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转瞬已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寒秋。校园里的红叶越来越红，虞雨燕的心情愈来愈冷。总算完成了一幅小品《霁雨凉秋》c雨燕拿去请晏老师指教，晏如山看过之后皱着眉头说：“你这幅画怎么看上去有几分凄凉的感伤？”
雨燕说：“最近心情一直不好c可能影响了画境。”
晏如山看了看雨燕说：“嗯c看你的脸色是有些忧郁，不过能借以抒发一下自己的情怀也未必不是好事，一个人在顺境时很难创作出好的作品，古人作诗就有‘势去而后工’的定论嘛，不过这幅画的构思意境情调倒是都不错。”
雨燕认真听着，晏如山指指窗外枝叶稀疏的柿子树说：“宋元以来花鸟画中的红叶大多都是这种柿子树的叶子而不是枫叶，而且一般都是果实采摘之后的红叶，所以会有些虫食斑和枯叶。”
晏如山拿过一本画册打开给雨燕看着说：“古人作画时特别强调叶子上的虫食斑，这不仅增加了一些情趣，还在于它体现了中国画审美理念中所特有的残缺美。”
雨燕说：“这是不是和老庄的美学理念有关？”
晏如山说：“嗯，这就是庄子的“散木不材得以永年”的学说对中国画传统美学思想的影响c反映在绘画审美趋向上的取法表现，因此国画家画树木丛林几乎从来不会画笔直的栋梁之材，而是钟情于疤瘤曲折的不材之木，这其中就包含了人们对生命的期待和理解，也是做为画家所必须了解的花鸟画里所蕴含的道家思想的深层内涵。”
雨燕说：“也就是说画家笔下红叶的残缺和虫食斑其实也是借以传递一种思想寄托。”
晏如山惬意地点着头答应着。
傍晚，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燕撑着伞漫步在回校舍的路上，一片片红赫色的树叶从空中飘落，时而掉落在雨燕的身上；一堆堆被践踏过的枯萎枝叶铺散在地上c偶尔硌一下她的脚，整个校园一派萧瑟凄冷景象。
雨燕忽然发现走在校园里不时有同学悄悄地在背后指点着自己c不知在说些什么，而且越来越多。
过了一段时间，雨燕战战兢兢地跟着沈静一起去晏老师工作室，见了面雨燕说：“晏老师，最近我打工挣了点钱，先还您垫付的一部分医药费吧，后面的我争取尽快还上。”然后把一个装着现金的信封递过去。
晏如山阴沉着脸说：“有件事我得跟你证实一下，听同学说你跟你们系的那个c什么叫双飞燕的c搞了个行为艺术画展是吗？你在展厅里还有这么回事吗？”
“是c可是。”雨燕唰的一下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晏如山说：“可是什么？你那还叫什么行为艺术，你不觉得你玷污了艺术的清名吗？你还做过绳模是吗？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你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其实c其”雨燕张口结舌地辩解着，晏如山对着沈静说：“让她出去。”
雨燕含着泪从晏如山工作室跑了出来，沈静也跟着追了出来说：“你别哭雨燕，晏老师他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你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回来我跟他解释解释就没事了，你别哭，等等我c跑这么快。”
雨燕边跑边流着泪说：“再说吧，明天就河南写生去了。”
沈静快步追着雨燕说：“不管晏老师怎么看c怎么说，你起码应该有自信才能理直气壮地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呀，那个行为艺术展你不也是被双飞燕拉下水的嘛。”
雨燕说：“我怎么说呀？他上来就往外轰我，本来我就没有自信，怎么可能理直气壮呀？不行算了c我也不跟晏老师学了。”
“那我问你，就你这心理素质要是再碰上几个老师指责你是不是连学也不上了是吗？”沈静一边追着一边劝着。
雨燕听了站住脚没说话，沈静说：“你想想，你除了被那些记者拍了些前卫一点的照片也没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呀？就是做了绳模又怎么样？你既没卖身c也没逮谁跟谁劈腿c怎么啦？怎么就跟偷了别人老公一样总是自觉心虚理亏呢？你能不能挺直了腰说话啊？”
雨燕说：“我自己看了那些照片都脸红c怎么直得起腰呀？”
