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霸大唐》 序章 寒食鬼宴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又是一年上巳节,这一天是修禊祈福c郊外踏青的日子。 大唐的科举是在正月,而放榜的时间则通常都是在二月底三月初,因此每年的三月三也是佳人们会才子的好时节。 开元二十五年的科举放榜日正好是上巳节的前两天,照惯例进士们会举行曲江宴集,雁塔题名,探花打球,引觞高会等一系列大加庆贺活动。此时的长安城内人口已逾百万,虽然上巳不像上元一样几乎倾城而出,但风景上佳的地方明日必然被穿着各色春装的男女给挤得水泄不通,也只有郊外还能让人随意畅游。 自东晋名仕王羲之邀请四十一位名家大儒于会稽山兰亭修禊,留下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后,文人雅士们便留下上巳曲水流觞的习俗。普通人踏青自然是蹴鞠登山,荡秋千打马球,可是这些新登科的进士们则更愿意找个清净景美的小溪旁一边饮酒吃宴,一边吟诗作赋。 不过在长安郊外这种地方实在太难找了,曲江被皇家所占,王孙公子们事先已经让家中的奴仆占住了风景绝佳的地方,除非是往深山里走,不然想在上巳举办流觞曲水宴可少不得进士团的帮衬。 所谓的进士团其实就是长安城中的闲汉游手组成的黑帮,唐人押妓成风,而庆贺活动自然少不了艺伎们助兴,一些从外地来的新科进士们初到长安,对青楼红馆里的门道一点都不熟,不少人都会请进士团的人包办。 大家出来玩图的就是个尽兴,宣酒令当席纠的娘子自然年轻貌美巧语连珠才是最好,不过名妓出场穿的可是绫罗绸缎,新雨之后郊外的道路泥泞,要是不小心脏了娘子的绣花云头锦履c污了薄纱落地石榴裙,弄得宛如乡野村妇似的岂不扫兴?所以每当有宴会举行进士团中那些膀大腰圆的游手们就会抢先去占路好走离长安又近的地盘。 长安城中酒肆青楼无数,也不是每家都控制在进士团的手中。 通往西域的商路可一点都不太平,除了山贼还有水匪,这帮贼子杀人越货穷凶极恶,当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送回长安的贡品他们都敢劫,更遑论是两三百人组成的商队了。 商人们想雇信得过的保镖上哪儿找?西市西北隅放生池附近有家专门卖鞧辔的商铺,那里就是山河会接待客人的地方,不论是突厥来的弓骑还是吐蕃牦牛骑士,甚至大食的弯刀骑兵他们都能想办法找到。 保镖也是男人嘛,哪个又不喜欢温柔乡?时间久了那些浮浪人常去的酒家就成了山河会的附庸,和进士团自然就有了利益冲突。 长安城中咚咚鼓响过后各个坊的门都会关上,金吾卫和彍骑往复巡弋,专抓敢无视唐律王法的犯夜之民。 可是到了荒郊野地就没那么多官差府军巡逻了,杀了人只要把脸给毁了,就没人知道埋在地里的尸首是谁。 山上野兽众多,入夜之后说不定还会遇上敌方的偷袭,因此占地盘的进士团游手们各个都将武器带在了身上。 等天一亮他们这帮莽夫就该消失了,那些文人雅士会在他们占下来的地方席地而坐,说不定还会创作出什么千古名句百世流芳。 更深夜静,一个游手被尿给憋醒了。 现在还没到他值夜的时候,但他已经睡不着了,即便是春天入夜后还是无比寒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悔山上时没将那身冬装带上。 白天的时候这条小溪可是芳草萋萋c落英缤纷,一副人间仙境的模样,可是到了晚上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初二的天上挂的是娥眉月,即使没有云遮挡天色还是一片晦暗,而树林深处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是胆大如他也不敢这个时候独自进林子里去。 借着营地里的火光沿着流水的方向往下游走,游手最终在一株野桃树下寻了个合适的地方解开裤子就往溪水里尿了起来。 他一边尿,一边有些快意得想,明天白天那些诗人骚客可要把他们的白玉酒觞往这溪水里放,也不知道他们喝那西域来的葡萄酿时会不会品到小爷的尿骚味。 等彻底松快了,他又忽然饿了起来,山上可不像城里要买什么都方便,夜禁过后长安城内三十八条主街上不准私人同行,可是坊内还是很热闹的,有的馄饨摊子会摆到深夜,而在这山上除了他们自己带的食物就只有活蹦乱跳的野味了。 人在饥饿的时候嗅觉会特别敏感,他很快便闻到徐徐山风之中那一股若有若无的烤肉香。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有烤肉就是有火,有火就是有人,进士团的人现在都在下风口,那现在在林子里的不是他们的对头就是路过的旅人。 前阵子他在赌坊斗鸡输光了钱,正好找他们帮忙救急一下。 游手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循着食物的香味往树林深处走,才走几十步便找到一条隐藏于山谷中的小溪。 小溪两旁坐了约二十个人,他们具是一副宽袍广袖的文人打扮,每个人所坐的位置还铺了层厚厚的毡毯,有三个穿着藕白襦裙,臂缠浅绿纱披帛,头梳飞天髻的妙龄侍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在席间穿梭,纸灯昏黄的光下她们香影娉婷,顾盼生姿,而她们所端的食物具是烧鸡c大肉之类的荤菜,游手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得发出打雷似的响声。 偏巧下面的宾朋就在这时莫名安静了下来,他们立刻同时回头仰望,视线正好跟趴在坡沿上往下看的游手对了个正着。 时下的王城里以白净为美,不过这些读书汉的脸是不是太白了点。 游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得想跑,可是他的脚却像是挂了十几个沙袋一样,沉重地根本迈不动腿。 “来者是客,这位郎君何不过来坐下与我们共饮?”一个婉转清脆,如同黄莺出谷般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她坐在溪水的最上游,身上穿着艳如鲜血的石榴裙,肩披月白的广袖纱衣,高梳的发髻上戴着朵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粉白海棠。 游手想说不,不过当她那双如秋水一样灵动含情的眸子徐徐看过来,他三魂七魄一下子就被她勾了去,身体如同木傀儡一般被牵引着,不自主得往宴会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一个野坟时,他分明看到坟头上摆满了供奉的食物,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有些清醒,寒食c上巳和清明好像就在这三天。 白天是属于活人的,而到了晚上被祭奠的鬼魂则会回来享用活人留下的食物,所以清明前后其实是人与鬼共同的狂欢,只是那帮诗人好像有半夜三更不睡觉端着酒咏月的毛病,他眼前这些到底是人还是鬼? “今晚并没有月啊,那我们就以花为题如何?”席纠娘子檀口轻启,不点而朱的嘴唇勾起一个醉人的笑,还没喝酒游手便觉得有些微醺了。 那三个侍女将食物摆放好后就退到了旁边的乱石堆,各自拿起琵琶c洞箫和铃鼓吹奏起来,游手也是常在风月场所混迹的人,却不曾听过她们演奏的曲目,只觉得那曲调节奏轻灵中透着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他今夜打的第二个寒颤了,景龙观的道士跟他说人的肩头有三把火,刚才那两下该不是已经被吹熄了? “霓裳一舞暗香旋,芊芊柔指扣玉盘。浮觞曲水迎仙客,月落花都照未眠。” 一个看不清脸的宾客和着曲子唱起了歌,席纠娘子伸出玉雕似的素手,将盛满了美酒的漆觞放入了溪流,在众人的笑语声中它缓缓漂流而下,最终在游手的面前停了下来。 潺潺流水中那个用大漆制成的酒觞轻轻晃动,绘在觞底的金色游鱼宛如活过来一般随波轻摆,一觥清酒倒影着岸上的烛火,金鳞似的闪闪发光。 游手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是这曲水流觞的规矩他还是懂的,酒觞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取杯饮酒,意为除灾祛祸,据说这是西周时就传下来的规矩。 西周巫术盛行。 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过往都会忘得一干二净,这酒他要是喝了说不定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位郎君,你为何不喝酒啊?难道是想作诗一首吗?”额头绘着红花钿的席纠娘子用广袖遮住半张脸轻笑着说,其他客人此时也开始起哄。 要么喝酒认罚,要么作诗。 游手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那些人虽然说的是笑语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那一张张脸白的就像是某种诡异的面具。 火应该是黄色的,可是这纸灯外面却敷了绿纸,让那光变的惨绿。 游手做不出诗,而且他现在又渴又饿,说不定眼前这些人不过是装神弄鬼的疯癫读书汉,吃了他们的东西又何妨? “这位郎君,只要你喝了这觥酒,奴就为君舞一曲,如何?” 席纠娘子巧黠得笑着说,她身段婀娜体态轻盈,想必她舞起来会像极了嫦娥。 但是游手捧着漆觞的手却在发抖,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那间他常去的喧闹赌坊,两只红冠公鸡扇着翅膀如仇人见面一般惨烈得互啄,不少鸡血飞溅到站在最前排的他身上。 此刻那没来得及擦干净的鸡血像要烧起来一样灼得他皮肤生疼,他所剩不多的神志立刻回来了。 道士曾经说过,鸡血是属阳的,而人血所含的阳气是比鸡血更精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人血更能驱邪的东西了。 他立刻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掌,将流出来的鲜血往那些宾客和侍女撒去,他们立刻尖叫着纷纷躲远了。 “你疯了!”有人朝他气急败坏得大喊,一边说一边检查身上的绸衣有没有沾到血,染血的丝绸可是很难洗的,要是就此毁了就可惜了。 春天是该着色彩鲜艳的春装,可是晚上山上这么冷,只穿一身单薄的丝绸难道不冷吗? 游手冷笑起来,就连他这个刀头舔血的武夫都觉得晚上的深山冷得要命,更何况眼前这帮都是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读书汉。 趁着他们退到一边不敢上前,游手立刻飞奔着离开了宴会会场。 可是直到天亮他才又找到进士团占领的那条小溪,他明明记得当时从溪边只走了几十步就找到了那个隐秘的山谷。 待他带着十数人沿着晚上走过的路再去寻找时,不论是那个山涧还是酒宴都已经不见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满地的枯枝败叶,以及一个沾了血的金漆酒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西域刀客 胡月照秦戟,大漠霜雪明。 西征汉家子,展旗出玉关。 常在沙漠旅行的人都知道,在夜晚赶路会比白天节省更多体力和水,更何况这一次他们的行动必须保密,所以这一支身着朱袍的唐军骑兵便乘着月色,在这个起了大雾的早春夜晚往大漠深处走去。 沙漠也不是滴雨不下的,每年冬天玉门一带都会下雨下雪,黄色的细沙杂糅着皑皑白雪组成一张染潢的画纸,而唐军的军服则如同火一般显眼。 他们悄无声息得在海浪般起伏的沙丘上奔袭,往一个只有校尉知道的地点前进,奔跑中人和马喷出的白雾在薄雾之中交织,马的嘴里安了嚼头,而每个士卒的嘴里则含着一根筷子,参军跟他们说了,要是回营的时候谁的筷子掉了那就要按照军法处置,一个高鼻深目的胡汉混血少年一边纵马驰骋,一边时刻小心嘴里的筷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将那根细细的木棍给咬断。一片寂静之中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马蹄声,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出征,可是他却比第一次上战阵还要紧张。 昨天晚上他也看到了那个从天际划过的飞星,只是这一次和平常不同,它落到了地上。 飞星落地时产生的剧烈震动几乎让他以为发生地震,好在震动并不剧烈,而且很快就停止了,但是它带来的影响却并没有结束,飞星落地就要改称为陨星,那可是大凶之兆,谁也不知道在那颗流星的周围会发现什么。 安西都护府属下各个州府军中有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闻,有个甲士奉命去取某颗落在地上的陨星,但没过多久他就得了场怪病,最后全身溃烂吐血而死了。 他希望这一次取陨星的那个人不是自己,那种死法听起来就觉得可怕,相比起那种折磨人的死法他宁可一刀解决来得痛快,可是他是这支队伍里为数不多的胡人之一,也许到最后又是他们被校尉点中。 即便突厥已经归顺了唐,可是到了每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还是会有不少游牧骑会趁机南下在唐国境内劫掠。比起相对温暖的南方,北方的草场更容易遭受风雪的侵害,没有了青草牛羊就会冻饿而死,天气冷的时候还好说,天气热的时候肉就会烂得很快,偏偏这个时候有不少商人会趁机压价,逼那些游牧民贱价将冻死饿死的牛羊卖给他们。 因为军纪在营帐里再也没人骂他是西胡儿了,可是种种歧视和偏见仍然存在,虽然他属于胡人的那一半血并不是来自突厥。 在路过一株沙漠胡杨时,他的眼前忽然一花,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雪白胡服的女人,她依然跟他记忆中一样年轻,帽子上的白羽干净轻盈,她脸上还带着一抹微笑。 “娘” 还好他反应得快,在那根筷子掉落的瞬间将它给重新塞回嘴里。 就在这时,起风了,风过之后雾散了不少,那个站在胡杨旁边的女人也不见了。 他记起来了,因为当时沙匪来得太突然他连埋葬她都来不及,听说没有入土的人灵魂是无法安息的,她是不是要跟其他死在沙漠之中的旅人一样永世在这片鬼域徘徊? 因为孔雀河改道,许多如楼兰一般曾在古代繁荣一时的城市都被人遗弃,眼前的这座城市就是其中之一。 失去了人类的养护不论是多么宏伟坚固的建筑很快都会被风沙侵蚀成断壁残垣,微寒的春风吹过洞开的门窗,发出鬼哭一般的“呜呜”声,不过他们常年在这一带巡视,对于那些异响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真正阻止这支唐军前进的是那一双双如同鬼火一般在黑暗中闪着绿光的眼睛。 狼来了,漫山遍野c城里城外都是,仿佛整个戈壁上的狼都齐聚在此。 即便是训练过的军马此时也变得焦躁不安,它们打着响鼻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马上的骑士却拉紧了缰绳不许它们转身。 没有任何命令,所有人都将刀给抽了出来,行伍之中顿时刀光一片。 唐人的军刀分为四种,普通军士配的都是横刀,此刀刀身狭直而小镡,长柄可双手持握,为了增加刃口的硬度工匠们使用了覆土烧刃的办法,在光滑的刀身上可以看到非常漂亮的烧纹。那形状如同绵延起伏的沙丘,也如同天上变换不定的烟云,在云缠雾绕般的朦胧之中透着一股山海般中正不阿的霸气,只是那刀鞘刀柄并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因为它们的主人都是些普通的府兵。 除了刀以外平时巡逻他们也会带弓弩,可是只能单发的弩在视线不好的夜晚对付移动速度奇快的狼用处并不大。 每次飞星落地总会有异象发生,这一次它似乎是将狼给引来了。 少年的手心不停冒汗,他们这五百人会是这些狼的对手么? 一旦落到它们的手中必定尸骨无存,但飞星就在沙丘的后面,只要杀过去他们就能找到。 伴随着一阵尖锐而整齐的尖啸,弩箭如蝗虫般向狼群扑了过去,攻击开始了。 没有鼓号助威,也没有杀声震天,他们衔着竹筷无声地冲向狼群,而狼群也亮出了它们白森森的爪牙,咆哮着向他们直扑而来 “喂,朋友,我们到了。” 躺在货蓝里睡觉的胡人青年被人拍醒了,他睁开了长了两个瞳孔的青色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粟特人风尘仆仆的脸。 他有些费力得撑着篮筐直起身,懵懂得打量着四周,在他身后有三个洞开的城门,中间一个门的门头上写着金光两个大字。 “我们不是要去长安吗?怎么到金光了?” 那个粟特人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用手指着右手边示意他往那边看,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看到一堵绵延到远处的城墙。 “这里就是长安,金光只是长安的城门之一,正对着皇城朱雀门的明德门可有五个城门呢,正门一年只开一次,另外四个门只准使节通过,朱雀大街是汉人皇帝祭天时走的路,白民不可随意闲逛,东城住的都是贵人,西城才是我们住的地方。” 粟特人拉了青年一把,让他从货蓝里爬出来,西行路漫漫,商人也并不是到长安才将所有货出手,轻装简行速度更快,尤其是在赶时间的时候。 昔日隋炀帝只用六个月修好了大兴城,当时的天街还只是被夯实的土路,而如今它们全部都铺上了青石板,但是装着沉重货物的马车还是在地上留下了车辙的痕迹,不远处有几个人正拿着扒犁将城门附近洒落的骡马c骆驼粪堆到一边,此刻俨然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今天是上巳节,城门处随处可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年男女和牵着骆驼c毛驴招摇过市的客商,他们排着队簇拥着从宽广的城门通过,人实在太多了,守城门的门卒根本忙不过来,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就趁着这个机会偷溜进了城里。 这一天不论是信佛的还是信道的都会上香求子请愿,因此风中除了骆驼粪的臭味外还有一股熏得人眼泪直流的香火味。青年颇有些受不了得捂着鼻子,跟在胡商的身后等着守城的门卒检查公验,秦朝的时候商鞅发明了照身贴,持有人的相貌c籍贯等信息会被刻在官府统一发放的竹板上,入秦国者必须持有此贴否则将无法入境。但大唐的律法没有秦朝时那么严苛,而且人口已是秦时的几十倍,自然对于平民身份的管理也没有那么严格,再加上今日出入城的商队众多,门卒的检查不免有些敷衍了事,于是这个跟随着胡商米济芬到长安经商的鸟飞州田舍汉王守善便这么堂而皇之得进了城。 一夜春风过,王城尽飞花。 从王守善所在的城门口放眼望去,只见棋盘一般的王城里竟矗立着十余座木佛塔,每当有风吹过佛塔下的惊鸟铃便会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即使在人声鼎沸的白天那声音依旧依稀可辨。 西域盛行佛教,不过寺庙却建得远没有长安城中那么集中,王守善顿时升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十丈宽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不时还有裹了泥金彩绸c装饰华美的马车发出辚辚的声响在人群中横行而过。这里的天是碧蓝的,一点没有大漠的飞沙,而穿着丝绸锦缎的男女则仿佛将彩虹给引入人间,隐藏在榆树后的直棱窗内不时传出各色音乐,有的是欢快的胡旋舞曲,有的是汉人的丝竹,甚至还有一些在西域他从来未曾听过的异国曲调。 嘈杂的人声c车马声c音乐声以及食物的香味组成一个杂乱而混沌的世界,王守善忽然觉得脚下的青石仿佛跟云一样是软的。 “看,前面就是西市。”米济芬指着右手边一个被高耸城墙围起来的城池说,王守善心不在焉得点着头,长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需要时间适应。 长安城内大城裹着小城,城中的土地被南北纵横的天街分割成一百零八块,每一块土地都被黄土夯实的城墙所围,这种小一点的城池被称作坊,富裕的人家会将坊墙修得高一些,西市的坊墙更是修得宛如要塞一样,为的就是防火防盗。 和普通的坊不一样,市的每面墙会开两个门,但即便是这样坊门附近依然被挤得水泄不通,西市里似乎有不少屠行食肆,不时能看到提着生熟肉食c木炭丝绢的居民出入。 趁着没人注意,米济芬从卷起来挂在骆驼背上的波斯地毯中摸出了一个被布匹包裹着的长条状物,然后将它交给到了王守善的手里。 “王兄弟,你先去逛逛吧,我们还要去东市交货,交完货后晚上我们在去崇化坊的潘家旅店见面。”米济芬一边说一边解开钱袋,将一个金饼硬塞到了王守善的手里。 军刀虽然不像弓弩c甲c矛一样是违禁品,可是被穿着胡服的胡人带着可能会引来官差的盘查。 王守善接过了钱没有推拒,即便米济芬不会在那个潘家旅店等他这个金饼也够他的买命钱了。 米济芬是个循规蹈矩的正经商人,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浮浪人进城已经冒了风险,他带的都是奢侈品,直接从东边的城门进东市交货其实更快,不过为了帮王守善他却绕路从西城的金光门进城,更何况他也给了保镖钱,差不多到好聚好散的时候了。 王守善郑重得朝米济芬拱了拱手,然后带着他的刀和一个小得只能装两三件衣服的包袱转身融入了长安的街道之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他只是一个卖命的刀客,人走到哪儿家就在哪儿,但是他有一个预感,在长安他会找到不一样的活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前进士 睿宗垂拱年之后,每年由州县推举进京参加科举的贡生都会逾越三千人,再加上每年选调的官员c士子,几乎每年都会有五万余人向东西两京汇集。 这些进京赶考的士子们住宿有三种方式,一是租凭私人宅邸,二是寄宿宫观寺庙,第三种也是最常见的一种则是投宿旅店。 开元二十四年之后,乡贡们便必须在礼部南院设立的贡院进行考试了,考试期间不允许离开贡院,为了防止考生翻墙贡院的四周还插满了荆棘,所以贡生们也将贡院称为棘围c棘院。 只要冲出了棘围,大好前程就等着他们了。 自打有了贡院后放榜的地点就固定在了礼部东墙,放榜之日晨鼓响过之后贡生们就能进位于皇城的景风门,金榜从礼部被簇拥而出,张挂于事先建好的榜墙上供考生观看。 放完榜,紧接着就该发榜贴了。 榜贴是官方文书,由礼部专门的小吏攥写,先列出座主官衔姓名,出生年月日c祖父名讳c私忌日期,然后从状元开始依次罗列考生姓名c年龄c籍贯等信息汇成一册,贴以金花饰之,所以也被人称为金花帖子。得了这个帖子在授予官位之前新登科的进士都只能称为前进士,及第者除了摆宴庆祝c写泥金帖子向家人报喜外还要准备第二轮复试。 中了进士之后有很多事情要办,比如拜见担当主试官的座主c参谒宰相c同年进士之间的各类宴请,等等等等,所以说登科及第只是一个开始,日后的为官之路还长得很呢。 有的乡贡觉得自己考试发挥得不好,常闭门谢客一个人在屋中生闷气,甚至于有人到金花帖子送上门了才知道自己中了进士,难得的大好春光就这么在屋中白白耗过了。 即便是过节,送喜的事还是有人干的,所有的进士都是进士团的潜在客户,所以他们跑腿跑得比谁都积极。 沈三郎左手提着一壶葡萄酿,右手托着榜贴名册前往谢家旅店拜会那位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金榜题名的新科张云轩张进士。 正式的仪仗要到明天官府办公的时间才会到,沈三郎提前一天来找这位张进士就是为了让他有个准备,该沐浴的沐浴,该革面的革面,以后可是有官身的人了,可不能像过去当举进士的时候一样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得就出门见人。 好写诗的读书人多“狂放不羁”,但是进了官场这种随性就必须收起来,贡院的小吏早已抄录好及第者的姓名,将其献给士大夫子弟以备他们应酬交际,兴许再过不久就会有各种邀约接踵而至,进士们以后是要见大人物c大场面的,多准备几套承头的衣衫才不至于在人前失礼。 有宴自然就得花钱,出身寒门的子弟要是没钱也不打紧,可以先赊账,等日后各位飞黄腾达了多照拂进士团就是了。要是郎君心情好想去平康坊会一会都知娘子,沈三郎也可以帮忙搭桥,今日是上巳节,本来就是修禊更衣c改头换面的节日,有他这样的熟客带着出去玩可得剩不少钱,要知道按照秦楼楚馆里的规矩,新郎君头次见娘子缠头可是要翻倍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及第者不论贫富多少都要打赏点喜钱,这也是沈三郎不过节却来送榜贴的原因之一,他临近四十早已娶妻生子,对他来说养家糊口比男欢女爱更重要。 “哟,三郎,又来送榜贴啊?”正拿着水瓢洗旅店院门的老板娘一看见沈三郎就笑,每次他来一定是来送好消息。 “张云轩张贡生在吗?”沈三郎笑着没有否认,谢家的这间小旅店少有人中第,因此生意相对冷清,不语怪力乱神的读书人也很信运气和风水的。 “啊?是他中了?”谢家娘子惊讶得站直了身,一副完全出乎意料的样子。 “怎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那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就得病,他也能中进士?”谢家娘子满脸不屑,但转念一想对方已成“官人”,可不是她这种小商贩能轻慢的,脸上的表情立刻一整,伸手忙不迭得打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张嘴,真是该打。” “张进士是岭南人嘛,水土不服很正常。”沈三郎没有理会她的惺惺作态,甩着袖子大步往店里走“快快指我张进士的住所在哪?都过午了,有好多事还等着要办呢。” “诶,三郎请随我来,我这就带你上去。”谢家娘子笑着说,放下了水瓢带着沈三郎进了旅店。按照街市管理章程,酒肆和旅店的正门是不能对着坊街的,再加上谢家旅店位置偏僻很是幽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旅店分为两层,第一层是可供客人吃饭聊天,地上铺了有些发黄的草席,用几面屏风隔断,刷得雪白的墙上题满了字。 正对着店门的则是一个又窄又陡的木梯,在楼梯转角处还留了一首写了一半的诗。 静室遥临安水畔,蟾宫倩影落寒窗。 沈三郎稍微想了一下,这个安水指的就该是八水五渠之一的永安渠了,从谢家旅店二楼窗户望出去就是,至于这蟾宫倩影指的是谁就不得而知,多半是某个贡生读书读着读着就盯着某户人家娘子灯下的剪影胡思乱想罢了。 二楼的十来个房间都是用障子做的门,年代久远了原本的白纸都有些发黄,看起来很是陈旧,口字形的回廊窄小,护栏才刚过沈三郎的膝盖,仿佛一个不小心人就会从二楼跌下去。 沈三郎看到此景不禁感慨万千,这位张进士这下可真是鱼跃龙门了。 “张贡生,有喜讯到了。”谢家娘子脚步轻盈得上了二楼,领着沈三郎往位于西南角的一间偏房走去。 谢家旅店坐北朝南,店外的坊墙边又种了一排榆树,位于西南的这间房恐怕采光不会好,隔着老远沈三郎就闻到一股霉味。 沈三郎忍不住揉了揉鼻子,跟在谢家娘子的身后拍了拍张云轩房间的纸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沈三郎不禁和谢家娘子对视一眼。 “张进士是不是出去会友了啊?” “怪了,他这几天都没出门啊。”谢家娘子喃喃低语着,又拍了拍门,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娘子说张进士体弱多病,不知可曾让郎中瞧过?”沈三郎叹了口气,因为疾病c匪盗而客死异乡的贡生每年都有好多,希望这位张进士不是其中一个。 “不会吧,我家店里可没死过人啊。”谢家娘子有些急了,抓着障子的门框稍微一使劲就将门给打开了。 紧接着,看到屋中景致的二人先是一愣,然后宛如白日见鬼一般惊声尖叫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裙幄探春 开元盛世,仕女们喜好摆野宴。 二月里时长安天气乍暖还寒,除了迎春花之外其他花卉尚未开放,那时春意未浓,因此一般仕女对探春宴的兴趣不大,三月三上巳的裙幄宴才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每年的这个时节皇家的曲江园林虽对对士庶开放,供人们游赏设宴,但去曲江的人也要有那个自信敢去赴约才行。 娘子们必须穿上时下最流行的衣服,头插最名贵的鲜花,带上最美貌的婢子,争奇斗艳般将承放在各种新奇餐具c酒具c食盒中的新鲜菜肴摆满用丝锦围起来的幕帐,要是做不到这些就贸然赴宴,到时候怕是会被其他仕女笑话的。 郎君们倒是不必像女子一样讲究穿戴,可是曲苑流觞c吟诗作赋是肯定免不了,有的富家子弟还喜好炫耀新得的宝马良驹,仕女和士子都属于另一个阶层,至于杏花林更是王孙贵胄们从新科进士中选金龟婿的地方,与民同庆只是在同一天庆祝,所以即便同样是庶人,有些地方普通百姓还是去不了的。 “来~,这位客人,您要的亲子饭来了~” 送餐博士笑着将王守善点的饭送了过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米饭上放了块烤得外焦里嫩的鸡胸肉,一枚还未敲开的鸡子放在一个小碟里颤巍巍得晃荡,王守善顿觉食指大动,拿起生鸡子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将黄澄澄的鸡蛋黄淋在了白米饭上。 长安人主要吃粟,也有将面当做主食的,不过大唐漕运发达,南方种植的稻米经过大运河被运到了长安,王守善从来没吃过这种白米饭,因此学着隔壁桌点了一碗。 才吃了一口,他便喜欢上了那种软糯带甜的味道,满满一碗米饭他三两下就解决了,吃完之后他还有些意犹未尽,连忙让送餐博士又送来一碗。 在等餐的间隙,他的视线又不禁移向了不远处潺潺而过的永安渠。 永安渠引自交水,从城西南入城,自南而北贯穿全城,是西城重要的供水渠道,此渠渠水清澈,上游的粉色落英被渠水卷带着奔流而下,溅落在飘过的小舟船舷。水渠对面西明寺佛在苍柏翠柳间清晰可见,而渠水的这一边,一个个用披帛围起来的小帐篷则像春花一样撒满河堤。 出城路途遥远而且盗匪众多,有些女子不愿意去郊外,便在这永安渠边摆起了野宴,良家女子可不能让外男看到自己的吃相,因此才用臂上挽着的披帛挡住了外人窥探的视线。 敦煌的画师爱极了女人们的披帛,以至于在飞天的香音菩萨身上也留下了它们的形象。长安的女人们将原本普通的一块布料给玩出了新的花样,未婚女子用的披帛长而华丽,而已婚女子的披帛则短宽色深,那是除了发型之外另一种区分她们婚否的标志。 除此之外她们也在披帛的花纹上下了功夫,有简单的泥金,也有用缂丝c刺绣勾出来的各式或繁或简的图画,唐人的锦帛本来就可以当钱使,做成了艺术品就更值钱,她们在吃饭嬉戏时也要随时小心自己的披帛别被歹人给偷了去,此情此景让王守善不禁想起了母亲告诉他的那个汉人传说,那个名叫牛郎的贼子就是偷了织女的羽衣才成就了一对眷侣。 王守善端起酒觞,一边喝着酒一边静观外面,西域的葡萄酿他喝多了,到了长安他想换点新的花样,来自亳州的清酒味道甘冽奇味浓香,就是喝多了有点上头,现在他孤身在外一定要保持清醒,要不然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就在他看着那些野餐的少女们胡思乱想之时,楼下忽然响起了铃鼓的声音,有个声音苍凉的男子正唱着来自西域的歌谣,汉人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可是王守善却笑了起来,那是一首歌词非常露骨的粟特情歌,不过这首歌的节奏欢快很适合跳舞。 在客人的围观之中,三个穿着胡服c头披纱巾,脚踏红色皮靴的胡姬少女伴随着越来越快的鼓点飞快得旋转,她们身上的彩色珠串伴随着纱巾在风中飘动,裙摆如同花一样展开。 他惬意得和着下面的舞曲哼起了歌,身边的食客却并没有因为他是胡人而侧目而视,同样是唐人,西域和中原完全是两个概念,在长安他只感觉到自由和欢乐。 “这位郎君,你是新到长安的吧,要住店吗?” 一个半老徐娘操着一口官话摇曳生姿得走了过来,虽然她已经不年轻了,可是因为会打扮整个人看起来至多二十多岁,一头乌丝高高梳起,大方得露出修长的脖子和一小片雪白酥胸,手里捏着一张绣了牡丹的丝帕。 王守善警惕得看着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想干什么? “哎呀,还是个挺俊俏的小郎君啊。”徐娘用丝帕掩着唇偷笑了起来,一双凤眼上下打量着王守善。 “去去去,要招客到别的地方去。”送餐博士端着食物不耐烦得撵她,徐娘哼了一声,提着靛色石榴裙施施然得下楼去了。 “看门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放进来了。”送餐博士盯着那女人的背影小声嘀咕着,待转头看向王守善时已然满脸堆笑。 “刚才那个女子是干什么的?”就在送餐博士上菜的时候,王守善听到他自己说。 那送餐博士立刻古怪得笑了起来。 “您不知道?”送餐博士眼神透着男人都懂的暧昧。 “一般她们不是不出勾栏吗?”王守善尴尬极了,他又不是没去过妓院,刚才他这么问简直就像是个不经人事的乳臭小儿。 “世道艰难啊,她要是不主动揽客,还像年轻时一样等着客人上门她吃什么。”送餐博士叹息着说“长安虽好,可哪样东西不花钱?” “听博士的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鄙人是山东来的,前年老家发大水,去年才来的长安。” “那博士可知道附近有哪处旅店可供留宿?” 送餐博士上下打量着王守善,此刻他身上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胡服,蓬头垢面满脸胡须,一看就知是才经历了长途旅行的人。 “客人是一个人在外游历么?” “我的同伴在交货,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我先自己逛逛,听说暮鼓之后天街上行人禁行,所以想趁着天色尚早找个地方,免得到时候着急忙慌。” “您选的可真不是时候啊,今天住旅店的人多,贡生们也还没回乡,西京大多数的旅店都是客满的,要不您去寺观碰碰运气?” 只要给足的香油钱,和尚和道士一般都不会验施主的正身,而且住在寺观里也便宜,倘若脸皮够厚就算没钱了那些僧道也不会赶人。 笑着跟那个送餐博士客套了一番,等他走后王守善才沉下了脸,侧身转向了窗外。 “不是说好了,白天你不会出来的么。”王守善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 “刚才那个女子是干什么的?还有勾栏是什么?”王守善的腹部忽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对什么都好奇,但要是不满足它的好奇心的话也不知道它等会儿会做什么怪,王守善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它这个问题。 “像你这种妖怪有几种性别?” “性别?那是什么?”肚子里的妖怪疑惑不解得问。 王守善觉得无比头痛,连性别为何物都不知道的怪物如何能明白什么是娼妓? “那你们是如何繁衍后代的?” 妖怪沉默了,许久之后它才说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王守善冷笑起来:“不是你先发问的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为了早日分开我们还是尽快找到那个东西吧。”也许是和人相处了近一年的时间,它说话时亦能感觉到情绪波动,不像一开始时那样刻板生硬了。 王守善克制着即将爆发的脾气,耐着性子问道“知道那个东西现在在哪儿吗?” “你往北边看,看到了那些铺了彩瓦的房子了吗?现在它的信号很微弱,可能是因为坏了,我控制不了它。”那个妖怪看不到此刻王守善满脸惊愕的表情,自顾自得说着“我不知道它在具体哪个房子里,你得先进去搜查一下。” “想办法溜进去?你说得倒轻巧,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因为过于激动,王守善的声音禁不住有些拔高了,好在周围的客人都专心看楼下的胡旋,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什么地方?那不是住人的房子吗?”妖怪不解得问。 王守善被它气乐了。 “是,那确实是住人的房子,不过我们人对它还有另外一个称呼。”他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咬牙切齿得说“我们管那里叫皇宫,那是只有大唐皇帝才能住的地方,你让我偷溜进皇宫里去不是等于让我去送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一缕红线 所有的皇帝都有收集癖,什么奇珍异宝c飞禽走兽都喜欢往皇宫里搜罗。 虽然心理早就有了准备,不过王守善还是忍不住心生抱怨,从酒馆的二楼可以遥望宫城,那些宫殿依着台地修建显得错落有致,一个个都修得宏伟奢华如同琼楼玉宇,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必定警卫森严,像他这样的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溜的进去。 “没有那个东西我就回不了家,你想跟我这样过一辈子吗?”妖怪阴阳怪气得讽刺着“我倒是无所谓,大不了等你死了我再换个躯壳,你活得过我么?” 传说中妖怪的寿命好像都是以千年计,理论上人是无论如何都活不过那些玩意的。 “妖怪,你再挑衅信不信我找个办法咱俩同归于尽?”王守善阴冷得笑了起来“人最多只能活百年,怎么算都不是我吃亏。” 妖怪不再说话了,王守善冷哼一声,拿起筷子一边扒饭一边说:“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威胁我。” “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你不是妖怪吗?就不会隐身术障眼法什么的?” “没有飞行器除了寿命比人类长一点外我跟你一样。”妖怪没好气得抱怨“跟你说了无数遍,我不是妖怪,别老这么称呼我。” 王守善没理会它,不是妖怪的话还有什么东西能寄生在人肚子里而且还能说话。 “老子今天才来长安,连路都认不全,等过一阵子再说吧。”贵人永远都只有少数,大多数平民都聚集在西城,二楼看得还算高远,触目所及西市北边的坊内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子。 这些民房多是木质结构,偶尔可见一些歇山顶的庙观,上巳节求子烧香的百姓简直就跟在城中放火一样,庙观内烟气冲天,而西市内更是店铺林立首尾相接,为了防火从永安渠引出了不少支流构成了水网脉络,更有兼职防火的武侯随时巡视以备万一。 坊外的天街倒是宽敞,可是坊里就有点乱搭乱建了,但最南边几个坊只有稀稀拉拉几幢房子,甚至还有菜地,看来吃完饭他要去南边的坊碰碰运气。 “哎,今天人可真多啊。”王守善旁边的那桌客人走了,又来了一桌新的客人“码头全部都是人,都快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了。” 王守善想了想,在来酒肆的路上曾听路人说过,芳林码头好像在北门,也就是光化门和景耀门外,很多去不了曲江院的百姓会在芳林码头供庶人使用的那边乘船去郊外的山野游玩,清明新雨,郊外匪多路又不好走,走水路不仅快而且还不会弄脏鞋子。 金光门位于长安城中部,过了群贤坊就是西市,而西市正好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方,只要过了怀远坊和长寿坊周围就没有他初进城时那么热闹。 朱雀大街很宽,大街两边修了很深的排水沟,要想横穿朱雀大街必须过桥,桥两头有南衙府卫值守。白民并不是不许通过,而是没事不能在天街上闲逛,供皇帝走的御道上铺的都是花砖,要是人人都能走的话上面的花纹很快就会被磨平,所以想要横穿朱雀大街必须得经过卫兵的许可。 长安百万人口之中的八成其实都挤在了西城不到两千亩的土地上。 “听说东市马上要取消抽验了,以后商人可以直接进市。”一个穿着蓝色菱纹圆领罗袍的男子低声得朝胡坐在对面穿着墨绿连珠纹罗袍的青年说。 “早就该取消了,一路上通关检了那么多次,再多检一次有什么意义。” “哎,你想想,那些官职取消了,官吏们又要去哪儿?”蓝袍男子轻轻敲了敲桌子“那些小吏都是九品官,新登科的进士们总不能全去抄书吧。” “那与你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又考不上。”墨绿袍青年冷笑连连“比起担心这些,八月初五陛下生日的礼物你备好了么?不论是海路还是陆路,都该开始准备了。” “陛下富有百川,什么东西没见过。”蓝袍男子无奈地叹气“我倒是想在胡商哪儿采买,不过那些蛮夷却说稀罕物是给使节们准备的,主人又想在陛下寿宴上露脸,这差事真是越来越难办了。” “陛下好歌舞,不如献上几个能歌善舞的艺伎?” “那是花鸟使的差事,我们争这个干什么?” 说到这里,两人不禁同时叹气,那个小小的角落里过节的气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这一生好的是什么?无外权c色c财c名,李隆基有后宫佳丽三千,又是开创了开元盛世的明君,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追求的? 他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而他的太子李瑛今年已经三十一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三皇子也有二十六岁,孩子们正在长大,但老皇帝却在不停衰老。 秦始皇曾派人遍寻不老药,就连那位一开始信佛的女皇武媚据说最后为求长生而改信道教。 王守善冷笑起来,也不知道将他腹中的那个妖怪取出来献给李隆基吃了他会不会延年益寿。 结完了帐,摸着还没吃饱的肚皮,王守善跨过酒肆的门槛重新回到了街上。 才两碗饭就收了他三十钱,长安城中的物价都那么贵么? 白米在长安也是稀罕物,而且今天过节,稍微贵一点好像也正常。 他不想为了些许小利跟店家起争执,再说米济芬给的金饼他还没化开,现在他身上还有余钱还无需着急,那个妖怪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帮它想办法把飞行器给弄出来才是他现下首要考虑的。 男人进皇宫无外四条路。 一c当宦官,王守善觉得自己还没被逼到绝路上,暂时不予考虑。 二c当侍卫,像他这种来路不明的浮浪人怎么可能进得了由世家子弟组成的千牛卫? 三c当官,可惜科举已经过了,文武进士的榜贴都在发了,除非他能找人引荐,不过他该找谁引荐呢? 四c当伶人,王守善摸了摸自己满是胡渣的脸,他是胡汉混血,高鼻深目的样子很讨娘子们的喜欢,只是他还是觉得伶人只能用于娱乐,而且妖怪走了他还要继续在长安生活,当伶人可一点都没保障。 在一个城市生活和游玩完全是两回事,要不是妖怪着急要回家,王守善也不会贸然得进京,他最得意的手艺就是他手中的刀,然而现在城中并没有战事,他该上哪儿去谋生? 长安的街道虽然宽敞,但是过节期间太多人出行,为了让人和车不混流,所以行人一律靠右行走,禁追逐打闹,路中央归车辆行驶。 也许是害怕骄阳晒黑了皮肤,不少女子在街上行走时都举着勾了春花的精致纸伞。 唐初之时女子尚有蔽面的习俗,外出多戴羃篱,羃篱不仅能遮挡风沙还能防止日晒保护容颜,但春夏两季不免闷热,到高宗时便有了皂纱帷帽。 武周之后女子们干脆就不再遮颜了,纸伞既可以遮阳挡雨又是一种装饰,伞下女子裙带飞扬笑容可爱,细闻还有屡屡丁香,上巳是沐浴祈福的水节,想来这些小娘子们已经在家中沐浴过了。 长安的女人跟漠北的女人真的不一样,水在西北是珍贵的资源,有的地方喝都不够哪里还能用来洗澡? 王守善感慨万千,路过长寿坊的南门时王守善看到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双手捆着,被另一个长相比他正派不了多少的矮个青年连踢带推得扔了进去。 “这位大哥,我冤枉啊。”那个獐头鼠目的男子作势欲跪,被矮个青年一脚踢了起来。 “少废话,人赃并获了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有人把东西硬塞我手里的,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见两人渐行渐远,王守善拦住了一位看起来像是本地人的路人——长安人很好认,他们走路昂首阔步,脸上写满了天朝上国王畿百姓的自信,上巳期间即便是男子也会将自己好好打扮一番,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他们身上涂着的西域香膏味。 “这位郎君,请问此处是什么地方?” 那个路人顺着王守善指的放向看了过去,随即笑了起来:“此坊西南有长安县和不良人的公廨,这位郎君是想谋差事吗?” 王守善有点不明所以,不良人又是什么东西? “你要是良家出身,我建议你去彍骑那边试试,那边招人一样不论出身的,不良人虽是缉事番役,但大多都是身有劣迹的闲汉浮民,他们收人的门槛低俸禄也少,当彍骑还有希望升迁,当不良人的话这一辈子都难再有大作为了。” 王守善明白了,所谓的不良人就是被招安的匪徒,让贼抓贼?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好”主意。 拱手和那位路人谢过,王守善凑到坊门旁张贴的黄榜看了起来,那张纸在门外应该贴了有段时日了,被风吹日晒得字迹模糊,王守善认识的汉字也不多,东拼西凑得看了半天大概意思是为保京兆之安,觅能侦善战者为捕。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软布幞头的男子忽然自王守善的身边急匆匆的跑过,他手中的炎色油纸伞吸引住了王守善的视线。 别人都在享受大好春光,此人如此着急这是要干什么去?王守善有些好奇,反正也是到处闲逛便远远跟了上去。 长寿坊南门的对面就是嘉会坊的北门,刚才那个男子就是从这里进去的,除了市,长安的每个坊中都有人经商,虽有守坊门的门卒不过白天时基本不管事,街上的行人可以自由出入。 嘉会坊里的十字街上铺的是碎石,石粒大小不一,应该是石料残渣,踩起来并不舒服,但怎么样也比土路清爽。西域只有土路,大风一过就飞沙走石,路上行人立时灰头土脸,相比之下长安真的是整洁又干净。 嘉会坊里的民居本来还算宽敞,但被商家改得面目全非,一个商铺紧邻着另一个商铺,而且都修了两层,一楼拿来开店,二楼便用来住人,一般商家的正门不能对着坊街,不少食肆还将桌子摆到了坊街上,仿佛恨不得将街也给占了。那个拿纸伞的男人便跑进了东南隅一处卖果子的店铺。 除了佛以外,唐人从天竺也学会了炼蔗浆制糖的技法。 唐以前只有饴糖c麦芽糖c蜂蜜当甜料,但它们都取之不易,所以价格昂贵,有了蔗糖之后甜品价格下降,寻常百姓也可以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买上一点吃了。 上巳节期间平时少出门的女子们可以结伴出游,各式精美的果子就成了她们游玩时解馋的零嘴。 这么多女子挤在店里,王守善可不敢进去,唐人女子可泼辣的很,他可不想被粉拳给打出去。 就在他准备折返去找地方住时,二楼某户人家的草卷帘被人收起,紧接着一把炎色的油纸伞从窗口探了出来。 这又是在干什么? 这个念头刚在他脑海中闪过,紧接着他便觉得眼前红影一闪,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楼顶掉了下来,她匍匐在地上恶狠狠地回望着楼上,一身红衣既像是纱又像是某种红雾,在她身边聚而不散。 “那是什么?”妖怪好奇地问,王守善摇头,这个女子虽然跟店中其他女子看起来并无太大差别,可是她出现得太诡异,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而且她脖子上那一条红线太奇怪了,就像是被斩首后又重新接上留下的伤痕。 “喂,楼下的那位善人,麻烦你折枝柳条过来。”就在王守善发愣的时候,他听到二楼有个声音清脆的女子朝他叫喊“贫道现在不方便出去,有劳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双瞳之谜 说话的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明目皓齿,皮肤白里透红,一副道士打扮,脸上笑意甜蜜,让人看了就觉得宛如吃了糖一样心情舒畅。 “你是谁?”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看向那个匍匐在地的红衣女人,但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她便消失不见了。 “贫道是德贤观的道士,善人自永安渠边取来一枝插在门口便可。” 清明节是汉人三大鬼节之一,和中元节以及寒衣节一样是阴司开门放诸鬼回家接受供奉的日子,柳树也有鬼怖木之称,每到清明汉人就有插柳的习俗,据说是为了驱邪祈福。 “行,你等着。”反正是举手之劳,河渠又不远,他很快就折了几枝杨柳回来,但女道士已经不在窗边了。 那家果子店门口还有一小块空地,也不知道是谁种了几株牡丹,如今还没到牡丹盛开的时节,枝头只有嫩绿的新叶。 将第一枝柳枝插入黄土之中的瞬间,他面前忽然刮起了一阵小风,等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有数个白雾一样的人影如同见阳的冬雪一般快速消散,眨眼功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他刚才所见只是幻觉。 “妖怪,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鬼?那是什么?” “据说是人死后的灵魂所化,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人的眼能看到的世界有限,有些东西人看不到并不代表它不存在,灰尘平时不是看不到吗?” “那你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咯?” 妖怪不再说话了,王守善冷哼一声,将剩下的柳枝也插进了土里。 果子店对面便是家茶肆,王守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向茶博士点了份煎茶,然后便开始监视二楼那间撑了红纸伞的人家。 以前他听老兵说过,在沙海之中有很多被人遗弃的古城,一些孤魂野鬼以为那里还是它们活着的时候生活的城市,便在废墟中住了下来。每当它们出没,古城就会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雾气包围,曾经误闯鬼城的人说在城中看到许多白影,它们就跟活人一样在城中经商,这种集市便被他们称为鬼市。 天亮散集后,有时会发现它们收摊时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通常是食物,有时也会有衣服鞋子之类的日用品,那些东西是绝对不能碰的,一碰就会被鬼给缠上,直到捡到的人还给它们为止。 不过一般的鬼好像都是在晚上人迹罕至的地方出现,但现在可是白天,而且还是人口密集的西城,他是真的见鬼了还是出现了幻觉? 那个晚上他也算是死了一次了,比起肉,狼更喜欢吃柔软而且营养丰富的内脏,以唐的国力尚不能每人都着盔甲,他那个时候其实已经被狼王锋利的爪牙给开了膛。 当然,他也没有让那畜生落了好,它的头被王守善劈成了两半,妖怪在狼王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离开了它选择了他这个活人。它从他的腹部爬了进去,然后他就像发了疯一样吸食狼王身上的鲜血,等他重新恢复理智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从此之后他的肚子上多了一个碗口大的狰狞伤疤,而他的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活物了。 所有人都死了,他们的尸体被狼群啃了个精光,只留下白森森带血的骨头。 经历了那次生死大劫后王守善觉得自己的身体要比以前强壮了不少,五感也更敏锐了,但他却失去了原来的身份,因为他无法解释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着。 按照唐军的军法,逃兵是要斩立决的,而他之所以能活下来的真正理由也太离奇,为了验证事实真相说不定他会被再杀一次,于是他便离开了漠北,逃亡王城长安。 开元十一年前各个州府的府军必须番上宿卫,但是因为府兵大量逃跑,宰相张说就建议以募兵制选京兆c蒲州c同洲等地的府兵白丁担当彍骑,长宿京都。 彍骑不用出征镇守边关,边关的将士也不能到长安宿卫,相比起穿越沙海到大食c波斯谋生,去长安更安全也更容易。 由于严重的土地兼并,加上天灾连年,许多失去了一切的农户选择离开了家乡另谋生路,他们有的进入山泽落草为寇,有的进入寺观成为奴婢,有的则沦落为乞丐沿街乞食,真正的“王守善”则浮为商人,他本打算跟随米济芬的商队前往长安,却没想到中途遇到了山贼,在米济芬即将坠落悬崖的时候他救了米济芬一命,然后他便顶替了王守善的身份,成了一名田舍汉出身的西胡儿。 在长安没有人认识他,而且妖怪的飞行器也在那个城市里,即便妖怪从来没说他也知道它一定对他的身体进行了某种改造,那天晚上之前他的眼睛跟正常人一样,但是现在他每只眼珠中却有两个瞳孔,大一点的应该是属于他的,小一点的那个应该是属于妖怪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肚子里多了个能说话的东西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怀胎的女人,要不是他自己动手可能会同归于尽,他早就想把它给取出来了。 他不敢夜闯皇宫,那太冒险了,禁军可是唐军的精锐,就算他比以前强大了不止一倍他也不敢去招惹。 就在他脑子里胡思乱想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白天的时候市井本就喧哗吵闹,他的听力又比常人更敏锐,那声音就像有数万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但那个小孩的啼哭声却让他精神一振,因为那个声音出自那个撑了红伞的窗户。 “生了,是个男孩儿。”一个声音略显苍老的女人兴高采烈得说。 “别慌,还有一个。”刚才那个女道士忽然说到“娘子,加把劲,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儿呢,李婆婆,快帮我扶着她,我帮娘子扎两针,她没力气了。” 又是一通忙活,等第二个孩子出生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哎呀,这次是个女孩儿,儿女双全,娘子好福气啊。” 王守善冷笑起来,刚才要是处理不好那就是一尸三命,到时候看这个稳婆还笑不笑得出来。 “脉相看来并无大碍,娘子好好休息,记得那红伞这两天千万别收,就让它这么放着就可以了。” “道长你这就走了吗?”生产之后产妇的声音变得沙哑又虚弱,就像才从鬼门关回来。 “贫道还要去下一户人家看看,今日生产的可有好几家人呢。”女道士叹息着说,紧接着便听到门开合的声音。 “进去吧,娘子给您添了一儿一女,是双胞胎。” “锦娘!”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立刻跑了进来,又惊又喜得高呼那个产妇的闺名。 “你为什么对那个女人那么感兴趣?”就在这时,妖怪忽然问他“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关注她。” “跟着她我们就可以找到借宿的地方了。”王守善心不在焉得摇晃着茶杯,还好他们不用心心相印,不然就太恶心了。 “去崇化坊找米济芬不是一样吗?”妖怪口气带着明显的怀疑。 “米济芬是商人,人情债可不好还啊。”王守善不怕米济芬出卖他,长安一百万人口说的是只是有户籍的居民,而没有户籍的浮浪人c逃户等流动人口还不知道有多少,武周之后朝廷就允许逃户在居住地登记客户,刚才那个长安人说了,不良人是不论出身的,只要他想办法在长安立住脚他就不用担心被官差抓捕。 在一片彩色织锦中,那个穿着一身素色粗麻的女道士很显眼,她的个子比王守善想象中要矮,一身男装遮住了她的身形,要不是那笑起来甜蜜柔媚的五官,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少年。 不过她并没有发现王守善,因为她的视线都被那些鲜艳好看的果子给吸引了。 道士好像不能吃三厌五荤,但甜食在斋戒范围内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投其所好 中国人吃饭讲究色c香c味俱全。 新科及第c曲苑流觞c探春帷幄都少不得果子出场,西市东北隅椒笋行旁边有专门的果子行,上百家店铺比邻竞争,但要是想买市场上不常见的花样还是要在各个坊里寻觅,总有小店隐藏在民居里。 开元之前茶是奢侈品,一般百姓无福消受,然而随着盛世到来,一些普通人家和食肆也开始为客人供应煎茶,有人喜欢往茶里放葱c姜c花椒等香辛料,也有人喜欢放大枣c桂皮等物做成养生茶。 南方食茶时间久,不少人有好吃茶时点上几样小食的习惯,在这间茶肆里王守善就见到不少点了果子当茶食的食客,他心念快速一转,立即计上心头。 “道长,对面那位女道长。”就在女道士即将踏出门时,王守善连忙挥舞手臂,为了采光茶肆大半面墙都用了直棱窗,并且将挡风的纸门给拆了下来,女道士循着声音看了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笑容可掬的王守善。 “善人,你怎么还没有走啊?”女道士睁大了眼睛,毫无警觉得走了过去。 “麻烦你个事,能不能帮我买点果子。”王守善指着满是女客的果子店,苦笑着说“我进去不方便。” 女道士回头看了眼不停有女客进出的店,心有戚戚得点了点头,唐虽然开放却仍然有男女大防,平时良家女眷很少出门,只有过节是例外。 “好吧,举手之劳,你要什么?” “随便买点吧,一半我自己吃,一半我拿来送人。”透过直棱窗间隙,王守善将一贯钱递到了女道士的手中。 “你要买多少啊,居然给我一贯?”一贯钱足有一千个开元通宝,这是王守善除了那个金饼外所有的家当了。 “那你觉得多少够了?” “你送几个人啊?” “一个。” “那你给我五十钱就可以了。”女道士大概数了数,从绳子上取了一些铜钱,然后将剩下的都还给了王守善“你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女道士掩饰不住脸上的高兴,小跑着回了果子店,女子又有几个不爱吃的?更何况是模样精美味道甜美的果子。 不论是租凭私宅还是投宿旅店,租金可不便宜,要是她肯收留他那他就能省一大笔钱。 王守善有些惬意得哼着歌,等着那个女道士出来,一会儿他该怎么开口? 他希望她不是武周时皇家公主般的女道士,她们修道是假享乐是真,那些风流韵事即便西域也流传甚广,倘若要娶妻他也会找守得住贞洁的女人,不然每次出征要是还要担心家里女人是不是背着自己偷汉,真是死都死不安心。 “都他妈的想些什么?”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呢。 酒肆里喝了酒,刚才又喝了茶,喝太多水他想上茅厕了,就在他起身的瞬间那个女道士提着两个纸包从果子店走了出来。 送人的那个纸包包装精美,里面应该是用了盒子,看起来见棱见角四四方方,外面的纸雪白坚韧,还用泥金勾了花纹,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自己吃的那个则是用了棕色的藤纸,他很久没吃甜食了,也不知道她买的是什么。 直棱窗的间隙不宽,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是肯定递不过来的,女道士只能走进茶肆才能将王守善要的果子交给他。 隔着老远,他便闻到她身上有股艾叶的味道,那个味道一点都不好闻,但是那是治病驱虫的良药。 她脸上没有施脂粉,额心也没有勾花,指甲修得很短,掌心有一层薄茧,那是干活的人才有的手。 玉兔长跪捣药丸,奉上陛下一玉盘。 她平时在道观里是不是也跟那月宫中的白兔一样炼制仙丹? “给,这是你要的东西还有剩下的钱。” “多谢你了道长,不知该怎么称呼?”王守善笑着将她递过来的东西双手接过。 “无上天尊,贫道道名玊玉,俗姓李,善人叫贫道李道士就可以了。” “素玉吗?可真是好名字。” 女道士忽然展颜一笑,手指沾了点茶,在矮桌上写写画画。 “这个字念玊,意思是微瑕美玉。”玊玉似乎常遇到这种误会,自顾自得解释起来“人无完人,修道就像玉匠要将美玉上的瑕疵给去掉一样,当我们通过修道让身上恶习消失的时候,则大道修成之日不远矣。” 王守善忍着笑点头,没想到她还是个掉书袋的书呆子:“对了道长,刚才鄙人见你撑了把红伞出来,不知是何作用?” “只是驱邪罢了,产妇身体虚弱,体内正气不足容易外邪侵身,今日天气凉,用伞挡一下风邪而已。” 王守善看得出来,玊玉并没有说实话。 现在玊玉全身紧绷,明显是在防备这个问题,他要让她放下戒心,然后才能趁其不备。 “道长,其实刚才我好像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王守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看到那户人家二楼飘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而且那个女人脖子上还有条红线。” 玊玉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她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王守善,就像是看到了某种奇珍异兽。 “善人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王守善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鬼。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的?”玊玉主动走到了王守善的对面规规矩矩得坐好,她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表情严肃又认真,像是遇到了值得深究的难题。 “道长,吃午饭了吗?”王守善浑不在意得笑着,一边说一边专心得将藤纸包着的果子打开。女人生孩子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生下来的,要是遇上难产生一天都生不下来是常有的事。 “吃点东西吧,先垫垫肚子。” “跟你说正经的,善人怎么这般儿戏?”玊玉似乎有些生气了,不过还压抑着脾气,并没有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发火。 “忘了自我介绍,鄙人王守善,字良行,安西都护府鸟飞州甘泉县王家村人。”他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惆怅又无奈“你也看得出来,我是西胡儿,但是我们村子里其他人的眼睛要么是棕色,要么是蓝色,只有我和母亲的眼睛是青色的,也只有我们母子二人能看得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母亲过世后我就成了村子里唯一的异类,虽然没人赶我但那个村庄我也呆不下去,然后我就跟路过的胡商一起离开了,本以为到了长安这种大城就不会再见到那些灵邪鬼怪,没想到居然在青天白日就看到有邪物害人。” 青色的眼眸再配上两个瞳孔,他的眼睛真的很像某种妖怪。 当四眸相会的时候,玊玉像是被他怪异的眼睛吓着了,连忙将视线转向直棱窗外往来如织的人群。 “道长,你也害怕我吗?”他的声音轻柔极了,就像是害怕声音大一点就将她惊走一样。 玊玉摇了摇头“胡人的眼睛颜色很多,你眼睛的颜色在长安很常见。”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王守善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新长出来的那个瞳孔很小,要仔细看才看得到,茶肆内的光线不好而且他们还隔着一张桌子,他不相信她看得到。 借着春日温暖的阳光,他看到她的脸红了,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双颊染上了这种红晕后就像是抹了胭脂。 “你这人怎么那么多废话。”她恼羞成怒般故意粗声粗气得说,伸手捻起藤纸上的果子放在嘴里,就像是跟它有仇一样大口咀嚼。 佳期三月三,春服满帝城。垂柳潋滟色,翠遍天街岸。 在温暖的春风吹拂下,佛塔上的惊鸟铃又开始清脆作响,儒家与道家都不信缘,但他来自佛教盛行的西域,所以他是信缘的。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砂一极乐,一笑一尘缘。 笑了,就是缘分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闲坐谈鬼 长安城中做雕版印模的工匠奴婢很多,空有一身才学却身无分文的贡生常匿名在各式作坊里打临工挣点花酒钱,因此果子花模不仅好看精美而且样式繁多,这一包果子就做出了荷花的模样。 王守善拿起一个尝了尝,用小豆制成的豆沙被糯米裹着蒸熟了,吃起来甜味适中弹牙爽口,配着茶吃正好。 上一次他吃甜点还是在义父家里,一转眼十年都过了,可惜当年的少年如今还是一无所有,仿佛过去的十年他白活了。 “这果子叫什么?”王守善两口就把一个果子吃完了,却并没有再拿,示意茶博士过来。 “这是岭南那边传过来的,叫进士糍。” 糍指的是江米制成的食物,给果子取这个名字正好讨那些新科进士的彩头。 见玊玉好像真的饿了,怕她吃太急噎着,王守善又找茶博士要了一杯奶酪,她也没客气,茶博士刚一放下她就直接大口喝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待字闺中的少女该有的娇怯和避嫌。 “道长,关于刚才所问之事,不知何解?”人吃饱了心情就会好,见玊玉眉头云霁稍解,王守善立刻见缝插针得问。 “撑红伞是防产鬼用的,门前插柳是防冤鬼投胎,产妇生子就是在过鬼门关,过去了就好了。” 她浑不在意得说,王守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看得出,这次玊玉说的是真话。 “道长,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吗?” “有啊,怎么没有?而且这世上还有阎罗和鬼差,只是他们很少离开地府。”玊玉笑看着他,似乎在等王守善的反应。 王守善将胳膊放在桌上侧耳倾听,他不是那种不语怪力乱神的读书人,而且孔圣人自己也说了,要敬畏鬼神,人有了敬畏之心才会约束自己的言行,什么都不怕的人往往比鬼可怕,因为他们做人做事都只凭私心c百无禁忌。 见他没有露出轻蔑之色,玊玉才继续说道:“鬼者,归也,人死后其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寿终正寝的人都会人死如灯灭,所有的前尘过往都会烟消云散,并不会形成鬼,当然也不可能投胎转世。不过要是有执念c冤屈乃至害人之心的人死后则会聚邪风阴气为害。鬼有所归,乃不所往,久必成厉,若尸身不腐,恶鬼还可从尸身上提取阴气,想要根除更困难。人的体内有阴阳,不论男女,只要是活物体内的阳气就会比鬼重,一般鬼是不敢接近城池的,可是现在时至清明,各家各户都在祭奠,城外游荡的游魂野鬼就被招进城里享受活人的供奉。婴儿的啼哭声最能引来它们,普通的小鬼用柳枝就可以阻挡,厉鬼就必须用其他办法了。至于阎罗和鬼差则一般都在洞府之中,山为艮,可容至阴亦可容至阳,他们在地府只按生前记忆行事,千百年如一日,他们只在洞里过自己的日子,一般不会干预人事。” 王守善张大了嘴,她的说法跟传说大相近庭,按她的说法不是所有人都会轮回,而是有执念的人才会投胎,幽冥地府的鬼差也不勾人魂魄,因为他们也只是一帮执念未消的鬼而已。 “那这世上有地狱吗?” “活人辟邪用的法器就是鬼怪的刑具,你看那柳枝,看起来像不像鞭子?” 顺着玊玉手所指的方向看去,门口的那几枝柳条正随风摇摆,看起来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抡圆了不停挥舞。 唐律有五刑,分别是笞c杖c徒c流c死,犯夜者被抓住最轻的判罚就是笞二十下,五十止,若犯夜拒捕及打夺者,杖一百,因殴人至折伤以上者绞,死者斩。正是因为对刑罚的畏惧所以暮鼓响过后所有坊才关门闭户,天街上再无私人行走。 人都怕死怕痛,那些记忆即便成为鬼之后也没有消失,只是人死之后还有知觉吗? “既然鬼是被人招进城里的,那要是不招他们呢?”王守善不想深究这个问题,连忙转移话题。 “鬼要是不接受供奉,执念更难消,祭奠时不是都要报族中新况吗?有的人在生时没看见儿孙娶妻生子,往生后就会想知道后续情况,等知道所有儿孙都成家后执念一消,自然就会归去。” 玊玉将最后一口奶酪喝掉,然后掏出钱袋,王守善当然不肯答应,他还指望着住她家的道观呢。 “还是我来吧,怎么能让娘子出钱” “谁是娘子。”玊玉双颊微红,潋滟黑眸恶狠狠地瞪了王守善一眼“贫道是道士,王善人休得乱喊。” 她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像是要将自己装成男人。 王守善得意得摸了下胡子,他这张脸果然不是白长这么好看。 “道长,那个产鬼不知又是何物?” 初春白日尚短,他们进城的时候已经过午,现在的日头更是已经偏西,时候不早了,路上行人都抓紧时间及时行乐,跟着这个女道士必定会有好玩的事发生。 “那是产妇临产时为非作歹的鬼怪,一般都是厉鬼。”玊玉语气正常了一些,眉头皱得死紧“鬼也要分种类,一般白鬼为新死善鬼,为执念所生,红鬼为厉鬼,怨气难消难以超度,产鬼会缠上临盆的妇女,阻挠其分娩让其因难产而死,常来我道观的女善人还有两位今日要分娩,贫道等会儿就要去到她们家中去看看。” 清明是鬼节,选在鬼节出生可真不是时候。 可是生孩子又不是内急,忍一忍就能憋回去。 “今日好像有不少奸邪之徒混进城了啊,道长晚上一个人安全吗?” 虽然暮鼓之后要执行夜禁,不过疾病c生产c死丧以及紧急公务不在禁限之内,王守善没赶上上元,但跟着她似乎也能夜游帝都了,趁着这个机会他正好也可以探一下城中守卫的能力,为日后闯皇宫做准备。 “鄙人稍微会一点拳脚功夫,不如让鄙人陪道长一起去,如何?” 见玊玉还在犹豫,他立刻又死皮赖脸得补充道:“我的眼睛好像还能派点用处,道长,你就带上我吧。” 想在帝都住不花钱的房子,脸皮不厚一点怎么能行?而且寺观好像还提供免费的斋饭,反正他是缠上她了。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般像游手闲汉。”玊玉气急,似乎在后悔自己遇人不淑。 王守善笑了,他现在可不正是闲汉一个吗? 将自己的那份钱放在桌上,王守善抓起放在席上的刀,起身站了起来“娘子休息够了吗?我们现在出发可好?” 茶肆不比酒肆,客人大多喜静,他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茶肆之中的客人立刻对他侧目而视,紧接着他们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得落到了坐在矮桌旁一身道袍的玊玉身上。 此时她俏脸酡红,真是秋水为神玉做骨,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她是个女人。 诸人神色顿时变得怪异起来,武周后女子不仅不遮面而且还常有女扮男装,她家郎君可真是娇宠她,居然做人妇了还让她那么随性。 “不许叫我娘子。”娘子本来是路人叫青年女子的称谓,可是在王守善嘴里它就变了味,玊玉被他气得柳眉倒竖,却不敢大声张扬。 “那我该称呼娘子什么?” “不是说了么,叫我李道士就可以了。” 王守善哼哼冷笑,转身就往茶肆外面走。 “哎,等等,你的东西没拿。”玊玉连忙叫住他,王守善知道她指的是桌上包装精美的果子。 “你拿着吧,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他站在门口,身体笼罩着春日的阳光,但是面孔却隐藏在阴影之下,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青色的眼睛亮得骇人。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的东西。”玊玉满脸严肃得拒绝。 “你要是不拿,就放在这儿吧,自有有缘人得之。”说完,他便迈步跨出了茶肆的门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开棺即死 从嘉会坊北门出,王守善跟在玊玉的身后一路往西北走。 长安城中虽然有很多外国人,可是大多数都是客胡,想入大唐的国籍可不是容易事。 根据开元二十二年颁布的《开元户部格断简》的规定,当县夷胡户,属西c庭c伊等州府者,验有公文,听于本贯以东来往。也就是说入籍的胡商只能在其户籍所在的边州以东的内地进行贸易,而“客胡”虽然也不允许捆载内地产品任意出国,但可以从域外运货进来,比入籍者方便,这两部分粟特商人遂互相配合,操控丝路上的贸易。 边境的府军也会招收胡人补充兵员,不过很少听说胡人武将能在京留任,西市的常平仓被来自波斯和粟特的商人给占去了一大片土地,建起了充满波斯风情的府邸,即使隔着西市高耸的城墙仍然能看到高耸的尖塔,而西市正北方的醴泉坊里则建了波斯胡寺c袄祠c三洞女冠观c妙胜尼寺c醴泉寺。太平公主在世时曾占了西门之南的袄祠东南隅做府邸,她死后被收没,除此之外坊里还有奸相宗楚客的豪宅,这两处便是醴泉坊中唯二汉人民居,其余地方均为对外开放的寺观及胡人居所,如今那两处宅院都空着,尚无人敢去居住。 西市周围的坊里可是整个长安乃至大唐最繁荣的地方,长安城中有钱人多的是,可是这两处宅院却不是想买就能买的到的,明明是白天那两处民居却看起来鬼气森森,仿佛时隔二十多年李隆基登基时留下的血雨腥风仍未消散。 虽然这里是唐的都城,可是在西市附近却胡人居多,身着一身宽松青衫道袍的玊玉反而成了异类。 王守善也是到了长安才知道这世上有女冠观这么个东西,这些女观对外开放,准许游人参观,甚至可出租房子给士子居住,不过像王守善这种穷胡人想住女观这辈子基本上别想,道士不禁婚嫁,住在女观里的道士多半都是不满意家中安排的亲事躲婚才带发修行的。那些女道士各个貌美如花风情万种,又擅长琴棋书画,长安城中除了醴泉的三洞女观外还有十来所大型女观,它们其实就是女道士们选夫君用的交际场所。 一束柳腰云带绕,罗扇遮面展细眉。满头黑丝乌纱裹,回首粉黛皆俗尘。 同样都是女道士,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王守善一边回头看那些十五六岁结伴逛街小天仙似的女道士一边啧啧摇头,那盒包装精美的果子她最后还是拿了,相比起穿似乎玊玉对吃更在意。 天朝人果然以食为天啊。 他笑着跟着玊玉一齐自南门进了延庆门旁紧挨着城墙的一个大坊,刚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无数随风飘扬的招魂幡。 隔着一堵比人高不了多少的坊墙,墙外在过上巳,而墙内则在过清明,这里的生意依然非常兴隆,人员往来如织却安静无声,客人各个愁眉苦脸,身上穿着的全是素色麻衣。 汉人的丧葬方式虽然跟胡人不一样,但寿衣棺材c纸人纸钱是干什么用的王守善还是知道的,只有他实在没想到居然一个坊的居民都经营着凶肆,放眼望去坊内只有冷色,只有王守善一人穿着鲜艳的胡服。 “道长,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在这种氛围下王守善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谁家遇上了丧葬会喜笑颜开?他本就是胡人而且还穿着一身鲜艳的衣服,他可不想被路上那些穿着孝服神色哀泣的孝子们痛打一顿。 “丰邑坊,事死者如事生,除了过节西市平时只开半天门,要采买丧葬用品时间根本不够,大家就把凶肆都搬到这边来了。”玊玉头也不回得说,她的语气已没了刚才那般鲜活,显得异常冰冷“清明宜祭祖扫墓,迁坟下葬,很多人都会趁着这段时间办丧事,节日是活人订的,时间对死人是没有意义,清明前后七天尽量不要在祭扫人多的坟山郊游,那些地方招来的归客太多,冲撞了就不好了。” 王守善点头,她所说的归客通贵客,避讳了鬼这个称呼。 对贵客以礼相待才不会得罪对方,丰邑坊里出售丧葬用品琳琅满目,从纸糊的纸人c纸马c纸房子到三彩烧制的胡床c围棋c便器应有竟有,此外坊中还有专门租凭运棺马车的车行,东北隅则有一间名为清虚观的道观,想要做超度法事的话也可上门委托,十字街西北隅的茶肆里坐着手拿各式乐器的伶人,只要出得起钱出殡时他们也会在坟地演奏。 虽然来采买货物的客人很多都牵着马车,好在丰邑坊内侵街的现象并不严重,所以坊内交通还算顺畅。 这里的房舍修得也不像嘉会坊那般密集,依稀还可以分辨出四合院的样子,玊玉要拜会的那户人家就是西门南第二幢房子,才刚跨进门他便看到两个相差两三男孩儿正在院子里争抢着骑竹马,一个梳着总角的小女孩儿则坐在正堂遮雨廊下看着他们俩打架。 唐人修的房子总是这样,可以不华丽c不精致但必定会有个大大的院子,做丧葬生意利润好像还颇丰,这家院子里居然还铺了青石,一些能耐日晒雨淋的明器被放在夯实的黄土上,而纸人香烛之类的东西则被放在了黑瓦白墙的正堂里。 “允儿c诺儿,你们家大人呢?”玊玉皱着眉,虽然现在还是大白天,可是只有几个孩子在家还大敞着院门的话就是太不安全了。 “他们都在后院。”大一点的孩子百忙之中说道,一边说一边还揪着竹马的马头,死活都不松手。 “我这儿有糖果子,你们要吃吗?”玊玉将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亮了出来,两个小男孩争抢竹马的劲头缓了缓,似乎在美食的诱惑下犹豫了。 “你们要是不吃我就给小妹妹了。” 小孩子的世界里,任何东西都是有人抢了才显得珍贵。 有了竞争对手,两个小男孩儿立刻丢下了竹马,跑过来将那盒果子给接住了。 “谢谢玉姐姐。”大一点的男孩儿还记得礼貌,而小一点的孩子则双眼直勾勾得看着那盒点心。 “记得要给妹妹分一点。”玊玉微笑着拧了下哥哥白白胖胖的脸蛋,然后便绕过正堂,来到了后院。 和摆放商品的正堂不同,后院明显是干活的地方,新砍来的竹子被摆放在东南的角落,西北角则放着一些半成品,长安的冬天并不算冷,可是夏天却异常闷热,西北角的那颗枝叶茂密的柳树正好可以遮阴,就是王守善看着它无端觉得瘆得慌。 内堂是一家人起居的地方,或许是因为人口众多所以建了偏房,规模粗看比正堂还大了些,一间垂了卷帘的卧室前放了把红纸伞,一个穿着紫色团纹锦缎圆领袍的男子正捂着头坐在廊下,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钟大哥,你家娘子呢?”看得出对方心情不好,玊玉说话的声音透着小心。 “在屋里面。”男子依旧低着头,每说一个字都在叹气。 玊玉往后退了半步,靠近王守善小声问:“你看这院子里有异常吗?” 王守善摇了摇头:“我没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外男本不该进内宅,更别说进产房了,男妇科大夫总没有女道士方便,玊玉留下一句“稍待”就脱鞋进了内宅的寝堂。 左右没事干,正好可以借一下他们家的茅厕,王守善跟男主人搭了话,对方却没有说话的心情,指了下茅厕所在的位置就不再搭理他,从头到尾头都不抬一下。 王守善讨了个没趣,上完厕所后就去了前院,三个孩子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根本不知道后院发生的事情,他们津津有味得吃着果子,眉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那果子是青梅做的,四月中旬梅子才成熟,为了长久保存便做成了果脯,果脯外用蔗浆裹了看起来晶莹剔透,宛如一个个佛珠。 果脯要放得越久越好吃,而且要将蔗浆熬得这么清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也不知是哪个孩子手巧,那张用来包装的泥金白纸被折成了一只鹤,花纹看起来就像是它的羽毛,在阳光下不时闪过金光。 “这是谁折的?”王守善刚想弯腰去捡,小女孩却像护宝一样将它给收了起来。 “这是我的,不许碰。” 看她一副护宝般的神色,王守善立刻升起了逗她一下的想法,不过她的两个护花小使者却在旁虎视眈眈,也不知道他们三人是何关系。 “你们平时怎么玩的啊?”他真是闲的无聊,居然想跟三个孩子玩,添丁进口本是件喜事,但如果男主人看起来垂头丧气那自然是喜事变丧事了。 “胡人,你想跟我们一起玩吗?” 年纪最大的男孩儿语气透着明显的不友善,早在西域的时候他就听说胡商在汉人之中的风评并不好,除了丝绸之外还有唐国还有其他珍宝,但根据律法规定那是禁止运出国界的,然而胡商和当地黑势力里外勾连,将一些不方便在唐国境内脱手的赃物运送到了西域乃至大食c大秦。 汉代盛行厚葬,有许多王公贵族还会穿金缕玉衣,按照律法规定,诸发冢者,加役流;已开棺椁者,绞;发而未彻者,徒三年。