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冷笑一声，道：“早听说燕先生酷爱喝茶，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燕黄仙长叹一声，翻眼而望，犀利对答道：“宗主谬赞，燕某不过是略懂一二，在那些真正的茶师面前，是班门弄斧。不过——糊弄糊弄外行人，这我还是能耐的。”
“燕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不懂茶艺？”申屠直面接下这把刀，轻松化解道，“燕先生当真是好眼力。我混元宗弟子，常年在外奔波，并不如某些人一样，终日游手好闲，时间充裕得可以在泡茶一事上大费周折。所以，我们——”他轻轻推开茶杯，拿了另一只，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悠悠饮下一口，抬眼说道，“白水足矣。”
燕黄仙的神色在刹那之间变了又变，最终化为一个风轻云淡的嗤笑，挑了挑眉，将桌前茶一饮而下，道：“是像这样？”
两人唇舌上的你争我抢，让一旁的楼敬风坐立难安。他越看便越胆战心惊，更意识到，自己忽然热血上涌的举动，可能会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
燕黄仙却不屑一顾，他素来自我惯了，从不委曲求全，此刻更是力争上游，不让自己受半点侮辱。
申屠讨不到面上便宜，一边暗骂这个老不死的，一边心里早已打起了早除早干净的算盘。
燕黄仙的医术是不假，和散力的结合更让他追求，但素来推崇“得不到就毁掉”的申屠，在这老家伙一次又一次与自己作对后，总算认清他是一直在打游击战的游戏。
这让申屠大为恼火，势必要斩草除根，连带他家那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儿，也一并一锅给端了——
申屠把视线转向一旁的帝主，面对此人，他不需要太过专注，因此说来的话也随意许多。
但这不代表，他对楼敬风就友善了。这个五年都激不起一点浪花的男人，就因为一个小孩的几句话，就彻底觉醒了？！当真是天下耻谈。不过也好，让所有人都见证了，这个帝主，不过就是个容易受他人言语左右c毫无主见c情感波动c行事鲁莽之人。
这或许，能为小妹未来的计划，带来不可忽视的作用。
“看帝主的模样，似乎有话，想和申屠一番交谈。”申屠又给自己添了半杯水，动作行云流水气呵成，好像逗阿猫阿狗一般的，语气轻松慵懒道，“若是还为十三殿下的出言不逊感到不快，申屠在此给帝主道歉不就是了。”
楼敬风的怒气，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又上升到一个高度。
他一把抓住面前茶杯，不自觉地掐紧，指节上青筋突现，暴露着他此刻极为波动的内心。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反过来说他楼敬风没有眼力？还要谢谢他的道歉不成？
“帝主不要生气。情绪波动，可是作为一个帝主，不能犯的大忌。”见他这样，申屠的神经就更加放松，指节扣着面前水杯，意有所指道，“十三殿下年纪也不小了，霏儿与他同龄，也没他这么嚣张。不过也怪不得他，从小没了母亲，缺乏管教这是在所难免。我呢，就是替帝主您好好地给他上了一堂课，帝主何必为此大动肝火呢？”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楼敬风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瞪眼骂道，“你是真把我当作傀儡，还是傻子？你们兄妹二人，一同联手，亲自将阿若赐死，你现在竟还反过来称自己好人？申屠老贼，你到底还有没有脸皮？”
遭受如此痛骂，换做旁人，恐怕申屠早已一掌劈过去。
但面前人却不行，他是这帝国之主，再没实权，也是帝国的主心骨。
再者，这旁边还有个难缠的老家伙，若是就地解决了，恐怕会生起事端。
一番心思过后，申屠“呵呵”笑了，四两拨千斤道：“帝主先坐下，您毕竟是帝主，虽然这里没有外人，但您作为一国之主，需要保持的风范，也不能忘了。”
“你！”
“申屠宗主真是抬举我了。”燕黄仙不咸不淡地开口打断道，“燕某不过是区区一介平民，这种当帝亲内人这般话，恐怕我是承担不起。”
区区一席话，就表明了立场。
即使早就知道，申屠的眉毛仍难免高高挑起，盯着燕黄仙半晌，后者回望，两人便又僵持半晌，申屠哂笑一声，道：“好，人贵有自知之明，燕先生能拎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申屠我就放心了。”
“我这也是在提醒你。做人不能忘本，自己是什么身份，就做好份内的事，一口想吞下两个包子，你未免太过贪婪。”燕黄仙并不买账，冷冷开口，意有所指道。