“你这样怎么行啊？不管别人认不认可，但你那本来不也是行为艺术吗？”沈静耐心地劝着，雨燕委屈地说：“从我自己心里也没敢真把那当艺术看，本来我这自己这关都没过，别人一说我立刻就心慌嘴抖的了，就是在现场我也没少听闲言碎语，到现在我的心都要碎了c哪还做得到理直气壮啊？再说c绳模那件事c唉！我真是有口难辩啊我。”
沈静说：“其实你从现在起就必须正视这件事c你欠人家那么多债要么你怎么还呀？靠做兼职能挣多少啊？即使你自己也不愿意认可那是行为艺术c也完全可以正言厉色地告诉她们c你除了那些什么照片其他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也没做，其它连解释都不跟他们解释，嘴长她们脸上，腿长你自己身上，可你已经做了c还是得有点担当的勇气才行呀！”
雨燕说：“哪件也不是我心甘情愿的事c我怎么能有勇气啊？唉！我尽量调整自己的心态吧，要么我就永远也没有脸面c没有勇气面对别人，可是真的很难，等写生回来再说吧。”
心情沉重的沈静陪着满腹泪水的雨燕默默地往宿舍走去。
刚才耀眼的骄阳还在追逐着流转的云彩，转瞬大雨裹挟着白烟从天而降，一只莽撞的燕子飞入雨中c起伏翻飞在时疏而密的雨滴之中，几次几乎被摧翻在地，最终还是迅疾地栖落在望舒荷大学校园的宿舍檐下。
雨停了，沈静推开宿舍的窗户往外看了看飘浮着白云的湛蓝天空，然后独自去了晏如山工作室，进了门她跟晏老师说：“您还生雨燕的气吗？”
晏如山未置可否地说：“写生回来了？收获怎么样？”
沈静又把话题拉回来说：“还可以吧，其实那个行为艺术展跟雨燕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只是碍于面子c出于无奈被那个双飞燕算计了，雨燕她事先一点也不知道会是那样的安排c那样的结果，可当时已经身不由己了。还有那个绳模的事c雨燕本来是去应聘时装平模的，结果一听人家那要求的条件太苛刻了，但是她已经坐在那家公司里了时糊涂就试镜做了一次绳模。可是您想虞雨燕上大学前家里家外就借了不少债直还不上，她母亲身体又不好c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每个月光吃药就花不少钱，还有这学画儿吧光宣纸也得不少投入，那次摔了一跤住院又欠了您的钱，您说她能不闹心吗？她一个规规矩矩的女生哪挣那么多钱去呀？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晏如山说：“嗯c我不是说不用她还了吗？她非要还也可以那我不是也说了可以暂缓吗？”
沈静说：“可是雨燕她不那样想，她不愿意欠人家的钱迟迟不还，再说家里债主子可催着要钱呢c您说她能无动于衷吗？她能那么心安理得地读书上学吗？追求雨燕的有钱男生不是没有，她可以轻易就让他们乖乖地拿出钱来，可是她不！双飞燕搞的那个行为艺术画展其实也就是给雨燕刨了个坑害她，雨燕本来也只是替她做了代言，没想到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了雨燕身上，她当时在展览馆死的心都有，您说她不也是受害者吗？这能责怪她吗？后来很多同学都不再搭理双飞燕，为什么呢？还不是出于同情雨燕吗？”
晏如山说：“那天我是有点急躁，我也是觉得她那样做丢人，你一个女孩子拍那样的照片放到网上这c这c这不难看吗？听你一说我也能理解她，她不愿意欠人钱受屈忍辱去挣钱还债这个初衷我能理解，然而毕竟我们还是个女大学生c是文化人，将来还要走入社会c还可能走进上层建筑，那，这就不能不说是瑕疵了，所以我还是不能赞同认可雨燕那样做。当然那天我的态度确实太生硬莽撞了c这个你替我向她道歉，可是话说回来了欠我的钱我既然答应你了就绝对不会要的，你再劝劝她c告诉她我说的人比钱重，老师虽然是个教书匠没有多少钱，但是如果她为了还我的钱去做那种事c你想老师会不会心焦啊？老师怎么做人啊？你晏老师看重的不是金钱c而是学生的人格品质，那点钱不重要c重要的是我值不值得付出，她学习成绩好c把书读到家了我付出的再多也值得c这就是你晏老师最大的欣慰了。”
沈静说：“明白了，我劝她改弦易张吧。”
回到宿舍沈静见到雨燕说：“我刚才去过晏老师那，老师对你那些行为艺术的照片理解了，可是他还是希望你今后一定把握住自己，尤其如果为了还他的钱你去做那些事c那晏老师更是不能接受，他还让我代为向你道歉c也是后悔那天太过莽撞了，哪天调整调整心态还得上老师那儿去，钱的事晏老师还是说不用你还了，他说就算是鼓励你好好读书的先期投资了。”
雨燕说：“哎！晏老师真的很高尚c很伟大，我发自内心地钦佩他，可是欠老师的钱我无论如何还是要还的，我再想办法吧，这事真是难为你了，谢谢你！”
