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五章 戏问半岁光景 闲话山居悠长(二)
    寒潭上的十几株桃花终于开了,莺飞草长,落花水香。

    这一天,雨后初霁,多罗躺在湿润的草地上看着天,少年正爬着一株靠近小姑娘的桃树,少年用力摇晃树枝,桃花瓣簌簌落下,瞬间埋了多罗身形。

    清芬入鼻,小姑娘懒懒的抓起一把桃瓣,低口浅吟:

    暖香细浮沉,彩衣翩上身。

    一个恋花影,一个误伤春。

    言罢,看着正蹲坐在桃树上的人影,痴痴的笑了。

    少年从花丛里探出头来,笑呵呵的问,“你是恋花的那个,我是伤春的那个吗?”

    小姑娘闭上眼睛,音色软哝,“嗯,正是!开花不易,不要轻损了它们。”

    少年从树上跳下,随着小姑娘一起躺下。

    此刻蓝天如洗,白云悠悠,天正高远,雀有回声,绿草绵延百尺,连着一潭碧波。

    这是三月,他有幸见了这绯色流年,他很快就会回到那个香烟缭乱c笙歌喧闹的日子里,不知那时,是否有静心一刻细想这山居之景。

    少年略有不甘,“我说,我是说,假如我一直留在这儿,你同意吗?”

    小姑娘被太阳熏的懒洋洋的,“你要走要留,是你自己拿主意,不必经过我。”

    少年很矛盾,“那你下山之后会来找我吗?”

    小姑娘闭着眼睛轻笑,“那是另一段机缘了,何必执着呢!”

    少年叹了口气,思绪万千。

    春之始,万物复苏,这山间的食物药材也多了起来。阿洛也学着多罗的样子,背着个小背篓在山间行走。

    这两个多月以来,也认识了不少草药,也分辨出哪些东西可以食用,哪些不可以。

    小姑娘穿着件蓝色的小褂,上头打着三处紫色的补丁,正在前头晃悠。松林静谧,且刚刚雨后,蘑菇肯定很多,等等再借几个鸟蛋,今晚就有美餐可用了。

    土壤泥泞湿滑,身后的少年一个不慎,摔了一跤,小姑娘觉得他很没用。

    少年苦着脸,“我的鞋子还是当初来的那双,早就坏了。”

    小姑娘将他拉起来,帮他掸了枝叶泥土,“回去给你做一双草鞋,如果不愿意穿,就别出来了。”

    少年连忙答应,多罗看了看阿洛的鞋底,已经完全裂开了,想是再无法行走,只得兴趣怏怏的打道回府了。

    晚上,月亮正圆,嵌在山边上,小姑娘坐在月亮前面,忙着手里的细活。她还是小小的一团,手指灵动,眉眼传神,颇具天地灵气。

    她见少年走了过来,嘟着嘴,开始抱怨起来。

    “今晚的蘑菇蛋汤没了,都是你害的!”

    阿洛挠挠头,“我明天赔你一份就好了!”

    “说的容易,明天的蘑菇大部分都要谢了,你哪儿找去。”

    少年觉得这样的小姑娘难得一见,遂打趣道,“你平时不都是四大皆空么,今天怎么就因为一碗蘑菇汤委屈起来了?”

    多罗嗔怒,“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四大皆空了?我不奉行佛道。”

    少年好奇,“那你奉行什么?”

    “哈,我怎么开心怎么来,干嘛受那许多拘束!”

    阿洛想想也是,这小姑娘有善心,有佛心,但还是尊自己心,一切率性而行,他只希望这份率真以后不会害了她。

    山顶的夜还是有些冷的,尽管月色浓美,也架不住山风的催促,小姑娘有些寒意,还未开口,一个温暖的身体便从后面抱住了她,多罗习以为常。

    少年帮她搓了搓手,在她耳边低喃,“我走了以后,可就没人这么抱着你,帮你取暖了。”

    小姑娘撇了撇嘴,“没你的时候。这时间我已经休息了!”

    少年两眼发昏,“你,你还真是不解风情!”

    多罗翻了个白眼,“你才多大,还知道风情!”

    “我就是知道,怎么滴!”

    “小孩儿,毛还没长全呢!”

    “我毛长全的时候,都可以娶你了!”

    “那时候你应该十四岁,确实可以娶妻了,好了,你的鞋子完工了,试试吧!”

    少年还想继续方才的话题,可是又羞得慌,只好试试草鞋。

    “嗯,你手艺挺不错的,很合脚。”

    多罗打了个哈欠,“那就好,我回去休息了,你自便!”

    少年无语凝噎,他再抬头看了看那轮圆月,清光照影,印透山河,不知下次再观这轮圆月时,是何人伴在自己的身旁了!

    转眼已是五月末尾,天气渐暖,寒潭边的那十几株桃树也结了硕果,约有几个已有熟意。

    多罗东瞅西瞅,发现几个尖嘴红的,便指使着阿洛打下来。

    就着清水洗了桃,多罗很是宽慰。

    “没想到这桃越结越甜,我还以为你吃不上了呢,没想到你这厮运气极好,竟然赶上了!”

    少年苦涩一笑,“明天我就要走了,这桃就当是践行吧,我在这山里这么些天,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多罗鼓着腮帮子瞪大眼,“这山里什么都是好东西,你这娃娃身在福中不知福!”

    “清汤寡水也算好东西?”

    “你现在才来嫌弃,不觉得晚了吗?再说,就这清汤寡水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你哪只眼看到我白胖了?”

    “我两只眼都见着了,你身体比来的时候高了三寸,重了六斤,这难道不是胖了?”

    “你居然记得这个?”

