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浮生如不逢悲喜 载你入潇湘画里
    多罗一夜未眠,直到天光大亮,才回了自己小屋蒙头睡去。她还没有休憩到一刻钟,外头便传来嘈杂,搅得人烦躁不已。多罗将被子把头盖住,不做理睬,然而事态总是事与愿违。

    又过了一刻钟,正当多罗迷蒙之际,忽听“嘭”的一声,那声响近在耳侧,成功的唤醒了蓄满睡意的人。多罗翻身惊坐起,才看到自己小屋的门已经被人踢开了,门口一人逆着光线站着,他的手里执着把长矛,面容十分严肃,正是之前打过交道的万俟空。

    多罗眯着眼睛,染了些怒气,“万俟统领,请问这是何意,还望给我一个交代!”

    万俟空声调清寒,“小王爷昨夜中毒身亡,那时候,小王爷应该是与多罗姑娘在一起,属下奉命彻查此事,还望多罗姑娘配合。”

    多罗嗤笑出声,“呵呵!你是没别的事情做了吗?洛优亭怎么可能中毒身亡,我昨夜与他待在一处,离开后我也一直坐在屋顶,从未见有什么歹人到访,你何苦将这等污蔑之事泼他身上。”

    万俟空不理会多罗的嘲讽,顾自说道,“小王爷现在陈躺主屋内,姑娘若是不信,跟随属下走一遭便是!”

    多罗眸光间闪着不确定,她又看了看万俟空,来者镇定,不似作假,多罗的心头有了隐隐作痛之感。

    多罗翻身而起,也不理会将她小屋团团围住的众人,径直往清心阁主楼奔去。

    一路行的极快,这凉秋的阳光好似有了阻隔,纵使路途不远,也多了磕绊,直教人浑身不自在。

    多罗喘了口气,在主楼门前站定,她从这扇门出来也不过刚满两个时辰,那个什么都还没告诉她的人,怎么可能就在这两个时辰里死了,多罗如何都不相信。

    多罗深吸一口气,冲进屋内,到了屋内,脚步又没由来的一缓,她拾级而上,来到了昨夜徘徊许久的屋子里。

    此刻房门大开,外头已经跪满了人,呜咽之声不绝于耳,搅得人头痛欲裂。

    鲁安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她的发丝添了一些灰白,两眼空洞无神的垂着,直到看到多罗来了,才勉强往神情里注些恨意。

    多罗也不管他人什么态度,她一把冲到洛优亭面前,昨夜替他掩的被角形状依旧,只是现在睡着的人面色惨灰。多罗屏住气息,准确的掏出锦被下的手腕,号脉之后,才双手不停颤抖。

    他的脉搏早已绝息,身体毫无温度,僵硬之状正是死去多时。

    多罗的眼睛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她不相信人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于是,她将床帘一扯,遮了她与洛优亭身形,又再次扯开覆在他身上的锦被,准备验尸。

    鲁安惊声怒吼,“快住手!你要对哀家的儿子做什么!”

    多罗那低哑的声音从床帘缝隙飘了出来,“寻找死因,还望莫扰。”

    多罗动作十分迅速,她掰过洛优亭的身体,在那依旧白皙的肌肤上捏了几处大穴位,结果让她慢慢生了凄凉之意。

    洛优亭的身体渐渐布满红点,那红点十分细小,若不是正好位于经脉之上,甚至连多罗也难发现。可是多罗知道,这些红点的分布,正是自己昨夜替他施针的穴位。

    按理说,即使她的针法有错,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当即,多罗咧开洛优亭的嘴巴,发现舌苔有些乌黑。多罗静了静,顺手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她放到鼻下闻了闻,她的手颤抖了,那一盒上好的银针被她打翻,散落一地。

    这动静十分响大,护卫正准备冲进去时,多罗已经失魂落魄的出来了,她的银针散在地上也不去捡,只是惨白着脸,猩红着双目,一把跪倒在洛优亭的床帘之外!

    鲁安扶着额头,长声道,“哀家的亭儿你也见过了,可有微词?”

    静了许久,多罗才低着头缓缓出声,“将我收监吧,此罪多罗当受!”

    鲁安并没有将多罗移交官府,仍把她囚禁在她所居住的小屋里。

    小屋唯有一床一桌一椅,再加上之前从洛优亭那里拿回来的几本书,便再无他物。此时屋内黯淡无光,重门深锁,似有不见天日之状,身处其中之人,只觉备受煎熬。

    多罗缩在墙角处,想着自己的银针的事。她的银针被掉了包,被淬了毒,是乌头毒,枉她识百草,辩百虫,原来连最基本的毒也不曾提防。

    可是,谁将她的银针掉包了呢?除了洛优亭外,根本没人靠近过自己,不,有个人来过,那个人总是一身黑衣,与她说不到两句话就会将她弄晕,昨夜到今晨,她还在等他的,还在一遍又一遍的想他。

    会是他吗?洛东啼,会是你吗?

    多罗不知道自己在这熟悉而陌生的黑屋里呆了多久,她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不停地做着梦,梦里他们是天南地北客,一个救苦众生,一个撰写民风,恣情畅快,无拘无束。

    梦醒后,一切犹如镜花水月,如梦幻泡影,除了徒增的伤悲与自责,再无一丝初心的闲情。

    山下几个月的时光,堪称惨烈,本属意豪情万丈,终究还是免不了惨淡收场,心中装起了悲苦,便只知世态炎凉,不管人情温暖了!