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挡不住那些盗墓掘坟的强盗。 胡人来唐就是赚钱的,而且汉人的鬼鬼神神他们不相信,除了现在的大兴长安,还有秦长安c汉长安也在附近,国城外坟冢无数,西市的波斯府邸旁就有收宝胡商,他们收来的古董绝大多数还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但是因为胡人控制着丝路贸易,官府对他们也无可奈何。 反正是前朝的东西,有的时候官差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胡人不怕死,不过他们远来是客,墓在哪里根本就找不到,这个时候便需要懂风水的汉人来指点,这些汉人有了钱之后就开始在城中置办寄附铺,既放老百姓高利贷又收赃物,比起强盗,那些收赃的人其实更可恶。 看着一个乳臭小儿故作老成的严肃表情,王守善笑了起来。 “怎么?你们不愿意带着我玩?” 他是个胡汉混血的西胡儿,因此他的样貌长得很英俊,就是他笑起来不知为何总有一股让人浑身不舒服的邪气。 他并没说威胁人的话,但三个小孩儿还是被他吓着了,他们忙不迭得地点头,宛如被恶霸欺凌的可怜乞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找鞋子 “大郎,我的鞋不见了。” 既然是要陪胡人一起玩,小女孩儿也只能放下怀里的果子跟着奉陪了,汉人崇尚席居,入室之前必须脱鞋,那个小女孩儿虽然只是在廊下坐着却还是将鞋脱了,此时光着一双粉雕玉琢般的小脚丫在半空中来回晃荡。 “鞋?你今天穿什么鞋了?”大一点的男孩儿皱着眉问。 “一双粉色的绸鞋,上面绣了蝴蝶,娘说走山路怕把鞋弄脏了,回了城才准我穿新鞋。”小女孩儿气得双颊都鼓了起来。 “你脱哪儿了?” “那,就在台阶下。”小女孩儿指着石头台阶,那里自然空无一物。 “你是不是没穿鞋就过来了?”大男孩儿怀疑得看着她,王守善仔细看了下她的脚底,很干净,连茧都没有多少,显然是很少走远路的。 只要不是赤穷人家的孩子怎么也能混个草鞋c蒲鞋穿穿,做丧葬生意的自然不能跟其他商贩一样穿着绫罗绸缎见披麻戴孝的客人,不过穿双面料好点的鞋还是可以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小娘子找鞋子玩吧。 王守善站起身,开始跟着小哥俩在院子里四处搜寻起来,满院子的明器堆得有些杂乱,他只能侧着身走,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将那些易碎的瓷器给碰倒了。 普通百姓下葬时陪葬的明器一般用陶木石制成,除日用器物仿制品外还伴有家具c车船c禽畜的模型,随着纸业迅速发展,一些纸人纸马也开始流行起来。 真正值钱的宝贝一般都放在棺材里,百姓是没有资格用椁的,棺材里甚至金珠宝物放得也少——有那闲钱埋地下便宜盗墓贼不如留给自家后人,想发财最好偷汉王的墓,要是能发现帝冢就更好了。 有得必有失,盗墓贼普遍都子嗣艰难,有人说是因为常年在地下与阴气接触伤了阳气,也有人说是做了有损阴德的事被墓主和老天惩罚,反正在多子就为多福的汉人眼中,盗墓是个下三滥又薄福的行当。 再怎么有钱,没子嗣还不是便宜了别人?然后就有人出了让胡人下地宫探宝的主意。 王守善也不知道那些挖坑让人跳的盗墓贼还生不生得出孩子,反正他在这丰邑坊呆着就觉得瘆得慌,他肚子里已经有个妖怪了,要是再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那他还活不活了。 人少的地方怪事更多,更何况还是常年兵祸不断沙匪横行的西域。 得了癔症人基本上就是没治了,在王守善入伍之前曾经有一个甲士在沙漠中和大队人马走失,虽然最后侥幸回来了,可人也疯了,而且他还疯的很怪,原本他就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田舍汉,回来之后就能用梵文咏诵佛经,仿佛一下子顿悟成了得道高僧。 这人回来之后就不再吃饭,连水都是他娘子灌给他喝的,就这么不吃饭光喝水过了大概一年多,人瘦的跟干尸一样,最后居然坐化了,王守善想着自己变成那样就觉得恐怖。 鬼也是要分很多种,有的鬼就像雾一样只有个轮廓,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那种鬼连脸都看不清,有的就只有个背影,基本上也没什么害人的能力。 越是闹得厉害的鬼长得越像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怨气冤气都是红色的,孟姜女投江之后一条河都变成了红的,之前他在果子店门口看到的那个红衣女鬼就跟普通女人没什么两样,估计那女鬼多半是能害人的厉鬼。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隔着一个摆满了明器的架子,王守善看到架子底下有一双粉色的绸鞋,那明显是小女孩儿穿的,不过现在它却穿在一双惨白惨白的脚上。 那双腿布满了伤痕,看起来好像是被细竹枝抽的,伤口都是暗红色,跟那惨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们刚才看见有人进来了吗?”王守善紧紧盯着那双鞋,大声问那三个小孩。 “没有。”他们异口同声得回答,但是王守善听到的却是四个人的声音。 两个男孩儿的,两个女孩儿的。 “妖怪,你听到了几个人的声音?”王守善低声问肚子里的那个怪物,以前他找过郎中,不过还没见到人妖怪就开始在他肚子里翻江倒海,疼得他差点昏死过去,从那之后他就知道妖怪和他的五感是共享的,他看到的c听到的c闻到的c碰到的妖怪都能感觉到。 “四个。”妖怪低声说“真是奇怪啊,会不会是那个女道士捉弄你?” “玊玉,你好了没有?”现在的情况太诡异,王守善自己处理不了,在军中练出的大嗓门果然管用,藏在架子后面的那个小孩开始跑了起来。 “等等。”架子才过他的腰,王守善一手撑着架子翻了过去,但是过来之后他并没有看到人,只有一双鞋放在狭窄通道的交叉口,那个腿上到处都是伤的孩子不见了。 “祭祀祭祀,看看都招了些什么玩意儿进城。”王守善气得直骂人,才进城第一天他就遇上了两件诡异的事了,到底是因为鬼节还是他运气太差了? “你吼什么?” 在明器堆中站了许久,王守善才听到玊玉的声音,她此时正站在正堂旁边的过道上,满脸都是愠色。 “你过来看看这双鞋。”他也顾不得在一个女人面前丢人现眼了,他不怕鬼,怕的是不知道怎么对付它们。 玊玉皱起眉,侧着身在曲折的夹道中穿梭,很快就来到王守善所在的那条通道,那双粉色的绸鞋就在两人中间整整齐齐得摆好,鞋尖正指着王守善。 “我刚才看到归客了,我没看到它穿的衣服,就看到一双腿,好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它穿那双鞋刚好合适。”王守善说话的声音有点抖,都说鬼是晚上现身的,现在可是大白天,刚才那小孩儿的腿跟人一模一样,说不定又是个厉鬼。 “小孩儿?”玊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难道是个童鬼?” 看她的表情王守善就知道事情绝对不妙:“很麻烦吗?” “鬼是人变得,有些小孩子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乱来就乱来,肚量小又倔,平时好像没什么威胁,把它惹急了它就什么都干得出来。”玊玉长叹口气,无奈地说。 “那怎么办?” “跟它来硬的绝对不行,只能看它想干什么。”玊玉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红色的布,蹲下身准备将那双粉色的绸鞋给包起来,可是还没等她靠近,院子里就无端刮起了一阵旋风,后院的柳树枝条疯狂摇曳,树叶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 玊玉立刻站起来后退两大步,那风才停了下来,王守善不禁抬头看了眼天色,春天的日长尚短,天空已经开始泛橙了。 “它这是什么意思?”刚才那阵风太凉,吹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它想要的不是这双鞋。”玊玉将红布给收了起来“要是只想要鞋的话烧给它就行了,它想让我们干别的。” “我们?”王守善不解反问,玊玉立刻哼笑了起来。 “你要是想一个人单干我也没意见,但既然是我引着你到这里来的这事就跟我脱不了干系,它不喜欢我,你看看能不能将那双鞋捡起来。” “我身上可没红布,它要是想害我怎么办?” “它要是想害我们,我们早没命了,现在它是有求于我们,目前它还只是冤鬼不是厉鬼,要是放着它不管的话迟早会成大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临皋之原 “冤鬼?” “冤鬼就是受了委屈又无处申诉的人死后所化,通常冤鬼不会害人,只会在他们认为有能力为他们伸冤的人面前显出身形,或者托梦的方式陈诉冤情,这个童鬼大概是想让你帮它,它想让你跟着它走。” 王守善看着那双鞋尖对着自己的粉色绸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来长安也没干什么啊,怎么这么快就被冤鬼给缠上了。 “你有没有把冤鬼赶跑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它们伸冤,别看它现在是冤鬼,要是我们不满足它的心愿它的怨气就会加深,随时都会变成厉鬼,贫道道行不够,届时恐怕难保善人的性命。”玊玉不负责任得说,她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那怕打出娘胎开始修行她也最多修行了二十多年,只要执念不散鬼的时间就是无限的,天知道那位贵客到底有多厉害。 王守善不想碰这种不干净的事,但是那个小鬼明显是缠上他了,他不想一辈子都背着个包袱。 用粟特语不干不净得骂了一句,他迈着大步走到那双鞋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将它给捡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他该松一口气么? “好了,跟着它走吧。”玊玉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拂袖而去。 “跟,怎么跟?”王守善捧着双小孩子的鞋跟在她身后,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像极了奴婢。 “等出了门我再告诉你。”她头也不回得说“贫道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呢,先看看这个小鬼到底什么来头。” 王守善想起那个红衣的产鬼,这家凶肆老板好像懂一些御鬼的招数,他家怎么还是出事了? “这家人怎么了?”他瞟了眼不远处的三个小孩儿,小声得在玊玉耳边问。 她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孩子先天不足,回天庭侍候王母娘娘了。” 王守善了然点头,有点为那个连看都没看过这个世界就去彼世的孩子惋惜。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两人重新走到遮雨廊下,玊玉在那个小女孩儿的身边坐了下来,此时她又恢复了初见时那和善的模样,笑容很甜,看着让人倍感亲切。 但小女孩儿没理她,她朝王守善伸出手,索要他手中的鞋子。 “还给我,那是娘给我做的。” 他那个汉人阿耶活着的时候教过他,上了坟之后进门之前记得要把鞋子上在坟地沾上的泥土给弄干净,脱鞋入室要把鞋放好,鞋尖要朝外。鞋尖朝里是请客进门的意思,鞋尖朝外客人离开的时候穿鞋会很方便,这是待客的礼数同时也是清明的忌讳,以前每次家里来客都是他负责放鞋,从四岁开始他放鞋放了整整四年,就算他想记不住都难。 如果不是那些沙匪来了,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放鞋呢。 王守善冲着那个娇气的小丫头冷冷一笑,她被那可怖的笑容吓了一跳,立刻乖乖坐好,再不敢任性了。 “小妹妹,今天你穿着这双鞋都去了哪些地方?”玊玉依然巧笑着,仿佛没看见刚才王守善吓唬小孩儿的举动。 “回家换了鞋之后我就来了钟娘家,哪儿都没去。”小丫头两眼含泪,委屈得仿佛要哭了。 “你上午是不是去上过坟了?” 小女孩儿犹豫了下,最后点了点头。 看她那心虚的模样王守善就知道她肯定干了犯忌讳的事。 白天是属于活人的,不过清明期间到处都在祭祀招魂,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变得暧昧不清,从十月一日的寒衣节后鬼就没接受过供奉,而春天又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天地的阴阳开始发生巨变,鬼也因此变得活跃起来。 渭水以南,阿房宫以北,国城之西是长安普通百姓的主要墓葬地,金光门是胡商进城的通道,而延平门则是送葬队伍常走的通道。 皂原地处西出长安的必经之路,临皋驿则是从开远门出长安后第一个西行的驿站,它的位置正好位于皂原的中心,因此那片坟地又有临皋原的别称。 家境殷实的人家会择风水宝地下葬,自汉以后华人好厚葬,送葬的队伍除了墓志和棺椁外还有大量明器,如果交通不便则很难将那些陪葬品送到目的地,唐人的坟冢一般都建在道路两边,因此从延平门出去不到十里地便能看到无数坟丘。 到中原之后许多胡人被华化了,也开始实行土葬,除了有主人的墓还有不少没有姓名的坟,李隆基不断充盈后宫,每年都需要宫人入宫从事杂役,埋葬宫人的宫人斜和奴婢c妓女以及贫寒人家的坟冢同在皂原,只是那些贫苦人一般都是用草席裹了随便找个地方掩埋,再加上历代战争留下的尸骸,谁都不知道临皋之原到底埋了多少人。 八水绕长安自然宏伟,可是如果埋得人多而且有水的话就容易形成荫尸地,那可是藏匿阴气的好地方,埋在荫尸地的尸体一般不会烂,甚至过去多年后棺材都不会腐朽,只是荫尸地是极度不祥的葬地,埋在荫尸地的尸身轻则祸及家人薄福多病,重则成恶煞凶鬼,搅得一方不得安宁。 小孩子和老人身体弱,容易惹到不干净的东西,经营凶肆生意知道诸多禁忌,她娘亲甚至连鞋都给她换了,而且看她活蹦乱跳的模样应该是被保护得很好,如果鬼不是跟着她回来的,那多半是因为别的原因了。 “你在坟头上拿了什么东西回来?”王守善面色不善得瞪着她,祭祀时不能妄谈他人的坟墓好坏,更不能将自家或者其他人家坟前供奉的东西拿回去,小孩子不懂事,谁知道她趁着大人们忙着祭祀没注意干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两朵花而已。” 到底只是小孩儿,被他吓了一下就招了,而且她干的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那个小鬼倘若是个冤死鬼,有罪的应该是那个害死她的人。 按照唐律,奴婢是不能随意杀死的,但事实上主人还是会经常捏造必死的借口私刑处死奴婢。倘若有死者家属上门会赔一些钱,官府也只会罚钱了事,至多也就是比一头牛多上几贯而已,要是没人索赔则连厚葬都省了,葬地风水除了江河走向之外,小山小河也会造成影响,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主人杀了人直接扔乱葬岗埋了,刚好这个小丫头路过,那缕冤魂就附身在某株不知名的野花上从城外重新回到了城里。 这世上真的没有鬼么? 王守善笑了起来,他本来已经死了一次却被妖怪给救了,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是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妇人之见 义父家的院子里种了株梅花。 边疆的冬天是寒冷的,有时十月就开始飘雪,要等到来年的三月中旬积雪才会开始融化。 那段时间是一年中难得的农闲,同时也是最冷的季节,每到这个时候义父就会将府中军户成丁的男子集中起来,训练他们战阵武艺,但是不知何时开始自愿来应征入伍的府兵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胡人。 军中记功不公,奖罚不明,战乱频发,甚至还有将校为了私吞士兵的财产故意让他们去送死是造成这一现象的罪魁祸首,去关中番上宿卫已经不可能,只有一无所有的胡人为了获得唐的户籍而愿意从军,身为胡汉混血的他在那个小小的城池中不再显眼,他觉得很高兴,但是义父脸上的愁容却越来越深了。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义父而是别的折冲校尉的话救了他,他可能也跟台上的那些人一样成为奴隶。 逃兵一旦被军人抓到就会被判斩刑,要是被地方官差抓到按律法就会成为奴婢,他是婢生子,原本该成为奴隶,但沙匪和义父却帮他改变了命运。 为了钱粟特人什么都会当成商品来卖,甚至包括人,只是他们很狡猾,尽量不会卖唐国境内土生土长的汉人。仕人的审美还是更喜欢黑头发黄皮肤的女子,这样一来来自新罗的少女则成了富豪人家争相购买的抢手货。 长安西市里有波斯官邸,那里是商人们聚会c买卖一等新罗奴婢的场所,而低一档的奴婢则会在西市以及周边的坊中公开售卖,来自豪强人家的买婢者会从牙婆c牙郎手中拿到名册,上面写着奴隶的特长c年龄c性别c国籍以及名字。看中之后卖家就会带着买家去看货,按照现在的行价一个像他这个年龄的健奴大概值得了五十贯,比他怀中的金饼要值钱的多,王守善忽然诡异得笑了起来,米济芬去东城真的只是为了交货那么简单么? 他孤身一人在长安必须万事小心,那个崇化坊潘家旅店他是断然不会去了,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得成了逃奴。 过所除了验明正身之外还有防止拐卖人口的作用,但是王守善的过所上只写了西胡儿c颜色黑c黑发c青瞳c体高壮,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面貌描写了,胡人的样貌对华人来说基本上都一个样,如果不是衣服不同,华人根本就分不清粟特人和大食人的区别。 他睡得太死了,如果不是进城时必须要验身份,米济芬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叫醒他。 草乌c铁花c曼陀罗都是极容易获得的迷药,他当时自持是米济芬的救命恩人,却忘了商人重利的本性。也许米济芬的本性并没有坏得彻底,不过王守善却不想冒这个险了,就像老庄所说的那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到了城里还是各活个的吧。 王守善站在天街十字街心将那双粉色的绸鞋轻轻往天上一抛,等它们落地时鞋尖竟然同时指着一个方向——东方。 都说东城贵西城富,在长安城中他就没见到几个乞丐,而出了京兆却能常见讨食乞儿,想来陪都洛阳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繁华,身为皇帝李隆基可不能随意出皇宫,他所能看到的只有盛世。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但李隆基却是个多情到可以忘恩负义的薄情郎。 兴庆宫原本是李隆基做临淄王时的旧邸,因喜好音律他常与伶人出入,待他平清内难成为太子后,他就将当时在云韶认识的乐工之女接进了东宫成了他的侍妾,这个女人姓赵,也就是当今太子李瑛的生母,后册封为丽妃。 一个伶人的儿子成为储君?还健康得活到了三十一岁?要比命大还有几个人能胜得过太子瑛。 神龙政变后皇位重归李家,但睿宗宠信太平公主致使公主干政,与太子李隆基夺权,李隆基生母跟李瑛一样早亡,虽为临淄王日子过的却并不好,皇后王菱便是在李隆基身处困境时与他完婚的。 经过高宗及武则天的施政,昔日权势滔天的门阀已经大不如太宗时期,但余威犹在,皇后王菱为太原王氏分支祁县乌丸王氏王仁皎之女,王仁皎在甘泉府任果毅都尉时支持李隆基发动政变,诛杀韦后,拥立李旦为帝,同时立李隆基为太子。后又于先天元年与李隆基c儿子王守一一起抢先在京中动手,铲除了武氏残余势力,最终将太平公主赐死于家中。可以说王氏父女有恩于李隆基,如果不是王菱嫁给了李隆基远在西北的王家根本不会参与到命悬一线的皇位之争中。 武则天退位之后,朝中顿时吹起反武之风,原本的武家贵胄不是被赐死就是被贬,就连武姓女儿也被贬为宫女,武落衡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神都皇宫之中长大的天之娇女,跟塞上江南长大的王皇后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李隆基即位时武落衡十四五岁,正是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娇俏年纪,而王皇后和赵丽妃此时都已经老了。 将门虎女c智勇双全c胆识无双的王皇后最终还是没能争得过国色天香c应对得体的武落衡,如果武落衡不是武则天的侄孙女,朝臣们又坚决反对,她的儿子寿王李瑁说不定已经成太子了。 李隆基落魄时整日活得战战兢兢经常食不果腹,有一日他过生日,身为王子因被幽闭家中却连面粉都没有,王仁皎为了给女婿过生日就亲自给他做了碗汤饼吃,当时他感动得直流眼泪。 他尤记得义父对李隆基的评价:“李隆基此人可共患难,但不可共富贵,刚愎自用又色令智昏,他一世英名必定毁在女人的身上。” 义父当年随着王仁皎番上宿卫曾见过李隆基,那位临淄王即便当了皇帝也改不了这些老毛病,朝臣们越是反对他越是要逆着干,唐初公主实封止于三百户,但后来出了个太平公主,到武皇去世时她封邑足有五千户,虽然最后全部被查没了,可还是开了违制的先河。 武皇的侄孙女心疼女儿,开元二十三年咸宜公主出嫁时便奏请李隆基,请封二千户,结果朝臣们和其他公主都闹了起来,最终李隆基下诏让每个公主都封千户,以求息事宁人。 李隆基的闺女有二十九个,关中无主之地本就不多,连封给拼死杀敌的武将都不够却拿来分给在长安城中蹴鞠吟诗的公主们,如此赏罚不分实在有失公允,边将们就越来越不专心打仗了。 开元二十年,没怎么上过战场的三皇子忠王李享还能率领诸将大破契丹,到了开元二十四年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将张守珪同样征讨契丹却打了个大败仗,他的义子安禄山被张守珪推为罪魁,将其押解入京后奏请朝廷将之斩首。 安禄山没有将责任推给别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伎俩最后居然脱了身,经此一事边将们便对他另眼相待。 宰相张九龄曾直言“乱幽州者,必此胡也”,但在他看来乱中华的并非一个胡人,其根本还是皇帝赏罚不明c分功不均造成的内患。 不患寡而患不均,听说教坊宜春院的内人可以戴金鱼袋,那可是三品以上高官才能享受的荣誉,寒窗十载c苦心为官c浴血沙场c马革裹尸还比不上一个弄玉吹箫的伶人?这是何道理? “真他妈不公平。”他站在香雪满街的长安城中恶狠狠地说,此时他们身处安化门路,再过一条路就是朱雀大街了。 “什么不公平?”玊玉奇怪地看着他,她的眼睛美极了,像极了孔雀河中的黑宝石。 “老子帮她了的忙,等事办完了她拍拍屁股一走就完了?” “那你还指望什么?”玊玉翻了个白眼,一脸的没好气“她人都已经死了,你打算她怎么报答你?” 王守善愣住了。 死人该怎么报答活人? “你帮她是求的心安,吃得香睡得熟是一种福分,广厦千间夜眠七尺,珍馐百味无非三餐,那些和尚说了,贪嗔痴为人间三苦,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则是人生三悲,做人要知足惜福,知足惜福才能长乐。” 王守善不屑冷笑,果然是妇人之见。 “你不是道士么?”即使是都城长安,一路走来佛寺还是多于道观,他就不信这帮出家人真的能无欲无求。 “我是求道人,佛道之分就跟华夷之辨一样没有任何意义,是阻碍我求道的绊脚石。”玊玉哼了一声,抄着手甩下了王守善向朱雀大街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踩街遇仙(上) 以王守善的脚程,他估计从最南边的明德门走到皇城的朱雀门大概要半个时辰,骑马或许会快一些,不过敢在御街上纵马狂奔的恐怕只有少数人。 现在长安城中所有街道统称天街,然而一开始天街指的其实是朱雀大街这一条街,那是皇帝祭天c迎接外宾c专门展现大国气象的要道,是华人的面子,世界的中心,长安龙脉所在。 朱雀大街很宽,逾四十丈,要横穿需要点时间,王守善跟米济芬分手后过来看过,可是真正要横穿的时候心还是扑通扑通得跳,大街两旁修了两条大约一丈深上宽下窄的排水沟,想要从坊市到朱雀大街必须从桥上走过,御道以西的桥分别称为西一条c二条c三条c四条c五条c六条大桥,御道以东也同样有六条大桥,每条桥宽十丈,和东城的灞桥相比显得纤细小巧。 朱雀大街是按照秦时驰道的标准修的,又宽又平整,即便到了下雨天路上也不会见积水,那些南北奔驰的马车大多集中在御道东侧中间行驶,速度快极了,要是贸然横穿很容易被撞上。 御道很好认,从承天门出来过朱雀门至明德门铺了红色的花砖,砖上刻了五谷c祥云c吉兽c良禽等图案,皇帝祭天的位置在明德门外的天坛,祭天的时间是每年冬至之后,皇帝要驾驶六马御驾,所有皇室c在京官员都必须按品级在御道两旁跪迎。 此时不是祭天的时候,朱雀门和明德门正门都关上了,明德门外只有最左最右两扇门打开,但从这两扇门进城的车马还是很多,不论骑手还是车夫各个满脸焦急,看起来好像有急事要办。 王守善和玊玉站二条大桥的中间,和其他行人一起等着金吾卫放行。 “今天过节,车马还算少的。”玊玉作为本地人,很得意得笑着,她的皮肤很细腻,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敷了一层金箔“皇城是三省六部的所在地,从含光门进,右手第一坊就是鸿胪寺和鸿胪寺客馆,善人如果需要使节帮办记得带上公验,最好能找个保人一同前往。” 王守善点头,唐的国城就像棺椁,一层套着一层,最外层的是郭城,包含一百零八坊和皇城,皇城内才是宫城,宫城的北面还有西內苑和大明宫,也不知道妖怪的飞行器到底藏在皇宫的什么地方。 含光门在御道的西侧,使节从含光门进去后直接就到鸿胪寺,御道西侧人稍微少一点,不过全部都是外国人,他们的驼队带着一箱箱的礼物,能这么浩浩荡荡慢悠悠得在朱雀大街上走是一种礼遇,虽然绕道明德门进城稍微远了一点。 办事的官员则从东侧的安上门进,大多是单人快马,跑起来卷起一地尘灰。 “去年我们打了个败仗,今年可能又要对契丹用兵,再加上春闱刚过,可能吏部跟兵部都不会休息,还好陛下的仪仗从夹城过,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长安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各路消息汇集于此,去年安禄山为了领罪还来过一次,很多人都知道,但他当时并没有住幽州的进奏院,而是住在兴庆宫旁道政坊的宅邸中。 想来也是,张守珪要杀他顶罪,安禄山要是还敢住在进奏院的置邸内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崇仁坊和平康坊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多事之地,幽州的进奏院刚好就在崇仁坊里。 崇仁坊的北面就是永兴坊,神龙年间左金吾卫就将公廨搬了过去,除了兴庆宫外长安城中所有衙门的大门都是朝南开的,金吾卫将永兴坊西南坊墙给拆了,此先河一开位于崇仁坊的幽州c丰州c沧州c广c桂c岭南等州府的进奏院纷纷效仿,崇仁坊的坊墙基本就失去防御作用。 崇仁坊的南面对着平康坊,那是京城侠少们爱去的地方。 长乐坊和光宅坊是艺伎们上课的教坊所在,设有宜春云韶二院,可收平民女子学艺,有乐工c教头专门教导,并有宦官负责管理,除最高等的“十家”和“内人”外,宫人和搊弹家不能住在教坊内,这些学生只能走读上课。 长乐坊和光宅坊中间隔着一个小池塘,因形状如新月而名为月陂,顺着“月亮”弯尖往西北看就是西內苑,敢在教坊动手调戏艺伎的侠少天下少有,不过在艺伎们上学路上拦路的可就多得数不清了。 春天啦,梨园春雪,满城飞花,真是数不尽的浪漫,看不完的风华。 花间一壶酒,对饮成三人后就免不了阵风吃醋打架斗殴,平康坊中都是民妓,可不敢担风险,此时文人武将又喜好身上戴剑佩刀,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进屋之前会请客人将武器放在门口的刀架上。 王孙公子的刀是镶嵌了宝石金玉的,平康坊龙蛇混杂,一个不小心那些“宝刀”就会被盗,金吾卫不管失窃案,想报案请到平康坊对面的宣阳坊,万年县的公廨就在那边。 搜捕盗匪的缉事番役不良人隶属于京兆府,不良人有不良帅主之,不过不良人不敢对那些王孙公子怎么样,他们主要管的是黑帮,出了命案只要不涉及贵胄也是他们管,可是要是捅死人的是国子监的学生就由金吾卫出面处理。 西市北边有醴泉坊,不过那里已经被寺观贵族所占,东市北面的胜业坊才是整个长安最繁华的坊。做了买卖自然要签订合同,如果对方起了争议就会打官司,京兆府在西市旁的光德坊,而东市则有万年县来处理。 西市虽然繁华却多以平民为主,真正的奢华在东城。 路人们在等了一会儿后,见天街上车马渐少以为金吾卫可以放行,但那个手持号旗的甲士却并没有动。 就在桥上诸人开始推搡鼓动时,一些长安人却冷笑了起来,他们的眼神让王守善觉得不舒服极了,就像这帮长安人正无声地骂他们是田舍汉。 “别急,开始踩街了,先等等。”一个说着江南道口音官话的男子高声说,人群中许多人跟王守善一样露出不解的眼神,踩街是什么? “这位郎君,敢问踩街是什么?”一位路人长身作揖,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三月初三是西王母的生日,王母过生怎么能不庆祝一下?”那个路人手搭凉棚,往明德门的方向看“好像差不多快到了。” 王守善也跟着往那个方向看,以他的眼力他自然看得更远,只见一群身着锗色圆领锦袍,女伴男装的年轻女子正举着高高的宫灯,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上元看灯,王守善没看到过,也分不出好坏,只见这些宫灯的手柄呈朱红色,其形状如同吴钩,钩子上挂着三盏白色的灯笼,样式简洁,除了瘦长了一些跟普通灯笼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些女子与其说是在走路,更像是在执行某种仪式,她们每走一步就会双腿合拢,在原地站一会儿,然后同迈出另一条腿继续往前走,在她们的身后则跟着三只纸扎的青鸟,它们被装在小推车上,每辆车都有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推着,每只鸟的口中都衔着不同的东西,似乎象征某种寓意。 传说西王母坐下有三只青鸟,色泽亮丽c体态轻盈,为西王母送信的使者,青鸟和朱雀是近亲,是极吉祥的良禽。 王守善抄着手看好戏,这些女人看样子要走一阵,他倒要看看她们要做什么花样。 “那些女子是谁?”王守善遥问那位见多识广的兄台。 “西里的艺伎,每年三月三她们都要踩街的。”那位兄台高声回答。 男人们立刻齐声“哦”了一句,脸上的笑容顿时暧昧无比。 太阳下山就该响暮鼓了,春闱后城中旅店爆满,想住店又没地方怎么办? 除了寺观自然就是青楼了。 桥上的这些男子一大半都是慕名而去的。 在长安城中除了平康坊外也有大散居,小聚居的青楼,不过想长见识还是要去西里。 那种见了一面就可以去寝室的是西里最低等的卑屑妓,为各式贩夫走卒提供服务。 高级一点的搊弹家通常先摆宴,狐朋狗友们可以在一楼大厅和胡姬共舞,又或者到二楼隔出来的房间内看表演,这种一群人来的场合叫做大相识,一般是不会见到很有名气的娘子的。 倘若想见都知娘子那就没那么容易了,除了必须有保人介绍还必须有足够的钱来摆宴,而且必须要摆三次,分为大相识c次相识c小相识,小相识后才有与佳人对坐的资格,能不能入寝室还得看客人的才情。 新科进士就是好啊,哪怕没钱也能见一见佳人,谁叫人家有才呢。 都知娘子只见达官贵人c名流雅士,但有时也会见见大商贾,每位都知手下都有不少的艺伎,商贾自己家里有美婢侍妾,他们到西里大多数是为了谈生意的,都知娘子妙语连珠,逗得客人开怀大笑,心情好了自然什么生意都好谈,倘若客人想要侍寝,都知娘子身边也有绝色侍女恭候。 王守善津津有味得听着路人们从各个渠道听来的关于平康坊的消息,长安的青楼跟西域的勾栏差别可真大,见个女人居然还要大相识c小相识,麻烦不麻烦。 “敢问这位郎君,今日可会有都知娘子踩街?” “这位郎君休得胡言乱语,都知娘子怎么会出来抛头露面。”那个见多识广的兄台高声说“这些都是云韶府的出官使,大踩街是官办庆典,入夜后还有小踩街,那是民间自发组织的,不过只在平康坊里踩。” 京兆这个地方很神奇,一般的地方都会有官妓,可是京兆却养事不养人,在西京只有宫伎和私妓,全因为李隆基是个热爱音律的皇帝。 长安是天朝王都,要举办庆典自然要展现出大国气象,对艺伎伶人的要求就格外高,李隆基自己甚至还在骊山脚下开了梨园,梨园子弟基本不见外客,一直到李隆基觉得达到他的要求后才会在国宴上表演。 先不管那些踩街的小娘子平时都干什么,单看她们在街上走就是种无上的享受,传说西王母的生日实在瑶池举办的,看这阵势她们好像是真的打算把天宫给请下来。 王守善一边看一边滋滋称奇,难怪那么多武将来了长安就不想走了,这地方真是天上人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踩街遇仙(下) 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听到有人吟诗,王守善不禁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胡装的矮子正垫着脚在人群后左顾右盼,他的旁边正站着那位见多识广的兄台,看样子他们两人是结伴而行。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王守善也不禁心生感叹,这小子说得可真贴切,那些在棚车上歌舞的娘子们可不正在转袖扬眉么? 华人有钱啊,买得起突厥的良马,更养得起这帮吃不饱的畜生,据说太宗李世民第一次打陇西称帝的薛举时在浅水原打了个大败仗,当时的主将贪功冒进,完全不听李世民坚疲敌的计策,最终导致唐军死伤过大半,薛军饮马泾河边,剑锋直指长安。 当时唐才建国一个月,而且李世民刚到前线就染上了疟疾,唐差点成了短命王朝。 大败回城后,他一边养病一边想对付薛举的计策,好消息却及时传来,薛举死了,他的儿子薛仁杲继位,内部形势不稳定,于是趁着这个时候李渊让李世民再次出征。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李世民对付薛军的时候使用了坚壁战术,一边消耗薛军的实力一边研究新的战法,最后结果第二次浅水原之战唐军大胜,而骑步混合兵也由此横空出世。 两军对战时,先用步兵阻敌,再用骑兵突袭,骑兵的速度和冲击力让李世民尝到了甜头,从此以后骑兵便开始在唐军中大量出现。 每次骑兵冲锋,那都是朱袍丹帜,火凤燎原,沙匪们无不望风而逃,只有突厥和吐蕃人才有胆量跟他们一战。 甲胄和铜钱都要用到金属,可是国内的矿藏有限,开采能力更有限,发展了商业才有钱买铠甲,而且有了甲胄用刀砍起来肯定比不穿甲费事,于是甲胄便成了禁品。 王守善仔细看了那帮在朱雀大街上执勤的金吾卫半天,搞了半天他们居然穿的不是甲胄而是纸甲,用纸做出来的甲胄看起来好看,可是用起来怎么样可想而知,不过他们在胸口还是放了护心镜,好歹还有点实用价值,不然别说是刀,就是剑也能刺他们个对穿。 金吾卫穿的纸甲都敷了金箔,这种仪仗看起来可真好看,宛如天宫之中的天兵。 在青鸟使后是一群手捧香炉c水壶等各式器物的宫女,在她们的后面是一对童男童女,他们坐在棚车中央的亭子里,周围有几位穿着白衣的女子如同仙鹤一般围着他们转圈,这大概是取多子长寿的寓意,毕竟西王母也有金母之称,是长寿c送子c保护妇女的女神。 棚车由炎红色云锦包裹,上面绣满了祥云,云中还有百鸟穿梭,缤纷的羽毛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牵马的胡人头上戴着孔雀翎毛做成的帽子,而身上穿着的是用丝绸做的胡服,拉车的两匹宝马带着金做的笼头,革皮上也镶嵌了宝石,至于那对童男童女则头戴金冠,身披红金二色绸服,他们规矩得坐在亭子里一动不动,亭子的歇山顶上站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 第二辆车来的是四方神,朱雀c玄武c青龙c白虎皆由男子装扮,他们跳的是健舞,身上并没有过多装饰,只是涂满了与身份对应的油彩,其中朱雀最为高大,棚车四周有波斯挂毯装饰,正面的挂毯上是一只金骆驼,乐手隐藏在棚车里吹奏。 “怎么第二辆车都是男人啊。”嘈杂的乐声中有人问到。 “这是在求四方平安,现在咱们在朱雀大街,所以朱鸟最高大。”一个长安人大声回答道。 巫师祈福一般都是要跳舞的,不过一般都是女子跳舞,至少突厥那边大多数萨满巫师都是女巫。 第三辆车在第二辆车过去之后许久才翩翩驶来,这一次拉车的是两只大象。 这辆车也比前面的两辆要大不少,就仿佛真的拉了一座房子过来,棚车分为上下二层,下面的一层坐着乐师,吹奏的是即便在西域也很流行的献天花,琵琶c五弦c箜篌c编钟各司其职,配合着奏出一曲洪钟大吕的音乐,而棚车的上一层则是百花仙子,此时不是牡丹盛开的时节,但是棚车上却到处都是牡丹,还有杏花c桃花c梨花等树木,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随着春风吹过落英缤纷而下。 这辆车是用缂丝薄纱装饰的,绣的是梨花春雪,王守善看着就觉得牙疼,一寸缂丝一寸金,这么大一辆车全用缂丝装饰得花多少钱? 第四辆车就是蟠桃宴了,挽着五彩披帛的侍女们捧着寿桃在宴席中间起舞,四周坐着各式神仙,不过它们均被绘在了蓝色的绸上,一个个仿佛已经喝得半醉,他们半躺在祥云之上,神态各异,看起来格外悠闲。 然后,真正的重头戏西王母本人出场了。 她端坐在宝盖之下,身上穿着全套礼服,大氅上用金线绣满了团云纹,这一身礼服穿下来即便全是丝绸做的怕也要十几斤,她头上戴着金钗步摇,额心描了梅花妆,所坐的宝座是一颗大树的树冠,无数金叶子在风中轻撞发出跟惊鸟铃一样清脆的声响,两名侍女手持鸵鸟毛制成的扇子侍立在旁边,另有两人捧着玉如意,这一身金的玉的晃得他眼花,他反而没注意到王母长什么模样了,要保持一个时辰的笑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她笑得已经有些僵了她依然如同傀儡一样美丽。 王母的棚车是用孔雀毛装饰的,太过华丽繁琐的景象看得人眼累,这车队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得完? 他低头看了眼身旁站着的玊玉,此刻她身上的这身麻衣道袍他看着顺眼极了,她是个活在凡尘俗世之中的女人,不是天上的仙女。 “道长,等那小鬼的事情解决了你回西城还是东城啊?” “西城,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王守善笑眯眯得说。 他不喜欢东城,东城给他的感觉太假,他还是喜欢西城的市井。 东城的人不许犯错,一旦犯错就万劫不复,那种日子过着太憋屈了,就像是活在黄金制成的囚笼里,他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就在这时,那个腰上配了把剑的矮子又开始唱起了歌,王守善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太白兄为何诗境忽然如此悲凉?”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而已。”那个被称为太白,身高不过七尺的矮个青年按着挂在腰上的佩剑,沐浴着帝国春日的夕阳,站在宽敞的朱雀大街边微笑着,他说的官话带着浓浓的蜀地口音,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他嘴里喷出的酒气“今天可是要为陈兄登科庆贺呢,吾从晌午便未食,晚上一定要吃穷他。” 话音一落,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厚此薄彼 “哥佬官,你是那点儿人呐?”一口蜀音从玊玉嘴中流出,太白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我是从剑南道绵州那边来的,妹儿,你是那点儿人呐?” “我是益州那边的,哥佬官来长安好久了呐。”玊玉笑得很甜,他乡遇故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但是王守善却觉得他们隔着自己这么说话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中山路既陡又难走,上山下山颇为不易,青年男女们为了节省时间便会在各自居住的山上对唱情歌,不论是玊玉还是那个叫太白的小子说话都中气十足声音清亮,一听就是唱歌的好嗓子。 王守善认真打量了那个小子,蜀人多个矮,不过他长得很英俊,直眉挺鼻c眼睛亮如寒星,京中侠少好穿胡服,他的腰上系着蹀躞七事,并不像普通胡装唐人一样革带束腰,佩剑也没什么花哨的装饰,只是一柄普通的短剑,看人的眼神隐隐透着煞气。 这年月路上多贼盗,深山之中还有猛虎c毒蛇c瘴气,偶尔运气不好还会遇上黑店,所以要出远门还是要点胆量的,不过唐境内水路发达,坐船上京可比走陆路安全地多,同是剑南道人玊玉就显得不谙世事,而这位太白兄一看就老于江湖。 此时太白也在看王守善手里的军刀,虽然它被麻布包着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刀就是剑,胡人多用弯刀,用唐刀的胡人多在戍边,至于会用剑的胡人则更少了。 “娘子问你话呢,这位郎君怎么不答?”王守善冷笑着挑衅,将那人的视线从刀上引开。 太白冷冷一笑,不置可否,王守善哼了一声,将视线转向浑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玊玉身上。 “你怎么在街上跟男人随意搭话?”王守善恶狠狠地瞪她,为了不引起金吾卫的注意他压低了声音,可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正怒火万丈。 “好久没遇到老家人,我都快忘蜀音怎么说了。”她没好气得挖了他一眼“再说我跟何人说话关你何事?” 王守善身上没钱,住旅店又客满,临时抱佛脚找寺观投宿也不现实,租房子就更别想了,他今晚的住处在哪里还要靠眼前的这个女扮男装的丫头,一文钱憋死英雄汉讲的就是他现在这个状况。 他咬牙切齿冷笑,莫欺少年穷,迟早有天他会把这口气找回来的。 那个人间仙宫又走了大概半刻钟才完全走过,金吾卫一放行,东城西城的行人才立刻从各个桥头横街而过。 这一天有的人过清明,有的人过上巳,东边出城也有坟地,不过那都是王孙贵胄们埋的地方,所以住在东城的普通百姓会去西城的临皋原上坟。 东城的达官贵人要交际应酬,白天他们去曲江了,供货商们都要为宴会做准备,现在菜肴都准备得差不多,该回西城了。 四十丈宽的天街走起来要点时间,那些马车又个个跑得飞快,要是不管控着放任行人自己走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故。 李隆基老了,一般人的寿命都只能活到六七十岁,人不可能长生不老,所有人终有一死的。 等他死了该是哪个王子即位? 行走在宽敞的朱雀大街上,王守善想起了薛举,想起了建国初期时的乱象,如果某人像李渊一样趁着大唐体虚时突然起兵,天朝会不会换一个姓氏? 现在的李隆基已经不是刚即位时那个雄心勃勃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了,从金吾卫身上这身金光灿灿的纸甲就看得出来。 太宗李世民有一支骁勇善战的玄甲军,那支军队浑身着黑铁盔甲,擅长侧翼突袭。沙漠中的狼捕猎的战术跟玄甲军很像,一般都是会由三到五匹狼轮番追击猎物,等猎物跑累了一直在胡杨和沙棘中埋伏的猎手才会忽然冲出来,将猎物的脖子咬住。 眼前的这些金吾卫连猎犬都不是,他们只是一些看家狗,充其量就只会汪汪两声。 李世民设立府兵制为的就是保证中央的军权,然而土地兼并却让农户失去了土地,不愿经商的逃户有的会跑到边疆,那边虽然苦寒但赋至少还能活命,而在中原则连活下去都困难,贵族比吃c比穿c比会玩,要不是李隆基在开元二年改了食封制种地人更没活路。 皇帝领头奢侈,下面的贵族跟着好奢,才来长安一天王守善就不想回那个干旱缺水的西北,更何况是那些手握重权的节度使了。 王守善回望明德门,当年李世民就是身着金光璀璨的明光甲,带着一千宛如阴兵般的玄甲兵骑着突厥马浩浩荡荡得行走在宽敞的朱雀大街上,在玄甲兵的后面则是手持彭排的步兵方阵,数万人将整个朱雀大街挤得满满当当,整齐的脚步踏在夯实的黄土上卷起一片飞沙,那声响一定宛如闷雷一般落在每个观看阅兵的人心头。 在收拾完薛举之后李世民父子终于开始腾出手来对付国内其他割据势力,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虎牢关与窦建德一战,当时李世民只有两千铁骑,而窦建德却有十万重兵,除了玄甲兵精锐势不可当外李世民每战身先士卒也是唐军取胜的重要原因之一。 其实有时候要降服武将的心很简单,不一定非要权势和美女,但李隆基肯定管不住他们,因为他只是个梨园教头。 “哼,夹城。”有正道不走非要走夹城,好好的皇宫不住偏偏要住兴庆宫,他要是真的怀念旧情怎么会连老岳父c老恩公唯一的子嗣都杀了,王皇后不过是想给他生个儿子,但李隆基却因为妖僧的一句谗言就认定了王皇后会学武媚娘一样乱唐。 李世民不是个完美的皇帝,可他最起码没有忘恩负义,只要没参与谋反当年跟随他打江山的功臣基本都能善终,并设有凌烟阁作为百世标榜,然而跟着李隆基混能得到什么? 王仁皎倒是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还给儿女攒了财产,可是他的直系后嗣全没了,王皇后被废后王家从此一蹶不振,所有人都离开了长安回了祁县,只留下王仁皎的孤坟在长安城东北无人祭奠。 那个妖僧密室之中的私话怎么这么轻易地就传进了李隆基的耳朵里? 皇宫就像是花团锦簇的妖怪洞,到处都是阴谋诡计和流言蜚语,除了女人c男人还有半男不女的人也在争权。 他只想当一个看客,来长安帮妖怪取飞行器是逼不得已,等玩够了他就换个地方去转转,这个城市的味道闻起来太难闻了,让他想起那些装在富丽堂皇棺椁内的腐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闻香识臭(上) 因为交通便捷,唐人多喜好旅游,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入乡随俗,不然到了一个新的城市犯了别人的忌讳轻则被打,重则会被打死。 胡人不吃猪肉,因为可兰经中说此物贪食,不洁,故不可食。 汉人不吃牛肉,因为牛有养人之德,而且牛是重要的农耕工具,唐律也有规定,主人擅自杀牛是要徒一年的。 于是羊成了长安城中最受欢迎的肉食。 可是羊肉这东西膻味重,要去除那股怪味必须用到西域的香料,那价格,一下子就涨到天上去了。 香料是暴利的买卖,目前由粟特人垄断,没有了香料长安的许多行业都要停摆,其实没有香料人也能过得很好,以前没有胡椒华人还不是照样吃羊肉?可是人已经习惯了有香料的生活,想改回去实在太困难了。 香料很贵,用来称香料的秤跟金银行称黄金用的那种小秤是一样的,至于具体价格是多少得看行市当天的价格。 普通人吃羊肉放点香料都要想半天,李林甫李宰相却用香料来刷墙,王守善他们此时身处的长兴坊距离李宰相住的平康坊还有段距离,但他们已经能闻到宰相家那新刷的红墙香味了。 同样是宰相,张九龄张宰相就住在东城南边的修政坊,那边打隋末就开始荒废了,每年只有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热闹点,只是那些贵胄们走了之后会在衢陌间留下一地的马粪,还不知道城中的拾粪者什么时候才去清理。 人食五谷,而五谷哪有不施肥就长成的?南方是日照最充足的方向,同时也是居民区分部相对稀少的地方,从明德门一出去就是皇帝祭天的天坛,天坛正对的就是一片庄稼地。 南出明德门的子午道虽然崎岖迂回可是南边水网密布,风景优美,园林密布,许多王孙在城外也有田产,这一带在汉武帝时期曾经出产过一禾九穗的麦子,因此也被称为神禾原。 每年花那么多钱祭天还是有用处的,开元盛世关中公仓私仓皆满,不用再像隋末时一样担心易子而食的事情发生了。 但王守善现在极度怀疑那个住在平康坊东南隅的李宰相能不能当个合格的宰相,张九龄的身体不好,上朝连记事用的笏板都拿不稳,得有人替他拿着。张九龄跟李隆基差七岁,和整日修道养生c梨园唱晚的李隆基相比身为宰相必然殚精竭虑,老得自然比李隆基快,那修政坊又人少偏僻时常有狐魂野鬼出没,张宰相的身体恐怕比传闻中更糟糕。 李林甫比李隆基大两岁,今日在西市卖出去的新罗女奴有一半都是他家买的,李宰相跟李隆基一样身体很好,不过他好奢,这种人活得越久浪费得越多,老百姓摊上这么位宰相实非社稷之福。 老百姓没钱,吃不起肉就只能吃素,供应长安城上百万人的蔬菜c瓜果c粮食的种植地就在南边的毕原和神禾原一带。 仅仅只开半天的市是无法满足长安人菜篮子需求的,即便是贵人云集的东城还是有菜店c胡饼店这种向普通百姓营业的小店。 长安城中几个大一点的印刷作坊在东市内,有时加班赶工只能住在东市里,工人们饿了干不动活总不能拿着鞭子抽他们吧?东市里有家胡人开的毕罗店,那里可以通宵提供食物。 昭武九姓之中以康c安c曹三姓最为常见,胡人华化后取得名字也越来越像汉人,长安城中最有名的毕罗店老板姓康,名巴适,据说此人祖上在蜀山游玩时偶遇仙人,得到烹制肉类的秘方,回到长安后他们家就不再做颠沛流离的客商,专心做起了毕罗店生意,靠着那个秘方他们在长安站住了脚。 “巴适”在蜀音中就是大好c好吃的意思,东市内的毕罗店只是康家毕罗的偏铺,他们的正铺建在长兴坊,这家店正对着横街的坊墙被拆了,建了个充满西域风情的拱形门,院子里搭设了棚架,看样子是种了葡萄,棚下铺了厚厚的毡毯。 此时还不到晚饭时间,可是胡人c华人都已经脱了鞋席地混坐,正堂一楼则被新科进士们占据,他们躁动的欢笑声即便在大街上也能听到。 晌午的那两碗米饭早就已经被消化得无影无踪,闻着那香气扑鼻的烤肉味王守善的肚子立刻雷鸣似得叫了起来,这声音刚好被玊玉听到了,她回过头来古怪得看了他一眼。 “道长,咱们吃了饭再走吧。”王守善强笑着,背着手将那双蒙了灰的绣花鞋藏在身后。 “你这人怎么就知道吃,我们还有事要办呢。” “吃饱了人才有力气干活,秦始皇修长城时还让人吃饭喝水呢。”肚子饿的人心情就有点不好,东城多汉人,街上到处都是卖大肉夹馍的,他看着没食欲,好不容易遇到一家胡人开的毕罗店他岂肯错过。 吃饭比天大,这女道士一看就知道没饿过肚子,不知道饥饿的滋味有多难受。 要不是现在他有求于她,他早就自己进去了。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皱着眉犹豫不决便自顾自得转身,走进了店里。 烤肉多香啊,而且中午她就吃了几个果子,他就不信她没饿。 “老板,还有地方没?”远远看到正堂门口穿着丝绸笑脸迎客的胡人,王守善便朗声用粟特语笑着大喊,哪个商人不喜欢当老板的? “哦,这位弟兄,里面请里面请。”老板亦用粟特语大笑着说,右手按在胸口,行了个粟特人的礼,但在直起身时,他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得看着王守善的身后。 顺着他的视线,王守善看到女道士玊玉正站在离他大约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一脸的没好气。 道士,尤其是女道士是很少进毕罗店的。 三厌指的是乌龟c狗以及鸿雁,正一派还有“四不食”的门规,也就是除了三厌之外还禁食牛肉,全真派则为出家道士,不止不能结婚,并且还不能吃肉。 道家的五荤指的是韭c薤c蒜c芸薹c胡荽这五种常用的带香辛味的蔬菜,其实不止是五荤,所有能提升口味增强人的食物修道之人都是禁止食用的,而毕罗店里的菜基本都要放香料,老板看到一个道士进毕罗店就跟看到汉传和尚吃肉一样稀奇。 好在老板见多识广,很快就镇定下来,招来一个黑纱包头的胡姬让她带着两人上二楼,汉人的酒肆里常摆着胡桌胡凳供人胡坐,可是到了这胡人的毕罗店里地上却只铺毡毯,有个十一二岁穿着一身白衣的胡人少年习惯性得弯腰,似乎等着他们将鞋脱掉然后收起来。 胡人男子很小就出来干活了,王守善冷冷得看着那个少年没动,门口的所有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我们不进去吃了,还有事情,给我们做两份羊肉毕罗带走。” “一份不要葱蒜。”玊玉在他身后补充“不要放香辛料。” “这位道长,鄙店的肉腌制时就放了香辛料的,现在厨房里可没有没放香料的新鲜肉啊。”毕罗店老板一脸为难,他可从来没接待过道士。 “那我就不要羊肉的了,能做其他馅的吗?” “今天才进了一批螃蟹,能做蟹黄馅的和天花馅的。” “天花馅里有什么?” “就是莲花白混鸡蛋。” “有韭黄韭菜吗?” 老板有些不耐烦得摇头。 “那我要一份天花毕罗,不要葱姜蒜c不要韭c薤c胡荽和香辛料。” 王守善在一旁听得直撇嘴,这种毕罗可怎么吃。 “一份羊肉毕罗,一份天花毕罗,天花毕罗不要姜蒜香辛,两份带走。”老板重复了他们点的菜,然后那个带着面纱的女人就往后厨去了,站在门口的白衣少年麻利得搬了两个胡床出来,在门外的空地放下。 汉人的房子坐北朝南主要是为了采光,有的南墙根本就不用砖土,只用几根柱子支撑,到了冬天会安上遮风的障子,等春暖花开就会将纸门给拆下来,不过长安春天晚上的风还是很大的,因此并不是每个纸门都拆掉了。 这间毕罗店是汉居改建的,他们坐的这边纸门就没拆,而对边则全部拆掉了,遮雨廊下坐满了食客,全部都是商人走卒打扮。 胡人的饭菜讲的是量多管饱,而汉人的美食除了色香味之外对食器c酒器也很有讲究,上巳的帷幄宴娘子们精心准备的菜肴好看是好看,就是量有点少,还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来得痛快。 除了羊肉以外毕罗店里也有骆驼肉卖,驼峰与背肌相连,肉质细腻,丰腴肥美,胡人开的店是不会卖病死牲畜的肉的,店里的骆驼若基本都是西行途中受伤的骆驼,长安的太医署有兽医,如果连他们都治不好骆驼就基本没救了,再怎么心疼也只能杀了卖肉。 王守善和玊玉一人找了个胡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 “道长,你会占卜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能不能帮我算一算这个月运气怎么样?”他觉得自己挺倒霉的,才进城头一天就遇上了冤鬼。 “妄论天机是要折寿的,不算。”她抄着手将脸转向另一边,严词拒绝。 “我看你是根本不会算吧。”王守善挑衅得笑着“你根本就是个假道士。” 道士和尚不用交赋税服徭役,因此有很多逃户都假扮,益州乃天府之国,她山远水远得跑长安来干什么?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名叫玊玉的女人,她的皮肤真的很好,就像敷了粉一样,但她身上那股艾叶味可真难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闻香识臭(中) 玊玉恶狠狠地看着他。 半晌之后她莞尔一笑:“这位善人,你有大凶之兆,而且祸就在今晚,可能会性命不保。” 王守善瞪大了眼睛,背脊一阵阵发凉,但转念一想他就明了了,这丫头是在吓唬他呢。 “那敢问道长,可有破解之法?”他笑嘻嘻得问,全没将她的话当回事。 “少胡言乱语,言多必失懂么?” “我还能失什么啊。”他无所谓得笑着,除了烂命一条他一无所有,就身上一个金饼还值点钱。 她忽然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打算往回走,王守善这才有点急了,他可不想一个人处理那个小鬼。 “对不住,对不住,道长我知错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见王守善打躬作揖,玊玉却并没有消气,不装男声时她的声音有些尖利,像某种鸟的叫声。 “我怎么了?” “活像游手闲汉,没个正人样。” 女道士脸皮薄,说不出难听的骂人话,王守善得意得笑了起来,义父说果然的没错,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为了面子而活是很累的。 “道长,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他毫无诚信得道歉,视线偷偷地往后厨飘,怎么还不送来? 毕罗是一种手抓饭,不过传到关中之后发生了改变,它跟汉人吃的大肉夹馍很像。 以羊肉毕罗为例,先将煮熟的粟米混合了羊肉汤泡着,等浸透了味再捞起来,跟没浸过的白米或者粟米混合,把羊腿肉撕成条,撒上盐c蒜后放进事先烤好的面皮里,这样食客就可以一边走一边吃了。 就跟胡人看不惯汉人吃大肉一样,汉人也很看不惯胡人以手抓饭,到了毕罗店里汉人还是习惯以箸匕食之,于是不知道是谁想出了这个办法,用藤纸包着毕罗的面皮就可以不用以手抓饭又尝到抓饭的鲜美,而且中原人习惯吃面食,可谓两全其美。 莲花白自大食随着丝绸之路传到了中原,一年四季都可种植食用,因菜叶全部展开状如莲花而得了莲花白c天花的称呼。 做天花毕罗的时候先将莲花白切丝之后用水一烫就熟了,再与鸡蛋和其他新鲜时蔬一起混合,放进面皮里就算做好了。 除了做毕罗,华人也有用天花做牢丸,过节的时候很多人家都会准备。 也许是因为想得太入神,他浑然没察觉玊玉越来越气愤的眼神,等他发现她的异样时,心中直呼不好。 “嘴上虽然认错,可心里却想着再犯,你这种人贫道可没少见。” “那道长想怎么样?”王守善一脸嬉皮笑脸,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还能如何? 玊玉冷着脸从随身的布袋里翻出一块品质不怎么样的玉,将它递给了王守善。 “你敢把它捏碎么?”她面无表情得说,王守善看着掌心中的这块玉片,它很薄,几乎是透明的,可是拿在手里很凉,而且有股难闻的怪味。 玉片上刻着一些很小的字,可是并不是汉字,也不是粟特文或者大食文,更像是某种不认识的符号。 “这该不是从哪位汉王身上扒下来的吧。”王守善拿着玉在手里端详,金缕玉衣在汉代流行了一段时间,那些王公贵族相信玉能寒尸,能保其尸体不朽,并使用九窍器塞其九窍。然而如此费尽苦心却适得其反,由于金缕玉衣价格昂贵招来了很多盗墓贼光顾,三国时还有曹操设立摸金校尉以资军需,长安附近的坟丘基本都已经被挖过了。 隋末时就更乱了套,高祖李渊骑马路过那些被刨开的坟丘时有感而发,临终时留下“务从俭约”的要求,当时李世民本打算按照刘邦墓的标准来修建陵园,后大臣谏言汉王墓不仅劳民伤财而且还引来盗墓贼,最终李世民才同意让李渊以汉光帝的标准下葬。 即便当时为了制作制作玉衣耗资巨大可是如今已经毫无价值,那些小小的玉片再不能雕琢成器,盗墓贼扯开了玉衣,将金线给抽了出来,玉片则留在了坟冢里。 这种玉片的大小跟甲胄的甲片差不多,而且质地轻薄一捏既碎,不过看玊玉那笃定的眼神王守善有点不敢碰这从坟墓里挖出来并且还刻了奇怪字迹的玉片。 “这里面封了什么?”他用二指捏着玉片问。 “捏碎了你不就知道了。”玊玉挑衅着,王守善讪讪一笑,将玉还给了玊玉。 “做人当谨言慎行,尤其是京城,说错了话可是会要命的。”玊玉没好气得接过那个玉片,重新放回了布袋里“善人可知道姜皎是何人么?” 京城贵人那么多,才第一天来京城的王守善怎么可能全部认得,可是玊玉问的这个人他正好就知道,因为他跟王皇后被废有关。 姜皎的父亲姜柔远曾经是武则天的“宠妃”之一,貌美善琴,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因中途失宠武则天退位后虽然没如同张易之兄弟般被诛杀,但是仕途还是受到了牵连,姜皎的爷爷姜行本是太宗心腹,因远征高句丽战死获得了陪葬昭陵的资格和郕国公的爵位,姜行本大儿子顺风顺水袭爵当官,次儿子姜柔远在则天朝风光过一阵后就命运便随着那位女王失势而境遇惨淡了起来。 姜皎跟他父亲一样喜欢画画,而且最擅长画一飞冲天的老鹰,他心高气傲不甘于平凡一直渴望得到大富大贵的机会,恰巧有一日姜皎外出打猎时偶遇一个和尚,和尚直言“公子大贵”,姜皎又问富贵何来,和尚便说见贵人自当大富大贵,而且那贵人今日就会出现。 姜皎立刻反应过来,回家将老鹰给取了,出城后不多久就遇到了另一伙打猎的人,当时那只被姜皎悉心教导的猎鹰翱翔于天,落地时夺走了一只本来属于另一伙人的猎物,那伙人跟着猎鹰找到了姜皎,不仅所要猎物而且还要姜皎肩上的老鹰,姜皎见那人穿着宫服气度不凡,便将猎鹰给了对方。 两人相约打猎,姜皎再找那个和尚他却不见了,捕猎结束时姜皎记住了那个宫服青年的名字李三郎。 不久后姜皎正在家驯鹰,忽然闯进来一个女人大喊天子来见,当时姜皎被吓了一跳,因为当时的皇帝是李显,他与父亲姜柔远都没资格认识,等他打开中门起身迎客时却发现来的人是他上次打猎的认识的李三郎。 当时的皇位候选人有很多,李三郎还有个哥哥叫李成器,按礼制也是李成器更容易成为天子才对,当时的李隆基还是临淄王,日子过得朝不保夕穷困潦倒,然而姜皎却相信了女人和和尚的话,他认定了李三郎会成为天子,从此宝马良驹c金钱美食源源不断得供上。 至李隆基登基时姜皎已经成了宫中常客皇帝心腹,见皇帝不用行大礼,甚至与皇帝c后妃同榻共宴。 但是李隆基仍然活在太平公主的阴影之中,姜皎为李隆基出谋划策,“先天政变”时协调各种物资补给,助其取得了完胜。 姜皎被封楚国公,实封四百户,姜皎的儿子也迎娶公主,可谓权势盛极,但是一涉及女人,即便是曾经一起玩鹰打猎的好兄弟李隆基也能翻脸不认人。 开元十年,李隆基想立武惠妃为皇后,而王皇后除了无所出之外没有大错,他想姜皎一起帮忙找一个借口。 开元六年时王仁皎已经死了,祁县王氏根基远离长安,姜皎在禅定寺宴乐时因酒后失言泄露了皇帝的心思,然后一石掀起千重浪,姜皎最后被贬,挨了六十杖后死于赴任岭南的路上。 君威难测,更何况是李隆基这种遇到女人就犯糊涂的昏君了。 王守善面无表情得看着玊玉,许久之后才笑了起来“像我这种小人物的话哪能上达天听,道长真是多虑了。” 玊玉挑起眉:“你知道姜皎是何人?” 他愣了一下,王守善是个新到长安的西域客胡,一个胡人怎么会知道十五年前的皇家秘辛。 “看吧,说错话是要惹祸的。”玊玉哼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那道长你呢,身在益州又是如何得知长安的秘闻?” 王守善笑着反问,玊玉不说话了,脸颊气得鼓鼓的,似乎在后悔自己刚才失言。 “哈哈哈哈。” 左手边的葡萄藤下,一个穿着半旧绸衣,看起来颇为落魄的读书汉忽然笑了起来,两人立刻将视线转到了他的身上。 “这位郎君,你笑什么?”王守善冷笑着看着他,这人一身酒气,明显是喝醉了。 “客从西北来,知我阙城事。狍鸮吞社稷,祸福口舌间啊。”那人半躺在毡毯上,一口喝干了杯中浊酒,然后扶着葡萄藤的柱子晃晃悠悠得站了起来“归去吧,不如归去,出来这么多年,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闻香识臭(下) 有人登科上榜自然就有人落第落榜,除了酒肆毕罗店之外,长兴坊中也经营着旅店。 房产田产是不怕贼人偷窃的财产,而且随着涌入长安的人口越来越多房价一直在往上涨,故而民间开旅店是一本万利的投资。 只要有房产,旅店就开的起来,能读书当官的仕人几个没田没房的? 朝廷开的驿站全部都在赔钱,没办法,华人好客,来大唐的使节又多,请客总不能让客人掏钱吧。为了节省开支,朝廷就下令在驿站歇脚的官员不能吃肉,家庭条件好的官吏索性就不住驿站了,而民间的旅店又龙蛇混杂条件较差,相比之下还是同为官僚开的逆旅条件要好很多。 华人信佛者众,如果能绕上两句佛经与主持礼佛辩经住寺庙也是极风雅的,长兴坊正西面就有一间荐福寺,寺中的小雁塔和慈恩寺中的大雁塔是长安城中少有的石塔,但是眼前的这位郎君一身的羊肉香料味,出家人再怎么慈悲为怀也不能不将戒律当一回事。 想吃肉又没钱就只能住民间开的旅店了,康家毕罗店后面就有一排旅店,这些旅店并不当道而且被临街的店铺包围,采光并不是很好,住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潦倒之人。 自从张九龄张宰相被贬为尚书右丞相后这朝上的风气就变了味。 科举只是获得做官的资格,然而在哪里任职却还要经过铨选这一关,五品以上的官员会授予鱼袋,必须要由皇帝亲自任命,六品以下官员除员外郎和御史外都由吏部和兵部授官。 李宰相在任职吏部侍郎时曾干过这样一件事,当时的宁王李宪,也就是让皇帝李成器曾暗示李侍郎帮个忙,让他给自己的亲信升一下官,谁知李林甫连宁王的面子也不给,将这件事传的满城皆知,不仅全长安的皇亲国戚知道,就连李隆基本人也听说了,于是他便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了铁面无私的形象。 然而实际上,当时宁王托李林甫升职的亲信不是一个而是十个,李侍郎升了九个人的官只把一个人拿出来批判,所有皇亲都知道,不过没人告诉李隆基,后来李侍郎要给谁人调职宫内基本上就不再多过问了,皇帝很忙,他要排练霓裳羽衣舞,于是吏部成了李林甫的一言堂。 开元二十四年八月初五千秋节,李隆基过生日那天张宰相送了一篇文章——没钱的读书汉一般以诗为礼,李白名扬天下的《蜀道难》就是开元二十三年在紫极殿偶遇工部侍郎贺知章时送的礼物——那篇文章的名字叫《千秋金鉴录》,文章的内容是让李隆基励精图治不要沉迷享乐。 李世民倒是能听得进魏征的谏言,不过等魏征死了李世民就把他的镜子从坟里刨出来鞭了尸,李隆基的气量没李世民大,在李宰相的蛊惑下他就将张宰相给贬了,换上了对李林甫唯唯诺诺的牛仙客做新的宰相兼工部尚书,等于说现在五品以下文官的任免全由李林甫一个人说了算。 李宰相家那面参了香料的红墙就是上门求官的官员进士们送礼送出来的。 读书人有几个不自命清高的,吏部选院就在礼部南院的隔壁,科举卷子又不封名字,考官阅卷之前其实就已经将除状元c探花c榜眼之外的大多数进士的名字给定下了。 这又是一个相信科举是公平的傻孩子啊。 王守善觉得这个潦倒的读书汉有点可怜,朝中有人才好做官,他刚才写的那两句歪诗忧国忧民却不能用来娱乐大家,不像《蜀道难》那种写风景的诗送的出手,这种在大家都高兴的时候给人添没趣的人肯定得不到重用的。 “这位郎君,你也别太意志消沉了,今年考不上明年再靠呗。”王守善扶了他一把,凑近了才闻到他一身的汗味,也不知道这身衣服有多久没洗了,读书人多心高气傲,不过失败一次就借酒浇愁了。 “再考?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参考了。”读书汉笑了,只是那笑容七分像哭,二分像苦,剩下的一分像自嘲“命啊,这都是命。” 他说到这里忽然嘤嘤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做官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么。”王守善觉得他有点夸张,就像不当官他就活不了一样。 “若是要一人苟活于世倒是轻松,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大唐虽富饶却强敌环绕,国内亦危机四伏,而李林甫却只荐趋炎媚上之辈,此举如以蜜代水,人久食之必得消渴之疾,看似对身体有益却为大害,吾不想等烂足断手时才悔不当初。” 读书汉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王守善一半都没听懂。 他回头看向女道士:“道长,什么是消渴之疾啊?” “就是甜尿病,患此病的人多饮c多食c多尿,但人亦消瘦,多因饮食不节引起。”玊玉没好气得瞥了他一眼。 王守善这才明白过来,读书汉的意思是在说李林甫举荐的人正在让这个国家得病,而且这种病还无药可救,吃得越多死得越快,可是如果能及时控制饮食此病不需药石就可自愈。 “直言,国之良药,直言之人,国之良医,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可惜今上宠信口蜜腹剑之辈,吾大唐命不久矣。” “大胆。”读书汉的话音刚落,王守善他们身后的纸门里忽然传来一声爆喝,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三十余岁,留着美胡,穿着一身半旧褐袍的男子从客座走了出来“你是何人,竟敢在此乱言国之凶吉。” 此人一身官威,就算他穿着便服也能看出他肯定是当官的了——西京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员。 不过上巳不是仕人们交际应酬的节日么,他跑到胡人开的毕罗店来干什么? 王守善回头看去,只见那一盘吃了一半的手抓饭对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微胖老者,此人面色憔悴眼睛半睁半闭,皮肤发黑无光,面前的手抓饭没有动几口,正按着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 “老丈,你怎么了?”玊玉立刻上前准备搭脉。 “没事,老毛病了。”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举手将她挥开“子谅,你快回来,别打扰别人吃饭。” “此黄口小儿胡言乱语,当心坐‘大不敬’之罪。” 唐律有十恶,只要犯了十恶中的任意一条即便是皇亲国戚也不能赦免,而大不敬就是其中一条。 “罪?吾何罪之有?”那个读书汉朝着青袍官员连连冷笑“尔等吮痈舐痔之徒如今竟然连让人说实话也不许了么?” 吮痈舐痔这个成语用得有点恶心,在座的食客就算想装成没听见也不行了。 汉文帝有一男宠,名为邓通,有一天文帝得了痈疽病,背上大腿根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脓疮,发病时疼痛难忍,御医没有办法治,邓通就为文帝吸吮脓血缓解其病痛。 手抓饭的肉都是煮烂的,米粘在肉上看起来就像脓包一样,当时就有人拍桌子瞪眼睛要揍那个读书汉了。 正巧这时黑纱胡姬将他们的毕罗端过来了,王守善立刻上前接过,付完钱后就拉着那个还在和官员吹胡子瞪眼的读书汉往外走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真坐了大不敬就是死刑,那个官员似乎并没打算真的治读书汉的罪,任凭王守善拉着那人的胳膊将他带走了。 等行至门口,那个读书汉狠命一甩胳膊,将王守善的手给甩开了。 “读书汉,你还要命不要命了。”王守善忍不住提醒他,刚才那番话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哼。”他不屑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真是个臭脾气的醋大。”王守善懒得理会他,刚一转身就不小心踢到地上的一个竹筒,便弯腰将它给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他拿起来将那个竹筒在耳边晃了晃,没听到声音,似乎并不是普通的笔筒,王守善便将塞子给扯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诶,你怎么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王守善没理会玊玉,那竹筒里装着的居然是大大小小的纸条。 “这是什么?” “这是诗人的诗筒,平时有感而发偶得佳句就会记下来,然后放在筒里,这肯定是刚才那位善人的,你快还给人家。” “就他那臭脾气能写出什么好诗。”王守善不屑冷笑,随意取出一张开始看了起来。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 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 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宰相嗔! 这似乎是在说宰相府里的盛宴啊,骆驼是珍贵的财富,胡人一般不会杀,而且胡人不会卖病死肉,因此驼峰非常珍贵,是跟燕窝c熊掌齐名的美味佳肴。 驼峰放在孔雀石釜里,切鲙放在水晶盘子里,客人们拿着犀牛角筷子,光是这一套食具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可是在来的路上他却看到许多因天灾而被迫流离失所的难民,关中的粮仓是满的,受灾的地方肯定空着,为什么不将那些粮食送到灾民的手中呢? 他又看到另一张字条。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看来这个叫杜甫的读书人好像知道发生灾情的地方在哪里,不过李宰相为了粉饰盛世而隐瞒了这个消息。 想要斗倒张九龄就必须做出表面上看起来比他更出色的政绩,还有什么比天下无贼c粮食满仓更能体现出盛世的? 到底哪里受了灾却瞒而不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国色天香 即便不是上巳,曲江苑也有很多贵族出入,到了这一天对庶人开放,畜生又不像人一样知道要去茅厕方便,因此靠近曲江院路上积攒的马粪就更多了。 粪肥是农家必不可少的肥料,长安城中有专门的拾粪者收集城中居民c牲畜产生的排泄物然后运出城外,这个行当原本是低贱奴婢才干的,然而如今也被黑帮控制,这些游手好闲之人不仅收居民的钱,还向农户们收钱,农户们种田本就生活艰难,即便是一个月十钱的肥水费他们也交不出来。为了这个事,开元二十四年秋他们跟里正报备,里正层层上报,最终由京兆府所辖长安县出面禁止黑帮再向农户收肥水费。 不过那些游手可恶至极,他们将粪水拉出城后就随意倾倒,有时甚至还倒在了村民们的水源里,有性情暴虐的后生与他们理论,最终闹出了人命。 农是农耕民族的根本,没有农民种粮食人吃什么?豪强贵族私改典籍兼并土地已经让无数自耕农失去土地沦为逃户,倘若再不为他们主持公道逃户会更多,赋税更难收,留下的农户负担更大,甚至还会跟开元八年权梁山一样激起民愤引发京兆内聚众叛乱,御史周诚看出此事的严重性便向张九龄报备,虽然当时张宰相已经自中书令右迁为右仆射,不过要汇集京兆c大理寺c御史台三司会审的力量还是有的,那个杀人的游手被判了斩刑,尸身于西市平准局旁的独柳下示众,自此城中再无黑帮向农户收肥水费。 游手闲汉本就是城中无赖,他们知道御史周诚是张九龄举荐的,周诚汝南人,父亲原是金州西城县丞,如今已经过世,将老家的房子卖了后在通化坊有房产,那里就在朱雀大街西一街,如果不去打扫肯定会被街使怪罪,可是张九龄却是岭南客,住的地方又偏僻,皇帝去曲江院游玩只走夹城根本看不到城外的景象,于是城中黑帮便指示各自控制的拾粪者故意不捡张九龄家附近的人马粪便。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牡丹乃唐之国花,而东都洛阳更有牡丹花城的美誉,在礼部辟出南院做贡院之前贡生都是在东都洛阳考试,相比起长安,洛阳的漕运更加发达,高宗c中宗时因关中旱涝霜降之灾歉收无济,不但百姓吃不饱,就连天子都要跟着挨饿,太子便留下在西京长安监国,而皇帝本人则到东京洛阳逐食去了。 洛阳是大运河的中心,依托关中腹地,几大粮仓都集中在了洛阳,其实比起长安,洛阳更多时候担当了国都的职能,武周时更是直接将国都搬到了洛阳。 武乃小姓,比起历史悠远c俊杰辈出的门阀实力实在微弱,为了给自家人提拔的机会,也为了培养能与门阀对抗的势力,武则天首开武科举,破格任用寒门子弟,门阀势力由此开始削弱。 当时的科举也是春天举行,但洛阳三面环山气候干燥,除了滚滚运河之外当时登科及第的进士们再难找溪水玩流觞曲水,恰好听闻武则天喜好喝汤,于是进士们便开始盛行摆水席。 吃水席一般都是在室内,可是难得的好春光就这么关在屋外实在可惜,再加上当时天朝气候温暖,有的人干脆就将酒宴摆在了亭中。 科举地点改到长安后有些考官仍然保留着在洛阳时的习惯,好在亭中吃宴,芙蓉园只向皇家开放,曲江则被庶人的游船帷幄所占,杏花林更是皇亲国戚们挑选金龟婿的地方,不想凑那个热闹只想和好友聚会的普通士子们在曲江院附近到处找寻,最终挑中了修政坊内一处开满了牡丹的亭子。 张九龄的娘子戚宜芬喜好牡丹,常自己侍花弄草,在自己家中还开了块菜地自给自足,当时宗正寺将守陵人住的亭子置于此处,见戚娘子将牡丹养得如此只好便请她一同料理宗正寺中的珍惜牡丹。 宗正寺除了管理皇族c宗族c外戚的谱牒外还要守护皇族陵庙,天子李隆基生母窦德妃的衣冠冢就在南城外的靖陵,于是便在修政坊置一亭,内设一亭长,专门负责为靖陵洒扫。 长寿二年,因户婢团儿诬告德妃与皇嗣妃刘氏以巫蛊之术咒武皇,正月初二在洛阳皇宫的嘉豫殿朝见后遇害,尸体不知所踪,睿宗即位后还都长安,在都城之南用招魂之法将远在洛阳的德妃灵引回靖陵,睿宗驾崩后德妃神主位迁到太庙,陵寝也随附桥陵,因此在长安城南的靖陵不过是个空坟而已。 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忽然想起来去生母的陵前看一看,为此宗正寺才置一个亭长定期打扫,此事恰逢清明时节,值守的守陵人去扫陵去了,这帮大胆的士子就偷溜了进去,开始摆起宴席来。 花想开得好,不施肥怎么能行? 冬天的时候将木板安上就是房子,春天将木板拆了就是亭子,亭子四面透风自然闻得到一股难闻的臭味,不过士子们心情正好,有好风景就行,待美酒美食一放在桌上那酒香菜香就掩住了臭味。 这就是所谓的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吧。 但张丞相却被屋外的马粪c朝野中流行的好奢以及阿谀之气熏得头昏脑涨,这一年的上巳春宴李隆基并没有邀请他,即便张九龄的居处距离芙蓉园走过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张九龄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此刻紫云楼中又摆了何等奢华的豪宴。 昔日那个可以为了一碗面汤泪流满面的临淄王已经不在了,吃喝玩乐才是李隆基最关心的,社稷和黎民百姓只是为他奢华生活提供服务的奴婢,他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警句。 古语有云,旱极而蝗,即便通过水渠和水车的灌溉良田是保住了,但是没有水流过的地方却长满了蝗虫,这一次受灾的地方还是河南道。 去年冬天西北大雪,但是东部却滴雨未下,河南道本已歉收,二月才种下的青苗又全毁了,目前那波蝗风正在南下,如不及时治理下一个目标就是淮南道。 韩非曾经说过,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李林甫举荐的那个牛仙客只是边疆小吏,是李宰相的工具,他在关中推行和籴法,停运了江淮运输西京的岁租,但那些粮食却并没有留在江南c太仓,而是运到淮南c河南赈灾去了。 这一手可真是妙啊,表面看来关中粮仓是满的,而且还以高二成的价格收买了农户的粮食,是一种德政,可实际上但凡发生天灾粮食都会涨价,只高两成商家还是亏了。 现在苗还没来得及抽穗,就算想收也收不了,拔苗不可能助长,如果这波蝗虫飞过淮南,那江淮今年歉收是肯定了,等蝗风过了关中的粮食差不多也熟了,届时再把收成通过漕运运过去就能平稳粮价,李隆基看到的依然还是满满的粮仓。 关中农户不知真相,以为真的是在太平盛世,对牛李二人称赞不已,商户虽然吃亏,但他们可以通过食肆将亏的钱赚回来,摆宴哪有吝啬花钱的?李宰相喜好铺张,下面的人跟着效仿,牛李二人亲信亦从中获利,苦的只有受灾地区的百姓。 为了活命他们什么都卖了换了上京的盘缠,寺庙和道观都有悲田养病坊,还没到京兆那些流离失所的逃难人就基本上被全部接收,开元初期禁止私建的寺庙又在死灰复燃,和尚有了可以收香火钱的地方也不会再多说,农户只要有口饭吃就会心满意足,一场本该让朝野人心惶惶的天灾就这么被李宰相给悄无声息得摁灭了。 蝗虫又称天虫,是人间办错了事上天降下的惩罚,开元四年时河南道就闹过蝗灾,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它们又卷土重来,那牛仙客真是个十足的灾星,他一上任天就降下天谴。 张九龄被气得吃不下饭,他倒不是气自己被那些个奸佞暗算被贬了职,而是气李林甫带起的这股欺上瞒下的歪风邪气,去年秋天他们推行和籴法时他忙着处理肥水案没注意到他们的诡计,等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之所以被贬丞相多半也有武惠妃的功劳,她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已经韶华不在,李隆基又是个随蝶而幸的薄情郎,他日圣宠不在她的下场只怕不会比王皇后好多少,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只要寿王能当上太子她后半生荣华富贵基本就定了,可是在寿王的前面还有十几个哥哥,不论是礼制c德行c能力还是文治武功哪一样都轮不上他。 李瑁的性子随他的养父李宪,是个逍遥闲王,这种人怎么能托付社稷。皇帝问他可否废太子而立李瑁时他用晋献公骊姬之乱让皇帝打消了这个主意,没有举荐李瑁做太子,此事就此作罢。 也许皇帝跟她谈起过这件事或者通过其他渠道被她知晓坏她好事的就是自己,然后她便怀恨在心,说不定已经跟李林甫勾结起来了。 张九龄恨得咬牙切齿,最终咳嗽了起来,他就像是个老农,大唐就像是他精心侍弄的庄家,结果家里出了一群败家子,他只能眼看着他们将家业一点点败光了。 神禾原,神禾原,那一禾九穗的神禾真的存在吗? 窗外太阳西斜,路上马铃叮当,今夜笙歌又起,明日晌午吃啥。 他哈哈大笑起来,以李宰相之文采说不定还以为他刚才的一时儿戏之做是某种他不知道的诗格。 “什么事九郎觉得如此好笑?”还未见人先闻其声,他的老妻声音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动听,可是在他的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在洛阳牡丹花海中拿着花锄的妙龄少女。 