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沈易之...他离开了倒也好,如今经历承楹一事,她倒是有些庆幸。从一开始她这一生就如同一场棋局,从父王下错一子开始,就已被预见。旁的,不该再去奢求。
三月初三,正值春猎。阮袭的伤已好了大半,寻常动作也不会生出疼痛了,因着闻锦有意让她同阿银亲近些,索xìng就请了道旨意叫阮袭同他一起前去京郊外十五里的猎场别苑。
今日这一大早,阿银就来敲了房门。虽是入春,可阮袭瞧着他穿得这样单薄,吩咐了小迦拿了大小两件披风备着,谁知小迦却是笑笑,“小姐啊,这北都姑娘们可都早就换上了青衫罗裙,也就是你畏冷才觉得小公子穿得单薄。”
她这一说阮袭竟有些无奈,只好作罢牵着阿银一同上出门,跨过门槛才瞧见马车旁站着的闻锦。见着她过来,闻锦也收起了手中的折扇挑开马车帘帐,本还以为只有她同阿银同乘,谁知闻锦并未放下帘帐倒是翻身自己也上了马车,阮袭不禁愣了愣,很快又移了目光。好在马车内空间极大,阿银坐在阮袭身侧,偷偷掀了窗子一角往外瞄去。
“沈园已修缮好了,待春猎结束之后便可去住了。这几日...多谢闻相照料。”阮袭瞧着摆弄着手中折扇的闻锦,还是出了声。
她话音刚落,阿银倒是转过头来仔细问道:“沈园?我同小叔要一同搬过去么?”
闻锦揉了揉阿银的发顶,好笑解释道:“小叔不去,阿银同阮姑娘一起去。那园子...是昔日你母亲住过的园子...”阿银母亲?也是,她也是沈家中人...沈家...阮袭垂了眸子,待兄长回来时不知要如何生气......
膝下多了个幼子不说,更是嫁与了早在多年前便魂归西天的人。闻锦见她神情,自然直到她在想着什么,他一向是见惯了贵族之女的姿态,或骄纵或温柔或矜贵,可阮袭这般的他倒是没见过。想到这些,不禁挑眉,出声道:“阮姑娘可知道入了这沈家,日后若是遇上了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阮袭掀开就着阿银掀开的窗子向外望去,整个朱雀大街上很是热闹,恍惚开口:“情爱一事,到底是奢求。”
闻锦有些惊异,她这样的语气像是个出家已久断绝红尘的姑子,若不是亲眼瞧见那日她为阿银挡剑这些日子又同阿银相处得极好,他是断然不会放心将阿银jiāo于她的。如今北都看似一团平静,多方势力却都在暗中伺机而动,安相虽被迫告老,可安州还在,况且还有个心思不正的沈怀之想要借助沈家的手动一动司马家,这一潭乱水中央还有个巍然不动守着西北七郡死活不jiāo兵符的诸葛将军。后宫当中还有个颇有些名望的沈贵妃又死死咬住北都沈家,虽说这几年陛下已暗中培植了不少人,可想要朝堂之上举目望去皆是帝王臣,尤其是那般容易的?
直到马车停下,才有小厮在外出声提醒已到了猎场外围。
按照礼数,入猎场除了马具shè具一律不得带入,马车自然也是近不得的。入了三重门,门门都有侍卫检查身上可有带别的锐器,他们正在最后一次检查,就有笑声传来,不是旁人正是沈怀之,手中拎着一把长弓,早早就换上了马装,倒是少了几分yīn郁。他同其余几个世家子弟过来打招呼,闻锦位列左相,自然不需奉承这些人,再加上上回沈怀之明明有机会挡下长剑却无所动作,他虽是想试探阮袭可也未曾想到伤人......打开折扇,只是微微点头就随着领路的太监往猎场深处走去。
猎场位于卓山山脚,他们这些个文官驳不得陛下的面子,也就是瞧个热闹,那些个武将自然是挣个胜负在陛下面前王公贵族面前露露脸,那些个随族中长辈来的男男女女则是来露露脸顺道寻个公子小姐求个亲事。阮袭正yù寻个末了的位置坐下,闻锦却唤住了她,他轻摇折扇,“若论阶份,你还顶着靖西公主的名号,若论身份,如今圣旨已下你便是沈家少家主之妻,沈家虽灭可淮南沈家的爵位还在,仔细算来好歹倒还在司马怜杏之上,再者,旁的都不算,如今你也该叫沈贵妃一声小姑母,岂能坐在末席?”
他一一列道,阮袭又怎会不知这当中的关系,只是...转眼瞧见随陛下一同过来的沈贵妃也含笑望着她,不禁有些头疼,不得已跟着宫女入了上席,身旁跟着阿银。一同行了礼坐下用了午膳之后,又看了几回几个重臣之女的歌舞和一些个公子哥的比剑之后,这才散了席,正式开始狩猎。
阿银年幼,可也想凑个热闹,看见闻锦去了看台之上,以眼神询问阮袭,阮袭点头,正yù开口,却被一宫女出声叫住,阮袭见过她,似乎是沈贵妃身侧的婢子。
“姑娘,贵妃请您同小公子前去一叙。”
牵着阿银过去,沈贵妃正望着马场那端司马怜杏翻身上马,感叹了句:“我淮南沈家不论儿女皆是善文不善武,听闻你们西北女儿家十二岁时都要挑一匹马弯弓shè箭?”
