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想了想, 婉言道:“母亲还在府中等我,若我回去迟了, 母亲怕是会担忧,殿下若有事, 大可来府中拜访,实在不便,宁安改日亲自去齐王府拜访也可。”
闻言,着一身雨过天青色长袍的齐王从对面的马车上下来,他立在阿宁的车前道:“表妹无需担忧,我只是有些事要请教一二。”末了,他补充道:“不会太久。”
齐王唤她表妹, 阿宁却坚持拉开与他的距离, 并不与他一样以表兄唤他。
“齐王殿下有何事,在此处说也是一样的。”阿宁想着齐王素来守礼,从不强人所难, 于是故作为难道:“殿下,如今我们的关系实在有些尴尬,我若与你一道, 怕是会惹些不必要的闲话。”
齐王眼眸微暗,眸光陡然一沉,薄唇淡淡吐出二字。“谁敢?”
他眼风环顾四周,而后落回阿宁身上, “只去一会儿便可。”
此时, 他面色虽无常, 语气却少见的带了不容拒绝的强硬。
阿宁总觉得齐王难测,所以一直以来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此时他们正处于一条小道,人虽不多,但因他们再此处对峙了好一会儿,外头已停了好些驻足的路人。眼看四周聚集之人越来越多,阿宁眸光渐沉,她实在想不明白齐王寻自己能有什么事。
阿宁又寻了好几个借口婉拒,齐王毫不退让,因他态度实在坚决,最后阿宁只好无奈点了点头。
阿宁如齐王所言,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二人入内的时候,对面酒楼临窗的雅座内一绿衣公子,眼风自阿宁与齐王身上掠过时不由一愣。他已饮了好些酒,酒意已然上头,神识不甚清醒,眨眼瞧了半晌,确定自个儿没认错人,连忙伸出手肘捅了捅一旁另一个华服公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事般,“快瞧瞧,那不是齐王么?”
末了,他啧了几声,颇为不屑道:“传言不是说齐王不近女色么?才订了婚,今个儿就邀了姑娘出来,狗屁个不近女色。”
屋内的几个华服公子闻言,目光皆往窗下探了去。
其中有个蓝衣公子瞧见了阿宁的身影后,反复看了好几眼,不由下意识道:“不对啊,我怎么瞧着齐王身后那个姑娘那么眼熟呢”话落,他眼风扫向最里头那个容色不凡,着绀青长袍的青年身上,“谢二,你来瞧瞧,齐王身后那个姑娘,是不是圣上近日才封的那个宁安郡主?”
上次平阳长公主办的春日宴他也去了,阿宁那日的反弹琵琶与射弓实在是太过亮眼,叫人想忽视都不行。
闻言,角落里一直默默饮酒的谢昭忽然抬头,好看的桃花眼里染了些酒意。
他蹙眉,握着酒杯的手收紧,刚想起身往窗户探去,却在身子欲起的时候又坐了回去。
“没兴趣。”谢昭冷冷道。
说话的功夫,阿宁已然与齐王一道入了酒楼,身影消失不见。
蓝衣公子见状,不由惋惜,“好了,这下人已经进去了,没得瞧了。”
谢昭垂眸,默不作声继续饮酒。
旁边几人对视一眼,而后心头了然。
谢昭最近都喜欢这样自顾自的喝闷酒,对此他们已习以为常。
八卦并非是女子才会有的,眼下这群人都是京中的纨绔,平日里旁的不会,最擅长就是吃吃喝喝与玩乐。方才起了话头,他们自然也对齐王的事情有些谈兴。
最先的那绿衣公子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宁安郡主不是已经被赐给了平西侯么,怎么眼下竟和齐王一道出游了。”
“确实稀奇。”有人应和。
“方才你们瞧见那宁安郡主的模样没?上次在平阳长公主府,我曾见过她一次。模样生得极好,看起来娇娇柔柔,谁知琵琶射箭俱是不差。也难怪了,像这样的尤物,哪个男子不喜欢?”蓝衣公子眸光一沉,给了个在场之人一个你我都懂的眼神,“说不定,齐王兴许想通宁安郡主再续前缘呢?”
此话一说,在场发出几声附和的哄笑。
醉得最厉害的绿意公子想起方才扫见的倩影,不由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唇。
“那宁安郡主的确是个妙人,齐王那病秧子以往不近女色,怕是没碰到好的。这宁安郡主比起周家那丫头,高了不知多少,否则怎么连平西侯也陷了进去?”
这话在场人皆是赞同,齐齐点头。
绿衣人又道:“也怪齐王运气不好,好不容易瞧中一个,却被平西侯给截了胡。”言落,他不由叹息,“可惜了若那宁安郡主是个身份低的,说什么老子也也要弄到手来尝尝味道。”说着,他仿佛已然预见了美人在怀的香软美妙,脸上的笑意荡漾的很,“那身段说不定在镇国侯府的时候平西侯已然享用过——”否则平西侯怎么会花这么大力气也要将她弄到手?
绿衣公子口里那些不着四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猛然砸碎在跟前的酒壶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
他皱着眉还没来得及质问,就见谢昭又抡着将手里另一个酒瓶直接往他身上砸来,神色又狠又厉。
绿衣公子连忙一边闪躲,一边怒道:“谢二,你发什么酒疯?”
谢昭闻声挑眉冷笑,“老子清醒的很。”
周围的人想让去拉扯,却见周围阴沉着眸子,环视一周,朝所有的人怒道:“滚!”
谢昭眯了眯眼,气势强的惊人,“她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们这群杂碎来议?”
