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雪开敲风谷 月起噪名城(一)
    正月十三日,洛东啼率八百人往匽州方向出发。匽州黎州与屠彝北族接壤,洛东啼也正好去屠彝北族遛弯,听听明戈对憎金原会猎的看法。

    严晨奉洛东啼的命令半途接了邱泽,待他看到邱泽状况后,也不由一阵悲伤。

    洛东啼率三百人骑战马先行,一路马不停蹄,好在月底之前赶到匽州。严晨则带五百人后行,他要带着邱泽一起走,因此速度会慢下许多。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百戏开锣。大洛王朝,王土内外,奇淫技巧,无不总萃。每州每县每人常集乐工艺伎众多,亦歌亦舞,吹拉弹唱,声可传百里十里。妇人衣着锦绣缯彩,男子青衫墨发外穿兽禽戏服,二者唱和有序,从黄昏至天明,以闹新年将过。

    街道上,多见花鱼负烛,金龙衔灯,百兽逞英武雄姿舞跃,五禽盘灵动秀庄步法。灯有百色,光华百丈,女子香氛袭人,男子轻歌曼舞,瓜果熟食掷地,美酒佳肴共品。

    美食之外多见花灯,灯有大有小,最为壮观者乃是每年推陈出新的灯楼。

    灯楼四面缀玉珠,挂金穗,香风阵阵,有铃音似从天谷而来,飘荡无暇,恍若天籁。灯上画有飞禽c走兽c龙争c虎斗,其中勇猛姿态,令看者咸服。除了花灯外,还有民间高超艺者,从走索到丸剑,由戏马至斗鸡,百种花样游戏,令人眼花缭乱。

    有诗为证:

    载油挑酒做新羹,红绸绿袖点珠灯。

    梅岸藏锦玉箫引,梨妆缥缈弄银筝。

    金阙楼台迎明月,莲花艳比三色春。

    安平走道人醉了,来生仍是世俗僧。

    洛东啼路遇笃州,他走的官道,因此得见万家灯火,万人空巷的热闹场景。

    笃州北与蚕州交界,南与锡州交界,东与渟州交界,北与酆都交界,一条白水江在笃州纵横交错,当地环境也称得上是鱼米之乡,于是造就了一块人间乐土。

    洛东啼虽说快马加鞭,但一路的风土人情都时刻镌刻在脑海里。笃州再继续北上就是蚕州,蚕州曾经发生了地动,洛东啼为了视看当地建设,特意选择取道培岭。

    正月十八日,洛东啼过培岭,当地已有新貌,令他雀跃不已。正午时分,天色阴浓,忽降大雪,大雪初降时,入手柔软,晶莹洁白,洛东啼赞了一句“此雪是瑞雪,可兆丰年”。洛东啼并未因瑞雪而作停留,他怕路上耽搁,也就马不停蹄的继续赶路。

    这场雪势头十分猛烈,从正午下至第二日c第三日始终不停,洛东啼脚程已被大雪阻隔的慢了许多,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在大雪天穿梭前行。

    大雪接连不断,整日昏昏惨惨,洛东啼踩在半腿深的雪中,看着天边即将来临的更猛烈的风雪。现在马匹已经驮不得人了,雪层太厚,马匹行走困难,倒不如人一步一步走的稳妥。

    洛东啼走了一路,叹了一路,如此大雪,只会叫庄稼冻死,只会叫民不聊生。万物凋零,一切衰败,这不是瑞雪兆丰年,这是人间灾厄!

    正月二十五日,离月底只差六日。洛东啼心里着急,甩开马匹,独自一人踏行云步调去往匽州。他在雪上点步腾挪,速度自然要比徒步走快出许多倍。

    然而大雪依旧未歇,浮世惨淡无光,这场雪终究是要将人间吞没。洛东啼行至矛州,他一路疾驰,也看了一路荒凉。大雪将房屋压塌处比比皆是,人们拖家带口带着粮食衣物往山洞里迁徙,有人刚刚爬上山路,一场雪崩后,也都成了雪下亡魂。

    正月二十八日,洛东啼已在路边看到冻死骨了,他披着蓑,带着笠,怀里尚有食物。而那些被陷在雪里的人只能睁眼望着他踏雪而过,那种深刻的绝望使洛东啼一阵阵揪痛,他不明白,为何这场大雪还不止歇!

