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c裘葛屡更，转眼临近毕业之际，雨燕未来所有的憧憬梦想都化为了泡影，一下失去了人生坐标。男同学有的读研深造c有的与画院签约成为专业画家c有的留校任教。女生除了廖紫霞去高中当了老师，其他女生各有各的选择，很多男女同学都已经陆续离校了，宿舍里只剩下雨燕一个人孤孤零零焦虑不安c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从早上起来雨燕就坐在床边发呆，沈静忽然进来了看着空荡荡的上下床铺说：“这怎么就你自己了？”
雨燕愁眉不展地说：“唉，人家有男朋友的跟男朋友走了，没男朋友的投亲靠友去了，就剩下我是学校一身债c欠钱不能走；家里一身债c有家不敢回；宿舍撵着走c想住不能留；投档没人要c想走没地儿去，愁得我真是上天无路c入地无门，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沈静说：“哎呀，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这学校周围又没多少企业肯定是机会有限呀，这些日子我也是净顾忙着自己的房子添置东西了，等我收拾好了去我那住去吧？”
“谢谢你了，我还是抓紧外边转转找着个就业方向吧，然后就近跟人合租个房子得了，你工作有着落吗？”雨燕表情凝重地说着，沈静说：“我压根也没找，在家画画儿呗，你也画点画儿吧，等有机会我们一起搞个画展。”
“唉，画画儿哪有那个心思呀？这一毕业让我一下子就跟飘蓬一样没个着落不知所终了，突然觉得什么读书呀c画画儿呀一切一切都没有意义切都嘎然而止了，整天的就是一个愁字。”雨燕满脸堆愁地说着，沈静说：“哎c别愁，等我安顿好了咱们一起画画儿换钱c你听我消息吧。”
雨燕说：“你以为换大米呀？你赶紧忙去吧，我再出去转转投档试试去吧。”
沈静说：“那也好，这毕业生跟在读生不一样c找工作应该会容易些，你先转转，我还有事赶紧走了，等我忙完了再联系你。”
雨燕送沈静出来看着她上了崭新的宝马小轿车说：“不错呀沈静！这还没等毕业就开上i了。”
沈静说：“这不是我义父最近帮着卖了一批画儿买的嘛，也是怕我到处跑不方便，等咱赚了钱你也买一辆。”
雨燕说：“我呀？我这欠人家一屁股两肋的账还没还上了c天天愁的什么似的还买车了，下辈子吧。”
沈静告别了雨燕开着她的宝马瞬间消逝了，雨燕的心情则愈加焦灼，她漫无目的地在学校树荫下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c走着走到晏老师工作室楼前的荷花池旁，忽然过来几个女生朝她挤眉弄眼地看着说：“这不是咱们学校那朵美丽的校花吗？怎么成了没有主儿的流浪猫了呢？”
另一个说：“嗯，她不就是那个行为艺术展上不要脸的行为艺术家吗？”
又一个说：“不是说她还是个老处了吗？怎么会一下子开放得不认识了啊？不会是个假处吧？”
接着一个女生拨拉着雨燕的胳膊说：“听说你还是个绳模了是吗？绳模是什么意思呀c校花姐姐？”
旁边的一个女生嬉笑着说：“就是让人家捆着的模特呗！喂，那校花姐姐这么漂亮要是被人家捆起来了不就全都交代了吗？你会是个处？”
几个女生一阵起哄c然后又一个说：“我就不信校花姐姐会是个处，要不要我们给她验明正身呀？看看她别再是个假冒的吧？”
又一个女生拽着雨燕的衣袖说：“就得给她验验，别让她骗了咱c坏了这个大学的校风吧！要是个假处呀c就给她扔坑里去淹死得了！”
“对！给她脱了验验！”几个女生说着揪着雨燕的衣服来来回回地抓挠着，被羞臊得无地自容的雨燕被她们拉拽得东倒西歪的c恨不能一头扎进旁边的荷花塘里去，几次冲到池边又被她们揪着头发扽了回来，一会儿工夫雨燕就被七手八脚撕扯得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了。
几个泼妇一样的女生像是抓着了偷男人的小三一样对雨燕连踢带打地一通凌辱，红的c绿的c黑的指甲胡乱地在雨燕身上连掐带挠c逮哪就是一把，雨燕左右抵挡护着自己的脸狼狈不堪。
晏如山远远看见紧走几步赶到女生跟前呵斥着说：“你们是哪个系的？干什么了你们？如此无礼！”
“路过打酱油的。”几个女生嬉笑着忽地一下作鸟兽散了，雨燕被撕扯得像个乞丐一样蓬头垢面c衣襟参差痛不欲生c悲伤的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不要哭，到我工作室去坐会儿吧。”晏如山安慰着她，雨燕抽泣着整理着头发和衣裳说：“不去了老师。”
“跟我进去坐坐，正好我还有事要跟你说了。”晏如山坚持着，雨燕眼泪汪汪地说：“真的不去了老师！”
“不去不行！一定得去！”晏如山认真而严肃地说着，雨燕抹了一把眼泪沮丧地跟着晏如山磨磨唧唧地走着，进了门一下子扑到晏如山的怀抱里痛哭了起来。
“什么大不了的事呀？不就那几个无聊的女生说了几句无聊话吗？别往心里去c过去就好了。”晏如山慈祥地劝解着，雨燕在晏如山怀里痛哭着说：“不是c不怨她们，都怪我自己c怪我自己。”
