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旧时的盛宴 > 第 33 章
    的经济的事业,他的捉虱子这一件事恐怕至少也要居其一半,到了二十世纪之初,梁任公先生在横滨办《新民丛报》,那时有一位重要的撰述员,名叫扪虱谈虎客,可见这个还很时髦,无论他身上是否真有那晋朝的小动物。

    洛威(r.h.lowie)博士是旧金山大学的人类学教授,近著一本很有意思的通俗书《我们是文明么》,其中有好些可以供我们参考的地方。第十章讲衣服与时装,他说起十八世纪时fù人梳了很高的髻,有些矮的女子,她的下巴颏儿正在头顶到脚尖的中间。在下文又说道:

    宫里的女官坐车时只可跪在台板上,把头伸在窗外,她们跳着舞,总怕头碰了挂灯。重重扑粉厚厚衬垫的三角塔终于满生了虱子,很是不舒服,但西欧的时风并不就废止这种时装。结果发明了一种象牙钩钗,拿来搔痒,算是很漂亮的。

    第二十一章讲卫生与医yào,又说到“十八世纪的太太们的头上成群的养虱子”。又举例说明道:

    一三九三年,一法国著者教给他美丽的读者六个方法,治她们的丈夫的跳蚤,一五三九年出版的一本书列有奇效方,可以除灭跳蚤,虱子,虱卵,以及臭虫。

    照这样看来,不但证明“西洋也有臭虫”,更可见贵夫人的青丝上也满生过虱子。在中国,这自然更要普遍了,褚人获编《坚瓠集》丙集卷三有一篇《须虱颂》,其文曰:

    王介甫王禹玉同伺朝,见虱自介甫襦领直缘其须,上顾而笑,介甫不知也。朝退,介甫问上笑之故,禹玉指以告,介甫命从者去之。禹玉曰,未可轻去,愿颂一言。介甫曰,何如?禹玉曰,屡游相须,曾经御览,未可杀也,或曰放焉。众大笑。

    我们的荆公是不修边幅的,有一个半个小虫在胡须上爬,原算不得是什么奇事,但这却令我想起别一件轶事来,据说徽宗在五国城,写信给旧臣道,“朕身上生虫,形如琵琶。”照常人的推想,皇帝不认识虱子,似乎在情理之中,而且这样传说,幽默与悲感混在一起,也颇有意思,但是参照上文,似乎有点不大妥帖了。宋神宗见了虱子是认得的,到了徽宗反而退步,如果属实,可谓不克绳其祖武了。《坚瓤集》中又有一条《恒言》,内分两节如下:

    张磊塘善清言,一日赴徐文贞公席,食鳗鱼蝗鱼。庖人误不置醋。张云,仓皇失措。文贞腰扪一虱,以齿毙之,血溅齿上。张云,大率类此。文贞亦解颐。

    清客以齿毙虱有声,妓哂之。顷妓亦得虱,以添香置炉中而bào。客顾曰,熟了。妓曰,愈于生吃。

    这一条笔记是很重要的虱之文献,因为他在说明贵人清客jì nǚ都有扪虱的韵致外,还告诉我们毙虱的方法。《我们是文明么》第二十一章中说:

    正如老鼠离开将沉的船,虱子也会离开将死的人,依照冰地的学说。所以一个没有虱子的爱斯吉摩人是很不安的。这是多么愉快而且适意的事,两个好友互捉头上的虱以为消遣,而且随复庄重地将它们送到所有者的嘴里去。在野蛮世界,这种jiāo互的服务实在是很有趣的游戏。黑龙江边的民族不知道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可以表示夫fù的爱情与朋友的jiāo谊。在亚尔泰山及南西伯利亚的突厥人也同样的爱好这个玩艺儿。他们的皮衣里满生着虱子,那妙手的土人便永远在那里搜查这些生物,捉到了的时候,咂一咂嘴儿把它们都吃下去。拉得洛夫博士亲自计算过,他的向导在一分钟内捉到八九十匹。在原始民间故事里多讲到这个普遍而且有益的习俗,原是无怪的。

    由此可见普通一般毙虱法都是同徐文贞公一样,就是所谓“生吃”的,只可惜“有礼节的欧洲人是否吞咽他们的寄生物查不出证据”,但是我想这总也可以假定是如此罢,因为世上恐怕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不过史有阙文,洛威博士不敢轻易断定罢了。

    但世间万事都有例外,这里自然也不能免。佛教反对杀生,杀人是四重罪之一,犯者波罗夷不共住,就是杀畜生也犯波逸提罪,他们还注意到水中土中几乎看不出的小虫,那么对于虱子自然也不肯忽略过去。《四分律》卷五十《房舍犍度法》中云:

