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手机消息“叮叮当当”的不绝于耳，后来干脆关了提示音彻底躺在床上放空自己。“我是谁？”“我能做点什么”“我可以养活自己吗？”这些问题接连不断的闪过我的脑海，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答案。整个人摆成“大”字型，头发丝丝缕缕的顺着枕头散下，电视剧里演的一个人疯了傻了呆呆的披头散发的躺在稻草上，大概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要种地吗？”“不行，我没有力气。”
“要放羊吗？”“不行，我不会”
“要写稿子吗？”“不行，早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要回去当红娘吗？”“算了，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感觉每一条路都行不通，每一条路都被堵死。面对这个世界，自己简直毫无生存能力可言。
消极的c颓废的c茫然的躺在房间里，直到嘹亮的电话铃响起，打断我哀愁的思虑。
“梓珍，过年很忙吧！都不回消息。”虽然接起来电话，但是对方的声音只在我的脑部环绕，怎么也钻不进我的耳朵里。来电话的是一个大学同学，也是我的代理。
“恩，还行！”我简单的应付着。
“你猜怎么着！昨天小学同学会，他们都说我手镯好看，就镯子上刻着古诗的那个。有好几个要买，我就直接接单了。你啥时候能开始做啊！不过她们想刻得诗都不一样。”
“明天，明天就开始做！”
“你能刻小一点的镯子吗？就是新生儿戴的那种，也有诗词什么的！”
“没问题，明天，明天就能做。”
我几乎是用本能回答出这个问题。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赏实在是莫大的鼓舞。挂了电话才想起来，自己应该马上就做不了这一行了。
马上就收拾好了行李，明天就回到工作室，珍惜我仅有的工作时间。我只能有这一点点时间再和我热爱的小石头相处，那就尽可能的珍惜吧！
回到这间小破门市的每一天都如同以前一般的循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更让人错觉接下来也不会发生什么。这个地方在十几年前还是挺繁华的地方，是县里水晶匠人的聚集地，后来生意不好导致许多人改行和更多的人将生意搬至水晶广场，这里的门店逐渐冷落下去。慢慢的其他地方越来越发达，公交道路越来越多，只有这里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显得落后偏远，和现代生活格格不入。想必，这样的门面房很不好卖吧！这么久都没有人来看看房子。其实舅舅也是很不容易，这次安康结婚大概掏空了他的毕生积蓄吧！
因为房子太偏远所以始终没有卖出去，我也如往常一样做生意c做雕刻。生意比以前还要好，就沉浸在有喜欢的事情做喜欢的事情还挣钱的美好中，似乎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而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而且一点征兆都没有。
听到楼下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下楼去察看。太阳刚刚升起，透着玻璃照进来，洒在人的身上。一瞬间，我看到了外公坐在这架操作台前，精心的雕琢手里的石头，半眯着眼睛细致的观察刻路的纹理，用嘴轻轻地吹开水晶上的石屑。“小珍，其实其实，对不起。”
“算了，没什么对不起，大家都不容易，祝你新婚快乐！”安康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只是安康和外公太像了，才会在他坐在操作台前一瞬间产生幻觉。安康的脸显出初老的痕迹，早已没了当年刚刚踏入大学的意气风发。他有漂亮的学历和体面的工作，不过这样光鲜的外表并不足以支撑他在大城市立足。这些凭借学历知识从小地方跻身城市的毕业生们，不过是城市的光鲜底层者。
“小珍，你把这弥勒佛抱去圣水源温泉酒店吧！我和那里老板谈好了。到时候当场付款，一万，你全拿走吧！”舅舅从外面走进来。外面是他的四轮车，平时收菜运货的破旧四轮火车，蓝色的车身到处都是褐色的铁锈。我想，当完成了最后这点使命，它也要被卖了吧！
“一万太少了吧，在商场里能卖十万都不止吧！”听到这个价格，我很诧异！
“不错啦，这也不是人家定做的，都放了这么多年了，有人愿意买下来就很好了。再说当年订这尊佛的顾客付过订金啦，成本几乎都出来了，现在能挣一分是一分吧！”
“那剩下的这些货呢？有人收吗？”