神龙三年,他赶赴洛阳应试及第,授秘书省校书郎,他就跟那些曲江院杏花林中的年轻进士一样在洛阳牡丹园中被岳父看中,然后邀约他去家赏牡丹。 后因有贵客忽然到访,岳父就让他先自己一个人逛逛,在花园一角他便遇到了她。她当时正在给花园中的花除草,为了防止将衣服弄脏穿着一身麻衣,他当时还以为她是花匠的女儿,便和她攀谈起来,他隐隐知道进士及第后会有许多人家挑女婿的,便状似无意得打听起她家娘子的事情,结果她却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岳父来了他才知道这个花娘就是他刚才打听的娘子。 神龙四年夏天,他奉旨巡使岭南,就便省亲,她就跟着他一起回去了,当时的洛阳比现在的长安还繁华,可是她一个官家小姐却安心在岭南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布衣荆钗为他持家养母,武则天朝告密之风盛行,但他干不来这种窥人阴私的事情,回了洛阳之后他仍然还是校书郎,在集贤院度过了神龙政变,后来听说太子李隆基要组建幕府,便前去应试。 从东宫的时候他与姚崇就意见不合,开元四年秋天他最终惹恼了宰相,他以任期届满为由辞官回了岭南,可能一辈子都回不了官场了,可是她还是跟着回家,帮他送养老母,陪着他度过了丧母之痛,跟他一起守孝三年。 岭南多山,大庾岭路烂险要,每次经过他都提醒吊胆,生怕她坐的马车不慎跌入山谷之中,她不是家中独女,可是远离家乡肯定很苦,要是能将路修好了她回洛阳探望父母也方便,而且还能造福一方百姓,当时的广州已经是海上大商港,来自天竺c倭国c琉球c拂菻c大食c昆仑的象牙c香料c珊瑚c琥珀c绿盐c安息香等贵重物品很难运出去,于是他凭借着在中央任职时留下的关系禀报了陛下开凿梅关道,依着长安洛阳城中道路的样子,务必将路修得又直又宽才好。在修路期间他患上了瘴疠,也是她请了郎中帮他看的病,岭南万山重叠,森林茂盛,虫媒猖獗,而他的身体自出生时就不是很好,郎中也不敢给他下猛药,只让他多喝凉茶调养。 取金银花c罗汉果c淡竹叶c甘草等草药煎熬,三碗水煮成一碗,每日两次一次一碗,瘴疠果然不日而愈,又加上凉茶有清热败火的作用,他便经常服用,今日他又没上朝,她将凉茶端上来干什么? “宜娘,你又熬什么了?”张九龄仔细闻了闻,好像不是凉茶的苦味,反倒是猪骨和赤小豆的香味。 “我看你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知道又是为了朝中那些小人心烦,就给你熬了碗靓汤,清热退火的,快喝了吧。” 洛阳人好喝汤,岭南人也一样,只是洛阳是因为干燥,而岭南是因为湿热,和提前衰老的张九龄相比戚宜芬仍然满头黑丝,唯有眼角皱纹显出她已不再年轻。 她没有穿绸,只是一副市井妇人的打扮,双手粗糙如同黑柴一般,可是她的发髻上却带着一朵端庄雍容的蓝牡丹。 曲江院里的娘子们斗花,比的就是谁带的花名贵稀奇,为的是吸引别人艳羡的目光,但她们却不知整个长安最名贵的牡丹其实都种在修政坊。 窦德妃也喜欢牡丹,李隆基算是个孝顺儿子,他喜好搜集各种珍禽异兽,开元四年去河南道巡查时他就为了捉鸟差点踩踏农民的良田,后被倪若水谏言才作罢。 母亲既然喜欢牡丹,做儿子的怎么能不满足?可是牡丹极易惹来虫害,名贵牡丹放在靖陵又容易被偷,所以珍稀的牡丹并不种在芙蓉园,每年都是皇帝要到芙蓉园时才从院中移栽过去,如果能存活就继续种,死了再从修政坊补充,给德妃的牡丹则是每年上坟时从园中剪下放在坟头。 一般的牡丹都为红色c白色c紫色c粉色,可是蓝牡丹却是极少见的,倘若戴出去必定艳惊京城,然而这株蓝牡丹却深藏在这寂寂无人的庭院中,只让一人欣赏。 官宦人家讲究食不言,二人又是老夫老妻,更不会如年轻人一般甜言蜜语,等张九龄喝完了汤,宜娘就问他还要不要再喝一碗,张九龄摇了摇头。 “你这碗汤还缺点火候啊,应该再熬一会儿。”张丞相笑嘻嘻得说“这手艺要是在岭南可是嫁不出去的。” 岭南女子出嫁之前必须得学会如何煲一手好靓汤c凉茶,不然是会被婆婆嫌弃的。 “在洛阳时也不见你送什么像样的聘礼,你倒嫌弃起我了。”戚宜芬没好气得挖了张九龄一眼,将那个瓷碗给收走了“烂仔贪食,当心肚痛。” 戚宜芬最后一句话是用岭南话说的,可惜她的洛阳口音太重,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张九龄又笑了起来。 她又在说他当年喝了生水得了瘴疠拉肚子拉得走不动路的事了。 “宜娘,你后悔嫁给我吗?” 在她步出这间简陋的茅舍前,张九龄忽然问她,同是宰相,李林甫住在寸土寸金的平康坊,家中奴婢成群,而他的窗外只有自隋末就荒废的禅院古寺,屋外的道路更是屎尿横流臭不可闻。 作为家有薄田的官宦子弟,他其实可以不用住那么差的房子,但是他是大唐的宰相,他必须以身作则,让底下的人都养成廉政之风。 “儿子都那么大了,说这些干什么。”戚宜芬一万个没好气“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就打算在家里窝着?” 对了,今日是上巳,是一年之中女人们难得可以自由畅玩的节日,不过现在都快响暮鼓了,这时出去是不是太迟了? 张九龄站起身:“走吧,让翠姑把你煲的汤带上,咱们去子谦家吃晚饭。” 子谦是张九龄的弟弟张九皐的字,当年张九龄圣眷犹在的时候李隆基让张九皐做了殿中监,赐宅长乐坊,距离左教坊宜春院不远,坊中还有不少擅酿糯米甜酒的酒家,今天他们夫妻二人就在他家住了。 “不请自来非礼也,九郎今日是打算当一次不速之客了?”宜娘挑眉,调笑着问。 “难得休息,今日也让老夫也当一次风流宰相吧。”张九龄一边笑着一边走到几案边,将他的诗筒从一堆写废了的奏表中找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灞桥归客 修政坊在长安的南边,而长乐坊却在长安的最北边。 此刻他心情大好,不禁发起少年狂来,将马夫挥退后自己坐在了前座,看样子是想自己赶马车。 “相爷,这么晚了,还是让老朽跟着吧。”马夫姜七有些担心,逢年过节总是多贼盗,丞相又不会武艺,就带着个侍女出门太危险了。 “你跟着来想坐哪儿?”张九龄反问姜七,他的马车是最简单的双轮马车,后座挤着坐能坐二三人,可是姜七总不能跟他的女眷挤一起吧。 “相爷,还是我来吧,今日回城车多,万一跟人冲撞了可怎么得了。”姜七据理力争,这是张九龄家的传统,姜七虽然身为奴婢但他只要觉得有理也会跟张九龄争辩,张九龄想了想,便将缰绳给了姜七。 王孙好骏马,长安城中路宽且直,他们将马骑的飞快,可是坊市中行人也很多,即便已经规定除朱雀大街外城中街道不可跑马,可是那些王孙却从来没将这个禁令放在眼里。 每次都是出了事故死了人他们才知道教训稍微消停一段时间,但过不了多久就又旧态复燃了,随着商业逐渐繁荣有些坊已经开始侵街占墙,东市那边已经很难找到畅通无阻的路,出了修政坊后他们就一路西行,在绕过大雁塔和慈恩寺后沿着朱雀大街东二街往北缓缓走去。 和同龄人相比张九龄真的老得太快了,可是他不愁不行,这天下有太多事需要他伤脑筋了。 武是一把双刃剑,既伤人,又伤己,武将以开疆拓土为荣,但守护那些他们从别族抢来的土地却耗费了比发动战争更大的代价。胡人就是养不家的狼,现在唐还强大还常年骚扰,一旦唐露出衰弱的样子他们必定会露出自己的爪牙,为了防备那些异族需要边将,而边将变强大后就开始威胁中央。 韩非曾经说过,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现在的彍骑都是从客户白丁中征募而来,从兵源上就出了问题,至于生源那边则有李宰相牢牢把持,他举荐的人才都是善于钻营c阿谀之徒,他们为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不是为了黎明百姓,武将废弛文官贪财,李林甫正在将一个强大的国家变成跟他一样,除了擅长追求吃喝玩乐外文不成武不就的病夫。 相比起中央如病人般日益虚弱,边疆的节度使们却日益强大,然而每年番上宿卫的府军却越来越少,那些节度使越来越像战国时的诸侯王。 领土太大管控不住只会造成分裂,但是唐树敌太多,唯有中央比他们更强大才管得住那些骄兵悍将,可西京的武将们却一个个流连声色犬马,只要一想起那些人张九龄就又是一阵恶心反胃,他们今日要去的长乐坊就是城中金吾卫常去聚会的地方。 太宗曾言经邦之要先论刑狱为重,秦以一国之力统一六国也是因为商鞅变法让秦的国力变得强盛,自古以来凡明君盛世都是吏清法明,但是该执法的人却无所事事只知饮酒作乐,将道家的无为之治应用到了极致。 长安的晚上是很乱的,不只是平康坊,就连一些民宅中也会有贼人闯入,豪强商贾请得起侍卫健奴,但平民百姓就只能靠邻里互相照应了。 坐在马车前座上,看着这个在夕阳下歌舞升平的帝国,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国家最缺的不是钱c不是马c不是盔甲弓箭,而是人才,人才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只有能人辈出国家才能强大,没有人即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如果有哪位少侠能捅死李林甫那个小儿就好了。 嗅着随着风吹来的那股香料味,张九龄有些恶狠狠地想着,有他开先河城中富豪王孙必定效仿,胡商又能大赚一笔,而百姓则又要被刮掉一层皮。 长安的街道宽敞一般不会拥堵,但在经过永宁坊时姜七却将车给停了下来,他们前面的路上站满了人。 张九龄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不由冷笑出声,又是那帮艺伎为了招揽生意盛装踩街了。 现在这世道,女人的贞和男人的忠一样罕有,原本给王母过生只是一个仪式,用纸糊的金冠一样可以,可是她们却偏要真金白银,就像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一个伶人,不论如何得皇帝的宠幸,生出来的儿子是不可能跟贵女生的孩子一样的。 开元十六年太子瑛纳太常少卿薛绦之女为妃,太常少卿只是个礼部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的文官,虽然薛家为关中四姓之一以出任太守为主的河东薛氏,但薛氏的实力可远差贡献了两位宰相的祁县王氏一大截。 太子瑛能娶为正妻的贵女也只能是这个水平,他的出身太低了,没有强大的岳父太子只能靠自己以及同病相怜的鄂王c光王和武惠妃斗。 就算太子想学宁王那样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也不行,寿王的前面还有十几个哥哥,而且李隆基还活着,该定谁为下一个太子不是太子自己说了算的,太子一死为争储君之位诸位已经开了幕府的王子必定会起争夺,倘若契丹c吐蕃一南一北趁乱发起争端,以现在唐缺兵少将的状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帮只知鲜衣华服,不识人间疾苦的无知妇人啊。 张九龄叹了口气,他想念那个励精图治的太子,现在的这个陛下他已经有些认不得了。 “张丞相?” 听到熟悉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张九龄立刻循声望去,只见御史周诚正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向他拱手。 “子谅?你何时回来的?”张九龄吃惊得睁大了眼睛,跳下马车。 李隆基现在厌恶张九龄,连带着连他举荐的人也一起厌恶,御史本来就招京中的贵人们讨厌,周诚字子谅就成了整个朝野人见人厌的讨厌鬼。 上元节后不久周子谅便被派出去巡使河南府,张九龄也是从周子谅的信里得知李林甫和牛仙客所玩的把戏。 御史有监察太仓c国库出纳c审功纠过的职责,在账本上开元二十四年秋天的粮食是入了太仓的,可是实际上却并没有,库吏便以太仓旧有仓库陈旧,新仓库还未建好,谷物暂时堆放别处为由企图蒙混,而工部则正是负责新建太仓和水利的部门。牛仙客与运河漕帮里外勾结,将运河沿岸一部分水利工程给漕帮人士修建,漕帮从中获利,同时负责转运粮食到灾区。 表面上看谁都没吃亏,灾必须赈,粮必须运,水利也必须修,可是他们暗箱操作用人唯亲而不是公平竞争,并且想补回账面上的巨额亏空就只能强征赋税填补,其中有多少人会中饱私囊不得而知了。 “我也是刚到,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丞相。”周子谅放下了手,提起了地上的鸟笼,脸上写满了风尘仆仆。 要东去洛阳,必须经过灞桥,同样从洛阳回长安,还是要经过灞桥。 此时的灞桥已不是秦穆公时仅仅只是一座桥那么简单了,它是皇帝东巡洛阳的必经之路,桥上盖了好几座覆琉璃瓦的楼阁,在夕阳下和灞桥河水一起泛着金鳞般的光。 水利可是大工程,当年郑国修郑国渠就是想拖垮秦,隋炀帝也是因为连接大运河而劳命伤财,将工部交给这么一个贪官简直就是国之不幸。 恰在此时,他忽然闻到一股烤肉香味,不远处长兴坊那家小有名气的毕罗店就在他眼前。 “子谅,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呢,丞相呢?” “走,我们吃饭去。”张九龄扶着周子谅的肩膀笑着说,他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的老妻,可是他也知道她肯定会理解的。 她是他的知己,也是她的妻子,虽然她早已韶华不在,可是他绝对不会嫌弃她。 糟糠妻不下堂,患难与共才是真,当年也不知道王皇后是怎么看上李三郎的,当时她的父亲王仁皎远在甘泉县,她一个妇道人家跑长安来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其状如螽 《唐律疏议》有记,诸侵巷街阡陌者,杖七十。 但这条法律是对平民百姓有效的,权贵和胡商不在此列。 胡商为唐带来经济繁荣,同时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社会矛盾,原本奴隶制在中国春秋时已经结束,然而在周边国家却并没有,在那些地方买卖奴隶是合法的,唐亦受其影响,默认了奴婢买卖的合法性。 人都有好逸恶劳之心,想不自己动手洗衣做饭劈柴生火就必须让别人干,比起雇佣,买一个奴婢要便宜得多,奴婢是和牲口一样的财产,是可以赠与买卖的,送一个绝色丽奴就跟送一匹汗血马是一样的,只是价格有些微差距。 没有钱,哪里有那么多奴婢? 贞观元年十月,太宗敕五品以上,不得入市,然而五品以下官员却并没有做过多的限制,这些人不仅自己凭借自己官员身份带来的便利经营商铺而且一日三餐还在公廨解决,越来越多的繁杂职位和公款吃喝成为税收巨大的负担,而这一切又与李林甫李宰相有关。 他在吏部期间养了不少尸位素餐的“贤人”,这些人多是皇亲国戚的亲信,是平时没用处,关键时刻能在贵人面前说上话的,当时的选人制度除了科举还有举荐,五品以上的官皇帝才过问,五品以下的文官则是吏部铨选,张九龄在当中书令兼宰相时还他还稍加节制,现在他没有了顾忌,围绕着李宰相下层官员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欺上瞒下c官官相护体系,而这些人偏偏是最直接与百姓接触c最容易激起民怨的。 御史是八品官,并不属于李林甫的调动范围,但是李林甫曾经当过御史中丞,又加上李隆基的宠信他也往御史台推荐了不少属于他这一派的御史。而且御史家谁没个亲戚朋友,李林甫就以此为要挟让在京御史闭上了嘴,当然出面说服的不是李宰相本人,而是他的“门生”。 如今在御史台敢跟李林甫对着干的只有少数人,周子谅就是其中一个,他是汝南人,家中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父亲只是个县丞还已经过世,哥哥虽然已经进士及第但至今仍是校书郎。 寒窗十载一朝金榜提名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锦绣前程么?只有将李林甫斗倒了周子谅才有升迁机会,但是他一届寒门子弟在朝中又没有贵人保护,他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张九龄了。 张九龄的身体不好,每次上朝帮他拿笏板的都是周子谅,张九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那帮贪官污吏给气死,要是他死了子谅该怎么办? 他的儿子张拯跟子谅差不多大,虽然此刻他在洛阳伊阙当县令,但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子谅父亲早逝,带着妻儿在长安客居,因而时常带着两个儿子到张九龄那个荒原般的家中探望,有了孩子的笑声那个院子才有了点生气,虽然子谅口中称着丞相可是张九龄却将他当成了半个儿子。 他跟张九龄一样廉洁,身上的这身衣服还是十年前进士及第时购置的,丝绸本来就是不耐洗的材料,再洗恐怕就要破洞了。 春日晚上微寒,张九龄怕风,黑纱罩脸的胡姬便将他们引到紧挨着纸门的矮几边席地而坐,现在还未到掌灯时间,靠着窗户光线会好一点。 两人点了手抓饭,等她走远了周子谅才将那个鸟笼提了起来,里面发出的嗡嗡声让张九龄浑身发毛,那好像不是鸟翅扇动发出的声音。 “子谅,这是何物?” “丞相你看,这是我在灾区抓回来的。”周子谅掀开了罩在鸟笼外的黑布,只见密密麻麻至少十只足有小麻雀大的螟螽正“刺啦刺啦”得啃食着麦苗的叶子,光线忽然变化让它们受了惊,扑扇着翅膀在鸟笼里闷头乱撞,那嗡嗡声就是这么发出来的。 张九龄倒吸了口凉气。 “所有的蝗虫都是这般大吗?” 他的声音不禁提高了,正常大小的蝗虫只有小拇指粗细尚且称为天灾,这么大的蝗虫遮天蔽日得飞起来是何等景象? 他没见过开元四年的蝗灾,当时胆大如姚崇谈之还要色变,张九龄忍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差不多,而且丞相你看,春蝗多为绿色,秋蝗多为黄色,此蝗却黄绿相间,看起来好像不像是普通的蝗虫。” “那你觉得这是什么?” 周子谅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有人说这是大蜂,山海经中曰其状如螽,是一种异兽。” 张九龄是道士,可是连他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这分明就是蝗虫,怎么会是大蜂。 “是谁跟你这么说的?” “是当地的县丞。”周子谅叹了口气“按照律法凡旱涝霜雹虫蝗为害之处主司应言而不言及妄言者杖七十,但板子还没开始打赵御史就来了,县令还带了里正和十余个老农,他们都说此物是大蜂,不是蝗虫,故而不需报备。” 张九龄气得头发根根竖起,这帮指鹿为马坏我社稷的鄙獠! “走,跟我去芙蓉园,让陛下亲眼看看此物到底是大蜂还是蝗虫!” “丞相请慢,现在灾情还在可控范围内,我们要等灾情扩大后再行上报。” 刚站起来的张九龄愣住了,他的眼睛逐渐泛起血丝,说话的声音沙哑无比,听起来像是漏风的风箱。 “周诚,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丞相请息怒,请您想想,如果是李宰相看到此物的话会如何跟陛下说?” 一想起那个巧舌如簧,当人一套背人一套的小人张九龄就气得头晕脑胀。 “你觉得他会怎么说?”张九龄按着头重新坐了下来。 “那得视灾情而定。”周子谅冷冷得说“今年不仅河南道蝗灾,西北亦发生霜雪天气,而且去年对契丹的那场大败陛下一直耿耿于怀,春闱结束马上会有殿试,这段时间陛下很忙,如果蝗灾超过了上述三样陛下才会予以重视,开元四年姚宰相找到灭蝗之法,筑火堆置捕网炸虫尸,最终灭蝗十四万只,成绩斐然,如李宰相用同种办法将此次蝗灾平定未成大害,这笼子里的自然就是蝗虫了。” 张九龄稍微冷静了一些。 所有人面对未知都是一样的,开元四年之前百姓迷信,认为蝗虫是天虫,不仅不能驱赶还必须供奉,而且还认为是有人做错了事是上天降下的灾祸。 但姚宰相却不那么看。 武则天提倡佛教,导致佛教泛滥,不少人为了逃避赋税和徭役削发为僧尼,僧尼不事生产,却拥有大量逃户奴婢为其开垦农田,同时信徒的香火以及朝廷发下来维修寺庙的钱也是贵族官僚一笔不小的收入,所以姚宰相自开元二年开始便建议李隆基命伪僧尼还俗,逾一万两千人,同时还不准再新修佛寺,原有的佛寺或被道观占据,或直接做他用,对于佛教徒来说这是很难接受的,常有人说李隆基会遭到报应。 报应是佛家的说法,一般来说要大旱三年才会发生蝗灾,如果放任这个说法继续传播可能有人会将天灾与灭佛联系起来,佛教在中原的影响力是远超过道教的,再加上当时突厥降户叛乱,李隆基又刚即位,害怕事态扩大姚宰相便上奏以人力灭蝗。 对于能够打败的敌人,李隆基是不屑于顾的,他是天朝上国的皇帝,这世上能让他忌惮的国家很少,他唯一害怕的只有天意。 如今连天都被他打败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从开元四年后李隆基发动对外战争的频率就扩大了,还有什么比留下大大的疆土更能永垂史册?但是正是因为如此边疆才格外局势动荡,因为唐是侵占了别人的领土他族才进行反抗,节度使拥兵自重,而中央则因为久享太平而武力废弛。 好奢c黩武以及宠信佞臣导致吏治不廉是李隆基现在犯下的错,这种蝗虫个头如此之大而且长相怪异,张九龄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老天的惩罚了。 “先带到司天监和太医署去吧,看看有没有哪位博学家认得此物。”张九龄将那块黑布给拉了下来,这个不知道是大蜂还是蝗虫的东西让他浑身不舒服极了,反正他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的。 天子失道,有天罚之。 李林甫滑不留手不易对付,反倒是他坐下的牛仙客唯唯诺诺做事漏洞百出,似乎可以从他的身上下手,此人一上任就立刻出了这等妖奇的事情,任用此人果然是大大的不祥。 其实那些贪官就像是蝗虫,它们单个实力不行,可是一旦成群就威力巨大,其状如螽?他们才是真正的大蜂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如虎添翼 按照西域胡人的习俗,左手是做不洁的事情的,所以吃饭c递东西都用右手。 然而华人却认为左是尊贵的,比如长乐坊在光宅坊的右边却被称为左教坊,而光宅坊则被称为右教坊,老子偃武章曰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所以有的官员待人接物都用左手。 在长安c洛阳这种胡人汉化程度高的地方有时尚且会起争端,其他汉化程度不高的地方矛盾就更激烈了,如今在长安城中要求行人行走靠右就是为了矫正这种以左为尊的观念,缓和和外族的矛盾,可是有些观念要是真的能那么容易改变这世上就没那么多矛盾了。 土地是农民的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卖的。 奴婢有一天会老,马有一天会死,只有土地是永久的,同时土地也是一种不惧贼盗而且还可以留给子孙的财产,于是趁着天灾之年大肆购买土地的人蜂拥到了河南道。 现在谁都知道,经商比种地赚钱快,有些农户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将地给卖了,携了钱财前往大城市买房经商,唐帝国最繁华的城市不是洛阳,更不是长安,而是位于大运河中心的扬州,那里不仅是富甲天下的大城市,同时也是重要的港口,这次受灾的宋城地区就离淮南道的扬州不算太远,商贾们便一边收地一边收人做工。 粮食不是变出来的,得有人种才有,张九龄在神禾原找了多年都没找到那传说中一禾九穗的神禾,小麦c水稻亩产低,劳动力流失大,还好关中地区的百姓对土地比靠海的居民看得更重,所以暂时还没有出现卖地经商的事情,可是谁又知道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呢? 商贾有钱,好炫耀,农户们如同牛一样累得汗流浃背却赚不了几个钱,谁的心理能平衡,踏青郊游的少年男女根本不顾及老农们的辛苦,嬉戏追逐间将人家辛苦种下的禾苗给踩踏无数,有的为了图好玩连钱都不赔直接逃走了事,不过这些都还在农户们能够忍耐的范围内,最让农户们气愤的是有贼子偷牛取肉。 牛没了就只能人去拉犁,突厥虽然臣服于唐但反唐的情绪却很高涨,风雪天气让牛羊大量冻死饿死,突厥人也没有多余的牛能卖给汉人。 一头牛虽然有几百斤,但是吃的人多了很快就没了,平阳乡推官赶到现场时牛已经被分解得只剩下骨头,恰在当时有一伙胡商经过,胡人不吃猪,可是他们吃牛羊,在唐境内吃牛肉是犯法的,谁知道是不是某个胡人嘴馋偷杀了他们的耕牛。 周子谅赶在两伙人开打前制止了冲突发生,但农民的水牛必须还给他们,不然夏粮收过后他们怎么种秋粮,在农村死一头牛跟死一个壮劳力一样是大案,因此事是踏青时发生,犯人极有可能是城里人,最终此案还是要交给京兆府来督办。 说完了在归京途上的见闻,周子谅可能是真饿了,抓饭刚端上来手在净手碗里只简单得浸了几下就开始胡吃海塞,看起来就像是个孩子。 但张九龄却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他想起了那个去年来领罪的胡将安禄山,此人也是个饕客,即便是嫌犯之身他还是要吃牛肉,他从来就没将大唐的律法放在眼里过。 治国之道分为王道c霸道和帝道,以李隆基的胸襟这一生都不可能实现帝道了,他现在治国实行的是霸道,也就是所谓的以力服人。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何况和农耕的汉人相比游牧民族更加野性难驯,一味地用武力打压只会让仇恨越积越深,最终爆发冲突,现在唐还算健壮,那些游牧民族自己内部也有矛盾,所以暂时还不构成威胁,一旦中华体弱,他们必定会挥师南下,乱我大好河山。 鸿胪寺那个地方不应该是只用来接收番邦贡品的客馆,如果能让熟悉北庭之事的人居中协调促成和谈,让那些蛮夷不在边疆作乱则可借机命各个节度使裁军,只要没了能够威胁中央的武力那么地方节度使就不再是威胁。 安西大都督王忠嗣为李隆基假子,素有刚毅勇猛之称,即便有节度使不愿服从命令裁军也可让其发兵督办,不过裁军的前提是“和”,大唐必须先向周边各国让步,一味以天朝上国高高在上的态度和人打交道只会招来永无止境的反抗,届时那片抢来的疆土将会被节度使给撕扯得跟春秋时的周一样四分五裂,如果再有胡人入侵那恐怕会造成比五胡乱华更严重的战乱。 文有文道,武有武道,穷不黩武c强不凌弱c众不暴寡才是一个真正的武者该有的气节,王将军和那些为了军功而战的胡将不同,他是为守和而战,唯有和才是唐唯一的出路,以战止战只会培养出新的军阀,最终受苦的还是天下苍生。 要是陛下还跟当太子时一样就好了。 张九龄闭眼长叹,开元四年的那场天灾让陛下变了,他不再敬畏上苍,更不怕报应,他变得狂妄自大,除了唐之外周边诸国尚不能解决温饱,如果有朝一日唐遇到了饥荒他们又要上哪儿去借粮。 一枝独秀固然夺目,却不如百花盛开来得生机勃勃。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只要重农桑,清吏治,明刑律,他国出现困难时唐帮他们一把,大多数老百姓还是会记得汉人的恩情的,届时再辅以礼仪王道教化之,中华将可享百世太平。 “道长,你会占卜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能不能帮我算一算这个月运气怎么样?” 隔着薄薄的纸门,他听到外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男子说话的口音带着西域腔,而女子说话的口音则带着蜀音。 “妄论天机是要折寿的,不算。” “我看你是根本不会算吧。”那个说西域腔的男子挑衅着说“你根本就是个假道士。” 张九龄笑了起来,外面的那个男子多半是个跟安禄山一样心高气傲又不服管教的胡人。 “这位善人,你有大凶之兆,而且祸就在今晚,可能会性命不保。” 周子谅此时忽然停止扒饭,抬起头跟张九龄对视一眼,张九龄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听。 “那敢问道长,可有破解之法?”胡人语气全是笑意,似乎没将她的话当回事。 “少胡言乱语,言多必失懂么?” “我还能失什么啊。” 张九龄叹了口气,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无所谓的态度,安禄山不将所有不能威胁到他的人放在眼里,他跟李隆基一样只相信霸道,只向比他强大的人屈服,可是一旦他的力量足够强大他就会像狼一样反扑。 如果王将军是个守着武道的武者,那安禄山就是只凶兽,他是突厥人和粟特人的混血,就跟虎生双翼的穷奇一样喜好从人头开始进食,只是现在他还羽翼尚未丰满,等他长成了那必将成为乱华之害 张九龄心中忽然咯噔一下,粟特人,他怎么就忘了粟特人,粟特商人有钱却没有武力保护他们的商队,只能雇佣保镖。而安禄山则在苦寒的幽州,有兵无钱,开元二十四年就是李林甫c宫中宦官以及武惠妃的美言才让李隆基没对他下杀心,不同的风俗c饮食c习惯造成华夷之分,西市俨然就是胡人的城中城。 一个不受宠被推来当替罪羊的义子哪里来那么多钱贿赂? 纸门外人影晃动,两个人好像是离开了。 “对不住,对不住,道长我知错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女道士说话的声音不再故作深沉,忽然变得尖利起来。 “我怎么了?” “活像游手闲汉,没个正人样。” “道长,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胡人毫无诚意得道歉让张九龄叹了口气,邦国之交可不能言而无信,即便和谈达成了,华人这边讲诚信了,胡人那边呢? “嘴上虽然认错,可心里却想着再犯,你这种人贫道可没少见。” “那道长想怎么样?”胡人嬉笑着挑衅,仿佛他已经胜券在握。 强大的武力是国家之间谈判的依靠,张九龄又开始叹气,中央军力实在太弱了。 先天二年的秋天,在骊山脚下曾经有一次盛大的阅兵典礼,当时参加阅兵的军队足有二十万。 虽然人数众多声势浩大,可是当时军容不整队列不齐,阅兵非但没有起到应有的震慑效果,反倒让李隆基气得七窍生烟,他当场斩杀了给事中唐绍,又宣布流放了兵部尚书,当时军阵造成了很大的混乱,时隔二十五年军队应该更弱了。 该怎么办,没有强大的武力和谈不可能成功,单靠王忠嗣可能会养虎为患,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你敢把它捏碎么?”女道士威胁着说。 “这该不是从哪位汉王身上扒下来的吧。”那个胡人的话让张九龄灵光一闪。 汉人时兴厚葬,可是汉王朝一过王陵就被盗了,汉武帝甚至被董卓拖出来暴尸。 太宗的昭陵即便有重兵护卫还是有人盗挖,而且每年为修陵寝也消耗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如果能让陛下放弃厚葬之风施行简葬的话那百姓就可以少服徭役,有更多的时间练武,而且还能有钱多做甲胄,让更多精于战阵的老兵活下来。 “这里面封了什么?” “捏碎了你不就知道了。”女道士挑衅着,张九龄讪讪一笑,当年秦始皇为了防止百姓作乱收缴天下兵器铸成十二个铜人,但是在唐兵器更是可以随意携带的,只是有武器不会武一样不是身着甲胄的士兵的对手,一旦百姓学会了武术那将对王朝造成更大的威胁。 武不该禁,却又不得不禁,这该如何是好? “做人当谨言慎行,尤其是京城,说错了话可是会要命的,善人可知道姜皎是何人么?” 姜皎跟李林甫一样也曾经是宠臣,在先天政变后他被提拔为殿中监,而他的弟弟姜晦跟李林甫一样,先后任御史中丞跟吏部侍郎,姜皎虽然没有丞相之位却行丞相之实,姜家在京城可谓风光一时。可是开元五年时被当时的侍中,后来的宰相宋璟以姜皎权利过大,怕有不臣之心被李隆基忌惮,陛下下旨限制了姜皎的权势,并命他放归田园,以恣享乐,他的弟弟姜晦也被牵连免职。开元十年虽然被再次启用但一直不得重用,常喝酒浇愁,有一日在禅定寺醉后于酒宴中失言将李隆基废后的机密泄露了出去,王皇后胞弟王守一娶李隆基之妹清阳公主为妻,大唐的驸马不可掌实权,因此仅任职殿中少监和太子少保,管理皇帝的衣食住行,得知妹妹可能被废的消息后与右丞相张嘉贞c左丞相李峤商议,邀集群臣一同反对李隆基废后。 当时所有人都知道,李隆基宠幸武惠妃,如果王皇后被废那么最有可能被立后的就是第二个姓武的女人,女皇统治时期告密之风盛行,朝臣们寝食难安,即便在家中也不敢胡言乱语,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不仅御史,就连左右丞相也变得言辞激烈,李隆基是个好面子的人,被这么多人指着鼻子骂终于按耐不住脾气,将泄密的姜皎拖到紫宸殿外结结实实打了六十杖,在噼里啪啦的板子和惨叫声中群臣终于消声,废后之事暂时作罢。 王皇后被废后王守一之所以会被杀也与他“结党”有关,文官内斗一直都是国家祸乱的根源,反倒是对于武将,也许是因为受岳父王仁皎的影响李隆基对他们极度宽容,他认为武将都是单纯的。李隆基好武,书读的不多但帝王之道学得不错,若论引经据典他肯定吵不过读书汉,跟李隆基吵只会激怒他,而且他奉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被他记恨上了肯定会遭报复,王守一就是例子。 “像我这种小人物的话哪能上达天听,道长真是多虑了。” “你知道姜皎是何人?” 那个胡人沉默了。 一个西域来的胡人怎么知道十五年前的西京往事? 张丞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看吧,说错话是要惹祸的。”女道士得意得哼了一声,重新回到窗边坐下。 “那道长你呢,身在益州又是如何得知长安的秘闻?” 那个胡人反问,女道士不说话了,张九龄又笑了。 “查一查外面的两个人是谁。”张九龄隔着桌子低声对周子谅说,周子谅连忙点头。 “哈哈哈哈。” 张九龄的话音刚落,一阵凉透人心的大笑忽然响了起来。 “这位郎君,你笑什么?” “客从西北来,知我阙城事。狍鸮吞社稷,祸福口舌间啊。”那个大笑的人大笑着说“归去吧,不如归去,出来这么多年,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狍鸮,又称饕餮,指的不就是那些蝗虫还有贪官么。 用民脂民膏铺张浪费有什么好得意的?架着香车宝马招摇过市只会激起民愤,难怪他们家中经常被盗,不偷他们偷谁? 可怜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报国无门,张九龄想起来就觉得心痛,有多少俊杰被李林甫那个狗鼠辈埋没了。 “这位郎君,你也别太意志消沉了,今年考不上明年再靠呗。” “再考?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参考了,命啊,这都是命。”读书汉说到这里忽然嘤嘤哭了起来。 张九龄抬头看周诚,他此刻也是满眼泪水,开元二十二年到二十四年李隆基都住在洛阳,开元二十四年的上半年他留在西京陪太子监国,后来为了解决安禄山的事情才随着李隆基将都城从洛阳迁回,如果不是为了给皇帝过生日送《千秋金鉴录》张九龄根本不会去洛阳,更不会路过集贤院,周诚此刻也许就跟他哥哥一样,仍然在当校书郎。 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就连张九龄自己也差点坚持不下去辞官归故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正是精力最充沛,最有干劲的时候,他们这个时候下放到基层不仅可以历练,还能给地方带来新的风貌,但他们却被关在了故纸堆中逐渐磨掉了身上的锐气,最终只有那些跟李宰相一样“圆滑”的人才能出仕为官。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做官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么。” “若是要一人苟活于世倒是轻松,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大唐虽富饶却强敌环绕,国内亦危机四伏,而李林甫却只荐趋炎媚上之辈,此举如以蜜代水,人久食之必得消渴之疾,看似对身体有益却为大害,吾不想等烂足断手时才悔不当初。” 消渴之疾是一种慢性病,多与饮食不节有关,不贪吃就不会得这个病。 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官就是想贪?走堂堂正正的正道不好吗?李林甫没读过书,可是他“门生”读的那些圣贤书都上哪儿去?妄他们还当了这么多年的校书郎。 “丞相,你怎么了?” 张九龄摇了摇手,示意周诚不用担心,他这胸闷气短是老毛病,全是被那些小儿气的。 “直言,国之良药,直言之人,国之良医,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可惜今上宠信口蜜腹剑之辈,吾大唐命不久矣。” “大胆。”读书汉的话音刚落,周诚便爆喝出声,他急匆匆得将门拉开,火急火燎得冲了出去“你是何人,竟敢在此乱言国之凶吉。” 冲动啊,年轻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冲动。 “老丈,你怎么了?”他听到那个女道士问他。 他挥了挥手:“没事,老毛病了,子谅,你快回来,别打扰别人吃饭。” “此黄口小儿胡言乱语,当心坐‘大不敬’之罪。”能出口说出那样的诗篇,这个年轻人似乎并非无才之辈,周子谅是起了惜才之心才提醒他的。 “罪?吾何罪之有?尔等吮痈舐痔之徒如今竟然连让人说实话也不许了么?” 张九龄笑了起来,子谅一身的半旧衣衫,这个后生怎么如此眼瞎将子谅跟李林甫那帮鲜衣华服的鼠辈等同了? 他不禁睁开了眼睛,想看看那后生长什么模样,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潋滟秋眸,她没有施宫粉,皮肤显得健康红润,即使穿着一身青衫道袍仍然宛如出水芙蓉。 为什么她看起来如此眼熟? “玊玉,走了。”那个高大的胡人接过了店家递过来的毕罗,拉着那个明显喝醉了的读书汉走了出去。 “老丈,你自己当心,要是觉得胸口不舒服就吃这个。”她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取出一个小葫芦,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 “救心丸,心绞痛发作时可以救命的。”说完,她便如同一只蝴蝶般,转身向那沐浴在夕阳中的天朝王城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杜子美不美 王守善正在看那个读书汉写的歪诗,手中的诗筒却被人抢走了。 “杜甫,杜子美?”那个穿着半旧绸袍的官吏端详着刻在竹筒上的名字冷笑连连,看起来可怕极了。 “啥?肚子美?” 女道士玊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显然在鄙视某个胡人的不学无术。 既然王守善已经将杜子美的诗筒打开了,那个官吏也就从善如流得开始偷看起杜子美写的诗歌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那个官吏一边念一边点头,然后开始看下一张字条。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江上小堂巢翡翠,花边高冢卧麒麟。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 这首诗一念完,三人的表情都变得诡异起来。 曲江院是功成名就,或者有钱有势的人才去的踏春游玩之处,新科进士是特殊人群,也许之前是寒门子弟,可是及第后就等于是踏入了“士”这个阶层,即便穿着寒酸一点只要有才就可以畅通无阻。 这个杜子美无疑是有才的,不过他的长相就有点愁煞人,既没有钱购置新衣又没有中进士,这种人是进不了曲江院大门的。 但他无疑很想去,连诗都准备好了。 王守善冷笑连连,玊玉略带同情,官吏低声叹息。 崇仁坊有个行当叫诗客,寒门读书汉有了好作品就通过他们将诗卖给王孙公子们,这些诗词有写景的,有抒情的,有表达爱意的,所以即便一些平日里只会斗鸡打猎的贵族子弟忽然能念出一首好诗来也不会有人惊奇,五言绝句一共就二十个字,七律也就二十八个字,有些童谣还比它长呢,谁不会背啊。 杜子美是无财无势又无貌的人,如果连名都没了他怎么进曲江院? 要是他肯放下脸去钻营还好,可他偏偏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这一生的境遇恐怕都要跟李白写的那首《蜀道难》一样,难以上青天了。 官吏没有再看他其他诗的心情,将纸条重新塞回竹筒,然后开始打量他们二人。 一个胡子拉碴满身灰尘的胡人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女道士同时出现在贵人云集的东城,这个组合怎么看怎么怪异,官吏的视线下意识得转向了王守善手中被布包裹的横刀。 “胡人,这横刀你是打算拿来卖的么?” 横刀也要看锻造工艺,好的横刀能破甲,这种刀是很危险,普通杂刃则不具威胁,马上就要入夜了,一个客胡拿着刀出现在东城可不是好事。 “这刀我不卖。”王守善保持着微笑,可是笑得很冷“咱们走吧道长,不是还有事要办吗?” 说着他就打算转身离开,但刚一迈腿就被官吏给闪身拦住了。 “这刀你不卖带在身上干什么?” 王守善斜睨着这个才刚过他肩膀的汉人,想要撂倒他很容易,可是这么做会惹来无尽的麻烦,他可不想来长安的第一晚就在监狱里度过。 “防身。”他有些不耐烦得说。 “你们胡人不是都用的弯刀吗?”剑乃谦谦君子,胡人用横刀的都少更何况是剑了。 “老子用什么关你球事。”王守善最烦的就是这种华夷之辨,说话的口气不禁硬了起来“别挡老子的道,闪开。” 那个官吏忽然笑了起来。 “你当过兵?” 王守善愣住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有。”王守善直觉得否认,当逃兵被抓住下场是很惨的。 “你是哪个道的?”官吏没理会他的狡辩,继续追问。 “陇右道,家里去年歉收,跟着亲戚出来经商讨口饭吃。” “你的公验呢,拿出来我看看。”官吏伸出手,王守善不情不愿得将“王守善”的公验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那个官吏一目十行得将公验看完,却并没有还给王守善,他捏着那张纸将双手背在背后,上下打量着女道士。 “她是你主家?” 女子用芬做名字很常见,不过米这个姓氏一般都是胡人在用。 “不是,主家在东市交货,这位道长是路上偶遇的。” “道士?你的公验呢?” “你是谁,凭什么盘问我们?”玊玉不像王守善这般初来乍到,毫不客气得问道“怎么不见你拿公验出来。” 那个官吏笑了笑,将后腰挂着的笏囊和竹笏取出来给她看。 鱼袋鱼符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佩的,可是周子谅只是八品的御史,所以是不能带的。但御史有上殿面君的资格,《礼记》中有记载,笏不仅是上奏时记事的工具同时也是一种礼器,分别用玉c象牙或竹制成。两晋之后纸张普及,笏的记事功能被纸张取代,笏更趋于礼器,材料也只有象牙和玉。 唐武德四年后笏便成为身份的象征,其中五品以上持象牙笏,以下的官员则持竹笏,同时对笏的大小形状也有明确规定。 笏是遮住自己脸以显龙威的礼器,是不能像鱼符一样在上面刻字的,汉服没有口袋,官吏们就将笏直接插在腰带上“搢笏”,但是张九龄年老体弱,搢笏上马很困难,于是便裁制了一个放笏的袋子让随从带着上朝。 有些官员事务繁杂,身上携带的笏并不止一块,见相爷制作了笏囊方便就跟着效仿,李隆基干脆下旨,就跟鱼符的鱼袋一样,将竹笏和笏囊当成低级官员身份的象征。 笏囊是黑色的,跟鱼符一样用金线绣官员的名讳c官职等信息和一寸大小的团花,眼前这位周诚周御史可真是闲得慌,他怎么跟武侯c不良人一样盘查起路人了。 “周御史,贫道就住在长安,故而没带公验。”玊玉有些委屈得说,一般出门在外才需要带公验,僧道的度牒要补办起来很困难,要是弄丢了就不好了,更何况她以为出来一会儿就能回去了,谁知道会节外生出那么多枝。 “那你住哪儿?” “永和里,德贤观。” “德贤观?是女冠观吗?” 女冠观也不全是女子选丈夫的地方,比如太平公主为了躲避和亲而修道的大业坊太清观,那里已经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女冠道士就跟老兵一样不是什么好称谓。 玊玉摇了摇头:“不是,青云观是奉东都道门威仪张探玄道长之命所设,司悬壶济世,并非女冠观。” “你们跑东城来干什么?” 玊玉和王守善忽然同时安静了。 “道长的朋友今日生产,她前去探望,我陪她过去。”迎着周诚怀疑的目光,王守善硬着头皮说“晚上不安全,单身女子出门太危险了。” “生产自有稳婆c女医,与你道士何干?莫不是想借生产之名行犯夜之实?” 一入夜,长安城天街禁止私人行走,所有人都只许在坊中活动,俨然就是一个个小城。 坊外还有水渠环绕,不只是为了方便居民取水,也有护城的功效。 夜晚是可怖的,不仅有强盗甚至还有其他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会在这时出没,三月三的月亮宛如蛾眉,天一黑除了万家灯火外天地间就再也没有其他亮光了。 日落月升笙歌又起,但长安的夜晚却并不太平,睡觉的时候不论男女都要记得带着把刀。 “周御史,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吗?” 玊玉的话音刚落,那个长了一张苦脸的杜子美忽然气喘吁吁得出现在街口,他看到周诚手中的诗筒,立刻满面都是愠色。 “鬼?我相信这个世上有比鬼更可怕的人。”周诚收回视线,冷笑着看着玊玉“人饿极了可是什么都会吃的,道长见过人吃人肉么?” 玊玉脸色一变,摇了摇头。 “可真是巧啊,我也没见过。”周诚冷哼着说“幸好我们生在盛世,我们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藏兵纳粮 “把诗筒还给我。”杜子美向周诚伸手,周诚上下打量了这个瘦高个一番,将诗筒还给了他。 “你考了两次都没考上?为什么?” 杜子美一听周诚的问题脸色顿时一变。 “关你何事。”说完杜子美就想拂袖而去,却被周诚拦住了。 “周御史,你们如若有事相谈能不能先让我们走啊。”王守善向周诚所要公验,那张纸补办起来很麻烦,不然他早就动手抢了。 “杜子美,你的公验呢?”周诚没有理会王守善,直接向杜子美索要公验。 “你是何人?凭什么我要拿公验给你看。” 周诚叹了口气,只得将自己的笏囊再次拿出来。 和玊玉不同,杜子美拿到笏和笏囊后不仅掂量了下重量还比划了一下长短,最终在确认无误后才将笏还给周诚,然后将自己的公验拿了出来,递给了周诚。 “真是多管闲事。”王守善撇了撇嘴低声说“御史个个都这么讨人厌么。” “你的解状过期了,这是开元二十三年的,你是凭这张解状报名的?” “科举报名时间是十一月,那个时候解状还没过期。”杜子美面无表情得讽刺着“乡贡的公验能用一年,周御史该不会不知道吧。” 乡贡多来自私学或者自学成材者,而每年应举的生徒不止是他们,还包括国子监c太学c郡c县公学的学生。国子监自然不说,那是三品以上公卿子孙就读的地方,虽然平民也可以就读,不过那束修却不是“普通平民”可以承受得了的。 郡c县的公学也是这样,县学的束修要东帛一筐,酒一壶两斗,脯一案,五只鸡鸭鹅等家禽,州学更贵,郡学再加,普通寒门子弟连饭都快吃不起了那里有钱来上学?在成为乡贡之前成了丁的读书汉还要赋税服徭役,只有成了“士”之后他们才不用再服徭役甚至兵役。 成丁既指满二十一岁,以前兵役法规定成丁要服役到六十一岁,可以说是终生都要服兵役,唐树敌太多征战不断,能活到六十一岁的老兵实在是少数,又加上分功不均,得了伤病又得不到治疗,成丁开始逃亡,府兵制瓦解最终才改为募兵制。 说是募兵,一旦打起攸关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仗来谁敢不去? 春生c夏长c秋收c冬藏。 冬天是一年中最闲的农闲时节,这个时候从军的男儿会冒着大雪在折冲校尉的带领下练武,要科举的学子则会在仲冬时节报名参加乡试,乡试考试合格后州县的长吏将摆酒庆祝授予解状,送乡贡到尚书省应试。 一般考试是在正月举行,赶着在第一波秧苗种下前出成绩,开元二十四年前一直是吏部员外郎负责主持考试,设立棘围后则改为礼部侍郎主持,考试未合格也不用泄气,可以请愿就近入学来年继续考,有的生源家乡远在岭南,如果要重新开解状的话就太耗时了,而解状也不像过所一样可以在新到的地方更换,所以一般解状的有效期是一年,长的可以达到三年。 乡贡报名时必须带上家牒,也就是所谓的族谱,上面必须写上籍贯c祖上三代姓名信息,凡科举者必为良家且不可有劣迹在身。 杜子美,汉族,祖籍襄阳,现在河南道巩县居住,开元二十三年得乡贡解状,但是当周诚看到杜子美解状上祖辈姓名时,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禁抬头看了这个读书汉一眼,然后将他的解状背在了身后。 “你祖父杜审言可是那个与张易之兄弟交好,流放到峰州,后来又召回担当修文馆直学士,文章四友之一的杜审言?” 一听到张易之这个名字,王守善跟玊玉立刻瞪大了眼睛又将杜子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除了瘦高之外他没任何过人之处,他祖父是怎么跟张易之兄弟交上朋友的? “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萍。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长安和洛阳想不记得你祖父名字的读书人可没几个啊,你拿着这样的解状去科举” 即便科举是公正的,他日杜子美的仕途也是困难重重,因为他的祖父恃才傲物在东西两京得罪了很多人,而且还和那位女皇有关。 告密虽然有效,却被仕人所不齿,更何况在她的宽纵政策下还出了个后突厥汗国。 原本在太宗时东突厥已经臣服,尊太宗为天可汗,然而等休养生息了三十年后他们又开始变得强大起来,后突厥汗国臣属于唐但贵族却一心想着复国,他们和唐打打和和,和和打打,就像跗骨之蛆一样甩不掉。 开元二十三年,突厥引兵东侵契丹,回纥杀凉州都督王君阻断丝绸之路后奔突厥。 突厥是狼的后裔,也跟狼一样野性难驯,弱小只会被狼吃掉,一个姓武的女人成为了尚武的大唐女皇,却用怀柔的手段企图与他们共存,可惜突厥人并不领情,他们还是想用武力来一决高下。 突厥很贫穷,虽然他们有很多牛羊,而且并没有多少人读书,他们能理解穷不黩武c强不凌弱c众不暴寡的武道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杜子美满脸愤恨得说“但我想凭自己的本事试试。” “去年考完了之后一直留在洛阳吗?还是直接来了长安?现在自己读书还是跟着老师读?” 杜子美忽然不说话了,他打量了周诚许久,才缓缓开口:“去年考完后本打算去兖州,中途回来了。” 兖州属于河南道,而发生灾情的宋城虽然不在去兖州的必经之路上,灾民们却极有可能流浪到那边去。 “你都看见了?” 周诚沉着脸问,杜子美严肃地点头,周诚无奈叹气。 “然后你就又回来考第二次科举了?” 杜子美继续点头“再没有什么事比良田荒芜,螽斯盈丘更可怕的了。” 因为关中已无无主之土可垦,张丞相曾经上书于河南道屯田种稻,曾经的麦香稻浪全部不见,只有一张张地契捏在富豪人家的手中。 商人太有钱了,他们的钱已经打破了某个平衡,正在吞噬着这个国家的生命。 商业繁荣让大量人口在城市集中,从事手工和酒肆茶肆,而最需要劳动力的农村却被废弃了,每个人都觉得有钱就能买到粮食,因为太仓还是满的。 周诚叹息,太仓现在确实是满的,可是出大于进太仓迟早会空的,这是在耗太宗和历代明君存下来的家底,等家底耗光了就是坐吃山空的时候了。 河南道为幽并后殿,开元十七年宇文融清除八十万客户复开旧九河河道屯稻田,此举不仅可以利人,同时可以作为战略缓冲之地,即便他日幽并二州有不臣之心,战马在水田中行进的速度会比旱路慢很多,至少能给中央调兵准备的时间。 农桑必须扶持,然而李林甫现在却扶持的是商业,仅仅两畿户口如今都逃者近半,商业繁华是最能体现盛世的,可是那么多士兵征战无人种粮他们吃什么? 周诚回头看了眼王守善,他正大口吃着吞着手中的羊肉毕罗,他的吃相看起来野蛮又粗鲁,就像他永远吃不饱一样。 他看过那些在地里干活的壮劳力吃饭,他们的饭量大得简直吓人一跳,老百姓吃不起肉只能吃素,有时干脆就是只吃粟,只吃这些还要从事大体力劳动怎么顶饱? 城里的富豪吃饱了不干活躺屋里睡觉,一天到晚都感觉不到饿,一个个长得膘肥体胖还以胖为美,地里的老农一个个饿得眼睛冒光,饥饿的人是最容易被激怒的。 现在一斗米才二十钱,农民辛苦一年却没商人一天赚的多,开元八年权梁山发动的那次谋反地点就在京兆,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还有人在乡间流传。王畿者,四方之本也。京邑者,又王畿之本也,天子所治之地尚且还出现叛乱,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饱汉不知饿汉饥,买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新罗女奴婢的钱够买十几头牛了,还有那个杀牛的狗贼,抓住了一定要好打一顿。 “周御史,现在你要怎么样?” 就在周诚愣神的功夫,王守善已经将手里的毕罗吃完了,而跟他同一时间一起吃的女道士只吃了几口。 漂亮的女人,猪一样的男人,还有数不清的财富和粮食,这世上还有哪个强盗不想抢? 尚武?拿着把刀就叫尚武了么? 周诚冷冷得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胡人,他要让他看看什么是唐人的尚武精神。 周诚从笏囊里取出一根竹笛,它很小,只有食指粗细,可是却能发出尖锐的声音。 武侯铺里有望楼,当发生火情或者危机事情时会敲锣,然而在街上巡逻时带着锣并不方便,所以武侯的身上也会带着这种报警用的竹笛。 “周御史,你这是干什么?”女道士气愤得看着他“我们做错了什么需要招武侯过来?” 周诚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王守善。 “胡人,我再问你一次,你的刀卖吗?” “不卖。”王守善微笑着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周诚也笑了起来“那你就开始跑吧。” 然后他就将警笛凑近了唇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死要面子 按照唐军《捕亡律》规定,发战前逃而自首者为奴,战后自首者,斩立决。 虽然以当时的情况他并不是自己想逃的,不过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来看他就是逃跑了,不然他不可能在所有人都战死的情况下一个人独活。 那些狼很狡猾,它们包抄了他们的后路,等想撤退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大一点狼群一般也只有几十只,可是它们联合起来就漫山遍野,即便没人指挥它们也能各自为战。 那个时候他是下了决死的心与狼王一战,根本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倘若他当时也跟其他人一样选择逃了,那他必定也跟那些将背暴露给狼群的人一样被吃成了白骨。 狼擅长追逐,面对所有食肉动物的时候不论多害怕一定不能背着身跑,即便一开始它们没有起杀意也会追逐,追着追着就会将闹着玩当成真正的猎杀。 要跑也必定要面对着那些豺狼虎豹满满后退,至少还能找到反抗的机会,但倘若不顾一切得转身就跑那绝对九死一生。 王守善看到周诚要吹警笛,立刻伸手去抓,周诚身手敏捷得躲开,看起来这个文官好像还有点底子。 唐人尚武,不止武将佩刀文人也要佩剑,这个周诚跟那个太白一样没将剑当成礼器,他们都是剑客。 “这位官爷,何须逼迫人至此地步。”王守善忍着气,这帮天朝上国的官吏果然高傲自大喜欢耀武扬威,不就是势比人强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西胡儿,你是婢生子吧。”周诚将拿着竹笛的手背到背后笑着说“良家汉女不可能嫁给一个无视伦理纲常的胡人,要是你阿耶是汉人也不可能娶胡人为正妻,知道你一个西胡儿跟女道士并肩在长安大街上行走有多显眼么?” 王守善这才想起那些窥探的眼神,原来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丢鞋子的怪异举动而对他侧目而视。 “我刚才问她是不是你主家可不是问你是不是她雇佣的护卫,你可知道逃奴是什么罪么?” 奴婢生的儿子即便阿耶是良人他依然还是奴婢,这种奴婢叫做家生奴婢。 王守善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的亲生汉人阿耶从来没将他当成儿子,如果不是沙匪来了他迟早也要将那个老匹夫给杀了。 一个路过的行人被王守善凶狠的模样吓到了,立刻退闪到一边。 “你躲什么!”周诚将视线从王守善身上移开,瞪向那个路人。 “这位官爷,我没犯事啊。”路人连连摆手。 “将吏以下追捕罪人而力不能制,告道路行人,其行人力能助之而不助者,杖八十。” 那个路人不说话了,只是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周诚将视线再次转回王守善,笑得格外冰冷。 “西胡儿,想在长安落籍吗?我看你长得还不错,有很多人都想在长安落脚,但要是没点真本事你就只有学张易之兄弟那样了,不然就算落了客户你一样也要被清出去到河南道屯田,我奉劝你还是放下手中刀,早点学会怎么拿起锄头。” 府兵即平时为耕种的农民,农闲时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义父虽是折冲校尉却从来没有空闲过。 种地,备战,种地,备战,义父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放下刀对他来说其实没那么困难,他讨厌的是这个周御史脸上那种轻蔑的表情。 田舍汉是很穷,可是他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这帮笑贫不笑娼的猪猡。 “怎么?想动手了?” 他是胡汉混血,但他从来没将他那个商人当成父亲,如果不是念着义父对他的恩情,他现在就要让这狗御史血溅当场。 王守善笑了起来,他向周诚伸出了手。 “劳烦把公验还我。” 周诚愣了一下,又冷笑起来,和宽袍大袖的杜子美不同,周诚穿的是窄袖。 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便是因为汉服的大袖平时行礼时看起来随然优美,可动起手来就有点碍手碍脚,周诚是文官,但也没有哪条律法不允许文官习武,为了方便骑马外衣两侧也开了衩,只是要踢腿的时候那布片飘飞太碍人视线,所以周诚将前襟给掖在了腰带上。 “王守善,你的刀是干什么用的?”周御史围着王守善转圈,看样子是在找他身上的破绽,王守善也跟着他转身,不给周诚任何进攻的机会。 “这可是长安大街上,身为御史先动手,你就不怕被同僚参了丢官吗?” 胡饼是长安城中不论尊卑人人爱吃的食物,但是在武则天统治时期却有一个叫张衡的胥吏却因为一个胡饼而差点丢官。 胥吏就是指户籍官,自土地兼并开始后逃户一直是让唐无比头痛的问题,不仅治安c赋税c徭役,甚至连征兵制度也因为逃户而发生了改变,那个叫张衡的胥吏因工作能力出色勤勉竟然以胥吏的身份累积到了四品,眼看着就要晋升三品了,但有一日朝会回家看到有人卖胡饼,因一时没有管住自己的胃口买了一块充饥,恰巧被一位御史看见,便以不修礼仪将之弹劾。 朝臣们天不亮就要出门,下了朝还要在皇城内各个部门处理公务,早上出门前的那点早饭早就消化完了,人饿得心慌气短怎么有精力做事?太宗便令光禄寺在千步廊下设立廊下食,为参加朝会的朝臣们提供加餐。 当时朝廷要与高句丽c突厥等强国征战,为了避免给百姓增加负担便在皇城内辟出一块农田,派专人负责管理,同时还在田中种植苜蓿,供官员们所骑的马食用。 夏天的时候廊下一般备的是凉皮c冷面,而冬天则是奶茶c奶饼等食物,都不是什么难觅的东西,所有人都一样。 可是到了则天朝廊下食就发生了改变,宰相和三省高官有专门的小灶,提供精美高级的美食,长安城中夏日盛行的冰镇蜂蜜乳酪樱桃据说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而低级官员则只是跟太宗时一样,甚至有时因为没准备足够的食物导致后到的官员没得吃的情况出现,那个张衡就是没有吃上廊下食,下了朝在路上肚饿才买了个胡饼吃。 张衡升迁之事在被弹劾后就此作罢,被罚流外出身,不得入三品,户部官员唉声叹气,大叹户籍不好管理,却无人再像张衡一样认真整理清算,户部更混乱,到了宇文融担当户部侍郎时为清理京兆客户曾高效了一段时间,可是不久后又旧态复燃。 常有母亲教导女儿,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因此长安城中帷幄宴摆得越来越精致奢华,但有的时候这么做其实会适得其反。 老百姓在挨饿,当官的却在吃驼峰,民不反才怪。 周诚咬着牙冷笑,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瞪着穿着胡服的西胡儿没动手。 西胡儿笑眯眯的,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跟当官的动手他绝对会被抓,像他这种孤身在外的客胡是最容易被欺负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胡人才会在西市聚集。 “老子丢不丢官还轮不到你一个胡人来关心。”周诚按着胸口,仿佛那里有一口闷气憋得难受。 “公验上写得清清楚楚,老子是来经商的,大唐不是礼仪之邦么,怎么养出了你这等胡搅蛮缠的妇人?”王守善啐了口痰,无视入城时守门武侯所说的禁止在城内乱丢垃圾大小便的禁令。 发现两人剑拔弩张前来围观的大唐百姓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胡人居然在天街上敢骂天朝上国的官吏是妇人,他也忒胆大了。 东市虽然以汉人为主,但也有不少胡人经商,听到西胡儿骂天朝官吏连声叫好,他们一路翻山涉水得从西域来到中原每过一个关卡就要受一次盘剥,早就有人想揍这帮贪官了。 “动手啊,快动手啊。” 汉语c粟特语c大食语c突厥语c新罗语c大秦语组成的起哄声差点盖住暮鼓的声音,虽然暮鼓要响四千下,可住得远的人还是离开了,留在圈外的都是一帮好战分子。 巡逻的武侯发现异常想冲进人圈阻止,却选了胡人最多的那边,人高马大的白种胡人一下子就把矮小的黄种武侯给推到了一旁,周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突厥c大食c契丹c吐蕃c回纥,无数强敌正窥伺着中原沃土,偏偏他们还是养不家的野狼,一味示和只会被他们当成胆小懦弱,伺机扰境。 贪官c逃户c藩镇c弱兵c乱纪,正侵蚀着唐本健硕的身体,但最可恶的还是本已经在春秋就结束了的奴隶制又在中原死灰复燃,并且还被法律保护,而之所以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人性中的贪婪和懒惰。 有些人,不抽一顿不行。 “都给我住手!” 就在王守善和周诚瞪大了眼睛要出手收拾对方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忽然响起,围观的汉人和胡人分别往两边闪开,给一个须发皆白的微胖老者让路。 他的脸色不好,因为双腿浮肿而走路虚浮,不过他竭力让自己站得挺直,看起来就像即将倾倒的大厦。 廊下食虽然美味却多油,有的人吃饭注意养生,而有的人吃饭却只关心工作,毒药有时不一定见血封喉,油腻c多糖c多盐会让一个健康人变得虚弱,即便吃起来美味,它仍然还是毒药。 厨师们都想做出好吃的美味,李相爷的要求又不过分,只不过是多给张丞相的菜里放点猪油多放点盐而已,很多达官贵人都这么吃,干好本职工作还有额外的赏钱拿,厨师们将这活干得特别上心。 吃吧,今天过节,多吃一点。 就是吃多了有多难受,只有自己才知道。 “谁是火长?” 西京长安设有武侯铺,分布在一百零八个坊中,主要负责防火,同时负责治安巡逻,受左右金吾卫下属左右翊府领导(相当于现代的公安派出所兼消防队)。 武侯铺大城门一百人,大坊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坊五人,长兴坊是大坊,不过要三班倒,每一班正好是一火十人。 一个武侯走了出来,他的打扮和普通武侯无异,如果不是其他武侯认识他,谁都分不出他是火长。 “吾是火长,敢问您是?” 这老头一看就气度不凡,火长说话不免陪着小心。 “你别管我是谁,这个人是监察御史周诚,对面的三个人身上带的公验都有问题,把他们都抓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唯唯诺诺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街。 上巳出来玩的贵人们多了,谁知道走在街上会碰上哪座大神。 到桥陵给爹妈上坟有鸿胪寺负责凶礼和礼部的官员负责,李隆基自己是不用去的,所以清明三天假他主要负责玩,地点位于曲江。 从大明宫右银台门南边出来沿着东城的外郭城墙的的顺城路,经过通化门,春明门,延庆门,一直到曲江院有一个夹城,这个夹城的作用就是方便李隆基从大明宫到兴庆宫c曲江院芙蓉园游玩用的,不然每次他离开皇宫都要大批仪仗跟着,实在太“扰民”了,只是如此一来东城城墙根下的顺城路就走不了马了。 长安的路修得又宽又直,不过紧挨着城墙的顺城路会比主要干道要窄一半,夹城修了之后基本上就跟坊墙没有空隙了,所以出了曲江后想回家的贵人们只能沿着第七横街往西,走到朱雀大街或者朱雀东一c东二街往北走了。 朱雀大街是一条快速路,可以跑马跑车,行人和车马跟着金吾卫的号旗放行,但是马粪会让路变得湿滑易出事故,选择东一c东二的王孙也有很多。 东城虽然贵人多,不过不住城里住城外的贵胄也多,没办法,爹妈偏心,分的田产宅院都在城外,所以到了外郭城门口所在横街时就会有不少人转弯出城。长兴坊距离延兴门拐弯的十字街只隔了一条横街,王守善和周诚两个人站的位置虽然是在横街,可看热闹的人却占住了东二街,路上行人躲让看热闹的人往大街中央走,而街对面也有行人。暮鼓响起是下班高峰,王孙公子们也不敢闹市纵马,交完货的胡商牵着慢悠悠的骆驼往西城走,直行的速度变慢,到了拐弯的地方单人匹马还好说,马车转弯就费劲了,贵族娘子们有喜欢自己驾车出来玩,而马这种畜生又容易受惊,它们一受惊娘子们更受惊,马车一失控就在路上乱窜,原本井井有条的秩序一下子乱了套,整个长安千年难得一遇的大塞车就此产生了。 夹城之中走专道的李隆基是看不到这些的,一如他看不到为了哄他开心的京兆尹薛蟠专门让人在树枝上挂上的彩绸,城墙太高了,他活在一个仙乐飘飘的世界,根本嗅不到人间烟火的气息,他是看到上朝的官员们最近胖了不少,但他以为这是为了追逐潮流,因为这是个以胖为美的时代。 人胖了就不灵活,尤其是在堵车这种需要见缝插针的时候优势明显低于瘦子,气急败坏的富商公子们挥着马鞭想抽人,结果一抬眼发现隔壁那位好像是某位国公的孙子,只好收起自己的脾气认栽服软,国公的孙子也气急败坏,不过太宗的曾孙李适之现在是御史大夫,虽然是个名誉上的职位,就跟遥领节度使一样只是个虚职,可是河西节度使任职的地方在河西,而御史大夫任职的地方在御史台,被御史参过后会在皇帝面前留下坏印象,留下坏映像后即便是王孙也会分出三六九等来,于是这帮纵马长安又喝了不少酒的恶少们居然摆出了贵族的模样,谦和有礼得等着武侯们梳理交通。 路不能一直堵着,堵的时间长了再好脾气的人也会有路怒症,于是张九龄张宰相就出来疏通秩序了。 虽然他说的是抓三个人,实际上最危险也是最该抓的是那个叫王守善的西胡儿,他身体不好可是耳朵没聋,外面的话他都听见了,这个叫王守善的浮浪人跟安禄山一样难以管教,好在他是胡汉混血,没粟特人和突厥人混血的安禄山那么穷凶极恶。 张九龄忽然笑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女道士的评价,这小子就是个无耻的闲汉,就是不知道他武艺如何。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啊?唯,唯,唯。” 《礼记》玉藻篇说:父命呼,唯而不诺。所以唯是比诺更恭谦的一种说法,汉代用的“诺”,但是这个发音太舒缓了,不符合唐尚武的风格,所以下级对上级说“是”的时候用的都是唯,发音短促迅捷,以示恭敬。 武侯要巡街消防,百姓开始侵街后还要负责拆违,是个相当苦的差事,而且品级也不高,一般能熬到八品就算到头了,以前府兵制还在时多是军户家庭来担当,开元十一年后基本上就是外来客户来应征了。 和多事的平康坊相比长兴还算太平,所以武侯们一般都是抓小偷和入室行窃的强盗居多,那个抱着布条的西胡人一看就不好惹,火长有点心虚,将刀给拔了出来。 “抓活的。”张九龄沉声说。 “唯,唯,唯。”火长面露苦相忙不迭得点头哈腰。 听到了命令,跟着来的其他武侯立刻将王守善给围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人更多却没人敢先攻击,所有人眼神乱飞,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守善,你不拔刀吗?”人圈外,周诚冷笑着问他。 “不需要。”王守善抱着刀亦冷笑着回答。 在街上其实偶尔也会看到拿着跟他差不多布包的胡人,那些布包着的一般都是用来当货款的绫罗,然而所有人看到王守善拿着的这个布包,头一个映入脑海的就是里头藏着的是一把横刀。 刀是煞物,还未出鞘就已经让人汗毛倒竖,也不知道这把刀杀过多少生灵。 周诚的脸色更难看了,要是边疆士兵的水平人人都跟这西胡儿一样,那长安已经危在旦夕。 那些王孙公子的刀很漂亮,而且还镶嵌了珍珠跟宝石,但看到他们周诚只想到绣花枕头,因为他们几乎日夜都在平康坊与娼妓戏耍。 他们是一群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的废物,不仅养了私妓,还有官妓c宫妓c奴婢c民妓,仿佛只有拥有更多的女人他们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强大,即便要到其他地方去上任也会带上奴婢,反而将妻妾放在家里。 周诚忍不住学着胡人的样子啐了一口。 暮鼓要分五波奏完,每次八百下,第一波暮鼓就在毫无意义的对峙中结束了。要不是现在朝上局势微妙,周诚刚才就已经动手了,再这么耗下去不是根本不是办法,捏着手中纸,周诚忽然有了主意。 “王守善,你要是能在第二波暮鼓结束之前就将他们撂倒那我就放过你,要是做不到的话那就请到御史台来拿吧。”周诚将那张纸在王守善面前晃了晃“我能保证,长安城中所有的公廨都不会给叫‘王守善’的人补办公验的。” 没有公验就不能住店,不能找工作甚至连出行都成问题,因为每过一个关卡都会有门卒验公验。 在遇到米济芬之前他一直都在山野中过夜,大唐地广人稀,也就关中一带人口多点,其他地方城池外就是森林,时常还有老虎出没,靠卖虎皮兽皮他赚了不少钱,可是那种入夜后万籁俱寂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唯一能跟他说话的只有肚子里的妖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速度和力量比以前进步了不少,可是他却失去了正大光明的身份,他还想回乡给义父养老送终呢。 他不想偷偷摸摸得回去,他要风风光光的荣归故里,让所有以前看不起他的人都知道他们瞎了眼,看错了人!西胡儿又怎么样?他一样能出人头地。 想到这里,王守善忽然诡笑了起来,他开始扫视着着十个武侯,该从哪一个开始下手呢? 饥饿能让人变得野蛮,这些武侯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挨过饿,但是他们现在吃饱了,就丧失了那种拼命的狠劲,被逼急的兔子在重归安全后还是兔子,对付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用刀。 王守善忽然有些可怜这帮长安人,保护他们安全的居然是这种人,晚上要是真的有强盗进屋可怎么办? 富人聚集的坊墙一般修得高,可百姓的坊墙却一般只有一人高,轻轻松松就可以翻过去了,而且富人还可以请护卫,普通百姓就只能靠自己和邻里了。 “周御史,要是邻居家进了强盗听到呼救不去救的话按律法该怎么判?” “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邻里被强盗及杀人,告而不救杖一百,闻而不救减一等,力势不能救就近告官,若不告官者以不救论,其所在官司知而不救,徒一年。” “听到求救不救都要挨罚啊?” 周诚冷笑起来“你是打哪儿来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们村没人偷,穷啊,没办法。”王守善笑嘻嘻得说“你们长安人有钱才遭贼惦记,晚上睡觉睡得好么?” 周诚不笑了,他恶狠狠地瞪了眼那些在西胡儿面前束手缩脚的武侯。 “还愣着干什么?官司承告无作为,徒一年上减。” 王守善兹兹摇头,对客户来说最可怕的就是徒刑了。 长安很美,很漂亮,可是城池之外的地方到处都是荒山野岭,有的地方老虎还成群出没,这种灾叫做“虎患”。 一般都是一山不能容二虎,但是老虎多了底盘总会重叠,这个时候就需要军队去镇压了,长安的生活那么精彩,谁还受得了与虎为伴的日子?那些武侯的眼中立刻凶光闪烁,这个眼神王守善很熟悉,刚才兔子一样的武侯全都杀过人。 这时,第二波暮鼓开始响了,他必须在这鼓声停止前解决他们,不然他就只能做一辈子浮浪人了。 杀过人就好,要是没杀过人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义父说了,欺负弱小的不是好汉,所以抢强盗的绝对没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十步一杀人 战场上分为两种人。 一种是穿了甲胄的人,一种是没穿甲胄的人。 没穿甲胄的人很好对付,人身上有很多个可以致命的地方,没有甲胄保护很容易就捅进去。 麻烦的是那种穿了甲胄的,横刀是可以破甲,可是傻瓜才每次都用刀砍甲胄玩,不仅费刀而且费体力,那可是搏命的时候,谁有功夫来救? 节省体力的最有效办法就是一击必杀,可是别人也不是傻瓜,会站在那儿等着来砍,而且一旦开始作战阵型很容易乱,唐人有这世上最锐利的刀,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阵法和刀法,和以战养战的游牧民族相遇只能以多打少,这也是游牧民族越来越不服唐军的原因之一。 唐军是仗着武器之利和人多势众横行霸道的,西北的天气寒冷,婴儿的存活率低,但每一个活下来的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而汉人是农耕民族,耕战之法虽然奏效士卒单个实力不是吃肉长大的游牧民的对手,再加上府兵制度中刀c马桩等物品都要自行购买,甲胄更是少有人获得,能存活下来的老兵很少,将领只将士卒当成消耗品,没了再征就是,这么做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一个人高马大吃肉吃得膀大腰圆的胡人武士通常可以力敌三个半饥半饱瘦小且新上战场的新兵。 新兵死得很快,两军交战首先是互射一轮箭雨,新兵弓箭手准头不够而且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很快就倒下一片,看到就站在旁边的人溅了自己一身鲜血后就地倒下又有几个人能保持镇定?要不是仗着人多当时战阵就散了。 弓箭手一般站在手拿彭排的重甲步兵的后面,唐人有钱又没钱,能装备出能将除了眼睛之外浑身都是铁甲的重甲步兵,一般的士卒穿的甲胄都是用甲片制成的,可以根据各人体型调整,甲胄是违禁物品,仗打完了还要还回去,和弓箭手相比彭排步兵的经验要丰富一些,可是直面骑兵冲锋战损率也是很高的。 胡人狡猾,他们专挑那种看起来阵型混乱的战阵,那边新兵通常多,死得人一多军心就容易乱,遇到难啃的骨头就退避锋芒,所以战将如何利用有利地形排兵布阵很关键。 关卡也不全是用来向胡商盘剥的,蜀汉丞相诸葛亮五出祁山都要路过剑门,那里是入蜀的咽喉要道,关口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想要过关必须通过重兵屯守的剑门关。在那个地方不论是十万铁骑还是八千步卒都只能沿着窄小陡峭的山路爬梯而上,兵力的优势在此地变得微弱,因为战阵在这里摆不开。 所以想要以少胜多,首先就要凭借地形制造以一敌一的局面,本来以多打少就胜之不武,为了取得胜利而暂时逃跑情有可原。 那些客户武侯并没有经历过战争,他们就跟新兵一样凭着刀剑之利一拥而上,就像人人都傻得跟他们一样。 王守善就地一个打滚,从急速收缩却又参差不齐的圆阵中冲了出去,此时他没有用刀,不然他还可以砍掉一个人的腿,他用刀鞘击中了一个人的裤裆,那个武侯立刻就疼得站不起来了。 剑乃谦谦君子,但他是十六岁就开始从军的老兵,无耻下流指的就是他这种战法了。 刚才那一下那个武侯一时半会儿恐怕暂时失去了战力,趁着那帮新兵还没缓过神王守善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以一敌九还是痴人说梦,这个时候不跑的是傻瓜。 “来啊,儿子们。”他笑着朝那些武侯招手,有两人果然被激怒,立刻舞着刀追来,那看似可怕实则毫无章法的打法让王守善更加可怜这些唐人,他们太相信他们手中战无不胜宝刀了,却忘了打仗的是人。 唐人的工匠聪明c好钻研,不断更进冶炼工艺,最终将秦汉时的青铜剑淘汰了,制造出了这种世界第一的直刀,可是使用这种刀的却是一帮连马步都扎不稳的莽夫。 刀要砍到身上才叫有效攻击,人又不是木头,难道就不会躲么? 他还有七个人要对付,不能跟这两个杀才浪费时间,躲过他们迎面一击后王守善欺身而上,抬起左腿膝盖冲着对方肚子就来了一下,那人立刻汤汤水水得吐了一地。 在抬起的左腿落地的瞬间,那个挨了一记膝锤的武侯已经捂着肚子弯腰了,王守善立刻又以膝盖引导,将左腿又一次高高抬起,如鞭子一样横扫另一人的面门——对付手里拿着刀的对手动作一定要快,要是等他们反映过来做出格挡他刚才这记唐手道中的旋风踢不仅踢不中目标还可能以腿迎上刀刃,还好他犹记得杀人是要犯法的,所以没下死手,只是挨了这一脚那个武侯可能会头昏脑涨一阵子,暂时不会构成威胁。 “嗨!” 他大喝,唐手道养气在内,是一种徒手搏击的防身术,王守善长得高却不失灵活,使用旋风踢下盘一定要稳,不然很容易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倒。 唐军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不修长城的军队,太宗相信养出有战力的军队比修墙有效,唐手道也继承这一理念,大多数招式都是以攻代守,一招制敌,在西北某些府军中非常流行,可是在长安却少有人练。 没办法,大家都忙着经商c喝花酒c吟诗c吃宴养胖去了,谁有时间练武。 解决了第三个武侯后王守善就开始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剩下的七人气急败坏,这个胡人忒无耻,居然打完就跑! 他们紧跟在王守善后面奋起直追,身高和体力的区别就出来了,长得胖的都在后面,跑的快的基本都是瘦子。 围观人群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根本跑不出去,因此他只能带着这七个武侯转圈,天街宽敞就是这点好,地方够大,有个人反应过来脱队想从王守善身后偷袭,他立刻朝着那人下盘就是一记扫堂腿,只是这样一来他就被拦下了,待他站起来时跑的最快的一个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王守善抓住了他的手,借着他奔跑时向前冲的力道猛然弯腰,这一记过肩摔引得围观人群拍手叫好。 那人躺倒在地上的瞬间王守善合身而上的肘击也跟着到了,这一击击中了他的膻中,王守善还是没下死手,但是这个人短时间没战力了。 一开始被打了裆部的人站起来了,去了两个,伤了三个,还有五个人有全力。 人的身上有很多穴道,死穴是不能轻易攻击的,但是在战场上谁还会讲仁义道德? 武是复杂而矛盾的,用它是战是和全在一心,中医说正气内存则邪不可侵,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虚了别人就要打你,你强大了谁敢惹你?以攻代守并不是指赶尽杀绝,给人留条后路大家才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刚才王守善那一下下了死手,那他就是当街杀人的杀人犯,不管他多有才一律王法处置,那属于十恶不赦的范畴。 可是他并没有下死手,受伤的三个人虽然又站了起来却不敢上前了,他们的气虚了,只敢在另外五个还有全力的武侯身后躲着伺机偷袭。 如果是在战场上,战损率达到这个水平基本上就开始溃逃了,唐军只是一群手拿利刃的乌合之众,这就是突厥对唐军的印象。 第二波暮鼓还在响,就像战场上鼓舞而进的信号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一次武侯们仍然人多势众,可是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第一轮攻击的凶悍,有的只是疲惫和无奈。 习武之人的路是难走的,必须掌握好一心,稍微行差踏错就是滥用武力,但正是因为有强大的力量却不滥用,这种人才值得尊重。 “周御史,还有必要再打吗?”王守善问人群外的周诚,他也觉得有些累了,这些武侯虽然曾经杀过人,可是他们也曾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离开家乡的逃户,真正有错的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富人和助纣为虐的贪官。 “我说了,得把他们全部撂倒了才放过你。”周诚面无表情得说,王守善啐了一口,欺负弱者让他觉得胜之不武。 “各位武侯退后,鄙人要与此胡一战。” 忽闻一声爆喝,紧接着便看到一个穿着胡服的矮子走进了人圈,此人直眉挺鼻c眼睛亮如寒星,腰上系着一柄毫不花俏的短剑。 周诚的眼前顿时一亮,朝着他拱手。 “少侠怎么称呼。” “鄙人不是少侠,只是一介居士。”那个胡服矮子中气十足的大笑着“鄙人稍微懂一点剑术,闻有官差追捕罪人力不能制,特来相助。” 说完,穿着胡服的居士便“呛啷”一声抽出腰上的剑,越过那些胆颤心惊的武侯,立在王守善的面前。 “胡人,你不拔刀吗?” “你怎知我是胡人?”王守善冷笑着看着居士“小儿,我看你长得挺好看,这剑该不是舞着好看的吧。” 矮子居士的脸上顿显愠色,刚要发作,待看清王守善的面目也笑了起来“原来是你。” 这个居士,就是刚才在朱雀大街边吟诗的那个太白了。 “你不是去赴宴了吗?这么快就吃完了?” “没胃口,还好出来转了转才遇到如此有趣的事。”太白迈开弓步,横剑于眉,左手遥指王守善的眉心。 “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这位郎君,你从何处来?” 王守善笑了起来:“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太白哈哈大笑,紧接着毫无预兆,大喝一声如同一记白虹般向王守善直扑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脚踏实地 官差抓不住贼该得意吗? 从武职就必须苦练武艺,自然不能像商人那般吃饱了就可以睡觉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可是到了危难时刻,老百姓呼叫的绝对是自己信得过的人。 治世之时,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忙于自己的生活却忘了这份安定从何而来。 和平太理所当然了,为什么要感谢那些守护和平的人?等战争爆发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些守护和平的人都已不在,这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天下怎么可能无贼?之所以无贼都是被官差给抓起来了。 可是官差要是不作为,那就是贼行天下的时候。 杀人犯该抓吗?侠不会随时出现,可是官差会第一时间出现,从武职的官差要比普通的侠客更守得住武德武道,穷不黩武,强不凌弱,众不暴寡,以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为己任,当侠官可比当侠客难多了。 就为了应那一声求救,习武之人就要吃苦,去西天取经的玄奘法师就是一个苦行僧,世人皆记得玄奘法师是谁,但谁还会去记那些蓄养奴婢广修佛寺的主持?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慈恩寺晚课的钟声敲响,僧人们要开始诵经礼佛了。 和钟声一起响起的是暮鼓的声音,波斯胡寺的古兰经开始吟唱,信徒们开始行昏礼。 汉人将黄昏当成一天的结束,而胡人却将此刻当成第二天的开始,酒肆里的胡姬在欢快的鼓点中跳着胡璇,平康坊里的艺妓开始吹奏丝竹,经营烧烤的摊子无视禁火的禁令摆了出来,三勒浆,葡萄酿,清酒浊酒一下肚,今夕又是何夕? 平民可以昏昏欲睡,可是为官之人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但太白身上的那股酒味却让人无可奈何,人非圣贤,谁能不沉迷于享乐? 佛教规定暮鼓晨钟,听到钟鼓响过后一定要保持警醒,此刻钟鼓一起响起,正是提醒所有在外游荡的人必须回家了。 围观的路人们逐渐散去,街道又开始变得通畅,谁也没有心情去关心那两个穿着胡服的剑客和刀客的对决,他们二人仿佛成了一对无人捧场的伶人。 但那又有何妨?和高手对决的乐趣岂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王守善觉得很开心,太白也觉得很开心,都是常年在外旅行的旅人,出门在外怎能没有武艺傍身? 长安西市里有卖弓的店家,弓和甲胄一样属于违禁品,不过王孙好打猎,没有弓怎么打? 在长安和洛阳弓是不违禁的,可是到了其他州府则不能带,只有刀和剑可以携带。 和剑的历史相比,刀太年轻,而且直刀太特别,同时具备刀和剑的特性,又不如剑一般双面开刃,要找到与它匹配的刀法太困难了。 一如文武双全和守护和平一样,不能因为它太困难所以就轻言放弃。 对付穿了甲胄的敌人,用世界第一锋利的刀去劈砍自然可以破甲,但那样太耗费体力了,有人就想到了一个巧妙的办法,那就是对准铠甲之间关节处的缝隙,利用直刀刀尖的狭长和尖锐,直接攻击人体的关节。 同时每次攻击,不论对手拿的是什么武器,离己方最近的一个位置就是手,手可不能像躯体其他部位一样穿上甲胄,只要砍中了手,对方的武器一落地对方就再无可战之力。 手是人最灵活的部位,同时甲胄的缝隙那么小怎么可能轻易刺中?但中国人有句古话叫熟能生巧,百步穿杨还不是通过大量实践得来的?刺是很简单的,可要刺得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世人都知百炼刀剑为上品,可是这么好的刀剑也得有配得上它们的主人才行,不努力就获得力量是春秋大梦,勤劳才是中华美德。 最基本的往往是最难的,因为太枯燥,不像套路那么好玩。公孙大家的剑器浑脱就是一种将西域舞蹈和剑结合在一起的舞蹈,它看起来非常飘逸优美,但那只是一种舞蹈,并不是剑技。 而太白的剑则是杀人的剑,杀虎的剑,它是暴力而直接的,就跟巴人的性格一样,自从有了李冰修了都江堰,蜀国已经成为天府之国,那里的水土一样养人,但就在这巴山蜀水间却有一个蜀山剑派,喜好保护过往蜀道的路人。 穷山恶水出刁民,蜀道又难走,如果没有仗剑之人出手,来自蜀的锦c酒和蜀纸可难运出崇山大川。 除此之外产自自贡的盐也是通过那条通往长安的蜀道运出,虽然福州c扬州亦运海盐到洛阳长安,不过自贡的盐却是当运河漕运不通时保障两京乃至关中地区盐食用供给。 蜀是李唐王室非常看重的一块福地,先后有多位皇亲国戚担任蜀王,即便长安洛阳沦陷,王室及贵胄也可退到蜀地,凭借巴山蜀水的地势之险休养生息,以待东山再起。 如果没有都江堰,岷江也是条跟谷水c洛水一样的恶河,正是因为有了都江堰,秦国才有了除了关中平原外第二个大粮仓。 因为出产粮食,天府之国出产的美酒被命名为五粮液,但一开始五粮液是由大豆c大米c糯米c荞子四种粮食酿造,名字亦为春酒,自从高粱被秦人引入蜀地之后它就有了另一个名字蜀黍,因为有了它才成就了今日的五粮液。 五粮液是酱香味的,跟西域的葡萄酿那种果香味完全不一样,王守善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太白兄,你刚才喝了什么酒啊?”再一次互相试探之后,在错身而过时王守善问太白。 太白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想问我在哪儿学的剑呢,结果你却问我在哪儿喝的酒,你这胡人真是个十足的吃货。” 王守善的笑容变得有点冷,他有点不喜欢胡人这个称呼了。 “这酒叫五粮液,是我家乡酿的,出来这么多年还是家乡味最好吃。”太白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得说“永安坊有个自贡人开的盐帮菜馆,在那里能喝到五粮液。” “哥老倌,真的啊?”女道士这个时候问居士,他笑呵呵得点了点头。 “你啷个找到那个地方的也?” “我有兄弟伙在西城,是他先找到的。” “什么是兄弟伙?”王守善好奇得问。 “就是朋友。”太白微笑着说“你这刀法好像融入了剑法的要髓吧,是你自创的?” “不是,是我义父教我的。”王守善拿出了手里的刀,跟太白交手他可不敢再用唐手道,在对战中他不知不觉就将刀给抽了出来。 “你的刀是一把好刀,平时有悉心保养吧。”太白叉着腰,有些吊儿郎当得说。 “刀剑不保养迟早要生锈的,太白兄的剑平时怎么保养的?” “还不是跟其他人一样,磨刀c上油。” “你那明明是剑啊。” 太白不屑冷哼“那你倒是跟我说说磨刀石还能怎么称呼?” “叫磨剑石怎么样?” “咳咳。”太白正要开口,便见周诚正满脸严肃得瞪着他们二人。 “这位少侠,你是来帮忙捉贼的还是来交朋友的?” 太白语塞,不过转念又笑了开来。 “这位官人,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他的公验有问题。” “他的公验有何问题?是样貌特征不符么?” “这个” “既然与样貌特征一样,又有什么问题?” “你看他哪里像田舍汉?”要是有惊堂木,周诚此刻肯定拍得啪啪作响。 “田舍汉就该有什么特征吗?咱们府兵不就是一边种田一边练武,哪条律法规定了不许百姓练武的?” 周诚气得直运粗气,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巧舌如簧的王孙了。 有钱人好穿胡服,这个侠少一身胡服,腰上系着蹀躞七事,俨然就是个胡人。 “周御史,能把公验还给我了么?”王守善得意得笑了起来,果然朋友多了路好走啊。 “不行。”周诚言辞拒绝。 “为什么?”太白立刻反问。 “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奸邪之徒,不能放!” “周御史,你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坏人么?”太白捏着王守善的两颊,将他的脸凑到一个围观的娘子面前“娘子你觉得呢?” 被两个一高一矮的俊美男子一齐看着,那小娘子立刻娇羞一笑,捂着脸侧身摇头。 “看吧,路人都不这么觉得,周御史又是何出此言?” 这一次换周御史词穷了,唐人尚道,可是要将“吾观罪嫌面相有恶”写进案卷里大理寺会批复同意秋后处决才怪。 判案必须讲真凭实据,他冒名顶替的那个西胡儿从面貌描述上跟他一样,可是要是有照身贴的话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一个人。 还是老问题,户籍出现问题治安就混乱,而且唐的人口比秦国多太多,要像秦一样法制严明太难了。 “第二波暮鼓都已经过了,我们还要回家呢,周御史能不能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你”周诚指着太白的鼻子正要大骂,那个老头拍了拍周诚的肩膀,摇了摇头。 “这位郎君,你就是那位新近在王孙贵族中口耳称赞的酒中仙李白,李居士吧。” 李白一愣“这位老丈,敢问你是?” “年轻人,还是那句老话,捷径不一定是好路,要想走得远还是得走正道,轻易得到的富贵散得也快,就跟你写得那首《蜀道难》的诗一样,正是因为你当时吃了很多苦,所以才写出那么好的文章。” 老头挥了挥手手,不想再看李白“周诚,把王守善的公验还给他。” “唯。”周诚低声应允,将那张纸交给了武侯火长,然后火长将公验给了王守善。 “走吧。”李白拍了拍王守善的肩,示意王守善跟着他走。 王守善犹豫了一下:“老丈,他们二人怎么办?” 老丈有些意外得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来:“他们二人自然是跟着我们走了。” “那我不走了。”如果当时遇到那个小冤鬼玊玉丢下他不管了的话,她早就回西城的道观,不会遭到此等无妄之灾。 “你这西胡儿” “别叫我西胡儿。”他恶狠狠地瞪了眼李白“我叫王守善,我跟你一样是唐人,再这么叫我小心我不客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酒肉朋友 “铃铃铃。” 第二波暮鼓响过后,路上的行人明显少了,因此马蹄声和马铃声显得格外清晰,巡城的彍骑开始出动了。 长安人的时间有两个,一个是十二个时辰,那是与天干地支以及十二生肖一一对应的,使用的人比较多。 还有一个就是五更。 夏天的夜晚和冬天的夜晚是不一样长的,司天监有专门的漏刻博士来负责计算时间,他要将夜晚的时间平均得分为五份,这是项必须非常精准的预测,因为长安所有的暮鼓c晨鼓以及市鼓都要根据他算的时间来敲。 第一声鼓是位于太极宫正门前承天门的鼓楼上敲的,然后各条南北向的大街上的鼓楼开始跟进,最后扩散到长安城中每个大街小巷,暮鼓响过之后关门歇市,所有人只能在坊内活动。 宫门会在第三波暮鼓响过后关上,但皇城的门还开着,所有需要晚上加班或值班的官吏可以住在皇城里,如果要吃夜宵可以报给光禄寺,负责煮廊下食的厨师会安排人值班。 但是当第四波暮鼓响过后,皇城的门也会关上,没有铜鱼木契守门的左右翊卫不会开门,当第五波暮鼓响过后坊门尽关,街上行人禁行。 御史台位于皇城内,在武周年时御史台还设有监狱,随着李隆基登基御史台搬入皇城后台狱便取消了,即便是犯官也是犯人,皇城里是不允许出现的,如若御史台要提审犯人只能去大理寺去提,开元十四年御史大夫崔隐甫曾复请恢复御史台监狱,但被驳回了,御史的作用仍然是监察纠错,并没有拘捕和审判的权利。 东西两京分属河南府和京兆府,除了河南府c河南c洛阳县以及京兆府c长安县c万年县以外其余台c省c寺c监c卫皆不设狱。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大理寺监狱里主要关押着收禁中央各部c司c寺c监的犯罪官吏,以及京城的重要罪犯,还有外地押至京城的钦犯c重犯等。 刑部负责审批大理寺所奏断案,凡有大赦都会将囚徒聚集在刑部阙下听训。 尚书侍郎c大理寺卿以及御史中丞被称为三司使,分别具有考核全国官吏c审判以及监察的权利。 大理寺在皇城内设有办事处,主要是负责和御史台c刑部处理文档案卷,以及复查等事宜,而义宁坊的则是大理寺审判及关押犯人的公廨所在。 大理寺关押的都是重犯,在京诸司判徒以上的犯人都送到那里的监狱里去,而徒以下嫌犯则被各个司,也就是京兆c万年c长安三县各自收押。 只是公验有问题,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不过“首犯”王守善已经被李白给摘了出来,所以周诚便只能臭着脸带着玊玉和杜子美去位于西城的长安县。 京兆府在光德坊太远了,而万年县那个地方女监住的多半都不是良家,玊玉虽然是女道士,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不是那种女冠观的道士,况且杜子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汉,将他扔进万年县的监狱即便只是一晚也会吃大苦头。 住万年县监狱的基本都是黑帮和游侠,踩街是个能赚大钱的买卖,参于演员的衣服和首饰都是京兆府拨款,再由平康坊的各户妓家自己买办,进士团和山河会为了争夺这块肥肉各出奇招,打架斗殴事件不断,不良人忙得脚不沾地,连去长安城外其他县巡查的时间都没有了。相对而言长安县的监狱关押的犯人则以喝酒闹事c窃盗的居多,唐律中窃盗罪最高处罚为加役流,西市这个地方主要是经营平民商品,但是要管理这些犯人一点都不容易,因为这里需要会多国语言八面玲珑的人才。 永徽律首篇,名利律中规定,诸化外人,同类自相犯者,各依本俗法;异类相犯者,以法律论。 意思就是说如果同一个国家的外国人互相侵犯权利则按该国法律处理,而不是一个国家,或者是与唐人发生纠纷则按照唐的律法来处理。现在基本所有与唐相邻国家的法律都是模仿的唐的律法,唯有胡人的法律与唐的律法差别很大。 比如一个天竺人,偷了一个波斯商人的钱袋,按照大唐的律法最多就是加役流,可是要是那个波斯商人信的是古兰经,那那个天竺人就要剁手,如果按照唐的律法来判决,波斯商人不服,就会形成矛盾,这时就要请阿訇来帮忙说和。 阿訇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古兰经是信徒的生活手册,他们是按着圣经上写得那样守戒律,只要古兰经不改他们就不会改。 对于古兰经波斯人也有自己的注释,分成很多不同的流派,阿訇是博学家,他能够引经据典说服那个波斯商人,一个人的手是留是砍全凭阿訇的话,对智者尊重是一种礼貌,不能因为他们某些教条跟主流观念不服而妄加指责。 古兰经说信仰不能强迫,不爱信就可以不信,如果有人信了教然后退教那也是他的选择,与其他人无关,但如果信了这个教就必须守着这个教的戒律。 退教之后如何处理家庭关系是很复杂的,这是退教的代价,这么做可能会一下子失去所有家人,因此退教必须谨慎考虑。 汉人则不然,今天可以信佛,后天听说某位送子娘娘特别灵验,就又到道观里去烧香去了,家里人不会为此说什么,这是一种无形的包容,汉人眼中看起来理所当然,但是在别的民族信仰中看起来却弥足珍贵。 一瞬间就失去所有家人c甚至被家人视作异类叛徒的感觉有多难受?更何况有些地方还不允许女人工作,没有生活来源吃什么? 在西市胡姬酒肆里不戴头纱跳胡璇的胡姬全是奴婢,袄教圣典《阿维斯塔》认为“卑躬屈节的仆从”是要处死的,而女人则可以宣布不结婚,并且袄教认为最好的妇人是男人思想上的朋友,不是外貌,所以在波斯有很多女子在法律c算学的造诣很高。 丝绸之路给粟特人的生活带来了改变,可是那是一夜暴富产生的,丝绸在地中海一带能卖出非常高的价钱,同样西域的香料在唐也卖出高价,然而香料在唐却是不收税的,反倒是作为生活必需品的盐朝堂上开始商量征税了。 粟特人通过给李林甫行贿获得了税收豁免权,盐商也开始动同样的心思,可是怎么送礼却是个大麻烦。 李宰相已经有用香料刷的墙了,他们总不能用盐做一座房子给他吧?但是自贡可是出美食的地方,于是这家盐帮开的蜀香居就应运而生了。 吃宴没有美酒和女人怎么能行? 这是不知道哪位官人点醒世人的至理名言,初出川蜀商人们立刻行动起来,在长安城中到处寻找可用之人,平康坊的都知娘子是不会为了钱轻易离开假母家的,而低一个档次的搊弹家用来招待贵客可有点拿不出手,说不定还会因此得罪人,于是有人就想了个办法出来,那就是请胡姬过来助兴。 胡姬也会跟客人出酒肆,但她们也有自己的规矩,超过九成的胡姬不允许离开西市,因为她们跟牛羊一样需要集中起来管理,剩下的一成接受汉人的雇佣,可以离开西市到长安城其他酒肆表演,但到了晚上必须回来,敢逃跑的被抓住一律送城外寂静塔。 城外临皋原上有两百户袄教教徒守护寂静塔,到那里去的基本上都是死人,回来的都是骨灰,这些骨灰有的会就近埋葬,有的会被其他胡商带回主人各自的家乡,可活人送到那里去绝对是酷刑,迄今为止没有哪个胡姬敢逃跑。 想要雇佣胡姬必须得她们的主人同意,但是想留她们在西市外过夜初来乍到的川蜀商人是不可能跟平康坊的勾栏相提并论的,然而客人喝醉了却拉着胡姬的手不放,这就相当于小偷攥住了商人的钱包。 王守善他们到达长安县的公廨时,长安县的县令正和司法参军为处理这件非常寻常的酒后闹事伤透脑筋,胡人是不能得罪的,他们是控制着丝绸之路的大商人,而且牵一发动全身,因为他们非常团结,尤其是在外流浪的时候。 盐商也不能得罪,运河每年都需要大笔经费疏通,洛水还经常泛滥,谁知道这次李适之修的堤坝能抵抗多久洪水。而且蜀是唐重要的纸张生产地,北张村生产的白麻纸和构皮纸只能奏表和科举用,其他纸张的材质达不到贵人们书写的要求,到时候要是再出个“长安纸贵”的成语那他就又要挨御史的弹劾了。 县令谁都不敢得罪,因为打架的是贵公子所以不敢将他们送到监狱里关着,只能让他们在公堂上指着胡商的鼻子骂。 胡商油盐不进,一副“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的样子,双手交握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盐商很委屈,他的店被砸了,他是最倒霉的人,然而他却要两头讨好,蜀人多“耙耳朵”,因为惧内而不敢在家中蓄养私妓,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发现公堂外来了一伙人,其中有个胡服矮个他还认识,立刻宛如见了救星一样眼前一亮。 “李哥子,你啷个楞个快就来了诶?” 李白闻言一愣,满脸莫名其妙。 “我喊了邱二过去找你,你碰到他没有嘛?” “哪个邱二来找我?有你啥子事情咩?” “你快点过来帮我劝一哈儿嘛。”盐商满脸愁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刻需要劝的人是谁。 李白不想掺和到这件事里,士农工商,商人虽然有钱却靠不近士人的圈子,好在他们有个最近在贵族圈新出名的老乡,酒仙李太白,托了他的关系盐商们认识了不少王孙公子,然而最关键的李宰相庙门却无论如何都不得其门而入。 没办法,诗仙能做诗,可是李宰相不会,酒仙能舞剑,李宰相还是不会,而且他们年纪差距太大,聊女人也太难登大雅之堂,他们俩坐在一起的感觉只有尴尬。 像春游曲江这种事李宰相是肯定会参加的,名人李白也在受邀之列,不过他却借口推脱了,李白不喜欢那些王孙,他是为了在京任职才跟他们一起胡混的,然而这些人跟他在一起只谈风月,却从来没给他安排实缺,他们将他捧得很高,又是送马又是送衣服,平康坊都知娘子的香闺他可以随便进,可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开元二十三年他曾经给韩朝宗写过自荐信,可信寄出去后就了无音讯,后来他在襄阳跟孟浩然游玩,聊天时提起过这件事,结果孟浩然却说韩朝宗邀请入京为官,孟浩然觉得韩朝宗只是个刺史没法让他在京留任所以婉拒了。 李白当时气得要命,既恨韩朝宗有眼无珠,又恨孟浩然不懂得珍惜机会,他一气之下就从襄阳跑到了洛阳,得知李隆基喜欢打猎,就特意在他常去的猎场偶遇,并借机献上《大猎赋》,从此之后名动京城。 富贵来得容易散得也快,那个老丈的话震得他浑身发抖。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中他因为郁郁不得志将那些王孙送给他的马和裘衣都卖了换酒喝,还写下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种自欺欺人的诗,他要是真有才为什么韩朝宗不举荐他反而举荐孟浩然?他李白到底哪点不如孟浩然? 那个叫王守善的西胡儿让他觉得不舒服极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过来,现在碰到这个场面李白更后悔了。 咆哮公堂的那个人李白认识,好像是某个国公的儿子,他曾祖父曾经跟着太宗打过虎牢关之战,创造了以二千骑兵战胜窦建德十万重兵的奇迹,死后获得陪葬昭陵的资格,要是他曾祖父看到这位公子爷现在这个模样他会作何感想? 为了一个妓女和胡商打架,三个人打一个还他妈的打输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活像只癞皮狗。 他也只敢在文官面前横,千牛卫里论出身论武艺他都只能垫底,李白恨不得踹这龟孙两脚。 “哼。” 周诚和王守善同时哼了一声,瞪了彼此一眼,然后又哼了一声。 李白觉得有点好笑,这破事他不想参合,于是便跟着王守善和周诚走了。 没有了盐商和王孙的支持,他可能又要变成那个开元十九年初到长安时那个穷困潦倒,只能卖诗为生的浮浪人了。 可那又如何? 这条命是他自己的,想怎么活他自己的事,别人管得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好凶的婆娘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正是因为山多路险,在中原经历了多次战乱而分裂合并时,蜀国仍然远离战乱安享太平。 巴国与蜀国世代仇恨,直到秦国才因为接受了汉文化的大一统思想而开始和解,和地处平原的蜀国相比,同在盆地的巴国山多,农田亦少,巴国人多以打猎为生,到了周朝时农业仍然停留在刀耕火种的时代,主要农田集中在沿江冲出来的平坝地区,种植水稻和稷等谷物。 巴人擅长酿巴乡清酒,是向周王朝贡的礼物之一,和不稳定的捕猎相比,种植谷物得到的收获要稳定得多,巴人中男人多负责捕猎,女人负责种粮,在那个收获决定社会地位的时代,女性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巴国女人常说不能靠男人,男人靠不住。说的就是他们捕猎常常失败,而且有的时候甚至还会一去不回,因此每个巴国女人都是勤劳而凶悍的,在巴国的水田中经常看到背着背篓,带着娃耕种的女人。 蜀水养人,和巴山里的女人相比蜀国的女人要温柔得多,听她们说话的腔调就分得出来。 巴国的女人说“你好坏哦!”语速又硬又急,就像在吵架。 而蜀国的女人说同一句话时则婉约得多,甜得能让人骨头都酥了。 然而受了巴国女人的影响,毕竟两地很近常有来往,蜀国的女人性子也不是柔弱的,巴蜀地区男人的“耙耳朵”都是被她们揪出来的,中原地区男人们享受着三妻四妾的时候除了极个别豪富人家一般平民的家中都是一夫一妻,而且巴蜀女人勤劳,什么事都自己动手,不需要奴婢,少养一口人男人的负担也轻,虽然偶尔动手打架但一般都会让着老婆,而且巴蜀男人的耳朵不是真的“耙”,巴人擅长制造铜剑,在战国时期就已经达到中原先进水平。 打仗一定要狠,回家一定要稳,三个女人一台戏,家里已经有个妈和老婆了,再加一个绝对出事,为了耳根子清净耳朵耙一点就耙一点吧,只要不是猪耳朵就行。 李白一直等着玊玉爆发。 她不怎么说话,一直安安静静的,这种婆娘是最可怕的,凶起来吓死人。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会咬人的狗不叫么?关中的男人习惯了汉女的温柔和逆来顺受,家里又是妻妾又是奴婢,今晚想睡哪个随心情,女人们还想尽办法讨他们欢心,因为男人才是家的主人,女人就宛如山海经中的火焰草一样必须攀附着他们才能活下去。 任何植物,只要没了根就活不长久,火焰草又叫菟丝子,它原本是有根的,为了获得更多的营养而寄生在别的植物上,就将自己的根给舍弃了,谁愿意被别的生物寄生?被寄生的生物也很烦,这种不劳而获的想法制造了无数孽缘。 缘有善缘和孽缘,善缘需要维护,而孽缘则要斩断,有些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因为他活着就是一种罪孽。 大理寺少卿许晓与李林甫狼狈为奸,共同掌握大唐刑律,陷害忠良制造冤狱,但在他的上奏中却称刑部所判的死刑案件一年仅有五十八例c贞观之治时吏治尚且清廉,并且番上宿卫的都是府军,贞观四年死刑犯只有二十九人,但是到了贞观六年死刑犯就达到了二百九十人,李世民就跟那些死刑犯来了个约定,准许他们回去料理后事,明年秋后回来就死。 到了贞观七年的九月,二百九十个死刑犯一个不少,全部回来了,那时政治修明,百姓安居乐业,土地兼并不严重,贫富差距不大,因此犯罪率才少之又少,可是到了李隆基这里就变了,李白常与某些王孙酒宴,在宴会时他们偶尔也会聊到生死的问题。 盗墓贼太猖獗了,普通的机关暗道已经防不住他们,于是有人就开始想借用鬼神之力。 人殉在秦时已经被禁止了,秦始皇都用的兵马俑,可是到了隋朝人殉又开始盛行。 隋炀帝不把百姓的命当成命,他既想当汉武帝又想当汉景帝,又因为坐拥天下在刚即位就开始修墓,有他带头下面的贵族上行下效,修墓的工人一般都有去无回。 经历了隋末的战乱,唐人已经不像汉朝时那么好欺负了,逃户虽然让户籍混乱可是邻里之间多有照应,再想叫人修墓殉葬是不可能了,于是有人就打上了死囚的主意。 杀人不过头点地,唐律中的死刑只有绞和斩首,可是为了制造冤魂大理寺就将武则天时京城三豹发明的刑罚用在了那些死囚身上。 玉女登梯c仙人偷桃c凤凰展翅c猿猴戴冠,听起来很风雅,可是全部都是酷刑。 武则天是个能耗不避讳史官,自吕雉之后留下“醉骨”刑罚的女皇,她宠幸一个叫李全交的监察御史,玉女登梯就是他发明的。 御史台之所以搬到皇城并且取消台狱也是拜此三人的功劳,他们留下的刑罚跟秦汉c春秋c乃至商周时期的酷刑都被用在了那些死囚身上。剥皮凌迟都算是轻的,还有种自地中海地区传到中原的碎刑也被用在了死囚的身上。 所谓的碎刑就是在地上钉上一排铁钉,再在上面安一个轮子,将人绑在轮子的侧沿上,然后转动轮子,大约转个三圈人就被地上的铁钉给磨碎了。 死囚本来就是要死的,那些从外地押解到长安的死囚大多没有亲人相送,执行死刑后尸体也是由衙役掩埋,连块墓碑都没有,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在哪儿。 一开始大理寺做这人命买卖的时候还没多少人知道,后来越传越开,长安城中几乎所有百姓都知道义宁坊为何总是被那么多乌鸦盘踞。 同样是死,被刀捅死也比被捕之后给人殉葬强,作奸犯科的歹人越来越肆无忌惮,遇到官差都是以命相搏。 武侯原本是由军户来担当的,可是每次巡逻都可能有去无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这么过谁受得了?武侯就出钱请外来的客户顶替自己,一般都是些实在混不下去的老弱病残来应征,负责管理武侯的金吾卫们忙着花天酒地,根本懒得理会老百姓的死活,什么事都不用做就有钱赚,比经商来钱还快。 李白是居士,他信鬼神,所以他相信这些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以前是没得退路只能跟着他们混,现在有条正路摆在他面前他干嘛不走? 穷就穷点吧,至少能睡个安稳觉,不用担心被冤魂索命。 李白阴阴冷笑,她说她是益州人,可是她说话的口音却是巴山的,一般人听不出来,但他在蜀地流浪了六年时间,大巴山里他也去过,就是为了寻找传说中住在山中的仙人。 仙不仙的他没碰上,倒是碰到了许多巫师,大巴山可是巫咸曾经统治过的灵土,比起男巫,女巫更可怕。 巫这个字一开始就是为女人发明的,是由女巫跳舞获得通达天地的力量,他看过的最诡异的一次降神术就是一个女巫围着火堆跳舞,可是地上却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影子的动作左右颠倒,就像是镜子一样。 李白叹了口气,有些人嘴上说着不信鬼神,可是心里却怕得要命,成天去找和尚道士,却不知道这长安城中没几个人有真本事。 李唐重道,对道教的管理也严格,除了有宗正寺管理僧道度牒外鸿胪寺还会举荐有德行的道士担任道门威仪,东都洛阳是景龙观张探玄真人负责担当道门威仪,而西京长安则是由李隆基本人担当。 洛阳水路繁华,人多货物往来也多,常常夹带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有的是从海上来的,有的是从陆路来的,幸好在广州还有个市舶司,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外来物种入侵。 洛阳多妖,长安多鬼,而造成这一情况的根本原因是人贪图享乐,疏于防范,一个个养的跟猪一样肥。 长安不好玩,他想回家继续找仙人,但是她那一声“哥老倌”让他听得很舒坦,巴蜀的女人很少离家,这种在异乡听到乡音的感觉太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庖丁解牛 “咚咚咚咚。” 第四波暮鼓响了,长寿坊开始热闹起来,差不多所有人都回来了。 上巳是人过的,清明是鬼过的,但有的人忙于生计根本没时间去上坟,所以就在家门口放了个盆子,给先人们上香烧纸。 武侯这个时候是不敢管的,怕被人骂死,但是晚上夜风确实大,那些燃烧的火星被风吹得很高很高,谁也不知道会在哪个地方落下,也许是某幢民居,也许是太极殿,也许是西市,也许是东市,每个人都活得很紧张,尤其是到了晚上。 道士做法的时候喜欢用铃铛,“叮铃叮铃”得响个半天,嘴里念着谁都听不懂的祷文。 僧人念经的时候会敲木鱼和罄,单个听起来有洗涤人心的作用,可是数量一多了就让人心烦意乱。 晚风中佛塔上的惊鸟铃一直在响,不知是某种警告还是有无形的手在拨弄。 人一少,乌鸦就开始出来活动了,白日菜市留下的菜叶已经满足不了它们的胃口,乌鸦是杂食动物,同时也吃腐肉,它们是循着气味来的,因为这个城市里到处都充满了腐臭。 “哇!” 正看着这座城市忽然萧条景象的王守善被吓了一跳,他瞪了眼那个在公廨门口捉迷藏的几个小孩儿,他们被他黑暗中闪闪发亮的青色眼睛吓了一跳,惨白着脸逃走了。 “天好像黑了哦。”他肚子里的妖怪阴阳怪气得说。 “你想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去皇宫?”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现在。”暮鼓声敲得他心烦意乱,老家虽然贫穷,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害怕,在这个城市他却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个老是给他出难题的妖怪。 “你的心跳很快,是因为害怕吗?” 王守善冷笑“你好像不用害怕,我死了你可以换一个身体对吗?” “你们的鬼文化好像跟我已知的文明不太一样,我想观察一段时间,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王守善听不懂妖怪莫名其妙的话,那是什么意思? “人,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是土生土长的妖怪吗?” “你忘了,那天你是为了去捡陨星才遇到我的,最开始我选的是一只狼,但我发现你的身体里有奇怪的能量,然后我才选了你。” 王守善想起了他的眼睛,在诸多胡姬之中只有娘的眼睛颜色最特别,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特别受“宠”。 他捏紧了手中的刀,想象着将他的汉人阿耶斩杀在刀下时的情景,鲜血喷出的景象让他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他又感到饥饿了。 “为什么我会饿得这么快?是不是你在搞鬼?” “我不知道,我只能感觉到你体内的那股能量在快速运转,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你刚才不是要说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王守善打断了它的话,现在他在长安县的大院里站着,西城人口密集又多为木质结构,当火灾发生时长安县公廨会成为百姓避难的地方,此时他明明只有那几个看着他胆战心惊的武侯,可他却觉得周围坐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疲惫,跟白天时那欣欣向荣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有失去了才会想起珍惜,刚才你要是不问那个问题的话我就告诉你了,时机错过了,下次吧。” 王守善冷笑,这个妖怪果然讨厌。 “你们的基因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他们要叫你西胡儿?” “妖怪,你没别的问题要问了吗?” “那个雌性,她身体里有跟你差不多的能量,不过要弱小得多,而且运转得也比你有规则,不像你这么杂乱无章。” 王守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妖怪说的那个雌性是谁。 他立刻阴森得笑了起来“妖怪,在你的眼中我是不是公的?” “你这人可真无趣啊,我以为你会对它怎么运转感兴趣。” “你学会了帮我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说要观察我们一段时间吗?” “我换一个身体不是一样可以观察,为什么我一定要帮你?” 王守善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可恶的妖怪。 “要我帮你,你先要帮我,你帮我看她身上有没有跟你一样的伤疤,哪怕小一点也行。” “哈?”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王守善看了眼正在厢房内老实回答周诚问题的玊玉,她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是白皙干净的,并没有任何伤痕。 “你难道就没透视眼什么的?”王守善有点心虚,这妖怪好像是在教唆他偷窥。 “只是几片植物纤维而已,脱掉不就能看了?” 一般的娼妓是很容易脱,可是他敢肯定,玊玉绝对不会随便脱的。 “能不能换点别的。”他的心砰砰直跳,脑海里开始浮现一些在西域勾栏壁画上看到的画面。 “你什么时候去皇宫?” 王守善翻了个白眼,算他没问。 “你的身体素质和力量明明比那个矮子好,为什么还是你输了?” 王守善想了想,那个矮子好像指的是李白。 “他是高手。” “就这样?” “不然还能是什么?” “他使用力量的方法比你合理,符合某种规律。” “规律?” “他说他是居士,要不然你也当居士好了?” 王守善有点明白了,妖怪说的规律就是道。 他开始回忆起和李白交手时的场景,他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在完成一个圆,充满了力量和洒脱,却一点都不飘逸。 “我可以跟他学。”对于李白的剑法王守善是认同的,就是这小子人品好像不咋地,天生就是个浮浪人,他思念他的根,却从来没想过回去,宁可在外面流浪,不像他,总想着回老家给义父养老送终。 “你的武器跟他的不一样,你也要换成剑吗?” “不,我不换。”王守善拿起了他的横刀,那是他出征时义父送给他的礼物。 这把刀很好,他也用它砍过甲胄,但它却不像某些劣质的刀一样砍完了就到处都是缺口。 “我要找到配得上它的刀法。” 他轻轻拂过横刀的刀身,它的刀脊是直的,就跟唐人的背一样,他要跟着它一起挺胸抬头得做人。 正气存内则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这把直刀应该是用来守善除恶的,而不是欺凌弱小的。 为了打倒强大的敌人他必须变得更强大,只有强大了别人才不会受人欺负。 刀是百兵之中的勇者,而剑则是君子,到底是谁想出来将它设计成这样? “你这把刀很漂亮啊,哪儿买的?” 听到有人说话,他抬眼循声看去,原来是那个打架打输了的公子哥。 王守善冷冷一笑,懒得理会他。 “卖给我怎么样?多少钱你开价。” “这刀我不卖。” “你都穿成这样了还要什么气节啊,有了钱你再去买一把不就行了。” 王守善看了眼他腰上的那把横刀,上面镶满了各种珠玉,它已经不是一把横刀了,而是一把徒有其表的仪刀。 “你是御前侍卫?”王守善眯起了眼睛,要是每个御前侍卫都他这个水平,那夜探皇宫好像也并非没有可能。 “我是千牛卫的,怎么了?”公子哥一副挑衅的模样,王守善觉得好笑,堂堂御前侍卫连一个胡商都打不赢还有脸在公廨里咆哮,真是祖宗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吃吧,继续吃吧,看看是厨师先累死,还是诸位牛爷先撑死。 “你的牙上有菜叶,小心被御史看到了弹劾不修礼仪。” 牛爷用舌头舔了下牙齿,果然有一片菜叶,王守善冷冷一笑,甩下他,迎接那个满脸愠色,向他走来的女道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天志明鬼 “啪。” “哎呀。”王守善装模作样得摸着被踢了一脚的小腿跳啦跳去,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力气也实属少见,不过她应该并没有使全力,所以不是很疼。 “你个瓜娃子,在大街上和官司的人打架,你黑想坐牢咩?”玊玉用蜀音说了一遍,觉得王守善可能听不懂,又用官话说了一遍“你怎么能在大街上跟官司的人动手,会坐牢的。” “又不是我先动的手,是他们要抓我抓不住而已。” 她四下看了看,好像在找人,王守善心中顿时不快,她肯定在找李白。 那个矮子个子不高但是长得很俊美,好像还很会作诗,肯定有很多红颜知己。 “李白上茅厕去了。” 原本打算走人的千牛卫脚底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去他的,你说那么大声干嘛。”玊玉涨红了脸,王守善有个大嗓门,他刚才那一声吼可能半个公廨的人都听到了。 王守善不屑冷笑,他就是要破坏李白酒仙c剑仙c诗仙的形象,他跟所有人一样,都是凡夫俗子。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去那位女善人家,周御史给我开了公验,不用担心犯夜被抓了。” 按照唐的律法,即便是疾病生产也必须开公验,不然守坊门的健儿不会开门,只是现在这条规定其实也基本形同虚设了。 商业发展太快,百姓要扩大店铺只能侵街占墙,官差不允许百姓对着干,朝廷的威信越来越低,只有通过残酷的律法和武力来镇压,百姓不理解心中怨气越来越多,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抱怨声,很多人出坊已经不走坊门,反正只要不被抓住公验开不开其实无所谓了。 “那个童鬼的事情呢?” “她是饿死的,吃饱了饭心愿已了,归去了。” “在西城不是有很多人祭祀吗?她引着我们去东城干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 王守善下意识得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天上那一弯娥眉般的新月,此刻月光昏暗,却有群星闪耀,是个观星的好天气。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渡玉门关。” 猛然听到有人踏歌而行,三人立刻循声看去,只见李白已经脱掉了身上的那身胡服,只穿了身白色的内衣背着手向他们缓缓走来。 诗是好诗,人也俊美,看起来真的宛如仙人一样。 但是所有人脑子里想的就是他刚才才出完恭到底洗手了没。 “你不穿胡服了?”王守善强忍着那股古怪的感觉,憋着笑问。 “不想穿了,还是穿这一身自在。”李白穿着一身白衣,腰上挂着蹀躞七事和他的剑,身上再无其他长物,即便那是身内衣依旧无损他的潇洒。 一般人穿着内衣在公廨出现感觉会很古怪,但王守善却觉得他穿胡服才奇怪,李白还是更适合穿汉服,因为他是个会做唐诗的蜀山剑客。 “走吧,兄弟伙,我们去买两身衣服。”李白用那只不知道有没有洗过的手拍王守善的肩膀,王守善无所畏惧,他这身胡服反正也很久没换了。 “正事不做先去买衣服,你们怎么这样?”玊玉气得跺脚。 王守善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道长,你看到有几个胡人穿汉服的?” 玊玉像被施了定身术般愣住了。 “不对,汉服是宽袍大袖,我们穿的是窄袖,应该是武服。”李白纠正道。 “管它什么服,先穿了再说。”王守善自己也受不了身上的这股味了,他好长时间没洗澡了。 两人相扶着走,正好跟那个千牛卫撞了个正面,他们三个一个脏衣个麻衣个白衣,衬托得他这一身绸衣无比光鲜。 “道长,现在还有人饿死吗?”那个千牛卫小心翼翼得问,仿佛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不一定是我们这一代的,还有前朝的,执念不消鬼都不会归去的。” “就为了一口饭吃?” 玊玉严肃得点头。 “这位军爷,没饿过肚子吧。”王守善笑嘻嘻得说“没饿过肚子的兵可不是好兵啊。” 那个千牛卫冷冷得看着王守善,他虽然身上还有酒味可是眼神却是清醒的,他只是在长安这个花花世界呆太久不知民间疾苦罢了。 “赵主仗,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李白忽然问他,那个千牛卫严肃点头。 “宫里怪事多,我见过。” 众人一齐吸了口冷气,有姜皎的例子在他还敢乱说禁中秘事。 “有人说太华公主是王皇后投胎转世,她见到武惠妃就从来没有笑过。” “太华公主是谁?” “惠妃的三女儿,二十一公主,去年才册封的。”他顿了顿,又说“她说她有串念珠,但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保姆抱着她路过以前王皇后的宫殿路过,她就说她的念珠就在殿内的宝帐西北角,然后就找到了。” “刚才不是你吵得最凶吗?怎么你最先走了?”李白笑着说,这个世上很多人不信鬼,难得碰到一个信鬼神的。 “不知道,忽然就不想吵了。”赵主仗摸着胸口,心有戚戚得说“感觉这里被人给锤了一下。” 王守善冷哼,多半是他曾祖父被他气得从昭陵飘回来揍这个不孝子孙一顿了。 清明节,有人过上巳,有人祭奠祖先,许多人家门口还挂着招魂幡,也不知道招了些什么过来。 “道长,等解决完那个女善人的事你就回去了吗?” 王守善看着玊玉随身带着的布包,里面好像装了不少东西。 “哪有那么简单,今天要忙到三更之后呢。”她面无表情得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有些归客来了就不想走,我们得把他们送出城去。” “我们?”三个男人一齐问。 “长安城里的道士也不是全部都是欺世盗名之徒,只是有的骗子打着我们的幌子到处行骗而已。”玊玉冷着脸说“那些人为了钱什么都肯干,咱们道家的名誉就是被他们给败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生怨猝怨 什么样的人想长生不老? 当然是有钱有闲的富贵人,一般老百姓过一天是一天,谁会去想这些。 长生还稍微有点希望,只要多锻炼身体,节制饮食,保持心态平和就能活得久一点,可是不老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要衰老,所有试图违抗它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比起男人,女人更渴望不老,因为只有维持年轻美貌才能吸引男人的注意力,但就像王皇后不能用一碗汤面留住李隆基的心一样,武惠妃的容颜也开始失去原本的吸引力了。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王皇后的事情出了之后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正经女人会觉得李隆基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被花鸟使引进宫里的女人大多数都喜好鲜衣华服,不然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 她们喜好打扮,每天都将自己打扮得宛如天仙一般,除了跟其他女子比艳之外一无是处,时间对她们是无意义的,她们只知道玩。 女人喜欢玩,男人也喜欢玩,老李家有个传统,儿子跟老子的女人总是纠缠不清,太子的东宫跟后宫只有一墙之隔,他要是想进去谁敢拦他?这事李隆基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她们只是放在庭院里的花鸟,就跟姜皎的鹰一样只是玩物。 李隆基已经有三十个儿子二十九个女儿了,再生就是负担,这些女人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全部都已经绝育,然而她们却在做春秋大梦,以为自己可以怀上龙子。 太子瑛的老丈人是太常少卿,李林甫礼部尚书拜相的时候如果太子还有扶得起的可能他都会跟薛绦接近的,然而李宰相却很识时务得和这位外戚保持距离,专心专意得讨好宦官高力士和武惠妃。 老李家这套胡人的做法一直为汉人清流所不齿,所以即便他占着太子的位置张九龄为首的清流派也不支持他,他们只觉得太子死了江山会乱,而且比起死一个太子武惠妃威胁更大,所以李隆基要废太子的时候张九龄投了反对票,这件事被宦官传得整个皇宫都知道,就连那些小花鸟们都在叽叽喳喳,武惠妃想不知道都难,于是张九龄就在宦官c李林甫和武惠妃的三方协力下被罢了相。 年轻c漂亮c没脑子,她们说的话比刀子更伤武落蘅的心,武惠妃住的寝殿怨气冲天,可是在李隆基面前还是要强颜欢笑,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容颜不老,于是一个叫陈胶的道士就这么进了宫廷。 堇汁是一种毒药,一般人喝下去必死无疑,但他喝了之后屁事没有,睡了一觉醒来牙齿掉光了,没多久就又长了一口出来。 他说他活了三百岁了,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一开始武惠妃是不信陈胶是仙人的,可是喝了堇汁没事让她信了,武惠妃受那位曾在感业寺出家的女皇影响是信佛的,为了长生不老也跟那位女王一样开始信道了。 “道长,你说那个道士到底是人还是仙啊?”千牛卫赵岚志好奇得要命“还是他根本就是个妖怪?” 玊玉朝他神秘一笑,不置可否。 “世界那么大,怪物那么多,道长怎么可能每样都知道。”仍然穿着内衣的李白无视长寿坊中路人们的瞩目,在一家成衣铺子里选了件白色的开衩袍衫穿上,他穿白色固然好看,可他不嫌洗着累得慌么? “那道长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赵岚志有个漂亮的妈,被这么一张俊脸凑近玊玉的脸有些红,这一路上她被三个俊美青年围着,引来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吃了人吃了会死的东西没死就不是人。”玊玉一万个没好气,跳到两步之外跟他保持距离“现在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先放在一边。” 她的话引来两人的注视。 “你们不觉得最近晚上特别冷吗?” 李白和赵岚志点头,长安的天气一向是偏暖的,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何晚上风大寒冷,让人恨不得将冬衣给穿上。 “大理寺的事情陛下就一点都不知道?”玊玉问赵岚志,赵岚志无奈得点头,这可能是全长安除了李隆基以外世人皆知的秘密了。 “为什么?”李白皱紧了眉头。 “陛下很忙,他要训练梨园的伶人。”赵岚志面无表情“而且还有高总管在呢。” 梨园位于骊山,几乎与世隔绝,那些伶人也是苦练技艺为国表演,可惜李隆基看不到法制不明对整个国家造成的伤害。 一味的霸道是不会得人心的,世界诸国都学唐是因为唐的律法完善,反倒是唐的武力并不是世界第一。 “那些冤魂怎么不找他们算账?”赵岚志气愤填膺得说。 “他们的魂被困在墓里,现在我们感觉到的只是他们招来的阴气。”玊玉叹息着说“每次归客出现都会变冷,而且城外的墓地太集中,怕是要滋养出厉害的东西了。” “僵尸?”李白问,玊玉摇了摇头。 “我们要做的就是避免看到它出现。” 两人沉默了,李白穿上了那身白衣后看起来更像是个仙人了。 “老天会罚我们必定是因为我们自己出了问题,秦是犯了嗔罪,汉是犯了痴罪,而我们则是犯了贪罪。” “为何道长只说秦汉不说魏晋南北朝?”李白好奇问。 “我们身为长安人,自说长安事,秦长安和汉长安李居士去过吗?” 李白摇了摇头,玊玉笑了起来“找个晚上过去看看吧,虽然那里已经沦为废墟却还有有趣的事情发生,就是不知道李居士胆量够不够。” 李白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刚落,身后的门帘便被人掀开,穿着一身黑衣的王守善一边调整着腰上的蹀躞带一边走了出来。 若不是那双青色的眼睛,所有人都几乎认不出他来,他将脸上的胡子刮了,露出了年轻的面庞,虽然仍然高鼻深目却更像汉人而不是胡人。 穿白衣的李白看起来像剑仙,而他则看起来像穿黑衣的刀鬼,即便脸上带着笑可是给人的感觉却阴冷不祥,他一走进来整个屋子好像都变冷了。 “良行兄,你是从哪儿来的啊。”李白是唯一不受他影响的人,玊玉和赵岚志都在浑身发抖,王守善显得得意极了。 “好看吗?”他问玊玉,女道士根本不敢看他,低垂着矜首点头。 “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怎么知道好不好看呢?” “说那么多做什么,快走吧,马上关坊门了。” “赵主仗,你今天不用值夜吗?”付过钱后李白一边走一边问赵岚志,后者摇了摇头。 “保护禁中的不只是我一个,少我一人无所谓。”赵岚志满眼都是金光“而且这边比宫里有趣多了。” 自从有了夹城后李隆基基本就住在兴庆宫,和庞大的大明宫及太极宫相比它太小了,用不着那么多护卫。 “擅离职守你都不怕军法处置吗?”王守善问他,赵岚志苦笑着摇头。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长安城中的欲海难填平,因为这小小的一方城池中人太多了。唐的国土庞大,但大多数地方却是闲置着的,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地图上用针扎都说不定能扎偏的国都内,盛世时全国人口不足一亿,如果将国土平均分给每个人,可能方元十里之内都见不到一个人。 人畏惧荒凉,渴望繁华,但是到了繁华的地方又不守秩序,那混乱就自然会发生。 如果想要自在,大可仗剑走天涯,可是大多数唐人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因为这个世界太危险了,粟特人也是人,他们也怕路上碰到匪盗,沙漠之中还有流沙尘暴毒虫蛇蝎妖魔鬼怪,他们的财富是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可是汉人惜命,惜命就畏手畏脚,其气就自然显得虚了。 粟特人不怕,他们虽然是商人自己也习武,自己会武术了不仅可以自保还能省一个保镖的钱,这买卖划算。 然而胡姬却不一样,她们是商品,是奴隶,她们是女人却并没有乘骆驼的资格,她们畏畏缩缩得跟在趾高气昂的粟特商人身后,身上仍然穿着华丽的红纱,可脸上没有了表演时的欢笑,她们真实的表情是惊恐无措的,胡商没有牵绳子,但是她们却自觉地排成一条线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人想过逃跑,这个世界很大可是她们能去哪儿? 她们太显眼了,高挑c美丽c高鼻深目,她们可以被当做礼品送给王公贵族,却无法跟一个普通的汉人男子成家。 普通的汉人男子养活自己一家都困难,哪里还有钱再蓄养奴婢,往西跑则是粟特人控制的丝绸之路,同时也是奴隶们的血泪之路,而且一旦被抓住就会被送往寂静塔,哪里都跑不掉又为何要跑呢? “娘,你为什么要跑呢?”沙洲的枣树下,嗅着她身上的,年幼的他躺在母亲的膝盖上,沙漠白天的阳光刺眼极了,他忍不住眯上了眼睛。 “为了自由,儿子。”她轻轻笑着,将他柔软的头发拢到耳后,用粟特语轻声说“还有,为了寻找爱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白鬼夜行 到了冬天人人都藏了起来,因为外面太冷了,可是唐人的冬天却是热闹的,因为这是难得的农闲时光,大家终于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治世之时府军冬天练武,乡贡上京考试,但不知何时这个习惯渐渐被烧炭取暖取代,人人都呆在家中畏畏缩缩,靠着火源瑟瑟发抖。 锻炼之后一身都是热的,怎么会感觉到冷呢? 赶考的行走在路上,怎么会感觉到冷呢? 会感觉到冷只能是因为体内正气不足,所以邪气凑之,鬼也是欺软怕硬的,看见厉害的人来了就纷纷逃避,那里还需杨柳净街。 第五波暮鼓后街上没有任何行人了,最后的一丝夕阳落下临皋原,现在是鬼活动的时候了。 春天本该是温暖的,此刻却有股隆冬的阴寒,雾气笼罩的天街上人影撞撞,热闹得宛如上元灯节。 鬼市,在长安城中居然有鬼市? 王守善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在沙漠中有鬼市不奇怪,怎么在热闹的中原也有? “你看到什么了?”玊玉察觉到他的异常,立刻停下脚步,李白和赵岚志立刻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着他。 “你们听说过鬼市吗?” 三个汉人一齐吸了口凉气,同时点头。 “我听国子监读书的朋友说过,务本坊西门外就是鬼市,每逢刮风下雨或者朔月晦日暮鼓之后都会枯柴燃烧耳语之声,有个倭国留学生胆大翻出墙看过,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在。” 国子监位于务本坊以西半个坊,分为弘文和崇文二馆,下辖六学,是大唐的最高学府,开元以后因部分学生出身贵族不专经业,李隆基下令国子监学生必须按例考试,倭国的留学生冒着生命危险远渡重洋来唐求学,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并且都是国内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因此常常挑灯夜读,以期望能在考试之中出类拔萃为国争光。 那些留学生多是贵族子弟,他们可以住位于鸿胪寺的客馆,里面有好酒好肉歌舞招待,不过他们却选择在入夜后寂静无声且有鬼语相伴的国子监生徒宿舍里刻苦念书,他们大多数都回了倭国,因为他们的家在那儿,他们来唐求学是为了让自己的国家变得更加强大。 “倭国人?”王守善一直在西域,他从来没见过远在东瀛的岛国来客。 李白有些不怀好意得看了眼王守善的刀,笑了起来。 “他们的刀跟你的很像,不过刀背是弯的。” 突厥人的弯刀适合切肉却不能破唐军的甲胄,可是唐军穿甲的士卒不多,因为大将们将那些钱用在给自己购置最好看坚韧的甲胄上了。 王守善不屑冷笑,倭国人跟突厥人一样,都欺软怕硬。 “我也听说因为白天的时间根本不够,有些商人就专挑禁军巡逻的空隙私下交易,一般都是赃物,或者是从墓里挖出来的。” “那也是少数人的行为吧。”王守善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大街“这条街都被塞满了。” 天街宽十丈,放眼望去,无边无际,不过他们都只在街上行走,并不靠近那些被水渠环绕的坊市。 “今天是鬼节,归客们都被请进城里了,吃饱了就会回去的。” 王守善顺着她的视线看,果然那些贵客大多都集中在火盆旁,却没见他们干什么,看起来好像站在那儿取暖。 “我的娘诶,这条街都是满的?”赵岚志直咧嘴“这得死了多少人?” “那么多朝代更新罔替,中原一直都是多事之地,士兵死的多百姓死得更多,只是当时没人去统计罢了。”玊玉面无表情,看起来好像生气了。 “良行兄,你怎么能看到那些嗯归客?”李白心有戚戚得说,在这个满是异类的大街上还是少说鬼这个字比较好。 “天生的。”王守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赵岚志说“赵主仗不用惊慌,街上的归客都是穿的白衣,他们暂时是无害的。” “什么是暂时是无害的?”赵岚志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 “怨气是经不起挑拨的,就跟人容易被煽动一样,而且在人间徘徊的时间久了肯定会成害。”玊玉沉着脸说“一般白衣归客都是在三更左右才会出行,他们出来得太早,可能是闹子了。” 司天监的漏刻博士一般都是明经及第,他们专门负责观察天地阴阳变换,白天与夜晚的区别不一定就是日落月升,倘若天地邪气当道则即使日照当空仍然阴气纵横。 阴为冷,阳为热,就以人的肾气为例,阴阳平衡时则人须发浓密,精神饱满,这是最佳的状态,如果阴气亏损,则多梦盗汗,欲行房事而不能,时间久了就会对身体造成不能逆转的伤害,而阳气则是热的,肾气阳亏则手脚发冷,头晕目眩,精神萎靡,腰酸背痛。 夏天阳气重,鬼能活动的时间很少,他们的怨气会比清明c寒衣要重很多,所以道家尤重中元节。清明是万物新始c天地阴阳变换最快的时候,鬼的怨气也容易被挑起,寒衣则因为鬼的活动时间较长,且经过十个月的祭祀怨气平复了不少,故寒衣更重人而非鬼。 鬼出现也要分时候,一般不招它它是不会主动来,它会主动袭击人只有人冒犯了它或者人太虚了的时候。鬼无处不在,为了消掉自己心中的怨气可能会害人,在平康坊中时常发生侠少在行房时猝死的事件,一是因为纵欲过度体内正气不足,二是因为平康坊中多横死之人,那些横死之人多是被刀剑刺杀而死,他们的怨气便如同刀剑一样直插人心。 夜晚,尤其是子时通常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此时就是鬼活动的时间,倘若白鬼在正常时间提前出现,这种情况则被称为闹子。 太极由阴和阳组成,阴阳鱼有阴眼和阳眼,位于长安城西南角的永阳坊是大唐太极阴鱼的阳眼所在,那里修有大庄严寺,并设七层木塔供奉释迦摩尼佛牙舍利镇守局眼,而天朝龙脉右侧的务本坊则是阴阳鱼阳鱼的阴眼所在,那个地方正好就是为大唐输送人才的国子监。 国子监里读书的都是男子,本该是阳刚之气旺盛的地方,以阳刚之气镇住那股汇集了整个中原山川河谷的阴气则可合四象,生八卦,定乾坤,但如今那里闹起了鬼市就是证明国子监的学生缺乏阳刚之气,公子爷们沉迷女色贪图安逸,他们镇不住妖邪作祟了。 务本坊的东侧就是平康坊,也就是李宰相所住的地方,西侧的兴道坊则为至德女冠观。重女德轻色,重本悟道,老天这是在提醒世人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如今鬼市已经往整个长安蔓延,闹子也提前到了一更。 阴阳失调为失道之相,人有事情做错了,更可怕的是现在才是一更,三更会出来什么谁都没法预料。 三个男人听了玊玉的话久久无语,男人缺乏阳刚之气? 王守善和李白将视线全部转向穿得花里胡哨的赵岚志,他倒是没像某些公子一样在脸上敷粉,但是他抹了西域的香膏,闻起来跟女人一样好闻。 王守善和李白色眯眯得摸了摸赵岚志的细胳膊细腿,还真的很像女人啊。 “别碰我。”赵岚志被激怒了,他涨红了脸不发一言。 “道长,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他们此刻站在长寿坊外的十字街,南城一般彍骑很少巡视,因为这边的人口稀少。 “我先回去拿点东西,现在带的不够。” “不是要去见那位女善人吗?” “都过了一天的时间了,她要是顺产早就生了。”玊玉抓着自己的布包,头也不回得往南走“要是生不出来,我去了只能帮她做超度法式。” 等她走得远了点,王守善凑到李白身边小声问“你们巴蜀的女人都那么厉害吗?” “哦,逗是。”李白得意洋洋得笑眯了眼“要不然我们那边怎么那么多耙耳朵呢。” “耙耳朵?”赵岚志恢复了正常,跟在二人身后好奇得问。 “耙耳朵不是猪耳朵,我们听得进去人话。”李白回头笑看着赵岚志“婆娘不是只能给你生孩子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德贤温泉 汉人尚席居,因为汉人是农耕民族,离大地近一点能跟社稷一样汲取大地的力量。 胡人则喜欢高脚座椅,因为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想更靠近长生天。 有个汉人觉得胡坐看起来有气派,便在家里买了很多胡人家具,他收了胡人的礼物,利用人心中的贪婪告诉某个同样贪婪的陛下,我们要让胡人将商品运往东土大唐,让我们的人民坐拥万物,变得更加富有,然而该收的关税他只字未提。 要摆放胡人的家具家里必须宽敞,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子要是宽敞了就是个天文数字,但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寸土寸金呢? 长安不比洛阳,洛阳人多,西京长安的南边诸多坊市还是空着的,永和坊就是其中一个。 南城人很少,德贤观就算修得宽敞也没人觉得它值钱,而且观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旧的,房子更是普通的民房改建。 没有飞檐斗拱,没有假山怪石,和所有普通的唐人民居一样一进门首先就是个宽广的庭院——只要有条件唐人修房子总是会有个大庭院——庭院中间铺了一排踏石,旁边有个石灯笼,过了石灯笼就是主宅了。 踏石两旁夯实的黄土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树,那明显是前人栽的,长了有些年头,此刻是春天,所以开的是春花,一阵夜风吹过顿时香飘满园。 主宅旁有一个偏铺,有个童儿正在烧柴,察觉到有人到来警觉得回头,一看见来人的面目脸上立刻满是惊喜。 “师傅!”那个女孩儿惊叫,穿花蝴蝶般飞了过来。 “其他人呢?”玊玉不不打算多做停留,脱了鞋上了走廊,一边走一边问道童。 “都在后面整理药材。”道童满脸严肃的说。 “下次记得别把门大敞着,入夜了多危险” 两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李白凑到王守善身边,向那个偏铺努了努嘴。 “知道那是什么吗?” 王守善摇了摇头,那幢房子窗户开得极高,直棱窗中不断有热气冒出。 “不会吧,温泉都引到这儿来了?”千牛卫赵岚志双眼冒光,迈开大步就要往那个偏铺走。 “回来。”李白将赵岚志给扯了回来“没看见刚才那是女道童吗?万一有人在里面洗澡怎么办。” 王守善有点蒙,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可是哪个都抓不住。 “洗澡?”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调了,三月三是洗澡节,从西域过来奔波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没好好洗过澡呢。 赵岚志和李白阴测测得笑了起来,看王守善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头一次进平康坊的新郎君。 “兄弟伙,没啷个出来耍过哈。”花丛老手李白搭着王守善的肩膀“下次跟着哥子一起混,保准你耍安逸。” 唐人嗜好押妓,李白有不少盛传于世的诗歌都是在平康坊所做,像他这样的大才子即便没钱娘子们也愿意侍寝。 “骊山有温泉,王公贵族们都嗜好洗温泉,在那边建了很多宅院,我本想在家里也挖一个,但阿耶说太废柴,不准我修。”千牛卫似乎对那个偏铺恋恋不舍。 洗澡是很麻烦的,尤其是洗热水澡,唐的官吏每五日就放假一天专门休沐。 西北那边缺水缺得厉害,王守善从十六岁开始就住在军营,他早就习惯了那股难闻的臭汗味,但他现在脑子里乱得很,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一直在他脑子里乱转,而另一个主角就是那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女道士。 “为什么她要弄这个?”刚才的自己让他觉得陌生,仿佛身上的锐气一下子全被那温泉水给洗没了。 “大概是为了治病吧,穷人家连饭都吃不起哪有钱买柴洗澡,有很多人有皮肤病。”李白叹息着说“有些人一个冬天都没洗澡,现在天气转暖了,就随便找条河洗了。”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就是洗澡的时候写的。”千牛卫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学识般朝王守善这个胡人显摆着。 王守善不关心王羲之,他满脑子都是妖怪的教唆,妖怪让他看她身上有没有跟他一样的伤疤。 会有那么巧么,她也被妖怪附身了。 为了活命而拼死搏杀的画面让他清醒了一点,他是经历了战争的人都差点栽倒在这温泉里了,更何况是那些生活在和平之中日夜笙歌的人,开元十一年那个建议停止番上宿卫的宰相绝对是个罪人,只有让部队轮番宿边才能保持中央的军力,他用不用征战来招兵就是个裹着蜜的毒药,番上宿卫必须恢复,不然仅仅靠人自己的内驱力是没法永远保持警惕的。 享福是一种毒,让人的意志变得软弱,冬天让人分出三六九等,那些突厥人一直在冰天雪地中挣扎求生,而中原的富豪却抱着暖炉取暖。 王守善看着外面街上游荡的白衣归客,他们曾经跟他一样活着,但是因为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死了,他们因为饥饿而怨气不散,然而祭祀的东西他们又吃不到,他们的怨气为何消散? 王守善抬头看着群星闪耀的天空,它是有意志的吗?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像是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 紧接着他看到一双如同玉石雕琢而成的纤足,此刻天光灰暗,木地板漆黑如墨,但那如敦煌佛龛中脚踩莲花的佛陀般骨肉均匀的脚趾吸引了他的视线,可还没来得及让他细看,它忽然消失在门后,玊玉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逝。 “诸位善人,贫道可能要准备一会儿,请你们先行沐浴。” 院子里的三个男人都想歪了,最后还是李白哈哈一笑,因为他是青莲居士。 “咱们道教举行法式前都有沐浴的习惯,就跟僧人念经礼佛前也要沐浴一样,恒河沐浴知道吗?哈哈哈哈哈。” 一个良家女子请男人洗澡可不是件好事,但是他们等一会儿要对付的是鬼,玊玉一直用归客代替鬼这个词,说的是送走不是打走,见贵客之前洗个澡是基本的礼貌,我大唐乃礼仪之邦,他不能像个妇人一样为了区区小事计较。 他心里不舒服极了,看向李白和赵岚志的眼神满是杀气。 “我不洗了,金吾卫公廨里有浴池,我洗过了。”赵岚志低头看自己的靴子,王守善冷冷一笑,又看向李白。 “走,童儿,带我们去。”李白哪里会怕他,按着他腰上的剑,跟着那个道童去了偏铺。 王守善有求于他,他还要完成那个刀法,所以暂时忍耐。 玊玉身上一直有股艾叶的味道,他觉得很难闻,等走进了那个偏铺扑面而来的药味让他知道什么是更难闻。 缺水的地方很多人都有皮肤病,佛教之所以在西域盛行除了那些宝相庄严的佛像,主要还是因为它的渡世思想。 佛寺里的僧人很多都懂医术,为了方便百姓看病听说洛阳的龙门石窟里有个药方窟,里面刻了一百四十多个药方,老百姓看不起病就到药方窟里自己抓药,有的和尚还会用香油钱买来药材,为附近的居民治病,哪怕是发生瘟疫也会在疫区出现。 军队里也有很多佛教徒,他们不愿意杀生,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走向战场,有时候他也会在死尸中看到那些僧人,他们为死者整理仪容,咏唱佛经助他们往生,或者为伤者包扎,扶他们到安全的地方休息。 不想死就只能喝药,药的味道哪有美食好吃,除了苦只有涩,想要不吃药唯一的办法就是强身健体。 消渴是无药可救的,人会在肥胖中一点点变得虚弱,最后被那些强壮的人打。 “贱婢,我让你跑,我让你跑!”他的汉人阿耶拿着皮鞭狠狠抽一个才来不久的十五岁胡姬,只因为她受不了他满身的肥肉,所以她跟马厩的奴隶一起跑了。 他是一个需要用女人来维持尊严的胖子,除了有钱一无是处,他早就想杀了他,可是沙匪改变了一切。 那些强盗冲进了庄园,娘在长枪即将戳穿他的时候保护了他,可是他却成了奴隶,和其他人一起被绳子捆着,在滚烫的砂砾上行走。 爬沙山的时候走一步,退半步,他的年龄最幼小,差点跟不上大部队的脚步,可是买买提却帮了他,虽然只是喂了他喝口水,却救了他的命。 丹霞赤旗,火凤燎原。 当唐军的战马出现在黄色的沙海上时他想到的只有这个,他们就像救世主一样将沙匪砍翻在地,然后给所有奴隶松了绑,他曾经跟其他奴隶一起跪在地上顶礼膜拜,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加入唐军,然而等他真正参加了才知道那只朱雀已经开始掉毛,它虚弱得不堪一击。 为什么唐人会变成这样? 他站在偏铺的门口,这间浴室比他想象得要大,分成了男女两区,给他们带路的道童已经换成了男孩儿,浴室里坐满了瘦骨嶙峋的男人,他们的背上跟他一样也有鞭痕,但看起来更像是马鞭抽的,而不是那种执行律法用的皮鞭。 “这些人是谁?”他问那个道童。 “都是流浪汉,要是师傅不管他们他们会病死的。” “你们这里还有其他大人吗?” 道童摇了摇头“偶尔景龙观的师兄会过来看看。” “这些人晚上都在这里睡吗?” “坊里还有其他空房子,他们不在道观里睡。” 王守善想起了今日打倒的那几个武侯,顿时叹了口气。 也许这就是缘吧,老天让他顶替了一个叫王守善的商人,他想守护善良的人,除掉哪些让唐变得虚弱的胖子,以胖为美是畸形的,他要把这个审美观念改变过来。 唐人应该是健壮的武者,而不是腰缠万贯c贪吃懒惰的肥猪,朱雀会在垂死时涅槃,希望他来的还是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互相帮忙 除了针灸之外唐人也喜欢艾灸,和针灸相比艾灸不用入体,仅仅用热力刺激穴位,所以不需要像针灸一样必须认准穴位,小小的道童也能帮人治病。 在充满苦味蒸汽的澡堂里,王守善一边搓泥一边看另一边趴在木板上的老者,他看起来好像很痛苦,一直在哎哟c哎哟的低吟。 “你有多久没洗澡了。”李白一脸嫌弃得看着他“脏成这样还想逑我们巴蜀的女人。” “胡说什么。”他恼羞成怒,搓泥的动作更狠了几分。 “是自己的才没那么大方,赵岚志都看出来你在想什么了。”李白冷笑着说。 王守善没吭声。 “有那么明显吗?”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要是外人都看得出来,她看得出来吗? 李白拿着胰子搓手臂,嘴角的笑容诡异极了。 “你诈我。” 狗日的汉人,总是这么狡猾。 王守善气急,拿着絺开始搓背。 “拿来吧,我帮你。”李白伸手,王守善瞪了他一眼,将那块柔软的布递给了李白。 转过身等了半天都没见动静,王守善回过头发现他正看着他背发愣。 “你的伤是哪儿来的?” “我汉人阿耶打的。”王守善不打算继承他的姓氏,那头猪不配。 “他为什么打你?” “心情不好。”因为他有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那头猪总是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你娘是胡姬?” 王守善沉默了,他忘了在唐奴婢生的儿子也是奴婢。 李白会告发他么? “像你这种有笞痕的人可进不了彍骑啊。”李白一边帮王守善搓背一边说“要不然你去不良人那里试试看。” 王守善知道,不良人就是大唐的缉事番役,但李白为什么觉得他一定会当不良人。 他不想维护那部承认买卖奴婢合法的律法,那一声声的西胡儿直戳他的心,又不是他生来想当混血的。 “大哥,你知道有其他路么?”出门客气点,这是义父教他的。 “你觉得我们今天遇上的那两个官怎么样?”李白将脏得变色的絺在水里洗了洗,它又恢复干净了。 “那个御史很讨厌,老头还行。”他们穿的都是半旧的衣服,看着很顺眼。 “你想帮他们吗?” “我不知道。”沉默了很久后他说。 “我想帮他们。”李白说“你帮我怎么样?” 王守善回头看李白,他满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我为什么要帮你?” “玊玉和刀,你选哪样?” 王守善涨红了脸,把头转了回去。 “能两样都要么。”他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李白立刻笑了起来。 “小子,你也贪啊,中,哥帮你了。”李白豪气得说,拍了拍王守善的肩膀,将絺递给了他“来,换你帮我搓了。” 李白转过身,王守善才发现他的背上也有伤,有明显的利器伤,也有某种动物的抓伤。 “大哥,你经常出门吗?”这是一个旅人的背,难怪能写出那样的诗了。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我很久没回家了。”李白叹了口气。 “没想过回去吗?” “哪儿能这么穷困潦倒得回去,哥在老家可是才子啊。”他有些自嘲得笑着说“我跟我妈说仗剑去国,仗剑仗成这样她还不说我是烂滚龙啊?” “烂滚龙是什么?” “游手c闲汉。” 王守善笑了起来,他们好像都是浮浪人。 “哥,你在长安好像是名人啊。”就连那个看起来很气派的老丈都认识他。 “那都是别人捧出来的,人捧人谁不会啊。”李白不屑得冷哼“吃吃喝喝喝喝吃吃,天天都是这么过,有屁意思。” 王守善明白,就跟猪一样,吃肥了只能等着被人宰,这种在猪圈里等死的感觉可真难受。 长安宏伟的城郭可不就像是猪圈么,等狼来了守不住,就只能被吃了。 “你想当官吗?”王守善不喜欢官,尤其是助纣为虐的官。 “我只想一展所长。”李白有些郁闷得说。 王守善知道他擅长使用剑,还有写诗,他还擅长什么? “哥,你在长安有认识的人不?”王守善想了想,又道“不是那些权贵。” “西城山河会的大哥我认识,他擅长使用八卦刀。”李白想了想说“但是我不建议你找他。” “为什么?” “他很贪,而且会武术,流氓会武术,谁都挡不住。”李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他跟安禄山有点像。” “安禄山?” “去年打仗打输了,他义父用他来顶罪,结果被他逃脱了。”李白沉着脸说“他很不要脸,而且还会装傻充憨,跟滚刀肉一样。” “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跑到西市胡姬酒肆学胡璇,我在那儿看到他的。”李白不屑冷笑“你能想象一个胖子跳胡璇是个啥模样吗?” 王守善觉得恶心,又觉得滑稽,那个安禄山是个很厉害的人。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是不是也该跟安禄山学学? “王守善,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可千万别跟那些人一样学坏了。”李白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亮如寒星,有种看透人心的魔力“你要是敢做对不起玊玉的事我就剁了你的老二。” 听到诗仙骂粗话,王守善觉得好笑极了,可是心里有些发慌,李白没有开玩笑。 “长安城里诱惑多啊,这是个欲海,填不平的。”李白的语气透着一股疲惫和沧桑,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岁。 “那要是能填平呢?” 李白不屑得笑了起来:“你觉得东海能填平吗?” “东海?” “小子,没见过海对吧,开元十四年我去过一次扬州,那是老子第一次看到海啊。” “海很大吗?”王守善走过沙海,看起来无边无垠,可总有到尽头的时候。 “是啊,很大,大得吓了老子一跳,还病了一场。” 能将李白也吓一跳,那海就是真的大了,王守善觉得畏惧,却不肯屈服。 “哥,你去过西域吗?” “没有,怎么了?” “在我们那儿有个传说,说西域和川蜀以前都是海,曾经联为一片,后来被一只鸟给填成了现在这样。” 李白眨了眨眼睛“精卫填的不是东海吗?怎么填的西海?” “古时候不是南北颠倒过么?你把现在的北变成南,西海不就是东海了?” “南北怎么可能颠倒,瓜娃子。” “不,肯定颠倒过。”王守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坚信,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他的坚定让李白受到感染,李白开始犹豫了。 良久,他才说:“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是不是就是为了证明这个?” “你要骑青牛?” “老子说的老子是道教的创始人老子,瓜西西的。”李白没好气得拍了他脑壳一下。男人的头女人的腰,要是换成别人王守善早就打回去了,可是他莫名对李白有种敬服,所以又忍了。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渡玉门关。今天明明没有月啊,为什么我会忽然想起这个?” “谁说没有月,月亮就在那儿。”王守善指着天“就算是初一的朔月它还是在那儿,我们看不到并不能说明它不存在,人一辈子才活多少年,能走遍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吗?” 李白好像要发怒了,就像有个一直束缚他的桎梏即将挣脱,王守善看到他的身上在冒紫色的烟气,看起来有点吓人。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哈哈哈,老子懂了。”许久后,李白拍着大腿站了起来“狗日的孟浩然,差点被他害死,老子找他去。” “孟浩然是谁?”西域刀客也起身,随便找了块布开始擦了起来。 “一个有眼无珠的田舍汉,错把伯乐当哥奴,活该吃死他。” “伯乐是谁我知道,哥奴是谁?” 李白诡异得笑了起来“哥的奴才,宰相李林甫,那小儿连给哥脱靴都不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迷途知返 李白要是想弄死哪个人,那他就绝对真的敢下手,侠说白了就是亡命徒,不过是为的不是利,而是义。 大人在唐就是喊干爹用的,有个从陇州来长安求官的县令就喊李宰相为李大人,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李大人,李大人。”李白惟妙惟肖得学着那个县令阿谀的模样,逗得王守善和赵岚志哈哈大笑。 “官员从来只称呼官职,什么时候成喊爹了?” “他爹多哦,以后还有赵大人,王大人,就怕他娘忙不过来。”李白诗写得好,讽刺人也不留余地,就是不知道赵主仗会作何感想。 王守善看那个长得眉清目秀却不失英气的少年郎,他的脸色不错,没有沉迷女色后那种宛如透支生命一般的晦暗,就是胳膊和腿细了点:“赵主仗,你平时不值守的时候都干什么?” “围棋。”赵主仗摇头叹息“我阿耶喜欢这个,他非让我陪他。” “你阿耶身体不好吧。” 李白这个时候忽然说,赵岚志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在家里呆着都比跟那些王孙一起打马球强。”李白不屑冷哼“打球打到最后通常都是械斗,一帮只知道窝里斗的废物。” 赵岚志愣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爹的人都当不好怎么教育儿子。” “你阿耶得了什么病?”王守善好奇得问,汉人讲究多子多福,有病还能继承爵位,这个赵岚志的爹好像不是个普通人。 “他眼睛天生看不见。” 王守善和李白同时倒吸了口凉气,看不见还能跟儿子下围棋? “你赢过他吗?”李白小心问。 “没有。”赵岚志摇头。 “你没尝试过作弊?”李白继续问。 赵岚志笑了起来“我阿耶说不要自欺欺人。” 王守善收起了对赵岚志的轻视之心,他有个很不好惹的父亲。 此时三人坐在德贤道观的主宅门廊下,等着女道士玊玉出来,她在屋檐下安了一个风铃,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赵岚志曾好奇看过,里面并没有铃芯。 “这是干嘛用的?”赵岚志问烧柴的道童。 “师傅说是报警用的,如果铃响了就到后堂去,没人开门不许出来。” 