自然是有这个习俗的,男儿九岁上马,女儿十二岁,西北人善战,若是到了成年还未降服自己的马,便是大不孝,日后也不配继承父亲爵位。兄长那时七岁上马,九岁便降服熏风,西北各家哪家不羡慕。想起这些,她点头,道了声是。阿银听出她声音有些不对劲,脆生生的开口:“漂亮娘娘,你唤我们来可是要教阿银写文章么?”
这小娃......不愧是闻锦一手□□的,xìng子够也聪慧,此一言正是在说年前她沈贵妃一篇《续淮江赋》艳惊四座,此话若是旁人说了便不免有谄媚之意,可出自阿银之口,便是十足的赞叹。沈贵妃弯了眉眼,将阿银拉得近了些,“你这小娃子......叫什么?”
“诶?你怎会如此问呢?”阿银仰了头,颇为疑惑的端详着沈贵妃,一双眸子清澈至极。沈贵妃疑惑,好笑道:“为何不能问?”
阿银嘟了嘴,眨眼,委屈道:“你早些时日刚为我赐了名,现下又忘了。小叔还说日后我便是沈家后辈得传承沈家风骨,胡闹不得,又说漂亮娘娘我该唤一声小姑nǎi的,可眼下看来莫不是小姑nǎi不喜欢我?竟连我的名字还不记得......”
他这话一出,沈贵妃倒有些内疚,弯身道:“瞧小姑nǎi这记xìng,是小姑nǎi的不是。”
一番撒娇倒是巧妙解了阮袭的情绪,那沈贵妃哪是不记得名讳,不过是想要看看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是否真的愿意入沈家之门,又是否是真心将阿银当作沈家独脉。从答应这件事开始,她就料到了这当中是皇帝的试探沈贵妃的试探闻锦的试探,眼下竟还有些庆幸自己应了,阿银聪慧灵动,自己既然应了便不管他人作何感想,自己都会视如己出,北都这个泥潭,她从来都不想沾染。
沈贵妃喜欢阿银喜欢得紧,就这么聊着直到日落西山有侍卫来禀说今日陛下狩猎最多,来了兴致,要在马场跑马,请诸位女眷前去观赛。
夜风袭来,多了几分凉意。阮袭命人将披风取来给阿银披上,马场前已备好了香案,燃上了香烛,就连练马场周围也都摆上了灯笼。一声长号吹响,紧接着就是马蹄声疾,阿银看得起兴,阮袭也自入宫之后便再也没见过这番景象不禁有些震撼。
肩上突然有了几分暖意,狐裘披风覆在了自己肩上,回头才瞧见是一直在席上沉默的阿奂,心中多了暖意。这几日倒像是过了好几个年头,好似不经意之间,从前胡闹肆意的年月再也回不去了。又想到日后就要搬往沈园,心中生了几分不舍,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却被他轻巧躲过,面上的表情倒是有些像穆承垣。
“我知晓姐姐不喜欢呆在宫中,心中必然也是恨着皇族的。可从未想过,你竟会答应沈贵妃嫁给一个......甚至还......”他话未说完,眼神瞥过阿银,最终只是轻哼了一声。
阮袭轻叹一声,将肩上的披风紧了紧,看着扬鞭已骑过了半圈的皇帝,还是出了声:“阿奂,你还小。”
看着沉默的阿奂,阮袭也不再多语。眼角忽然瞥见陆陆续续往看台桌案上送的墨色酒壶,出声问道:“这酒似乎不是宫中的酒?”
“是从淮南陵送来的,皇兄虽不嗜酒,可也喜欢收些佳酿尝尝。”
淮南陵?兄长?
阮袭疑惑,转眸看见赛马的几人已翻身下马,口中逢迎着带了笑意的皇帝。穆承垣唇角微勾,将缰绳递给前去牵马的小公公,眸子扫了一周最终停在阮袭身上,微微顿住转而移开。鼻尖多了几分酒香,身侧公公立即弯了身道:“回皇上,是淮南陵送来的酒,说是陵公侯亲自酿的酒专门送来给您尝尝,沈贵妃说今日趁着皇上您高兴就命人抬了出来。”
专门?穆承垣收回笑意,“既然是专门送给朕的,那便留着。”
留着?