    问这个问题的还有所有的百姓,原本一场好雪,到现如今成了噩梦。人们断炊断粮,无处取暖,靠山的忙往山里躲,不靠山的,只能在靠近家的地方挖地道。地道潮寒,空气混浊,生火艰难,于是又有一批人在地底下咽了气。

    这场雪灾整整持续了二十日,从正月十八到二月初八,茫茫天地已无人迹,直到大学消停后,仍不见多少活人出来。

    洛东啼在月末时总算到了匽州,他找到了凌霄驻扎的军队,军队被安置在敲风谷的石窟内。石窟一共四座,每座石窟可容五万人,二十万军人藏身在此,也算有了容身之所。石壁可见明显凿痕,石壁两侧多有粮草囤积,洞中有层层叠石,回廊迂回通幽,另有上百处石柱擎天,若不是现在人满为患,倒真有天下奇观之象。

    洛东啼在此处休歇,路已无法行,他无法只身赶赴屠彝北族,他只能等雪停下,带着他的大军压往边境,进而入噪名城与明戈一谈。

    洛东啼率先到了匽州,而严晨带领的五百人刚刚才过笃州,他们在蚕州落了脚,躲在一处山洞里动弹不得。期间邱泽伤迹未愈,又遭寒气侵袭,便不免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发起了高烧。

    随军的五百人有几位大夫,可惜大夫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在正月二十五日,事情迎来了转机,一位黑影蒙面者带着一位娇小的姑娘找到的这座山洞,黑影是洛东啼身边的暗卫,那位姑娘则是死而复生的多罗!

    严晨看到多罗时显然受到了惊吓,多罗走到山洞角落里将蓑笠解了,接着搓搓手揉揉胳膊,对严晨说道。

    “一别数十日,斗转星移,沧桑变幻,兄长别来无恙吧?”

    严晨慢慢朝多罗走近,带有试探的语调问,“多罗唤我一声兄长,真是人间奇事!”

    多罗冷笑一声,“呵!非要我口出恶语,你才能善罢甘休?”

    严晨一听这语调确实是多罗无误,不由惊喜道,“你真是多罗,你竟然没死?”

    多罗鼓着腮帮子显然不高兴,“既无永生,自然也无永死。兄长姑且当作多罗涅槃重生,再一度的轮回转世,无需执着多罗生死。”

    多罗逞了一番口舌之力,也不理严晨,顾自往邱泽病榻走去。她摸了摸邱泽脉象,又把他手脚掀开捏捏看看,最后一脸愁容。

    严晨知道多罗医术高明,待看到多罗这副表情,心里开始不争气的慌张了。

    “可有办法救治?你是神医,该有办法才对!”

    多罗看着邱泽睡颜不言不发,她再次拿起邱泽双臂捏捏,然后才道,“他骨子里淤血太盛,我需要烤他的骨头,你们得架好柴点好火,火越猛越好。”

    “将三七c丹参c红花c蒲黄c川穹等药研磨成粉,还要搬一盆泥巴,准备多些棉布。”

    多罗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严晨愣了会儿神,随即反应过来,交代手下去办。

    严晨刚刚交代完,多罗便又来找他,仰着头问他,“你有匕首和酒吗?匕首必须快。”

    严晨不解问道,“你要喝酒?要匕首做什么?”