“一直没找到，能找到愿意买这房子的人都很不容易。南京的房子每天都在涨价，这边多卖个几块钱赶不上那边涨价的，我不能因小失大，要赶紧把钱捞出来！”
“拿这些东西扔掉吗？”
“街坊邻居送一送，没人要的就扔掉吧！”
“不要，不要。这些都是艺术品啊！我要好不好，都给我，都给我，包括这架操作台，那一万块钱给你就当是从你这买的。你也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很决绝的说出这些话，虽然整个眼圈都是红润的，强忍着不要泪水滴下来。舅舅他从来没有把水晶雕刻当成一项美妙的艺术事业，那只是他从爸爸那里继承的养家糊口的手艺活。即使面对承载着一家三代人手工记忆的房子，也只是他换取现金的一种方式。
我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上楼去打包行李，叫来了搬家公司，等到把这些美丽的小石头都装上了车，当我坐在车上，我才想到，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不知道把它们存放在哪里。我自己也没有栖身之所。在最没有办法的时候，我只能想到一个人，也只有这一个人肯帮忙吧。这么多年我把自己投身在小小的工作室里，没有什么社交没什么朋友。
“喂，小马嘛？我是方梓珍，很抱歉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
车缓缓地停在一间小仓库的门口，为了上下班方便，马鲍尔的父母为他在连云区买了一个二手房，而曾经的老式商品房刚好带有仓库，现在的新小区已经没有这样配置的了。这件小仓房十分破旧，门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单薄的木板门似乎可以被人手力劈开。
下车后我打算去帮搬家工人去抬货，马鲍尔把我拦在身后说“仓房太破旧了，你别去了，再说你也搬不动，我来。”
“那小心点，都是水晶！”我不安的点点头，有些放心不下这些石头。
“知道了，放心吧！”
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把这些东西一点一点搬完。马鲍尔对我说“上楼吧！”
“啊？”我愣在那里，“我只是来，借个地方放东西。已经很感谢了，那个，那个，我不上去了。”
“啊，没什么别的意思。你饿了吧，上去吃点东西吧！”
经不过他几次三番的邀请，我和他到了楼上。马鲍尔从冰箱里翻来倒去，只不过有两个鸡蛋。他炒了一盘蛋炒饭，热了一杯牛奶。而我，真的很饿。吃光了每一粒米饭，恨不得把带着油腥的盘子一起吃掉。从早上舅舅过来通知我搬家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吃饭。一抬头，遇到马鲍尔看着我深情的目光，大概我刚刚低头吃饭时，他一直这样看着我。
这样温柔深情的眼神，我见过。上一次我见，是在心底看见自己的目光。那是我曾经望着郝秦寿的目光。
“谢谢”我对他说。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来说，温饱之恩太暖人心。
“天太晚了，你留下来住吧！”听到这句话我整个人警惕起来，抓起外套就想往外走，“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真的觉得，天太晚了。你睡北屋，门上有锁。”
警惕的我放松下来，“好吧，就一晚，谢谢了！”除了借宿在这，我还能去哪里呢？姐姐生了二胎一直住在娘家，我不想让爸妈看见我被撵出来流落街头的样子。更不想去弟弟那里，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不堪。我怎么去面对自己的亲人呢，一个而立之年的中年少女，没钱没工作，自力更生都难保怎么忍心打扰家人！
悄悄从厨房找了把剪刀放在枕头底下，并在给卧室的房门上锁后在门把手上扣了一个玻璃杯。这些都是和电影里学的，这样在有人进门的时候就会打碎玻璃杯，“叭”的一声惊醒正在里屋酣睡的人。
经过一天的折腾，躺在床上的我已经筋疲力尽，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清醒时已是中午，很久没有睡了这么长时间睡了这么沉了。马鲍尔已经去上班了，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包和各种口味的牛奶。
打开手机上网浏览租房信息，可是我要去哪里租房呢，以后做什么工作呢，都是问号。正在查找信息时，电话响起来了，是老妈打来的，“你明天就到你姐夫单位去上班，明天去找你姐夫吧！”
“你，知道啦？”
“对，你舅打电话告诉我了，你死去哪里了？为什么第一时间不告诉你妈！”
“我，我在一个同学这里。”我可不敢把实话说出来，要是说了我在马鲍尔这里借住了一夜，我的妈妈怕是要疯掉，恨不得要我明天就和他拜天地。
