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洼地烽火 > 正文 第一章/第二节(四)
    说起王铁匠庄也是一个明代建的古村。传说是一个姓王的铁匠,最早在这里搭个铁匠铺立的庄。它中间一条大街横贯东西,北面有一条小街叫北场儿。村子的正中央,有一座前清年间修建的大庙,把大街从中间隔开,分成了两部分。西半部较长,且有钱人都住在那,所以就叫西大街。东半部较短,小户人家占多数,所以就叫东小街子。擦着大庙的东墙外又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南北道穿庄而过。这条道路的东南面与大庙相对着是一个水坑——由于是庄里的公产,庄里都叫它官坑——它好像一条蜿蜒爬行的长虫(土语,指“蛇”)向东南而去,在这条长虫的头弯处环绕着一个高高的土台儿,孤零零地矗立在村庄的东南。虽说这个高台与村庄隔水相望,离得也较远,但也属村庄的一部分。台儿上只住着两个独姓,老赵家和老李家,别看老李家有点钱,但由于老赵家要饭落户来到这个地方比老李家早,所以这个高土台就冠以了“赵”姓,也别看这个地方只有两户,却有个响亮的名字叫“赵家楼”。

    这个庄子虽说不上山清水秀c人杰地灵,只是大洼地里千千百百个村庄中的一个,土气,土气得不能再土气,但“龙脉“与大庙却是不得不提的两件事。

    庄东没有几里地就是双城河。与双城河相接有一条水沟,常年清水不断,蜿蜿蜒蜒逶迤而西一直擦着东小街子的北面进入村庄里面。它进了庄不远在中间就分成了两叉。一股叉从东小街子中央向南穿过汇入官坑,而后再向东延伸汇入一个大坑,从南面把东小街环抱起来。一股叉继续擦着村北向庄里面穿行,一直穿到庄西,汇入一个水坑,把村庄从北面抱了起来。这一分一穿一汇一抱,前后串联起来了五个水坑,整个村庄绿水缠绕,就好像被一条龙盘绕着。要不怎么庄里的风水老先生“王八老先生”说王铁匠庄早晚要出大官嗫?

    在东西大街与南北道的十字交汇处,坐北朝南那座古庙,名字挺响亮叫做“大宝庵”,但实际上并不大,充其量只有一层殿。居中三间正殿的右手前面有三间厢房,作为配殿;正殿的东房山下,与之相接的是两间耳房,作为居住而用。这座庙本是个姑子庙,后来不知何故不供了三清却稀里糊涂供起了观音,但庙主却还是姑子。庄稼地里哪儿有人叫这个死真儿认这个死理儿,所以也就稀里糊涂地这样下去了,一下去就是几辈,就是一二百年。庙土得不能再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这庙里有两样是不能不提的。一个是正殿中的神像,除了泥塑的大坐像之外,壁龛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佛像,并且还都是铜的。这在庄乡里可是少见的,附近只有净觉寺,才有这样的满堂佛。一个就是明代万历年间铸的大铁钟,挂在正殿前面树干扭拧c虬枝盘旋c树皮皲裂苍老的大槐树上,黢黑巨大古朴不说,单说那清脆浑厚的响声,就是别处没有的。每当敲起时,人若站在旁边,“嗡嗡”地都会把你震晕,据说十几里之外的林南仓都能听得到。大庙的前面与大街连成一体是一个大空场,庄里面都叫它“庙台儿”,是庄内有个大事小情开会说公事的地方。

    这时村内几十号青壮劳力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成群,散散漫漫的一大片,在那里等着。

    唐溜子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老马提溜着铜锣,锣槌别在了后腰上,颠颠儿地跟在后头。

    唐溜子走上了大庙门口的台阶,一露面,庄内有认识他知道他底的,这下台下可就有点乱。

    老马真不愧老油子,一看要坏事儿,就三步并作了两步跳上台阶,吼着破锣嗓子瞪起了狼羔子眼,“王八操的,昝儿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反天了你们?!”“这么多年王铁匠庄还没有犯王法的嗫!谁不要脸,狗子(指范大狗)你们几个,给他捆上,送到县上让他坐监牢狱!”他给事先安排在下面的几个腿子发着话。

