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四面家国 有造化簿(四)
    这场雨来的让人猝不及防,闷雷缓缓的响了两三声,便被风雨之音覆盖。

    青苔古木,苍山秋水,皆是雨雾四起,生出萧萧之意。

    外屋灯火通明,只是雨气蔓延,显得潮湿不堪。里屋并无半点灯火,温暖干燥。层层纱幔过后,是一张断纹小漆床,上头雕镂梅花寒竹,色彩翩翩,极是雅观。

    床上垫着几层龙须方锦褥,上头盖着五色普罗被,被褥之间正安眠着一人,身形小巧,头发散乱,正是多罗。

    此刻多罗悠悠转醒,嘴里满是苦涩的药味,看来在她熟睡之际有人给她灌了伤寒药。鼻尖之处有一丝清香袭来,味道犹似沉香,却又不是沉香。

    她迷蒙的睁开眼,发现环境大变,这里看似朴素,然每处装饰都透着贵气,这哪里还是那个稻草铺地的牢房?

    多罗掀开被子,套了鞋往灯光处走去,拨开重重帷幔,终于听到了低矮的人声。

    两者声音她都熟悉,一个是凌霄的,另一个正是洛东啼。

    多罗停下脚步,听着这二人谈话。

    洛东啼说,“后日八月十五,明拓就该到了。那时,还需你再陪朕演一场戏。”

    凌霄说,“这番故意之举,只怕鲁安并不上当。”

    洛东啼说,“朕不要她上当,要的就是她清醒的知道朕在演戏,朕还要亲近明拓,将他视作自己的兄弟。”

    凌霄说,“明拓不一定领情啊。”

    洛东啼笑笑,“明拓不会和朕以兄弟相称,但鲁安会让他蛰伏一时。朕前脚去蚕州赈灾,后脚明拓就到了,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凌霄道,“他们原是早有勾结!”

    洛东啼道,“正是如此,明拓此番前来定是与鲁安商量要事的,这可能和之前朕调查的西府有关,此事不谈。边疆靠胡明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朕需要快速将你送出京去,早些找到胡明山,匽州黎州也就多了一份对抗垂荒各族的把握。”

    凌霄略一分析,“只怕明拓前来为的就是边疆大计,他们听说陛下找到了在下,于是两者合谋,欲除去凌某。陛下这几番麻痹对方,不过是为了秘密将凌某送出酆都,说的可对?”

    洛东啼看了他一眼,目光透着赞赏,“说的正对!”

    凌霄双手告拳,“臣何时出发为妙?”

    洛东啼沉声,“三重宫门皆是鲁安之人,八月十五那日夜晚,朕会想办法将人调开,从西门走。只是要苦了你了,你不能走大路,他们发现你不见了,定会顺路拦截设下无数埋伏。”

    “你只能进山,只能顺着怯寒连脉往北,孤身一人。一路榛莽无数,野兽傍山,到矛州才有人接应你。这一路艰苦异常,爱卿可愿意?”

    凌霄倒是没有犹豫,“此等小苦,不足为惧!”

    洛东啼双眸染了笑意,却未达眼底,“爱卿居于平原,势必对山居生活十分不适,所以朕请了一个人,她常年生活在山上,也许可以相助与你。当然,她不能随你离去,只能指点爱卿一二罢了。”

    凌霄不解,但却开始隐隐期待,会是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那人吗?

    “此人是何人?”

    洛东啼垂下眼睑,大声喊道,“出来吧!”

    多罗一直专心致志的听着他们的密谋,虽然稀里糊涂,但还是坚信自己可以明白的。却不料洛东啼叫她出去,是叫她出去吗?不是别人?

    洛东啼见自己发声已经数次,然而那帘下之人未动分毫,不由咬牙切齿。

    “还不出来,要朕喊几遍!”

    多罗安慰自己,应该不是叫她,应该不是叫她,她的阿洛不会朝她摆架子。

    “再不出来,朕便去请你出来了!”