没有铃芯的铃铛怎么响? 赵岚志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可怕。 长安城中到处都有佛塔,有木头的有石头的,但是无一例外全部都装了惊鸟铃。 僧尼们都说安惊鸟铃是为了防止鸟粪弄脏佛塔,现在看来它似乎还有别的用处,那么多佛塔,那么多惊鸟铃同时响起来的声音有时吵得人夜不能寐,一开始他觉得烦,现在感觉到的却是无措,因为在面对鬼怪时权势并不具备力量。 现在他想自保,想保护他瞎了眼但是心没瞎的阿耶和娘,他已经二十岁,应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他下意识得摸了摸胸口,那里虽然被锤了一下可是他却觉得暖暖的。 “大哥,我想学武。”赵岚志看着李白和王守善“现在还来得及吗?” “学武要个屁的天资,你哥我还不是十八岁开始学的。”李白拍了赵岚志的后脑勺,赵岚志没反抗“十八岁之前我老子只准我读书,我不想在那个家呆着,后来认识了大匡山的道士我就跑山上隐居去了。” “你阿耶没让你继承家业?”王守善觉得有点口干,这个时候有点酒该多好。 “昌隆那个地方哪儿能困得住我。”李白冷哼一声,然后又叹了口气“行路难,归亦难啊。” 王守善陷入沉思,如果他想回家必须得在长安混出名堂,不然他回家也是逃兵,会给义父丢人的。 “我们找个地方开武馆怎么样?”王守善看了看道观周围,有不少空着的民居,都很旧了,可是都很宽敞。 “开武馆?”李白和赵岚志同时问。 “对,开武馆。”王守善笑着说“就跟开私学一样,教学生习武,李大哥教剑术,我教刀法和唐手道。” “那我呢?”赵岚志指着自己的鼻子,王守善和李白同时冷笑。 “你?先交学费吧。”李王二人同时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都是没有功名在身的白丁,却收了个千牛卫做徒弟,真是笑死人。 等笑过之后他们又开始郁闷,也不知道这武馆开了之后有多少人会来学武。 女人和钱才是长安的主旋律,没有钱就没有女人,这就是现在男人的思维方式。 平康坊的娘子喜欢文人更胜于武将,因为武将多粗鲁,根本不会作诗,甚至不将她们当成人看,有李宰相做邻居后假母们便请宰相帮忙,让那些金吾卫以后不要再到她们家里来了,金吾卫们没有玩耍的地方,只好将聚会的地点换成了长乐坊。 说女人围着男人转那是指的正经女人,不正经的女人都想方设法让男人围着她们转,可男人却偏偏乐此不疲。她们就像吊在推磨的毛驴面前的萝卜,看得到吃不到,毛驴为了追它一直不停得走啊,走啊,走啊,最后走到精疲力竭,然后主人就将萝卜给收走了。 阴盛阳衰,重文轻武,男人没有阳刚之气,一心只在讨好追求坏女人,却将好女人弃置在家中不予理会,闺中寂寞于是便有女人结成了香火兄弟,有时是共享,有时是对镜厮磨。 男人问:“你去哪儿了?” 女人说:“去张姐姐家了。” “两个女人在一起能干什么?“ “绣花,看书。” 然后男人被戴了几十重绿帽子都不知道,甚至还提别人养儿子。 祸国妖姬不一定非要如妲己一般举世闻名,在她们成为美丽的蝴蝶前本质就是肥硕的毛虫,看到毛虫哪个喜欢?于是她们便给自己穿上了华丽丝绸制成的外衣。 大蜂,其状如螽,朱蛾,其状如蛾。平康坊里密密麻麻长满了这两种妖怪,它们肥硕的身躯不断蠕动,发出仙乐般的无病呻吟,它们靠啃食社稷为生,然后用钱和权势来吸引那些受不住诱惑的人跟他们一同变为妖怪。 平康坊很拥挤,想象不到的拥挤,因为就算同为娼妓也被分为了三六九等。王守善以后如果要当不良人那就必须学会如何在狭窄的屋里乱斗,横刀的长度刚好适合,如果他能在那个地方杀出名堂,那日后到武馆习武的人就会多起来。 “杀人不是犯法吗?不良人能随便杀人?”王守善笑了起来,这么听起来当不良人感觉还很不错啊。 “不是什么人都能杀,看见拿他那种刀的人就不行。”李白指着赵岚志的仪刀,这种刀好认,华丽并且多珠宝,王守善记住了。 “黑帮的人多都背着人命,所以他们特别怕被抓,抓住了就要被大理寺拿去卖,所以宁可战死也不会投降,不是走投无路的人不会当不良人。”李白指了指后背“烂脊的人一般都犯过法,没有哪个商户敢用,他们又不肯落草为寇,于是就成了不良人。” “不良人,真不良?”王守善的眼睛亮了,这些人很对他的胃口。 “有真有假,得你自己去看。”李白笑嘻嘻得说“就跟女人一样,只看美色不看德行最后被骗到身无分文纯属活该。” 王守善明白了,看人的眼光也是个在长安安身立命的本事,要是没有还是在乡下种地吧,至少不会被人骗光钱财。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是人生三苦,有些人纯粹是自讨苦吃。 他想象着玊玉穿上丝绸时的模样,她跟那些朱蛾不一样,是表里如一的美人,但是她却穿着男款的青衫道袍,而不是女冠观里那种束身的女款道袍。 他想看她的香闺,想看她的睡颜,就在他升起更龌龊心思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所有人都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明黄色道袍的倩影飘然而至。 还是道袍。 王守善直撇嘴。 “诸位善人,请你们拿着这个。”她又开始用男声说话,并且将一个刻成人形的木片递给他们。 当她将木片递给王守善的时候他忽然起了坏心思,拇指故意碰了她指尖一下,虽然什么都没感觉到但她却像被火烫了一样急速缩回了手,要不是当时他已经拿好了木片说不定刚才已经直接掉到了地上。 他得意的笑了起来,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低下了头,李赵二人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专心看手中的木片。 “这是何物?”李白好奇得打量。 “请诸位划破手指,将血粘在此符上。”玊玉喘着粗气,故意不看王守善。 “为何用木片而不是用纸?”赵岚志发现上面写满了不认识的符号,跟普通道士使用的符箓不太一样。 “这是替身符,可以挡一次冲身,诸位都是正气充盈之人,可是今晚阴气太重,为以防万一请记得一定要将它搢好。” 众人都感觉得到,气温确实更低了。 就像池塘里只能游小鱼,而大海中能行蓝鲸一样,只有阴气达到一定强度大鬼怪才会出现,人在寒冷时动作会变得迟缓,可是如果穿太多会更迟缓,对抗阴气只能以自己一身正气去抵御,然而人的身体却是有极限的。 有了这个可以提供一次逃跑的时间,怨气越重的鬼越不理智,其智慧也越低,用这个木人型就可以骗过它们。 假的终归是假的,一旦被识破鬼的怨气就更重更难对付,到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 “莫言,拿过来。”她朝着内室招招手,一个小道童端着一个木盘,踩着碎步走了出来。 “请诸位善人用此物为宝刃上粉,贫道已经研磨过了,不会伤了宝刃的刀面。” 他们都凑了过去,只见托盘中放着几个毛茸茸的木棉花棒,以及一小盘白色的粉末。 木棉又称慈悲树,当富人们穿着绫罗绸缎裹着狐裘烧着香料抵御寒冬时穷人却因为没钱购置御冬物品而只能挨饿受冻。 幸好岭南有木棉,木棉状如云絮,又轻盈保暖,常被粤人当做充实棉衣c被子c枕垫等过冬之物造福一方,后宰相张九龄开辟梅关道,木棉便随着象牙c珊瑚一起来到了长安c洛阳。 木棉飞絮时节就是下雨时节,连绵的雨水会把飘飞的木棉飞絮打入雨水里而飞不起来,捡起来非常简单,等搜集好晒干之后就可以使用。 它开的花是艳红色的,如同英雄的鲜血,并且不像桃李樱花一样落英缤纷,而是整朵落下,因此木棉也有英雄树之称,它开花的时间一般在三四月,玊玉的院子里就种了一棵,树枝上已经有几个花骨朵,看起来仿佛已经要绽放了。 王c李c赵三人用各自的武器划破了指尖,在替身符上沾上了自己的血,彼此对视一眼,又笑着用指尖血润湿了嘴唇。 古代歃血为盟会把牲畜的血涂在嘴唇上表示诚意,人本就是畜生的一种,与其用别的动物的血献祭不如用自己的血来得更有诚心。 “要开武馆的话得取个名字啊。”赵岚志抠掉了刀鞘上的那些宝石,将它交到了玊玉手中“道长,这几块石头值几个钱,你拿去给孩子们买点果子吃吧。” “就叫精卫怎么样?”王守善想起了澡堂里的对话“那鸟挺傻的,不过我喜欢。” “精卫,精锐的护卫,也通警卫,敬畏,嗯,可以。”赵岚志点头,发现李白好像有点异常“大哥,你怎么了?” “我辈愿为精卫死,不平欲海誓不停。”李白红着眼睛,就像是看到了某个仇人般恶狠狠地说。 所有人呼吸同时一滞,然后大笑了起来。 “我辈愿为精卫死,不平欲海誓不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作茧自缚 明明是春天却寒冷如冬。 各家各户的灯早早就灭了,似乎觉得被窝里会更温暖,谁都没有察觉到人在外面活动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长安宽敞的天街被浓雾笼罩,到处都是影影撞撞的白鬼,可是对王守善来说此刻却如沐春风。 才来长安不到一天他就找到了新的生活目标,而且还有了个大哥跟弟弟,他一下子从浮浪人变成了有家的人,要是睡觉的时候有个女人就更好了。 冬天的时候要是不想烧柴最好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取暖,道士不吃香辛料,所以女道士的皮肤格外好,当然,尼姑也不吃,可是尼姑没有头发,看起来不像正常女人。 他虽然是粟特人和汉人的混血,但他并不信袄教,然而身体里燃起来的一股力量却让他宛如着火了一样,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入夜后寂静无人的长安大街上抱着那个穿着明黄色道袍的女道士拥吻了起来,只是这个吻太过短暂,还没等他细细品味它就结束了,而且他还被扇了一个耳光。 “你干什么?”她捂着嘴唇发抖,眼睛里全是水光。 “我喜欢你道长,你愿意嫁给我吗?” 李白和赵岚志都惊呆了,这是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该说的话吗? 粟特人擅长胡璇,那是种热情洋溢的舞蹈,能跳出它的自然也是热情洋溢的人,所有汉人理解又不理解,因为在他们眼中所有来自西北的异族都是胡人。 “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人诶,狗日的找个时间老子也要去西域一趟。”李白又开始用蜀音喃喃低语,赵岚志知道王守善看不到,但他还是朝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四大美人之一的王昭君出塞后的命运是凄惨的,她的故事被传到了中原,几乎所有良家汉女嫁给胡人为妻时都会有所顾虑,更何况是出了名的重利粟特人,为了钱他们什么都肯卖。 但王守善不肯卖他的刀,因为他的体内有汉人的气节,虽然那并不是继承自他的汉人阿耶。 男人的忠和女人的贞是长安城里最难找到的,然而现在却在他们眼前发生,李白刚想吟诗,立刻被赵岚志给捂住了嘴。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一手拿着铜钱剑,一手捂着脸跑了,王守善立刻像见着了猎物的狼一样仰天吼了一声奋起直追,李白摇头叹息。 “这小子追女人用不了老子帮忙的嘛。” 拜火教崇拜燃烧的火,是诞生前在中东地区影响力最大的宗教,他们认为火是圣洁的,同时大唐的上元节是火神节,在那一天唐人要煮汤圆来吃,而汤圆就是用来供奉火神君,在那一天因为有火神庇佑,再加上街上到处都是灯笼,所以在元宵节那几天百鬼禁行,长安人可以自由在街上行走,即便什么都不买只是看灯也感觉快乐。 长安的天街是禁止摆摊设点的,坊内都是木质建筑,如果在坊内布置灯会燃起来会蔓延得很快,而坊外则有水渠,天街宽十丈,什么灯摆不下?即便不小心着火一人一口水都能将它熄灭。 反倒是人人手里都拿着的铜钱却将这个辉煌的帝国带向毁灭,贫富差距c土地兼并c贪污受贿c奴隶贸易,钱勾起了人的,让一个原本正常人失去了理智,丝绸说白了就是一块布,但一块布却换回来一个黄花大闺女。 安禄山就是个讨债鬼,他是应了她母亲阿史德氏向突厥战神扎荦山祈祷得来的儿子,那么多人求送子观音都不一定有效,可是她向战神祈祷孩子就来了。 玊玉不是王昭君,如果没有一点自保的力量她也不敢一个人和一群孩子住在南方的永和坊,只是那个力量是不能轻易用来对付人,更何况对手还是一个浑身散发着热气的男子。 阳为热,王守善又来自烈阳照射的西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体内的阳气比普通人多很多,练的刀法拳脚全部都是刚猛的路数,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西塞边陲男儿的阳刚之气。 长安城中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时兴跟女人一样戴花了,她觉得那种样子很恶心,虽然李白也很英俊可是她更喜欢仰望的感觉,那让她感觉自己在看天,是在接受某种召唤。 很多男人不信这个,所以他们施展不了降神术,与他第一次在茶肆中对视的时候他眼睛的异常就被她发觉了,因为他有四个瞳孔。 历史上有很多四个瞳孔的人,他可能是造字的仓颉,也有可能是乱华的王莽,可是首先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却是楚霸王项羽。 力拔山兮气盖世,她想成为他的虞姬。 她觉得害怕,她害怕他会跟其他中原男子一样在见识到长安的花花世界后变得污浊不堪,她无法跟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她不是一个纯粹的道士,如果要诅咒一个人她能真的咒死他,材料仅需要他的一根头发。 她害怕变成那样恶毒的女人,阿娘说做女人一定要有德行,宁可穷一点也要自食其力,不能像无根的火焰草一样攀附在男人的身上,但他却让她感觉到弱小,抵抗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消失,他明明才是一个见了不到一天的人。 因为害怕她根本不敢跟他对视,那会让她发抖,在道观里时她正准备换道袍,脱了袜子才想起来可以请他先洗澡,他看起来脏兮兮的应该很久没洗了,但他的视线就像燃烧的火,烧得她很疼,明明是行走在光滑的木板上她却仿佛踩在刀山之上,然后她听到了一个无比刺耳的声音,那是无数生灵的尖叫。 项羽烧了阿房宫,还带着一帮西楚男儿退到了乌江边,最后因为粮草殆尽而被刘邦所灭。 他总是感觉到饥饿,那么大一个毕罗居然几口就吃完了,他让她想起饕餮,那是比穷奇更可怕的怪兽,但饕餮如果纹在铜上却会有神奇的力量,它会吞噬贪婪的人变的恶鬼,让那些人的灵魂在它肚子里受尽煎熬。 饕餮活着的时候最后一个吞噬的是它自己,所以它死后最喜欢吃的美食就是同类,商周时祭祀们用它来惩罚贪婪之人,因为贪食和贪婪常在一起发生,所以那些器皿一般都是餐食具。 胡人认为汉人用筷子去取用食物是不洁的,不洁的并非手,而是心,一双简简单单的筷子非要用玉c象牙c犀角,是贪婪的化身,反倒他们用手可以省去那些浪费,手是上天赐予人的工具,为何要弃之不用? 他是一个胡汉混血,他姓王那他的娘才是胡人,胡人的女子是不允许跟着汉人离开的,那他应该是奴婢的儿子,他会带着那些被压迫的奴婢走上反唐的路吗? “哥哥,你不要这样。”夜深人静,天街无人,但她觉得羞耻极了,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人来人往的白天,即便是胡姬也不会在大街上跟男人过于亲密。 “除了我之外这里又没其他人,你怕什么?”他一边说一边舔着嘴唇,那里残留着他刚才歃血为盟时留下的鲜血,她刚刚尝过了。 他露出真面目了,白天的时候他还有点克制,现在则是完全就是一只嗜血的狼,她后悔了,那个时候不该为了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乱花男人的钱,那是失德的行为,即便那只是几个糖果子。 甜蜜的糖果同时也是致命的毒药,就像胡人送来的奴婢和香料,让人忘了勤劳和节俭。 当他再一次吻她的时候,她流着泪将他推开了,她不能一错再错,最后变成跟这个城里其他女人一样不知检点。 “玉娘,你讨厌我吗?” 她摇头,正是因为不讨厌才觉得格外可怕。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呢?” “麻烦你了道长,请你帮我看着那个胡人。”长安县的公廨里,周诚御史的委托让她清醒了过来“尽量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我会安排人过来帮你看守,如果他敢对你做什么你可以大叫,他会救你的。” “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她提高了声音大喊。 “你要叫谁?彍骑?”他冷笑了起来,显然没将那些客户白丁组成的禁军看在眼里。 “李白!你死哪儿去了!”她气急败坏得大吼,声音因气愤而显得沙哑。 “他是我大哥,你觉得他会救你?”他气定神闲得笑,就仿佛胜券在握。 “他是个耙耳朵,听到女孩落难一定会救的。” “你落难了吗?” “你放开我!” “我不放你又要怎样?” “流氓c闲汉c地痞!” “你就会骂这些?” “你再动我我就尖叫了。” “你叫啊,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他将她搂入怀中,仿佛她是某种战利品“娘子,叫声郎君来听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养虎为患 “大哥,你不去帮忙吗?”赵岚志捅了捅李白,南城还算安静,两人吵架的内容他们两个全听到了。 “帮哪个?别人的家务事少管。”白衣飘飘的李白和赵岚志蹲在街边墙角躲避彍骑,有些麻烦还是少惹为妙。 “他们认识没多久吧,这么快就成家?” “瓜娃子,没听说过走婚哈。”李白蔑视着这个在长安小小的一方天地中长大的少年。 “走婚?” “女儿国听说过没有?” 赵岚志瞪大了眼睛“什么是女儿国?” “就是女人当家作主,男人只是过客,我们那边山多路险,一年难得见几次面,篝火晚会看对眼了就可以一起走。” “那也太开放了吧。” 李白不屑冷笑。 “开放的是你们长安的女人,你明白女人当家作主的意思吗?” “是跟武周一样?” 李白探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伙,多出门吧。” 赵岚志低头看地,过了一会儿又问。 “走婚要举行婚礼吗?” “孩子满月了会请男女双方的家人一起公开举办宴席,男方不能在女人家里过夜,天亮之前必须离开。” “那男人可以跟很多女人在一起吗?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 李白又冷笑着看赵岚志。 “那也要看女方愿不愿意给你开门,而且山那么多你慢慢爬吧,累都累死你。” 赵岚志莫名对那些摸着黑跑娘子家过夜的男人起了敬畏之心,要是不小心摔到山坳里怎么办?李白的蜀道难他可记得,那山高得黄鹤都飞不过去呢。 “那边的女人很多都会巫蛊,你要是胆子够大敢对她们乱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白一副心有戚戚得样子“中原的女人温柔似水啊。” “那你打算找个中原女人做娘子吗?” 李白立刻而坚定得摇头“不会,不想顶绿帽子。” “又不是每个中原女人都那样。”赵岚志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我娘就很专一。” “那你阿耶呢?有几个妻妾?” “就她一个。” “你是独子?” “还有两个弟弟跟一个妹妹。” “都是你娘生的?” 赵岚志点头。 “有机会我想会一会你阿耶。”李白认真得看着他说“他要不是眼睛瞎了肯定能成大人物的。” “就因为他只娶了我娘一个人?” “不,是因为他看人用的不是凡胎俗眼,而是心眼。”李白冷笑着说“你阿耶好像快放弃你了。” 赵岚志倒吸一口冷气,如果他不是国公的儿子他还会是谁? 弟弟,而且还是两个弟弟,但是他们现在还很幼小根本不构成威胁,只是如果他继续跟那些人一起再胡混几年那他们就长大了,就算不是威胁也会成为威胁了。 他切身感觉到了威胁,可是却并没有起杀心,他遇上了有本事的人,应该可以帮他脱出困境。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李白的视线,这位刚刚歃血为盟的大哥正在观察他。 人心隔肚皮,就算他继承了国公之位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他一直都很成器也不会沦落到以后必须日夜提心吊胆的下场,后悔药哪里有,他想买两瓶喝。 “你觉得王守善这个人怎么样?”李白问赵岚志。 赵岚志毫不犹豫得竖起大拇指“霸。” “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赵岚志愣住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张宰相就在提防他,你跟他相处的时候小心点。”李白叹了口气“他人本质不错,就是不知道受不受得了那么多诱惑。” 长安城里什么最多?娼妓和女人最多,当了不良人就要经常跟她们接触,有很多官员都是被她们拉上了李林甫的战车。 “张九龄现在不是丞相吗?你怎么还在称呼他宰相。” “我想把他扶回去,再继续让李林甫把持朝政大唐就真的要完了。”李白笑了起来“国公爷,你肯帮我吗?” “行,没问题。”赵岚志胸脯拍得啪啪响,这个时候说不的是傻瓜。 “你敢杀他吗?” 赵岚志又愣住了。 “哈哈哈,开玩笑而已,别那么认真。”李白拍了拍赵岚志的肩膀,隔着单薄的绸衫李白感觉到了这具瘦弱身躯正在颤抖,这是个没见过血的初哥。 张九龄身边多是清流文官,并没有什么有战力的武将,为了跟李林甫斗只能养虎为患了。 李白叹了口气,想要和谈裁军中央必须具备足够的武力,真想一把火把平康坊那个鬼地方给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初遇不良人 很多汉人以为胡姬酒肆里的胡姬都是普通粟特人,她们都是奴隶,中东也是个战乱频发的地方,那些胡姬的祖上也许是某国公主,可是因为战乱而变成了奴隶。 家人和爱情是不能卖的,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可以卖,包括自己的良心和尊严。 没有水人没法活命,地也种不出庄稼,粟特人唯一的出路就是经商,丝绸之路给他们带来了机会却也让他们无比痛苦,因为旅途遥远他们回家一次很不容易,因此每次相聚都特别珍惜。 和家人相聚的时间是宝贵的,所以他们说话都很直接,汉人有时间在平康坊的妓院中和白莲花他们没有,那种如火一样燃烧的热情没几个汉女能承受得住,即便是巴蜀来的女人。 巫峡多山关,苍茫云海间,神女有心意,项王意如何? 如果是白天,一个女道士和胡人并肩行走都要引人侧目更何况像现在这样搂搂抱抱,就算是开放的大唐也会被人破口大骂,但现在是晚上,夜禁无人,只有白鬼出没。 剑门关再难攻破也有被攻破的时候,外敌强大固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内部产生的漏洞。 一座坚固的城池从内部攻破比外部容易得多,但高墙阻挡了墙里人的视线,让住在里面的人沉醉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之中,多数人是看不见的,因为那个时候人还是主要用双腿来丈量世界。 “歹!小儿,放开那个娘子!” 忽如其来的一声爆喝让玊玉清醒了过来,她的衣衫居然有些乱了,脸色即便在灯笼柔和的暖光下依然通红,她抖着手将衣物拢好。 “你是何人?”一身黑衣的王守善睁着绿油油的眼睛,不怀好意得笑看着这个破坏他好事的废物。 “大唐缉事番役,不良人。”那个提着灯笼的虬髯客睁着铜铃一样的眼睛,怒视着王守善,他看起来四十多岁,国字脸,一脸恶相,跟俊美高大的胡汉混血儿相比显得矮小丑陋,但玊玉却忽然感觉到了安心。 这浑浊的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不良人?不良人晚上也要巡逻吗?”王守善撇嘴,这差事可真苦,大半夜都不能睡觉。 “吾等巡不巡逻关尔等贼子何干,娘子速速到吾这边。” 说完这句话,虬髯客才发现玊玉穿的是道袍,脸色顿时诡异起来。 “道长,这么晚了你跑到南城来干什么?” “我家就在附近。”玊玉一边说一边擦眼泪,下次她再也不随便花男人的钱了。 “那你速速回家,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乱逛。” 虬髯客是好意,玊玉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事出来的,今晚这么冷那个东西说不定会出来作乱的。 想起那个东西的恶心模样她才从旖旎中彻底清醒,其他地方先不说,先去平康坊看看。 “多谢了差大哥,但我有事在身。”她低头从布包中将周诚开的公验取了出来“有位娘子今夜难产,贫道还要前去帮忙。” 不良人接过公验看了看,将灯笼提高,照亮了王守善的脸,他立刻不舒服得半眯起了眼睛。 “那这个西胡儿是谁?” “护卫。” “情人。” 玊玉和王守善同时开口,可说的却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内容,她气得怒不可遏,狠狠得掐了他胳膊一下。 “哎呀,好疼。”这点疼对他来说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王守善笑得无赖极了。 “就你们两个吗?” “不是,还有两个。”她俏脸含煞,狠狠得回过头“李白,赵岚志,你们给我死过来。” “诶,来咯来咯。”李白按着剑懒洋洋得一边回应一边走,赵岚志用手捂着脸,笑得浑身发抖。 “笑啥子嘛笑。”李白拍了赵岚志后脑勺一下“跟妇人凶神恶煞有甚得意的?” 不良人打量着四人,一个穿黄道袍的女道士,一个穿黑衣的西胡儿,一个穿白衣的剑客,还有个穿绸衫的公子哥。 这组合怎么看怎么不像赶着去助产的。 他又低头看了眼,确实是长安县开的公验,但并没有写明出发地点和要去的地方,又是一张“特权”公验。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他将公验还给了女道士,却并没有让开道,让一个女子被西胡儿欺负的都不是好东西。 “金城坊。” 不良人还是没让开,他的灯笼对准了王守善“你,把公验拿出来看看。” “先把你的公验拿出来看看再说。”王守善冷笑着,入夜之后他身上胡人的血液似乎醒了过来,那种邪恶的气息越发浓郁,越看越不像是个好人。 虬髯客冷哼一声,解下了腰上带着的木契。 武侯好歹算是个散官,不良人干脆连官都不是,可是他们干的活却是最危险的侦缉逮捕。 武侯只管城门和坊内的巡逻,在太宗年间还有健儿,现在武侯都是冒名顶替健儿就更少了。南衙十二卫的兵源全部都是来自彍骑,由宰相管辖,客户和白丁主要是为了混口饭吃躲避兵役和徭役,从根上就已经烂了。 北衙的羽林c龙武c神武c神策禁军由皇帝直接管辖,主要由公侯子弟组成,是唯一还有点战力的,但是平康坊却耗尽了公子们的精力,作为主力的神策军甚至还传出过诬陷他人枉法敲诈人钱财的事件,再过不久北衙恐怕也要跟南衙一样了。 长安乱,乱得让人心烦,总有看不下去的人出来管,神策和彍骑都是外来户,他们来长安是赚钱混前程的,可长安同时也是普通百姓的家,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吃了官司被罚鞭刑,成了烂脊就不能参加彍骑,于是他们就成了不良人。 不良人不能穿甲,只准带刀,衣服全部自备,俸禄低得可怜,彍骑一般只在天街上巡逻,而不良人却要冲入民宅。 一开始朝廷招募不良人的目的是罪犯熟悉罪犯的门路,可以尽快破案,但随着大理寺那边的冤狱出现后不良人变成了一种内耗,让浮民抓浮民,如果两边都死了则可以省不少事,反正浮民有的是,死了再征兆就行,他们的公验是最简单的,只是一块木块,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和京兆府的印,这个不良人的名字叫做陈彪。 “居然会怀疑有人假装不良人,这位郎君新来的吧。”陈彪接回了自己的公验冷冷得讽刺着。 王守善气得半死,这个叫陈彪的胡子真讨厌。 “娘子,听哥哥一句话,别跟这些公子哥乱混,身子可是你自己的,长得好看的人一样人面兽心。”陈彪叹了口气,提着灯笼按着刀走了。 众人目送着他的背影走远,这么晚了他去南边干什么? “娘子,咱们赶时间吗?”王守善笑呵呵得问玊玉。 “等会儿我想去平康坊。”她沉着脸说“今晚冷得不正常,我怕那边出事。” “白天的时候我就看到有很多道士在那一带转,他们在干什么?”赵岚志皱着眉问。 “应该是景龙观的师兄弟。”她抬头看向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大庄严寺,整个南城人际稀少,而大庄严寺附近更是一片漆黑,但那里是大唐阴阳鱼阳眼的所在地“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有人想偷佛牙舍利?” “应该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吧,那么多人看着呢。”赵岚志笑得心虚,尤其是看到那个不良人出现后,技高胆大的亡命徒很多,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出家人不能杀生,我们跟过去。”玊玉抓紧了布包恶狠狠地说“李林甫那个小儿肯定把南衙守护佛塔的彍骑调走守他自己的宅子去了。” 虽然南衙有十二卫,可是其战力却不是北衙禁军的对手,李隆基任命李林甫担当宰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此人无能,他可以放心大胆得玩,而不用担心将军权交给李林甫之后会篡权,比起自己的亲儿子,他更信宦官和外臣。 李世民开的好头,玄武门之变,从他之后为了保证皇权能顺利过渡,军权都不交给太子c王子,就连他自己夺权都是靠的岳父王仁皎番上宿卫的时候发动的。他停止番上除了征兵不易花钱太多,节度使花言巧语外,也防着三皇子李屿,太子是个废人,其他王子没有威胁,他可以尽情享受太平盛世,与花鸟们大被同眠。 道家除了有仙,也有鬼,可是李隆基只信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脚底下藏着怎样的威胁。 天山c祁连山c秦岭为西域龙脉,但是在开元二十二年被妖人破坏,秦州地震,房屋倒塌,崩坏殆尽,压死者四千余人,后突厥在第二年开春就发动战争,战争结果是唐军战败,这固然与唐军自身军事力量衰弱主帅贪功冒进有关,更重要的是大唐的运势已经开始衰落,由此给了讨债鬼安禄山崛起的机会,如果中原的阴阳鱼再破那唐的命运将危在旦夕。 有人信运势,有人不信,如果长安的阴阳鱼破长安或者洛阳肯定将再发生一次地震,介时肯定会生灵涂炭。 “任何生灵死得不甘心肯定会有怨气的,就连虫子也一样。”玊玉一边走一边沉着脸说“你们知道丝绸是怎么织出来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朱蛾之怨 蚕丝原本是蚕吐出来做蛹的,但是人为了得到它的丝线却用开水将它们活活烫死,要做成一条披帛至少要上百只蚕蛹,唐人用丝绸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到底杀了多少蚕。 能夺命的厉鬼都披着红衣,那只在平康坊菩提寺里产卵的朱蛾就是一只红色的蚕,它靠吸食阳鱼阴眼的阴气长大,同时还被平康坊中女人们的怨气滋养,娼妓也不是生来就想当的,然而唐的户籍中规定有贱籍,别看她们在平康坊中作威作福,一旦被赎回去就跟奴婢差不了多少。 娼妓喜欢文人是因为喜欢他们对待她们时那种平等的态度,她们也渴望正常的家庭生活,但实际情况却不允许。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就是这么一点点被男人自己往自己头上架上去的。 家中的老婆以胖为美养得痴肥难看,却不是人人都喜欢以胖为美,平康坊的艺妓因经常练习跳舞而骨肉均匀,那种姿态才叫天仙美人,然而天仙美人赎回去后就要被痴肥的老太婆欺负,这种气怎么能消? 男人每天回家都看到宅院里吵得乌烟瘴气更不想回家了,在北里吃一顿饭要一贯钱,这叫大相识,要想见高级点的娼妓拜帖都要两百钱,轻粉十八钱,百纸六十钱,麝香一百一十钱,再加上次相识的饭钱又要两贯,也就是说为了见都知娘子一面所花的钱够一个穷人的三口之家过两年了。 而且花了钱还不一定见得到,因为娘子不喜欢,然后又要买礼物疏通娘子的仆从帮忙说好话,最后见面后还有小相识的餐费,又是一笔天文数字。 她们赚了钱都是为了给自己赎身,其实真正拿到自己手上的并不多,多数都是给假母了,假母再将这些钱分成三份,一份是进士团,一份给新招来的艺妓交学费,还有一份要给宦官。 教坊是由宦官管理的,倘若“家中”出了一位能进云韶院甚至宜春院的高手,那“家里”的名气也会大涨,食客们会蜂拥而至,而这个水平评定乐工是说不上话,他们只能分出一个大致合格的名单呈给宦官,再由宦官介绍给宫内更高级的宦官,最后才有面圣献才艺的机会。 为了获得权势去势,得到权势后又想恢复正常,有些宦官就将钱给了道士,希望他们的“养生之法”能帮助自己,李隆基的后宫简直乱得不堪入目,去势了怎么样?只要有想法一样可以做到。 当着玊玉的面千牛卫没讲那些宦官和宫女之间的阴私事,李白听了之后直叹气。 “这些宝器,花了这么多钱什么都没买到,为的是啥?” “大哥进都知娘子的香闺不花钱,不知道这些规矩很正常,但有些人不按这个规矩来恐怕连门都摸不到哦。”赵岚志冷笑着讽刺。 “宝器是什么?”王守善好奇得问。 玊玉冷冷一笑“你这种就是宝器。” “那你喜欢宝器吗?”他一边说一边撞她的肩膀,玊玉狠命一掐,王守善装模作样的叫疼。 “好男人就像火,就算不给钱女人也会跟飞蛾一样扑过来的。”赵岚志叹息“我阿耶可真是个明眼人啊。” 王守善得意得打量着玊玉,穿着道袍未施粉黛就已经这么漂亮了,要是穿上石榴裙该是什么模样。 丝绸做的衣服很滑,很容易褪下,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稀罕的。 不值得啊,为了一帮商女将国家给毁了。 他们远远得跟在那个提着灯笼的不良人的身后,陈彪的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居然敢一个人跑到南城这么荒的地方来。 “娘子,要是大庄严寺里的佛牙舍利被盗了会有什么结果?” “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她反应了过来,立刻柳眉倒竖“不许叫我娘子。” “李林甫把彍骑调过去守他的宅子有用吗?” “活着的人都有阳气,更何况是那么多男人,他想保住自己的命应该没问题。”玊玉冷笑“可是其他人怎么样他就管不着了。” “去年天气都没这么冷,怎么今年忽然这么冷了?”赵岚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前年他们忙着破坏祁连山的龙脉,今年他们要破坏的是阴阳鱼的局眼,国子监附近今年肯定多事。” “为什么这么说?”王守善问。 “装神弄鬼谁不会?等人都吓跑了不敢来学校,不用偷舍利子阴阳鱼也能破。”玊玉气得抄起手“一帮连妇人都不如的男人,出了事只会躲避尖叫,半点用处都派不上。” 王守善想起战场上看到的那些新兵,越是胆子小的越是容易死,要是他那个时候也跟其他人一样跑了恐怕也死了。 他下意识得摸了摸肚子。 “饿啊,有没有什么吃的。” “你这吃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吃。”玊玉没好气,却从她的布袋里抹了个胡饼出来,凶巴巴得递给了他“给,只有一个。” 李白龇牙咧嘴得摇头,赵岚志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这是自娘死后王守善第一次感觉到被一个女人照顾的感觉,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有想到真的能要到吃的。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胡饼,大街上到处都能买到,可是她却为他准备了。 “谢谢。”他接过了胡饼,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客气什么。”她浑不在意得说“你也请了我吃果子,我们两清了。” “不,没有。”王守善一边吃胡饼一边笑着说“咱们这一辈子都算不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王霸之道 “咚咚咚咚。” 一更了,但响的却是街鼓,而且还是全城的街鼓在响,就像是暮鼓一样。 “怎么响街鼓了?”赵岚志觉得今夜真是处处透着诡异,平时打更都是武侯在坊里敲锣,今天却响起了街鼓。 “陛下担当的那个西京道门威仪只是个虚职,长安城真正的道门威仪是刘三元真人。”玊玉叹了口气“但是陛下喜欢接见那些从民间自荐的高人,洛阳那边大战频发,我们有点人手不够了。” “佛教呢?”王守善不相信佛教会袖手旁观,暮鼓时他听到那么多僧侣念经,肯定是有用处的。 “净土宗在保净土,禅宗在去心魔,心魔生则怨念生,大庄严寺原名禅定寺,那里就是姜皎失言的地方。” 身为外地人的王守善和李白都倒吸了一口气。 “大庄严寺不是供奉佛牙舍利的地方吗?”王守善忍不住问。 “但有人将这里当成吃禅食的地方啊,而且大庄严寺风景优美,他们将酒和肉都带进了寺里了。”玊玉冷笑连连“佛门净地吃酒肉,姜皎是自作孽不可活。” 众人闻言不禁苦笑,在庙里喝酒也算是蠢到了一个境界了。 “现在守护佛牙舍利的是哪位大师?”李白问。 “莲花山禅宗净行大师。”玊玉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今夜无月,正常人是看不见的,但是王守善看见了,他顿时觉得一股业火从心底直冲脑门。 “哥哥,你怎么了?”玊玉察觉到了异常,不安得拉住了他的手。 “那个净行长得很俊美吗?”王守善的声音沙哑又艰涩,听起来像是某种野兽在咆哮。 “没有,没有你英俊。” “那你干嘛想着他。”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他痛恨别人不对他说实话,汉人总是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 “我真的没有。”她笑了起来,仿佛在哄一个孩子。 “那你刚才为什么脸红。” 她语塞了,那种怒火万丈的感觉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阿弥陀佛,施主,久候了。” 忽闻一声佛号响起,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纸衣的僧人正站在十字街心,他的身后就是大庄严寺灯火通明的七层木塔。 谁都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连王守善也一样,仿佛他是从另一个时空飘过来的。 他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出头,即使没有头发依然显得格外英俊,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一点都不惧怕与王守善的四瞳对视。 “大师,你怎么出来了?”听玊玉的意思,此人就是大庄严寺护国法师莲花山禅宗净行大师了。 他要是个老而不死的和尚还好,偏偏是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王守善忽然觉得玊玉因为皮相看上他一点都不是好事。 “贫僧察觉有煞气东来,特出门迎接。”虽然是跟玊玉说话,但净行的眼睛却一直看着王守善“没想到没迎到归客,反倒迎来了贵客。” 禅宗能治心魔,但倘若心魔因治病之人而起那又何解? 王守善将手按在刀上,他要杀了这个和尚。 “哥哥,佛门净地,你不要这样。”她拉着他的手哀求。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想别的男人。” 玊玉惊呆了,汉人没法理解这种感情,他们喜欢细水长流,但粟特人都是燃烧的火,因为他们是崇拜火的民族。 王守善将刀抽了出来。 即便他对面站着的是个手无寸铁,连衣服都是纸做的和尚。 “施主,你的武道是什么?” “武道?”这个词对王守善是陌生的,他有些难以理解。 “世人厌武崇文皆是因为武无武道,陛下失道,以霸道御天下,本意欲平天下,却将社稷推入毁灭;武将失道,以霸道御部曲,却让军心涣散,无心卫国;武者失道,以霸道御百姓,却让民怨四起,故而习武之人应有武道,施主的武道是什么?” “口口声声道道道,你不是个和尚吗?”王守善冷笑了起来,这是跟玊玉一样道佛不分的怪人。 “道又如何?佛又如何?华又如何?夷又如何?为何一定要分得那么清呢?”净行笑了起来“只要是正确的就包容兼纳,这不是唐的精神吗?” “哥子,你跟我说了你是唐人的哦。”李白在这时候笑着插嘴“是唐人就要接受唐的精神。” “韩非曾经说过,穷不黩武,强不凌弱,众不暴寡,以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为己任,虽然韩非是法家,但既然武是用来维护法的,可不可以将此当做武道呢?” “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这句话让他心念一动,心中的杀意稍退,可是他还是觉得不舒服极了。 他看向那个让他动心的女人,她要是想打扮得艳光四射很容易,但她却掩盖了自己的光芒,长安是个充满了的城市,每个女人都将丝绸裹在身上,可在他眼中她们都是肉滚滚的朱蛾,是懒惰和穷奢极侈推着这个伟大的国家走向灭亡。 “玉娘,你看上了我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他不会弄错的,她是个很正经的女人,但她却允许他对她动手动脚,不是情还能是什么? “霸王,你是我的霸王。”她仰望着他,就像在仰望着天“有一天你会从明德门中门,走过那条只供天子祭天才走的御道,在万众瞩目之中来迎接我的。” “天子?”他心动了,但是一想起李隆基那混乱的后宫又没了兴趣,他想要的只有一个女人。 “玉娘,我不会让你成为虞姬的。” “嗯,我知道。”她着他的眼睛,在玊玉的视线中此刻他的瞳孔又变成了两个“因为你不是项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返璞归真 在和尚庙里能搂着女道士喝酒也算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更让人无语的是净行似乎并不在意,李白和赵岚志心中对王守善脸皮的厚度有了新的认知——长安外郭城的城墙都没他厚。 “两位施主,请喝茶。”净行亲自将禅食茶汤奉上,两人有点受宠若惊,因为对方可是护国师。 “多谢了。”两人正坐欠身,端起茶汤,和庶民喝的那种加了香辛料的茶不一样,禅寺里的茶并没有加任何作料,只能闻到烘焙后茶叶浸出的浓郁香气,这种茶一般只有高僧贵人才能享受。 庶民不知教化,只知道什么都多才好,却不知道有些东西其实越简单越真,若不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要办,僧尼们倒很想将这种茶道向全民传播开。 喝茶不一定非要讲究茶叶的种类,它其实说白了就是树叶。 品茶论道,煮酒论英雄,茶往往与禅密不可分。 禅定既心不动,不动则不伤,心一动,非要将这茶叶分个三六九等就失去了禅的意境,喝这种茶反倒有害身心。 只要觉得心安了,禅就定了,这茶怎么喝都无所谓。 护国法师并不宝相庄严,他身上穿的僧衣跟长安城中绝大多数僧尼一样都是纸做的。 富人有钱,将一件普通的衣服做出了诸多花样,复杂的刺绣c泥金夺走了穿衣主人的风华,所有人眼中看到的只有富丽堂皇。 但穿着纸衣的禅师给人的感觉亦如同一张白纸,你说什么他都能听进去,并且在脑海里记录下来认真思考。 他就是一本书,一本无所不知的宝典,从面相上看很难想象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时间仿佛在他的身上停止,就像已经定住了一样。 跟这种人喝茶才喝出了禅的意境,一口温热茶汤下肚,屋外的寒冷似乎一下子离他们很远,在这里他们是安全的。 李白大叹了口气,还好他今日没去吃那花酒,不然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天了。 百姓喝乱炖茶喜欢配果子吃,那味道太甜,反倒盖住了茶的香气,而净行奉上的禅食则只有少许调味料,都说无欲则刚,可人怎么可能完全无欲,就像道士不吃三荤五厌一样,佛门也吃得清淡,食物尽可能保持原滋原味,以求从中品味四季流转。 简单的说就是有什么吃什么,不逆天而为,捡到了就是老天恩赐的。 吃禅食时禁言,但可以耳闻目染,禅师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字,李白却每个都不认识,他想了想,将玊玉给的那个木片人给取了下来,有些符号倒是跟上面的字很像。 他没吃晚饭,现在很饿,可是他更想知道这些字是什么。 “那是殄文。”还未等李白开口,禅师就为他作答了“那是写给鬼看的文字。” 李白刚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就砰砰直跳,他觉得他一直寻觅的仙就近在眼前了。 “天文?” “不,是殄文。”禅师以手为笔,沾了点水在桌上将那个字写在了李白的面前。 他是倒着写的,字的正面正好对着李白,李白不由心生叹服,要将一个字写在纸上翻转过来给对方看很容易,可是倒着写却没几个人能做到,反正李白自问自己做不到。 “这是水族发现的文字,原本只做他们记录本族文化所用,后来被巫师发现可以与鬼神沟通,从而开始小范围传播。” “鬼能说话吗?”赵岚志也不吃禅食了。 “鬼无心c无唇c无眼c无耳,怎能言人语。”禅师将一块木板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下来,然后递给了玊玉“道长,多谢借贫僧此物。” “不用客气。”玊玉双手接过那木板,上面刻满了殄文,但殄文既然能写在纸上为何非要用木头来刻呢? “这是阴沉木,在地下埋了上万年,吸取了地脉之阴可容鬼栖身,寻常纸张都是用的新木所制,新木阳气太重,鬼不会靠近的。”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玊玉抱着阴沉木板解释“这块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以前禅师的那块被雷电劈毁,现在整个长安城里只有这一块。” “用这个还会挨雷劈吗?”赵岚志惊呆了。 “问错了问题就会,泄露了天机就会。”玊玉严肃点头,紧接着将视线转向净行“不知禅师此次所卜结果如何?” 净行笑了笑,摇头不语。 “那只朱蛾还有多久孵化?”玊玉问。 “无定数。”净行抿着嘴唇,皱紧了眉。 “无定数?”李白和赵岚志一齐问。 “朱蛾吸取的是太极阳鱼阴眼之阴气,倘若国子监的诸生徒能镇住那股阴气,朱蛾无可食之粮则不会继续成长,平康坊女子产生的怨气有限,不会构成太大的威胁,加以超度或可消弭,但倘若听之任之则破壳之日不远,最迟会在明年三月。” “一年时间?”李白睁大了眼,要将那帮纨绔子弟调教成男子汉也太难了。 “除此之外突厥人也在作梗,只要将生徒赶离国子监朱蛾孵化时间将会更短,最快可能四个月。” 玊玉睁大了眼睛“那岂不是在中元节前后?” 鬼和妖怪一齐出现,想起来就觉得要人命。 李白无奈叹息,怎么邦国的未来都得依靠这么帮不成器的东西。 “善人,王善人。” 听到一个和尚叫自己善人,王守善差点反应不过来,净行的眼睛在烛光下有种奇特的魔力,既像是镜子,又像是深潭。 “大师有何事?” “不知善人可否帮贫僧一个小忙,下次进宫的时候去太华公主那里帮贫僧取一串佛珠。” 王守善心里顿时有点发毛,净行怎么知道他要到皇宫里去? “唯。”他郑重其事得承诺,净行笑了笑,然后闭眼坐禅。 “走吧,别打扰大师修行。”李白率先站起身来,他们是跟着那个不良人来的,现在还不知道他在哪儿呢。 玊玉将阴沉木板放好,在起身前抓了两块禅食,一块给了王守善一块自己吃了,然后站了起来。 此时又成了她高他矮的状况了,武周后婚礼都是男跪女不跪,嫁衣她总该不再穿粗麻的了吧。 “你看什么?”她似乎被看得恼羞成怒了,柳眉倒竖着瞪他。 “美人。”他嘻皮笑脸得说,玊玉气得一跺脚,快步走出净行的禅房。 “善人,你想过出家吗?”王守善刚站起来,净行忽然闭着眼睛问道。 “我想跟她成亲。”如果是换一个和尚王守善早就懒得理他了,但寡言的净行却让他感到敬畏,虽然他看起来非常和气。 “那要是让你从江山和美人之间做选,你选择哪一样呢?” “还用问吗?当然是美人。”王守善哈哈大笑“得了江山又能如何?跟李隆基一样吗?” 护国禅师轻蔑得哼笑一声,似乎连这个出家人也看不上那个人人敬畏的皇帝。 “大师,你为什么要保护这样的唐?”他看不上现在的长安人,他想回到贞观,跟太宗一起创业,而不是像败家子一样吃祖宗留下的家底。 “我在等一个明君,只要有明君唐就还能跟贞观时一样充满生机。” 当明君太痛苦了,要天天面对周诚那张臭脸,还不如带着娘子周游世界弘扬武学去。 江山有什么好啊,哪有逍遥自在更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西南双塔 在长安想找不正经的女人很容易,天亮之后还在大街上穿着光鲜衣服走的基本上都是,正经女人都是有家中父兄保护着的轻易不会出门,即便是出来干活的底层妇女也是已婚居多,她们多半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苍老黝黑,身上穿的是粗麻,说话粗声粗气,跟女版秦琼一样。 过了上巳女冠观的女道士也不出来了,虽然有些女冠观是风月场所,但也有极少数真心修道的,富贵女子就跟王孙一样也有自己的圈子,有些父母不想让女儿跟着学坏就会送她们出家。一般女子结婚都是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唯有上巳节是正经女人能离开家门,到外面自由挑选伴侣的时候,这时候的女孩儿大多数才十五六岁,又被养在深闺之中不谙世事很容易被美貌欺骗,跟那伙人分手后陈彪一直都有点后悔,他不该丢下那个娘子独自离开,可是他有任务在身,实在没办法两头兼顾。 猪圈里进了狼绝对没好事,在西市看到那伙自称是牲畜贩子的突厥人时陈彪就觉得他们肯定有问题,被漠北的风沙吹得干瘦的突厥女人哪有长安的那些娇女水灵,可那些拿着弯刀和弓的男人却看都不看一眼,即便偶尔多瞟了她们一眼那眼神让陈彪觉得不舒服极了,仿佛他们在无声得骂她们都是婊子。 太平公主和武则天带的头,上行下效,唐的女人在外族人的眼中名声都不好,是可以跟奴隶一样任意发泄兽欲的对象,陈彪觉得屈辱却无可奈何,他只能管好自己的女儿。 没有边塞的保护长安很快就会被攻破,那看似坚固的城墙防不住任何别有居心的人,尤其是那些喜欢挖洞的盗墓贼。 贪财c好色c没胆量,如今的唐人已经不像贞观年时那么受突厥人敬服了,他们有逆反之心却又很会演戏,他们在西市有家酒肆,悠长动听的塞上歌声配上马奶酒让食客们纷纷对这些穿着羊皮袄子的草原民族产生热情好客的映像。 他们都是披着羊皮的狼,擅长弯弓骑射,偏偏在长安带着弓上街很常见,如果想抓他们必须得找其他理由,他找了个机灵的牙郎跟在他们的身后,看这帮人到底要去什么地方,直到第二波暮鼓时他才接到消息,他们去了西南城。 隋炀帝是个野心勃勃的皇帝,他想让长安城每个角落都能住人,所以在建设大兴城的时候就在每个坊里都建了许多房子,但是唐人懒,不想走那么远的路去上工的地方,大多数人都挤在了北城,南城的房子因此荒废,只有为非作歹的人和逃奴才会去住。 他觉得事情有古怪,但在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还不能向上头禀报,于是他就一个人提着灯笼到了归义坊。 还没走近,一阵让人浑身汗毛直竖的手摇铃鼓声就从坊里传了出来,陈彪立刻将灯笼给吹熄了。 “腾格里啊~xxxxxxxx” 陈彪听不懂突厥话,可是腾格里是谁还是知道的,那是突厥人信奉的长生天,归义坊的坊墙年久失修有一部分已经塌陷了,顺着残缺的豁口他看到那些突厥人正围着火堆举行某种仪式。 萨满的火是神圣的,它能祛病消灾,那个在西市酒肆中因一口好嗓子而被人追捧的歌手此刻穿着一身奇怪的仿佛由布条组成的衣服,手中拿着一个燃烧的油碗在那帮单膝跪地右手抚着胸口的武士头上转来转去。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拿着草团的年轻人,草团正在不断冒着呛人的黑烟,让陈彪莫名想起了战场上的狼烟。 他心念猛然一动,视线转向了归义坊旁的大庄严寺,因为这里有佛牙舍利所以寺里驻守着一支二百人的彍骑。 突厥人又不信佛,他们抢佛牙干什么? 陈彪的心砰砰直跳,虽然一共才十几个人可是他们人人都背着弓箭,在黑暗中还有什么比暗箭更伤人。 他不敢再耽搁,小心得退回了阴影中,然后飞一般向大庄严寺跑去。 大庄严寺是隋文帝为爱妻文献皇后祈祷冥福所建,寺中修总持c庄严二塔,均高三百三十三尺,周回百二十步,是小雁塔的四倍高,塔架七层,骇临云际,因地处偏僻又风景优美后来逐渐变成王公们举行弥勒之宴的地方,只是在姜皎的事情后就少有人再敢在大庄严寺放肆了,因为听说那天姜皎之所以会失言全由于在禅堂里看到一个长了骨爪的美丽女人。 都说纵情声色的人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但陈彪没有不良嗜好却还是觉得这个夜晚太过诡异,大半夜响街鼓就算了,又来了一伙突厥人抢佛牙,还有这天气怎么这么冷,感觉就像是身处隆冬。 越靠近大庄严寺街上的雾气就越淡,可是陈彪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人呢!”他站在寺中的空地左顾右盼,所有本来该在这里值守的彍骑全不见了。 今夜大庄严寺灯火通明,可是往来巡逻的全是手拿木棍的僧人,陈彪没来由得感觉到绝望。 “这位大师,请问看守佛牙的彍骑都上哪儿去了?”陈彪拦住了一个僧人急忙问。 “有人持了铜鱼符,将他们调走了。”僧人看向陈彪的眼神满是愤怒。 大庄严寺占住了永阳坊和和平坊两个坊一半的面积,作为皇家寺院不仅规模宏大而且殿宇壮丽,是长安南城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寺中密竹翠松,垂阴擢秀,行而迷道,地形复杂,又因要向宫中进贡梨花蜜,寺中广泛种植了许多梨树,此时天气回暖,满寺梨花盛开,两座浮图隐逸在梨花林中,看起来格外雄伟俊秀。 “叮铃铃。” 又起风了,佛塔上的惊鸟铃开始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在陈彪彷徨无助不知该回城搬救兵还是留下来跟僧人们一同守护佛塔时,有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刀一剑两个俊美的青年在飘飞的落英之中一边说笑一边向他走来。 陈彪是一介武夫,但他看到眼前的二人让他有了想要吟诗的想法,可惜今日天上挂的是峨眉月,要是轮满月就更好了。 “二位少侠,敢问尊姓大名。”陈彪朝着二人拱拳躬身,在他们二人身上没有任何脂粉气,只有浸人心脾的酒香和茶香。 “他叫李白,我叫王守善,陈”王守善刚想称呼他官职,忽然发现叫不良人好像有点不顺口。 “王少侠叫某陈彪就可以了。”虽然是看起来比自己小了一轮的人,陈彪说话的态度还是非常恭敬“今夜有贼寇来袭,陈某力恐不敌,请二位少侠助我一臂之力。” “看到了没,以后你求我办事就得是这个态度。”白衣飘飘的剑侠李白指着陈彪,无比嚣张得对王守善说道。 “按大唐律,将吏以下追捕罪人而力不能制,告道路行人,其行人力能助之而不助者,杖八十。”一身黑衣的西胡儿按着腰上的直刀不甘示弱得冷笑着“想不挨板子就出力吧。” “还有我呢。”穿着黄袍的女道士提着袍子的下摆跑到了二人身旁,将赵岚志一个人丢在了最后。 “你?你能干什么?”王守善上下打量着小娘子,她漂亮是漂亮,但舞得动刀剑吗? “哼,你忘了我是从益州来的么?”女道士高傲得扬起小脸,不甘示弱得看着他“益州有什么名人你知道吗?” “谁啊?”不学无术的西胡儿傻乎乎得问。 “诸葛亮。”李白一边说一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准备听故事。 “诸葛亮又与你何干?”即便时隔多年,诸葛孔明余威仍然犹在,西胡儿觉得有些心虚,这小娘子好像真的不好招惹。 “他与我何干你管不着。”玊玉眯着眼睛冷笑着看王守善“你只需要知道敢小看女人没好果子吃就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借东风 “赤壁之战诸葛亮其实没有去,去的是风伯族的巫师。” 李白长大了嘴,诸葛亮借东风的故事人人都知道,结果玊玉一开口就将这个常识给推翻,让李白很难接受。 “那么重要的战场诸葛亮怎么可能没有去?” “人力有穷尽时,诸葛家更擅长阵法和奇门遁甲,对巫术并不擅长,比起在赤壁浪费时间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去干什么了?” “二位,若要闲谈可否另寻时间。”陈彪见二人还要说下去,立刻出声打断“他们祈祷完了就会过来了,我们可没时间耽搁。” “他们有多少人?”王守善背着手问。 “十六个,全部都带着弓箭。” 突厥人是擅长使用弓的能手,王守善眯起眼睛,如果要发展一支由奴隶组成的军队似乎可以从骑射开始。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把今晚过了吧。 他的视力是黑暗中的利器,而且突厥人瞄准需要火光,今日无月只要将大庄严寺中的火把都熄灭就可以方便行事,可是如果突厥人看到黑洞洞的佛寺可能会心生警惕。 “娘子,你能招来风雨将那些火都吹熄吗?”王守善指着禅寺中那一盆盆篝火。 “我可以试试看。”她点头应允“大庄严寺是阴鱼阳眼,只要让阴阳短暂急速互换就能产生强风。” 她说得很笃定,但王守善却心里没底,以人少对付人多必须凭借地形,那个梨树林似乎是不错的战场。 “太白兄,你一身白衣在黑夜里太过显眼,还是别跟来了吧。”王守善笑咪咪得看着李白说。 “哼,想让老子当诱饵就明说。”李白也在看那片梨树林“但就我们三个还是太吃紧啊。” “布置陷阱怎么样?”赵岚志这个时候忽然说,所有人立刻将视线转向他。 “陷阱?” “我阿耶下棋经常布置陷阱让我钻。”赵岚志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脑袋“但我不知道怎么布置。” “这个我来。”陈彪一拍大腿“我以前就是猎户,就是不知道陷阱要布置到什么位置。” 王守善回望两座高塔,都是灯火通明,突厥人会知道佛牙舍利藏在哪一座塔里么。 “陈彪,你在去总持塔的路上布置陷阱并伺机伏击,太白兄,我们俩守庄严塔。” “就这么点人还要分兵?”李白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我们不知道佛牙在哪座塔里突厥人就更不可能知道,而且还有净行大师在,如果真塔被袭击他肯定会给我们警讯的,僧人不能杀生,可是能抓强盗,他们人少势单肯定会速战速决,所以他们可能会分兵,本来他们在暗僧人在明,现在有了我们这个变数反倒变成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了。”王守善诡异得笑着“突厥人可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他们现在请萨满祈福肯定是害怕汉人的鬼神之术,信长生天的突厥人偷佛牙本来就怪异,即便他们是真的强盗,冒着生命危险偷来的佛牙又要卖给谁?” 唐是此时最富有的国度,天竺根本打不赢唐,偷了佛牙除了让李隆基暴跳如雷之外根本引不起任何争端,大多数士大夫根本就不信神神鬼鬼的东西,说不定将丢佛牙当成无关紧要的外交风波,和一段时间的稀泥后就大事化小c小事化了了。 “那我怎么办?”赵岚志问,他一点都不觉得一个堂堂御前侍卫向一个白民问这个问题有多奇怪。 “小公爷,你刚才在长安县公廨里很横嘛。”王守善笑嘻嘻的说“要不要再去公廨横一把?” “你想搬救兵?”李白皱紧了眉“赶得及吗?” “世事难料,他们还有个萨满,多点活人总归安全点。” “这里是阴鱼阳眼,一般的鬼怪不会靠近的。”玊玉补充着说。 “你忘了那个产鬼了?今晚这么冷,谁知道还有什么鬼怪出现。” “赵岚志,你敢一个人回去吗?要不要找个大师陪你?”李白笑嘻嘻得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御前侍卫。 “用不着。”赵岚志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出了大庄严寺。 “看到他,我忽然觉得唐并非无药可救。”等赵岚志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李白才低声对王守善说。 “他们只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而已。”王守善转身往梨树林走“走,太白兄,我们去看看你等会儿要怎么装神弄鬼。” “哈哈哈,扮鬼吗?老子还没扮过呢。”诗仙李白哈哈大笑着说,看了眼如花般娇媚的玊玉,捅了捅王守善的肩膀“她等会儿要一个人在外面哦,你放心啊?” “她要是没一点自保能力怎么可能在永和坊跟一群孩子住。”王守善拍了拍李白的肩膀“能跟护国法师平辈相交的道士你见过几个?” 李白愣住了。 净行是宫廷法师,却常年居住在远离皇宫的大庄严寺,宫中的人都说他淡泊名利,其实他只是不想跟某些人共处罢了。 “良行兄,你说的那个产鬼是怎么回事?”李白跟王守善一边往林里走一边问。 “那是个穿红衣的厉鬼,她大白天都能出现,谁知道她入夜后会有多厉害。”王守善越说越心虚,这还是他看到的,大理寺制造出来的冤魂要是从坟墓里跑出来害人得多厉害。 “我在想弄死李林甫。”李白就像在王守善谈论该怎么写诗一样随意得说。 “先不忙,弄死了一个李林甫还会有个甫,王林甫,只杀一个贪官是杀不绝的,要杀得他们怕了他们才不敢再犯。” 王守善瞥了眼诗仙,只见他嘴里喃喃低语,眼睛亮如寒星,也不知道在转些什么在大巴山里看到的阴损整人招数。 “这种朝堂的争斗还是要讲求光明正大,不然人人都用那些奇招恐怕会尾大不掉,鬼神敬畏就可以了,你忘了宫里还有一些别有居心的道士在么?” “狗日的,到处都是骗子。”李白吐了口唾沫,像是不齿提起某些人的名字一样。 “还好我们还有个张九龄啊,他就跟三国时的诸葛亮一样鞠躬尽瘁,不然怎么会有我们的大唐盛世。”王守善不屑得笑着“李隆基前期还像样,后期就跟阿斗一样完全扶不起来,他今年都五十二了,咱们换个人让他当皇帝怎么样?” “那你觉得该是哪个?”李白的眼神剑一样飞了过来。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王守善笑呵呵得说“我更喜欢美人美酒美景,皇宫就是个富丽堂皇的牢笼,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人那么傻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不是削尖了脑袋。”李白朝着下身比划了一个斩的动作“等没了才想起来后悔,真是活该。”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这是人间三苦,我家玉娘可真聪明,这么小就明白这个道理。”王守善得意得笑着说。 李白将王守善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顿时叹了口气“难怪她能和护国师平辈相交,这种女人很难得哦。” “要不然怎么会被我捡到了,这就是天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国运之战(一) 人有运气,国也有运气,运气好的人不论做什么都很顺,而运气不好的人有时付出双倍努力也不一定能获得同等成就。 就比如说今天,如果王守善他们没有灵光一闪跟着陈彪过来,即便佛牙舍利最后还是保住了可是护国法师净行就死了,然后就被李林甫换上个一心求财的和尚,佛牙舍利遭到玷污,大唐的人心中越来也多,最后走上毁灭之路。 大庄严寺是很宏伟,长安也是很美丽,可那都是用木头修的,随着长安城内商铺不断扩建,木材的需求也日益增大,人口众多伴随着死者众多,汉人丧葬喜好用木头做棺材,要砍一颗木头可能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然而树要长成材却要几十年,修汉长安的时候就已经将黄河变成了一条泥水河,为了疏通大运河河道国家每年都要额外花更多的钱在水利上,花在了水利上就没办法让士兵装备更好的甲胄,老兵死得多了新兵死得更快,大唐积弱就是这么开始的。 汉人是农耕民族,失去土地就等于失去一切,可是商业繁华却让一部分农户看到了新的出路,虽然他们依然在劳作可是却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老板,自己种地所得除了交税的那一部分以外都是自己的,更重要的是那种自由,他想什么时候去种地就什么时候去。 扬州是大唐主要的丝绸制造产地,那里有很多绣娘没日没夜得赶工,以供世界各地的丝绸需求,她们在花一样的年纪整日伏案刺绣,而跟她们同年龄的商人女儿却在享受人生,李白就是看不下去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压榨才从扬州来到了长安,结果中原也没好多少,到处都是奴隶。 “逃户都跑了地没人种,只能买奴婢来种了。”李白一边爬树一边说“唐律里面有规定,各个州县里正管理的田如果荒芜超过十分就要笞三十,再加一分加一等,罪止徒一年。户主所持有田产超过五分荒芜就鞭笞三十,一分加一等。” 王守善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如果不是义父他可能也跟其他奴隶一样在田里干活,哪里能和诗仙李白一起讨论这些。蜀山山多路险,甚至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路,全部都是栈道,直接在悬崖上挖个坑放块石头就算是一个下脚的地方,李白常年旅行身手敏捷,梨树林对他来说如履平地,再也没有什么比半空中飘着个白色的东西更像鬼了。 “你怎么想起来今天买白色的衣服。”白衣飘飘固然好看,可是太难洗了。 “不知道,就特别想穿。”李白站在梨树枝头仰天看月,宛如谪仙下凡。 美男子哪怕个子矮也有魅力,更何况这种矮个子在林间穿梭方便,至少比喜欢穿羊皮袄的突厥人灵活,王守善放心了。 “良行兄,你喜欢现在的唐吗?”还未等他走远,李白忽然问。 “不喜欢,所以才要改变。”他头也不回的说“我去陈彪那边看看,有动静叫我。” “知道啦。”李白不耐烦得嘀咕“有些人硬是天生当领导的料诶。” 李白的那口蜀音王守善一半都没听懂,但听口气他似乎并没有在说坏话,王守善冷哼一声,朝总持塔的方向走去。 “那个光头可能知道我飞行器藏在什么地方。”等四下无人,妖怪忽然说。 “你说净行大师?”和尚庙里最有可能去皇宫的光头可能就是护国师了。 “就是请你们喝树叶水的那个。”妖怪不耐烦的说。 “你想干什么?”王守善懒得问它怎么知道净行知道飞行器在哪儿的事了,那个净行就像鬼一样忽然出现,他根本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我不知道。”妖怪忽然说“他让你去取佛珠是什么意思?” “这我哪儿知道。”王守善满脸不耐烦“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会去皇宫的。” “那个人比你还奇怪。”妖怪的口气变得很古怪“我觉得他根本不是在看你,而是在看我。” 王守善想起刚才和净行对视时的情形,他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已经记不清净行当时的表情了。 “那个人比我更像妖怪。”妖怪说,王守善点了点头,那个寡言的和尚让他心里发毛,以后还是尽量少跟他接触。 “人,这就是恐惧吗?” 王守善笑了起来“你难道从来没感觉到过吗?” “应该是没时间去感觉,我有很多工作,根本忙不完。”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矿产开发,我接到了一个求救信号,为了救援才来的。” 王守善停住了脚步。 “求救?是你的同类吗?” “是通用信号,我不知道。”妖怪说。 “通用?” “除了你们的文明之外宇宙中还有其他文明存在,大家跟你们一样都征战不断,只是用的武器不一样。” “那你们也没比我们高等到哪儿去么。”王守善不屑冷哼,搞了半天妖怪的世界也有战争。 妖怪发怒了,它在王守善肚子里翻江倒海,他疼得脸色发白。 “你想干什么?”他也怒了,狗日的妖怪,他正想说要同归于尽,玊玉的脸却出现在他脑海中,他说不出白天在酒肆中同样的话来了。 “现在你应该能看那个女人的身体了吧。” 妖怪的话音刚落,王守善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知道这狗东西想干什么了。 “你要敢动她老子现在就跟你同归于尽。”他的眼睛全是血丝,妖怪是来救同类的,低等生命对它毫无意义,为了救跟它一样高等的妖怪它会杀了玊玉的。 “这世上有很多跟她一样的女人,你换一个不是一样的么。” 王守善冷笑了起来“妖怪,你不止不懂什么是恐惧,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他迈开大步走了起来,他还以为这东西有多厉害,结果不过如此。 “爱情?” “你活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重要到可以为之去死的么?”王守善按着腰上的刀问它。 “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吗?” “很多,所以你一辈子都是挖矿的奴隶。”王守善叹了口气,他居然被这么个东西给控制住了。 “人,还是早点去皇宫吧,我快受不了你了。”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去。”现在它没有飞行器只能蜗居在他肚子里,要是它得到了飞行器谁知道它会拥有什么力量。 “你不想管净行的委托了?” “那个和尚老子今天才认识,管我屁事。” “那个女人你也是今天才认识的。” “她不一样,我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 “你这人真是强词夺理。”妖怪气得又开始在他肚子里翻江倒海,王守善却笑了起来,它已经技穷了。 “是又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 “你真当我不敢吗?” “那就来啊。”王守善将刀给拔了出来,雪亮的刀身在梨花林里闪过一片刀光,他的心平静极了,他等着妖怪冲出他的身体“从肚子出来我不会马上死的,到时候我保证会跟你一起同归于尽。” 沉默许久后,妖怪开始低语“早知道我就该选那只狼了。” “谁叫你贪。”王守善哈哈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你不是妖怪,你只是寄生虫,离了我你自己根本活不了,因为你没有手脚,根本没有给自己觅食的能力,连怎么找吃的都不会,真是个废物。” 王守善将刀收了起来,要解决这东西根本不配他用刀。 “你顺风顺水惯了,没碰到过会对你说不的人对吧?等路走不通了,就是你末日的时候到了。” “你想干什么?” “去找净行,你不是怕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国运之战(二) “王善人,你比我想的还要来得快。”净行仍在坐禅,王守善便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在对面。 “我肚子里有个寄生虫,你能帮我把它除掉吗?” 净行微微一笑,双手合十“佛门弟子不可妄动杀念。” 王守善冷笑“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不知善人可曾听过刑天这种怪物?”净行也没跟他客气,直截了当得说。 即便是西胡儿,王守善也听说过刑天的名字,它曾经是人后来变成了妖怪,那是一种没有头,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怪物,而且还会使用武器。 “是传说中的那只吗?” “不是,是新生的一只。”净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它现在在洛阳。” “是因为它长安才没多少真正的道门弟子吗?”佛不可杀生,那就只能道士去了,道士是重生,如果有的东西存在会影响更多的生灵即便是出家人他们也会动手的。 “一半。”净行面沉如水。 “一半?” “愿意入世修行的道士只有少数,大多数道士都喜欢隐居在人迹罕至的山中。” 王守善理解那些人,长安太脏了。 “你想让我除掉刑天?” “不,我想让你请那些道长出山。”净行笑了起来“你不是想要完成你的刀法吗?” 王守善笑了起来,这个和尚可真有意思。 “你为什么会问我想不想出家?” “我看善人不像是柳下惠。” “那是谁?” “一个美人坐怀仍然不乱的君子。” 一提起这个事王守善就觉得郁闷,他肯定得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看玊玉的身体了。 “在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叫做辩机的僧人,他少怀高蹈之节,容貌俊秀英飒,气宇不凡,他在长安城西北的金城坊会昌寺苦心潜修佛学,仅仅二十六岁就成为玄奘译场九名缀文大德之一,但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被太宗皇帝判了腰斩,他心怀怨恨,觉得那是因为太宗嫌贫爱富才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发誓要毁掉这个穷奢极侈的皇朝,他的怨灵追随着玄奘法师的脚步去了西域,投身在一个粟特人和汉人的混血儿身上,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便给了太宗一次赎罪的机会,他成了那个西胡儿的义父,教会他什么是感恩和奉献,又安排他与一位侠客认识,让他知道什么是侠的精神,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让唐再一次重现贞观时的勃勃生机,这个故事你相信吗?” 王守善没说话,也许连王守善这个名字都是凑巧碰上的。 “那个僧人爱上了谁?” “一位公主,她的名字叫做高阳。” 王守善捂着脸笑了起来,会那么巧么,她最后要去拜访的那个女善人的家就在金城坊。 “自杀的怨灵是没有办法归去的,因为她最后的执念是杀死自己,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鬼畏聻如同人畏鬼,地府之中一些厉害的鬼差都是聻,但是她却并非义鬼,我师父便用自己的性命为其度化,引公主之魂来到一具新死不久的婴儿身体当中,然后用它的同类为其续命。” 王守善心念一动,他为什么告诉他这个? 净行笑了笑,继续看着王守善的眼睛说“朋友,念你是因为救人心切才动了杀念,贫僧就放过你一次,但你切不可再如此自私,反正你已经来了,何不在这个世界生活一段时间再走呢?你就当是来休沐的吧。” “和尚,你知道我的飞行器在哪儿吗?”妖怪说话了,这是它头一次在王守善之外的人面前说话。 “知道。” “那你能带我们去找吗?” “不能。” “为什么?”妖怪有些愤怒了,它又遇到了一个向它说不的人。 “重要的东西得自己去找才有意思,我可不想剥夺你寻宝的快乐。” “这有意思吗?” “有没有意思得试过之后才知道,不觉得很累吗?那种永远匆匆忙忙,看似有目的却实际上毫无意义的生活。” 妖怪沉默了,王守善想象不出它过的是什么日子,因为他现在还没有活干,他只是个徒有一身武力的刀客。 “你们相遇是一种缘分,何不试着放下成见彼此理解,化干戈为玉帛呢?” “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妖怪毫不客气得说。 “多一个朋友怎么样?”净行说。 妖怪和王守善一齐冷哼。 “别那么快否定,你会发现你们彼此身上有不一样的优点,力拔山兮气盖世,想当霸王的话没力量可怎么行?”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王守善问。 “你以为项羽的四个瞳孔是怎么来的?”净行笑着反问,王守善懂了,妖怪真的能助他成为霸王。 “说条件吧。”妖怪自以为是高等生物,肯定不会先低头,反正他曾经当过奴隶,先低头也不会吃亏。 “我要去皇宫。” “就这样?” “还没想好。” “怎么跟个妇人一般磨磨唧唧。” “王守善,你想死是吧?” “我死之前一定拿你当垫背。” “咳咳。”见他们又吵了起来,净行轻咳一声“二位,有些事情可以以后再谈,我们还有贵客等会儿要登门拜访。” “大师,你为何不躲起来?只要有你在即便佛牙被偷了我们还能夺回来。”王守善这下是真心敬服了,不过玊玉提起净行就脸红的事让他耿耿于怀。 “心魔必须直面,不能逃避,善人要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尽管去问吧。”净行笑着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当敌手的时候能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为什么当朋友的时候却反而想不到了呢?” “跟突厥人做朋友?”王守善觉得净行好像有点疯了。 “还是那句话,不试试怎么知道。”净行神秘得笑着“多一个朋友总归是多一条路嘛。” 王守善还未想过护国师居然会跟粟特人一样,但是如果他需要训练能骑射的兵确实需要突厥人的帮助,还有战马也是。 “大师,你难道一点都不怕死吗?”如果没有净行,就算佛牙还在也只是个摆设,就跟其他佛祖的真身舍利一样。 “善人,当你想杀李林甫的时候感觉到害怕了吗?” 王守善笑了起来“那怎么能一样?” “不,是一样的。”净行笑着说“我跟你一样,都是侠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国运之战(三) “霓裳一舞暗香旋,芊芊柔指扣玉盘。浮觞曲水迎仙客,月落花都照未眠。” 正站在梨树树梢上放哨的李白忽然听到有个女人吟诗,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姜皎在大庄严寺遇到骨爪美人的故事他到长安后第一天就听说了,当时被王孙们传得神乎其神,俨然那女鬼已经成了妲己一般神通广大,他原本只当是一个鬼故事,然而现在他也不敢不信了。 “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李白将剑给抽了出来,巴人擅长制铜剑,李白是剑南道人,他仗剑去国时剑是朋友送的,这把剑就是一把柳叶铜剑。 巴蜀多巫师,巴国铜剑上的花纹也与中原诸国不同,一开始李白以为那是因为巴文化的产物,但自从知道这世上有写给鬼看的殄文后他开始怀疑这些花纹是否与它有关。 “白天你们看到的那些道士都是用的纸符桃木剑做法,那是因为当时是白天,阴不胜阳,鬼没到出来的时候所以必须用桃木来招,招到了之后再用纯阳符箓打散,这种做法虽然有效可是有伤天合,迟早会遭到报应的。”在来大庄严寺的路上,玊玉指着自己的铜钱剑和李白的铜剑说“到了晚上则是阳不胜阴,这个时候要还是跟归客们讲客气它们就可不客气了,东晋人的墓穴都是前桃后桑,为的就是招来冤邪入墓帮助墓主守墓,但现在有杀才却将它当成了辟邪之物刻成桃符让百姓挂在门口,将好好的阳宅变成了阴宅,再加上家中男主人纵情声色阳气不足,最终导致家中时常能见鬼,那些江湖骗子就趁虚而入大肆敛财。” “桃花c杏花c梨花都喜好招蜂引蝶,南城人少阳气不足,贞观初年一心禅师就命人在大庄严寺内广种梨树,为的就是要将那些归客困在佛寺之内,然后再用佛法度之,前不栽桃,后不栽柳,左不栽榆,右不栽桑,那些骗子胡乱指点百姓种树,为了处理朱蛾和其他厉鬼我们也没时间去管他们,李大哥的剑是柳叶剑,剑本来就是凶煞之器,柳是鬼怖木又用了丹砂敷面,是极好的辟邪武器,即便是在大庄严寺的阵法中依然能畅通无阻,但是这把剑阳气大胜,就会显得人身上的阳气弱了,邪魅可能会觉得大哥有机可乘。” “那怎么办?” “你只要不虚就行了。”玊玉用蜀音说,李白笑了起来,在蜀音中虚就是胆怯的意思。 “好的兵器也要配好的主人,有些带着凶煞之气的刀剑也可以辟邪,可是如果主人不是武将或者不习武的话那种煞气反而会侵体,伤敌不成反而伤了自己,轻则头痛脑热,灾病不断,重则官司缠身,失子折寿,今日我去的那家凶肆家就买了一把剑镇宅,如果老板习武的话那自然是件好事,可是他忙于生计无暇练武,自己镇不住那股煞气,最终导致女儿先天不足,过早夭折,所以说想要家宅平安还是要男人雄起哦。” “妈买劈,雄起哪个不会,给老子等到。”诗仙李白骂着脏话从梨树上跳了下来,借着滚翻卸掉了下坠的力道,然后如同游龙一般循着那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跑了过去。 梨树是白色的,夜风吹动中如同鬼影一般斑驳,一身白衣的李白几乎融入其中,惟独他的双眼明亮如炬。 虽然此刻身在长安,他却找到了在蜀山游历时的感觉,梨树林并非一马平川,似乎是为了困住什么东西而修得曲径通幽,白天的时候自然是看起来风雅,然而到了晚上就显得诡异,隔着老远他便看到有个穿着一身宫装的女子站在溪水边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即便同样是丝绸,平民的装束和宫里女人的装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因为后宫里除了宦官就只有皇帝和女人,所以宫装比起那些需要在大街上行走的娼妓更加开放,往往只是一件薄纱罩在亵衣外再套一件石榴裙就算装成了。 