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十七章 退下镣铐舞蹈 戴上獠牙微笑(三)
    多罗这次醒的有些凄惨,她躺在一块铁板上,双手被缚双脚被绑,间以大石栓压,令人动弹不得。她的嘴里还被塞了一团破布,估计是怕她咬舌自尽。破布臭味熏人,直叫闻者两眼发昏。

    多罗浑身上下皆是水渍,应该是被水泼醒的。鲁平瞧见她这副狼狈模样很是得意,他端坐在一方小榻上,背部抵着靠椅,手里拿着一块糕点慢慢食用。

    一糕用毕,鲁平又用嘴舌吮去沾在指腹上的残渣,接着慢条斯理的说道,“刚刚本将军才知道,是你放跑了洛东啼。既然你和他是一伙的,那也不指望从你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不过嘛,他的人,还是这么可人的姑娘,玩弄一番,滋味应该不错,哈哈哈,动手!”

    鲁平笑的猖獗下作,多罗知道此劫在劫难逃,索性闭了眼睛,心中默念佛法。

    她的这身脏兮兮的衣袍被撕毁了,露出底下曼妙白皙的。那恶人见到此景,眼中光芒大闪,他没想到这小小姑娘,竟有这样美妙的身体。

    “先将她放下,本将军先来!”

    这种事他的手下早已司空见惯,不过这姑娘不吵不闹,倒是新鲜的很。

    多罗早已是个视躯体为空的人,若这身体对别人有用,她便留着;若是无用,毁了也不可惜。

    她的脑中只能想着空明,菩提树下,久坐参禅,虽说她不喜空净无物,但也难耐痴念缠身。怯寒峰顶的日日夜夜,似将她的执念清除。但也只有多罗自己知道,她不过将这片愁肠埋进了肺腑。

    几欲不消,多罗便想帮助别人了。可是这些人她帮不了,他们已经身在地狱道c饿鬼道c畜生道,她能做的,只是念上一段大悲咒,为他们饯行。

    鲁平十分急躁,双目猩红一片,他的一身长袍似有皱褶,令他更加气愤的是,无论他如何揉搓摆弄多罗,那姑娘始终一言不发,好似是个死人。

    他气急败坏起来,高喝道,“拿鞭子抽她!”

    多罗努力将杂音抛出脑外,她在努力想着闲农常在她耳边叨念的那些话,“佛家有八苦,生c老c病c死c爱别离c怨憎会c求不得c五阴炽。此苦乃行苦,苍生万物皆是优昙一现,十年之后有百年,百年之后有千年,千年之后有万年,万年之后有万万年,娑婆世界,无起始,无尽头。”

    虽然闲农的满腹禅理有时多罗觉得有违心性,但他的这番话多罗此刻稍有认可。

    这番认可可叫她心里好受点,这痛苦只是八苦其中之一,是短暂的。

    然而,万事万物总会事与愿违。就算多罗努力不去在意,那火辣疼痛还是由着她的每寸肌肤一点一点传达给她的大脑。

    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下身撕裂之痛,可以感受到每道鞭痕抽身之痛,她还能看到这些人间恶鬼嗜血狂魔,她正悲叹仁者凋零才思无用,她痛苦她的死毫无意义!

    多罗并未反抗,反抗无用,做之徒劳。她一动不动,任由后背前胸皮开肉绽。

    地面被拖出无数道血痕,多罗也早已头发四散满面血污,她依旧眼睛闭着,口中不吐一字。

    她知道这番痛苦很快就会过去,她将不久命殒,随她师父一般前去西方极乐。或许再入轮回,或许进入八寒地狱。之后,谁也不知。

    多罗再次被关进了那个铁笼子,她气若游丝,只能勉强眯着眼。光线渐暗,夕阳正堕,多罗贪恋那抹温暖,怎么也舍不得闭眼。

    天色稍收,已无人声,多罗缩在铁笼边猜测此夜注定难眠。她想打个盹休憩一番,谁知从前方黑缝处偷偷摸摸行来一人。

    那是个少年,大约和多罗一般大小,穿着一身家常灰衣,似与昏暗的四周连为一体。少年走至铁笼边上,弯腰而下,眉眸如画,温柔似水,双颊细颈有着病态的苍白。

    他咳嗽的厉害,却还是说道,“抱歉,我救不了你!”