    多罗开始生出闷气,以前怯寒山他给她嘘寒问暖铺床叠被,何时这样跟她说过话?如今身份不同了,便开始颐指气使了,这样的人,她多罗不稀罕!

    多罗刚准备甩袖离开,她的胳膊便被一人抓住了,对方力气实在大极,一把便将她拖拽了出去。

    这外屋辉煌耀眼,多罗注意到,在那西南角放置着一樽玉案。玉案之上是一块色泽黝黑的大原石,她清醒时刻所闻到的香味,正是此物散发出来的。

    多罗对那黑物来了兴趣,并不管在场来人的尴尬。

    多罗用手指了指,“那个黑物是什么?我从未闻过这样的香气,有点像沉香,却又不是。”

    洛东啼面色难看至极,凌霄却神采飞扬,他早知道帘子里藏了多罗,可是没想到真的能再见到她,原来她便是那个长居山野的人吗?可是洛东啼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认识吗?

    凌霄跨步到她身边,拜了一礼,“多罗姑娘,可还安好?”

    多罗一见是凌霄,知道他如今也是尊贵之人,瘪了瘪嘴,“如果你能给我说说那块黑色的石头是什么,那我想必会十分不错!”

    凌霄顺着她的手指方向一看,顺间便明白了,这是伽南香,世间少有,她不知道也不奇怪。

    “那是伽南香,有糖结与金丝两种,这是糖结伽南。面黑若漆,坚硬如玉,上有油若糖。若是焚之,则有膻气;如此静置屋内,则满室皆香。”

    多罗点点头,再次慨叹,“这样的地方,果然不是我这等山野孤客所居之地,我留在此处只怕碍眼!”

    凌霄听她言语似有所指,“姑娘厚德,当也使满室生香。”

    多罗冷笑,“你又不是此间主人,纵使生香也作无趣!”

    这句话颇有幽怨气息,说完后她便悔了。多罗心虚的拿眼睛偷看洛东啼,却见那人神色如常,已回到一旁的书桌边上看着文案,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多罗气堵。

    洛东啼头也没抬,慢悠悠道,“你二人想必需要独处的,此行山路崎岖,十分不易,还望多罗姑娘指点朕的臣子一二,朕不胜感激。”

    多罗恼怒,光明正大的对着他,“我为何要指点你的臣子,我和你很熟吗!”

    洛东啼依旧平澜无波,“素闻多罗姑娘仁义大善,便请姑娘发发善心吧!”

    多罗一咬牙,大步走到他跟前,小手猛地一拍桌子,“我不想做的事情,纵使天大的善心也没用!”

    洛东啼终于合起了书文,抬起头看她,“哦?不知多罗姑娘需要什么才肯做呢?”

    多罗讨厌他的不作为,讨厌这样云淡风轻。可是她还能怎样,她们现在如此陌生,山上的半载光景只有她一人独自咀嚼了十年,回首苍山路远,故人之情早已凋零。

    多罗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她不该如此莽撞,更不该以己心度别心。

    她深呼一口气,退后几步,一直退到凌霄旁边,“方才的对话我听了少许,凌霄我认识的,他要前往边疆守卫,我自是敬佩。怯寒山脉我十分熟悉,与他详述山间奇景也是当然,多罗无有大才,若能以此相助一二,也算一番功劳了。”

    这话说的大气得体,又谦虚谨慎,洛东啼眉头微微一皱,心中生了揶揄,但情况迫在眉睫,他只好道,“多罗姑娘如此开明,实乃百姓福祉!”

    多罗捏了捏粉拳,右手一把抓住凌霄,头转过去,便要将人往门外拉。凌霄看了一眼洛东啼,便跟上了多罗步子。

    洛东啼不知在想什么,看了一眼多罗拉住凌霄的手,面无表情,只是身上凭空多了些寒气。

    直到那两人将要出了门口,才慢条斯理的问道,“你这是要带朕的爱卿去哪儿?”

