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妩这一觉睡得特别好,日光透过窗棂照在枕头上的时候她才醒过来。按理说轮值的近侍早就该敲门唤醒她了, 至少也要喊人吃过早饭再继续偷懒。审神者居住的二楼和往日一样安静, 似乎根本就没有担任近侍的刀上来查看, 于是她心安理得的抱着枕头又赖了会儿窗这才掀开被子坐起来。

    今天难得是个晴天, 连日的阴雨就算是鲛人也有点受不了,小姑娘高高兴兴换了身家常的单衣和袴裤,自己端着盆子走去洗漱, 打理好后伸着懒腰往书房走去。

    她拉开幛子门低头走进去, 一边想着为什么到现在也没看见昨天约好要一起梳头发的加州清光一边揉着眼睛踢踢踏踏,书桌旁椅子上坐着翻书的人合上了手里的小说, 微笑着转头看向迷迷糊糊的少女:“姬君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诶?”苏妩这才抬起头,她平时最喜欢窝着的椅子上正坐着一身出阵服的三日月宗近,“今天的近侍似乎不是你?”

    “是的,按照刀帐的顺序是今剑,但他眼下正在外修行。”青年把手里的小说放在桌子上, 起身让出位置:“您这里的书很有意思。”

    小姑娘更加惊讶了:“你能看懂中文吗?”

    他嘴角的弧度大了几分:“很遗憾,虽然托平安时代留学僧们的福能看懂‘字’,但是合在一起的意思并不是非常明确。如果您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就更好了。”

    这对于苏妩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她转身伸手去够书架顶端的一本厚度非常可观的书,跳起来还没试几下蓝色的阴影就出现在身后。纤长漂亮微带几分凉意的手替她取下那本大部头, 青年立刻后退了几步将书递出去,却被少女拒绝了。

    “这就要是给你的。词典。”她笑得没心没肺, 原本还带了点小旖旎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戳破了。三日月在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叹了口气, 顺手把分量不输本体的词典抱进怀里:“您要处理公文了吗?”

    还算勤快的审神者笑嘻嘻的拖出一个垫子做到座位上去摇头:“不是啦, 我都是当天就把文书做完直接提交的。今天的话怎么也要等到下午出阵和远征的队长回来才好做。上午除了日课和内番记录以及资源清点以外都会把时间留下来帮大家解决一些小麻烦。”

    付丧神抖抖袖子坐下来:“是这样的吗,我明白了。唔,可能等下就会有位年轻人来求助,不过我想问题并不大。”苏妩翻刀帐的手顿住了:“你知道是谁?”

    “哈哈哈哈哈,嗯,还是让他自己来说明吧,老爷爷就不越俎代庖了。”他一哈哈哈,头上的流苏就跟着微微颤动,带着点莫名的喜感,笑声还未停歇,幛子门就被人敲响了。

    进来的是送早饭上来的烛台切以及他身后的山姥切国广。烛台切光忠只交代苏妩尽快用早饭,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出去,倒是年轻的仿刀替鹤丸国永带了句话说是他自己去修复池里躺着去了,远征带回来的轻伤完全没必要让审神者费神亲自修复——说白了还是想让她轻松一点。

    山姥切国广似乎比平日更紧张,不停地抬手去扯头上的床单,可以看出他正在因为某件烦心事而辗转不安,说完传递的话就开始手足无措的折磨已经被撸脏了的倒霉床单子。他求助的看向坐在一旁已经端起茶杯的长者,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神情柔和等自己说话的主君,反复吸气才将本体刀柄向右放在地上,自己则端正跪在后面小小声说道:“主公,那个,您的名字上次在医院被我不小心听到了。”

    说完这些他的勇气似乎尽数回来了,青年抬起头直视苏妩的眼睛坚定道:“虽然有人帮了我可以避免对您造成伤害,但是,如果您觉得名字泄露会带来不安和动荡,请允许我进刀解池!”昨晚同三日月告别后他回去想了许久,眼下这个建议是最安全最妥善的处理办法。他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以得到的刀,仓库里甚至还摆着一大堆重复锻造出来的山姥切国广,主君完全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

    青年自认不如前辈三日月宗近那般能够控制自身,加之常年的自卑情绪作祟,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但他错估了鲛人血脉彻底被唤醒后的审神者。