“不要这么自卑，振作点。”晏如山抚慰着说着，雨燕哭着抬起头望着晏如山说：“老师，我真觉着活着一点意思c也没有了。”
晏如山说：“致于的吗？就为她们？她们跟你怎么比呀？老师知道你是个自尊自强自爱的好学生，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雨燕委屈地说：“我真的承受不了了，我本来就不应该上这个大学c不该！都是我的错！”
“不就是欠那点债吗？等找到工作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晏如山和蔼地看着雨燕说着，雨燕说：“哪找去呀？我找了这都好几年了也没找着个合适的工作，您别劝了c我也不想说了。”
“回来老师也帮你找找，你还是很优秀的。”晏如山说道，雨燕摇摇头噙着泪说：“没有用的！没有人能帮得了我，我拼也拼了，脸丢也丢了c学也学了c努力也努力了，可是一筹莫展一无是处，同学们都走了c而我呢没人待见c真的没意思了我！”
晏如山说：“也不不像你说的那么严重，这不就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吗？天大的困难老师跟你一起克服。”
“不c不，我不能。”雨燕摇摇头说着，晏如山说：“为什么不能？工作的事慢慢找c老师也帮你，欠债的事c老师多少次跟你说过不要了，还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让老师听听，能解决的老师一定帮你解决，没有过不去的河。”
雨燕再次哭泣起来悲悲切切地说：“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有理想c有追求c有抱负的女生，我一直以为我会有所作为的，可是c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什么也不是，我忘乎所以一直在做着个支离的梦，力所不任c用所不逮的梦，我幼稚到连学画儿需要多大投入c多大挑费都浑然不知，我就是一个拖累全家的失败者，我根本就不该进这所大学c这里根本就不属于我，我就是一个社会本该抛弃的弃儿c我什么都不是！”
晏如山愣了一下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呀？你只是暂时缺个机会c机遇，你首先得相信你自己是很优秀c很优秀的！”
雨燕继续哭着说：“我优秀？我优秀c您没听见那几个女生怎么嘲笑我吗？我优秀？我优秀怎么找工作哪哪都没人要？回家c回家没脸见乡亲，借了那么多钱上大学多风光似的c结果呢？还不是背着债又得回去了吗？还有脸吗？我还优秀吗？不！不！一点也不c连一点出息都没有c没有！脸也丢了钱也没赚来c还让人指指点点c这好几年了没完没了地戳我脊梁骨c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工作没指望c前途没希望c回家没脸皮，留下没地儿去，我还活个什么劲呀，我上个学把整个家都拖垮了我。”
晏如山抚摸着雨燕的头发安慰着说：“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你这只是一时间一些问题都挤到一起了让你头绪有点乱，老师帮你慢慢来解决好吗？”
雨燕伤心欲绝地说：“不c我不要，我承受不起了，我不要您帮助c不要！”
“雨燕呀，不要这样c不要这么悲观嘛，你缓一下再看c可能一切都变了，事情也许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晏如山说着紧紧地搂着她，雨燕抽泣着说：“您放开我吧c放手吧，让我自己走吧。”
雨燕说着想从晏如山的怀里挣脱出来，晏如山越发紧紧地抱住她拍着她说：“你不能走！你这样走老师也不放心呀？”
“我要走c我得走c就得走”雨燕哭着说着重复着。
晏如山一只手搂着她只手指着窗外的荷塘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轻烟柳影中，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这首诗吗？这是诗人杜牧因为仕途屡遭挫折面对狂风中的荷花池塘即兴抒怀的一首诗，他以逆风挺立的绿荷自比c抒发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情怀，这种品格难道不可歌可泣吗？我想当时杜牧所处的境地肯定比你现在要艰难得多吧？但是那影响他成就功名了吗？你喜欢荷花的高洁，但是荷叶这么柔弱的枝干却是那么的坚韧不拔，你说绿荷的这种品质莫非就不值得你学习借鉴吗？”