    多罗撇撇嘴,“以备不时之需罢了,万一此法不行,就得给他动刀子了。”

    严晨这才点点头,将随身匕首交给她,另外又寻了一壶酒过来。

    山洞里温度渐渐升高,随行士兵端来八个火盆,一字排列,放置在邱泽床边。多罗先给邱泽左臂缠了一圈棉布,接着将泥巴敷在棉布上,她看泥巴厚度够了,便将他手臂直接放火盆上烤起来。

    这套手法严晨觉得很类似叫花鸡的做法,先将鸡放进荷叶,再涂抹泥巴,烤出来的鸡香气浓郁,口感嫩滑。

    “这样能行得通吗?”严晨有些不放心。

    “不知道,姑且试试,反正又死不掉。”多罗回答的很是随便。

    她话刚落,立刻就把邱泽的手臂捞了起来,从怀里掏出银针,往中魁c少泽c前谷c中渚等穴道上扎,这一扎,直叫尚在睡梦中的邱泽直呼大痛。

    多罗将他手臂抬高,好让火光余温能够熏到,她见泥巴快要完全变色时,才把邱泽的手臂拿下来,又另外涂抹一层泥巴。

    反反复复折腾了不下五回,多罗才将邱泽左手棉布拆了。此刻左手已有瘀血表露,长长手臂上青紫斑点密布,多罗也不怕麻烦,再用银针将血点一一挑破,最后敷上药粉,才算结束。

    多罗见这招有效,才如法炮制,陆续在邱泽右手双腿施行。

    多罗忙完后已是二十六日子时,半夜里风雪正旺,几百人蜷缩在一起,打呼的c磨牙的c说梦话的,难免会扰人清梦。多罗无心睡眠,便抱着严晨给她的酒,坐在洞口看着风雪肆掠。

    这座山并不高,雪却积的很厚,山脚下的白光近乎蔓延至洞口,几乎与山下的小树平齐。大雪依旧洋洋洒洒,目之所及,寒玉织帘,笼盖四野,百里开外沉光不变,飘入掌心的雪花,犹似惊醒梦中人。

    多罗看的有些痴,不自觉的,打开了酒壶盖,欲沽口酒麻醉。

    “酒这个东西,姑娘家莫要沾染。”严晨一声戏谑,他正倚在多罗身后的石壁边,双眼轻快的望着她。

    “为何如此不公,男子沾染,酒便是良宵春药,女子沾染,酒便是穿肠毒药?”

    多罗精神恍惚,也不知道自己作何言论,等她反应过来,才后悔起来。

    “物无美恶,过则成灾,你心事重重,是非尚且不明,选的一定是穿肠毒药。”严晨难得没有嘲讽她,反而好心劝阻,这令多罗有些稀奇。

    “你的宽慰真是直接,叫我招架不住。”多罗莞尔一笑,两人似乎冰释前嫌。

    严晨也笑笑,“说说你的事吧,来到此处,想必吃尽了苦头吧!”

    多罗摇摇头,将酒壶放到地上,慢慢道,“黑影带我来的,他说他奉了洛东啼的命令来接我给邱泽看诊的,我是不清楚他怎么知道我在火场醒来的,但救人一事,至少刻不容缓。然一路所见,虐心虐肺,这场大灾,也不知要毁了多少家庭”

    严晨叹了一口气,并未做声,多罗继续道,“我能力有限,无法令尸骨起死回生,一路救济来此,只能免得了他们短暂的苦楚,却难解脱日后的生离死别。我共救治二十一人,估计他们还是敌不过这场天灾,始终要呆在黄泉里与阎罗为伴!”

    严晨深吸一口气,用多罗说过的话来回她,“你曾言,既无永生,自然也无永死。多罗既明了涅槃重生,实在无需执着生死二字。”

    多罗呵呵一笑,将酒往严晨面前一推,“酒还给你,我已无碍。”

    严晨将酒壶接过来,“邱泽不需要这个吗?”

    多罗回答他,“火熏三日,淤血便可除,他的四肢当有重塑生机。三日之后,我要离开,身为医者,须得救苦,一生使命,不敢苟忘,兄长莫要劝阻。”

    严晨无言,只是两眼盯着酒壶,酒壶瓷光密白,上头有女子倒影,一颦一笑间似是模糊,又似是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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