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君跟着孝瑜,孝琬和长恭回到齐王府,不禁有些纳闷,她和长公主只见过几面而已,不知道这次长公主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呢?
“仪君,你先等一下,我去告诉母亲。”孝琬将手中的马匹交给小厮,就匆匆去了内殿。
仪君点了点头,她望了望头顶的天空,不知不觉天快暗了下来,天边的尽头悄悄射入一道绚烂的色彩,火红如血,连周围的云丝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不一会儿,天空渐渐暗了下来,灰蓝色逐渐吞噬了艳丽的残红,变成了一片沉重的抹不开,化不掉的墨色。
“哗啦—”
玉瓷碎裂的声音猛然响起,划破了萦绕在府中的宁静。仪君一怔,不由得透过黑暗向最深处的厢房看去,黑暗中人影绰绰,随即有细碎的脚步和说话声响起。
“姐姐,我看这二夫人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当年她刚入府是多么的得宠,在大人面前说一不二,现在大势已去,也就是多养一个闲人罢了。”
“是啊,说起来她也是可怜,如今病了竟没有一个人伺候在侧。”
“我看我们大公子还是很孝顺的,不过他们母子也真是不容易,哪有大夫人过的逍遥自在。”
“大夫人?你不知道要不是当年皇上抢了大人的爱人,硬是把大夫人推给大人,怕是这齐王府的女主人如今便要易主了吧。”
“还有这事?姐姐,那大人的爱人究竟是什么人?大人一向自视甚高,能入了大人的眼的必定也是有倾城之姿。”
“倾城之姿倒是谈不上,不过也是国色天香,你看到最近大人最宠爱的斛律小姐了吗,倒是与大人的爱人有几分相似,虽然斛律小姐还是个孩子,但是那位姑娘可不及斛律小姐美貌的万分之一。”
“说起来这位斛律小姐真是好福气,这样的天人之姿谁不爱惜,莫说是大人了,就是我看到那张绝世容颜都会爱不释手。我来齐王府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大人对哪位姑娘这么用心,莫不是大人有迎她入府之意?”
“嗯,倒不是没有可能,高家与斛律家一向是世交,怕是斛律小姐涉世未深,还一味的当我们大人是叔叔吧!”
两个小丫鬟自厢房说说笑笑地走出来,当然没有注意黑暗中早已有人把她们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两个小丫鬟一抬头,正对上仪君有些微怒的眼,不由得被吓了一跳,两人急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跑了回去。
哎,真是没规矩仪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抬头望向掩盖在黑暗中的厢房,不由得有些好奇,这里住着的二夫人到底是谁呀?
她好奇地走进了浓浓的黑暗中,打算看个究竟。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声猛地响了起来,仪君一怔,急忙顺着那声咳嗽声走去,匆忙的脚步踏入简陋的月亮门,她的面前赫然出现一处单薄萧瑟的庭院。
仪君诧异地环顾着周围略显荒凉的景色,她从不知道,齐王府还有这样一处简陋的院落,可是,这里真的住着二夫人吗?
“是谁?”透过门帐,一个纤细的女声警惕的传来。
“语兰婶婶,我是仪君。”仪君小心翼翼地回答到。
纱帐被一只素手挑开,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站在门边,一张紧张的面孔待看到仪君的时候缓缓牵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是仪君呀,我早就听说过你,快进来。”宋语兰微笑着向她走来,亲切地拉住她的手向屋内走去。
仪君被她拉着走进了屋,看着宋语兰温和的笑容,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从前听母亲说起过,齐王府的二夫人宋语兰性格怯懦,自失宠后终日郁郁寡欢,但是今天看来语兰婶婶并不像传言说的是一个幽怨自抑的人啊。
“仪君与孝瑜的关系一向很好呢。”宋语兰温柔一笑,“我总听孝瑜谈起你。”
“嗯,孝瑜哥哥对我很好。”仪君笑眯眯地回答。
仪君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来,仪君急忙走过去替她拍了拍后背,触及的却是一阵单薄的衣料。仪君不由得一怔,低下头问她,“天气这么冷语兰婶婶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宋语兰微微一笑,缓缓摇了摇头,“我出身低微,大人已待我不薄,又怎么能奢求其他呢?”