晏老师的谅解让雨燕心里坦然了很多，但是再也没有去过前瞻公司c彻底放弃了做绳模赚钱的念头。然而很长一段时间雨燕除了上课就躲在宿舍里作画不敢见人，连晏如山那也迟迟没有再去，最后思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带着一幅新作去晏如山的工作室，见了面难为情地说：“我不当绳模了您别生气了。”
晏如山若无其事地说：“啊，这画的是什么呀？我看看。”
雨燕说：“还是画的荷花”雨燕刚把画展开让晏如山看着手机就响了，她把作品交给晏如山看着走出工作室去接听电话。
过了一会儿回来晏如山在给雨燕讲画时发现她始终心神不定就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有点事，要么我先回去哪天再跟您求教吧。”雨燕心事重重地说着，晏如山说：“那好吧，哪天你再来。”
雨燕说完卷起画走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去晏如山工作室。后来一次沈静去那时晏如山问：“虞雨燕怎么这几天没来？那天从我这走看她满脸堆愁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静说：“她不让我告诉您的c她母亲又生病了，这不回趟家刚回来嘛，正愁着呢所以就没来，雨燕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哎，真是，我都替她发愁。”
晏如山打开保险柜从里边拿出一万块钱递给沈静说：“你去帮我查查她家地址，把这钱给她母亲寄过去，寄钱时不要写我的名字，也不要告诉她是我的钱。”
沈静说：“这不好吧？本来欠您那么多还没还上雨燕已经就过意不去了，您这事她那过后也会知道的呀。”
“先去吧！救急要紧。”晏如山挥挥手说着，沈静只好按照晏老师吩咐把钱给雨燕家寄了过去，没过几天雨燕就问沈静：“是不是你给我家寄的钱？”
“哪是我呀？我哪有那么多钱呀？”沈静赶紧解释着，雨燕说：“那就是说你知道寄了多少钱是吧？说实话！”
“哎呀，瞧我这没心没肺的破嘴，一句话没过就不打自招了。”沈静轻轻抽了自己下巴一下，雨燕绷起脸正色庄容地说：“说！到底是谁？是不是晏老师？跟我说实话！要么我跟你割席断交！”
“割席绝交呀？嗨，就算是你打死我也不招！”沈静也一本正经地说着，雨燕说：“好了c不招就不招吧，你已经把晏老师撂了。”
“哎呀！你说你这不是逼良为娼吗你？这样好不好？你也别逼我交代了，我给你拿一千元就算是赔礼认错加赞助c不用还了好不好？不足的你再自己想想办法吧。”沈静莫可奈何地说着，雨燕说：“小把戏！赞助不行，我先拿着，再找同学借点去把晏老师的钱还上。”
雨燕说完马上找到同学去借钱c最后还是在许汉篪c吴江凡c尚世峰三个人那各借了三千元，总算凑够了一万元跑到晏老师工作室，进门就把钱放进他写字台抽屉里说：“老师，您不能总这样，我自己能解决，谢谢您！”
“你怎么解决啊？拿着！我看好你这个学生不用你还的！”晏如山把钱拿出来硬是塞回雨燕手里，雨燕说：“那怎么可能呢！”
晏如山说：“那怎么就不能呢？必须拿着！要么老师生气了。”
雨燕“这c这”的支吾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然后噙着泪扑到晏如山怀里说：“我不能再用您的钱了，欠您那么多我真的受不了了。”
“你是我的学生，有困难我能不管吗？”晏如山说着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雨燕说：“不能c真的不能再接受了，再这样我会被压垮的c老师。”
晏如山扶着雨燕的肩膀从怀里轻轻推出来说：“等你将来成了画家能卖画儿了再还好不好？我知道你的为人c知道你不愿意欠别人的钱，可我是你的老师呀，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学习还担负着家里的担子，我有责任帮助你啊，你说是不是？反过来你是我不也会这样做吗？”
雨燕再次扑到晏如山怀里抽泣着说：“谢谢您，可我真的承受不了了！您对我太好了我何以为报呀我？”
晏如山说：“不就是一点点钱吗？你真是想回报就刻苦读书用你的知识回报老师就可以了c老师就心满意足了！”
雨燕说：“我肯定会刻苦努力的，可是钱还是要还的，只是我压力太大了，学校周围的单位我都跑到了，适合在校学生打工的地方没有空缺，别的学生还都挨个排着了，再远的地方又没办法去，一时真的没有办法。”
晏如山说：“那个不用太急于出去打工赚钱，有你这么好学的好学生老师喜欢还来不及了，不要太客气，老师喜欢你才愿意帮助你，你不辜负老师的期望老师就知足了。”
“老师您真的喜欢我吗？”雨燕仰起头噙着泪说，晏如山真挚地说道：“喜欢，真的喜欢！”
