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皤楼人孤立 坐等干戈起(五)
    明拓用计摆脱洛东啼的追踪,从而踏上了真正的夺权之路。邱泽作为大洛唯一的见证者,也只能含泪看他离开。

    邱泽在雪地里熬了三天,直到有农家路过时才将他救了,可是他四肢因在雪地里泡了太久时间,恐怕治好后,也再难提刀剑练武功了。

    正月初八,酆都内外总算恢复了半分往日的和气,虽说屋宇尚未建成,但街头开始披红挂绿,预备起上元节的隆重来。

    洛东啼对这样热闹的场面是乐见其成的,他也有自己的烦心事。一是明拓危机未除,习赟尚未回酆都复命;二是多罗尸骨不见了,恐怕已遭人焚烧;三是出使憎金原在即,这场行程需周密安排,可现下只有严晨冯逸二人在身边。

    又等了两日,这日是正月初十,事情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变化,习赟回归了。

    习赟进入王宫后直接入了养心殿,时值正午,洛东啼正用午膳,菜品是烧豆腐和青菜汤。洛东啼刚刚放下碗,习赟便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跪倒在餐桌前。

    习赟低头请罪,努力将事情经过说明,“臣往笃州设伏,城门闭了三日,不见任何贼人入城。之后臣再耗精血占卜明拓身在何方,图序表明,明拓一众已翻过怯寒山,远走黄沙地,前往夷图部落!臣追寻歹人未果,还请降罪!”

    洛东啼自己将桌上的碗收拾了,看了一眼跪着的习赟,说道,“你身上的罪不止这一样,若要真算,十条命也不够赔。恰如你所言,大洛正值用人之际,待风波平定,大业有成,你自会四海游荡,永世不入王朝。你且起来吧,别让朕来扶你!”

    习赟不明白洛东啼的打算,他慢慢站起来,接着又紧急问道,“陛下已有良策?”

    洛东啼端着碗筷要去后厨,见习赟这样问,也只好吐了两个字,“尚无”,他见习赟依旧站着,又说道,“你来的突来,未来得及准备你的饭食,你且去休整,下午同严晨冯逸一同来见朕。”

    习赟见洛东啼已钻入帘内,也不好多做耽搁,只好遵命离去。

    午时过后,天空一扫阴霾,露出一缕金色暖阳。王宫内尚有积雪未消,一眼望去,青砖红瓦,宛转回廊,都不如零星斑驳的白光来的耀眼。

    御花园内红梅傲骨,绯红殷切,梅树只有十来棵,且虬枝不受雪侵,贞姿撩人。

    时高阳渐暖,洛东啼在梅边徘徊许久,始终一腔幽情困而不发,直至两只麻雀蹦跶过来,他才恍然回神。洛东啼以锦书托相思,害起了文园少年的病,他在梅树下置了一方书案,开始提旧笔写新稿。

    “梅花瘦影空留恨,尺素一端梦难闻。

    又是西风穿户冷,谁言过往少年声。”

    多罗已亡十日,然其一缕芳魂始终未入他的梦乡,如今尸骸遍寻无果,倒叫他担惊受怕。若佳人就此芳逝,他受煎熬事小,双双再难相见事大,终其一生孤伶,也赎不了心头重罪。

    多罗曾死去又重生过,他确切的抱住过多罗的尸身,他将她的尸骨安排在南山上任寒鸦啄食,接着,她便又活了过来。

    如今寻不到她的尸骨,若没了躯壳,多罗还能活过来吗?

    洛东啼既是忐忑又是期盼,他相信多罗未亡,只要多罗不死,傀儡便构不成威胁!