她的语调轻颤,话中似带了说不出的苦涩,仪君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解下腰间的香囊塞进她的手中,抬眸看她,“婶婶,这是母亲让我随身携带的香囊,可以缓解秋日的咳嗽,您收下吧。”
“这怎么好”宋语兰急忙摇了摇头。
“婶婶。”仪君皱了眉看她,“孝瑜哥哥对我好,我自然会对您好,一个香囊而已没什么的,您要是不收下仪君会难过的。”
看着仪君委屈的样子,推脱不过,宋语兰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将香囊珍重地放入怀中,“那好,谢谢仪君。”
说着她环顾四周,有些尴尬地笑笑,“我这里这么简陋,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仪君先随便坐一下,我去倒茶。”宋语兰看着仪君微笑着对她说。
仪君点了点头,环顾房间,仪君忍不住再次震惊了,这间房间不似齐王府中的其他房间那样气派奢华,简单的摆设,简单的格调,房间里的一切只是必不可少的用品,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修饰,可是却透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幽雅致,仿佛带人走进了一个脱离了尘世的世外桃源。仪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这种简单朴素的屋子倒是很喜欢,在养伤的期间她住过澄叔叔的屋子,那种彰显着至高地位的奢华却令她感觉如镜花水月般触不可及的虚幻。
瞥见地上碎裂的瓷杯,看来刚刚那声破碎的声音就是这个杯子了吧。仪君拿来扫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
宋语兰走进屋里看着仪君的样子急忙把她扶起来,“仪儿是客人,怎么能做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没事的。”仪君将地面上打扫干净对她一笑,“这点活不算什么,仪儿很喜欢婶婶这里。”
听到仪君的话,宋语兰微微一怔,随即莞尔一笑,“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这样简陋的屋子,仪儿是第一个。”
宋语兰的眸子闪烁,仿佛藏了千言万语,仪君坐在桌前软了目光看着她,“仪儿可以问一问,婶婶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怎么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
宋语兰微微一笑,散漫的目光逐渐聚集起来,落在仪君身上,变成了温柔似水的柔情,“我未嫁给大人前只是府中的一个小小的婢女,虽得大人一时错爱,但也配不上这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长公主容不下我,府上的婢女们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恐怕只有这样才能换得我们母子的一世平安吧。”
仪君不由得有些不解,长公主待人最为和善,怎么会对澄叔叔的妾室这样的步步紧逼?
“婶婶,长公主待人很好,对仪儿也是最好不过,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你呢?”仪君有些不解。
“仪儿你要记住,这世上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看破的,人也一样。长公主这个人妒心极重,仪儿也要小心她。”宋语兰握住仪君的手语重心长地告诫她。
仪君皱紧了眉头,宋语兰的话久久回荡在她的耳边,要小心长公主?语兰婶婶为什么要告诫她小心长公主?难道长公主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仪君默默地低下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复杂,令她越来越弄不清楚。
简单的木桌上,精致的点心正静静地躺在白玉的瓷盘里。恍然间,仪君忽然想起那日在九叔府上孝琬哥哥的话。
“婶婶,听说澄叔叔不喜欢吃甜食?”仪君重新抬头看她。
“是啊,王府上下都知道,大人最不喜欢甜食,若是做了点心送去大人必定会发脾气的,所以仪君也要注意,万不可激怒了大人。”宋语兰小心翼翼地说到。
仪君皱紧了眉头,语兰婶婶和孝琬哥哥说的一样,可是既然澄叔叔最不喜欢甜食,为什么长公主要骗她呢?
“仪君,仪君”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仪君和宋语兰的谈话,仪君闻声回头,正看见孝琬气喘吁吁地向她走来。
孝琬看见正在交谈两人,不由得一怔,随即向宋语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二娘。”
“孝琬怎么来了?找仪君有事吗?”宋语兰看了看孝琬,又看了看仪君。
“是,母亲说有话要对仪君讲,叫孩儿把她带去。”孝琬恭恭敬敬地回答。
“姐姐既然有话要说仪君就跟着孝琬去吧。不过,别忘了婶婶刚才对你说的话。”宋语兰微微一笑。
别忘了婶婶说过的话语兰婶婶是在告诫自己要小心长公主吗?