“您能接受我吗？”雨燕情真意切地说着仰视着晏如山，晏如山迟疑了一下说：“接受？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是喜欢！”
“我喜欢您c崇拜您！您能接受我吗？”雨燕深情地看着晏如山说着，晏如山干脆地说：“净说傻话！”
雨燕说：“不是傻话，是真心话，我真的是发自内心地钦佩您c爱慕您，只是从来不敢想c不敢说，我真的仰慕您！接受我吧。”
晏如山说：“钦佩c仰慕和爱是两回事，这不行，老师不能接受。”
雨燕说：“对于女孩子就是一回事，只有让女孩子仰视c崇拜c钦佩的男人才可以赢得她的心，这是一切身份c年龄都不可阻隔的c老师您知道吗？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您c仰慕您！”
晏如山说：“那c这事不可能！”
“我知道您有自己的家c爱自己的家，但是我没有任何破坏您家庭的意思，没有任何要求！我就是愿意把自己给您，仅此而已，一个女孩子把自己最可宝贵的献给自己最仰慕的男人c哪怕就一次也是最最幸福的，这是会让一个女孩子铭记一生的幸福。”雨燕真诚地说着，晏如山说：“即便如此老师也不能有违职业道德，也不能那样做。”
雨燕抽泣着说：“我是心甘情愿的与道德无关，我还是个处女c没有让任何男人碰过我c我不是个轻浮的女孩c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初夜给您c我认为这是我自己唯一可宝贵的c我只愿意把它献给我最倾心的男人，您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子最纯真的心愿。”
“老师是为人师表的人，不可能那样做，你冷静冷静。”晏如山和蔼地劝说着，雨燕哭泣的更厉害了c她抹着眼泪说：“我不是因为欠您的钱c无论多少钱都不会让我出卖自己的c是您的人格品德让我肺腑感动c您的学识修养让我终身受益c您让我景仰c让我孺慕！”
晏如山说：“这个老师都知道，但是无论如何老师也是不能接受的！”
雨燕说：“您知道您这样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意味着什么吗？您知道一个女孩子要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番话吗？”
晏如山一下子坐在旁边的小床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雨燕呀，老师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但是也是有底线的人，老师不觉得到了可以接受你以身相许的程度，这样，你冷静冷静好吗？再这样说老师就真的生气了。”
雨燕抹去了眼角的泪说：“好吧谢谢您。”
晏如山说：“你真的很可爱，很纯贞，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喜欢不代表爱，喜欢是好感，而爱则是永恒的情感c永远的责任，你不要求对你负责c那就意味着可有可无，那就不值得你用最宝贵的东西相报，你说是吧？”
雨燕哭着说：“不！不是可有可无，没有您就没有我的生命，我的追求c我的一切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是可有可无吗？不是！”
“那也不过举手之劳。”晏如山恳切地说着，雨燕委屈地说：“我知道您有您的人格底线，我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自尊和贞操送给任何人的！”
晏如山凝滞了，雨燕也茫然了，过了好一阵晏如山才说：“你冷静冷静好不好？”
雨燕忽然被唤醒了，她撂下手里的钱转身就跑，晏如山一把没拉住，他百感交集地看着痛苦的雨燕痛苦地跑了，像是一只茫茫黑夜里盲目奔跑着的小鹿头撞在了岩石上受了伤的小鹿c踉踉跄跄地奔着逃着。
以后很长时间雨燕都感觉自己颜面尽失，一直再也没有到晏如山工作室去。
有一天雨燕去图书馆换书远远看见晏如山就佯装低头读书回避着不想相见，晏如山几步走到雨燕跟前叫住她说：“虞雨燕，怎么不去老师那了？生老师气了？”
雨燕啊了一声低着头说：“没有。”
晏如山说：“走，到老师工作室坐坐去。”
“哪天吧，最近画画儿一直不在状态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c所以没去您那。”雨燕扭捏地说着，晏如山温和地说：“跟老师绝交了？”
雨燕说：“不是！我是想去的，只是”