    习赟同严晨冯逸到御花园时,洛东啼正在烧纸,烧的正是方才写的新诗。三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拜了一礼。

    洛东啼从火堆旁起身,又走回书案旁,拿出一本旧书递给他们,并说道,“这是一百年前先皇记录的他国朝拜详情,一百年过去了,不知今日变成了何种模样。朕登基四载,涉世未深,如今要出使憎金原,极怕有阴谋在等着。大洛尚未与他国有结交,也不知外头是个什么情形,朕不妨听听你们的建议,也好规划行程。”

    习赟接过旧书翻开,他随意看了看,便见到不少新的风土人情。

    “启平十一年三月初三,巴衡国有哈氏携鱼朝拜,另进贡鱼骨二百斤。”

    “隆丰五年九月初七,沃土裴三王携百衣朝拜,另进贡长袜五十双。”

    习赟看书读字,他很难想象百年前他国来访时的情形,一旁的严晨听的入神,不禁问起问题来。

    “这巴衡和沃土,为何带的是鱼和衣裳?又为何后来不来了呢?”

    洛东啼笑了笑,回答他道,“书中有记载,巴衡国以鱼为圣兽,但凡出使他国,皆以鱼示好。沃土开国大王是裁缝出身,尤其崇尚衣装,所以他们带鱼带衣服倒不足为奇。至于为何他们后来就不来了,朕猜测,可能是先皇无意与他们建交。书中虽写了不少他们带的东西,却一直未说先皇是否接受,也没说回赠了什么,礼品尚且不能互通有无,哪还有脸面再人情往来?”

    严晨点点头,觉得这番分析颇为有理,他接着又问道,“此次会猎,这两国也会去吗?”

    洛东啼想了想摇摇头,“朕不清楚,朕只知道屠彝北族应约参与,明戈王子力邀朕加入,只怕用机不纯。”

    冯逸闻言赶忙问道,“明戈王子为何要搅和进去?垂荒诸国会猎是自古就有的习俗?”

    洛东啼叹了口气,“这些都不知道,朕大约猜测,屠彝北族大王应该驾崩了,憎金原会猎时该是明戈当家做主。他既成一国之君,自然会包藏私心,君王的私心无非名与利,最好叫后世歌功颂德,美名万古流芳。”

    习赟捏着旧书建议道,“憎金原在大洛自北往西处,正是一处不毛之地。若要前往憎金原,陛下可先取道屠彝北族,不妨与明戈王子先联系,听听他对时局的分析。况且,咱们还有桑轲,他身在屠彝北族,定已对憎金原会猎做了万全准备。陛下尊称他一声亚父,他定不会尸位素餐。”

    洛东啼觉得他的提议可行,他想了想说道,“酆都大乱刚平,朝纲刚刚整治,开春后又要进行春试,总得有主持大局的人。朕此次出行带严晨和邱泽走,冯逸和习赟留在朝中打点,若有紧急情况,朕会发加紧文书回来。另外,邱泽何时归朝,朕便何时出发!”

    洛东啼将计划安排了下去,就在他安心等着邱泽归来时,事情的第二个变化来临了。

    正月初十晚上酉时过后,洛东啼还在养心殿里批阅奏折,一灯如豆,残光入眼,洛东啼手提笔墨正写书文。忽然一道黑影闯入,跪在地上俯首禀报。

    “邱统领府上方才有亮光闪现,恐怕邱统领已经回来了。只是”

    洛东啼撂下手里的笔,“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那黑影据实回禀,“邱统领是被人抬进屋的,属下在外打听了下,据说,邱统领四肢已废”

    洛东啼的心整个都悬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回踱步,走了两三趟指着黑影道,“即刻秘密出宫,切记,此事不能伸张,最不能叫习赟知道!”