“嗯,婶婶我走了。”仪君向她行了一礼,抬头望向宋语兰。女子依旧笑着,只是仪君却觉得那笑容薄凉如水,仿佛带了些她不懂的意味。
“仪君,我们得快点,晚了母亲该着急了。”孝琬一边走一边催促她。
仪君点了点头,跟着孝琬走出厢房,仪君便看到长公主居住的偏殿是整座齐王府最灯火通明的了。
“母亲,我带仪君来了。”孝琬走进屋,朝坐在正中的女子一笑。
“仪君来了,快进来。”长公主看见仪君立刻亲切地拉住她的手把她让进屋里,女子笑意浅浅,每次看到长公主的笑容都会让仪君莫名地感到一阵暖意渐渐流过胸膛。
“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长公主宠溺地笑笑,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递到仪君面前。
“多谢长公主。”仪君微微一笑,抿了口茶水,热腾腾的蒸汽上升,仪君顿时觉得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不知长公主叫仪儿来是有什么事吗?仪君将茶杯放下,不解地看着她。
长公主微微一笑,“皇兄最近作了一幅新画送给我,今日叫仪儿来就是想和仪儿品评诗画。”
评画?仪君一怔,难道这么晚了把她叫到齐王府来就是为了评一幅画?仪君更加纳闷了,长公主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不知长公主是得了什么新作?仪儿不善诗画,怕是看不出什么新奇之处。”仪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仪儿不必这么拘束,只是随意看看而已。”说着不由分说地拉过仪君的手,“仪儿,跟我来。”长公主嫣然一笑,拉着仪君走到宽大的书桌前。
“早就听闻皇上的画作栩栩如生,今日仪儿是要大饱眼福了。”仪君调皮地一笑。
“皇兄一向痴迷作画,平日里最喜爱收集各地的名画入宫品鉴,今日画中之人是皇兄心爱之人,自然更为用心。”长公主说着将桌上的卷画徐徐展开在仪君面前。
“仪儿!”忽然,一个急促的声音猛然响起,划破了暗夜的宁静。长公主一惊,不由得顿住了正在展画的手。仪君一怔,转头望去,那个站在门前陷入夜幕中的人,竟是这样熟悉得让她陌生。
“澄叔叔”
高澄皱紧了眉,迈步走进房间,看到屋中的长公主和仪君,一双清目渐渐被一层淡淡的怒意所代替。
“大人,您怎么来了?先喝杯茶歇一歇吧。”长公主早已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你让仪君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高澄略带不悦地看了长公主一眼,“以后这种无聊的事你自己做就行了。”
“可是”长公主有些委屈地说道,“妾身也是好意,想和仪君评论诗画。”
高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多关心孝琬的学业,别总是让他往外跑,给我丢脸。”随即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
“”长公主一时气结,也不再多说,拿起画卷就走。
“澄叔叔,你不要对长公主乱发脾气嘛。”仪君看了看他,神情显然有些尴尬。
“她怎么会突然叫你过来?”高澄看着仪君,眼中闪烁出一丝疑惑。
“这个我也在想啊,今天和孝琬哥哥去赛马后突然说长公主想见我。”仪君也是一脸迷茫地点了点下巴。
高澄思索了片刻,拍了拍仪君的肩膀,眼中划过一丝温柔,“好了,没事了,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仪君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看着高澄温润的眼,她还是把嘴边的话吞进了肚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和高澄走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仪君忍不住抬头望着天上的月,那浓重的夜幕中,一轮晕黄依旧是那样的耀眼夺目。
想不到在这样的夜晚看月,也是一件这么惬意的事。仪君缓缓勾起一丝笑,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高澄看了看身边的少女微笑的模样,一双清目渐渐溢满了温柔,这个鬼精灵的丫头,又在想什么啊。
“仪君,明天,要不要去吃点心?”高澄的声音从身旁清晰地传来。
吃点心?仪君一听便立刻来了精神,她转头看向高澄,眼睛亮亮的仿佛两只灯笼,“可以吗?”
高澄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勾起了唇角。这个丫头,还是永远也长不大,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他点了点头,“明天难得有空,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吗。”
看到高澄点头,仪君忍不住兴奋地欢呼起来,太好了,终于可以吃到她最喜欢的点心了!
高澄看着她的样子,勾起唇无奈地摇了摇头。
深秋夜晚的气温下降的极快,午后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夜晚却只有萧瑟的冷风阵阵。仪君只觉得一阵冷风朝她涌来,面前萧瑟的街道显得更加冷清,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暗自怪自己穿少了衣服,不知不觉地向高澄的身边靠了靠。
“冷吗?”高澄看着她的样子勾起了一丝微笑。
“嗯有点”仪君搓了搓手,情不自禁地裹紧了衣领。
高澄的眼中划过一片宁静,他脱下披在肩上的外衣,搭在仪君的肩上,低眉看着她的眼。
“澄叔叔”仪君只觉得肩头一暖,不由得一怔,抬头望向高澄。
只一眼,便对上一双荡漾着温柔的清潭,粼粼暖意,宛若清冷的月般清澈宁静。
“我没事。”高澄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交叉,将她颈间的丝带系好,不在理会她眼中的诧异,“走吧。”
阵阵暖意一分一分地将她包裹起来,她不由得被这暖意围得晕晕的,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高澄的话。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缓缓黯下了双目,她明明感觉到,刚刚澄叔叔的手指擦过她的下巴,竟是那么的凉。
“傻孩子,快走。”高澄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仪君猛然回过神来,原本站在自己面前的澄叔叔早已不见了身影。仪君看着周围的黑暗忍不住再次打了一个冷颤,她没好气地吐了吐舌头,什么嘛,还说送她,自己又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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