    他的声音宛如淙淙泉音,多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见她衣衫褴褛,满身血光,可是那双眼睛却满是桀骜,心中又是一阵苦涩。

    “我叫洛优亭,偷偷下来的,且带了一瓶伤药,不知对你有没有用!”

    他将一个小瓷瓶放在多罗的眼前,又复仔细端详多罗惨状。

    “你该恨的,这里丧生了那么多的冤魂,你该恨的!”

    少年发了狠,咳嗽的愈加剧烈。

    “这里的人我都救不了,能做的也只是给他们送药。然后第二天被继续折磨,第三天继续折磨,直到哪一天死了。”

    少年挨着多罗坐下,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药香,多罗能闻得出来,那是治心疾的药。

    多罗恢复了些精神,她挣扎起来,扯着自己沙哑的嗓子道,“把手给我!”

    她满面血污,有气无力,眼里却饱含坚定,洛优亭怔住了。

    “把手给我!”多罗又重复了一遍。

    少年将手伸了过去,却时刻盯着她,他从未遇到一个被囚之人如她这般。

    多罗耗了很大的劲才捏上他的腕脉,“你有心疾,身体太寒,现在服的药物根本没用。下次过来带上银针,我先帮你驱寒,寒气没了,你的心疾才有希望治好。”

    少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能治我的病?”

    多罗无力的眨眨眼,“能治,但我命不久矣,你下次带着纸笔,我将刺针穴位和药方写上,大约一年以后,你就没什么事了。”

    少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目光却极为闪亮,“你能治我病,他们,他们定会放了你的!等我!”

    少年快速站起,朝多罗灿烂一笑,接着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多罗靠着铁壁,闭起了眼睛,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也不枉白来这一遭了。

    一室清寂,半晌无言,直到月上中庭时才来了一行人,此中独独没有少年的影子。

    为首的还是鲁平,他看了一眼蜷缩着的少女,眼中极为不屑。

    “把药方写上,不然再让你尝尝这几日被折磨的滋味!”

    多罗面前被摆上笔墨纸砚,她也不推脱,挪到门口,就着月光,拿起笔便缓缓写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多罗住了笔,对毛燥不安的鲁平道,“每次施针间隔七天,每次穴位皆按照我写的来。四十九日后,再服用汤药。”多罗说完这话,往地上一摊,她再无力支撑,遂闭起眼睛再不做声。

    鲁平轻哼一声,“没想到你还真懂医理。此方是否真实本将军会找人查探,可惜谁让你是洛东啼的人,真是死有余辜!”

    他见多罗再无反应,心头又开始震怒,“你知道吗?这里就要布成天罗地网了,你说将你的消息透给洛东啼,他会来吗?哈哈哈!”

    多罗那一瞬间猛地睁开眼睛,鲁平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大乐起来,“你还真在乎他啊!哈哈哈!可惜他不一定在乎你啊!”

    鲁平见刺激已经达到,便大笑着离开了,徒留多罗一人。

    多罗的心里正在倒海翻江,皆是嗜血的恶念。那一瞬间,八寒地狱所有惨状争相入脑,她想将他们拆皮抽骨,想禁锢其灵魂,让其永生永世遭逢烈火焚烧。

    多罗却也知晓,此番下山,不可以憎恶结尾,天地仍多良善,仍需有情者庇佑,她不该心怀毒辣!

    多罗在地牢里平复心中恶念,一夜辗转。

    而在离地牢遥远的养心殿里,洛东啼正在召见一个人。

    是夜,养心殿内,灯火辉煌。洛东啼正站立着,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恰是自己送给多罗的那块白玉。他的身前跪着一人,正是习赟。

    “此玉你从何而得?”洛东啼沉声问道。

    “一位姑娘所赠,她言此玉可换草民想要的一些东西。”习赟知道这玉是皇家之物,却没想到是当今天子的玉佩。

    “那位姑娘,你可知她怎样了?”洛东啼背过脸去,他有些害怕此人的答案了。

    习赟看了这皇帝一眼,接着将事情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洛东啼怔了一会儿,口中喃喃,“她既然愿意替朕引开追兵,表示她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了,她怎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呢!”

