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子虽然不能说林加拉语，但基本能够听懂。他马上联想到了那个纸箱，暗忖我怎么这么傻，连里面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核实一下。但是，他装着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用平稳的语气问道：“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打这个女人？”
军人没有答话，摩米颤声说：“是的，爸爸，就是他。”在扎伊尔，人们习惯称呼所有成年男性为“爸爸”，成年女性为“妈妈”。
军人转头看着李方子，恶狠狠地问：“美元在你手上？”
“什么美元？”
军人用枪管重重地戳了一下摩米的后背，摩米痛得大叫起来。
“你耍我，中国佬！小心点。”
军人手指扣着扳机。李方子担心枪走火，心想无论如何要先让对方平静下来，如果一味装傻，说不定对方一激动，摩米就没命了。
“摩米给了我一个纸箱，她没说装的什么，我也没问，而且没有打开看过。你们说的就是这个吧？”
军人没开口，摩米说：“是的。”
“摩米，你想把纸箱要回去？”
“是的。”
李方子脸上浮现出笑容，似乎是要让军人放宽心，钱还在自己手上，保管得很好，丢不了。他刚才下车的时候，忙着取手枪，把手机忘在副驾驶座位上了，所以现在伸手去拿摆在桌面上摩米的手机。
“我这就打电话叫人把纸箱送过来。”
军人低声说：”不行，我们跟你去取。“
李方子想绝对不能带这些人去办公室，如果去那里，遇到同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也许带他去家里比较合适，然后再看下一步怎么把纸箱从办公室取回来，或者以另外的方式解决问题他看了摩米一眼，摩米吓得不轻，眼神恍惚。他打算从心理上压制对方，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于是说：“你不要再用枪顶着这个女人，我不高兴你虐待她。不然的话，我就不走。”
军人露出嘲讽的表情，但还是慢慢移开枪口，瞄准李方子，恶狠狠地说：“中国佬，你很了不起吗！我杀了你。”
他可能只是虚张声势，也可能真的一梭子扫过来，关键看他灌了几瓶啤酒。扎伊尔的啤酒厂，像许多非洲国家一样，属于为数极少运转正常的当地企业。当然，企业的管理层都是白人，主要是比利时人。金沙萨最畅销的两种啤酒，斯高乐和佩慕斯，酒精含量比较高。
李方子说：“我没什么了不起。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虐待妇女。如果摩米欠你什么东西，她会还给你。”
军人咕哝一声：“那就好。”表情稍微放松。
摩米两手交叉捂着肚子，目光呆滞。李方子想她到底干了什么，落到这步田地。有中国朋友早就告诫过李方子，千万不要同黑妞走得太近，陷得太深，再漂亮的黑珍珠也不行。她们都不是省油的灯，金钱上的损失还在其次，搞不好会搭上你一条命。
李方子发现军人没有觉察到自己带着枪。中国是禁枪的国家，普通中国人根本不会用枪，更不用说随身带枪了。
“好了，走吧。”军人说。
李方子刚要说话，背后的门打开了，另一个军人走进来，也端着冲锋枪。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李方子看。此人头顶留着很短的头发，周围剃得精光，以前蒙博托总统卫队的下级军官都是这个发型。蒙博托卫队的凶恶和腐败在扎伊尔是出了名的。他的目光停在李方子帆布背心上手枪枪套的位置，那里鼓起来一小块。
”他有枪，这个中国佬，他是谁？“，新来的军人叫道。
先前的士兵也马上叫起来，问李方子：”你是谁？“
李方子心想又来一个，这下糟糕了，一个人都不好对付，更不用说是两个了。他后悔没有先通知任何人就着急忙慌跑过来。士兵用枪管拨开他的摄影背心，尖叫一声：”他真的有枪！“
士兵双脚一左一右地跳起来，既像是紧张又像是兴奋。
军官说：”把枪交出来。“
李方子没有动，说：”不交。“
”不交就打死你。“
李方子又说：“我有持枪证。”
“持枪证，谁发给你的？那些图西杂种？你跟他们是朋友？”
李方子感觉脸上发白，没有血色，心想糟糕，这些人同新政权势不两立。他随即用林加拉语答道：“我不认识什么图西人。我来金沙萨有五年了。我见过你，你是不是查奇军营猛龙团的？”他试图同对方套近乎。李方子以前有个中国朋友，个体商人，长期做军方的生意。他听这个朋友说，曾经给猛龙团定制过全套军服。国内供应商的价格很低，军方出价很高，但是利润的一半都用来打点负责采购的军官了。
对方皱着眉头，怒气冲天的样子，吼道：“你别管我是哪个团的，先把枪交出来，不然打死你！”
摩米这时已经从桌子旁边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李方子的身旁。突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她像一只羚羊，纵身一跳冲出了房门，逃进黑暗之中！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室内昏黄的灯光从房门和拉着窗帘的窗户透出到院子里。摩米这一出让所有人猝不及防，楞了几秒钟。
李方子面前的士兵最先反应过来，迅速将枪口转向房门。此刻，半明半暗的院子里，还能依稀分辨摩米的背影。李方子一伸手抓住了士兵的枪管，推偏了方向，一梭子子弹打在院墙上。在他身后，军官正在给冲锋枪上膛。李方子左手紧抓士兵的枪管，右手去掏手枪，心想我来救她，她不管不顾就这样自己跑了，好像有点太自私了吧，转念又觉得她这不过是本能的反应，就算自己今天死在这儿，至少也救了摩米一条命。士兵的冲锋枪打完了一个弹夹，撞针空响。李方子甩开了有些发烫的枪管，想给手枪上膛。此时，军官的冲锋枪响了，一排子弹打在李方子的背上，从左腰直到右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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