雨燕入神地听着不再哭泣，晏如山看了看她接着说：“我记得你画过一幅西府海棠，题的是宋代诗人陈与义《春寒》里的一句诗，‘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濛濛细雨中’是吧？可是你明白这其中的寓意吗？这首诗不也是诗人借凄风苦雨中傲然挺拔的海棠c暗喻自己面对邪恶势力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吗？你不会只是为了画面好看c抑或是增加点文学色彩而题写的诗句吧？是不是也应该从中获得人生的启迪和激励啊？”
雨燕听着听着渐渐在晏如山温暖的怀抱里平静了下来。
晏如山接着说：“你总觉得自己出身低微家境贫寒，可是你知道历史上多少建功立业的伟人都是穷苦人家草根孩子吗？汉魏时期曹魏大臣崔林c年轻时生活拮据穷困潦倒c为宗族人所蔑视，曹操征召崔林为县长时c其窘迫得连车马都没有只能徒步去就任，但最终位列三公。汉代刘备幼年丧父c与母亲相依为命，靠织草席c卖草鞋维持生计，但最后成为三国时期蜀汉开国皇帝。明代朱元璋更是穷得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大饥荒那年因饥寒交迫几乎全家人都死光了，不得已在皇觉寺削发为僧又备受僧侣欺凌，后来无奈出而逃荒当了一名小小的士卒，结果成为一朝开国天子。与之相比你现在的这点挫折是不是太微不足道了呢？你这样妄自菲薄要死要活的是不是意志太过薄弱了呢？”
雨燕倾慕地仰视着晏如山，眼睛里的湿润滋润她红润的面颊泛起一抹红晕。她噙着泪纯情地注视着晏如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晏如山饱含深情地凝视着c用鼓励的眼神安慰着雨燕，满是胡茬粗糙的下巴摩挲在雨燕娇嫩的脸上，师生两个人的体温相互炙灼着越来越热，就像活火山熔融即将喷发前的那一刻。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池外有轻雷。”晏如山工作室窗外的荷塘阵风澹荡c绵绵眇眇，绽放的莲花含露带雨随风摇曳飘忽无定c时隐时现在忽卷而舒的荷叶之中。稀疏的雨滴之中一瓣落英飘然坠下映红一片微澜，一阵旋风夹杂着芰荷摩娑的声音在池畔轻轻回荡。
工作室里死一般的沉静，晏如山双肘支撑在膝盖上c五指张开的两只大手插在间杂着白发的头上使劲地抓着c掐着c不停地叹息着说：“唉！老师惭愧呀惭愧！老师这么多年修身养性慎独慎行c自以为知书达礼超凡脱尘，然而”
雨燕红着脸腼腆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晏如山惊讶地叫了一声沉默了，又沉默了好一阵晏如山自言自语地说：“那我送你个什么礼物呢？”
雨燕概叹地说：“这就是你给我的最宝贵c最有意义的礼物了！没有你刚才我就跳进那个本来就属于我的荷花池里去了，没想到在我二十四岁生日这天c宿舍人走空了，希望也落空了，又被那些女生一通奚落羞辱c我真的没有活下去的信心了，又是在那个荷花池畔，又是你再次救了我，我满足了！这是你给我的人生最最弥足珍贵的礼物——生命和活下去的勇气。我会今生今世都记着这一天这一刻的，这是一个女孩子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晏如山若有所思地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雨燕接着说：“我崇拜你c崇拜你遐览渊博的修养c崇拜你懿德伟岸的人格，你让我的心灵有了归属c你让我的爱慕如愿以偿，不是你明天那个荷花池里就会飘着一个花季女生，没有你我的父母就枉费了二十几年的心血一场竹篮打水，也辜负了你的教诲。”
晏如山蔼然地看着雨燕说：“你是个很有前途的女生，每个人的人生都会遇到艰难险阻，谁也没有放弃的理由，以后不管遇到多少困难c多大困难都不能气馁知道吗？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雨燕茫然地说：“什么打算也没有c有也是空想。”
晏如山敦睦地说：“那就先到我家去住下吧，然后慢慢再找机会好吗？我那房子也够用，你安顿下来能画就画点画儿，不愿意画将来找个合适的工作做做也未尝不可。”
雨燕看着晏如山愣了愣说：“这些日子很多同学都轻松愉快地走了，唯有我一点头绪也没有直也在愁，出来时借着债还没还清，肯定是不能回去的，也是觉得留在寒荷市机会会多点，真要是回了家这几年学的专业也真就前功尽弃了，我也是想先找个工作单位然后就近跟人拼租个房子先安顿下来，可是去你那住好吗？”
“好啊！就去我那住吧。”晏如山诚挚地说着，雨燕犹犹豫豫地说：“那”
晏如山从容笃定地说：“没问题！我那是住着两个两室一厅打通了连在一起的单元，你不是跟沈静去过吗？我们一家三口各占一个房间，有一间书房正好给你住，其实前几天我就跟你师母已经说好了，只是这两天一直没机会跟你说，那你收拾收拾就跟我回家吧。”
雨燕感概地说：“那真的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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