    经他这么一咋呼,下面也就哑么悄动儿没人敢吱声了。

    父老乡亲们——”唐溜子拉着长声,手里捏着呢子礼帽在胸前晃悠着,另一只手不断比划着,像个等着挨宰的鸡伸长了脖子嚎了起来。

    “乡亲们啊,啊——!兄弟今天受县长王大老爷的委托,到贵庄公干,啊!”,“现如今,东洋人坐了殿,给咱们带好事来咧,啊!”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用那两只似笑非笑的眼睛扫了一下台下,接着连喊带比划的对大伙白活(bái hu一,“口若悬河”的意思)开喽。

    “东洋人心眼可好着呐,啊!知道咱们遭了灾,没吃没喝的日子苦,活不下去咧,要招一些年轻力壮的到关外去享福。”

    说到这,他弯下腰,似乎要把大伙一口吞下,“嘿嘿——,到东洋人开的煤矿钢厂去做工。伙计(土语,“工作”的意思)嘛,啊——,也不累得慌。钱嘛,啊——,东洋人也不白使咱们,给的工钱还不少,好好干一天能挣七八毛的,管吃管喝,挣的钱全归自己。吃喝嘛,嘿嘿!那是没有的,东洋人说了,早晚有稀有干儿,晌伙(土语,指“中午“)干的管够,傍年被节还犒劳,有鱼有肉,把东洋人答对好了兴许还闹两盅。”

    说着说着,这小子似乎打了吗啡针儿,也不端着架子了,一手提溜着礼帽,在台阶上溜达开了。只见他涨红了脸,俩眼放着光,唾沫星子乱飞,语流贼快,像唱戏的背着台词,“关东可是个好地方,粉条炖肉敞开儿吃,好看戏的有戏园子,好抽两口的有白面馆,好玩的有澡堂子妓院。关外的大闺女可长得俊,大高个,白净净,嫩得一掐都出水嘿嘿!”

    老马一看唐溜子“灶老爷上天——要离板”,事情要砸,赶忙干咳了两声提布他。

    唐溜子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手,马上就清醒了,就又假装开了正经,一脸正色,“嘿嘿,加点盐劲儿说了几句笑话,啊!大伙别当真,都是正经八本儿过日子的庄稼人,没人想那歪八溜子的。”

    他顿了会,瞟了一眼台下,换了一副哀哀苦苦的面容,“哎“地长叹了一声,“看这意思,过年个年景也好不到哪儿去,弄不好还得饿死人。大小伙子给家带出一张嘴,挣点钱,置地盖房娶媳妇,没有啥不好的。过喽这个村可就没这店喽!”

    他抬起脑袋,腆起了胸脯,用眼扫视了全场一遍,“该说的呐——,我都说到咧。狗咬吕洞宾,别不识好人心。不着咱们是亲戚庄儿,这么天大的好事,嘿嘿,我还不给咱们嗫!乡里乡亲的,大家就看着办吧,啊?!”他慢悠悠地又补充了这么几句。

    “别他妈给脸不接着,要不是亲戚庄,老唐才不会管呐。不去,别人混阔喽,可他妈的别后悔!”老马在一边烧着火。

    经他们两一唱一和地一闪呼,再加上年景也确实不好,庄稼人日子不好过,下面开始骚动起来,有几个心眼活了。

    “豁出去了,昝儿着也比逃荒要饭强吧?我去!“

    “算我一个!”

    事后马得财得了几块钱,乐么滋儿地揣兜了。临了,唐溜子破天荒地扔给了他姐他姐夫几块,就走了。

    马得富姑母俩像攥着条长虫似的攥着这几块钱,一宿也没睡好觉,思么来思么去,最后把它偷偷地交给了马得财才算安了心。

    没几天,庄里面这几个挂了号的小伙子,每人给了一个饽饽头一块咸菜,就从唐山被装进了闷罐子车,拉到关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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