    “我是大夫,况且就你一个这么难缠的病人,我自然知道的清楚些!”

    “我哪里难缠了?每天早上都是我挑水劈柴煮粥,冷了帮你取暖,热了为你扇风,还让你在我身上扎针,我怎么难缠了?”

    “”

    “怎么不说话了?”

    多罗敛眉,看不出表情,“没什么,以后你都不需要做这些了!”

    少年也沉默下来,是啊,以后再也不需要做这些了,以后的他要过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要在权力c阴谋的浪潮里浮浮沉沉,那时候,沧海桑田,一切都会变了模样!

    阿洛离开的那日正下着大雨,阿洛想等雨停的再离开,多罗不同意,她计划好的事情不会去随意更改,既然定好今天走,那么,就是定好了的,多一分多一秒都不行。

    多罗带着蓑笠在前面带路,阿洛在后面遥遥跟着,小姑娘没怎么长大,还是那般小巧玲珑,脾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倔。

    “你快点行不行,雨这么大,一会就会有洪流下来了,路就更难走了!”

    “知道难走,干嘛还催我今天走,缓缓不行吗?”

    多罗叹了口气,她不是不知道少年的想法,可是,他狠不下心离开,她就必须要狠下这份心来,他有更好的未来,何苦让他在此蹉跎岁月。

    “你今天找了这样的理由赖着,等到下次,你又会用别的理由赖着,可最后你还是要走的,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想走呢!”

    “你想走不想走都无所谓,只是你不得不走,你肯定非富即贵,你责任摆在那里,一味逃避没用,万般不舍也没用,该走的路,你总要迈出那一步的!”

    “佛家常言,镜花水月如梦幻泡影,你怎知这山间不是我的归宿所在呢!”

    “这不是我判定的,而是命运使然,总有一天,我以医者悬壶济世,而你也势必随我下山,到时候,你还是摆脱不了即来的红尘纷扰,同是下山,又有何别?你早在万丈红尘之中,便免不了受这红尘之苦,即使镜花水月如梦幻泡影,你的镜花水月也是山下,也是这旷阔的天地!”

    “你说那么多,就是想撵我走!”

    雨水顺着多罗的发丝流淌,苍白了娇小的面容,她咬了咬牙,“是!我就是想撵你走!”

    说罢,头也不回,穿雨而过,徒留潇潇背影。

    少年万般无奈,他有留意,她却无心,也罢,这半载光景已是过去,既然留恋无用,那就离开吧,总有一天,会有新人取代旧人,正如花会再开,月会再圆。一切匆匆过,休恼怒,这短暂的缘!

    山路崎岖难行,多罗两人寅时出发,现已近午时,还没有看到山脚,多罗越来越急躁。

    一路两人再无谈话,各执心思,终于,未时刚过,总算到了山下,两人满身泥泞。

    山下住着几十户人家,大雨磅礴,也无一人外出,除了烟笼翠柳,处处显得寒酸凄凉。

    大约申时,小姑娘总算将他送上了最近的一处镇子。

    “我知你身份不一般,你肯定有回家的办法,既然到了人多之处,我也就不用牵挂了,这里面有些碎银子,可解你不时之需,就这样吧,我走了!”

    多罗递给他一个包袱,阿洛没有收下。

    “你就这样走了?天色已晚,还下着大雨,你就这么回去?”

    “这路我来去自如不用担心!”说罢将包袱往他怀里一塞,转头便要离开。

    少年一把拉住多罗,她的小手被雨水冲刷的很是苍白。

    多罗见他还拉着自己,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少年踌躇了一下,扯开自己的衣袍,从里衣里头拿出一把小巧的木梳,上头刻着一朵莲花,他朝多罗寄了过去,莲花遇水已湿,颜色又深沉了几分。

    “这是我给你做的,女孩子家还是考究点的好,以后莫要蓬头垢面了!”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我有私心,我喜欢用手给你梳理,只是以后没什么机会了,你就用这木梳代替吧,以后挑水劈柴熬粥,事事都需你躬行亲受了,也对,你只是回到了原来的日子,是我傻了!”

    少年学着多罗的样子,把木梳往她怀里一塞,接着放开了手,大步向街心走去。

    多罗看着他的背影,那肩膀宽而有力,他的大掌温热细腻,他的肌肤如玉璀璨,可是,她不需要这些,他们本该是两条道上的人!

    多罗上前一步,拽住了少年的衣袖。

    阿洛惊喜回头,却对上了多罗冷淡的眼眸。

    多罗面无悲喜,声音脆细,“既然你踏出了这一步,那我们之间便是缘灭,以后再无瓜葛,请你务必保守怯寒峰之事,我不希望外人打扰,也算偿还我的相救之情,谨言于此!”

    多罗松开他的衣袖,缓缓退后两步,朝他温柔一笑,最后冲进茫茫雨海。

    阿洛心里酸涩疼痛,这便是她最后跟他说的话么,这还真是符合她的性子,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去。

    阿洛一直看着那小小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才慢慢的往前走去。

    他在想,他究竟是去酆都城门,还是去最近的下榻馆役,还是去找当地的县官,自己消失了六个月,也不知道宫里闹成了什么样子,还有欲除掉自己的那个人,是皇后是吗?可惜现在自己还动不了她,不过来日方长,他有她的把柄,只是需要先找个盟友才行。

    找谁好呢?御史台?尚书令?上将军?

    少年一边思索一边前行,最后也消失在茫茫雨中。

    两处人影皆不见,那个随口一诺的十年之约又有谁将它作了真,佛像金身不见,布满苍苔,愿做这红尘的可怜人,可是,你的温情却许给了别人。原来,我还停留原点,而你早已天涯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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