平康坊的艺妓将这种穿着给带了出来,许多大户人家的后宅里女人都这么穿,和尚庙里出现女人不奇怪,大半夜出现穿着这么暴露的女人绝对不是好事,净行不像是那种会蓄养奴婢的花和尚,那眼前这个多半是个富贵女鬼了。 越是像人的越是凶,这绝对是个凶鬼,而且她穿的还是红色的石榴裙。 “这位郎君,你会作诗吗?” 那个女鬼明明身在远处,但他却听到她在他身后说话。 难怪那些突厥人会请萨满祈福了,原来他们也会害怕。 李白仰天大笑,所有人面对鬼神都是一样,他想到怎么收拾那些贪官的办法了。 “会,怎么不会,娘子要以何物为题?”李白持着剑缓缓转身,在他身后站着赫然就是之前那个背对着他的宫装女鬼。 芙蓉如面柳如眉,潋滟秋眸笑含春,她活着的时候显然是个极美的女子,但是她额心的花钿看起来很古怪,并不是常见的花纹。 头一次遇鬼就遇到一个猛鬼,李白暗叹自己真是时运不济。 “今日有花无月,我们就以花为题可好?” “好是好,就是不知道要是我赢了的话能赢什么彩头?”李白就像在跟平康坊里的歌姬一样笑呵呵得说。 “郎君要是赢了,奴就与君舞一曲可好?” 宽袍大袖,弱不胜衣,她舞起来肯定会是极美的,但是李白却摇了摇头,要看女人跳舞他不会去梨园教坊看吗?他可是那里的常客啊。 “那郎君所欲为何?” “等一会儿李某会有几个客人过来,不知娘子可否帮李某招待一下?”李白得意得笑了起来,本来还要他装神弄鬼,现在直接让真正的鬼招待多省事。 “奴的缠头可不便宜,郎君要来几位朋友啊?” “大概十几个吧。” 女鬼用袖子遮住脸笑了起来。 “一首诗才值得几个钱,郎君别说笑了。” 李白有些无言,这还是头一个嫌弃他诗的人,不对,是鬼。 “那娘子意欲如何?” “奴招待虽然不行,不过奴手下倒是有几个搊弹家,让她们服侍贵客可好?” “哦~原来是都知娘子,不知娘子家住何处?”李白躬身行礼,他想去查查这个女人的过去,老让一个这么美的艳鬼在和尚庙里乱转迟早要出事,虽然护国师肯定不会破戒可他手下的僧人就不一定了。 都知女鬼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住了。 “家?” 长安的娼妓馆都是以某某家命名,多是假母或者名妓的名字,但谁又真正将那些地方真的当成了家呢。 李白忽然有些可怜这个可怕的女鬼。 “有家的话何不归去呢?”李白劝她,放下了就可以解脱了,继续这么不明不白得在人世游荡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忽然响起女子欢好时发出的那种娇媚的声音,即便是李白这般见惯了花丛的人都心念一动,紧接着眼前的景色忽然一转,他一下子就置身某间民房之中。 那个艳鬼不见了,在金色屏风前站着一个女道士,她的身姿婀娜手里拿着一个拂尘,看起来竟然跟玊玉有些相像。 “你是谁?”他看着这个夕阳中笑颜如花的美丽女子,她看起来既像是菩萨又像是女妖。 “跟我走我就告诉你。”她呵呵笑着,将手中拂尘丢了过去,毛茸茸的马尾挠得李白脸很痒,他知道跟着她走肯定能得到极乐,女冠观里有很多女道士也在修欢喜禅。 在她身后是琼台玉宇,池塘之中放着三块假山怪石,分别象征着海外三仙岛,但假的终归是假的,她从未见过真正的大海有多浩瀚。 李白笑了起来,还好他在扬州被吓得病了一场,不然这一劫他恐难躲过。 “娘子,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 女道士又愣住了。 “洛阳。”她沉默了许久才说。 “到了洛阳为什么不去扬州呢?乘船几天就到了。”李白叹了口气,刚才那点禅食他根本没吃饱,现在觉得有些饿了“扬州菜可比洛阳的燕菜精致多了,文思豆腐吃过吗?那些庖丁能把豆腐切得跟头发丝一样细哦。” “我没吃过没人给我吃东西。”女道士忽然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凄凉极了,琼台玉宇全都化为飞灰,取而代之的是巍峨但冰冷的宫殿。 “娘,我不嫁,我不想嫁给他,你们为什么这么逼我,为什么?” 李白心念一动,玊玉说鬼都是由执念所生,在宫里叫娘那她多半是位公主了。 “你是太平?”难怪礼泉坊的那幢民宅还空着,那是太平公主被赐死的地方。 “不!我不是!”女鬼尖叫着,身上的道袍化为飞灰,她又穿上了那身鲜红的宫装“你给我滚出去,滚!” 李白看着她抱着膝盖痛哭,很难将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和那个和李隆基夺权的艳兽太平公主联系起来。 太平,高宗李治之女,虽然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换来和平被世人称赞,可是她过得一点都不幸福。巴蜀和东藏接壤,有喇嘛在川西地区传道,他们是极少数知道布达拉宫中秘密的人,他们说的藏语很少有人能听懂,但李白在老家担当干谒时为了引来送往学了一些,从他们闲聊时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文成公主远嫁吐蕃的四十年中有三十一年都在守活寡,松赞干布敬她却不爱他,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 李白叹了口气,他原本是瞧不起太平公主的,可是看到她这样他更多的是痛心,李治是一个懦弱的男人,他利用武则天去对付蛮横的门阀,还用女儿去和吐蕃和亲,要不是武则天保护这个弱小的少女早就被送到吐蕃那冰天雪地的高原上当寡妇了。 更糟糕的是吐蕃还瞧不起现在的唐,她堂堂天朝公主到了那边可能过得跟奴婢一样,而且吐蕃离长安那么远,她身边连个能保护她的人都没有,她只能被吐蕃王的妻妾欺负。 阴盛阳衰,还是因为唐的男人不习武只经商赚钱引起的,因为在家里他们没有尊严,所以只能到外面去买。 “公主,你能帮帮李某吗?”李白郑重得向她拱手行礼“李某答应你,只要你帮李某这一次逢年过节李某都会奉上祭品,不会再让你挨饿了。” 公主的哭泣声越来越低,就像她还活着一样渐渐停了下来。 “我要吃文思豆腐。”她有些任性得说,她是李治和武则天娇宠出来的女儿,一个公主要求吃点豆腐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哥答应你啦。”李白豪气得说,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太平公主好像比他大了几十岁。 “哼。”她骄傲得哼了一声,站起来,拢紧了身上的披帛“你刚才可是答应了要做诗的,诗呢?” 李白看着她伸出来的玉手,她不是在礼泉死的吗,怎么会流浪到大庄严寺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太平低声将那首诗给重复了一遍,脸上又有了笑容“你这矮子好像还有点诗才,行,本公主答应你了,你想本宫怎么帮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国运之战(四) 赤壁之战要的必须是东风,但是现在玊玉要做的只是将那些火把吹熄而已,所以她便随意找了个看起来安全的空院子。 要刮固定风向的风必须要选好方位,阴为冷阳为热,风一般都是从冷的地方往热的地方刮,大庄严寺内阳气旺盛,而外面则是太极阴鱼,人久住在此其实并非好事,西城是平民的丧葬地,从葬学上来说这种布局是正确的,然而活人和死人争地的事情却时有发生。 活人吃饭要种地,死人土葬要挖地,土地不会无限再生,汉人的丧葬方式该改一改了。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木是最特别的,其他四种元素都是滋养生命的本源,而木则代表的是生命本身,但它又跟动物不同,所以道术和巫术中有许多地方会用到木头。 她原本以为是要出去退魔,带的是铜钱剑,可她现在要做的是招魂,铜钱剑就适得其反,好在净行大师将阴沉木板还给了她,不然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道长,贫僧观你红鸾星动,你的不良人似乎马上就要来了。”在将木板借给净行的那天,一向不苟言笑的护国师居然跟她开起了玩笑。 二十五岁已经不小了,很多女孩儿十五六岁就成了亲,可是她因为学艺而耽误了终身大事,她有些期盼那个人能早日到来,又羞于启齿细问,于是低下了头,低声细语得说“红鸾星动了来的不该是良人吗,怎么会是不良人。” “等见了他你就知道了。”净行法师神秘得笑着,然后低头开始整理几案上的东西。 “可恶的西胡儿,怎么这么讨厌。”玊玉气得跺脚,他乱了她的心,心一乱就招不到魂了。 长安男子太阴柔,偏偏还要做出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家里姬妾成群却根本管不住家中红杏,不论那些王孙长得多么俊美她从来都不屑一顾,但是他一出现就全乱了。 他的脸是黝黑的,是被塞外的烈阳晒黑的,走路时背脊挺直龙行虎步,就跟他的刀一样。 陈彪出现前他说的话哪里是个良人该说的话,净行大师说得对,他是个大大的不良人。 又坏又不要脸,偏偏又长得很英俊,以后他肯定会招蜂引蝶的。 她开始回忆那些师傅们教给她的巫蛊术,现在下金蚕蛊太早了,那个蛊下了之后就没法解,要是哪天她忘了喂他血那他就死定了。 她有预感,他不会一直留在长安,要是将他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城池中他早晚也会跟城里的男人一样废了的,与其那样还不如放他自由。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太过执着有时不是好事。 归客就是因为放不下才变成了鬼,她是帮助他们放下的人,所以她自己也必须学会放下。 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女也是一样,大不了她也云游去,看谁怕谁。 有些鸟的阳气比人还强,它们对地脉阴阳之气非常敏感,因此每每地震发生之前它们就能提前感觉到并且逃跑,阴阳鱼局一破中原想要再次崛起就困难重重,突厥人的男萨满巫师一般负责祈福,他们是腾格里的儿子,身上都是阳刚之气,想请鬼很困难。 女巫则不同,女巫请鬼要比男巫容易,因为女子的阴气天生就比男人重,只是拥有了力量之后代价就是不能生育,所以水族的鬼师一般都是由男子担当,只要不滥用神鬼之力男子体内的阳气会将鬼带来的阴气中和,并不影响健康。 在安禄山进京之前这世上谁都不知道他的母亲阿史德居然是个女巫,而且还是多年不育的女巫,现在谁都不知道她在哪儿,她要么是个没什么威胁力的普通女人,要么就是个手眼通天的厉害角色。 玊玉摸了摸肚子,她想起了那位因为无嗣而被废的王皇后,如果继续使用鬼术她也会跟阿使德一样无法生育,遇到他也许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他是良人,同时也是不良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在谈情说爱之前还是保家卫国更重要。 她找了些木柴,在院子里摆了一团篝火,然后将降神术需要的松脂撒进燃烧的火堆里。 在摇曳的火光之中她开始跳起数千年来女巫才会的舞步,它和平康坊的艺妓跳的舞其实很像。 “这位师傅,请问你知道绳子在哪儿放着吗?” 陈彪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和尚,那个小和尚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双手合十行礼。 “这位施主,容我去问问别的僧友。” 陈彪看这个小和尚,才二十出头,面色红润看起来虽然不健壮却不瘦弱,在出家人中算难得强壮的了。 “师傅,你们平常有练武吗?” “大多数人没有,贫僧是少林来的客僧,会稍许武艺。” “少林?”陈彪瞪大了眼睛“少林是哪个禅院?” “只是间名不见经传的小禅院,施主无需在意。” “哦,那你会什么武艺?”陈彪一边点头一边问。 “稍许棍术,还有点拳脚功夫。” 小和尚不卑不亢得说着,看起来很有底气,就不知道他有没有与武艺匹配的胆量。 “小师傅,来,跟你说个事。”陈彪将那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和尚拉到一边,避免挡住其他巡逻僧人的路“你看看啊,今晚上气氛是不是有点不对?” 陈彪指着那些面目严肃的和尚“平时寺里不是由彍骑在值守吗,你现在看到他们了没?” 小和尚摇了摇头,然后将视线转向陈彪,他的眼睛很清澈,眉头紧锁并没有任何恐惧。 “今晚,突厥人可能要来偷佛牙。”陈彪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他们每个人都带了弓箭,如果让他们发现我们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可能会强攻,寺里肯定会死人的。” 小和尚回头看了眼那些穿着宽袍大袖僧袍的僧人,因为常年吃素食他们的脸色普遍不好,而且脚底虚浮,一看就知道没练过武术。 “施主所欲为何?” 见小和尚没有躲,陈彪大敢安慰,运气好就是这样,随便抓个人都能帮上忙。 “除了你以外,你知道还有谁会武术吗?” “贫僧今日才到的大庄严寺,不是很清楚。” 虽然多了个帮手,可是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 “我们在庄严和总持二塔前做了准备,我守的是总持塔,我准备用绳子做点陷阱然后伺机偷袭,小和尚不如跟我一起过去?” “那庄严塔和净行大师呢?” “有两位侠少负责护卫,而且还有人去找长安县搬救兵了,我们只需要在救兵赶来前拖住他们就行了。”陈彪不会小看突厥人,他们膀大腰圆又拿着弓,敢小看他们的全部都死得很快。 “现在布置陷阱来得及吗?” “有一个是一个,先布置起来吧。” “那好,施主请去总持塔前等我,我去找绳子。” 陈彪站直,躬身向小和尚行礼“多谢大师出手,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谈不上什么大师,贫僧法号戒嗔。”戒嗔和尚朝陈彪行了一礼,然后就迈着大步向漆黑的庭院深处走去。 长安西城自永和坊以南基本上都被荒废了,和灯火通明即便入夜后依然热闹非凡的北城比这里一片漆黑,街上更是雾气弥漫,偶尔还有睁着绿油油眼睛的动物在黑暗中跑过。 赵岚志按着腰上的刀,咬牙忍着那刺骨的寒冷,抹黑在宽敞无人的天街上急行。 大唐之所以能存在于今纯粹是因为运气。 虎牢关之战时二千人战胜窦建德十万雄兵是因为李世民误打误撞冲进了窦建德的幕府,在生死存亡的战场上窦建德居然在开朝会,不是运气还是什么? 还有薛举c高句丽c突厥c吐蕃,这些战争之所以能赢很大程度与运气有关,唐的军队并不能征善战,至少在太宗之后武道就开始废弛了,昔日的鸿门宴也是因为项羽的一念之差放走了刘邦,运气不是时时都在的,可是在关键时刻却能改变一切。 王皇后的娘家祁县王氏估计已经不再想管李隆基的事情了,所以任由突厥人在祁连一带肆意破坏龙脉,要是连阴阳鱼也破了那大唐的运势将立刻开始衰退。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拳,如果不是因为他忽然之间不想吵了,他此刻可能还在跟李思远他们到处胡混,但正是因为那一拳他肩负起了重任,虽然在大多数人眼中他的重任只是无稽之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跑起来他才感觉到自己平时有多疏于锻炼。 千牛卫里他是底层,因为他不值守的时候就立刻回家从来不跟他们一起到处玩,所以他总是受到排挤,跟那些人花天酒地让他觉得很累,还是跟阿耶下围棋来得静心。 南城住着很多浮浪人,彍骑一般不到这边巡查,因为在户籍上这边根本没有住人。 但赵岚志还是能感觉到那些窥视的眼睛,他这一身绸袍宝刀在这种地方太显眼,要是不想挨抢他最好跑快点。 时间,有的人有的是时间,但有的人却没有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和唐的运气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所以他不能停下。 “啊~” 赵岚志发出一声怒吼,仿佛一只被激怒的老虎一样大喊,原本蠢蠢欲动的鬼魅们被这一声给吓得躲了回去,他们有点怕这个大半夜还在路上跑的疯子。 “啪” 平康坊菩提寺的法阵内,一只朱蛾的虫卵破了,它发出的轻响惊动了所有正在打坐的青龙观道士,这些道士有老有少,都是一副疲惫至极的样子,但听到这一声后脸上都面露喜色。 “有人觉醒了。”坐在一旁休息的刘三元道长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真是天不亡我大唐。” “才一个而已。”年轻的道士不满得撇嘴,摇曳的烛光下,菩提寺大殿的地上密密麻麻产了不知道有多少虫卵,每个都有小拇指大小,看起来就觉得恶心。 “贪腐是因为一念,觉醒也是因为一念,别小看了这一念的力量,只要有人带了好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师傅,为什么我们要做这些,像其他道友一样远离尘世修行不行吗?”看到刘三元又咳嗽得喘不上气来,年轻的道士抚着他的背轻声说。 “不,不行。”刘三元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小道士“是我们当年为了钻研道术让汉王相信风水之术大兴土木的,我们毁了黄河,现在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赎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国运之战(五) “妖怪,跟你商量个事。” 走出净行的禅堂,王守善抱着刀往总持塔的方向走去。 “什么事?”妖怪一万个没好气。 “我跟玉娘亲热的时候你能不能避一下嫌。” “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吗?”妖怪怒不可遏。 “不然还有什么?我又不是治世之才,充其量就是个武夫。”王守善冷笑连连,有靠山就是好,连妖怪都有怕的人。 “她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你们不是才见了不到一天吗?” “那又怎么样?”王守善一脸嚣张得反问。 “我跟你这种人根本没法沟通。”妖怪要是能拂袖而去,现在准把王守善给甩得远远的,可惜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它被困在王守善的肚子里。 “好东西要是不紧紧抓住,等回过神想再捡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知道什么叫得而不惜吗?”王守善冷哼“中原人坐拥山川森林良田甘泉却不知道西域有多荒凉,为了一片沙漠而劳民伤财发动战争可真不划算。” “那是为了打通西域的商道。” “要打通商道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一定要用武力?”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妖怪气急败坏“你还想不想要力量了?” “对付普通人的时候我不需要,但是对付刑天的时候需要。”王守善尤记得净行跟他说的武道,以强凌弱让他觉得胜之不武“对付怪物需要怪物的力量,你只需要那个时候出力就行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项羽,我也不想让她成为虞姬。”王守善打了个哈欠,一路舟车劳顿他觉得有点困了“我不想青史留名,我只要美人就行了。” 妖怪沉默了。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好。” 王守善得意得笑了起来,原来无欲则刚真的是管用的。 “为什么你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爱情更重要?” “你就不怕有一天她变了吗?” “我为什么要怕?她不爱我了肯定是我身上出了问题,你不是粟特人,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你不是唐人吗?” 王守善回望着高大的大庄严寺木塔,唐人什么都喜欢大,不过这两座塔是隋朝的时候修的。 “我是胡汉混血,现在的唐还不配。”王守善冷哼,他喜欢贞观,可惜它已经远去了“现在的唐是得了消渴的病人,等它病好了我才是唐人。” “你这人怎么这么随心所欲。” “老子爽就行。”他得意得冷笑连连。 “早知道我就选那只狼了。”妖怪的口气透着追悔莫及。 “想要一只听话的狗很容易,但是想让人听话可没那么简单,一味使用武力是蛮夷的行为,要循循善诱知道吗?” “就跟你让她帮你买果子一样?” “不,不一样。”王守善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某个滋味“我是利用了她对我没有防备给她下的套,她有想要的东西,我就给她钱让她自己买,她自以为是在帮我忙,实际上是在满足自己。” “她不是你爱的人吗?为什么你这么算计她?” “因为我想要的是她,得到她我什么都有了,你看看,有几个人在进长安第一天就跟老子一样,不仅老婆有了,还有了兄弟c房子以及一个温泉,那可是王孙才有的东西,连赵岚志那个国公爷都没有。” “没有我的力量,你先活过今晚再说吧。”妖怪冷哼“要是你死了你就什么都没了。” “你已经给了我很大帮助了,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不能依靠你给我的力量。”王守善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他要推翻那部允许奴隶存在的法律,懒惰起源于依靠。 武力如果不能用在战争就只能用在维护王法,可是法律又漏洞百出,有才德的人得不到重用,反而是一些善于钻律法空子的贪官污吏在掌权,大理寺是个难啃的骨头,知法犯法的人是最难对付的。 律法中只规定有斩刑和绞刑,并没有规定不许用其他刑罚,大理寺卿就钻了这个空子,让死刑犯受尽折磨而死。 这种看似无害甚至是在为某些人伸冤的举动其实是对整个国家都有害的,长安乃至全国的治安之所以那么差全起源于义宁坊,不义则不宁,维持法律除了遵章守纪还必须要个义字。 “所谓的义鬼就是有正义感的鬼,他们为维持正义而死,执念就是惩恶,这些义鬼大多数都是鬼差。”净行微笑着说“地府一般是不管人间事的,可是要是他们听到了那一声呼救就会过来,陛下每年生日都会送钟馗的画像给文武百官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跟钟馗一样有求必应,不过官员们却将他当成了镇宅之宝,每每做了坏事就请钟馗保佑,希望钟馗能除掉那些找他们报仇的冤鬼。” “那钟馗会答应吗?”王守善问。 “心虚的人说的话他怎么会答应?而且钟馗也不是人人都请得动的,至少道长做不到。” “那个钟馗很厉害?”他怎么没听说过? “他只是个进士,而且比起大胡子,我觉得你跟光头可能更容易相处。”净行神秘得说,就像那个光头说的不是他自己。 在总持塔边看到陈彪和一个穿灰色僧衣的小和尚时,王守善忽然对净行的来历好奇起来,难怪妖怪也怕他,他确实值得敬畏。 大理寺的官差肯定不相信鬼神,所以才能这么心安理得得把人折磨死后再收钱,作为大唐的最高审判机构他们做事都是要讲求证据,但是鬼神之事无法证明,于是他们就将此当做迷信,王守善也不知道比起真正的鬼哪个更可怕。 这种感觉复杂极了,犯了死刑肯定是为非作歹的人,但是唐的法律既然规定了最高只有斩刑就不能违规,不然就会跟秦时一样矫枉过正搞得民怨沸腾。 “陈大哥,这位大师是” “这位是少林的客僧,戒嗔小师傅。”陈彪一边布置陷阱一边说“小师傅会一点拳脚棍棒,可助我一臂之力。” 王守善看陈彪布置的陷阱,并不是很复杂,大概只能绊住人的腿,倘若是动物的话会被困住,可人却能自己解开。 “陈大哥,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王守善蹲下身帮忙布置陷阱“等会儿那些突厥人来了能不杀尽量不要杀。” 陈彪和戒嗔闻言一齐看了过来。 “为什么?”陈彪不解得问。 “按偷窃罪,大唐的律法最高可以判到什么地步?” “流役。” “他们本来就是外国人,只要将他们抓住了送回去就好了,不要在佛门净地制造杀孽。” “他们偷的可是佛牙,就这么算了?” “佛牙只是佛祖的一颗牙,要是佛祖知道为了他的一颗牙会制造那么多杀孽,你觉得佛祖会怎么办?” “就像割肉饲鹰一样,把那颗牙齿掰下来。”戒嗔小师傅这个时候说。 “上天有好生之德,比起死物,生灵更重要。” “这是在放虎归山,他们还会再来的。”陈彪气愤填膺得说。 “我知道他们要回来,但咱们是干什么吃的?”王守善冷笑着说“他们敢再来只能证明咱们不够强大,让那些强盗觉得咱们可以欺负,这是件值得警惕的事。” 陈彪不再争辩了,比起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不良人更清楚长安城里的情况。 “等今天过了以后加强对南城的巡逻,累是累点,可是总比危险强。” 陈彪苦笑起来“说得容易,你知道多少人不想那么累么?” 王守善指着近在咫尺的城墙“你知道我进城后对长安的第一映像是什么吗?不是长安有多雄伟繁华,而是城墙后像个猪圈,住在里面的人都在为吃喝玩乐奔波,根本没有多少人读书习武,你觉得这么懒惰下去咱们这个国家还能坚持多久?在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少一个敌人对我们有好处,咱们就当是为黎民百姓冒一次风险了。” “王少侠高义,陈某遵命。”陈彪放下手中活,长身行礼。 “贫僧亦是。”戒嗔也站起来说。 “对付狼却不让你们还手,辛苦了。”王守善长叹一声站了起来“记得注意安全。” “唯。”戒嗔和陈彪齐声说道。 “你们这里还需要人手吗?太白兄现在是一个人,我有点不放心。” “不用,王少侠去吧,我忙得过来。” “不要叫我少侠,我打算过段时间去应征不良人,以后大家可能就是兄弟伙了。”王守善拍了拍陈彪的肩膀笑着说。 “少侠为何要应征不良人?以你的本事应该有更好的前程才对。”陈彪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我又不是为了前程才当缉事番役的。”王守善背着手转过身“先走了啊,希望我们能活着再见。” “再见。”陈彪郑重其事得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国运之战(六) 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打破了梨树林里的寂静,王守善立刻加快步伐,那些突厥人来了。 黑衣在阴影中是难以察觉的,同样白衣在白色的梨花海中也难以看到,王守善站在地上仰望着背着手低头笑看着他的李白,他身上唯一有色彩的东西就只有他的柳叶铜剑和蹀躞七事,在这一刻他不是酒仙诗人,而是一名仗剑去国的侠客。 “兄弟伙,我过来帮你了。”李白痞气得说,看起来竟有点像市井里的闲汉。 “你帮我谁去做诱饵?”突厥人有锐利的眼睛,虽然他晒得黑却不是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玊玉能不能将外面的火把吹熄,只要看不见突厥人的弓箭就废了一半。 “哥子给你找了真的鬼过来。”李白得意得摇头晃脑“哎呀,要是这个时候有酒就好咯。” “真的鬼?”王守善上下打量李白,这位哥哥可真能交朋友,连鬼都帮他。 “太平公主知道不?她就在这个林子里。” “太平公主?那只艳兽?”军队里男人们一提起她都会用艳兽代替她的名字,仿佛她真的成了一只动物。 “那是我们唐的女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李白沉下了脸“要是有人这么说你老婆你高兴不?” “玉娘跟她们不一样” “不,不论我们怎么想,在外族的眼里她们就是一样,要我们本族人学会尊重她们,其他民族的人才会尊重她们。” 王守善冷笑起来“那些平康坊的娼妓做了什么事值得老子尊重?吃得好?穿得好?” “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李白沉着脸说。 “是啊,那些用钱买春的人都这么想,都想找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人,哥哥,你是经常在欢场混的人,那些名妓哪个看起来是妖艳动人的?” 李白语塞,因为那些宰客宰得最狠的都知娘子看起来都格外清纯。 “至少公主为了大唐国运在帮我们,就凭这一点你就该尊重她。”李白恨得咬牙切齿,看起来像是要发怒了。 “她要怎么帮我们?”王守善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敌人来了,而且还人多势众,再窝里斗只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她有几个手下会弹琴吹箫,我们跟着她们的声音走,你在下我在上,偷袭那些突厥人。” “鬼还有手下?”王守善睁大了眼睛,都死了还有等级之分? “为虎作伥这个成语听说过没有?被老虎害死的人会成为伥鬼帮助老虎害人,那些手下都是被她害死的人变的。” “这么一听那位公主可是十足的厉鬼啊,哥哥怎么没请她直接帮我们收拾那些突厥人?” 李白苦笑起来“就是请了这几位手下你哥我以后逢年过节都要做文思豆腐,你以为那文思豆腐很好弄么?” “文思豆腐?” “就是把豆腐切得跟头发丝一样细,然后过高汤煮熟,软嫩清醇,入口即化。” “那是豆腐做的算是素斋对吧。”王守善笑了起来“把豆腐切得跟头发丝一样细也可以练习控制力量,等回去后哥哥教我怎么做,我要做给玉娘吃。” 李白又愣住了。 “怎么了?”见李白发愣,王守善上下打量自己,没什么特别的啊。 “哥子,你对下厨房一点抵触都没有啊?” “你自己不是一样,干嘛这么问我?” “我是巴蜀人,男人下厨房很常见,你是西北来的嘛,胡人男子也要下厨房吗?” “也看人吧,有的人不喜欢,有的人会的。” “你们那边有啥好吃的美食不?” “沙烤全羊你吃过没有?”王守善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哥,咱们怎么又开始说吃的了?” “不是说吃的,我们是在聊旅行。”李白大叹了口气“等天下太平了我就要去西域去耍咯。” “这么一看哥哥与太平公主可真是有缘啊。” “天下不太平,何处去旅行,有些本来有好风景的地方都因为战争而消失了多可惜。” 王守善想起西域,想起那些因为缺水而废弃的沙漠城池。 文思豆腐,一道将原本朴实无华的豆腐变成国宴精粹的好菜,并不是因为它的材料名贵,而是因为唐人的双手化腐朽为神奇。 “哥哥,以后我们武馆里都要求每个徒弟都学做这道菜怎么样?”既可以练习控制力量又能做出美食,何乐而不为。 “要得,可以。”李白笑着点头,紧接着脸色一变,因为梨树林中响起了洞箫的声音。 洞箫的声音一直都是幽怨的,听起来如同女子的哭声,高昌城破时唐军犯下的罪行唐人自己忘了别的民族没忘,对唐人来说攻破高昌是一种荣誉,可是对其他民族来说却是耻辱。 天朝上国,万国来朝,唐人好客,路上多驿站,异族人就驮着进贡的礼物来吃大户来了。 不吃白不吃,本来唐人做菜就好吃,而且还不用自己花钱,这种事有什么不好? 中亚的贵族来到中原,唐人为显出天朝上国的礼仪大开方便之门,在礼泉c义宁等坊允许胡人开设波斯胡寺,就算是有官差进门搜查,人家只是在举行某种宗教仪式,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官爷何须大惊小怪? 鬼招来了阴气就重,阴气重气温就低,长安天气温暖,白天的时候居民穿一件绸衫就够了,但是到了晚上穿羊皮袄正合适,反倒是李白和王守善穿得太单薄,这个时候只有动起来才能感觉暖和。 “我追洞箫,你追琵琶,听到铃鼓就合杀。”李白“呛”得一声抽出剑,黄铜的剑身看起来仿佛笼罩了一层光晕。 “合杀?” “就是朝中间靠拢,瓜西西的。”李白不屑得俯视某个不学无术的西胡儿“唐的文化博大精深,你几爷子只晓得吃,怪不得你们都是些野蛮人。” 王守善不是很喜欢李白这种说话的态度,他感觉自己被歧视了。 “尽量不要杀人少一个敌人对我们有好处。”王守善没有抽刀,他有唐手道傍身,要是能弄到突厥人的弓箭就更好了,在黑暗中他们不能视物可是他却可以,这算是这场关系着国运的战争中一点小小的作弊吧。 “啊,我晓得老。”李白压低了声音,朝着洞箫追了过去。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无边的梨树林中时,一阵狂风忽然刮了起来,梨花海顿时翻起滔天巨浪,无数梨花飘向了无月的天际,看起来就像是冬天塞外的风雪。 没有战马,即便是突厥人也会被唐人数众多的步兵给包围,必须有马才能组成一支具有高机动力的骑兵,但唐人不会将马给他装备军队,只有获得突厥人的支持他才能获得战马。 一个女人居然会招来风雨,要放过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但现在事实就放在他的眼前,火把被吹熄了,就像是这阵风是老天吹的一样。 王守善得意得笑了起来,听净行的意思她好像还挺厉害,得到她就等于让唐少了一份力量,还有什么女人比她更值得他战斗。 净行说得对,跟突厥人交朋友对他有好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他这个粟特人和汉人的混血了,他可不像安禄山一样有个好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国运之战(七) “我们可以不要佛牙,但一定要杀了护国师净行。” 脏兮兮的帐篷内,仆固盘坐在厚实的羊皮上听族里的萨满圣训。 “没有净行除掉佛牙上的心魔唐人还会跟现在一样贪婪懒惰,等那些猪养肥了再宰收成才好,给他们时间慢慢养肥。” “他们不是两脚羊吗?”仆固笑嘻嘻得说。 “汉人不能吃。”萨满无比严肃得瞪他“吃了他们会得怪病,他们洛阳那儿就出了个怪物叫刑天,那个怪物生前就是吃多了人肉才变成现在这样,你要是不想变成怪物就别碰他们。” “刑天?” “只有真龙天子才杀得了它,洛阳的道士现在只能将它困在邙山,我们趁着现在长安守备空虚将净行给杀了,可汗复国之日指日可待。” “李隆基不是天子吗?”仆固问。 “他曾经是,但是他已经失道了,国运现在不在他身上。”萨满笑了起来“而且还是他自己亲手送给别人的。” “为什么?” “因为他狂妄,我们哄着他,让他慢慢狂,等时机到了我们再跟安禄山一起南下。” “安禄山?” “他的母亲是突厥人,他跟咱们才是自己人。”萨满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黑牙“只要他拿下了江山河西走廊就是咱们的牧场,那里的水草丰美,你去看过之后就知道了。” 仆固看着帐篷外自己冻死饿死的牛羊,汉人的客商很聪明,他们懂得压价,压得很低很低,然后到了中原可以高价卖出。 “行。”仆固放下了放羊的鞭子,抓起了他的弓和弯刀“我老婆孩子就拜托族里照顾了。” “有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他们的,没什么是比女人和孩子更宝贵的财产。” 萨满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唱起了歌,那是一首葬礼时唱的安魂曲,仆固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腾格里的怀抱之中。 “仆固,仆固。” 正在闭目冥思的突厥牧羊人被同伴晃醒了,他缓缓睁开眼,满目都是飘飞的雪白梨花。 夜色之中他听到一阵宛如鬼哭一样的乐声,汉人的音乐总是这样,听起来让人觉得瘆的慌,偏偏他们还自以为这曲调很优美,也不怕听多了这种音乐会伤魂。 “火把被吹灭了。”哈山沉着脸问他“我们还继续进攻吗?” 仆固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树林,在花雨之中不时有白影飘过,汉人的鬼神之术很厉害,但他们是受了腾格里祝福的勇士,只要不怕它们那些鬼是不会靠近他们的。 “他们的国运还没有断,我们不能退。”仆固将弓箭给取了下来“只有他们国运断了我们才有机会,过了今晚守护佛牙的守卫就会回来,再想偷袭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我们进攻哪座塔?”哈山在两座同样宏伟的佛塔前踌躇,他们总共就十六个人,赌错了就满盘皆输。 梨树林并非禁地,可是里面的地形复杂,他们收买的内奸只知道净行常在两座塔出现,却并不知道他的禅堂在哪。 “分成两队,我们两边都攻。” “这么点人还分?” “净行只有一个人,八个人对付一个还不行吗?”仆固瞪大了眼睛看哈山。 “我不是怕净行,我是怕那个。”哈山做了个吊死的表情“我听汉人说了,人多的地方鬼才不会出现。” 仆固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得往庄严塔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踏入树林的瞬间,一阵琵琶声忽然响起。 从西域传入中原前琵琶原来是四弦的,叫龟兹琵琶,后来中原人给这种乐器多加了一条弦,为了以示区别中原人便直接叫这种琵琶五弦。 和幽怨的洞箫相比,琵琶奏出的音乐可刚可柔,节奏明快热烈,同时也可以带上铮铮杀伐之意,仆固以前玩过龟兹琵琶,所以一下子就分辨出现在演奏的是中原的五弦,汉人的男子很少会玩琵琶,而且和尚庙里玩琵琶本来就诡异。 洞箫是汉人的乐器,五弦则是胡汉混血的产物,两种乐器奏出来的音乐同样有特色,一如眼前的双塔一样让人心醉。 仆固忽然有一种感觉,其实唐人并非无药可救,只是这种念头刚在脑子里一闪就被他抛在脑后。 只有拥有水草丰美的牧场大家才能不会再像今年一样被霜雪逼得走投无路,羊肉在中原是少见的肉食,只有相对富裕的人家才吃得上,为了让更多汉人百姓吃上肉商人就拼命压价,就好像突厥人的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去看看是谁在弹琵琶。”仆固低声朝同伴说,他点了点头,猫着腰进了梨树林中。 众人躲在乱石堆后目送着他消失在黑暗之中,许久之后还是没见探子回来,而那琵琶声吵得人心烦意乱,就像在催促他们快点进攻一样。 林子里有诈,但是他们不能退回去,山远水远得从突厥到长安可不是为了让他们临阵脱逃的。 要是林子里的对手是鬼的话分开就容易出事,可要是里面的是人的话那挤在一起就容易成为靶子,这一次他们的箭篓里每人至少带了十四只箭,早知道刚才应该让探子把弓箭放下,结果就是一念之差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狗日的唐人,运气还是那么好。”仆固拍着石头咒骂,就算龙脉破了阴阳鱼还在唐就能继续苟延残喘,突厥是肯定拖不赢以农耕获得粮食的唐的。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是哈山那边传来的,看来除了彍骑之外佛塔下还有别的护卫。 “二人一组,分开。” “那你呢,仆固。”探子走了就还剩下七个人,二人一组的话那仆固就会落单。 “你们别管我,小心自己的后背,等会儿在庄严塔下集合。”仆固一边说一边从箭篓里取了两只箭出来,叼了其中一支在嘴里。 七人分成四队之后朝四个方向分开,满园的梨树花香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花开满枝的树梢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波涛,而庄严塔则像是山一样伟岸雄伟。 山与海,不像突厥人的领土中只有草原和沙漠,唐人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仆固很羡慕他们,白天在街上逛的时候即便他什么都没买他还是觉得很高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来长安,却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唐人的工匠心思巧妙,做出来的玩具很新颖,他想买一个给儿子送回去。 但是因为饥饿他老婆没有奶水,儿子极有可能会夭折,即便让萨满帮忙送回老家他还是可能收不到。 仆固痛恨那些身着丝绸的胖子,他们身上那些肥肉根本长了没用,但他们却偏偏认为那是美的,有好几次在街上他都差点没忍住想拔刀捅死那些脑满肠肥的猪猡,最后都被同伴阻止了。 有那么多吃的为什么还抢他们的,就为了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吗? “啊!”一声惨叫将仆固的心神给唤了回来,他现在可是在战场上怎么能走神。 在这一声惨叫后,第二声c第三声惨叫接连响起,仆固一咬牙,朝着惨叫发出的方向跑去,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三具尸体,但躺在地上的人都抱着腿在惨呼,他们并没有死,只是腿上中箭失去行动能力了。 仆固心神剧震,三月三本来就没什么月光,梨树林里就更黑了,他们的弓箭主要是用来暗算,却没想到成了别人暗算他们的工具。 这么黑的地方,那个射箭的人是怎么瞄准的? “笃”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仆固就地一个前滚,险之又险得躲过了黑暗中的那一箭,在翻滚中他看到巨石旁站着一个黑影,看起来既像是鬼又像是人。 翻身单膝跪地的刹那,仆固已经将弓拉满了弦,就在他即将放手的时候对方灵敏得闪身消失了踪影。 虽然佛塔就在不远处,可这短短二十丈的距离走起来却困难重重,仆固背对着佛塔缓缓后退,这个时候背对着神箭手逃跑只会死得更快。 “笃” 黑暗中再次传来一阵闷响,仆固下意识得跳了起来,羽箭从他脚底飞了过去。 他居然瞄的是腿。 仆固心神一动,心中的感觉顿时复杂无比。 他叼着箭跑到一棵梨树下一边调整状态一边暗中观察,对方也是个神箭手,大唐并非无人,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也许他们没有下一次杀护国师的机会了,所以他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国运之战(八) 连续两支箭没射中目标王守善一点都不意外,人又不是傻子,会站在原地不动让人随便射,冲进树林里的八个人已经被他解决了一半,太白兄一个人对付三个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他担心的是陈彪和戒嗔那边,突厥人不止弓箭厉害,下马的功夫也很不错,就是杀起来会丧失理智,凶狠得宛如发疯。 王守善觉得自己就像在打猎,只不过目标是一只会使用弓的狼,跟这种对手交手一定要小心谨慎。 可惜玉娘不在这儿,他生了一副好皮囊,每次练箭时总是会有很多女孩儿围观,她们在远处指着他叽叽喳喳一脸兴奋得讨论,他曾经觉得很得意,直到那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婢生子”的蔑称让他从云端落回了地面。 这是个出身决定命运的国家,很奇怪,明明将门阀都打倒了为什么新的贵族反而讲起出身了。 如果净行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玉娘是高阳公主转世的话,那他就是娶了个公主回家了。 一个奴隶娶了大唐的公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玩的? 所以他现在心情很好,能跟这个突厥人在这里玩追猎的游戏,只要他将对方拖住等李白和陈彪将其余的喽啰都收拾完后就轮到突厥人被围攻了。 “他们的运气可真差啊。”王守善得意得笑着,机关算尽居然在最后关头失败了。 “是你们的运气太好了。”妖怪没好气得说。 汉人的葬地风水有的人说有用,有的人说没用,但是国家的风水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墓地能决定的。 山川c大海c江河,在所有的气数都验算过后隋炀帝才将新国都的位置给定下来,他是个有能力的皇帝,开大运河c远征高句丽和突厥唐后来都做了,只是唐人没他那么心急,而且也没将老百姓的命不当回事。 天竺送给唐供奉的佛祖真身舍利有好几个,但是只有佛牙舍利被供奉在长安城内。 仁政和慈悲是唐获得民心的精神,而人才则是获得民心的血肉,如今国子监的人才凋零,务本坊出现鬼市证明现在大唐阴盛阳衰,倘若连仁政爱民之心也没有了那唐的气数差不多也尽了。 盛世出现疲态,人开始变得懒惰,就需要武和法来管理民众,秦虽然以霸道统一了天下,却用文字和度量衡来统一了民心,只是后来秦始皇图方便省事,用霸道去处理该用王道解决的问题才最终导致了秦的灭亡。 如果世界所有国家都维护一个法律,那么世界就会大一统,大家用一种语言当做通用话,然后再保留自己的方言和习俗那这个世界上就会多出很多个像巴国跟蜀国一样曾经是仇家,现在是近邻的亲戚了。 对亲戚那么狠有必要么?下次见面吃饭怎么聊天啊。 “朋友,你听得懂汉话吗?”王守善举着弓笑眯眯得说,现在他是强势的一方,只要那个突厥人敢冒头他就给他一箭。 “听得懂一点。”在沉默许久后那个突厥人说,他的汉话很生硬,好在王守善听得懂。 “跟你商量个事,带着你的伙计离开好么,佛门清净地,沾那么多血多不好。” “哼。”突厥人不屑冷哼“你别得意,迟早会有你们倒霉的时候。” “能说说为什么你走上这条路的么?缺钱?” “只有你们汉人才那么贪财。”那个突厥人怒火万丈得说。 “我不是汉人,我是胡人,你出来看我一眼就知道了。” “傻瓜才上你的当。” “那你就打算在那颗树后面呆一夜?我是无所谓,反正我很闲,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赶时间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劣。”妖怪都提那个突厥人打抱不平了。 “嘘,别说话。”王守善心情很好,居然有心情跟妖怪开玩笑“在你打算孤注一掷前请好好想想家里人,你有孩子吗,朋友?” 那个突厥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就是那笑声七分像是在哭,三分像是在哀嚎。 “孩子,我当然有孩子,可我儿子快饿死了。”突厥人的声音就像是某种野兽在咆哮“你们汉人皇帝没良心,通过这么下贱的手段控制我们的人口,他想灭了我们这一族。” “哦~,原来你也讨厌汉人的皇帝,看来这声朋友我没叫错啊。”王守善呵呵笑了起来“我娘是胡姬,她曾经是奴隶,我杀了我的汉人阿耶,然后从西域逃到了长安,我把弓放下了,你出来看我一眼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说完,王守善率先放下弓箭,对待朋友没必要再用武器。 沉默了片刻之后,树后面跳出来一个人影,他的箭头对准了王守善,王守善无所谓得笑着,主动走进了佛塔之内的光能照亮的地方,那个突厥人在看清他的脸后露出错愕的神情,然后也将弓给放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帮唐人守佛塔?”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风水鬼神之说怎么可以相信,比起偷一颗牙我觉得你该有更重要的作用。” “你想干什么?” “我想解放长安和京兆地区的奴隶,如果可以我想将全唐所有的奴隶都解放,不过我需要一支擅长骑射的军队,你们能帮我吗?” 那个突厥人愣住了,紧接着他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的笑声多了很多真心和畅快。 等笑够之后突厥人冷静了下来,他的脸上有了阴冷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恐怖。 “你是何人?” “大唐缉事番役,不良人。” “不良人?” “就是犯过法的人,被朝廷诏安后又回来当官差,虽然我没犯过法。” “杀人不算犯法吗?”突厥人笑眯眯得说。 “我杀的不是人,是头猪,是他毁了我的一生,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成为烂脊。”王守善指着自己后背“我的背上全是笞痕,没有哪个商铺愿意雇用我,除了当不良人以外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突厥人沉默着看王守善,似乎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王守善保持着微笑,那张俊美的脸庞看起来安全又无害。 “不给别人后路的人通常都会自掘坟墓,顺便告诉你一句,有人去长安县搬救兵去了,你们要是继续在这里拖着可是会被他们一网打尽的。” “朋友,我叫仆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守善,我的阿耶是汉人,但我不打算继承他的姓氏,这个名虽然是假名但我打算用一辈子。” “我那些受伤的兄弟怎么办?” “按照唐的律法他们会被判流役,大概会在治好伤后送回突厥吧。” “唐人会那么好?” “唐律规定,所有囚犯在关押期间如果需要治疗必须提供医疗帮助。”这是他在当兵时从其他人口中听说的。 “他们有很好的法律,却有个横行霸道的皇帝。”突厥人感叹。 “不,他们的法律并不好,他们允许奴隶存在,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要反他们。”王守善双眼都是血丝“你们还能谈条约讲和,但我们只有反抗,我们才是真的没有退路的人。” “支不支持你是件大事,我得问一问上面怎么说。”仆固将弓背在背上。 “那我以后怎么找你?” “去西市的那家突厥酒肆吧,你报上我的名字就有人知道该怎么安排。” “突厥菜么,我还没吃过呢。”王守善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至少仆固跟着笑了。 “我们的菜没汉人做的好吃,但是酒不错,你是朋友,以后常来。” “这话你们是不是经常对汉人说。” 仆固哼笑一声“我们对他们说‘尊敬的客人,以后常来’。” 王守善和仆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哈哈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国运之战(九) 少林的棍法有点意思,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王守善很想向戒嗔讨教一下,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因为他要帮那伙没受伤的突厥人逃跑。 陈彪的陷阱稍微改了一下,从简单的绊脚变成了刺伤,至少两个人已经失去了战力,陈彪一人对付两个人,而戒嗔则以一敌四,虽然有些捉襟见肘僧袍被突厥人的弯刀给划破了,可是他却防住了他们攻势。 仆固刚想吹口哨让他们撤退,却被王守善给拦住了,现在他们隐身在黑暗之中,没有人发现这两个本该敌对的人居然并排站在了一起。 “别吹口哨,喊救命。”王守善诡异得笑着说“最好一边跑一边喊有鬼。” 仆固眨了眨眼睛,然后阴阴得笑了起来。 “还好我们是朋友。”仆固清了清喉咙,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叫“救救命救命啊!有鬼啊啊!” 突厥人的演技也让王守善很佩服,现在的仆固哪里像是个突厥武士。 只见他一边连滚带爬得跑一边惊慌失措得喊,本来正在和戒嗔过招的突厥人见此情景攻势一顿,不由向仆固逃跑的方向看去,戒嗔哪肯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挥棍一扫,四人便被扫了出去,然后跟在仆固的身后连滚带爬得跑了。 和陈彪对攻的二人见势不妙也寻机跟了过去,一时之间除了被陷阱困住的二人外其余六个突厥人全部都跑了。 看他们跑得狼狈,陈彪刚想去追,王守善立刻提着弓自黑暗中跳了出来。 “别追,小心有诈。” 陈彪立刻停住了脚步。 “你们看到太白兄了吗?” 两人同时摇头,王守善惊奇,他这是跑到哪儿去了? 王守善心里闪过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吩咐好二人守好总持塔,然后又一次循着洞箫之声开始跑了起来。 那个洞箫的声音是飘忽的,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感觉不像是在指引人,反而是在让人误陷某种迷阵,大庄严寺的梨花园本来阴气就重,被这洞箫声一吹就更冷了,那个太平公主是不是想把大哥留下? 哎,美男子是一种罪啊。 “哥哥。” 猛然听到玊玉惊喜交加的声音,王守善立刻转过头却发现她在快速调整自己的表情,似乎她又在将自己装成男人了。 他不喜欢她在他面前设防,感觉她还将他当成外人,汉人的防人之心怎么这么重。 “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借一下你的眼睛。”她故意粗声说。 “行啊,亲我一下就借给你。”他停下了脚步,懒得再追那洞箫了,李白是生是死于他何干。 “李大哥呢?”她顾左右而言他,脖子以上全红了。 “大概在追洞箫吧,他跟太平公主交了朋友。”有些人结识朋友的能力真是让人叹服。 “洞箫怎么跟太平公主扯上了关系?” “他说那是她的一个手下,是被她害死的。” “哦。”玊玉的表现远出他意料的平静,他还以为她要去找太平公主算账呢。 “你不打算去收她吗?” “她是自杀的怨鬼,我可没那本事超度她。” 王守善想起来了,太平公主是被赐死的,可是她怎么死的? 紧接着他发现玊玉的表情很古怪,既像是生气,又像是无奈。 “公主?” 她抬头看他,紧接着就像是看到了鬼一般惊骇得倒退半步,一个收妖道士出现这种表情好玩极了,她是哪个公主,李隆基可有二十九个女儿啊。 毁了他的江山睡了他的女儿,李隆基肯定会非常恨他。 王守善笑得得意极了,这就叫报应。 他也不管这里是和尚庙了,像追逐猎物一样将她抓了过来,但她的身手却意外的灵活,手腕也不知道如何翻转,一下子就逃脱了他的掌控。 “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又尖利起来,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明知故问。”他一边说一边欺身向前,她将她的铜钱剑对准了他。 “你不许过来。”她沉着脸,一脸威仪得说“你再这么对我无礼我就不客气了。” 要是换个人他压根就不予理会,可是她刚才招来了风,这可不是普通人会有的本事。 传说在巫山中有位神女,她能在长江三峡招来大风兴风降雨,又因为巫山多云,所以就有了巫山这个成语。 王守善叹了口气,他好像有点明白那些捧着钱给商女玩的男人是怎样的心情了,就这么吊着胃口是最难受的。 “你为什么要借我的眼睛,你看不见归客吗?” 她戒备得看着他“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我只是好奇。”他顿了顿又说“你借我眼睛总得给点代价吧,至少我得知道我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她又戒备得看着他,王守善学着刚才对付突厥人时的样子保持微笑,他的这幅好皮囊果然有欺骗性,玊玉放下了剑,将其反背在了身后。 “你听说过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的故事吗?” 王守善点头,这个故事在西域人尽皆知。 老子西游,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浮关,知道将有圣人过关,果然老子骑着青牛而至,原来他的这双眼睛与尹喜有点相像。 王守善弄不明白,李白身上带着紫气,除了样貌俊美点之外它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他怎么就成仙了? “人生来有三只眼,其中有一只眼睛藏在我们的额心里面,那只眼道家称作叫天眼,佛教称为慧眼,那只眼睛有无上大智慧,能够看到世间万物的本质,可是我们凡人一般都是闭着的,只有有特殊机缘的人才会睁开,善人是否曾经有过奇遇?比如吃过仙果什么的。” “玉娘,你刚才不是叫我哥哥吗,怎么又开始叫我善人。”王守善站在原地不动,像个君子一样跟她保持距离,可是说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刚才你都不叫我郎君。” “你这人油嘴滑舌,怎么这么讨厌。”她气得跺脚,声音又开始尖利了。 “来嘛,叫两声听听。”他开始死皮赖脸,拉着道长的袖子开始耍赖,女道士故意侧过头不理他,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 “美人,你果然还是喜欢霸王吗?”他不喜欢那个自己,那是他装出来的,他想在有个人的面前有自己模样。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不合礼教的事情所以你才轻慢我。”她一边说一边无声垂泪“还是因为我是个女道士?” “我是在追求你,因为我向你求婚你没答应。” “哪有第一天见面就求婚的?” “为什么不可以?” “我都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老是骗我。” “那你还不是有事没跟我说。”要不是净行和尚,他一辈子都猜不出这个穿着麻衣的女道士居然是大唐的公主,她的那个爹那么穷奢极侈,怎么会有这么节俭的女儿。 守礼教,有德行,而且还很有善心,不讲究吃穿排场,很安静得在做善事,就像是她在提她的父亲赎罪。 她是真正的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虽然她身上全是药草的苦味。 “你嫁给我好么?”这是他第二次求婚了,只是这次很郑重,他没开玩笑。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他开始自讨苦吃了。 “我可能没法给你生孩子,因为我是女巫,我常年跟鬼打交道,身上阴气重,不像男道士那样补得回来。” “我从来没将我汉人阿耶当父亲,是义父教养的我,他教我读书认字,习武射箭,如果不是他我会被我汉人阿耶教养成奴隶,可是义父将我教成了武者,我们以后要是想要孩子可以收义子。” “你不想自己的血脉得到传承么?” “李家的血脉倒是得到传承了,你看李唐皇室像什么样?” 玊玉的脸一下子惨白了,他忘了她也是李家的人。 “公主,你听说过辩机跟高阳吗?” 玊玉点头“长安城里没几个人没听说过他们的故事。” “那你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吗?” 高阳公主与辩机相遇时她已经与房玄龄的儿子成家了,人人都说她是与辩机私通,但是他不这么觉得。 在太宗眼里出身真的是那么重要吗? 辩机被判了腰斩,他肚子上也有个巨大的伤疤,就像是某种烙印。 大唐的奴婢没在身上纹任何东西,他们看起来跟普通人一样,为什么就因为一纸户籍就让人分成了良人和贱籍。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那些王孙在花天酒地的时候他在刻苦练武,国子监更是向富豪人家敞开,可是他们一点都不珍惜学习的机会,真正渴望读书的百姓却因为交不起学费读不了书,与其将那些废物调教成人,不如让他们把位置空出来,让真正的人才住进国子监。 要镇住阴阳鱼的阳鱼阴眼只说需要阳气,可没说必须是某些贵胄的阳气,一年时间也许改变不了某些人可是却可以改变某种体制。 王守善得意得笑了起来,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玉娘,只要你嫁给我我就告诉你怎么镇住国子监地阴之气的办法。”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 “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这是攸关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你怎么能这么儿戏。” “那又怎么样?我要是得不到谁都别想好过,凭什么老子一个人受罪其他人都过得有滋有味。”他阴狠得说,那模样好像吓着了她,她又想跑了。 只是这一次他用上了唐手道的力量,她没法挣脱了。 “选一个吧,玉娘,你是想要自己的贞洁还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他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这个决定攸关民族的未来,你可别选错了。” “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我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你说我为什么这个样子?”他开始愤怒得大吼,军队里练出的大嗓门把她吓蒙了“是你自己放松了警惕才被我缠上的,你现在知道疏忽大意后果有多严重了吗?” “但你不是安禄山,你是我的不良人。”玊玉轻抚着他的面庞“你是大唐的缉事番役,不良人。”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在与神女缠绵时他听到一首熟悉又陌生的诗歌。 到底是谁在念诗,怎么听声音好像是一群孩子? 算了,反正没有他儿子,关他求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偃旗息鼓 二更到了,不过打更的是武侯,街鼓没再响了。 诸人不禁松了口气,似乎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现在就放松警惕还早呐,三更都还没到呢。”玊玉俏脸含煞,看都不看那个横行霸道的西胡儿一眼,他一个人得意洋洋得笑着,就像只长相俊美的黄鼠狼。 对付阴气人多才有力量,陈彪跟前来接应的不良人将那些突厥人给抬走后戒嗔师傅留了下来,他一手拿着一根木棍,一手举着法印,俨然就是一个武僧。 王守善对他好奇极了,一个瘦小的和尚居然能力敌四个突厥武士,看来他以前真的太依赖一招制敌了。 “小师傅,你们山门在哪里,找个时间我想去拜会一下。” “我们山门还没定下来,现在只是个小禅院,这次来大庄严寺就是为了找净行大师帮忙的。”戒嗔和尚有些不好意思得抓了抓光秃秃的头“我们住在山上,平时少有人来,山上有豺狼野兽,为了自保才学的武术。” 王守善明白了,住在山上就没有香火,自己种菜吃饭是没有问题,可是像盐这样的日用品就没办法自己解决了。 因为无法独善其身,所以才入世修行,难怪净行说他跟光头更合得来。 “李大哥怎么还没来?”在大庄严寺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李白出现,玊玉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他自有他的奇遇,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李白的本事王守善还是很相信的,更何况他还有宝剑防身“娘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就你最油嘴滑舌。” 王守善舔着嘴看着玊玉暧昧地笑。 “是很滑啊。” 即便是如戒嗔师傅这帮的出家人也明白王守善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赵岚志不禁轻咳一声,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去平康坊。”本来是队伍领头人的玊玉一下子红了眼眶,她使劲拧了一下王守善的胳膊,他立刻装模作样得喊疼。 赵岚志和戒嗔师傅大步走在前面,仿佛恨不得离二人远一些,王守善的手又开始不规矩了,玊玉连忙拍掉他那只作怪的手。 “你又要干什么。” “不过是牵个手而已,干嘛这么凶啊。”王守善一副你好可怕的模样看着玊玉,她气得一翻白眼,懒得再理他。 “娘子,刚才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他轻撞了下她的肩膀,活像个地痞无赖。 “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她泫然欲泣得说“你就知道欺负我。” “那你下次还买糖果子吃么?” 玊玉摇头“我再也不买了。” “要对付粟特人就要学会对他们说不,不然你们还会吃大亏的。”王守善蛮横得将玊玉搂了过来“他们虽然控制了丝绸之路但是他们没有军队,只要不收他们的钱他们就不敢再像现在这么横了,以前你们唐人就不收他们的钱所以他们总是卑躬屈膝,现在反而是你们让着他们,这种钱拿着不烫手么?”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跟那些当官的说去。”她想拍掉王守善的手,可是他抓得牢极了,宛如铁钳一样。 “有些话你们道士说起来比我们管用。”王守善眯着眼睛笑着,也不知道在算计何人“不是所有人都信鬼神,可总有人信的。” 玊玉不动了。 “你是说破掉地阴之气的办法吗?” “当然,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自己造的孽要自己去解决。”他的声音很低沉,就像在魅惑人掉入陷阱的毒蛇一样。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办法管用不管用。” “这招对我没用,你死了这份心吧。”王守善叹了口气“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说的。” 沉默了片刻后,玊玉悠悠开口“哥哥为什么对奴如此执着。” “你刚才问了我一个问题,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即便真的是跟高阳私通,辩机也不该被判死罪,但是他却被判了腰斩,你觉得他死得冤枉么?” 玊玉点了点头。 “玉娘,如果我说你是高阳转世,我是辩机转世,你相信么?” 玊玉的脸一下子就惨白了。 “你是听谁说的?” “你别管我从哪儿听说的,你相信我说的话吗?”王守善阴冷得笑了起来,即便那张俊美的脸也无法掩盖那种邪恶的气质“我猜辩机临死之前一定在说,‘公主,嫁给我,公主,嫁给我’,他当时是在哪儿执行的死刑?狗脊岭还是独柳树那边?然后他就拖着只剩下一半的身子往太极宫爬,他的血流了一地,将僧衣都染红了,他之所以没变成厉鬼是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丝佛性,所以下次别问我为什么会对你如此执着这种问题。” “哥哥,你别这样,我怕。”玊玉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不是收妖的道士吗,你还怕鬼?” “我不怕鬼,我怕的是你说的那个场面。” “还有更可怕的场面呢,娘子,你去过战场吗?” 玊玉垂着泪摇头。 “在那个地方除了生就是死,没人跟你讲仁义道德,李隆基从来没上过战场却以为自己的武艺了得,继续让他这么横行霸道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得被他带着一起完蛋,我还没活够,我还不想死呢,我在底层摸爬滚打了十年可是我还是没有升迁,就因为在你们汉人眼里我是胡人,你觉得公平吗?老子建了这么多功要一个女人怎么了?你们汉人不是个个三妻四妾那么多女人么?分一个给我又怎么样?” 积攒了多年的戾气一旦爆发出来就难以收拾,仿佛随着三更接近他体内的那股兽血开始沸腾,刹那间他又回到了孩童时代,那一天沙匪来了,他的命运改变了可他也失去了母亲。 那记长矛刺穿了她的肚子,鲜血淋了他一身,他那个时候才八岁,就跟白天见到的那两个抢竹马玩的小男孩儿一样大。 他们可以在和平的院子里打架,但他却必须拼命练武,因为那里是西域,那是一个战乱不停的佛国。 他恨李隆基,因为他好大喜功才让无数人莫名其妙得死了,来了长安才知道这个狗皇帝有多懒,他一天到晚只想着怎么玩儿。 要是想玩儿可以退下来,把位置让给想当皇帝的人,他爹不是就这么做的么?又想玩儿又贪权,所有人的命都被他当成了儿戏。 这种皇帝怎么服人,难怪那么多节度使要反他,偏偏他还傻得不让节度使番上,就因为他防着自己的儿子。 “玉娘,你嫁给我,你嫁给我好吗?我可以不要孩子,只要你肯嫁给我。” 她捂着脸摇头,所有女人都记得王皇后,没有孩子女人曾经的海誓山盟都会成空,哪怕那个女人曾经帮助过她的丈夫登上过皇位。 他不想反唐,可是他却被一个女人往绝路上逼,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为什么就是不给他? 他觉得自己是唐人,可是唐人却老叫他西胡儿c婢生子,辩机至少还是个汉人,但就因为他是个混血他们防贼一样防他,反倒真正该防的人他们却听之任之。 “玊玉,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去找安禄山。” 她不再哭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要么现在杀死我要么现在答应我,不然明天天一亮城门一开我就去幽州。” “你不能去,他是个坏人。”她拉住他的手不放“张宰相不会看错人的。” “你要么现在杀死我要么现在答应我。”他将小刀从蹀躞环上取下来,抽出,然后递到她的手里,抓着她的手让她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记得划深一点,不然会很遭罪的。” “你怎么这么将自己命不当回事” “我来长安就是当强盗的,本来拿了东西我就会走,是你自己叫住我的。”他想起了那把红伞以及她甜蜜的微笑,就是因为她他才想留下来“公主,嫁给我,公主,嫁给我。” “你不要再说了。”她将刀丢了,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大哭了起来。 “你到底怕什么?”他不明白,她明明不怕鬼的。 “为什么你这么心急,就不能相处一段时间吗?” “相处一段时间觉得不合适,然后你再拒绝我吗?”王守善冷笑了起来“你当我跟其他人一样傻” “你就不怕我会变吗?” “怕不怕是我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答应还是不答应就可以了。” “你”玊玉指着他的鼻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什么?”他满脸笑呵呵得说“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对吗?要么结婚要么现在杀了我,不然我就去找安禄山。” “好~,你去找吧,咱们战场上见。”她红着眼睛头也不回得说。 “咱们能不打仗吗?受伤很疼的。”他冷悠悠得在她背后说“玉娘,你受过伤吗?” 玊玉停了下来。 “我怕疼,我不想再上战场了,你答应我我就帮张宰相。” “你打算怎么帮他?” “从国子监开始怎么样?正好将你们两边的问题一起解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冒名顶替 国子监有国子学c太学c四门学c律学c书学c算学几门科目,其中国子学c太学c四门学分别面向三品c五品和七品以上的官僚子弟,而律学c书学c算学则面向八品以下子弟及庶人。 巨大的贫富差距让许多渴望读书的寒门学子因交不起学费而被拒之高校门外,而更让人寒心的是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却不懂得珍惜,一年时间是不可能让一群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一事无成的废物成才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想读书的人替不想读书的人读书。 来到平康坊的菩提寺之后王守善向西京道门威仪刘三元真人说了这个计划,反正现在已经有逃户顶替武侯了,让寒门学子替人读书岂不更好,既可以利用资源又能让想玩的人玩,想干活的人干活,所有人都收益,只除了某些光长肉不长脑子的傻瓜。 “刘道长,国子监里只需要有足够的阳气就可以了对吧,并没有规定必须是谁的阳气,既然同样是人为何不用那些寒门子弟的阳气来镇压呢?” “你这办法听着不错,但国子监里那么多学生,要是有人向陛下告密怎么办?” 在国子监读书不仅有宿舍,而且每月还有津贴,对于财大气粗的官宦子弟来说那点钱根本连喝花酒都不够,可是对寒门子弟来说却弥足珍贵,李隆基脑子还清醒的时候曾对国子监的监生严加管束,定期还要考试,现在他自己都糊涂了下面的人就更马虎了事。 “请放心,比起你来那些找人顶替自己的人更心虚,西京的情况你比我熟悉,哪些关键人物需要说服你们可以自己看着办。” “这个办法可以解一时燃眉之急,可是开此先河日后人人都照做该怎么办?” “刘道长,最长还有一年时间,最短就只有四个月虫卵就要破了,你哪里还有时间去考虑什么今后啊。”王守善有些不耐烦这些老道,怎么一想就想到几十年几百年后的事上去了“趁着乡贡们还没有离京,你该抓紧时间安排才对。” “此事我要跟国子祭酒商议,韩峰,快给我备马。”刘三元正想下胡床穿鞋,却被王守善给拦住了。 “道长,你该把国子祭酒请到这边来看看那些虫卵后再跟他说。”王守善一想起那一屋子密密麻麻的卵就浑身发麻,真是太恶心了。 阴气不仅会让气温变冷,还会让昆虫的个体变大,菩提寺一向香火不旺又位于平康坊,那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朱蛾就在偏殿里产下了卵。蚕破茧之后就会成为飞蛾,原本是不会飞的,但是因为怨气和阴气,有一只飞蛾不知从哪儿飞了过来,在解决完这一只之后扬州那边那只更大的虫巢还要解决,不过扬州只是经济中心,它虽然是天下第一繁华的城市却远没有长安重要,当面对生死存亡必须进行取舍时一定是有权有势的人的命高于有钱人的命。 当官员们学会对钱说不的时候商人的末日就到了,士农工商,士的地位远高于商就是因为他们会对诱惑说不,无欲则无从下手,除了遵纪守法外商人没有别的办法。 隔着近了,李林甫的那间豪宅内的香料味更浓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还睡得着。 刘三元想了想王守善的话,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徒弟去请了,虽然是半夜三更不过事情从急,到了白天阴气散了这些虫卵就看不见了。 “王善人,如果此举真的成功了那你可是救了我们大唐一命啊。”刘三元长身行礼,他腰上的金鱼袋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冒名顶替固然不光彩,但这么一来既解决了大唐人才凋零的问题又保住了阴阳鱼局,王守善眯着眼睛冷笑,他一直都搞不懂为什么李唐一定要用鱼来当兵符,结果是因为这个原因。 饕餮纹的餐食具会分走饕餮的力量,鱼符则会分走阴阳鱼的运气,所以不论百官如何进谏历代李唐王室都没有将佩戴鱼符的恩泽放开,直到李隆基那个不信鬼神的昏君将金鱼符赐给天不授命的人大唐的气运才开始下降。 那些人有了鱼符后运气好了,可是百姓的运气却变得糟糕,连年征战败落,天灾不断,各地叛乱四起,民怨沸腾,节度使拥兵自立。 国运破了就离国破不远了,貌似他们现在运气还不错,至少看起来一切都是顺利的。 安禄山母亲是个女巫。 原本王守善觉得女巫就是个会跳大神的,现在谁知道她有什么力量。 不信的人觉得她没有威胁,信的人则觉得她是个天大的祸害,可谁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王守善直觉得相信她肯定在长安。 洛阳多妖,长安多鬼,长安城外还有汉长安和秦长安两个影城,就连他这个在战场上尸山血海走出来的老兵都觉得虚,更何况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了。 那些废物是靠不住的,但仅仅靠寒门读书汉还是不行,他必须练出足够的兵来保护他们。 夜风将平康坊内的欢笑声吹了过来,王守善突然觉得莫名悲哀,这样的盛世还能持续多久。 李隆基老了,他该退了,下一个皇帝该是谁?太子么? 听赵岚志说他也是个好色的家伙,而且李隆基都想废了他,那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个太子的就是三皇子李屿了。 他上过战场,而且母家出身也不错,难怪李隆基要那么防着他,这两人虽然有血缘关系却没有父子亲情,这样看来有没有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已经无所谓了。 “咱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从禅房出来后,王守善坐在菩提寺庙门外的石阶上问那个到现在还不肯理他的女道士“你要是继续这么跟我耗着也无所谓,我们可以先圆房后补办。” “下流。”玊玉杏眼圆瞪,怒不可遏得看着他。 “你都是我老婆了,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他恬不知耻得说“成亲之后你还能住道观里吗,要不要找别的房子?” 她还在气得大口喘气没有理他。 “行,你不说那我就问刘三元去。”刘三元虽然没有西京道门威仪的头衔却被道士们尊敬,至少年轻的道长们提起他的时候比提起李隆基敬畏多了。 “不行,我不准你去。”她气得跺脚“你怎么总是这样。” “怎么样?霸道?蛮横?你不是喜欢霸王么?”王守善得意得笑了起来“娘子,叫声郎君来听听。” “你怎么想起冒名顶替这个主意。”玊玉没有理会某个不良人调戏,警觉得问“王守善是你的真名吗?” “不是,但我打算以后就用这个名字了。”他叹了口气“我是婢生子,汉人阿耶被沙匪杀了,不然我迟早也会杀了他,奴隶的儿子也是奴隶,即便我是他的亲儿子他还是教我怎么做奴隶而不是做人,我义父没他有钱,却教了我很多东西,多亏了他我才有了今天,等日后我在长安出人头地咱们回去给他养老送终行吗?” “你义父是谁?” “一个折冲校尉,叫张连举。” “他没有妻儿吗?” “以前有过,后来在瘟疫中都死了。” “他为什么要帮你。” “这我哪儿知道,他看我顺眼呗。”王守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皮相真的不错,一路上很多平康坊的娼妓都对他投来秋波。 可是一提起成亲她们绝对会嫌弃他,因为他没有钱,根本没法为她们赎身。 她们也是苦命人,但是现在已经到了国家生死存亡的时候,没时间再顾忌她们了。 “娘子,我要是死了你会再嫁吗?”做不良人肯定会跟罪犯械斗,每场战斗都是生死搏杀,一个不留神就会一去不回,谁知道哪天会出意外。 “亲都没成呢你怎么就就在想我守寡了。”她使劲拧了王守善一下“好好练武,你比他们厉害了你就能活着回来。” 王守善眼前一亮。 “为了归家而练武?” “不然练武是为了什么?”玊玉狠狠瞪他。 王守善苦笑,他想起那些空洞的口号,当时他听在耳朵里却没进心里,他每日出操只是完成任务,那种生活是单调而无聊的。 “归家,归客,归根。”唐人真的很喜欢归,因为他们总是在旅途上,但是在家里呆久了也不行,人会废了的。 “娘子,你益州那边还有亲人吗?” “阿娘三年已经过世了。” “那你想见你的父母吗?”王守善知道她的父亲就在长安,就在一墙之隔的皇城里,但她会去相认吗? “不想。”她面无表情得说。 “你不想做公主吗?大唐的公主哦。” “道士可以云游,公主不可以,我宁可要逍遥自在。” 王守善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娘子,我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啊。”王守善得意得摇头晃脑“心之安处命所在,只羡鸳鸯不羡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赤诚之心 清明c中元c寒衣是鬼节,这几个节日活人一般是不会结婚的。 三更半夜正是阴气正浓的时候,平康坊里依然热闹非凡,一群穿着白裙的女子围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在窄小的街道上缓步而行,看到红衣女人现在王守善都有些发憷,谁知道她是人还是猛鬼。 “你又看到什么了。”玊玉递了个胡饼给他,平康坊通宵营业,有很多摊贩在营业。 “有人结婚。”王守善已经恐惧到麻木了,平康坊里的女子基本上都想结婚,可惜她们结不了,因为她们都是娼妓,所以她们死后的执念是结婚也不足为奇了。 “有几个穿红衣服的?” “一个。” “哦,那不管她。”玊玉啃着胡饼,看起来一点都没收妖天师的正义感。 “你不管管?” “该他们管的事没管,我管他们做什么。”玊玉冷笑“就只许他们自私自利吗?而且会出厉鬼他们自己也是帮凶,善恶终有报,活该。” “哎呀,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王守善打了个哈欠“我都想睡觉了。” “至少要等到三更过后。”玊玉规规矩矩得坐在石阶上,不像王守善一样躺在地上,他心念一动,将她拉入怀中一起仰望天上的繁星。 这一次玊玉没抵抗,虽然天上仍然浓雾重重,可是星星却清晰了起来,雾似乎在散了。 “你到长安打算来偷什么?”玊玉靠着他的肩膀一边啃胡饼一边说。 “不知道,只知道东西在皇宫里。” “是皇宫不是兴庆宫?” “对啊,怎么了?” “我回去翻翻,看阿娘留的东西里面有没有大明宫的密道地图。” 王守善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密道?” “我曾曾外祖父是将作大匠,专门负责修建宫室,大明宫是高宗后开始修的,全部宫室都是他在负责,洛阳的皇宫他也负责修葺过,所以知道很多密道,阿娘就是因为他留下的地图才活下来的。” “你阿娘是谁啊?” “窦德妃。” 王守善倒吸了口冷气。 “她不是死了么?” “没看到尸体怎么能算是死了?