    习赟眼中也是复杂,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不该就这么白白死了的。可是,安慰别人的话他说不出来。

    洛东啼将玉佩收好,“你想要何物?朕不食言。”

    习赟低下头来,知道此机难得,“草民一介武夫,愿皇上赏识,跟随左右!”

    洛东啼掉头转身看了他一眼,“你想跟着朕?你叫什么名字?”

    习赟抬起头来,露出一副坚定的目光,“草民习赟,笃州人氏,有一腔抱负。曾和兄长远赴匽州参军,然突遇屠彝北族蛮夷,家兄被害,军队不要草民,草民也只能顺路流浪,才偶遇多罗姑娘。”

    洛东啼听闻此言,眉头皱了皱,若有所思,“屠彝北族已经这样嚣张了吗?”

    习赟一抬手,“皇上明鉴!”

    洛东啼道,“你起来吧,你去找冯逸,让他给你划个差事吧!”

    习赟闻言自是满心欢喜,他连声道谢,最后心满意足的走了。

    洛东啼独独对着烛光,看着小几上的那个小巧的葫芦,又出了神。

    正当洛东啼出神之际,一个寺人装扮的宫仆弯腰行来。他是洛东啼的大太监,名为盛满,年龄也不算多大,手里正端着一张漆红的木盘子。

    洛东啼有些不满,“你来做什么?”

    盛满手里举着个托盘,跪下请安,“皇上,有人送来了这个!”

    洛东啼近身而望,只见托盘之上是一块红帕,红帕里头裹着一把带血的木梳。这木梳他自然认得,这是他削给多罗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还有机会亲眼看到。

    洛东啼无暇顾及木梳,他的注意力被木梳旁的信封吸引。待开信件后,发现上面只书六字,“人在西府地牢。”

    西府是鲁安慈宁宫往北的一处隐秘场所,人们戏称其为小西宫。洛东啼曾派人前去打探,皆是有去无回。此番鲁安捉了多罗,并引以要挟,定是布下陷阱,等着自己去跳。

    可是他不能去,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不能弃国祚于不顾。洛东啼捏着那块木梳,指尖没有温度,接着又将那块木梳放下,两眼无神。

    可是那是多罗,他已经舍弃她一回了。

    是啊,已经舍弃一回了,便不妨碍舍弃第二回了!

    鲁平等人将多罗消息传给洛东啼已经三天了,可是对方杳无音信,一直按兵不动,又等了两日才失望起来。也对,当今皇帝狠毒无情,他们早已知晓,又怎会为一已死棋子而至大局于不顾呢!

    于是鲁平又开始和几个心腹密谋起来,准备改变计策。

    多罗也提心吊胆的过了这几日,她不知道洛东啼会不会来,心里既希望他会来,又希望他不来,当阳光一收,她既欢喜又失落。

    这天夜里,多罗醒了过来。她是大夫,自然晓得身体病症所在,她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她身上伤痕多有恶化,那瓶少年馈赠的伤药也被拿走,她无食粮无淡水,硬是苦撑了这些天。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颗山核桃,那是陪了她十六年的核桃,那核桃倒是安然无恙,这还真是讽刺。

    多罗一把将那核桃拽下来,将它置于掌心,脑海言语不断,皆是弥留送歌。

    “我就要死了,你陪了我这么久,也该功德圆满了。”

    “我曾经说过,饿了就把你吃了,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念头了。若是有人过来,我会托人将你带出去埋进土里,也许,你会长成一颗核桃树。”

    “我心里有遗憾,这世上的疾病我还没救治完全,刚向洛东啼说出心里的念头。我对好人坏人依旧懵懂,心里藏起仇恨的种子,也许哪天就要破土而出。”

    “这样死了也好,有牵挂,有执念,染了红尘纷扰,只是对不起师父苦心”

    多罗无声无言,目光同月缠绵接着涣散而开。她的手无力垂下瘫在冰凉的地面上,再是浑身一软,口液微泻,绝了最后一息。

    多罗浑身血污,一息已过,那双桀骜的眼睛终于闭合。

    铜墙铁壁,微风盘旋,冷月无边。那个一身傲骨的姑娘终于倒下她的脊骨,气绝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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