    多罗背对着他,“就在这院子逛逛,不可以吗?”说完也不理那身后之人,拉住凌霄走的又快了几步。

    两人离开后,洛东啼一把摔下手里的文案,拇指揉了揉眉心,满面倦容。

    多罗现在与他对着干,这是个不太好的兆头,明日鲁安会让她回清心阁,她会再回去吗?她若回去,又是否愿意当他的眼线?若愿意当他眼线,那能帮他查到一些他想要的东西吗?

    当初的西府处处透着诡异,习赟说那里是处坟墓,是乱葬岗,什么样的准备需要那么多的死人?而如今明拓前来,只怕这西府的研究已经大成,那么,就算凌霄成功到达匽黎两州,那么真的能对抗的了鲁安与明拓勾结起来的大军吗?

    洛东啼看着两人离开的门口,那里正有丝丝寒意涌进来,缠绕上周身孤寂的灯火。他从怀里摸出来几样小东西,一块鸳鸯红帕,一把小巧陈旧的雕花木梳,还有一壶空空如也的小葫芦。如今的他肩负家国,实在不适宜儿女情长,他也只能看看这些旧物,聊以慰藉了!

    大雨初过,呼吸也清爽了些,空庭无月,微有寒风。整个小苑曰十亩之基,开池者三,曲折有情,疏源正可,余七分之地,为垒土者四,高卑无论。

    水池与楼阁之间间以花木假山掩映,水面波光依依,实有自然之趣。

    多罗走到一方镜水前停下,她看了看缠上山石的藤蔓,密叶葱翠,发枝遒劲,生机盎然。

    凌霄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多罗似有所感,背对着他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没什么要藏着掖着的。”

    凌霄眼中情愫莫名,“你,似乎与陛下是旧识?”

    多罗没有瞒他的必要,“我长居怯寒峰,六岁那年,下山为人治病;他那时受人迫害,命在旦夕,因缘际会,我便救了他一命。他在怯寒峰上住了半年,我和他由此结缘。”

    “我以为他下山那刻,我们便会缘灭。谁知,我一人在怯寒峰念了他十年,更紧守与他的十年之约。”

    “可惜,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原来是大洛国的帝王,已经娶了妻,还有八十多位美人相伴,他更肩负家仇国恨,与我,终究大道难同”

    凌霄喉间蔓延上苦涩,“你竟爱慕着他么!”

    多罗扯下那藤蔓一叶,放在眼前观摩,“我曾对他立下三誓偈,可惜他没有应,后来,我为歹人所捉,以为死在了那地牢里,没想到只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我分不清什么爱慕,我只知道,我对他有贪念c嗔念c痴念,只要有他在,我便看不到任何人了!”

    她的目光流露出些许感伤,凌霄的肺腑忽的空洞起来,他长吸一口气。

    “说说怯寒峰吧,毕竟我也要入山了。”

    多罗转过身来,将方才摘下的那片绿叶放置在他的掌心。

    “这是灯笼藤叶,可以治疗怯寒山脉瘴气之毒。另外,温泉之地不可久待,会有黄鳞毒蛇出没;其间毒蛛并不罕见,我会教你调配一种驱虫药方,都是山间随处可以寻到的药材,夜间在树上休息也可防身,对了,会打草鞋吗,山路崎岖嶙峋,极易磨坏鞋子,当初阿洛的鞋子就是这么裂开的”

    多罗缓缓的吐着音,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漫无边际,整个人浑浑噩噩。

    凌霄似有察觉,便好心去逗她,“只怕这一番折腾后,凌某要筚路蓝缕了。”

    多罗目光没有焦距,“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你这是大作为啊!”

    凌霄顿时无言,他还是略有不甘,“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一起走的,你说要悬壶济世,同样也是以启山林之路。”

    多罗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路太过艰辛,非我一人之力所及,我只能救人身躯,却无法化解他人的贪婪c仇恨c嫉妒。你知道吗?从那地牢出来后,我已经不想救人了。”

    多罗这漫不经心的言语也使自己吓了一跳,她的脸色煞白,头低了下去,“抱歉,我不该说出这样的话的,我需要静一静,别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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