晏如山笑着朝工作室方向挥了挥手没说话，然后两个人默默地一起走了。雨燕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偶尔抬手揪一片树上的残叶；忽而弯腰拣一根地上的枯枝在手里掰着捻着不说话，晏如山也时不时地拽出一句半句不着边际的话，路上几个男生穿着旱冰鞋在他们中间猫着腰c溜着滚轴来回穿梭着，迎面一群女生有说有笑前仰后合地在他们身边走过。
很快到了晏老师的工作室，雨燕跟着进去坐下，晏老师给她倒了杯水，雨燕说：“老师，我最近又读了很多唐人吟咏花鸟的诗，有时摘过来题画表面上看着挺好c画面也觉得有些充实c有些内涵了，但是总觉得不亲切c不是自己的感情，然而离开古人那些诗句，我就空空如也c有想法也表达不出来了。”
晏如山说：“这其实还是知识储备的问题，郭沫若给北京画院题的诗说‘胸藏万汇凭吞吐，笔有千钧任歙张。’就是说读的诗词文章多了c了解的掌故辞汇多了c烂熟于胸到了抒发情感时自然会脱口而出；你把古往今来各种流派c各种风格的花鸟画笔墨特征c技法要领都能了如指掌c运用自如了自然会下笔如有神助c画多少画也不会灵感枯竭。具体地说，如果你把你的创作素材深入研究研究，掌握它们的生长规律c或者生活习性，再题诗题跋时就会有的放矢c就会有感而发了，就会生发出很多切合自身体会的感想。”
雨燕认真听着c点着头答应着，晏如山继续说：“比如你画的斑头雁，如果你了解了斑头雁是飞得最高c而又能平静地栖息在最低处的一种很有特性的禽鸟，那么你创作时是不是就会有所感触呢？”
雨燕说：“是呀，真是过去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我们写生只是注意到了它们的生长规律而忽略了其习性特征。”
晏如山又说：“再比如你画凌霄，这种花自古褒贬不一，贬低凌霄的人认为其攀援附势，比如唐代诗人白居易就有‘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学此弱苗。’之句，但是大多数诗人还是赞赏有加的，譬如清代文人李笠翁评价凌霄为‘天际真人’，宋代诗人杨绘亦有诗赞之‘直绕枝干凌霄去，犹有根源与地平。’如果你不摘录古人诗句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感想抒发一下自己的情怀，可以题跋直抒胸臆而不必考虑韵律。再比如凌霄c它不是最清馨柔媚的c可是最浓郁厚重的c开花虽然很晚但是花期很长c直到深秋花开长达半年之久，你说你深入了解了这些东西之后题画时会不会有所思考c有所联想呢？”
雨燕说：“嗯，这斑头雁既能轻松地飞到中天c又能平静地栖息湖泊这本身就很有叙述性，而凌霄不与群芳争艳，绽放得很晚，但是能够持之以恒独占鳌头，展示了鲜花淡定厚重的一面，谢谢老师！我明白了。”
雨燕说完起身告辞，晏如山也跟着站起来说：“你还是很有文学潜质的，悟性也很好c也刻苦用功，如果能够在读书中换换心境c踏下心来埋首诗书，也许这段时间的挫折和内心的煎熬会转换成一种意想不到的心灵感受c能迸发出一种特殊的创作灵感来，也很可能因之促使你的作品境界有一个明显的升华。”
雨燕说：“谢谢老师鼓励！我会倍加努力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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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如山说：“但是知识是靠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的，切莫急于求成c否则适得其反，你知道老子道德经里有句话吗？说是‘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就是说一个人踮着脚尖站在人群里不可能持久c不可能真正出人头地，抡起腿来走路尽管可能逞一时之快但是绝不会走得太远。所以你还是要踏下心来读书点一滴不断增加知识积累c不断地悟化其中的涵义才能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来c才是个真正有文学修养c有思想见地的好画家。”
雨燕说：“谢谢老师，不是您的教诲，可能我一辈子就盲人骑瞎马没头没脑地画下去了，一辈子眼界只会局限在笔墨技巧上，从而忘记了花鸟画所独具的思想载体本质属相c不知道可以借以抒发自己的情怀，非常感谢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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