    于多人住处拾虱弃地,佛言不应尔。彼上座老病比丘数数起弃虱,疲极,佛言听以器,若毳,若劫贝,若敝物,若绵,拾着中。若虱走出,应作筒盛。彼用宝作筒,佛言不应用宝作筒,听用角牙,若骨,若铁,若铜,若铅锡,若竿蔗草,若竹,若苇,若木,作筒,虱若出,应作盖塞。彼宝作塞,佛言不应用宝作塞,应用牙骨乃至木作,无安处,应以缕系着床脚里。

    小林一茶(一七六三一八二七)是日本近代的诗人,又是佛教徒,对于动物同圣芳济一样,几乎有兄弟之爱,他的咏虱的诗句据我所见就有好几首,其中有这样一首,曾译录在《雨天的书》中,其词曰:

    捉到一个虱子,将它掐死固然可怜,要把它舍在门外,让它绝食,也觉得不忍,忽然想到我佛从前给与鬼子母的东西,成此:

    虱子呵,放在和我味道一样的石榴上爬着。

    (注,日本传说,佛降伏鬼子母,给与石榴实食之,以代人ròu,因石榴味酸甜似人ròu云。据《鬼子母经》说,她后来变为生育之神,这石榴大约只是多子的象征罢了。)

    这样的待遇在一茶可谓仁至义尽,但虱子恐怕有点觉得不合式,因为像和尚那么吃净素他是不见得很喜欢的。但是,在许多虱的本事之中,这些算是最有风趣了。佛教虽然也重圣贫,一面也还讲究,这称作清洁未必妥当,或者总叫作“威仪”罢,因此有些法则很是细密有趣,关于虱的处分即其一例,至于一茶则更是浪漫化了一点罢了。中国扪虱的名士无论如何不能到这个境界,也决做不出像一茶那样的许多诗句来,例如

    ,虱子呵,爬罢爬罢,向着春天的去向。

    实在译不好,就此打住罢。今天是清明节,野哭之声犹在于耳,回家写这小文,聊以消遣,觉得这倒是颇有意义的事。

    民国十九年四月五日,于北平

    (附记)

    友人指示,周密《齐东野语》中有材料可取,于卷十七查得《嚼虱》一则,今补录于下:“余负日茅檐,分渔樵半席,时见山翁野媪们身得虱,则致之口中,若将甘心焉,意甚恶之。然揆之于古,亦有说焉。应侯谓秦王曰,得宛临,流阳夏,断河内,临东阳,邯郸犹口中虱。王莽校尉韩威曰,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虏,无异口中蚤虱。陈思王著论亦曰,得虱者莫不之齿牙,为害身也。三人皆当时贵人,其言乃尔,则野老嚼虱亦自有典故,可发一笑。”

    我当推究嚼虱的原因,觉得并不由于“若将甘心”的意思,其实只因虱子肥白可口,臭虫固然气味不佳,蚤又太小一点了,而且放在嘴里跳来跳去,似乎不大容易咬着。今见韩校尉的话,仿佛基督同时的中国人曾两者兼嚼,到得后来才人心不古,取大而舍小,不过我想这个证据未必怎么可靠,恐怕这单是文字上的支配,那么跳蚤原来也是一时的陪绑罢了。

    四月十三日又记

    )第六节 [小黑狗]

    萧红

    1933年5月,萧红创作了第一部短篇小说《王阿嫂的死》,小说发表后,她以悄吟为笔名又发表了《看风筝》《腿上的绷带》《太太与西瓜》《小黑狗》《中秋节》等小说和散文。1934年10月,她将自己的五篇作品《王阿嫂的死》《广告副手》《小黑狗》《看风筝》《夜风》与萧军的六篇短篇小说合编成《跋涉》,自费由哈尔滨五画印刷社出版。

    像从前一样,大狗是睡在门前的木台上。望着这两只狗我沉默着,我自己知道又是想起我的小黑狗来了。

    前两个月的一天早晨,我去倒脏水。在房后的角落处,房东的使女小钰蹲在那里。她的黄头发毛着,我记得清楚的,她的衣扣还开着。我看见的是她的背面,所以我不能预测这是什么事发生了。

    我斟酌着我的声音,还不等我向她问,她的手已在颤颤,唔!她颤颤的小手上有个小狗在闭着眼睛,我问:

    “哪里来的?”

    “你来看吧!”

    她说着,我只看她毛蓬的头发摇了一下,手上又是一个小狗在闭着眼睛。

    不仅一个两个,不能辨清是几个,简直是一小堆。我也和孩子一样,和小钰一样欢喜着跑进屋去,在床边拉他的手:

    “平森……啊,……喔喔……”

    我的鞋底在地板上响,但我没说出一个字来,我的嘴废物似的啊喔着。他的眼睛瞪着,和我一样,我是为了欢喜,他是为了惊愕。最后我告诉了他是房东的大狗生了小狗。

    过了四天,别的一只母狗也生了小狗。

    以后小狗都睁开眼睛了。我们天天玩着它们,又给小狗搬了个家,把它们都装进木箱里。

    争吵就是这天发生的:小钰看见老狗把小狗吃掉一只,怕是那只老狗把它的小狗完全吃掉,所以不同意小狗和那个老狗同居,大家就抢夺着把余下的三个小狗也给装进木箱去,算是那只白花狗生的。