    黑影得令,开始秘密操办出宫事宜。不到一刻间,马车已备好,洛东啼上了车,往宫外行去。

    暮色低垂,冷风不止,长街一路安稳,一点明灯不灭,百姓多有聚集取暖,看上去其乐融融,未有嗔恨。洛东啼翻帘视看窗外情形,心里倍感愧疚,他的子民因朝廷祸患而大遭罹难,他这个当家做主的人实在失职。

    邱泽的府邸就在东街尽头,这里保存还算完好,四周风景与往日类似,只不过尽添落寞罢了。

    黑影敲了门摆了身份,府邸里的管家才偷偷摸摸的叫马车进院子里。

    院子不大,长宽两丈有余,左右两边开垦出一块菜田,菜田荒芜,只余黄土堆积,受风侵日晒。洛东啼下了马车,因道路狭窄,他一脚踩到了菜田里,鞋上沾了泥土,他赶忙吩咐黑影打盆水来给他洗鞋。

    管家领着洛东啼进了厢房,厢房也不大,长宽一丈五,屋内只有一张小床靠墙放着,床边一张桌子一张椅,桌子上点着蜡烛,烛光将屋内熏黄。

    邱泽在小床上躺着,他的眼睛紧紧闭着,但洛东啼知道邱泽根本没有睡着,他看得见邱泽眼角溢出的水渍。

    洛东啼拉开椅子顾自坐下,他想单独和邱泽呆一会儿,便叫管家出去了。

    洛东啼将烛台往墙边靠了靠,自己双臂抬趴在桌子上,开始说几句知心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你的泪一定不是为了废去的胳膊和腿而流。朕也流了泪,为了一个女子,恐怕你的泪,也是如此吧!”

    邱泽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他紧紧抿着嘴,眼角的泪却泛滥成灾。

    洛东啼看着烛光,继续说道,“那个女子狠心的抛下了朕,选择一走了之。她在走之前,替朕解了明拓种在朕身上的毒,替朕消灭了傀儡大军,她是身上全是刀口,死后尸骨无存。”洛东啼喉间被堵,直到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可是,朕不信她死了,就算她死了,也会有轮回转世,朕一样会把她找出来!”

    邱泽闭着双眼,开始缓缓开口,音调低沉晦涩,快慢无度。

    “小雨小雨被明拓抓走了,我只能眼睁着看,明拓,他要将小雨,做成活傀儡,可我可我四肢被他们打断,救不了我救不了她”

    洛东啼满目怜悯,可他并未将怜悯表露出来,他叹了口气,询问道,“明拓是去了夷图部落吗?”

    邱泽答了个“是”,洛东啼将目光对向躺着的邱泽,说道,“朕会带你赴垂荒之筵,你的手脚朕为想办法替你医治,你需要亲手替你的小雨复仇!”

    邱泽张开了眼,一双泪目令他看不清身处何方,他的嘴角展现一抹无言的笑意,“我是个废人了,不值得大费周章的”

    洛东啼打断了他的话,“朕说你有救,你就一定有救!今日初十,三日后朕希望在北城外看到你,此事不宜伸张,你得秘密前往。”

    邱泽不明白洛东啼的用意,他没有开口问,洛东啼倒是直接说了,“你身体不好的消息别告诉习赟,他会不同意你与朕同往的。如果运气好,夷图部落或许会带明拓参加垂荒大会,你说不定可以看到你的小雨。”

    邱泽点点头,表示知情,洛东啼又安慰了邱泽一些话,直至亥时过了,才打道回宫。

    夜已过半,冷月当空,洛东啼无法安枕,只好出了养心殿随处走走。

    他走的漫不经心,待回过神来时,人已在小西宫的入口处了。小西宫原本是鲁安所居之地,现在已沦为一片焦土,实在令人唏嘘。

    洛东啼踩在这片废墟上,渐行渐远,直到在一座尚算完整的楼前站定。洛东啼认得这栋楼,是洛优亭的清心阁。

    清心阁受灾并不严重,除了周围树木有所损坏外,其他都还是原样。楼身俏丽挺拔,墙色侠白胜雪,往来树鸣不止,曾经的岁月静好仍在涓涓流淌。

    洛东啼看着小楼沉思良久,最后摆摆衣尾,拂袖归去!

    皤楼人孤立,坐等干戈起

    棋局内的棋子从无说不的可能,若是有,那一定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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