“这......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另备些酒来。”
穆承垣点头,看了看那墨色酒壶上的纹路还有清隽的字迹,眸色叫人捉摸不透。
☆、苏府拜会
春猎三日之后才结束,一回到闻府就叫人收拾了衣物准备搬往沈园。
入宗祠那日,沈贵妃也来了,依照立法将步骤一一做完之后才独自叫住了阮袭,语重心长道:“阿袭,日后若是有何不便便直接告诉本宫一声,阿银这孩子聪慧还望你好生教诲,延续沈家血脉。”又jiāo代了许多,阮袭一一听着,送沈贵妃出了园子,眼见着她要上了马车还是问了声:“贵妃娘娘。”
“有话便说吧。”沈贵妃看着站在马车下的阮袭,温声道。
“还望娘娘恕民女斗胆,娘娘一心想要留住沈家血脉为何不待日后将阿银过继在自己名下?”
没想到她是如此发问,沈贵妃愣了愣,只是转眸看了看这处宅子,命人将帘子放下长长的一声娘娘起驾将阮袭的话抛在脑后。阮袭还站在原处,见着阿银扶着门看着她,一双眸子清亮。
她温了嗓音,“可是都一一拜过了沈家先祖?”
阿银点头,阮袭笑笑过去拉住他的手腕往院内走去,不由得出声道:“阿银,我从未做过母亲,也自知你不会将我当作你的生母。但你只需知晓,以后你若受了委屈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去讨,你也不必强迫自己唤我一声娘亲,可你要记得人前你就是淮南沈家子孙,而我便是你的娘亲。”
“阿银知道。”他点头。
她寄人篱下近十一年,自然知晓阿银的处境,现在只想皆自己所能给他一个家,哪怕他心中不愿。
牵着阿银入了主室,小迦刚好摆上了饭菜,抬头看着两人走进来,眉眼带了笑意,“你们狩猎这几日我将北都逛了个遍,皇宫虽好,可毕竟没有人气儿。小姐,小公子,你们还未怎么逛过吧?要不咱们明日一起再去随处逛逛?”
自打出宫以后她的眉眼就多了几分别致的神采,阮袭看着兴奋的她,无奈笑笑道了声好。让她二人先吃着,自己回屋子摸了摸床头的浮雕,极小的声音响起,罗幔后的暗格慢慢开启,她这才放心将父王的灵牌奉上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又为兄长磕了三个。这灵牌是多年前兄长亲手做的,可一直无处供奉,眼下离了宫,终于有了机会供奉。
想起这些年,苦笑着关上了暗格,轻吐了口气。
北都果然热闹,沈园虽位于京郊,可夜幕降临也能听着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她听得入神,小迦端了茶水过来:“小姐,可是觉得闹了?是隔壁苏府的孩子,要不我去提醒提醒?”
“不必,听着很欢喜。阿银睡下了?”
“没呢,小公子这会儿在书房呢,这闻相啊是真的疼爱小公子,闻府的书大多都送来了。”
“自然是疼爱。”她低声答道,拿起杯盏抿了口,“对了,兄长可有信寄来?”
小迦微微顿住,看着她低头端详杯盏的神情,连忙出声:“没,未曾收到公子的来信。”她这反应......阮袭将杯盏放下,沉了语调,“小迦。”
小迦哪里见过她这样神色严肃的模样,立在一侧垂了眸,“公子确实是没有来信,不过早些你养伤时从淮南陵送到闻府的消息,说......”
“说什么?”
“说公子遇刺......”见阮袭皱起的眉头,小迦又连忙开口,“不过据说没什么大碍,再过两日公子人就到北都了,圣上恩赐回北都养伤。”
都惊动了穆承垣怎么会没什么大碍......她心里越发的乱,窗子有风透过来,小迦没说话将窗子关上,烛火隐约晦暗,独自出了屋子。
翌日一早,小迦就听见叩门环的声音,同阮袭对视了眼,两人皆是疑惑。
小迦就着门缝儿往外看去,很是警惕,她们三人居在此处,纵使暗中有人监视可也难免小心些,门外那人很快又笑道:“沈夫人可在?苏府中人前来拜会。”
苏府?拜会?
小迦开了门,一见门外的场面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是长子苏日暮、长媳李嫣、次子苏月朝、小孙苏季笙苏季笛苏季箫。”在厅中坐下的苏老太爷笑眯眯地一一介绍。阮袭看着三个小娃娃水润的圆眼睛,一时摸不找头脑,直到小迦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回神,叫小迦奉上茶水。
“苏老太爷,您这是?”
苏老太爷见她面上疑惑,但却未有一丝不恭,暗中感叹了声不愧是沈贵妃选中的姑娘,笑容更深,语气感慨道:“我原以为此生沈家便就此没落了,可未曾想......”一时动容,忽然起身跪下,阮希吓了一跳,苏府两位公子也吓了一跳都想要扶老太爷起身却被老太爷以眼神制止,相视退后几步,“沈家待我有大恩,可如今姑娘入沈府是为对沈府有大恩啊。”
他言语颇为激动,阮袭怔然。她虽不清楚当中缘由可老太爷如此她却受之有愧,不禁也掀袍跪地,一字一顿道:“阮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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