    那个毛褪得稀疏,骨格透露,瘦得龙样似的老狗,追上来!白花狗仗着年青不惧敌哼吐着开仗的声音。平时这两条狗从不咬架,就连咬人也不会。现在凶恶极了。就像两条小熊在咬架一样。房东的男儿,女儿,听差,使女,又加我们两个,此时都没有用了。不能使两个狗分开。两个狗满院疯狂地拖跑。人也疯狂着,在人们吵闹的声音里,老狗的rǔ头脱掉一个,含在白花狗的嘴里。

    人们算是把狗打开了。老狗再追去时,白花狗已经把rǔ头吐到地上,跳进木箱看护它的一群小狗去了。

    脱掉rǔ头的老狗,血流着,痛得满院转走。木箱里它的三个小狗却拥挤着不是自己的妈妈在安然地吃nǎi。

    有一天把个小狗抱进屋来放在桌上,它害怕,不能迈步,全身有些颤,我笑着像是得意,说:

    “平森,看小狗啊!”

    他却相反,说道:

    “哼!现在觉得小狗好玩,长大要饿死的时候,就无人管了。”

    这话间接的可以了解。我笑着的脸被这话毁坏了,用我寞寞的手,把小狗送了出去。我心里有些不愿意,不愿意小狗将来饿死。可是我却没有说什么,面向后窗我看望后窗外的空地;这块空地没有阳光照过,四面立着的是有产阶级的高楼,几乎是和阳光绝了缘。不知什么时候,小狗是腐了,乱了,挤在木板下,左近有苍蝇飞着。我的心情完全神经质下去,好像躺在木板下的小狗就是我自己,像听着苍蝇在自己已死的尸体上寻食一样。

    平森走过来,我怕又要证实他方才的话。我假装无事,可是他已经看见那个小狗了!我怕他又要象征着说什么,可是他已经说了:

    “一个小狗死在这没有阳光的地方,你觉得可怜么?年老的叫化子不能寻食,死在yīn沟里,或是黑暗的街道上。女人,孩子,就是年青人失了业的时候也是一样。”

    我愿意哭出来,但我怕人都说女人一哭就算了事,我不愿意了事。可是慢慢地我终于哭了!他说:“悄悄,你要哭么?这是平常的事,冻死,饿死,黑暗死,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把持住自己!渡我们的桥梁吧!小孩子!”

    我怕羞地把眼泪拭干了,但,终日我是心情寞寞。

    过了些日子,十二个小狗之中又少了两个。但是这些更可爱了!会摇尾巴,会学着大狗叫,跑起来在院子就是一小群。有时门口来了生人,它们也跟着大狗跑去,并不咬,只是摇着尾巴,就像和生人要好似的这或是小狗还不晓得它们的责任,还不晓得保护主人的财产。

    天井中纳凉的软椅上,房东太太吸着烟,她开始说家常话了。结果又说到了小狗:

    “这一大群什么用也没有,一个好看的也没有,过几天,把它们远远地送到马路上去秋天又要有一群,厌死人了!”

    坐在软椅旁边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更倌。眼花着,有主意的嘴吃着说:“明明……天,用麻……袋背送到大江去。”

    小钰是个小孩子,她说:

    “不用送大江,慢慢都会送出去。”

    小狗满院跑跳。我最愿意看的是它们睡觉,多是一个压着一个脖子睡,小圆肚一个个的相挤着。是凡来了熟人的时候都是往外介绍,生得好看一点的抱走了几个。

    其中有一个耳朵最大,肚子最圆的小黑狗,算是我的了!我们的朋友用小提篮带回去两个,剩下的只有一个小黑狗,和一个小黄狗。老狗对它两个,非常珍惜起来,争着给小狗去舐绒毛,这时候,小狗在院子里已经不成群了!

    我从街上回来,打开窗子。我读一本小说。那个小黄狗它挠着窗纱,和我玩笑似的竖起身子来,挠了又挠。

    我想:

    “怎么几天没有见到小黑狗呢?”

    我喊来了小钰。别的同院住的人都出来了,找遍全院,不见我的小黑狗。马路上也没有可爱的小黑狗,再也看不见它的大耳朵了!它忽然地失了踪!

    又过三天小黄狗也被人拿走。

    没有妈妈的小钰向我说:

    “大狗一听隔院的小狗叫,它就想起它的孩子。可是满院急寻,上楼顶去张望。最终一个都不见。它哽哽地叫呢!”

    十三个小狗一个不见了!和两个月以前一样,大狗是孤独地睡在木台上。

    平森的小脚,鸽子形的小脚,栖在床单上,他是睡了!我在写,我在想,玻璃窗上的三个苍蝇在飞……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漪箩】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