这话落下,在场的人都有些不高兴。
下一瞬,却见谢昭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记下,神色漠然道:“锦衣卫探子无处不在,若你们想进去诏狱溜达溜达,”他故意顿声,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继续。
绿衣公子本气极,被身旁的那蓝衣人拉着还想上前,却因谢昭这话酒醒了大半,立时神色恍然的往四周看去,身子不由自主带了些颤。
旁的人频频对目,皆是目露惶色。
方才酒意上头,光顾着说浑话,竟忘了魏国公府和镇国侯府的关系。
再怎么说,那宁安郡主在没认亲之前是养在镇国候府的,算起来也与谢昭沾点亲带点故
且日后那宁安郡主便是平西侯夫人了
方才他们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议论陆昭行的女人!
绿衣公子当先带头道歉,谢昭却觉看了他恶心,冷声让他们滚。
这下,在场之人不敢耽搁,也不顾忌自己的身份,三两下如鸟兽散去。
很快,原本热闹的室内人渐退去,只余谢昭一人坐在酒瓶东倒西歪的桌案边。
谢昭睁着眼,目光透过窗户落在对面的酒楼上。他面带薄红,好看的桃花眼氲了一层雾,看起来不甚清明,显然是个酒醉浑噩的模样。
可谢昭却清楚,他压根毫无醉意,灵台还清明得很。
谢昭下意识握拳,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轻笑一声,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寂静的室内,齐王与阿宁隔着一张紫檀漆木八仙桌相对而坐,良久无言。
来时,齐王已在心底酝酿了许多要说的话,可当他将阿宁请到跟前,却忽然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阿宁率先打破沉默,她轻声道:“齐王殿下唤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齐王垂眸,摇了摇头,对她扬唇一笑,“无事。”
阿宁下意识皱眉,心底很是无言。
齐王将她弄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说一句‘无事’?
“既然无事,那恕阿宁先告退。”
阿宁起身欲走,却觉手腕一重,被他重新按着被迫坐下。
齐王眸光忽沉,里面幽深一片,辨不清他的情绪。
他眼眸轻抬,定定凝望她,眸底忽然溢满的深情让阿宁一惊,下意识撇开头。
“阿宁,我只是想见见你。”淡淡的话里含了别样的情愫。
小小空间里,他醇厚的声音仿佛响在耳边,这样的声音混杂着掺了过多情绪的的话,实在太容易勾起别的东西。
无形的暧昧还没肆意蔓延,便被阿宁冷然的声音压了下去。
阿宁语气淡然,出声提醒,“殿下,你这样唤我,于理不合。”
齐王因她这话不由自主攥紧了手。
他语气忽然一沉,声音带了冷,看着她讽笑道:“我这样唤你不行,那他陆昭行便可了?”
阿宁皱眉对上他的视线,眼神陡然变冷。
“他是我未来的夫婿,他要怎么唤我,这是我们的事。殿下你似乎并没有立场来管这些。”
方才还没甚情绪的人,他一提起陆昭行,她的神情一下鲜活起来。
她对陆昭行的维护之情,溢于言表。
齐王咬牙,死死攥紧了拳头才稳住情绪,没让自己在阿宁的跟前将脾气发作出来。
可他此时的心好似被火上下烘烤,胸膛堵着气越积越多,最后终于积不住,猛然咳嗽起来。
阿宁吓了一跳。
赵述因生来不足,患有咳疾,不宜大悲大喜。这点阿宁是知道的,除此之外,她更知晓,他发病的时候需要用药来压。
阿宁本想就此离去,最后忍不住皱眉,面上恰到好处地带着慌乱道:“殿下你可要紧,我替你唤你的随从进来!”
齐王左手撑在桌案上,面色苍白,额头带了细密的汗,空着的右手颤巍巍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
“我袖中有药,麻烦你喂我服下。”
阿宁点头,按他吩咐伺候他将药服下。
约莫半刻钟后,齐王的情况已有所缓和,他开口的一句话让阿宁很是意外,“阿宁,你本该属于我。”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都应属于他。
何况他们二人本还是有婚约在身的。
若不是陆昭行出来横插一脚,他与她何至于到今日这般境地?
他就这样定定看着她,眸中有遗憾,有苦涩。
阿宁以为他说的是婚约的事。
到这地步,她若看不出齐王对他有意,也算是白活了两世了。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她与齐王并没有过多交集,他此时的眼神,竟是一副对她情根深种的样子
阿宁摇头,沉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宁的婚约乃是陛下所赐,我也没有办法。”
闻言,齐王眸子亮了几分,“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陛下赐婚,你是不愿意与陆昭行成婚的?”因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他的声音竟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微颤意。
然而,很快齐王的眸子便在阿宁的话中黯淡了下来。
“殿下,这世间事是没有如果的。”
阿宁抬头看了眼窗,沉声道:“殿下,时辰不早,我该走了,望你好好保重身体。”
这次齐王没再留她。
他的脑中,难以抑制地回想着方才阿宁的话。
这世间事没有如果。
齐王缓缓闭眸,唇边扯开一道冷然的笑。
方才她的态度已然很明显了不是么?就算没有永昌帝赐婚,想来她的心也是属于陆昭行的。
他不明白。
明明这世他早早出现在她跟前,每次当她身处危难之时,他都伴在她的身旁。
可为何最后她却选择了陆昭行?
齐王握拳,指骨发白。
良久,他倏地睁开了眼,漆黑的眼里幽深一片,仿佛凝结了浓稠都化不开的墨色。
是了,这时间事没有如果。
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反正也无人在意,重要的只有结果。
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那便是好的。
思及此,他压抑已久的心情终于松泛起来,唇角带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她与他,必然会有个好的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