当时刑天袭击了她们,刘氏死了,她在刑天吃刘氏的时候躲进密道逃过一劫。” 又是刑天。 王守善躺倒在地,那怪物爱谁杀谁杀,他才不想老婆年纪轻轻就守寡。 “这个刑天是谁啊?” “食人魔王朱粲,被太宗抓住后于洛阳斩首示众,尸身被埋在邙山,后来成了怪物。” “他真的是做的眼睛,肚脐做的嘴吗?” “不是,老百姓恨他,用石块砸他的尸体,那些伤口带着怨气,里面长满了牙齿。” 王守善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全身是牙还会使用武器的怪物? 他心中更加坚定了绝对不去杀那货的想法,狗日的到底是谁乱指的墓,养出来这么个祸害。 “刑天好像没有头啊,朱粲的头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麻烦就麻烦在这儿,一颗头才多大,很容易偷运进城的。”玊玉气闷得啃着胡饼,仿佛已经笃定那颗头肯定会被运进长安。 “如果你以后有了情人记得一定要哄她开心。”又一次被他的汉人阿耶打得鼻青脸肿之后,他的娘忍着痛安慰他“让女人快乐才是有本事的男人。” “玉娘,以前有男人唱歌给你听过吗?” 玊玉就像是被呛到了一样捶着胸口拼命咳嗽。 过了许久之后她的呼吸才喘匀了,但是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呛着了“男子唱歌成何体统,你又不是乐工。” “那就是没人唱给你听过了?”王守善侧躺在她身边,虽然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汉服可是五官却是深邃的,同时又鬼斧神工般融合了汉人的柔和,庙里的火光透过直棱窗撒在他的身上,宛如沙丘绿洲的篝火一样将他的脸照得通红。 漫漫西行路上即便是奴隶也会用歌舞取乐,除了胡旋舞之外粟特也擅长情歌,那歌声就像他们带来的葡萄酿一样甘醇。 和隔壁平康坊内有洞箫丝竹伴奏的歌声不同,王守善是清唱的,虽然所有人都听不懂他的歌词,但是每个听到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深情。 唐是一个开放的国度,胡汉通婚非常普遍,法律也规定允许胡汉通婚,只是规定不允许把汉人的女子带出唐境。 只有安了家才会有归属感,但是没人给安禄山安排一个可以成家的女人,所以他永远都是来唐掠夺的外人。 家不是广厦千顷,也不是豪宅美婢,正是因为有了胡人的文化融入才有了敦煌,才有了美丽的飞天和佛龛里看着世人微笑的菩萨。 “玉娘,你愿意嫁给我吗?”一曲终了,王守善微笑着问她,玊玉呆呆得点头,这一次她答应得心甘情愿。 “按你们汉人的习俗我好像要给聘礼啊,我只有一个金饼你要吗?” “我不要那个。”她摇头,紧接着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你能再唱首歌么?” 王守善指着自己的嘴唇“你亲我一下我就唱。” 玊玉犹豫了一下,做贼似得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如同蜻蜓一样凑了过去,但王守善却立刻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干什么?”她想推开他坐起来。 “你不是想听我唱歌吗?我现在就唱给你听啊。”王守善不为所动,虽然此刻夜深人静而且四下无人,但在庙里做出这种举动也太不符合礼教了。 “哥哥,这是在外面你不要这样。” “那回家就可以了吗?”王守善得寸进尺得问。 玊玉这才清醒过来,她刚才答应了他的求婚,德贤观似乎要成为他们的家了。 “哥哥,你是胡人还是汉人?” “都不是,我是唐人。”他指着三根手指对着天“我发誓,此生都不会做任何对唐不利的事情,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的表情严肃极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 男人的誓言是可信的吗? 这可能只有自己才知道。 节度使手握藩镇文武大权,一般都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如果他们回了中央极有可能担当宰相,李林甫害怕节度使分了自己的权,于是在牛仙客上任后开始提拔胡将。 比起胡将,贪官更加误国,偏偏这些人都披着汉人的皮,做的全是吃里扒外的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前仆后继永不停止。 仅仅一墙之隔就是天堂与地狱,看似仙境的地方也许其实是鬼蜮。 开元初期是盛世,但是开元十一年以逃避征战征兆彍骑根本没有战力,李隆基想的是用北衙禁军来对付宰相控制的南衙十二卫。 兵部一次只能调动一个火也就是十人的军队,而且他还处处防着三王子,想不被父亲猜忌李屿只有讨好宦官这一条路。 李隆基痛恨结党,尤其是儿子结党,但一个连自己落难时帮过自己的糟糠妻都能抛弃的人怎么可能得人心? 男人的忠诚可不是钱能买的,所以它比金子更加可贵,虽然这世上多的是见钱眼开的女人,但总有识货的女人会不为名利跟着赤胆忠心之人。 遇到在自己贫困潦倒时还喜欢自己的女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不先抢回来给自己当老婆难道还要等着跟人争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寡廉鲜耻 耳鬓厮磨,唇齿纠缠,平康坊里的男女们干的其实是跟他们一样的事,只是他们盖了间房子遮羞而已。 当王守善的手探到玊玉道袍上的衣结准备将它解开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唤醒了他的理智。 “咳咳。”有人装模作样得轻咳,躺在地上媚眼如丝c昏昏沉沉的玊玉立刻清醒过来,然后将他给狠狠推开了。 “玊玉道长,麻烦你今晚去安邑坊的太真女冠观一趟,今晚有个道友生产,切记此时不可宣扬。”一个陌生的男道士背对着他们说。 女冠观是出家女人住的地方,可是那里却有人生产,王守善冷笑起来。 “你们不是西京道门威仪吗?为什么都不管一管她们。”王守善记得刚才在大庄严寺梨树林里玊玉的眼泪,女道士的名声在长安不知道有多臭,但长安人却笑贫不笑娼,田舍汉反倒成了个骂人的词汇了。 吃饱了就没人记得饿肚子时的感觉,开元盛世只出过一次饥荒,而且闹饥荒的地方还是远离京兆的幽州,没人记得二十五年前的先天二年京师闹饥荒饿得快人相食的场面。 “西京道门威仪是陛下,不是刘真人,这位善人你可别弄错了。”男道士冷冷得说。 王守善阴森得笑了起来,李隆基担当道门威仪?难怪这么多女娼观,只可怜了他的玉娘,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他心里默算了一下,因为李唐重道,所以每年都会拨款给道观主持,玊玉拿这些钱办了悲田养病坊,收留孤儿难民,给他们治病,给他们饭吃,但同样是女道士,白天在西市的那些女道士却拿着香火和津贴给自己买胭脂c首饰,估计她们住的地方肯定也会修得很雅致,然后才能吸引狂蜂浪蝶到她们住的道观居住。 没对比就没有差距,他找到了一个好女人,虽然她根本没怎么打扮自己。 窦德妃将她教得很好,李隆基在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很有明君的样子,只是在遇到武家的女人后就变样了。 一个武则天,一个武落蘅,她们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让太宗和李隆基都昏聩了。 除了武力还必须要有德行,他带出来的兵一定要具备这两种品质。 想清楚了这里他彻底冷静下来,在收养子之前他正好可以把那帮小子当练手的材料,看看他能不能跟义父一样将他们都教导成才。 不良人由不良帅主之,虽然他们都是罪犯诏安来的但是如果他们有武德守武道一样可以成为战力。即便李隆基不允许番上宿卫不良人还是能成为禁中的一支奇兵,只要有了武力他就可以扶持合格的王子发动政变将李隆基给赶下台。 长安的城墙很厚,关上了城门很难攻破,不良人的公廨在长寿县,他们就是插入这个帝国心脏的一把利刃。 除此之外不良人还要管京兆二十二个县的逃犯追捕,只要能够隐瞒住京兆尹,那不良帅就会拥有兵权。 现在的不良帅不将不良人当人,只当他们是消耗品,但是如果反其道而行将那些精兵老将的命给保住了,那他们就是见过血杀过人的精锐。 京城的平康坊是个让人意志消磨的地方,那些老爷兵想去就去吧,不良人绝对不能跟娼妓参合在一起,进了不良人之后他必须立威才能服众,该从什么地方开刀? 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王守善低头看了过去,发现玊玉正怯怯得看着他。 她不是巴蜀来的悍妇么,怎么看起来像个小女孩儿一样。 “娘子所欲为何?”王守善调笑着说。 “哥哥刚才是不是在想杀人?身上一股凶煞之气。”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不赞同“妄动杀念不是好事,哥哥应该有好生之德。” “娘子,有德行是一件好事,可是德行却不是万能的。”夜禁之后,他和玊玉慢悠悠得在天街上闲逛,平康坊和崇仁坊的坊墙都被拆掉了很多,为的就是方便“文人雅士”们来回。 男盗女娼,夜幕下的长安就是这样,没有了白天时的那种勃勃生机,所有人都褪下了文明的外衣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想要扬善必须惩恶,只有恶人知道自己犯了错要付出代价才会谨言慎行,现在就是没人管他们那些罪犯才那么肆无忌惮,而且死在我们手中也比送往大理寺强,他们也是习武之人,就该有个与自己身份匹配的死法。” 玊玉笑了起来。 “哥哥还不是不良人呢,怎么这么快就用我们。” “不知道啊,感觉天生就跟不良人有缘。”王守善也笑了起来“你不是老骂我是地痞闲汉吗?” 玊玉气得银牙紧咬,使劲掐了他腰眼一下。 “哎呀,好疼。”王守善装模作样得笑着,紧接着便发现赵岚志和戒嗔二人,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胡饼。 “哟,小公爷,你也要吃胡饼啊。” “二哥何须如此说我,肚子饿了什么不能吃。”赵岚志被讽刺得很不高兴,从长安县回来之后王守善就发现他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说话的底气足了,虽然他仍然细胳膊细腿。 “你们千牛卫平时都不训练吗?” “要,不过大多都是在自己家中,由父亲或者部曲教习,到了宫中主要练习阵法。” 军户就是世代从军的军人,他们每人都有一套祖传的武技,凭着这项武技他们屡获军功,最终封侯拜相。 学习武术之后肯定会经常感到饥饿,他们开了武馆后如果能包那些生徒们一顿饭吃应该能很得人心,就跟太宗的廊下食一样。但是他们不能步武则天的覆辙,将一顿普通的廊下食搞的无比郑重,正好他们要做文思豆腐,大哥李白又是居士,那在武馆吃的那一顿就是素斋好了,又省钱又能锻炼人的意志,如果吃不了这个苦可以离开,自有吃得了这个苦的人来学艺。 还有茶道,王守善觉得今天李白和赵岚志喝茶时的状态很不错,看起来心很静,同样是和尚戒嗔看起来就比净行要凶猛很多,禅应该也融入武道之中。 由白衣飘飘的诗人李白领头坐禅悟道,王守善觉得那场面肯定很美,那庶人喝的煎茶其实味道并不好,还是返璞归真更适合唐人。 “岚志,你的字是什么?” “父亲说,该叫随云。” “岚志随云?你父亲可真会取名字。”王守善觉得他的父亲应该是个风骨高洁的人,虽然是个瞎眼的国公却让人尊敬。 “二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王守善看了眼戒嗔师傅,一个和尚进女冠观似乎并不适合。 “戒嗔师傅,我们等会儿要去安邑坊的太真女冠观,你也要一起进去吗?” “女冠观?”单纯的戒嗔似乎从来没听说过女冠观是干什么的。 当着玊玉面王守善也不知该怎么跟戒嗔解释,好在赵岚志机灵得在他耳边耳语一番,戒嗔的脸立刻红了。 “阿弥陀佛,贫僧就不跟诸位施主一起进去了。”戒嗔一边呼法号一边双手合十,王守善和赵岚志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 “戒嗔师傅,你的定力好像不够啊。”赵岚志笑着说,戒嗔是和尚,也是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女色可真是男人难过的一道坎。 安邑坊就在东市正南方,白天的时候这里应该很热闹,有些侵街的商铺并没有将桌椅收走,为了挣钱而无视王法,这看似小小的违规其实包含着巨大的隐患,可是唐人却并没有看见。 失了王道就只能用霸道服众,用霸道多了则会到处树敌,树敌过多就要更多的军队去镇压,哪怕是一群不会武术只会拼杀的新兵人数多了也会形成威胁,和平裁军才是唐避免战乱的唯一出路。当一个人手中掌握的军权超过一定数量,就算没有反心也会有人劝他反,但李隆基却狂妄得相信所有的武将都忠于他,因为他是创造出开元盛世的皇帝。 盛极而衰并不是一蹴而就,那是经过多年堆积产生,尤其是给伶人赐金鱼袋的事触动了武将的逆鳞,教坊的女人说白了就是给李隆基睡的,为他拼死沙场的武将得不到封邑就算了,她们何德何能能获得三品高官才有荣誉? 幽并二州多骄兵悍将,李隆基的做法他们非常不服,宰相宇文融在河南道开稻田就是防着他们的骑兵,可此时唐的文政中心在北方,北方人喜欢吃面食,于是手握地契的富人们便让奴隶将水田又恢复成了旱田。 没了国家,地契就是一张废纸,没了武力,就要遭外族人欺负,妇人短视也就罢了,她们一直养在闺中不怎么出门,怎么男人也跟妇人一样。 时至三更,太真女冠观内依然灯火通明,因为他们正在玩投壶。 王守善刚才用弓射了几只箭,那些箭都留在了突厥人的身上,而这帮吃货手中的箭却丢进了瓶里,为的只是好玩。 点那么多油灯照亮,分一些给那些想要熬夜苦读的学子不更好吗? 王守善深深得叹了口气。 “这位郎君,怎么一个人在此叹气,跟我们一起玩儿啊。”一个眉清目秀的女道士发现了他,像是怕惊着他一样凑了过来,她看王守善的眼神让他觉得不舒服极了,就像他是一块肥肉。 对这种容易脱衣服的女人他是没兴趣的,王守善没有理会她,跟着玊玉和赵岚志一齐来到了后厢房。 太真女冠观修得很美,有假山怪石,潺潺流水,但是这里没有温泉。 温泉可是王公贵族才能享受的啊,虽然德贤温泉风景没有骊山优美,但是每天回家能泡澡的感觉一定好极了。 就在他在为将来的生活想入非非时,一道红影在院中一闪而过。 女道士穿的都是青衣,后院里有个女道士正在产子,他连忙拉住了玊玉,现在可是三更,上哪儿去找红纸伞。 “好像是产鬼来了。” 玊玉闻言脸色一变,立刻开始在布袋里翻找起来。 不能生孩子就算了,至少她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 女人生孩子是在过鬼门关,偏偏男人还帮不上忙,他讨厌那种惊慌无助的感觉,比没儿子养老送终更讨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救人一命 玊玉又将那块从墓里带出来的金缕玉衣用的玉拿出来了,王守善现在知道玉上刻的可能是殄文。 “你不打散她吗?”王守善问,她之前说过有的道士是用纯阳符箓将冤魂给打散的。 “没成型的冤鬼可以打散,成了人形的厉鬼就不能再随便打散,要是成了聻就不好处理了。” 净行跟王守善说过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鬼畏聻如同人畏鬼,钟馗就是一个聻。但钟馗是义鬼,而产鬼明显是个害人的恶鬼,聻死之后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有的麻烦还是少惹为妙。 “你是打算用玉封它?” 玊玉点头。 “她如果不是自杀之人就可以用佛法度化。” “需要把戒嗔师傅叫进来吗?”赵岚志问。 玊玉摇头。 “不用,厉鬼是没有理智的,人多人少对它没威胁。”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帮我守住后院的门,别让前面的人进来。”玊玉握着铜钱剑就往那间一片黑暗中唯一点了蜡烛的屋子走去,纸门上一个清晰倒影着两个女人的影子,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你去找戒嗔一起守住门。”他朝赵岚志说,然后紧跟在玊玉的后面进了产房。 纸门打开后,一股难闻的气味立刻扑面而来,屋里只有一个人,躺在地上等着生产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道士,她看到王守善也进来后脸色顿时一变,似乎想叫他出去。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让一个俊美的男子看着自己未婚产子更羞耻的? 但王守善不在乎她怎么想,他要保护玉娘,如果她封不了那个产鬼那他就用手里的刀再杀她一次,至于他成了聻之后该怎么办不关他的事。 他按着刀在屋内快速扫视,那个产鬼居然不见了,只有一条血红色丝线透过被褥伸进了产妇的下身。 “玉娘,这里有条红色的丝线,要斩断它吗?”王守善走到那条红线旁,它延伸到了屋顶,似乎还穿过了墙壁。 “那是产鬼的怨气,你别碰它。”玊玉拿着匕首在席子上刻来刻去。 席子下面一般都是木头,巫术和道术很多地方都要用到木。 山海经中有建木,而建木是上古巴蜀先民崇拜的圣树,据说它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 巫字由两个人组成,上面一横代表天,下面一横代表地,中间那一竖代表的就是建木。 王守善看不懂玊玉刻在地上的是什么,紧接着她就将那块汉王做玉匣的玉放在了法阵中央,然后她就将两串铜铃手镯带上,围着产妇跳起舞来。 在看不见的人眼里,玊玉就是一个疯子,这个时候不帮助孕妇生产反而跳大神。 但王守善却看见当玊玉开始跳舞,尤其是铃铛开始响起时那条血色丝线一下子缩了回去,却并没有远离孕妇,似乎等着玊玉停止跳舞就立刻重新缠上。 只要孩子生不出来,不止孩子,就连产妇都会死的,玊玉要忙着给她驱鬼,生孩子只能靠那个小娘子自己了。 王守善有点可怜这个女孩儿,她的那个如意郎君现在在什么地方?是跟家中妻妾还是平康坊中寻欢? 女道士未婚产子有碍道门威仪,长安城中女冠观有十来座,景龙观管束不了她们,只能尽量减少道门的负面丑闻。 李隆基自己那么多事,他连国子监都不怎么去怎么会到女冠观里来,偏偏他又不肯放权给刘三元,以至于西京骗子及以道术敛财的道士横行。 在武则天时期,因为她曾在感业寺出家对佛教有深厚的情感,洛阳登基后就重佛抑道,并在洛阳明堂北侧建通天浮图,当她仰望哪座宏伟的浮图时却忘了派人去更北一边的邙山看看。 宫中妇人一生都被囚禁在皇宫之中,她们的见识能有多远,每次皇帝出行仪仗太大,根本不能随意远行,正是因为自己看不到所以才会被美言蒙蔽,阻塞圣听。 子曰,不语怪力乱神,意思就是说的可以不信却没说可以不敬,有敬畏才会束缚自己的言行,没人约束自己的行为就会失道,失道者就会寡助。 蜀国虽然有个有通天之能的宰相诸葛亮,却也有个扶不起的阿斗,三王子会是个值得托付江山的人么。 亲贤臣,远小人,倘若连看人的眼光都没有的话那李屿就会步上他父亲的后尘,成为一个失道的昏君,到那个时候即便他用不良人的力量扶持着他上了位天下还是要大乱。 净行说他在等一位明君,那个明君该是谁? 王守善看着他的玉娘,因为常年跟鬼打交道她可能不能生育,为了子嗣朝臣们会逼着他娶别的女人,她连公主的位置都不想要何况是必须要跟其他女人共事一夫的皇后。 她之所以一直拒绝他是因为她害怕他会背叛她么? 他低头看向那个发出惨呼的少女。 “小娘子,我该怎么帮你?” “扶我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忘记了害羞,王守善依言将她扶起来半坐,产妇立刻开始配合着呼吸使劲。 生孩子是没法教的,可是人的身体都有祖先留下的记忆,有些事情就算无师也能自通。 欢愉留下的苦钟让人痛苦,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当那个女孩儿自母体中离开时王守善用刀将女孩儿肚子上的脐带剪断,她看起来脆弱极了,大概只有他两个手掌加起来那么大,而且她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好像并没有呼吸。 就在这时,玊玉停止了跳舞,她将那个孩子倒提了起来,然后狠狠得拍了拍她的后背,随着女婴嘴里的秽物吐出,她发出响亮的哭声。 “帮我抱着孩子。”她将哇哇大哭的孩子交到了王守善手中,然后提着铜钱剑站了起来,婴儿的哭声将产鬼从房顶上给引了下来。 披着红衣的产鬼张牙舞爪得飞了过来,但玊玉却看不到她。 “她在你右边。” 玊玉毫不迟疑,举起铜钱剑抽在了产鬼的身上,鬼是无形的,可是它却像有实质一样被打中,笔直得朝那个法阵飞去。 产鬼虽然有人形,却终究只是一团气,王守善看到她大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曾经美丽的面孔不断扭曲变形,最后消隐在那片薄薄的玉片中。 许久之后他才恢复思考的能力,刚才那一幕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 “玉娘,要是刚才我没提醒你恶鬼冲了你的身会有什么后果。” 她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从腰带里取了一面小镜子出来,拎着铜镜上的细绳在他面前来回晃荡。 “这是我的护身法宝,有饕餮纹的金镜,是西周时传下来的,只要有它在我就没事。” “它是金子做的?” “金子做的没用,必须是铜做的,在你来之前我都用它照妖。” “那你刚才怎么不用它。”王守善没好气得将手中脆弱的婴儿丢还给那个年轻的母亲。 “这不是有你在么。”她有些委屈得嚅嗫着,王守善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她刚才那种儿戏一般粗心大意的举动让他有多生气。 “下次别这样了。”许久之后,他才平静得跟她说。 “哦。”她乖乖点头,看样子是真的长记性了。 孩子的哭声让人心烦意乱,王守善回头看向那个年幼的母亲,她虽然会生孩子却不懂得抱孩子,婴儿的颈骨本来就软,她抱的姿势又不对,小孩儿的头看起来快要掉下来了。 因为不舒服,所以孩子一直不停得哭,年轻的母亲看起来紧张又无措,眼泪不停得往下流。 “把孩子给我吧。”玊玉向她伸出手,那个年轻的女道士怔怔得看着她,眼前的场景让王守善看不下去,他知道这个女人要干什么了。 “麻烦你,给她找个好人家。”女道士一边哭一边说,她确实很可怜,但王守善却对她感到厌恶。 他的母亲为了保护他死了,而这个长安长大的娇女却为了自己的生活舍弃了自己的孩子。 她还会在这个富丽堂皇的道观里住着,继续她自由享乐的生活,说不定还会再意外怀孕,然后将麻烦丢给别人。 “你不给她喂口奶吗?”在玊玉找东西给孩子做襁褓的时候,他背对着那个女道士坐着,她一直在哭,也不知道在哭些什么。 孩子在玊玉的怀中很快就不哭了,她给产妇交代了一些产后注意事项就带着那块封了产鬼的玉和女婴一起离开了后院。 “玉环,玉环快过来,你尝尝这个。”刚一踏进前院的宴会会场,他就听到有个女子在大声呼喊,他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两个女道士正背对着他站着,津津有味得品尝着一盘放在水晶盏里的水果。 “那不是寿王的王妃吗?怎么会到道观里出家来了?”一个食客指着一个女道士的背影说。 “听说是陛下为了让她给窦太后祈福。” “德业寺不是有那么多尼姑吗?怎么非要王妃祈福?” “这我哪儿知道,宫里的事情就别乱打听了。” 说到这里,两个食客各拿起自己的酒觞,一口将杯中的苦酒给喝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蓬门访客 重新回到平康坊的菩提寺,玊玉抱着孩子向景龙观的师兄报告去了,王守善和赵岚志c戒嗔一起坐在门口等着。 此时三更已经过了大半,他想回去睡觉了。 “戒嗔师傅,你还有其他师兄弟么?” “他们都在山上。” “那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回去之后请他们到大庄严寺住一段时间,今天突厥人虽然暂时撤退了,谁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再来,彍骑的人我信不过,还是你们武僧更可靠。” 佛牙不容有失,更重要的是净行必须有人保护,还有谁比武僧更适合出现在禅院里。 “你们的棍法我觉得很实用,可以交给其他僧人,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而且还能护卫佛牙,你觉得呢?” “这个贫僧得回去问问师傅。”戒嗔严肃得点头说道。 “随云,你平时去国子监上课吗?” “不常去,怎么了?” 王守善将那个冒名顶替的计划告诉了赵岚志。 “虽然我们这次把突厥武士给击退了,但谁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国子监搞花样,千牛卫最好留人在国子监保护那些生徒,我会尽快训练出合格的番役接替你们的。” 赵岚志点头应是“我会跟朋友说的,你放心吧。” “你家住在哪儿?” “东城,宣平坊。” “要是等会儿没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我明天可以睡一天,你们明天可要忙呢。” “看情况吧,要是需要人手我会留下。”赵岚志抿着嘴“就是不知道大哥跑哪儿去了。” “戒嗔师傅,一会儿你回了大庄严寺跟太白兄说一声,明天下午我们在德贤观回合。” “唯。”戒嗔点头应允。 “也不知道李宰相怎么这么睡得香。”赵岚志看着位于平康坊东南隅的宰相府不屑冷哼。 “确实啊,他怎么就睡得这么安心呢。”王守善有些佩服那个李宰相,他真的不是一般人。 又无语等了一会儿后,玊玉抱着婴儿出来了,三人立刻站起来将她团团围住。 “道长,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赵岚志问。 “丰邑坊,赵善人就不用跟过去了,等办完了事我们就回去了。” 王守善想起那个今天失去孩子的母亲,就是不知道那个钟老板愿不愿意帮别人养女儿。 “就你们三个,安全吗?”赵岚志担心得问,王守善哼哼冷笑,绿油油的眼睛看起来吓人极了,赵岚志立刻闭上了嘴。 与赵岚志分别后,他们立刻开始往丰邑坊的方向赶。 北城的彍骑明显比南城多很多,他们中途被拦了两次,最终因为身上带着公验和婴儿被放行了。 入夜后的朱雀大街是安静的,有数十个奴婢正借着灯笼昏黄的光线打扫路面,扫帚发出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对长安人来说新的一天快开始了。 随着雾气和路上的白鬼越来越少,四更的锣声终于响了起来,丰邑坊并不是什么有钱的大坊,而且坊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因此坊墙修得并不高,他们三人很轻易就翻了过去。 坊中的招魂幡还在飘飞,但王守善已经觉得它们看起来没那么渗人了,沿着白天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钟家,玊玉拍响了宅门。 “谁啊。”钟家的男主人中气十足得问,王守善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 “是我,德贤观的道士,请问钟娘子在吗?”也许是玊玉的声音大了一点,怀中的女婴醒了过来,好像快要哭了。 片刻之后钟老板将门打开一条缝,在确定屋外确实是女道士玊玉后才将宅门大敞开来。 “道长,这么晚了你这是” 玊玉没多话,而是将怀中的女婴递交在钟老板的手中,他立刻下意识得接住。 “这孩子的母亲遇到了产鬼,她拼死才生下这个孩子,劳烦钟娘子帮忙照顾一段时间,等孩子老家人收到信后会来接她的。” 钟老板的表情看起来复杂极了,仿佛怀中抱着的是失而复得的宝物。 一路沉默着回到了永和坊,戒嗔拿着木棍一人往一片漆黑的南城走去,王守善相信戒嗔的身手,更相信南城的浮浪人不会穷到要抢一个出家人,戒嗔的安全不用担心,他们总算是回家了。 撩开袍子下摆,他志得意满得跨进德贤观的宅门,徒弟们都已经睡了,现在他终于可以跟美人独处了。 直到走到院子里的石灯笼旁,他才察觉玊玉并没有跟上,他回过头一看,小娘子居然还站在门口不敢过来。 他得意得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就像是占了鸠巢的喜鹊,这里明明是她的家现在反而他成了主人,才来长安一天他差事有了,房子有了,娘子也有了,运气好果然事事顺。 “你打算在那儿站一夜吗?” 空旷的院子里只听得到他的声音,永和坊基本是空的,甚至还有了回音,听起来鬼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你今天能不住我房么。” “那你要把我安排在哪儿?” “有间诊疗室,收拾一下可以将就一夜。” “那明天呢?” “我们还没举行婚礼,按礼不能同处一室。”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王守善开始胡搅蛮缠,反正今天他是要探香踏春定了。 “你让我准备一段时间。”玊玉越说越小声,模样居然看起来有些可怜。 “这么晚了再收拾房间不觉得累吗?”王守善打着哈欠“我很累了,先睡吧。” 虽然他已经换了汉服,但是脚上穿的还是胡人的靴子,要解开系带才能脱下来,他坐在走廊上开始脱鞋。 这里是第二个可以被他称为家的地方,义父肯定会很喜欢玊玉的。 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王守善顺着之前她走来的方向走去,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而且那股艾叶的味道明显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檀香。 檀香木有除虫的作用,除了做衣柜也可以放书稿,他还记得她有个做将作大匠的曾曾外祖,大明宫的密道地图可能就在那些堆在角落的箱子里。 只要知道了密道的布局,李隆基的命基本上就捏在他的手中,但可惜的是他常住在兴庆宫,似乎只有上朝的时候才会去紫宸殿。 皇帝死了之后麻烦的是继任者的问题,李隆基的三十个儿子里目前看来最成才的是三王子李屿,可谁知道其他王子里有没有变数。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从书稿中移开,转向那扇紧闭的障子,那里应该就是玊玉的寝室了。 纸做的门只防得住君子,王守善轻轻将门推开,里面的陈设果然还是很简单,只除了那个摆在正北方的矮几上放满了各种与巫术有关的道具。 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到这是一个女巫的房间,当他将蹀躞带和刀解下来放在矮几上的瞬间,金属和木头撞击发出的闷响将踌躇着跟过来站在门口的玊玉给吓了一跳,似乎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闺房被另外一个人侵占了。 “要点灯吗?” 玊玉连忙摇头,王守善知道她误会了。 “那就进来吧,记得把门带上。”他一边说一边解衣服的衣绳结“被子在哪儿,你铺还是我铺?” “我铺。”她认命了一般走进了寝室,然后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拿两床卧具吧。”他找了地方放自己的衣服,最终还是将灯给点燃了,他在黑暗中看得见玊玉却看不见,只是气氛随着灯被点燃变得异常暧昧。 长安的女人有的很开放,有的很保守,玊玉就是保守的那一种。 她安静得铺床,并没有做任何勾引人的举动,但是在灯下她有了种奇特的魅力,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贤惠。 “娘子,你把头发放下来我看看。”那道士的发髻他看了一天,早就想解开了,他想看她女装的模样。 “等我把床铺好了再说。”她没有抬头,专心干自己的活,紧接着便感觉眼前黑影一闪,王守善已经将她扑倒在了被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闹中取静 清晨,在阵阵鸟啼声中德贤观的道童们都醒了。 大一点的孩子帮助小的穿上了衣服,而更大的几个则自觉地在厨房里做早饭,但总有那么一两个调皮鬼不听话在观里到处乱跑,虽然他们穿的衣服是半旧的可是很干净,脸上也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谁也不会觉得他们是孤儿,倒像是父母亲为了让他们学点本事而故意送到道观里去的。 “师傅,师傅。”一个八岁左右的道童一边大叫一边朝着玊玉的寝室跑去。 师傅一向起得很早,练完剑她会去温泉洗个澡,然后开始准备一天的看诊工作,但是她今天在院子里没有看到她,这么晚了难道她还没起来吗? 道童没有听身后师哥的叫喊,有些冒冒失失得打开她寝室的门,映入眼帘的场景将她给吓到了,只见师傅的房间里一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正背对着她不急不慢得穿衣服。 师哥曾经说过,地府的鬼差很多都穿黑色的衣服,所以乍看之下她还以为自己有了大神通能看见鬼差了呢,但是当他回过头看向她时,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却让她浑身发毛。 那是一个西胡儿,胡人的眼睛颜色很多,绿色的其实很常见,但她就是觉得这双眼睛非常恐怖,让她想起城外坟头的鬼火。 师傅怎么能让这样的人住进观里来。 莫言想哭,下意识得开始搜寻那个在雪夜里救了她的女菩萨,只见她此刻背对着她躺在被子里,一头青丝散落在肩头,遮住了白皙如玉的美背。 在她的印象里师傅永远是端庄的,再不然就是矫健的舞者,但她现在看起来却慵懒而疲惫,柔软得宛如一滩秋水。 “莫言,你干嘛呢。”大师哥这个时候跑了过来,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大师哥道清今年十三岁,是最早一个起来的,作为最早被玊玉收养的道童他比其他道观里的孩子都懂事得多,当他看到那双放在主宅前和师傅的鞋子并排着摆放的男靴时就知道主宅里发生了什么事。 师傅今年二十五岁,跟她同龄的女子有的都快做奶奶了,而且她长得那么漂亮会有男人找她一点都不奇怪,但是他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对那个忽然闯入了他们生活的男子有种莫名的敌意。 在见到他之前道清一直一边干活一边想怎么收拾他,然而在真正见到了这个闯入者之后道清心底却升起了一种恐惧,首先映入脑海的念头就是他不是人,是个妖怪,尤其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一股邪气就以他为中心开始蔓延,他的脚下踩着的是尸山血海,这是个跟守礼但文弱的长安男人完全不一样的怪物,师傅是为了拯救苍生才将他困在道观里的。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妖怪走到矮几旁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蹀躞带。 “道清。”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发抖,这个妖怪虽然邪恶却长得俊美,师傅也是凡夫俗子,她肯定是被他的男色给诱惑了。 坊间传说有很多坏高僧修行的女妖,而眼前这个则是坏师傅修行的男妖,她今天居然都没起来练剑。 “哥哥”他们说话的声音似乎吵醒了师傅,她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娇媚,听起来诱人极了。 “你别起来了,四更才回来,继续睡吧。”妖怪轻柔得说,然后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眼前这一幕让道清的心忽然急速跳动了起来。 十三岁是懵懂的年纪,富贵人家的公子已经有了侍女,但如果不是师傅救了他他差点就跟其他长相清秀的少年一样被送到平康坊做旱路英雄了,长安的权贵已经不再只限于好女色,连男色他们都垂涎。 因为那段不堪的经历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喜欢的是女人还是男人,但他希望师傅能够跟这个妖怪长久得在一起,他觉得有他们在这个世间还是有真情在的。 “我该怎么称呼你?”道清问妖怪,如果是男道士结婚他可以称呼师傅的妻子为师母,但女道士结婚后都会还俗,所以至今都没有称呼女道士丈夫的称谓。 “我叫王守善,字良行,想怎么叫随便你。”王守善一边扣蹀躞带一边朝寝室外走“走吧,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别打扰你师傅休息了。” 王守善关上了纸门,将一室暧昧也关了起来,道清不禁松了口气。 “观里一共有多少人。” “十岁以下的六个,十岁以上的八个。”道清牵着莫言的手跟在王守善的身后往院子里走。 “那平时谁保护你们?” “师傅救了许多流浪汉,他们在永和坊里安了家,晚上他们会巡逻的。” 王守善想起了昨天澡堂看到的那些老弱男子,他们有良心可是没武力,终究还是要壮年男子住进来才行。 武馆必须要办起来,不论是为了保护德贤观还是弘扬武学,西城是胡人聚集的地方,有个以武会友的地方大哥应该也很高兴。 除了作诗c舞剑,李白最大的特长就是交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至少比现在四处树敌强。在永和坊里有了健儿就可以镇住南城的浮浪人,他们在长安城里呆不下去自然就会离开,再不然就只能遵纪守法,这样不良人就能空出手来进行操练了。 只要是有德之人,不论他是否曾经违法,只要诚心悔过并且一心向善就能为我所用,一味得排外只能将原本的好人逼上绝路,最后世上将又多一个强盗。 忍字心头一把刀,但谁叫他们摊上了这么个不能服众的皇帝,节度使是不服皇帝才会反的,皇帝能服众谁还反他。 因为不仁不德才失去民心,唯有以德服人才能重新获得百姓的支持,上善若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善与德才是治国王道。 站在那颗开了红花的树下,王守善不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昨晚上基本上没睡,却觉得自己精力充沛。 他对容易脱衣服的女人没兴趣,娼妓容易患一种名为“梅毒”的疾病,这种病能传染,而且得了这种病之后就无药可治,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憋不住了他才会去勾栏。 玊玉是个很干净的女人,跟她在一起什么都不用顾忌,道家讲究阴阳调和,他身上的阳气太重而她身上的阴气太重,昨晚的水乳交融让他觉得畅快淋漓,同时那种烧得他浑身难受的感觉也消失了。 他现在很心平气和,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继续跟她躺在被窝里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只有长治久安了他们才能到其他国家去旅行。 北城的热闹喧哗随着风吹进了德贤观,但是观里却是一片祥和宁静。 商业也并非一无是处,正是有了商人才会让物资交流,大唐境内有很多商人都在旅途上,但商人容易被贪念蛊惑,倘若长安是个色令智昏的城市,那么扬州应该就是个利令智昏的城市,只要束缚住了贪念唐还会再次强大,到那个时候冬天不再是夺人性命的地狱,而是生机勃勃的农闲时光,就像义父家中的那株梅花一样,在冬天也会开出沁人心脾的梅香。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唐人的冬天不该是抱着暖炉窝在家里度过的,而是应该行走在赶考的路上,炎热在练武的呼和声中。 梅花不像樱花一样会凋落,因为它是坚韧的,所以老天只能下大雪替它飘落,只有下了大雪藏在土里的蝗虫才会被冻死,等惊蛰来时它们才不会随着万物醒来。 天如果是有意志的,那它现在肯定渴望一个强大的对手,不然一个人无敌不是太寂寞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永和踏青 只要有一口饭吃,农民一般是不会反的,之所以会反完全是被逼得活不下去,大家为了活下去才铤而走险的。 李隆基没昏的时候还是做了很多好事,因为前几个皇帝太软弱昏庸,贵族好奢之风盛行,他上台后在开元二年就曾经下诏: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c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锦绣。同时,罢两京织锦坊。同年九月又下诏禁止厚葬,并认为厚葬无益亡者,有损生业,坟墓茔域,务遵简俭;凡诸送终之具,并不得以金银为饰。 开元初年的时候是真正的盛世风气,政局稳定,经济繁荣,全国停止了饥荒,百姓也开始安居乐业,逃户的数量开始急剧减少,有了安定的生活谁又想跑呢? 李隆基曾经是个明君,但现在不是了,他没有输给任何人,他输给了他自己,偏偏他又是个听不进去忠言的人,所以盛世起源于他,最终也终结于他。 南衙基本已经烂透了,除了以众暴寡收拾一下强盗小偷外几乎没有战力,豪强富户请得起浮浪人做食客,老百姓就只能靠自己和邻里了。 和孩子们一起吃完早饭后,除了几个负责整理药材的道童,其他人都跟着大师哥道清一起去上私学去了。 强壮的田舍汉尚且吃不到饭,认得几个字又考不到功名的读书汉就更吃不起了,这位在永和坊内当私学先生的朱汉良就是其中之一。 商人只聘有用的人,算学是最紧缺的,但朱汉良不会,他只会四书五经,为了报恩他免费给道观的孩童上课,附近穷人家的孩子想要来旁听可随意,不过要自带沙盘和午饭。 有钱人家的孩子练字用的是蜀纸徽墨,他们用一根竹枝一盘沙子就可以了,字怎么写不是写,非要用好文具才写得出好文章吗? 朱汉良恨商人,因为他们为富不仁差点把他饿死,他对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非常固执,王守善觉得他这样教孩子不是件好事。 他身上的戾气太重,希望净行大师能除掉他的心魔。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在朗朗的读书声中,孩子们开始上课了,王守善觉得这个永和坊真的就像是世外桃源,至少比外面繁华但满是铜臭味的市井要住着舒服多了。 永和坊穷啊,连路都是泥烂的,不像大坊一般铺了青石板,但王守善却有种正在踏青的感觉。 道清没有上学,他主动带着王守善在阡陌间到处转悠,田舍汉有了地就开始种粮食栽菜,虽然种地的都是老农但要实现自给自足似乎不是问题。 “你们有肉吃吗?”王守善觉得这路似乎该平整一下,路太烂不仅老人出行不便,而且晚上巡逻的时候容易摔倒。 “逢年过节会有。”道清一边说一边咽唾沫,看样子他应该很久没吃肉了。 肉必须杀生才会有,道士可以吃肉但只能吃三净肉,即不见杀c不闻杀声c不为我杀,听起来有些虚伪,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少吃肉克己了。 美人如玉,就是要是跟她一起吃斋太难受了,还是去突厥酒肆吃大块的羊肉舒坦,只是突厥人自己好像也不够吃,这肉还是少吃为妙。 永和坊有间废弃的庙,庙前有块很大的空地,砖缝间长满了杂草,这种地方很适合摆开阵势练拳脚。 日后当不良人肯定免不了室内乱斗,所以练习刀法剑术的时候最好能提前开始适应,王守善就跟道清一起走进去看看有没有能住人的房子。 因荒废多年,院子里长了不少竹子蒿草,联想起大庄严寺的阵法,王守善越发觉得应该请净行到这里帮忙看看,玊玉肯定是不懂这个的,她是个女巫,有通天地的能力却没有男巫卜卦瞻天的力量,奇门遁甲之术还是男子更在行。 义父说了,老天赐给男子强壮的身体不是用来欺负女人用的,是为了培养出更强壮的武者来挑战它,但他的汉人阿耶却总是打他的娘。 “你们有收留过女人吗?” 道清面无表情得摇头。 “为什么?” “长得过去的都嫁人了,实在没出路会降籍为奴婢,到大户人家干活。” 王守善冷笑起来,他为了获得良籍选择在战场拼命,有的人却为了脱贫而自甘为奴。 “咱们德贤观有许多女善人来访,她们都是家中掌管财权的一家之主,但是在家中洗浴多有不便,所以才筹资在观里建了一个温泉。”道清这时候忽然诡笑着对王守善说“师爷,你进过女浴吗?” 王守善倒吸一口冷气,他仔细辨识着这个十三岁道童的脸,道清日后肯定会成为美男子的,就是他脸上的笑容怎么这么像要使坏的狐狸。 “女浴?” “我进去打扫过,里面装修得很豪华哦。” “那你师傅进去洗澡吗?”虽然昨天已经看过了,但王守善却没有了继续再转的心情,他要回去看玊玉洗澡。 “师爷,听说西域有为造佛像佛经而组织起来的女人社,是真的吗?” “有是有,你问这个干什么?”女人社一开始是为了造佛经佛像而成立的私社,后来也兼营社人的婚嫁和商贾信息交换,天朝上国嫁到边疆的贵女地位普遍高于男人,因为当时的政治中心在中原,许多男子得靠女人在中原的关系才能顺利经商c从政。 “我在想怎么毁了平康坊那个地方。”道清阴冷得笑着,俊秀的面容看起来有些面目可憎“要不是因为师傅我恐怕已经跟其他人一样烂在里面了,旱路英雄是少数,平康坊更多的还是女人,这世上还有谁比女人更恨那些勾引自己丈夫的娼妓的?” 王守善笑了起来“你想让那些掌握家中财权的娘子怎么对付她们?” “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断了她们的粮平康坊的酒家就摆不了宴,摆不了宴饿着肚子谁有心情思,官府的人总不能强买强卖吧。”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王守善停下了脚步,打量着这个少年,他此刻已经恢复了初见时那副老实温吞的模样。 “师傅是个善良的人,这种挑唆人勾心斗角的事她是干不了的,师爷日后出门在外会与多人接触,你要是碰到合适的人就告诉她这个计划吧。”道清绕过了王守善继续在废弃的寺院里转圈。 “那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啊,现在长安城里有多少个这种女人社?” “这我可不知道,师爷可以问问那些熟悉此道的人。” 王守善叹了口气,因为商女们不喜欢武将才会重文轻武,偏偏男人们为了获得商女的亲睐而使尽了浑身解数,心思用错了地方就家宅不宁,最后搞得天下大乱。 商女不知亡国恨,那些商女让王守善觉得恶心,偏偏以后还要常常跟她们打交道。 “难得得好心情都被你这小儿搅和了。”他狠拍了道清的后脑勺。 永和坊里老人和孩子太多了,根本没有多少年轻人,有点力气的不是跑到其他地方谋生就是落草为寇,只有老人才会冻饿得没有活路。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里虽然没有琼楼玉宇却是真正的人间仙境,没人生病,所有人都有书读,老百姓求的其实就是这个。 就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老百姓怎么不反他呢。 “走,回去,不逛了。”王守善背着手转身,他要回去见见玉娘,看着她能洗心。 “才出来这么一会儿就不逛了?”道清紧跟在王守善的身后小跑着。 “我想把那间破庙整理出来开武馆,你要学武吗?” 道清停了一下,然后又开始跑了起来“要,师傅你会教我吗?” “玊玉不是你的师傅吗?” “她是我的师母,她救了我的命,但您却可以教我本事。” “你学了本事想干什么?” “做一个好官,让百姓不再受欺负。” “那你得多读书,不能光学武。” 道清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了。 “没钱怎么读书,朱先生启蒙还行,高深的东西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不会去求学吗?总会有不要钱也会教你的夫子的。” “路上那么危险,而且上哪儿求学?” “你不是要学武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春秋战国时的读书人都是仗剑游学的,比起做官我觉得你更适合当学者,当官太累,还是当学者逍遥自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媚娘之孙 急赶慢赶回家,王守善还是没有看到玊玉洗澡,但是他看到了美人梳妆。 四更回来她却并没有睡多久,但她的精力看起来也很充沛,只是举手投足间多了一种勾人心神的慵懒。 她身上穿的还是那身男款的青色道袍,头上梳的还是道士发髻,但是她捏着簪子的手却如同佛祖拈花,随着手臂高高举起道袍的衣袖落了下来,露出了莲藕般的手臂。 当她察觉到王守善的视线时她回首相望,天明之前的种种失态一下子涌入两人脑海,她红着脸,低下头,不再敢看这个昨日还是陌生人今日却成了她郎君的不良人,初识情爱滋味让她的眼睛更加湿润,宛如牡丹花上的露珠般楚楚动人。 “娘子,还疼么?”穿着一身黑衣的王守善抄着手,靠着门调笑着说。 “不疼。”她低声细语得说“郎君爱惜奴的身子,奴只感些许不适。” 李白说她是巴蜀的女人,但王守善却觉得她此刻根本就是中原的女人。 王守善尴尬得轻咳了一声,现在是白天,还有好些事要干呢。 “娘子,道清想学武,你看合适吗?” “郎觉得合适便可,奴没有意见。”玊玉继续对镜整理着发髻,头也不回得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该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才是。” “你不担心他的安全吗?” “郎不是说了他要学武吗?”玊玉巧笑着说,他的身影跟她的笑颜同时被困于铜镜之中,那团才熄灭没多久的火又开始在王守善身上燃了起来。 “玉娘,你的娘亲是谁?” “惠妃。”她一边说一边用放在陶瓷盒里的香膏涂抹着嘴唇,春季天气有些干燥,涂了之后能保持嘴唇湿润“阿娘说奴像曾姨祖母。” 王守善愣了一下。 武惠妃是武则天的侄孙女,那窦德妃说的曾姨祖母岂不是就是武则天? 王守善忽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昨天是着了什么魔居然会忽然想去追一个拿红伞的路人。 “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啊。”玊玉笑颜如花,虽然穿着同样一身青色的道袍,但昨天她清纯如水,现在则妩媚如妖。 武则天又名武媚娘,她牢牢控制住了太子李治,让他违背祖宗遗训将已经放出宫外的武媚娘又重新接回皇宫,最后让她母仪天下。 玊玉想控制他。 王守善笑了起来,他倒想看看她要玩儿什么花样。 他依言来到她身边坐下,汉人的席居让他很不习惯,他并不喜欢正坐,正打算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盘坐时玊玉已经将一个软枕递了过来。 “奴这里没有凭几,明日奴会买个过来,请郎先用这个枕头。” 王守善叹了口气,狗日的难怪李隆基会昏,天天被这么温柔体贴伺候着想不意志消沉才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诚不欺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玊玉的好意,辛苦征战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醉卧美人膝么? “玉娘,观里有酒吗?”他想起了道清说的那个女浴,那是商贾女子为了跟男子一样洗澡方便而集资修建的,里面装修豪华,那她们会在浴池里喝酒吗? 玊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道士可不许喝酒,郎是想让奴破戒吗?” “又没让你喝,是我喝。”王守善刚一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给了她借口灌醉自己么? 玊玉果然立刻站了起来,她走到外间,在一通翻箱倒柜后她再次回到寝室时手里捧着一个陶罐,不用问也知道那肯定是酒了。 “娘子们不同郎君,喜好喝甜酒,这是取的去年中秋时节的桂花酿的桂花酿,郎先尝尝看味道合不合心意。”玊玉一边说一边用一个饕餮纹的酒觞盛了酒,那是她放在桌上的巫蛊器皿中的一样,王守善看着饕餮圆鼓鼓的眼睛忽然打了个冷战,仿佛他已经被它给盯上了。 桂花的香味浓郁,放在酒里那酒香跟桂花香混合在一起就更浓了,接过玊玉双手捧过来的酒觞,王守善将酒凑近鼻子闻了闻,好像有股蜂蜜的味道。 “这蜂蜜哪儿来的?” “找大庄严寺分的,大庄严寺的梨花蜜是专供宫里享用的,郎喝的酒跟陛下喝的一样。” 王守善笑了起来“他不是你父亲吗,怎么一直称呼他陛下?” “郎不是有个汉人阿耶么,怎不见你喊他父亲?”玊玉依然在笑,但是她的下巴却微微抬了起来,好像是在挑战他“郎,这酒你不喝么?” 用饕餮纹的酒具喝酒让王守善心里有点不舒服,为什么他觉得玊玉这是在害他。 饕餮,又称狍鸮,因贪食将自己都给吃了,这算是自食恶果吗?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喝这酒时,玊玉借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朱唇便凑了过来,将酒液渡到了他的口中。 甜的是蜂蜜,香的是桂花,醇的是美酒,温的是雀舌。 有一句成语叫鸮心鹂舌,讲的恐怕就是武家的女人。 她们很贪,既想要英雄又想要权势。 美色是她们的工具,语言是她们的武器,她们的伶牙俐齿能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在宫斗之中这两种武器是无往不利的,但是到了朝堂上就行不通了。 和他们软弱无能的君主不同,唐的大臣很多都有气节,他们不会听一个女人一知半解的治国之道,即便她是被太宗亲手调教过的武媚。 事实证明他们是正确的,姑息只能养奸,后突厥汗国就是最血淋淋的例子,在没有足够的武力和治世能臣的前提下如果对突厥人示和那些狼的子孙一旦缓过气来就会反扑,他们一直渴望复国,尤其是对手还是一直被他们压着打的汉人。 因为多疑所以武则天喜欢告密,她想要知道这个世界所有的秘密,但大多数人却想瞒着她,于是她重用京城三豹,让无数士大夫屈打成招。 礼记有说刑不上士大夫,礼不下庶人,让教坊的女子带金鱼袋也让士人气恼,小小的一个鱼袋代表的是礼制,那些住在宜春院里的女人触动了很多人的逆鳞。 “呀。”玊玉惊叫出声,王守善笑了起来,她此刻的惊慌不是假装的。 男款道袍外面穿的是袍,下面穿的是缅裆裤,女人都有爱美之心,那缅裆裤被玊玉进行了小小的修改,看起来非常贴身。 武周之后贵女们出门好骑马,由此她们的腿有不少罗圈腿,但是玊玉的腿是笔直的,就像两管水葱。 道士出门不骑马,都只靠双腿走路,这笔直的双腿就像唐人的直刀,义父曾经教过他,品人当如同品刀,先得看看是什么材质才能决定刀的好坏,不然就算造型再漂亮也不过是一把杂刃,轻轻一砍就断成两截。 等确定好了刀的钢材,再看刀的握感,王守善的手是握刀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捏得玊玉有点痛了。 “要是觉得疼的话就说出来,别忍着。”这是一场战争,她想控制他,他不会成为李家的男人,所以他下手有点狠。 玊玉强忍着疼痛,秀气的眉毛轻撅,轻启的朱唇发出雀鸟一样的低吟。 那声音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穿透了他的耳朵撩拨着他的心,只要一个把持不住他就会跟李治c李世民c李隆基一样奋不顾身得坠入武家女人织成的罗网里,她们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但只要在吃到毒之前将她们吐出去,那就是一次美妙绝伦的享受。 “你平时有练武吗?”她双腿的肌肉不像普通女子那么软绵,很有弹性,皮肤又很滑,让人想咬上一口。 “我不练武,我是女巫,平时练的是剑舞。”玊玉到底还是窦德妃养出来的女儿,她勾引人的手段差不多就这些了,但是这种出自天然的柔弱比刚才故作老成的妩媚更吸引人。 月到中秋分外明,这只捣药的月兔落到了天狗的手中,很快就要被吞噬了。 玊玉的身上有股艾草的味道,那是治病的药,在那间豪华的女浴边是无数瘦骨嶙峋的男子,他们的背上跟王守善一样有鞭痕,那才是真正的民间。 他推开了那个衣衫半解的女人,站起身,打开靠着院子那边的纸门,屋外的清风吹散了屋里的酒气,也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过来。 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差点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了。 这是个必须靠武力才能安身立命的世界,可老天却赐了个姓武的女人来祸害李家的男人,就像是玄武门之变的报应,因为太宗为了权力犯了不孝和弑兄杀弟之罪。 他辛苦打下来的一切都被她们一点点破坏,先是突厥,后是府兵,如果连律法和吏治都没了,那唐就真的完了。 狗日的和尚,哪个女婴不选非要选武媚娘的曾侄孙女儿,这不是让他遭罪么。 “玉娘,你到底是谁?”他有些气急败坏得回头问她。 玊玉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勾起一个神秘的微笑。 “秘密,不告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李白归来 看似简朴的德贤观里居然藏着这么多顶级奢华的享受,王守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倒霉还是走运。 他就像一个闲汉一样蹲在道观的门外,路过的老农对他年纪轻轻就游手好闲怒目而视,在长安城里有不少穷苦人家的人,他们没钱看病,更没钱抓药,和尚道士开的悲田养病坊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和其他道观不同,德贤观的位置偏僻,很少有香客上门,朝廷发下来的钱有限,为了能让更多人得到治疗,玊玉便利用温泉来吸引商人女子投资。 温泉主要分布在骊山,在长安城里是没有的,男人洗澡还好说,寺院和公廨里都有澡堂,而女人只能自己在家烧水洗澡了,洗一次澡至少要半天时间,躺在木盆里哪有躺在挖在室内的浴池舒服,而且这水天天都备着,既可以给娘子们洗也可以给病人用,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现在李隆基重道抑佛,想在尼寺里挖浴室可没有道士方便,王守善想起她初次见面时那甜蜜的笑颜,看似心善的玉娘原来是个会算计人的坏女人,道清那傻小子被她骗了。 要破坏平康坊得看时机,时机不对不仅效果达不到还会引起那些好色之徒的警觉,而且最关键的是没了平康坊他们家中还有私妓c奴婢,一样达不到让他们好好读书习武的目的。皇帝开始带头生活作风有问题,下面的贵族怎么可能会节俭,要怪只能怪李隆基的意志不够坚定,他只是个普通的凡夫俗子。 他觉得现在的唐就像是暴发户,什么都要用名贵的,金的c玉的c象牙的c犀角的,却不知有时越是简单的越是美,和三勒浆相比玊玉的桂花酿味道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是对王守善来说那一杯酒却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就在他回味着玊玉的雀舌在他口中辗转的感觉时,穿着一身白衣的李白来了,他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晦暗,就像精力被吸干了一样,王守善不禁想歪了,难道太平公主人都死了还能干那个? “大哥,你昨天干啥去了?” 王守善的话音刚落,李白冲过来就是一脚。 “格老子昨天你娃跑哪儿去了,害得老子差点死在那个阵里头。” 王守善上下打量李白,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就是白衣服上全是灰,看起来有些狼狈。 “你遇到啥了?” “诶,一山不能容二虎,而且还是两只母老虎。”李白学着王守善的模样在路边蹲下“还记得姜皎失言的那件事不?当时在禅定寺里有个骨爪美女,她原本是梨树林的主人,后来太平公主也住进去了,她们两个就打起来了。” 王守善倒吸一口冷气。 “大哥,你没把那个骨爪女人打散了吧?”李白身上一身紫气,虽然不知道这紫气有什么用处,但应该不是普通的东西。 “我哪有那个本事,后来净行法师出来,用一块玉把那个骨爪女人给收了,她一走她害死的那些人就开始攻击我,太平公主死的时间没有她久,手下没她多,我又不像你一样看得到那些东西,只能凭着感觉舞剑,一直到太阳出来太平公主说全部解决了我才停下,差点把我累死。”李白说着说着,忽然凑近王守善闻了闻,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好啊,居然抛下哥哥一个人喝酒,看我不揍死你这小儿。” 李白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要打王守善,他立刻跳起来装模作样得讨饶。 笑闹了一阵后,王守善就把在废庙里开武馆的时告诉了李白,李白觉得先看看再说。 “要修葺那间庙要不少钱啊,这笔钱咱们上哪儿去弄?” “我把那些王孙送我的礼物当了,再让赵岚志出点,应该就差不多了。”李白豪气得说,似乎一点都不怕武馆开不起来他的投资全部打水漂。 “那应该值不少钱啊,哥哥舍得?” “本来就是些身外物,用不喜欢的东西来换自己喜欢的有什么舍不得的。”李白不屑冷哼。 王守善忽然明白为什么李白会跟玊玉那么投缘了,因为他们是一路人,为了完成更伟大的目标而干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包括讨好权贵,只是李白从那个名利场里跳了出来,但玊玉却没有,她还需要那些商人女子的钱才能继续接济穷苦人。 “哥哥觉得在武馆里办个茶道室怎么样?禅师们没时间将茶道给传播出去,换我们来传播如何,而且品茶参禅能静心,对修习武道有益。” “这个可以。”李白点头“我想弄个斋菜馆,生徒可以解决一顿饭又能让人多吃素养生,你觉得怎么样?” 要是一般人开斋菜馆的话恐怕没几个人会来捧场,可是开菜馆的人是李白,那些王孙肯定会络绎而至。 “哥哥,那斋菜馆能先不开吗,我不想把那些好色之徒招来。”王守善抿着嘴,现在他还不够强大,还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 为了满足自己的色心,夺人妻女的事那些权贵又不是干不出来。 深知那些权贵品性的李白最后点了点头,在漫长的无言后他们来到了那间废弃的寺庙。 隋朝重佛轻道,到了唐则重道轻佛,一些对名利热衷的道士和尚确实为了在皇帝面前争宠而各出奇招,但是在一些修行者中儒家c道家c以及佛教已经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门名为儒释道的学派。 这一学派分为三个要髓。 一c修身,儒家认为人应当有仁c义c礼c智c信,偏重的是内圣外王的儒家最高境界。 二c悟道,这个道可以是以道入道,也可以是以武入道,求的是心安宁静,清心寡欲,无为而为。 三c渡世,仁者爱仁,佛教以慈悲救渡世间一切苍生。 要入此派必须要守贫,淡泊名利,以救渡苍生为己任,是份非常吃力不讨好的学派,但是在官场清流之中这一学派却非常多人认同,张九龄举荐的贤德之人多出此学派,此学派多以文人居多,武将实在少得可怜。 “大多数武者仍然认为武力应该是建功立业之用,却少有人想用武力守土卫国,维护王法。”李白叹了口气“以前在扬州有过一间私学讲过儒释道的课程,我听了两节,后来商人将那块地买下来做织染坊了,我就不知道在哪儿还能听儒释道了。” “那哥哥何不在长安办一个试试?”王守善说。 李白苦笑起来“那比开武馆更难,要让世人忘记名利哪有那么简单。” “也可以试试啊,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 “就凭我哪里能说儒释道啊,修得胡言。”李白坚定得摆手,王守善觉得有点可惜,这个学派实在太脆弱了,根本经不起欲海的冲击。 烧香拜佛请求菩萨保佑自己升官发财的人很多,可是肯坐禅的人却很少,玊玉是个天生媚骨的女妖,要不是窦德妃教她用德行去控制自己天知道她会成为怎样的祸害。 王守善叹口气,难怪净行要问他当不当和尚了,要比定力谁比和尚更厉害? 长安的官场很极端,有热衷权势的贪官污吏,也有淡泊名利的贤臣,可李隆基只听得见甜言蜜语,所以唐才在他手中失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祸起萧墙 “哇哇。” 才刚走近那间废弃的寺庙,王守善和李白就听到一阵难听的鸟叫声,那声音像极了乌鸦。 “这是谁养的鹤飞出来了?”李白惊奇得看着那只在荒草中独自踱步的仙鹤,李唐重道,很多富贵人家家里都养得有鹤,这种鸟一般只在北方的水边栖息,长安温暖的气候并不适合它,因为害怕鹤会飞走许多人将它的羽毛给剪了,但这只鹤的羽毛却是完整的,也不知道是为何会停在院子里。 “哥,这鹤好像是野生的,是不是受伤了?”王守善是第一次看到活的鹤,西域比长安更不适合养鹤,他只在壁画和图册上见过。 “不管它,它要是想飞就让它飞吧。”李白背着手绕过那只鹤往寺庙里面走,寺庙前院的蒿草已经过了他的腰,其中有一株草勾住了他腰上的砺石,他想了想,干脆将整株杂草给拔了起来,将砺石上的杂草解开后他干脆直接挽起袖子,穿着一身白衣拔起了荒草。 “哥,你不进去看啦?” “你看过觉得合适就行,我相信你。”李白一边拔草一边头也不回得说“要是里面荒得太厉害修葺的钱不够我们再去筹,这点面子那些王孙还是会给我的。” 给钱对有钱人来说不是事,但给官职却是另外一回事了,此事得看李林甫李大人的脸色,现在李宰相手握大权,有些王孙说的话他都可以当做耳旁风不听了。 大权独握一定树敌很多,所有能用的人都用上才能对付李林甫那个巨大的贪官网。 王守善也将袖子挽了起来,跟着李白一起拔杂草,那些草是长在砖缝里的,必须连根拔起才能彻底除掉,只用镰刀割是割不光的。 “良行啊,上次看你跟武侯过手,你的手技好像有点问题。”李白将一堆蒿草往一块空地上一堆,然后指着那只仙鹤说“你听说过白鹤拳吗?” “白鹤拳?” “那是一种直进追打的拳法,很适合你那种以攻代守的套路。”李白又弯下腰开始拔起草来“你看仙鹤的翅膀,它其实跟人的手很像,我有个朋友练过两招,可以让他教教你。” 西北的唐手道都是以手代刀,讲的是刚猛,王守善想象不出以羽为刃是个什么感觉。 “知道了。”他闷头继续拔草。 “你怎么不说谢谢?”李白回头笑眯眯得看着王守善。 “大恩不言谢。”王守善推脱,他从不轻言说谢,因为那代表着恩情,需要他偿还。 “妹子给你一个胡饼你都说谢,哥哥教你拳法你都不说吗?”李白佯怒,王守善呵呵笑了起来。 “那不一样,她是我女人。”王守善将拔好的蒿草跟李白拔的堆在了一起。 “良行,你知道她是谁吗?” “知道,她是惠妃的女儿,唐的公主。” “惠妃的女儿?”李白开始喃喃低语“惠妃一共三个女儿,太华公主还是个孩子,咸宜公主才成亲没几年,那她就是上仙公主了?” “上仙?”王守善也不拔草了,这李隆基取名字怎么总是跟仙有关。 “上仙公主,开元元年生,但是她出生之后没多久就夭折了。”李白看着王守善,他的眼中有明显的惧怕“陛下疼惜母女二人,虽然还在襁褓中仍然要求按照公主礼下葬,李唐信道,而武周信佛,所以公主的尸身就在皇家内院的德业寺停放,道家有七日还魂之说,正好趁着这七日其他部门可以准备墓穴明器,到了第八日的晚上,就在诸人准备起棺的时候公主的灵座上忽然出现祥风瑞虹,张宰相觉得那是吉兆,请陛下将此事记载于正史当中,陛下准奏,并为她赐名上仙公主。” 王守善默不作声得低头拔草,德业寺应该是个庙,那净行的师傅能出现在庙里就不奇怪了。 如果她是还魂的高阳,那她还会跟上辈子一样为了权势而发动政变吗。 她是自杀的怨灵,那她想要的是权势还是男人? 王守善停下了手里的活,他不该那么心急夺了她的身子,贞洁就像是一个枷锁束缚了她体内武家女人的血液,现在他将它释放了,她会不会成为跟太平公主一样成为艳兽。 “良行,你跟她睡过了?” 王守善点头,他有点后悔自己当时那么冲动行事。 “那你喜欢吗?” 王守善有点不明白李白的意思,懵懂得看着他。 “有的女人睡一次之后就不想睡第二次,有的女人怎么要都要不够,你觉得她是哪样?” 花丛老手笑眯眯得调戏着新郎君,王守善脸涨得通红,转头看向别处。 “第二种。”过了良久之后,王守善粗声粗气得说。 “那你就管着她,不给她招蜂引蝶的机会。”李白转身继续开始拔草“武姓女眼界很高,一般的凡夫俗子她看不上,你只要担心那些长得俊俏有才的就行了。” 王守善有点明白李白的意思,也就是说她想接济穷人办善事还是让她继续整,但是那些有可能出现“风流才子”的地方就不许她去。 弄明白这一点后王守善又笑了起来“哥,谢谢你。” “客气什么,咱们是兄弟伙。”矮个美男子豪爽得笑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某人给防备上了,身边的灾祸往往防不胜防,以后他绝对不会允许李白再泡他家的温泉了,他可不想跟李白成张易之跟张昌宗那种兄弟伙。 “能跟我说说她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么?” “是净行大师的师傅救的她。”王守善言简意赅,他暂时还不想暴露妖怪的秘密。 “佛法已经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了?”李白明显不信。 “具体怎么做的我不清楚,你要是想问怎么做的就去问大师吧。” 李白叹了口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李白又开始拔草,然后又顿住了“不对,就算把她救活了,她怎么跑到巴蜀去的?” 王守善思考该不该跟李白说密道的事情。 “窦德妃三年前还活着,是她教养的玊玉。” 李白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说的德妃可是陛下的生母,昭成太后?” 王守善点头“玉娘说因为巫蛊之事在朝见完武皇后她与刘氏在嘉豫殿外遇到了刑天,太后趁着刑天袭击刘氏时由密道逃走,先天二年时太后为防止父子相残从益州回到长安。” “密道?” “玉娘的曾曾外祖是将作大匠,大明宫就是他修建的。” 李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哎呀,我就说他放着大明宫不住忽然会想要跑到兴庆宫去住,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李白咬牙切齿,满脸的不屑。 “他?” “还能是谁,咱们的皇帝,李隆基。”李白没好气得拔草“窦太后死了那么多年他都没想着去祭奠一下,却忽然让寿王妃出家去为她祈福,寿王妃出家的地方就在东市南边的太真女冠观,要是有密道的话不用过宫门一样可以到道观里幽会。” “寿王是谁?” “他的亲儿子,寿王妃就是他的儿媳。”李白大叹了口气“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会养出太子那样的畜生。” 偷情也就罢了,居然还偷自己的儿媳,寿王要是当了皇帝绝对跟李治一样没用。 “哥,我想弄死李隆基。”反正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王守善站直了身子浑不在意得说“玉娘有大明宫的密道地图,而且昨天我也去过太真女冠观了,我救了里面一个女道士,可以请她帮忙找密道。” “他死了谁来接他的位置,你吗?”李白也不拔草了,他站直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当皇帝有什么好,要么做遗臭万年的昏君,要么做累死了也不见得青史留名的明君,还是宁王最聪明,早早就把位置让了出来,你看他多逍遥自在。” 宁王李宪就是李成器,此人是李隆基的哥哥,是真正混吃等死的逍遥闲王,正是因为他让所以得到了李隆基的钦佩,也得到了武惠妃的信任,将李瑁送到他的府上抚养。 有的人一辈子都在争,却不知道让一步需要更大的智慧。 但有的东西能让,有的却不能让,王守善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想要的却只是个女人,他就是一个俗气的小人物,只是凑巧生在了一个大时代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先利其器 王守善从来不知道一碗普通的鸡蛋羹居然能搞出这么多花样。 德贤观吃肉是吃不起的,但鸡蛋却还能保持供应,隔壁的院子里养了不少能下蛋的母鸡。 一碗鸡蛋羹加一个烙饼,这就是王守善和李白的午饭,可玊玉却将烙饼给切成了细条,在鸡蛋羹上摆出了花的造型,她自己不吃三荤五厌却给二人准备了胡荽,那嫩黄之中的一抹绿色看起来雅致又显眼,而摆出来的那朵花看起来就像真的花一样。 在为王守善和李白摆饭的时候,她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得用手指勾了一下他的掌心,当他的视线转向她时,玊玉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翩然行礼离开,家里来了客人良家女子是不方便见客人的,后院里还有一群孩子等着她照顾,前院里就只剩下李白和王守善二人在廊下吃饭了。 “魂归来兮。”李白在王守善的眼前晃着手,将西胡儿不知道飘到何处的魂给叫了回来。 王守善尴尬至极,在李白面前他总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 “来,哥哥,吃饭吃饭。”这是他第一顿吃由除了娘之外的女人做的饭,鸡蛋羹里就放了点盐,但他觉得很好吃,他心里有一团火又开始烧了起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良行啊,你就当是在修行吧。”李白是读书人,却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大口吃着烙饼一边就着碗大口吃鸡蛋羹。 “修行?修行什么?” “如何抗拒美色。”李白笑眯眯地说“不良人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都有,有的人扛不住诱惑为黑帮大开方便之门,他们用的武器就是女人和钱。” “我对娼妓没兴趣。”王守善冷哼着说。 “不是所有女人都会在脸上绣娼妓两个字的,曾经有个叫张超的不良人,他跟你一样单纯,又有一颗侠骨仁心,黑帮的人为了对付他就安排了一个女人,让她假扮落难逃奴,与他结婚生子,良人与贱籍女子成婚,徒一年半,那女子虽是假扮落难却与张超有了真情,张超服刑时她就与他一起走了,从此他们再也没有回过长安。” 黑帮的目的就是要利用律法将张超这种遵纪守法的官吏给赶走,然后留下贪官污吏跟他们一起为非作歹,王守善将此事谨记于心,即便看到非常可怜的女子他也不能心软,一切都必须按律法行事。 他的眼前猛然飘过周诚的那张臭脸,顿时觉得再也吃不下饭,他才不要跟那个御史一样总是满脸严肃,他喜欢笑,笑能让人放松警惕,那他以后还是当笑面阎罗好了。 和美色比起来他更渴望得到的是一支有战力的军队,再说已经有个不安于室的在家里了,他可不想跟长安城中其他男子一样被戴上绿帽子。 “哥哥下午可有事?我想讨教一下剑法。” “别心急,先让我补一觉。”李白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得说“昨天熬了一宿,还不知道今晚上会不会再出事呢。” 对于昨天的境遇,两人都心有戚戚,永和坊就像世外桃源,一个上午居然一眨眼就没了。 白天是安全的,真正的重头戏在夜晚,王守善想起了那颗不知在何处的刑天头颅,便将此事跟李白说了,李白专心得吃着饭,摇手让他不要再提。 有些人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却吃得下睡得着,难怪说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了。 “哥哥今晚上还出来吗?”吃完了午饭,王守善一边收拾碗一边问。 “没有公验出来会被彍骑抓的,再说咱们不能漫无目的得满城搜查。”李白沉吟着说“下午我去见几位朋友,傍晚的时候我们到平康坊见,哥哥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免得日后在同僚面前露怯。” 王守善懂得,李白这是要带着他去押妓了。 但他不想这么快就投入工作,他还想跟玉娘共处一段时间。 “能过两天再说吗。” 李白冷笑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不想去嫖的男人,也罢,这几日晚上道长也许会出门,你保护她也是应该。” 他一边说一边翻身坐起,明明只是吃了一碗鸡蛋羹和一大块烙饼,他却宛如吃了饕餮盛宴一般腆着肚子站了起来。 “多谢款待了,明日我再来找你。” “哥哥不见随云了吗?” “随云?”李白奇怪得回头看王守善。 “那是赵岚志的字。” 李白笑了起来“既然是随云那自然是有缘再见,反正你家又不会挪地方,总会碰到的。” 说完,李白便哼着小曲,一步三摇得走出了德贤观。 “李大哥走了?”王守善刚想收起碗筷,忽然听到玊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以他的耳力自然不会错过她的脚步声,但是等他看向她的时候那种让人浑身热血沸腾的感觉又出现了。 昨天在嘉会坊遇到的那个清纯佳人似乎是个梦幻,在他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个穿着道袍的妖艳熟妇。 她靠着墙站着,身后是一树盛开的桃花,她眼睛柔成了一池春水,看王守善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盘美食,此刻正思考着该如何下筹。 王守善无奈叹息,家里有个这样的女人谁要是还在外胡来就是自找苦吃,武则天和太平公主都男宠无数,似乎她们这一家女人的都特别旺盛。 喂不饱她们就会去偷,机会与其留给别人不如留给自己享用了。 “你不是昨天才破瓜吗?一点都不疼?” “哥哥去把院门关了吧,下午奴不看诊了。”玊玉一边甜腻得说,一边踩着碎步缓缓走了过来,仿佛王守善是一只蝴蝶,她正拿着罗扇要扑倒他。 “玉娘,你是郎中,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一上午奴的脑子里都是哥哥,哥哥不想要奴么?” 王守善大喘着粗气,不再看那个跟他一样呼吸急促的女人。 “有哥哥在这里奴根本没法专心看病,要是瞧错了病抓错了药反倒是害了病人,哥哥就当是为了天下苍生,去把院门关了吧。” 玊玉的手如同藤蔓一样缠绕上了他的手臂,刀客的手臂都很强壮,黑色的衣服下是散发着热气的纠结肌肉。 “等快活完了,咱们再补一觉,晚上咱们还有事呢。”她轻声在他耳边说,王守善咒骂一声站了起来,迈着大步走到门口,“哐”得一声将门给关了。 在女人开怀的笑声中,王守善忽然感觉到一种屈辱,她似乎觉得她已经控制住他了。 武则天,一个用美色控制了李治,进而控制了整个国家的女人,她现在仿佛就站在他的面前,只是换了个更年轻的皮囊。 他不会向这个女人屈服的,他看上的是一个贤惠温柔的女人,现在的她是被心魔给控制了,他要想办法将她唤回来。 迎着他愤恨的怒视,玊玉朝他伸出手臂,宛如恩赐般高高抬起了下巴。 “过来,抱我进去。” 王守善冷笑一声,在她的惊叫声中将她扛了起来,大步往寝室的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长生诀 “啪。” 用食指和中指捏着黑色的棋子放在棋盘上,赵岚志的对面坐着的是他眼睛瞎了但是心没瞎的父亲。 执黑子是比白子有优势的,照例说应该是他让着父亲才对,但从小到大都是父亲让着他,直到有外人提醒他才注意到两个弟弟是多大的威胁。 这盘棋他下得心不在焉,虽然局势仍然有回转的余地他却投子了,他的父亲赵瑾挑起眉毛,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除了发怒之外少有的表情变化。 “你不想下了?” “父亲,儿有事请教。”平时他下棋都会正襟危坐,但今天他心里很烦,所以就跟家中的部曲一样盘坐了,反正父亲看不到。 “你想问什么?” “父亲,你信这世上有鬼吗?”赵岚志问,赵瑾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神情。 “鬼?” “有人亦称呼他们为归客,昨晚儿之所以没有去宿卫便是跟那些人一起去了大庄严寺,拱卫佛牙舍利去了,如果不信鬼为何有人会用鬼神之术守墓,如果信鬼为何有人在生之时还会干出比鬼还可怕的事情?” 大理寺的事情人尽皆知,赵瑾眼睛瞎了耳朵没聋,他自然是听说过的。 死亡不可怕,有的人怕的是怎样的死法,一杯毒酒是死,被碎刑磨成肉渣也是死,罪犯之所以变得越来越穷凶极恶便是因为义宁坊不义,最终导致整个大唐的治安变得糟糕透顶。 那些送到大理寺的死刑犯全部都证据确凿,确实死有余辜,但是地方没有执行死刑的权利,每隔一段时间死囚就会被押解进京,经过大理寺复查审判后交于刑部再次核查,确认无误后死刑犯的名字会编制成册交于皇帝御批,但现在李隆基正为了契丹c突厥以及回纥用兵而焦头烂额,根本懒得管些许小事,刑部尚书经过李林甫的提点后便将名单上的数人隐瞒了,这些人在家乡已经是死人,根本不会有人来找他们。 之所以将犯人送到西京行刑为的就是以儆效尤,提醒世人犯罪是有代价的,但是执法者犯法又该如何判?罪犯也是有血性的,他们不服这种判决,上街巡逻变得越来越危险,越来越多的禁军开始用交钱的方式逃避服役。 兴庆宫小,用不了那么多侍卫,所以李隆基的眼中看到的还是有足够护卫皇宫的精锐守卫,但是太极宫以及一些皇帝不常去的地方已经没什么守卫了,皇宫里珍宝无数,那高高的城墙是拦不住艺高人胆大的强盗,这些珍宝下落为何谁也不知,有可能在胡商的府邸中,也有可能在哪个权臣的私库里。 