    作为离异单亲家庭的孩子,苏妩对于自己的所有物有一种特别的执着,还是人类的时候就坚持“哪怕他们碎了也得碎在我眼前”甚至不惜冒险也要去平行世界把“自己”的刀剑男士找回来,进化成鲛人后这种情绪更是被种族天性无限放大——山姥切国广这种轻易放弃的举动无疑让她不高兴了。

    本丸里的天气似乎同审神者的心情有些微妙的联系,苏妩收起笑意的时候窗外同步突然下起大雨。远处传来歌仙抓狂喊人收衣服的声音,还有负责当番的付丧神从外面啪嗒啪嗒跑回宅院里。

    少女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低垂眼睑表情冷淡:“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山姥切国广。”

    “是,我思考了很久,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您的安全!”青年急切的接了一句,换来的是鲛人猛然砸碎在他身边的茶杯。坐在主位上的明明只是个身形大约十三c四岁的少女,平日里爱娇起来还会伸手要抱,此时辐射出来的力量却比端坐在神社中的神明还要冷漠:“我曾对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金发打刀羞愧得几乎快要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他曾要求审神者不要放弃他,然而打脸来得太快,今日求去的正是他自己。

    “区区名字而已,难道你还真的以为拿了我的名字就能做什么坏事?!”且不说松平先生给予的名字到底算不算得上真名,就算付丧神们知道她的汉语名字又能怎样呢?她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真名啊!

    所谓神隐只不过是人类与神明之间力量不对等的结局,如果放在身为龙裔的鲛人这里,到底谁神隐谁尚且还是二话。越是古老神系的神明越加残暴,这些外国的“土包子”们根本就不理解什么叫做真正意义上的大妖。

    “啊!这样啊!”山姥切国广此时恨不得在地板上挖个洞藏进去。他纠结闹心了许久的问题在审神者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事儿,这什么情况啊!说好了您的人设难道不是温柔小姐姐,半鹅战五渣的吗?怎么突然咸鱼就翻了身呢,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那不能怪我啊!

    苏妩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松平蝶姬”四个字推到在座的两个付丧神面前:“现在你们两个都知道我的名字啦,试一下看会有什么结果!”蓝衣服那个昨天就试过,他当然知道结果就是没结果,但是披着被单的老实孩子可不知道啊?

    山姥切国广哆哆嗦嗦接过纸瞄了一眼,转头去看一脸和蔼喝茶围观的老前辈求助。坐在一旁的三日月“咔哒”一声将茶杯放在手边的茶几上,笑眯眯的接了一句:“这样的话,嗯,你不妨试一下。我就在这里,万一出了问题也能帮忙解决。”

    这句话让他放下心来:“既然是你的要求”神隐这种事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因此属于业务技能特别不熟练的那种,青年跪在那里呆滞了许久,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小姑娘——虽然能够清晰感觉到和主人之间的联系加强许多,但是想要将对方困在某一个时空间内抱歉,他做不到。

    作为鲛人的苏妩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下载了超过内存标准的数据包,眼看着进度走到99了就会突然弹出一个“由于您的内存空间不足导致下载失败”这种坑爹的提示。

    “你明白了吗?所以你根本就是想得太多了好不好!而且对于我来说,真名到底是哪个连自己都弄不大清楚啊!”除了母亲和父亲分别给的名字外,谁没有中二期时蠢兮兮的给自己起过一堆三c五年后再看完全是天雷滚滚黑历史的沙雕花名儿?所以,苏妩是真的不知道到底那个名字才算真名的,反正不过是个代号,称呼的都是她这个人,完全没必要这么执着嘛!

    山姥切国广这会儿自己也觉得很蠢了,他爆红着脸狂捏本体,纠结了一阵后几乎可以用“掩面而逃”来形容的飞快蹿出审神者的书房——太丢刃了有没有!

    苏妩盯着被他撞得来回晃的幛子门气的好半天没出声,最后冲三日月宗近憋出一句:“让他给我出门远征!不对!让他给我收拾人工湖去!一个人!就叫药研盯着!”

    “哎呀哎呀,发了好大的脾气呢!”青年若有所思的低头摩挲茶杯:“不过您什么时候多了嘴硬心软的属性呢?让药研藤四郎守在一旁是怕山姥切在湖里发生意外吧,仁慈的主君。”

    “哪有!我明明就是要折腾他而已,哼!”

    “哈哈哈哈哈,好吧好吧,嗯,折腾一下不珍惜生命的年轻人。”他眼中的新月染上了一层温情的热度,这可真是个既让人恨不得关起来又让人舍不得弄哭的小姑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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