申屠此人，向来最听不惯旁人指点，尤其对他本人指手画脚一事，是最为恼火。
之前，燕黄仙一直挑战他的底线，他忍了。
但这次，他绝对，无论如何也忍不了。如此骄傲之人，向来听不得别人对他的说三道四。
于是怒喝一声，申屠拍掌而起，昔日高大之姿隐隐从他现今苍老之躯上闪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唯一不变的，还是这份骄傲。
“你算什么东西？从刚才开始就对我指手画脚。”申屠大怒道，“论年龄，论资格，论散力，你哪一样有资格在我面前充当胖子？”
这时的气氛，才可算是真正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燕黄仙冷笑，也不装蒜，同样拍掌而起，直逼他道：“申屠，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也不再隐瞒，论刚才三样，我确实没有一样比得上你。但我依然有底气面对。为什么？就凭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玄商人，不会因为利益，就做出丧权辱国的事情！”
此言既出，其余二人皆是一愣，申屠率先反应过来，狰狞笑道：“好啊，原来你是玄商人。”
“你改的了史书，改不了历史。抹的去罪迹，抹不去千千万万玄商人口耳相传的记忆。”燕黄仙正义凛然，颇为不屑道，“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你以为你坏事做绝，人人还该拍手叫好？申屠，你未免太天真了。”
“我看天真的是你！”申屠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盯着楼敬风，借此煽风点火道，“帝主，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您所谓的战友？他是个玄商人！”
楼敬风大骇，还未来得及开口，燕黄仙就先他一步打断道：“我燕黄仙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生来就是玄商人，死了亦是玄商鬼！”
“够了！”楼敬风忍无可忍地大喊，瞬间将矛头指向他，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在这苍雄的国土上，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看，你是真没把我这个苍雄帝主放在眼里——”
“苍雄帝主？”燕黄仙扫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堵道，“所谓的苍雄帝主，就是一个没有实权，终日活在自己幻想中，还要别人天天拍你马屁，为你俯首称臣是吗？哼，苍雄人当真都是一副德行。”
楼敬风气得浑身发抖，申屠便就此煽风点火道，“帝主，您看到了吗？这个玄商人在您面前，还能这么大言不惭。他分明是没将我们苍雄帝国放在眼里。”
“不错，我从未将你苍雄放在眼里，正视过一眼。同样包括这个傀儡政权，和你这个傀儡帝主。”燕黄仙冷冷指骂道，“你，身为帝国之主，却终日碌碌无为c耽迷酒色。自诩是个英才，只是被申屠一姓打压，实战不了才能。而事实上，你只不过是个活在自己幻想中c受不得批评的帝国婴儿。你之所以逃避，是害怕丢掉你的帝主之位，害怕被人指点，害怕被冠上无能之称。你躲在这个金丝笼中，而不自知，民间对你评价，无一逃不开懦弱c傀儡c无能。”
“你c你你，你简直是放肆！胆大包天的前国贼人！申屠宗主，你还不快将他斩首——”
燕黄仙毫无惧色，再次打断这个已经狗急跳墙c口不择言的帝主，冷笑道：“你贪图富贵权利，却又想被称一世廉明。你用外姓专权，为自己的无能作借口，可怜你这样无能c无才c无力之人，又生的一副好皮囊，懂得花言巧语，才让一个个好姑娘为你赴汤蹈火。”
他仿佛想到什么，仰面长叹一声，哀道：“可怜那些人啊，可怜至极。至死都看不清你的嘴脸。我真不知该为苍雄子民，有你这样一个帝主，感到悲哀，还是为我玄商，感到庆幸。”
“燕先生，你可知自己现在在讲什么？”申屠挑眉冷道，“你这是公然挑衅我苍雄，出言不逊c有前国乱贼余党之嫌。”
楼敬风忙不迭地点头，狠狠指着燕黄仙平静无波的脸，咬牙切齿道：“申屠宗主，你说得太对了，这个人，他就是玄商余贼，刚才还公然挑拨你我间的关系。申屠宗主，你现在就把他就地解决，我准了！”
“是，帝主。”申屠达到了目的，整个脸都轻松起来，眉目沾着笑意，更显得他整个人阴险万分。
他达到了目的，借帝主之口，名正言顺地将他斩草除根，不费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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