“妈，我不想去。又不是正式工，工资又少，每天都是些端茶倒水的活。那样人生真的没意义啦！”
“什么意义！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着生活的意义？你想着活下去差不多。我实话给你讲，为了你的工作，我花了三万去疏通关系。这钱全是借的。你不去上班，你摸着良心对得起我和你爸吗？”
挂了妈妈的电话赶紧给姐姐打电话求证，原来一接到舅舅的电话妈妈当时就很焦急，哭着打电话给姐夫让他想法。姐夫单位也刚好有扩建工程急需勤务助理，直接和部门领导推荐了我。无奈各位领导同事都想走个后门安排自家的孩子进来工作，妈妈只好托姐夫塞钱疏通关系，这才当即决定要我去上班。“可是妈给自强买车不是花光了积蓄吗？”
“是啊，这钱是妈借的。她开春也要去打工啦！”
“打工？在哪？”
“就在村里，东头有个农家乐饭店。”
双手颤抖的挂断电话，我恨自己这么不争气，三十岁的人还要父母帮忙花钱去找工作，我有什么资格去鄙视自强。我远远不如他。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如今找工作还要父母花钱，我对不起以前读书花过的学费，对不起爸爸起早贪黑送我上学的风雪路。靠着床，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头嗡嗡的巨响，我太失败了！“小方，去把这份材料拿去复印一份！”
“小方，去后勤部领两罐新茶叶！”
“小方，去收发室领一下报纸！”
“小方，统计一下大家的工装尺码！”
“小方，去食堂接一下送去工地的盒饭！”
“小方”
“小方”
“小方”
“小方”
每天我的工作就是把许多东西从一个地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把许多文字从一个文档复制到另外一个文档，把许多文件从一个地方传递到另一个地方。
这个公司的行政人员都是劳务工，永远不能转正，没有升职加薪的空间，没有可以学习锻炼的机会。这里的行政人员最大的理想就是找一个正式工结婚，过上城市中产的生活。我感觉自己要在这里孤独终老了，这样一眼就看到头的生活腐蚀着我曾经的骄傲和自信，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来兴趣，我对冲咖啡没有兴趣，我对领报纸没有兴趣，我对吃饭没有兴趣，我对买衣服没有兴趣。我的快乐被偷走了，同样我也感受不到悲伤，每个关节都在机械性的运转，像一具行尸走肉每天在重复着生活。
清晨的阳光没过我的上半身，一直照到我的腰间，睁开惺忪的睡眼，手机显示已经是十二点了，这在单位午饭时间都过了。可是我不想从床上爬起来，不想赶去上班，没有对迟到的恐惧，没有偷懒的快乐，我只是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让自己无所事事的躺在这里吧，反正在哪里不是无所事事的生活呢！
乘着外面天气晴朗，天气晴好，我决定出去走走。从山脚下出发，走到山顶，每一步用脚印踩上去。机械的调动着两腿，逐渐的到达山顶。在快登顶的时候，实在体力不支，坐在石凳上休息。抬头望去，万物复苏，枝干粗大的老树娇羞的吐出新芽，嫩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显得晶光点点，树上全是猴子在欢腾跳跃，它们相互追逐，从一棵树跳跃到另外一棵树上似乎永远不知疲惫。有一只小猴慢慢的靠近我的身边，眨着眼皮歪着头看着我。精明乌黑的小眼珠溜溜转圈。从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包花生，一颗一颗的喂给它。这只为了获取食物的小猴非常乖巧，愿意和我握手，让我摸头，配合着让我拍照片。和一只猴子玩耍无比的开心，突然让我重遇了久违的快乐，可以使我从心底往外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下山时我仍然是走下去，即使双腿如灌铅般沉重，但是这种知觉在唤醒我。
走到山脚下天已朦朦见黑。走进一家快餐店，老板端出来一盘蛋炒饭一碗鸡蛋面摆在我面前，热气腾腾夹着蛋香萦绕在我的鼻息，葱花和酥油的香气唤醒我久违的味觉，饭菜下肚，刚才的疲乏已然缓解大半。我感受到了疲累c快乐c温暖c饥饿，在我早已麻木的生活中，再次感受到勃勃的生气。
第二天上班以为会有领导质问我为何无故旷班，可惜没有任何人提起，就当做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生，或许我不来上班的时候，就当我完全不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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