    多日后,夜雨潇潇,鲁安突然登门拜访,多罗看着来者,抬起疲倦的面容,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鲁安屏退左右,朝着多罗走了过去,站在她三尺开外处。

    “外头风雨甚急,哀家不辞辛劳,前来探你,就没有想对哀家说的话么!”

    鲁安的身上依旧香气浓郁,多罗想起了初见她的那面,对方欲用暑蕉与乌花来控制她,可惜被她破了。想到旧事,多罗会心一笑。

    “你笑什么?你要知道,杀了大洛王爷,其罪当诛!”

    多罗不想讨论王权问题,只好没精打采的说道,“若是问罪,多罗躬尝亲受;若是闲话家常,恕多罗不送。”

    鲁安笑了笑,挨着一张凳子坐下,“你就这么想死?”

    多罗依旧缩在角落,不予理睬,鲁安也不着急,慢慢道,“哀家的亭儿从来都是哀家最头痛的人,他身有顽疾为其一,几番寻死为其二,如今你来了,哀家以为情况或有改观,谁知,他却死在了你的手上。哀家痛心疾首,夜不能寐,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啊”

    多罗不想听这些废话,便直接道,“我自知罪恶滔天,已不欲苟活,你何苦还说这样多的废话,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无论如何处置,我皆能接受!”

    鲁安冷哼,“你还真的不怕死啊!”她沉了沉,话锋一转,“若是你仍有存活之机,你会怎么做?”

    多罗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为人母,竟不想替你的儿子报仇吗?”

    鲁安捏着拳头,咬牙道,“只要你咬定是洛东啼指使你这么做的,哀家便对你杀哀家孩儿之事不作追究”

    多罗闻言,瞳孔骤缩,她实在无法置信,想了想,静了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的关心通通都是假象啊!原来,他的母亲是这么渴望他死去啊!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他几番寻死,生无可恋,怪不得他说他时刻受人监视,永远出不了清心阁的大门。如今看来,他早已洞悉一切,只可惜没料到,我这个本该死去的傻子也进了清心阁,而且,我这个傻子还结果了他的性命!”

    “哈哈哈,他将自己藏得如此严实,不教我担心他半点,原来这清心阁上下,所有人都想置他于死地!”

    多罗陷入癫狂,她的眼睛猩红凹陷,在昏暗狭窄的小屋里显得鬼魅可怖,她的声嘶力竭,鲁安置若罔闻,她只是旋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言不发。

    等待多罗发泄完,她才开了尊口,“说完了?若是说完了,不妨考虑哀家的建议,于朝堂之上,指认洛东啼为杀死他兄弟的刽子手,此等大功,定可名留青史!”

    多罗趋于平静,她想了想鲁安的话,觉得可以假意答应,如今,她需要见一面洛东啼,她要亲口问问他,她的银针是不是他换的,她必须要亲口求证!

    “明日带我去金銮大殿,我要见洛东啼,我可以帮你在群臣面前,戳穿他虚伪的假面目!”

    鲁安闻言大喜,她随后又安慰了多罗几句,随后便匆匆离开了,正当她出门之时,多罗又叫住了她,“洛优亭已经身陨,想必他的曾经画作你也不会在意了,可否都送给我,也算相识一场,聊以慰藉。”

    鲁安笑道,“此事简单,哀家派人收拾好,这就送到你的住处来。”说罢施施然的离开了!

    人已走远,寞寞清雨依旧,织成满城萧瑟。空庭的叶落了一片又一片,湿润枯黄,将凄切闯入门扉内。多罗看着打开的屋门,门外,只余暗夜残卷,偷得的浮生喜悦,一夕尽散!

    几个宫人冒着雨把多罗要的东西送来了,因为风大,有些画染了些水渍。多罗清点了下,莫约一百多幅。

    多罗仍记得洛优亭在论画时的意气风发,他的眉间眼角皆是勃勃的生气,他说,“参天之木,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石老而润,水淡而明,白驹之诗,紫芝之咏,林泉之志,烟霞之侣,此为高蹈远引,离世绝俗之行!”

    现在想来,他的根源从来都是无处安放,只得由春花秋月,时时辜负。

    多罗随意的打开一卷画轴,上面画着,江河翻涌,一叶孤舟,远处螺山一抹,苍松几株。上有赋诗:江天水笺无处寄,闲情尽付不老松。

    多罗看罢,将其阖好,接着又打开了第二卷,上面画着,斜风细雨,点点花红,柳岸烟笼人家,绿意新浓。照旧也有一令小诗题上:青红作影入花针,十万人家锦绣深。手捧一汪金银水,不剽冬夏只窃春。

    多罗一直看了十几幅,有山水c花鸟c人物直到多罗拿起了一幅还十分崭新的画轴。

    这幅画应该是洛优亭画了不久,内容及其简单,上面两三点繁星,五六片砖瓦,一人影独坐砖瓦之上,其余处皆是留白。

    多罗知道此情此景,是她独坐屋顶,看日渐东升,月幕低垂。多罗从来不知,原来那个身有顽疾的少年,一直陪着她熬着漫漫长夜。

    多罗叹了口气,刚想合上卷轴,她瞥了一眼,发现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多罗看完,又将眼眶红了一圈。

    上面写着:浮生如不逢悲喜,载你入潇湘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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