赵岚志是千牛卫,他的武艺只是在李白c王守善这样的人面前显得弱而已,实际上他还是比大多数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要强不少,国运之战后他清醒了过来,现在唐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再让李林甫和大理寺这么胡作非为下去大唐的江山恐怕不保。 他将王守善让寒门学子冒名顶替国子监监生的事情跟父亲说了,也将突厥人可能会在国子监装神弄鬼的事情说了,赵瑾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他虽然看不见却依然注视着赵岚志,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让赵岚志有些口渴,于是他端起茶杯牛饮了起来。 等他喝完了杯中的水,他发现父亲正拿着折扇轻轻敲着竹席,赵岚志知道父亲看不见,但他却觉得此刻他正看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 赵岚志不敢打扰他,他知道父亲此刻想的肯定是大事,除了赵瑾之外祥国公还有三个儿子,但他们都已经被外放了,在长安城中他们没有别的可以走动的亲戚,再加上父亲身体不好他们一家几乎与世隔绝。 他们不惊扰其他人,其他人也不惊扰他们,大家彼此相安无事,直到此时此刻。 赵瑾狠狠得敲了敲竹席,似乎已经定下了主意。 “儿子,你想成为姜皎吗?” 赵岚志摇头,想到父亲看不见刚要说话,赵瑾又继续道“与弄臣交好已失明君之道,现在李家诸子中唯三王子最有明君之相,但他久居十王宅中,与宦官交往甚密,长此以往唐恐将步上汉的后尘,阉人当道,国将不国,倘若他能冲出重围,与贤臣良将交好,则我国仍有中兴之望。” 大破契丹之后,三王子李屿被封为司徒,主管征发徒役,兼管田地耕作与其他劳役,让一个武将去管田舍汉也只有李隆基这样的父亲干得出来。他防三王子就像防贼一样,却信任宦官和李林甫,为了活命李屿虽然建了幕府却一直与朝臣保持距离,避免给父亲留下“结党”的映像。 姜皎,因一只鹰结识了李隆基,父亲的意思大约是说要让他接近三王子李屿,但却不能像他一样成为弄臣,他要想办法制造结识三王子的机会,然后将他跟张九龄联系在一起。 在长安县衙他遇到了御史周诚,还有宰相张九龄,他们当时正在为那个西胡儿的事情争吵。周诚觉得此人必须抓,而张九龄却觉认为该用王道教化,仿佛那个浮浪人已经是和安禄山一样可以相提并论的祸害,能让张宰相看重的人不会是普通人,他隐隐觉得这个人会给死气沉沉的朝堂带来一丝生机。 王守善出现是伴随着鬼神之事,但要是未来的国君一味迷信鬼神之术造成的后果可能会跟当年汉王痴迷长生之术一样尾大不掉,敬畏鬼神,又不语怪力乱神才是真正的王道,如此看来国子监似乎是个不错的相识场所。 “父亲,儿子想将三王子引到国子监,但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直言不讳,坐在对面的是他的父亲,而且他父亲还很贤良,因此不用像另一对父子一样说个话还要想半天。 赵瑾欣慰得笑了起来“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有办法的。” 赵瑾一边说一边将棋子给收了起来,他准确得将黑子和白子分开,就像他眼睛看得到一样。 父亲这是将身家性命都赌在三王子身上了。 骑在马上,赵岚志一边回忆着上午时的情形,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他要接近三王子,而且还必须不露痕迹,不然三王子身边的宦官会告密,到时候恐怕会连累到其他人。 那帮阉货也就这点本事,妇人一般只会告密,果然去势之后人也变得阴柔了。 跟那种人呆久了就算是正常的男人都会变得不正常,就目前看来三王子是看起来最成器的一个,然而时间久了就不一定了。 从东城到西城要穿过朱雀大街,在桥上等待放行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个视线,赵岚志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杏色春装的艺妓学徒正仰望着他,当他们的视线交汇时她立刻羞红了脸,低下了头,赵岚志觉得有些古怪,他也有了吸引女人的力量了?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或许会得意一阵,但现在他只觉得索然无味。 他还有攸关国家生死的大事要做,哪有时间跟一个艺妓。 他要跟阿耶一样找一个贤惠的女人当妻子,多子未必多福,尤其对权贵人家更是如此,当长兄可是很累的,有两个弟弟在后面一直赶超自己,他只能一直不断努力,不然迟早会被他们两个淘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销魂醉骨 昆仑山,又称玉山,那山如此高大,以前怎么可能是海呢。 登顶之后的疲惫让王守善浑身发软,村里人说没有犁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就算没有其他女人光玊玉一个就可以将他榨干,也不知道那些王孙怎么有那么好的体力夜夜笙歌。 他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就跟她在屋里缠绵了,她就像是只会采阳补阴的女妖变得越来越妩媚,王守善有些后悔,他不该去追那把红伞。 他知道她想干什么,她想让他离了她就活不了,她跟她的曾姨祖母一样都是怪物,只是套了一张美女的皮,她们想吞的是男人的心。 汉人的鬼怪传说中有一种名为画皮的鬼,只要男人不花心就不会遇到她,太宗是因为不忠于长孙皇后,李隆基是因为不忠于王皇后,现在轮到了他,但他之前没有任何妻妾,所以他暂时是安全的。 “没力气了?”她微笑着问,王守善不想承认。 她就像个女王一样将他推倒在地,因为太心急她的道袍并没有脱掉,只有她的裤子被褪掉了。 紧接着她就像是在驯服一匹烈马一样骑在他的肚子上,雪白修长的腿透过道袍的叉露了出来,然后她拿起那罐桂花酿,学着男子的模样将酒液倒在嘴里。 “道士不是不能喝酒么?”她倒得有些心急了,酒水四溅到了他的身上,她似乎真的将他当成了某种烈马,将他身上的衣服脱得一件不剩。 玊玉冷笑一声,俯下身将酒一滴不剩得渡到他的嘴里。 太宗曾经有一匹天下罕见的宝马,名叫“狮子骢”,传说能日行千里而不乏,因此深得太宗的喜爱。但是这匹宝马的个性却十分暴躁易怒,一般人别说坐上去了,就算是靠近它也十分困难。有一次他带着自己的后宫佳丽来看他的爱马,旁边的驯马师不是被宝马踢伤就是咬伤,难得有几个驯马师坐到了马背上,没有多久就被甩了下来。 这时武则天挺身而出,愿意来降服这匹烈马。她向李世民要了三样东西:一条铁鞭个铁锤和一把匕首。她带着这三样东西慢慢地向烈马靠近,烈马马上撅起蹄子不想让她接近。武则天挥动鞭子就给了它几鞭,趁着马受惊的时候骑了上去。 烈马自然不会就这样乖乖就范,它纵身跃起想要让武则天翻下马背,但她早有准备,抓住马的缰绳举起铁锤就在马的头上狠狠敲一下。这下“狮子骢”不敢再有所举动了,乖乖地任由武则天驱使它。 “别动。”玊玉用酒壶敲打着王守善的头,仿佛他就是那匹天下闻名的“狮子骢”。 “娘子想干什么?” 玊玉晃着手里的酒壶,朝着他妩媚一笑。 “以郎君的酒量,这一壶酒应该能喝光吧。” “那是自然。”那本就是纯度不高的清酒,又加了蜂蜜,喝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玉娘不能喝酒,一直想尝尝这酒是什么味道,但喝了又吐掉太暴殄天物,如今郎君来了正好可以陪我共饮。” 王守善叹了口气,道清是个小傻瓜,他的师傅是个十足的坏女人。 因为她说了不许动的命令,王守善只能躺着地上任凭她为所欲为,就算她不是巴蜀的女人,就凭她女王的骨血也够男人喝一壶的。 醉骨是跟人彘差不多残酷的刑罚,都是要将人的四肢砍断,只是武则天将“人彘”泡在了酒缸里。 王守善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像受了那种刑的人,他的四肢不能动,只能闻到那股浓烈的酒味,此时外面的太阳已经开始偏西,玊玉就像披上了一身红衣。 她是个怪物,在她体内肯定有一只妖怪,是它让她死而复生,可是她又如此美艳动人,就像盛开的虞美人。 “你还在生气吗?” “从没有哪个人像你一样有胆量跟我那么说话。”玊玉俏脸含煞,脸上娇媚已经荡然无存,看起来凶狠恐怖“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你舍得么?”王守善毫不在意得笑,展示着身上健壮的肌肉“在长安你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男人?” 以胖为美就是好啊,给了像他这样的人钻空子。 不过现在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跟那些贵妇不清不楚了。 “王守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乱来我不会要了你的命,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现在玊玉说话不装那种男人的声音了,听起来格外好听,可是说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是你逼我嫁给你的,那就别逼我对你用绝的。” 王守善立刻点头。 “咱们定个约定,只要你还认这个家门我就会对你敞开,我会忠于你,但你也必须忠于我,要是你想一边瞒着我一边跟其他女人在一起那我就会让你尝尝什么是人间地狱的滋味,如果你觉得这个家你不想回了,那你可以走,我不会挽留你,咱们好聚好散。” “我才刚住进来你就在赶我走么?”王守善嘻皮笑脸得拉着她的手,却被玊玉狠狠得拍开。 “你别以为我跟那些弱女子一样容易哄骗,这就是我的底线,你要是接受不了你现在就可以走。”她近乎无情得站了起来,然后开始整理起身上的衣衫“有了家就不可能自由,想要自由又想要家是不可能的,你自己看着办。”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舍不得么?”王守善觉得自己像是个被负心人抛弃的妇人,她太绝情了,就像她的曾姨祖母。 “我跟你说过,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是人间三苦,我不喜欢吃苦,所以我不会舍不得,你要是觉得受不了我这种女人坊里有的是空房子,你可以自己选一间住。”玊玉一边说一边穿上了裤子,她现在衣衫完整,而他才是一丝不挂的人“孩子们要回来了,我先出去,你自己慢慢想。” 说完,她就挺直了背,头也不回得走出了寝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闲云野鹤 浮浪人的东西一共就没几件,除了他的刀以外就几身衣服,王守善想走什么时候都可以走。 他拿着他的东西离开这个他才来不到一天的家,在门口就遇上了赵岚志,他好像被王守善给吓着了,下意识得倒退了一大步。 “二哥你上哪儿去?” 王守善现在不想理他,他恨屋子里的那个女人。 “你先别走啊,来来来,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王守善气得双眼通红,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喘了半天粗气才冷静下来,赵岚志来找他肯定是来办正事的。 “我找到可以开武馆的地方了。”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赵岚志说话陪着小心。 “走吧。”王守善说,德贤观里住了一个会掏心的女妖,他不该去招惹她的。 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那间寺庙,那只白鹤还在,而且它还用他们拔起来的蒿草铺了一个窝,看起来舒适极了。 王守善想起净行问他愿不愿意出家的事,也许他该去请串佛珠,佛能让他的心定下来。 “就是这儿,你自己进去看吧。”他已经没了带赵岚志参观的心情,在那只鹤的旁边找了个地方打坐,心中默念金刚经。 “二哥,你们吵架了?” “不是吵架,是好聚好散。”王守善没好气得说,他夺走了她的贞洁而且占了那么多便宜,他一点都没吃亏。 “就这么散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求她吗?”王守善瞪着这个中原男人,他还有没有点男人的骨气。 赵岚志也不去看那破庙了,在王守善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哥,女人是要哄的,你不哄她跟她硬碰硬肯定会吵架的。” “凭什么要老子去哄她。”王守善最窝火的就是这一点。 玊玉想要他的忠诚,但是他不想将忠诚给一个女人,姓武的女人都很贪,如果他掌握了兵权那日后她想要夺位该怎么办?他肯定不会成为张易之那种男宠,那他就只能离开,与其转了那么多弯弯绕绕最后还是要分开不如现在就散了。 “好好好,我们不哄,不哄行了吧。”赵岚志就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怒气冲冲的王守善“那你今天住这边还是跟我回去?我阿耶还蛮想见你的。” “你住在东城,永和坊这么偏僻出事了怎么办。” 赵岚志无语得看着他。 “那今晚上咱们还跟道长出去吗?” “跟,她一个女人大半夜还在外面转多不安全。” 赵岚志对天翻了个白眼“哥,说两句甜言蜜语有那么难么?” 王守善不屑冷笑“长安还差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么?” “别人说,道长不会听,你说的,她肯定会听。”赵岚志异常严肃得说。 赵岚志的坚定让王守善不知所措,因为他从来没有哄过女人。 “哥哥,脸皮厚一点。”赵岚志撞了撞王守善的肩膀,笑得一脸暧昧“你不是挺不要脸的么?” 王守善举起拳头做势欲打,赵岚志立刻装模作样得求饶。 有赵岚志这么一打岔,王守善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但他还是不愿意这么简单就向玊玉服软,他才不是李家的软蛋。 “道长就没个同性的朋友吗?” 赵岚志的话让王守善愣住了,他认识玊玉总共也就才两天时间。 他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就贸贸然得闯入她的生活里,她跟女冠观里的道士肯定不是朋友,那还有谁是她的朋友? 王守善想起了她喊李白的那声脆生生的“哥老倌”,李白是个非常俊美的青年,他们在一起相处久了会出问题的。 “走吧,哥,出来久了道长会担心的。”赵岚志帮王守善拿起包袱“道长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容易沾花惹草才那么疑神疑鬼,要怪只能怪你长得太俊美了。” “又不是老子愿意长这个样子的。”要么让他当胡人,要么让他当汉人,偏偏是个混血,不论走到哪里他都被排挤,娘子们垂涎他的长相却从来不提婚事,就因为他没有钱。 王守善在赵岚志的搀扶下站起身,那只鹤单独趴在窝里,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那只鸟好像想在这里安家了。”王守善拍着身上的灰,回头看着那只鹤,它的翅膀是完好的,它想什么时候飞走就什么时候飞走,就跟武力一样,他持有,但可以不使用。 “安家就安家吧,一只鸟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在诸位求仙问道者眼中的仙鹤到了二人嘴中就变成了一只鸟,那只鹤仿佛通人性一般哇哇大叫着追起他们来,两人慌不择路夺命狂奔,很快就又回到了德贤观。 玊玉原本正拿着一条柳枝在打放在地上的一个木片人,察觉到王守善回来,立刻将脸上的眼泪给抹干了。 “你回来做什么?”她说话的语气透着一万个没好气。 “想你了呗。”他厚着脸皮将娘子抱紧了,那个贤惠的玊玉又回来了。 她气得伸手拧了他腰眼一下。 “你下次还敢这么霸道,小心本宫给你好看。” “唯,唯。”他就像所有唐的驸马一样对公主点头哈腰c言听计从。 “赵主仗,吃晚饭了吗?”王守善一服软她就不生气了。 “以后别叫主仗,叫随云。”王守善替赵岚志答道“这是我三弟,做两个你拿手的菜,再把你的桂花酿拿来。” “不行,那是给娘子们喝的。”玊玉话音刚落,王守善的眼睛就瞪大了。 “咳咳。”赵岚志在他说话前立刻轻声咳嗽,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为笑脸。 “不是有一坛开了没喝完吗,我们就喝那一坛。” “那好,你们等着。”在鸡犬相鸣中,大唐的上仙公主穿着一身麻衣道袍,将酒给拿了出来,然后去厨房做饭去了。 “哥哥,过日子谁没个磕磕碰碰啊。”赵岚志拍着王守善的肩膀“牙齿都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你让她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 “我就是怕老这么让她日后会夫纲不正啊。”一提起这个王守善就觉得忧心忡忡,他会不会步上阴盛阳衰的后尘。 “夫妻俩关起门过日子,你在外面能服人谁管你家后院的事,你想太多啦。”赵岚志笑嘻嘻地说“武馆的事情定下来了,咱们来说说国子监的事情怎么样?我想把三王子引过去,老让他跟那些没了种的阉货在一起我觉得迟早会成大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黄衣使者白衫儿 皇宫里有宦官,自古皆然,只是太宗时期的宦官都是不干预政事的,到了李隆基这儿因为后宫嫔妃人数增多,为小花鸟们服务的宦官也增加了,穿着黄衣c紫衣宦官朝服的就有数千人,地位高的已官拜三品,配紫金鱼袋,列戟于门,并且还有了宣旨的权利。 士大夫对这帮阉货恨之入骨,因为宦官基本都是庶人出身,每当他们捏着那鸡不鸡鸭不鸭的嗓门一念圣旨就有无数人想用鞭子抽他们一顿。 尚书省统领六部,是行政执行机构,而中书省则是负责起草政令的机构,中书省下设通事舍人,专门负责呈奏表c宣读敕旨诏令以及接见外宾时担当翻译,但高力士教出来的好徒弟却将这份差事给抢了,尤其是呈奏表这个活,那是阻塞圣听的关键。 宦官识字,奏表上都会写上写奏表的人的名字和官职,那帮阉货也许不懂怎么治国,但他们懂怎么内斗,凡是张九龄一派的人呈的奏表都是在李隆基心情不好或者看奏表看得不耐烦的时候送上去,清流写的东西一般都是顽疾,看一次是看,看十次也是看,李隆基就越发不想看清流写的奏表了,而李林甫这一派的则是大好河山,万国来朝。 教坊归宦官管理,平康坊的娼妓想要当内家人或者进宫面圣都必须通过宦官,而宦官想要掌握地方官吏则会通过她们去渗透,长安城里的进士团管理着娼妓,除了给官员们拉红线做媒以外他们还养了一大批打手闲汉,这些人欺行霸市,又因为喜欢附庸风雅而穿白衣,每次宦官出宫办事都会被他们拱卫,于是在长安城中经常可见一骑黄衣宦官后跟着十个或者更多的白衣护卫,他们无视禁令闹市纵马,以低价强买百姓手中的货物,御史台现在实行“高薪养廉”,每个御史都被高薪供奉着,那些宦官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您闭眼享福就行了,通常周诚为代表的清流御史的奏表李隆基看不见,他们唯一上奏的机会只有在朝会上。 为了贴身保护皇帝的安全,一些宦官也开始练武,这原本是千牛备身的活,但皇帝的后宫女人多,成年男子出入怕出意外,千牛备身越来越幼龄化,现在的千牛备身更像是给皇帝捧刀的侍童,一个孩子哪怕从娘胎里开始学拳脚也不可能是那些宦官的对手,宦官正一步步得掌握唐的朝政,而且他们已经开始在插手拥立储君的事了。 李隆基迟早是要死的,他年纪大了,又沉迷女色,不靠药物他根本就没办法行人道,为了给他壮阳宦官到处给他找药进补,体内正气不足只会虚不受补,李隆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他死了,下一个是谁? 宦官里也有自己的派系,因为高力士的年纪也大了。 三皇子李屿是最具潜力的,但是太子还活着,只要他还在三皇子就不可能成为皇帝,武惠妃在后宫权势滔天但容颜衰老,小花鸟们不足畏惧,她的儿媳却是个大威胁。 “杨玉环?”王守善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浑身忽然不寒而栗。 “二哥你怎么了?”赵岚志好奇得问。 “没什么。”王守善想起刚才玊玉狠心决绝的眼神,他要是敢在外面乱来那他肯定回不了这个家了“他真的和自己儿媳好上了?” “目前没有,但迟早的事。”赵岚志不屑冷笑“寿王妃擅歌舞,她跟陈阿蛮一起被称为梨园双娇,而且现在好像跳得越来越好,已经有压制住陈大家的架势了。” 即便是在西域,王守善也听说过龙女陈阿蛮的名字,她经常在宫廷出入,于外宾面前表演凌波龙女舞,但是她可是伶人出身,李隆基怎么糊涂到让儿媳在外族人面前表演。 “你觉得陛下是不是被人施了蛊了?”王守善对李隆基还是抱有一线希望,他曾经是明君,只是现在好像变成跟纣王一样昏了。 “宫里那么多道士,应该不会吧。”赵岚志越说越心虚。 “那个杨玉环是什么出身?”王守善沉着脸问,玊玉也擅长跳舞,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王妃擅长跳舞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她的父亲叫杨玄琰,是个官宦世家,曾经在蜀州当过司户,开元十九年因渎职下罪入狱。” “他怎么找了个罪臣之女给儿子当老婆?”王守善气得直叹息,而且更糟糕的是她还去过蜀州,那里可是多巫师的地方。 “哥,那个寿王妃现在不是重点,咱们的重点是怎么跟三王子接上头。”赵岚志满脸严肃得看着王守善“我阿耶想让我靠近他。” 在三王子的身边也有很多宦官,要想不被李隆基猜忌三王子只能靠宦官美言,那些宦官就像对付李隆基一样将李屿跟外界联系的渠道给断了,李屿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只能通过宦官的嘴。 “我义父说的没错啊,大唐的江山最后是要毁在女色的手里。”要是皇帝没那么好色就不会有那么多宦官,东汉时宦官当权造成的恶果历历在目,李隆基难道都不读史书么。 “哥,你知道李宰相的那面用香料刷的墙花了多少钱吗?”赵岚志喝着桂花酿,一副快求教我的表情。 “他花了多少?” 赵岚志比了两个指头。 “两百贯?”一个在京九品将士郎的年俸也就二十贯,两千贯够某位不知名的散官干十年不吃不喝才存得起来。 “两千贯。” 王守善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哎哟,这帮败家的儿,花两千贯刷墙,心疼死老子了。”王守善锤着心口直哼哼,现在一斗米才二十钱,得养活多少田舍汉。 香料在本地是那么贵,但是天远地远得送过来,豆腐都变成肉价钱了。 “这事张宰相知道吗?” 赵岚志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我觉得还是别跟他说比较好。” 王守善年轻,他没病都快被这帮贪官气出病来,更何况是本来就有病而且年事已高的张九龄。 李白想杀了李林甫,王守善也想杀,但问题是杀了他之后还会有其他贪官前仆后继,必须杀得他们怕了这帮贪官才知道停手。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必须找到他贪赃枉法的证据才能让李宰相跟西市的宗宰相一样,宗楚客位于礼泉的豪宅至今空着就是起的震慑作用,只是现在长安夜生活的中心已经不在西市,而是在东市。 现在没人将不良人当人看,可是只要把不良人训练好了他们就是奇兵,和黑帮械斗不能穿甲很吃亏,如果能穿甲的话就能提高不良人的生存率。 只要更多好人活着就能形成力量,他一定要把身体养好,然后气死那帮奸贼。 又过了一会儿玊玉端着晚饭过来了,这一次煮的是面条,青色的葱花配上白色的面,再加上一个鸡蛋,很简单,不过道士不吃葱,这是专门给他们备着的。 “不是让你做两个拿手菜吗,怎么就做了面条?” “随云,你常在宫中行走,平时多关照顾一下那些老大臣。”玊玉完全没理王守善的抱怨,将面条递到两人的手里“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现在好多老人家都有头风,宫里台阶那么多,他们爬起来太辛苦了。” 唐的宫殿修得非常宏伟,就是台阶多,老人家胳膊腿不好,得有人帮忙才能上朝。 “嫂嫂,我知道了。”千牛卫接过面条西里呼噜得吃了起来。 “只要好人活着,坏人就会有忌惮,邪终究不能胜正,好人会有好报的。” 她的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就传来孩子们的尖叫声,是那些去读书的孩子们回来了。 原本还算清净的小院里一下子涌进来一群梳着总角的小儿,他们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玊玉,大师哥道清推着一辆小推车跟着一起走了进来,上面装满了药材和粮食。 “师傅,有东西吃吗?” “在锅里,我去给你们盛。”大孩子吃东西的速度比小孩子快,玊玉怕他们将小的吃的给吃光了。 王守善和赵岚志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心里同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其状如蜂 春闱之后李宰相的门前照例是车水马龙的,张九龄的住处远离闹市,又因为举荐人只举贤良,走他的门路走不通,所以张九龄的府上一般都人迹罕至。 然而今日在他的那间陋室里却多了许多忧心忡忡的访客,这些人大多衣衫光鲜,一下马看到堂堂大唐丞相府邸前如此多屎尿居然没人收拾顿时怒不可遏,小小庶人居然欺负到士人的头上了,他们声色俱厉得喝斥青衣家仆立刻将这些污秽之物清理掉,然后就带着拜帖进了院子,但是来的人太多了,不少人只能排队等着。 人才是立国之本,就算没有鬼市的事国子监监生好逸恶劳不思进取也足够让人忧心了,更何况西京道门大德刘三元亲自发话,如果国子监再不治理恐遭天谴,最迟明年三月京师可能会发生大地震,这还了得。 开元二十二年的秦州地震死伤四千余人,秦州全城的房屋及建筑无一幸免全部化为废墟,自家人才知道自家事,长安的房子多是由木头和黄土修的,用来遮风挡雨还行,抗震是肯定扛不住的,倘若长安发生同等规模的地震那伤亡得有多惨重? 如果仅仅是刘三元一人的话或许还有人心存顾忌,以为又是老道想借天谴趁机敛财,但国子祭酒周若谷也发话后就没人怀疑了。 国子监必须整顿,生徒们必须好好读书,不过让那些王孙用功太困难,那就让寒门的读书汉跟着一起读,让好学生带坏学生,国子监里的不良风气就算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至少资源不会被浪费了。 读书人对读书人总有同理心的,国子监收那么高的学费本来就对寒门不公平,昔日门阀蛮横,五姓女至今高不可攀,通过开私学举行科举培养出来了一大批寒门子弟,正是因为有他们在才削弱了门阀的力量,再说现在长安城中有钱人那么多,资助一两个学生读书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重要的是该如何发动,怎么发动起那些商人掏钱才是难题。 大多数人宁可花二十贯买都知娘子一笑也不肯用来资助别人,至少都知娘子笑了他们是看得见的,资助别人却得不到一句感激,这种买卖真不划算。 直到这个时候,官吏们才意识到现在的商人有多么为富不仁。 根据大唐律法五品以上的官员是不允许经商的,但五品以下的官吏却没有那么多限制,李宰相的权势滔天,却没法将从九品到五品的所有官职都弄到手里,良知未泯的官员们索性绕开了商人,开始发动自己的同学朋友救国于危难之中。 “早晚要收拾他们。”张宰相府上的院子里时不时能听到这样的怒喝,他们其中不少也是寒门出身,对于商人的仇恨比贵族出身的士子更重,看到他们欺负那些没钱的乡贡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被他们欺负,只是他们生在了一个好时候,因为当时的科举还是公平的。 因为贪玩,陛下甚至动过将批奏表的权利一起给李林甫的心思,好在被高力士给劝解了,这道小道消息就像文文一样在官员之间流传,相信善于搜集消息的李宰相应该也知道了。 高力士的处境远没有看起来那么风光,他精心教养出来的徒弟们都很年轻,年纪大的人一般都没什么进取心,他现在只想守成。 宦官虽然下面没了,不过急性子却与那个没什么关系,宫中的局势紧张到一触即发,只有李隆基一个人还感觉不到异常。 美貌的杨玉环夺走了他的全部心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李瑁在朝臣中被说成了什么样。 现在他们只是因为同样喜好歌舞而惺惺相惜,但所有在宫中有关系的人都知道他们俩苟且是迟早的事,要是真那么喜欢开元二十三年在洛阳咸宜公主的婚礼上就可以带走,为何偏偏要等到她嫁给了自己的儿子之后才想起来去抢。 太子蠢得扶不起来,他现在还将三王子李屿当做主要的竞争对手,他完全看不到现在的惠妃有多如坐针毡,女人的地位只有在当上太后之后才算真正的定下来。因为妹妹嫁给了太子瑛,薛绦的儿子薛锈也只能参与到这场明争暗斗之中,他官拜光禄卿,掌管的是宫中膳食,为了保证李隆基每一顿吃的饭里都没毒他每道菜都会让宫女试吃,武惠妃手里没有兵权,她要谋害皇帝一定会用毒杀,粟特人与惠妃和李林甫交好,谁知道他们会提供什么样的毒药。 粟特人的家乡在干旱的沙漠,他们对于唐只准许胡人在边境落户这一条存在很大的怨气,因为他们的总铺大多都在长安洛阳,太宗将大食人给打怕了,可是现在的大食人一点都不怕唐军,安西都护府有王忠嗣将军撑着,但据说明年将会继任拢右道节度使的位置,现在的节度使王晊年事已高,他是少数发动了玄武门之变后活到现在的老臣之一。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开始传起一个传闻,当年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时跟现在的三王子李屿只相差一岁,明年也就是李屿二十七岁那年西京恐怕会很不太平,三王子于是只能更加闭门不出,除了宦官之外他能接触到的人只有自己的幕府,但是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谁都不敢跟他太过接近,所有人都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 “嗡嗡嗡嗡。” 屋外的闲言碎语如同蜜蜂一样吵得人心烦意乱,张九龄和周诚看着坐在对面安静喝茶的李白久久无语,因为他之前说的那个故事实在太惊人,已经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围。 “上仙公主还活着?”这是张九龄关心的。 “这世上真的有鬼?”这是周诚感兴趣的。 李白不急不慢得点头。 张九龄和周诚再次陷入沉默。 “昨天晚上突厥人已经来过一次了,他们打算破坏掉我们的国运,就跟三年前破坏天山龙脉一样,只要国运破了天就不会助我们,兵法有云,天时地利人和,天时被排在第一肯定是有原因的,二位官爷在朝堂上切记谨言慎行,千万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做出冲动的事来。” 汉人信风水,认为好的风水会荫蔽子孙,李世民破薛举和窦建德都是靠的运气,要不然怎么会怎么巧,李世民这边在养病想办法那边薛举就死了,十万大军里一冲就冲进了窦建德的朝会。 运气说起来太玄了,可是却又让人不得不信有的人天生就是幸运儿。 “那个王守善你观察得怎么样?”周诚问李白,而李白自然就是被安排过去负责保护玊玉的那个人了。 “他很单纯,有点愤世嫉俗,你不给他他想要的他就会发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他想要什么?”张九龄沉着脸问。 “相爷不用担心,他想要的跟安禄山不一样,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女人。”李白诡笑了起来“上仙公主可是武媚娘的曾侄孙女,要论用美色控制人的本事恐怕没人比她更厉害了。” 张九龄苦笑了起来“又是一个姓武的女人。” “鄙人会在永和坊开一间武道馆,届时可以就近观察他们,不过要占一间荒寺好像要不少手续,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 因为僧道不事生产却可以拥有大量土地,朝廷已经禁止在长安城中再私募善款修建寺观了,玊玉的那间德贤观也是打着悬壶济世的名号开的悲田养病坊,李白此举可谓是让张九龄顶风作案了。 右仆射虽然有丞相之名却是个虚职,但以张九龄在京为官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为李白开个方便之门并不算困难。 “怎么,丞相不愿意?”见张九龄皱紧了眉一言不发,李白呵呵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周诚对李白怒目而视。 “同样是当官的,张丞相就奉公执法清廉不阿,而李宰相则有钱就好办事,如此一对比岂不可笑?”李白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周诚顿时就被他气乐了。 “你开武馆是为了什么?”张九龄没有笑,他满面严肃得看着李白,李白也郑重得回看着他。 “弘扬武学,传播武道,重塑侠义精神。” 李白说到这里,忽然匍匐在地,向张九龄行了一个大礼。 “张宰相,吾原本打算刺杀李林甫,是王守善告诉我贪官杀之不绝,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做,如今民间铜臭之气太浓,尚胡风,崇商贾,不复我大汉民族尊士大夫之精神,吾等必遵循武道,绝不凌弱暴寡,请宰相成全。” 张九龄盯着李白的后背没说话,周诚有些不安得看着二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弘扬武学?怎么个弘扬法?” “就是以武会友,武不是只能用来树敌,还能用来交友的。” “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相爷,外面的人怎么办?”周诚问。 “让他们去找国子祭酒,读书人的问题可以缓一缓,我们现在最紧缺的是武将。”张九龄紧盯着李白“安禄山在幽州大受欢迎,在那些骄兵悍将眼中他并不是乱华的贼子,而是有胆气的好汉,我们需要一个信得过的节度使对付他们。” 周诚和李白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张九龄学着李白的样子冷笑着说。 “你们不是相信运气吗?那我们就赌一把,看王守善是会成为第二个安禄山,还是第二个王忠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太极运 胡人不吃猪肉,孩子们的晚餐是荠菜馄饨,他们一人捧着一个碗看起来吃得很香。 “下午那么忙,你什么时候包的?”王守善站在厨房门口笑看着她忙里忙外,她的身上还是那股难闻的艾叶味,但闻久了就习惯了。 “不是我包的,你们走后没多久李叔叔就过来了,他在西市屠肆里找了份活,这是他送来给孩子们吃的。” “你不吃吗?” “混沌里包了荠菜,我到外面吃个胡饼就够了。” 王守善回头看了眼那些孩子,他们明显没吃饱,连碗都舔舔得干干净净。 “这个你先拿着吧,给孩子们吃顿好的。” 玊玉回过头,见他将金饼拿了出来,她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干活。 “还是你自己留着吧,男人在外面身上一点钱都没有怎么能行,你只要不乱花就行了,现在的人就是钱多了不知道怎么计划才乱买东西。” “计划?” “你不会一辈子都做普通的不良人的,想当不良帅可没那么简单,你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有计划得花钱。”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他觉得很挫败,要讨好玊玉似乎很困难。 “我只要你不贪污,不受贿,做一个品性端正的人就可以了。”玊玉叹了口气,回身看向他“我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没什么不知足的。” “师傅。”两人正在谈话,莫言又冲进来了,她真的很爱撒娇,抱着玊玉的腿不撒手,看向王守善的眼神充满警惕。 “出去。”王守善的声音变得阴暗又沙哑,他讨厌任何想跟他抢的人。 莫言被吓到了,但是她还是不肯松手,玊玉摸了摸她的头发“莫言,乖,出去跟大家一起玩,师傅和哥哥有事情要说。” 僵持了片刻后,莫言松手了,她一走开王守善就把玊玉抱紧了。 厨房里一股烟火味,石头做的灶台有很重的烟熏痕迹,但他却觉得自己身在极乐世界。 “玉娘。” “干什么?” “我想去祭奠窦德妃。” “现在去靖陵有点晚了,改天吧。”她红着脸推开了王守善。 “我们今晚干什么?” “超度冤魂,只是例行法式,不会忙到很晚的。” 王守善暧昧得笑了起来,搂着她的腰靠近自己“那我们晚上能继续干下午做的事么?” “哥哥,你别这样。”玊玉抖着声音,楚楚可怜得别过头,露出修长的脖子,她的皮肤很白,而且好像很薄,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忽然想起那天喝的狼血味,张开嘴咬住了她的脖子。 “咳咳。”厨房外响起了赵岚志的咳嗽声。 “二哥,那间庙要修葺的话得花不少钱啊,这钱从哪儿来?” “狗日的,没看老子正忙吗,等会儿。”王守善说完又想扑上去,被玊玉双手给推开了。 “干正事去,晚上三更到景龙观接我。”白色的虞美人毫不妥协得说,此时他又开始想那个红色的虞美人,她是个熟透了的妖妇,跟她一起巫山很过瘾。 王守善笑眯了眼,看着她舔了舔嘴唇,倒退着走出了厨房,在看到门外站着的千牛卫赵岚志时,王守善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一万个没好气。 “别忘了你的誓言。”妖怪这个时候忽然说。 “什么?”赵岚志没听清,立刻问王守善。 “兄弟伙,我想去皇宫转转能不能行啊。”王守善拦着赵岚志的肩膀笑嘻嘻得说,以前觉得难如登天的事情有了熟人接应应该小了不少难度。 “你想进去倒是可以,出来怎么办?”千牛卫朝厨房里努了努嘴“你就不担心嫂嫂了?” 王守善立刻犹豫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有自保的力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用巫术的。” “不行,我不答应。”他毫不犹豫得拒绝“我们一起走,反正是例行法式,少你一个又没什么关系。” “道长,其实晚上的皇宫还是蛮阴森的。”赵岚志打了个冷战“尤其是光照不到的地方,总感觉有野狐在哭。” “我不想去皇宫。”玊玉直截了当得说“你们去吧,别管我了。” 说完她便把厨房的门给关了起来。 “关于修葺寺庙的钱,大哥准备把那些王孙送给他的礼物都卖了,不够再找你借点。”王守善恢复了常态,一边走一边跟赵岚志说“我觉得先不要将寺庙所有地方都修葺,先弄出来两个禅堂,等以后有徒弟之后大家再一起动手,哥哥混到现在这个样子不容易,咱们得帮他省点钱。” “那账给谁管?” “不是你就是大哥,反正我不负责。”他一分钱都没出,不能占这个便宜“你不是以后要到国子监吗?那边有学算学的学生可以过来帮忙,既可以省饭钱又能习武,一举多得。” 赵岚志点头。 “关于将三王子引到国子监的事该怎么办?” “时机未到,等过一阵再说吧。”王守善叹了口气,赵岚志的阿耶好像将身家全部押在三王子的身上了,那个人是值得托付江山的人么。 “有个事情问你,你知不知道哪里可以做纸甲。”千牛卫好歹是个武职,赵岚志应该知道吧。 “你干嘛要纸甲。” “甲胄是违禁品,不良人不能穿,我想找件纸做的保命。” “你要是想要甲胄的话我那里有,改天去我家拿吧。”赵岚志浑不在意得说。 “不,以后我想给所有不良人都配上一件。”王守善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不想当那种只有自己穿明光甲,普通士卒却连甲片甲都没有不良帅。” 赵岚志沉默了片刻后说“改天我去问问金吾卫吧,我只看到他们穿纸甲。” “他们为什么穿纸甲?” “只有朱雀大街上的巡逻使穿纸甲,他们既是仪仗又是旗手,要是穿真的甲胄马车失控了跑都跑不及。” 王守善点头表示明了,他还以为西京所有卫兵都已经烂透了呢。 “金吾卫现在大不如前了,尤其是神策军来了后基本就失势了,连俸禄都是神策军发的。” “这有什么关系?不是一样都是俸禄吗?” 赵岚志拍了拍王守善的肩膀笑了起来。 “在长安,掌握钱就等于掌权,除了北衙的人以外所有人都是可以被收买的,金吾卫和千牛卫都属于南衙,等于说现在我们是被北衙管着。” 王守善知道这是李隆基的一种制衡手段,不论是谁掌握兵权都让他不舒服,即便这个人是李林甫也一样。 “金吾卫原本是负责京畿治安,神策军来之后因为废弛而只能将权利交出来,现在只会在长乐坊中寻欢作乐,再不然就是听命于神策军执行逮捕,已经名存实亡了。” “长乐坊。”王守善喃喃低语,因为一个金鱼袋激起了那么多人的怨恨,那个地方怎么会长乐呢? “怎么了?” “我们今晚会路过那里么?” “长乐坊就在大明宫的门口,你是想去太极宫还是大明宫?” “太极宫。”妖怪迫不及待地说。 “我还以为你对大明宫更感兴趣呢。”赵岚志不知说话的人是妖怪,笑嘻嘻得说。 玊玉有大明宫的地图,以后可以找机会去,而太极宫则机会难得,他要好好把握。 “我想去凌烟阁看看当年那些跟太宗一起闯天下的人都长什么样。” 虽然李隆基竭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以武立国的皇帝,可是武将们却根本就不服他,大多数武将服的只有太宗,即便他已经死了多年仍然有很多人提起他。 就凭他在江山打下来后没有像刘邦一样处理功臣就值得人钦佩,那是真正的容人之量,所以才能在太极宫里听政。 武将其实要的不一定是名利,更重要的是荣誉,进凌烟阁陪葬昭陵都是荣誉,但李隆基要是想让武将给他陪葬是绝对不可能了。 要收复骄兵悍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给他们荣誉感,陪葬昭陵也许是个不错的饵,反正昭陵那么大多两个坟丘也没什么。 “现在太极宫是干什么用的?” “大部分时间陛下都在东内听政,偶尔会到西内。” “只是偶尔?” “是啊,怎么了?”赵岚志不明所以,王守善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有点渗人,赵岚志不由浑身发起抖来。 “随云,你看看那边。”王守善指着夕阳中无比巍峨宏伟的太极宫,它正对着朱雀大街,是外国使节和进皇城办公的官员必须面对的正殿。 庑殿顶是建筑中最高的一种制式,太极宫的则是重楼庑殿顶,是最高中的最高,一般的民居只能用黑瓦,而太极殿则用的是琉璃瓦,在金色的夕阳下它就像玉山一样宏伟,它让王守善想起了皑皑白雪的昆仑山,也让他想起那个让他一次次登顶的上仙公主。 “如果有天你的灵主位和凌烟阁的重臣一起放在太极宫正殿受后世子孙万代敬仰,你会为了这个国家拼命吗?” 赵岚志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太极宫?” “那只是一个李隆基基本上弃之不用的殿堂而已,但是它应该足够宽敞,可以放很多很多牌位。”王守善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他想到自己的牌位能放在里面被人祭奠肯定很爽,每次敲暮鼓都是从太极宫前的承天门开始响,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会往那个方向看,街鼓响起时就像是某种盛大的仪式,怎么李隆基居然会想到用钱和权利去控制武将呢。 “我大唐乃礼仪之邦啊,要弄几个规模盛大的祭奠有那么难吗?”王守善想起了昨天看到的娼妓踩街,无奈得叹了口气。 “走吧,暮鼓要开始响了。” “二哥,如果我助你登上帝位你会让我进太极宫吗?” 听了他的话,王守善回过头去,只见赵岚志浑身发抖,眼睛都是红的。 他朝着千牛卫笑了起来“我不要江山,只爱美人,你不是想接近三王子吗?让他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如何?” 千牛卫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消失了,无奈得苦笑了起来。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你至于么。” 王守善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太极是由阴阳组成的,要找到一个能跟自己匹配的阴可不容易啊。”王守善背着手,哼着歌,吊儿郎当得朝德贤观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一物降一物 赵岚志昨天去蜀香居的时候也是骑着马来的,但是当时因为打架斗殴被请到了长安县公廨,今天他又骑了一匹,正好他跟王守善一人一匹。 青砖黑瓦,朱门白墙,因为昨天挨了打砸里面并没有多少客人,邱二看到昨天闹事的那位公子爷又来了顿时愁上眉梢,却仍然强笑着迎了上去。 “赵主仗” “给,拿着。”不等邱二将话说完,赵岚志就将一个钱袋丢了过去,邱二手忙脚乱得接住,有些不明所以得看着他。 “昨天吃醉了酒,打砸了你家的东西,这是赔给你们的。”赵岚志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快去把爷的马牵过来。” “唯。”邱二长身作揖,他这一声答应出自内心,态度也不是装出来的恭敬了。 “盐帮菜好吃吗?”趁着邱二去牵马,王守善背着手走进了蜀香居,这里依然是按照唐人的一贯风格建的,进门首先会看到一个大大的院子,正堂门口一左一右放了两个很大的水缸,一边放着红色的锦鲤,一边放着白色的锦鲤。 “好吃,就是觉得还差了点什么。”赵岚志舔着牙齿回味。 “差了点什么?”王守善拨弄着水缸里的红锦鲤问。 “辣。”赵岚志斩钉截铁得说“他们花椒放太多了,只有麻味,没有辣味。” “你的口味好像很重啊。”王守善笑了起来,口味重的人一般多,似乎连赵岚志他都要提防。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王守善忽然能够理解李隆基的心情了。 是自己的才没那么大方,终日防贼总有累死的一天,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换谁坐他那个位置都一样。 “哥哥,你的口味难道就不重么?”赵岚志将马鞭背在背后,笑呵呵得说。 王守善眼前顿时一亮,他指着赵岚志手中马鞭说“能把它送给我吗?” “何必只要这一根,等一会儿去西市咱们买新的。” “不,我就要这一根。”因为它王守善才想出来一个新游戏,他觉得和它有缘。 赵岚志看着王守善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有些心虚得将那根马鞭交到了他的手里,王守善得到之后得意得笑了起来,拿着它使劲拽了拽,发出“啪啪”的声响。 “哥哥是又在想嫂嫂了?”赵岚志一脸暧昧得笑着说。 “为什么这么说?” 赵岚志指了指水缸,王守善立刻探身一看,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诡异又邪恶。 他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沉迷女色可不是好事,哥哥可要当心女人,她们都很不好惹的。”赵岚志小心翼翼得说“西京有句毒誓,如果有违训教出门碰上三豹,武周之后女人之所以那么横就是因为他们三人,皮肉之刑可不好受啊。” “那三人还活着吗?” “都死啦,惧他们的人多,恨他们的人更多,女皇一退位他们就是第一批被杀的。” “他们叫什么名字?” “李嵩c李全交c王旭,具是酷吏,西京酒肆里有一道名为三皮丝的菜,就是因为百姓怨恨他们而来,这菜原本叫剥豹皮,是一个姓吕的老板所创,但是有天晚上他被人杀了,金吾卫查不出到底是谁下的手,百姓一怒之下就将这道菜的做法传遍了大街小巷,后来在烧尾宴的食账中也有了此菜。” “账?”王守善眼前又是一亮“随云,你觉得李林甫会不会将那些官员给他行贿的记录整理成账?” 赵岚志愣住了。 “商人都有记账的习惯,咱们李相爷要给人安排官位总得有个依据吧,给钱多的,七品,给钱少的,九品,要是找到了那本账册,那就是一本生死簿了。”王守善诡异森冷得笑着说。 “但宰相府中戒备森严,该如何找到那本账册?” “长安强盗那么多,总会有胆大敢跑宰相府里偷东西的。”王守善将马鞭背在背后,吊儿郎当得站着“盗贼也并非全无用处,他们可以作为民间的监察御史,只要发现有人贪腐就能举报,举报之后再由官差进行查证,只要证据确凿就能治罪,官员告密被士大夫不耻,但百姓举报可就不一样了。” “那哥哥觉得那些侠盗的举报该交给哪个部门?” “还能是谁?当然是御史台。” 赵岚志苦笑了起来“强盗进皇城?哥哥当守门的士卒都看不见吗?” “那就把御史台从皇城里搬出来。”听到马蹄的声音,王守善循声望去,只见一匹枣红马正被邱二牵着,打着响鼻走了过来,它看到王守善立刻下意识得往后退了一步。 马这种动物灵性,而且很容易受惊,邱二和赵岚志不约而同得看向长了双青色眼睛的黑衣西胡儿,他的脸一半笼罩在阳光下,一半隐藏在黑影中,看起来既像是人又像是妖,别说是马了,就连人都觉得可怕。 “哥哥,我这可是汗血宝马啊。”赵岚志指着那匹枣红马苦笑着说。 “汗血马又怎么样,还不就是一匹马。”王守善接过枣红马的缰绳,没好气得嘀咕“汗血马哪有胭脂马骑着舒服。” 邱二和赵岚志都听到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古怪。 吕布骑的赤兔就是胭脂马,但有时候胭脂马也可以指野性难驯的女人,这不知廉耻的西胡儿说的到底是哪一种? “老板儿,有豆花饭没有。”忽的听到一声黄莺般清脆的女声响起,三人的视线立刻转向她,只见穿着一身道袍,斜挎着一个布包的女道士玊玉出现在了门口。 “有,有,进来嘛,妹儿。”另一个邱二迎了上去护着她走进了蜀香居正堂,她看起来高兴极了,亮晶晶的视线集中在那个邱二身上,以至于并没有发现王守善怒火中烧的视线。 “豆花是什么?豆子开的花吗?”长安出身的赵岚志问巴蜀来的邱二。 “不是,跟豆腐很像,都是用卤水点的,不过取的是最先出来的凝固物,要比豆腐嫩很多,蘸着作料吃下饭。”邱二有些自豪得笑着说。 “哦~,那找个时间我也来试一试。” 赵岚志的话音刚落,王守善绿油油的眼睛立刻瞪了过来。 “试你妈个头。”王守善拿着马鞭迈着大步就要往蜀香居里走,赵岚志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立刻手忙脚乱得冲过去将他给拉住。 “哥哥,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这妇人不教训一下不行,居然跟老子扯起谎来了。”王守善的力气大,赵岚志根本拦不住他,赵岚志立刻唤来邱二,两人一起推着他出了蜀香居。 “不过是吃个饭而已,至于么?” “她这是偷吃。”王守善声色俱厉得指控,只是一个疏忽大意她就跑到意料之外的地方来了,还好他今天碰到了,这一次是来吃饭,下一次谁知道她来干什么。 人心隔肚皮,防不胜防啊。 “她又没偷人,你着什么急啊。”赵岚志没脾气了,这霸王居然长了颗妇人一样的心肠“快走,咱们还要去买官服呢。” 王守善愣住了,他恢复了理智,看向赵岚志。 “官服也能买?” “官位都能买了官服怎么不能买?走走走,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了。”赵岚志驱赶着王守善骑上了枣红马,然后两骑绝尘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财货山积 西汉时长安城中就已经有了以物质钱的当铺,不过当时以商人经营居多,而且规模不大。 到了南北朝时得到了发展,寺库是常见的质赎机构。 和尚有钱,有钱到可以吃肉养奴婢夜夜笙歌的地步,许多信佛的施主将钱物送给寺庙以求修成正果,和尚就用这些放在寺库里的闲置资产进行典当。 隋的时间太短,质赎行到了唐又有了新的发展,除了原有的寺库之外逐渐有了民营和官营模式,民办质库以商人地主涉足为主,放的贷也不多,至少相比起官营和寺营的质赎行要小得多。 民营的质赎行是自负盈亏,而官营则以皇亲国戚c达官显贵居多,横行大唐几十年的太平公主就是其中之一,她在长安城内有好几处豪宅,其中就有几处开了质库。 有权有势的人能找禁军和府兵看院,但民营的质库就没那么多钱请保镖来看家了,基本上所有的民营质库都建在有高墙保护的东西两市里,市内有街使巡视。 商人逐利,好放高利贷,贞观年间宰相房玄龄曾在唐律中规定凡质举收利存息不得超过五分,放息不得超过十分,并且不许利滚利,利上利,如果违反则官不理会。 到了开元年间,民间牟利房贷行事更加多样,已经到了伤民本的地步,甚至还要播下公廨钱给各个机关置办“僦柜”解决经费不足的问题,唐的官员以权换利的习惯就是这么养成的。 商人太爱钱了,但是他们有钱却不知道该怎么计划,有了钱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才会变得穷奢极侈,官员本来是该指导商人怎么花钱的,却跟着一起逐利。 为了钱,真的是什么都肯卖了,民营的典当铺叫寄附铺,王守善和赵岚志在这里碰到了不少离京致仕的清贫官吏,他们将官服给当了,换了回老家的盘缠。 王守善看着柜台后面那一身身青绿色的丝绸官袍,心里顿时觉得就像在滴血。 唐的官吏朝服三品以上穿的是紫色,五品以上的穿绯红色,七品以上的穿绿色,九品以上穿青色,五品以上李宰相动不得,五品以下却可以,其中七品到九品他动得最多。 官员都是要经过考核才能上岗的,可是现在有钱就能买到,原本一个官职要身兼数职,换了个庸官上任就将一个人的工作分给了副职,这些人大多数都以亲吏的身份工作,俸禄由正职发,而正职则什么都不干,专心官场逢迎,这么做不仅分了权而且还能让几个副职彼此监视竞争,怎么想怎么划算。 当官是为了享福的成了李林甫这一派的座右铭,他们人多势重,而张九龄这一边则势单力薄。 吵架的时候还是人多的那一边容易胜出,更何况那些人辩才了得,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清流引经据典说出来的典故喜好武艺的李隆基有时没听过,士大夫吵架哪里是市井泼妇的对手,于是清流越来越不受到重用,底层官员们便辞职不干了。 守贫的廉吏走了,来的自然就是贪财的贪官,王法里规定不允许的利滚利现在随处可见,穷人被逼得卖儿卖女,西市里到处都能听到哭号声。 巡史看到了,但他们没有办法,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甘愿卖的,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被穿着漂亮绸衣的假母买走,从此世上又多了一个娼妓。 西市非常繁华,但是这里真正堆放货的地方却不多,市内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在市内是看不见库房的,这里一般进行的都是大宗交易,放在店里的大多数是样品,若不是胡姬酒肆就开在市内可能连屠行果子店也搬出去了,原本放粮食的常平仓里装的全部都是比较贵重的害怕偷窃的货,独柳旁的平准署将一半的公廨移做他用。 看着那些拿着“合同”脑满肠肥的胡商华商,王守善忽然想起了那个沙洲上的庄园,那些沙匪就是风闻他的汉人阿耶有钱才集结了几百人将唐军和护卫打跑后开始对庄园实行洗劫。 所有拿得走的东西统统拿走,拿不走的破坏烧掉,庄园里的女奴隶被拖进房里蹂躏,如果娘当时没有保护他,她恐怕也会跟她们一个下场。 明明身处繁华的街市之中他却感觉自己快被这些货给淹没,他在西市看到的不是繁华,而是窒息。 “哥哥你怎么了?”赵岚志从一家鞧辔店里出来,他的手里多了一条新的马鞭。 “穿上这一身我就能进皇城了?”王守善笑着展示着身上的青色官服,他现在已经是个九品的小官了。 “咱们去的是太极宫,现在太极宫晚上没什么人,你先找个地方躲着,等天黑了我再来找你。” “有强盗用同样的办法混进宫吗?”王守善指着自己的一身官服说。 “有,不过他们进不了大明宫,一般只会在太极宫里偷盗。”赵岚志叹了口气“有御史曾经把官员当衣服的事报上去,但最后却石沉大海,晚上宫里一点都不太平,只有陛下住的地方稍微安全点。” 王守善点头,这又是一个自己安全就不顾其他人性命的典例。 “走吧,我们进城。”王守善翻身上马,就像个真正的大唐官吏一样挺直了背,往顺义门的方向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路在脚下 唐官上朝都是骑马,但马这种畜生又喜好到处拉屎尿,于是所有的官员都会在顺义门进去后的骅骝马坊下马,交给专门的小吏负责看管。 如果上朝的地方还在太极宫,那骅骝马坊下马倒是顺路,走几百步从广运门进去就是,但是现在李隆基上朝的地方是在东内的宣政殿,光宅坊和长乐坊是教坊,说不定哪天皇帝高兴就回去转转,翊善坊又有高力士大宦官的私宅,朝臣只得无奈,在永兴坊附近下马由随从将马迁到骅骝马坊,自己步行上朝。 大明宫位于龙首原,那宫殿修得宏伟壮观,麻烦的就是每天都要爬山才能到宣政殿,年轻力壮的还好说,年纪大一点的老臣就走得很吃力了,紫宸殿在宣政殿的后面,能进紫宸殿是入阁的标志,可是这入阁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因为每天都要爬坡。 宣政殿是被称为正衙,是举行外朝会的地方,平日朝见群臣c听政及举行朔望册拜等大典都在此举行。 紫宸殿被称为便殿,是举行内朝会的地方,一些不方便在外朝会说的事情都在这里讨论。 李隆基还没昏的时候还能做到宾礼老臣,但当皇帝时间久了就有点松懈了,他上朝的时间越来越晚,下朝的速度越来越快,别说送老臣下山,就连送人到门口都欠奉,老臣们晃晃悠悠得行走在台阶上,看得赵岚志都胆战心惊,下了山后他们还要找自己的亲吏把马迁来回去,上一次朝真的很累。 为了让大家都不那么累,陛下下诏以后外朝会举行的次数由三天一次改为五天一次,就跟休沐差不多,李宰相当然复议,张九龄又反对,明明张宰相的身体比李林甫和陛下差那么多还坚持爬坡,有些事就连赵岚志这样的千牛卫都看不下去了。 “自打寿王妃进了宫,陛下熬夜的时间更长了。”赵岚志带着王守善混进了太极宫,他是熟面孔,而且各部有很多低级官员会在宫闱出入,行走在宽广的广场上,他望着如山一般宏伟的太极殿感慨着说。 “就熬夜看歌舞?”王守善笑得冷极了。 “陛下自己编了一曲霓裳羽衣舞,为了让它尽善尽美两人常一起熬夜排练。”赵岚志无奈苦笑“他们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可是为了纠正寿王妃的动作他们接触得多了迟早会出事。” 王守善想象着那个场面,为了让寿王妃完成自己想要看到的动作李隆基肯定会亲自去调整她的四肢,这种接触即便一开始是纯洁的也会慢慢变味。 “现在武惠妃在哪儿住?”李隆基去兴庆宫了,她也跟着一起去了? “她还在大明宫。”赵岚志不屑冷笑“有些事眼不见为净。” 王守善冷笑起来。 从武则天开始姓武的女人都旺盛,她恐怕要守不住春闺寂寞了。 “惠妃现在跟哪些男子接触密切?” 王守善的话音刚落,暮鼓就响了起来,承天门的大鼓声音很大,吵得人双耳生疼。 “就太子,还有杨驸马。”赵岚志大声说完,看到王守善脸上暧昧的笑容脸色顿时一变“你是怀疑” 王守善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杨驸马是谁?”王守善背着手往太极宫走,据赵岚志说在关宫门之前禁军要清一次宫闱,他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咸宜公主的丈夫,观国公杨慎交的儿子杨洄。” 王守善不屑冷哼,公公偷儿媳,婆婆偷女婿,这对夫妻还真般配。 “咸宜公主和驸马的关系怎么样?” “这个就不是很清楚了。” “那咸宜公主在宫中的风评如何?”果然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家里什么样外人根本不知道,一个奴隶能娶到大唐的公主已经够幸运了,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麻烦的是要防着她偷人,得把她喂饱了她才不会到外面去觅食。 “不争,很安静,待人很平淡。” 王守善一边登梯一边点头,同样是武惠妃的女儿,玊玉继承的是武媚娘的血,而咸宜公主则是继承了李家人的血,说好听了就是淡泊名利,说难听了就是懒。 她懒得跟周围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事物接触,所以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男人固然喜欢空谷幽兰,但对武惠妃这种熟妇却没有抗拒的能力,窝囊的血脉连女儿都继承了,由着丈夫和亲妈乱来,那个杨驸马还真享齐人之福,母女二人一块占了。 登上太极宫前的大平台,他俯瞰着沐浴在金光之中的长安,这个城市的欲海难平啊,要是太宗看到儿孙是这个模样该气成什么样。 “太子的东宫在哪儿?” “那边。”赵岚志指着东方的一片建筑群说。 “他平时怎么去的后宫?” “右银月门进去就是大明宫,不过他一般都是去的花鸟住的地方,从来没去找过武惠妃,都是武惠妃主动找的他。” 只要不给人漏洞,歹人就没有作怪的机会,可惜人无完人,谁没个缺点呢。 “希望太子没那么蠢,碰一个不该碰的女人,不然只会引火烧身,最后死无葬身之地。”他冷冷得跟赵岚志说,就连他这个初到长安的人都看出来的局势,身为储君要是再看不见那就只能说他活该了。 远远地,他看到禁军骑着马过来了,他脱掉外面的青色朝服,露出了里面的黑衣。 入夜之后还是黑色更方便活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狐夜哭 太极分两仪,两仪生四象,故太极宫的内朝名为两仪殿,那里是昔日贞观之治开始的地方。 虽然太极殿比两仪殿更靠前,然而真正的重大决议其实都在两仪殿进行讨论,房玄龄c魏征c长孙无忌都曾在这里慷慨陈词,只是可惜昔日的辉煌已经开始远去,两仪殿正在荒废,到了晚上这里居然没有人守备,空荡荡的宏伟大殿里只有王守善一人。 李家人虽然跟老子一个姓,然而他们身上流着的却还是鲜卑胡人的血液,两仪殿的王座上布置了一个华盖宝帐,上面绣了金色的腾龙花纹,下了九层台阶后则是朝臣们席地而坐的地毯,厚实的毛毡踩起来很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官员每解决了一个问题才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里很适合跳舞,太宗常在两仪殿上摆宴,不过跳舞的不是专门的伶人,而是文官武将,王守善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忍不住一边哼着歌一边跳起舞来,他敢打赌他一定是第一个在两仪殿上跳舞的粟特人,因为粟特人在太宗时连使节都不是,他们只能恭敬得呈上礼物,希望能尽快与唐通商。 他喜欢的唐在贞观,为什么要让他生在开元呢。 “叮铃铃。” 就在他跳得起劲时,一枚铜钱忽然滚到了他的脚边,他将它拾起来,那是一枚开元通宝。 王守善一直没弄懂,为什么太宗会用开元通宝当钱币的名字,他的年号明明是贞观,应该用贞观通宝才对,而且开元通宝后还有一个奇怪的月牙,它看起来就像此刻挂在天上的新月。 有传说那是长孙皇后的指甲印,当铸币的模子呈上来时她不小心留下的,它让本来完美的铜钱变得不完美,却多了一丝人情味。 他回头看了眼那个华美的宝帐,现在两仪殿里只有他一个人,就算坐一下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宛如受到了蛊惑一般顺着九层台阶走了上去,轻抚着黄金龙椅的副手,只要坐上去他就能感觉到那种被文武百官c万国黎民朝拜的感觉 “哥哥。” 玊玉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他警觉得回过头,却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黑洞洞的皇宫里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他知道外面有很多禁军,而且还有很多嫔妃等着他临幸,但是他的玉娘没了。 然后他听到一个男人的哭声,那声音是悲哀而压抑的,他孤独得坐在油灯边,案几上是一大堆等着批阅的奏表,王守善觉得那个样子太可怜,他不想变成那个男人那样。 他喜欢玩,喜欢沉迷美色,但老百姓活得那么惨让他觉得良心不安,他擅长进攻却不擅长防守,他要找一个能守住这份基业的明君。 “换个地方吧,我没看到我的飞行器。”妖怪这时候说。 “妖怪,你们的皇帝是怎么选的?” “我们没有皇帝。” “那谁领导你们?” “为什么要别人领导我?我是自由的。”妖怪的口气透着浓浓的自豪感,似乎它为它的种族感到自豪。 “你和玉娘体内的那只妖怪是同性还是异性?” “你问那么多干嘛?”妖怪警觉得说。 “那你们的婚姻是什么样的?” “你怎么跟个妇人一样脑子里只有这些。” “我们村子里有句话,叫千金难买老来伴,人的寿命对你来说并不长,你能不能等我们死了再带你的同类走。”他流泪了,这是他自娘过世之后第一次流泪“别抛下我一个人,我怕。” “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沉默了许久后妖怪说。 “除了孤独,那是没法一个人克服的。” “人,你知道这个宇宙有多大吗?”妖怪有些冷酷得说“只要你们的文明不自毁迟早有天你们会跟我们一样走向宇宙,你必须学会面对孤独,就跟那段时间我们在野外宿营一样。” 但那个时候有妖怪陪他,虽然他们总是在吵架,可是王守善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 “你想去哪儿?”他有些意兴阑珊得说。 “东边。”妖怪坚定得说,好像没有任何情绪能影响到它。 “妖怪,你为什么感觉不到恐惧呢?” “有时间去思考恐惧还不如干点实际的,你别磨磨蹭蹭的行吗?” 王守善觉得他似乎找到了妖怪的一个优点,那就是它的目标明确,并且不会被情感迷惑。 “果然是个怪物。”他揉了揉鼻子,走出了两仪殿的殿门,一出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万家灯火。 如果仅仅只看表象,长安的夜色无疑是美妙的。 雅致c大气又有佛塔的惊鸟铃声作伴,今晚的天气没有昨晚那么冷,吹在脸上的风是温柔的,就像有只无形的手正在替他擦干眼泪,才来两天他就已经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在这里生活其实非常好玩。 他希望唐能长久得存在下去,虽然它有很多顽疾但唐也有很多忠臣良将,他想守护住这份和平,他不想再上战场打仗了。 风中似乎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此刻吹的是北风,那血腥味便应该是从北边传来的。 他顺着风的方向看去,层层叠叠的宫阙间隙中,新月下的玄武门看起来格外阴森,像是有个亡灵被困在那里。 李隆基练武,而且还主意养生,他会活得很久的,要将他推下王座只能发动政变,不然等他死了,他的儿子们也都老了。 其实他要是能放弃权利学着宁王一样做个逍遥王也挺好,可是他就是放不了权,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失势就又会变成那个饭都吃不饱的临淄王。 他其实跟那些起义的田舍汉很像,只是他身上穿了一身皇族的外衣,而且还姓李。 他是为了生存而当的皇帝,一开始想当个明君,但是他发现当明君太苦就开始发昏,他干了不少荒唐糊涂的事,最终发现自己的梦想是当个伶人。 在梨园他能干他喜欢的事,能畅快得大笑,没有御史弹劾他,也不用看张九龄的老脸,那里只有美酒c美食c美人,他想要的不过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罢了。 可惜人心隔肚皮,人人都在他的面前演戏,他们接近他都是有目的的。 王守善闭着眼睛仰天长叹,高力士娶了一个妻子,下面的宦官就纷纷效仿,只是和他们的师傅不一样,他们跟正常男人一样娶了三妻四妾。 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娶三妻四妾,那些女人不是贪财还能是什么? 要获得一个知己太难了,因为不理解和猜忌才最终导致了玄武门之变,对外人来说那是件正确的事,但是太宗杀的是和他一起闯天下的弟弟和哥哥,正是因为付出了这么沉重的代价登上皇位他才不能出错,不然他们就白死了。 “二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赵岚志的声音将王守善吓了一跳,他刚才走神了,居然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王守善徐徐转过头,只见他的手中拿着一柄雪亮的直刀。 “一只狐狸而已,你至于把刀拔出来么?”王守善朝着赵岚志阴阴冷笑。 “狐狸哭那么可怕,你难道不怕吗?”赵岚志心有戚戚得将刀给收了起来。 “放心吧,两仪殿里没鬼的,这里存着紫气,一般的鬼怪根本不敢靠近。” 赵岚志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那刚才哭的是什么?” “就是一只狐狸,走吧,带我去凌烟阁去,我想去看看那些大人物长的都是什么样。” 他呵呵笑着,拉着他这个认识不过一天的义弟的手,离开了两仪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凌烟凝云 入夜之后,所有的宫门都关上了,要想从宫门过必须拿铜鱼木契,这两样东西王守善和赵岚志都没有,所以他们只能通过翻墙在各个宫内穿越。 本来从两仪殿出来后通过北面的甘露门就是凌烟阁三清殿所在的甘露殿了,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只能通过鹰爪钩翻过高耸的宫墙,赵岚志虽然瘦弱但是身手还算矫健,二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得躲过了禁军的巡视,来到了凌烟阁。 凌烟阁紧挨着千步廊,是朝臣们吃廊下食必然会经过的地方,从外观上看它就是一栋不怎么起眼的小楼,至少和宏伟的太极殿和两仪殿相比它实在太小了。 可所有提起凌烟阁的人都会感到肃然起敬,尤其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但入凌烟阁是项无上的荣誉,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的。 “对面那是什么?”王守善指着凌烟阁对面那栋跟凌烟阁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楼问赵岚志。 “那是凝云阁。” “现在干嘛用?” 赵岚志愣住了“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空着的吧。” 王守善直觉得觉得那个凝云阁有问题,就跟开元通宝一样,仿佛它是为了某种目的准备的。 “随云,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进凌烟阁?” “宰辅和候王。” “你觉得让那种不能封侯的武将住进凝云阁怎么样?” 封了侯就必须封封邑,现在关中根本没有多余的土地分给有功的武将,那就只有通过名誉来吸引他们了,还有什么比跟凌烟阁的名臣并肩更有荣誉感。 唐人的房子讲究的是中轴对称美,三清殿位于皇帝的寝宫甘露殿,以北为正,右手边是凌烟阁,左手边是凝云阁,按照唐人的习惯左手边的凝云阁该更尊贵才对,然而现在却空着,反而先使用的凌烟阁。 “随云,你回去问问你阿耶,我觉得这凝云阁以后会派大用场。” “唯。”赵岚志恭敬领命。 连正殿两仪殿都少有守卫更遑论是凌烟阁这种供奉死人牌位的小楼了,王守善无奈叹气,官吏重利而轻名誉,士大夫精神已经不存了。 士大夫不为五斗米折腰,概天地之情怀,文以载道。 士大夫分三级,有卿c大夫和士三等,凌烟阁的格局也是按照这三个等级来区分的。 凌烟阁内分三层,挂满了真人大小的画像,所有画像都面朝北面,在黑暗中晃眼一看仿佛阁中站满了人。 第一层为士,这些人都是有功的功臣,王守善孤陋寡闻并不晓得他们的名字背后代表的历史,但这一层人数最多,几乎占据了凌烟阁的一半。 第二层为大夫,全部都是功高的王侯,李靖c房玄龄c唐俭c秦琼等都位于此列。 第三层为有卿,只有寥寥数人,他们站在凌烟阁最里面,都是功高的宰辅之臣,长孙无忌c李孝恭c杜如晦c魏征就名列其中。 “直言,国之良药,直言之人,国之良医。”王守善看着魏征的画像低喃,比起他这个还有点武力的武夫,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敢跟太宗对着干真需要不小的胆量,要是御史台能多几个跟魏征一样的人就好了。 “哥哥此言说得甚妙。”赵岚志将王守善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觉得虽尝着味苦,但回味甘甜。 “这不是我说的,是一个落第进士说的。”王守善希望那个杜子美能得到重用,他会是个体恤民情的好官。 “李宰相和宦官联手堵塞言路,陛下不知民情,长此以往恐国将不国。” “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对李林甫怎么样,他现在要靠李林甫辅佐才能放心大胆得玩儿,除非发生点大事他才会清醒过来。”王守善叹息,从开元十一年到现在已经十四年了,不恢复番上宿卫光靠人的内驱力是无法强兵的。 凌烟阁的南面写着功高候王,北面写的功高宰辅,凝云阁里又该写些什么呢。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直刀既有刀的霸气,又有剑的君子之风,但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为君子呢? “随云,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为君子?”才疏学浅的西胡儿问在国子监读书的小国公爷。 “应是德才兼备,刚毅坚卓之人。” “那你觉得在凝云阁的墙上写文德君子,武德君子如何?” “只有文武才能称为君子吗?这世上也有有德行的商人和工匠的。” 王守善忽然觉得要是按君子这个标准来衡量唐人的话说不定凝云阁根本放不下那么多画像。 算了,管他求事,反正他不是君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死李林甫跟那些贪官才是真的。 “下面的那位郎君,不如写梁上君子和梁下君子如何。”就在王守善和赵岚志转身欲走时,凌烟阁内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吓了二人一跳。 “谁?” 赵岚志将王守善挡在身后,并且将刀给抽了出来。 一个黑衣人从凌烟阁的二楼跳了下来,他应该很有力量,所以才能将每一个动作完成得轻如鸿毛,但他的长相却很平凡,属于那种丢人堆里一眨眼就不见了的普通人。 王守善身上穿的也是黑衣,看到对方他莫名有种见到了同类的感觉。 他笑了起来“你是何人?” “强盗。”那个黑衣人晃悠着手里的鹰爪钩吊儿郎当得说“你们是何人?” “他是御前侍卫,我是不良人。” “你们看见强盗进来怎么不抓我啊?” “你既然是强盗,看到有人来了怎么不躲反而跑出来啊?”王守善不甘示弱得反问,然后与强盗一起大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为民求利 和东大内的大明宫相比,西大内的金银之物要少得多,主要是字画为主,但阎立本的画还是有人收的,凌烟阁内所有的画像都是阎立本所绘,随便一副都能在西市的收宝商人那儿卖上天价。 有些商人,尤其是一夜暴富的商人是品不出画的好坏的,他们只认落款,只要落款写的是阎立本而且还能确定是真品基本上都会痛快掏钱,士人负责引领潮流而商人则负责跟风,这位梁上君子宰的就是这种肥羊。 宫中名家多字画也多,一个鎏金酒壶能值多少钱?阎立本的一幅画能买十几二十个,而且寒门的读书汉有不少也善于书画的,吴道子和颜真卿的字画现在就有很多人效仿。 假货太多商人也开始学精了,每次要买字画都会请鉴宝师辨过后才会掏钱,这位雅贼会将宫里的画偷出来,请高手复制好花押印后再放回去,皇宫珍宝众多,而且宦官的眼睛一般都紧盯着那些金银器,像凌烟阁这种地方他们只会打扫的时候进来一下,市面上接近一半的假画就是这么仿制出来的。 在和这位强盗闲聊时王守善故意没问那些骗来的钱他怎么花了。 钱无非两个用途,要么用来玩,要么用来干正事,强盗干正事对朝廷就不是好事,那强盗虽然长得一般可是双眼雪亮,一看就知道不是沉迷酒色贪图安逸的人,长安的局势比王守善想象得还要糟糕。 昔日隋炀帝是怎么亡国的?还不是农民起义开始的,大多数人是为了一口饭吃,少部分人是为了争权夺利,还有一部分人是完全看不惯杨家人的做派凭着一口义气替天行道。 唐的贵族奢靡,下葬的时候都用的金银器,要不是惧于大理寺制造的那些冤鬼他们的墓早就被偷了,偷他们的东西老百姓只会帮忙遮掩,根本不会去报官,少数不屑于鬼神之术专精机关暗道的墓基本上都被偷了精光,谁叫那些达官贵人的墓都修在人迹罕至的风水宝地。 “李隆基的泰陵你们去看过吗?修得那叫一个大气啊,他好像是想学太宗那样让人给他陪葬,但你觉得会有谁陪他?”强盗笑嘻嘻得问两位官差。 “有钱有势的官呗。”赵岚志冷笑着说。 “有钱有势不会去讨好新帝么?”王守善嫌赵岚志给他丢人了,居然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狠狠得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哪还有谁?”赵岚志不服气得反问。 “没人啊。”王守善恨铁不成钢得瞪千牛卫“他人心失尽了,根本不会有人陪他。” “文武官员是肯定不会有的,不过女人和宦官就不一定了,高力士对他是真的忠心耿耿,可惜他教出来的徒弟却不是这样。”强盗叹了口气“他可怜啊,身边一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除了宁王外他已经没有可信的人了。” 王守善和赵岚志同时目不转睛得看着他。 “你跟我们说这些干什么?”王守善沉着脸看强盗。 “只要没逼上绝路,谁想跟你们这些官差拼命,咱们又不是为了谋反而谋反。”那盗贼毫不避讳得将十恶不赦之中的谋反之罪给说出来了“其实他一开始是个好皇帝,就是中途昏庸了,他要是还能跟开元初年一样让百姓安居乐业咱们就当过去的事没发生过,谁没个犯错的时候,但那个李林甫是个大祸害,我们也想除掉他。” “想杀他没那么容易,而且他死了还有其他贪官前仆后继,必须杀得他们怕了才能让吏治重新干净。”王守善面无表情得说,贪官和昏君配在一起实在是绝配,难怪唐人现在一副亡国之相。 “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们想偷账册。”赵岚志这个时候忽然说“少侠武艺了得,不知可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账册?”强盗眼前一亮“是贪污受贿的记录吗?” “还不知道李林甫会不会留证据,但是我们想要探明李宰相家的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请尽量不要打草惊蛇,你只需要将看到的听到的告诉我们就行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出卖我?”强盗一脸挑衅得问。 王守善笑了起来,他指着强盗身后的凌烟阁重臣们的画像说“有他们见证,少侠绝不用担心我们,你只需要小心自己别被李林甫的人抓住就可以了。” 强盗顺着王守善的手指看了过去,在他的身后站着的全部都是忠烈之士,倘若在朝堂上有他们在像李林甫这样的小儿是绝不可能得势的。 “士大夫,现在的官连士都当不好了还当什么大夫啊。”强盗无限感慨“要是能生在贞观年就好了。” 王守善笑了起来“要是贞观年的话可是天下无贼,像你这样的人可能是会被抓的哦。” “有正道走谁想走邪路,不当贼我不能干别的么?”强盗满脸不屑。 “那你想做什么?”王守善问。 “考武举啊,就凭我这身手考武进士绝对没问题。” “那可不一定。”赵岚志冷笑连连“当武进士可不只是看身手,孙吴兵法你懂吗?” 强盗愣住了。 “多看点书吧,兄弟伙,现在私学还少,等以后教兵法的私学会多起来的,到时候你再去学吧。” “兄弟伙?” “你不是要从武职吗?咱们唐军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就是一火十个人,一个火里的都是兄弟。” 强盗笑了起来。“这位公子爷,你是要跟我这草莽强盗当兄弟吗?” 赵岚志一身的绸缎,而且皮肤白皙样貌俊美,一看就出身良好,跟一身布衣的强盗完全不是一个阶层。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反过来道相同了就可以为谋,咱们的共同目标是杀李林甫,在这一点上咱们是朋友,但你要是再敢违法乱纪,我等身为大唐官员必然会按王法办事。” “你这官儿真是有意思,杀人不犯法反倒是我这偷东西的犯法了?”强盗抱着手臂站着,满脸的不服。 “不,李林甫不是人,他是硕鼠,此贼害我华夏国风,让官员只懂追名逐利,不知什么是士大夫精神,那是钱买不到的。” 赵岚志红着眼睛,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看起来就像是要疯了一样,普通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只会感觉到惧怕,但是强盗却哼笑了起来。 “可真是巧啊,咱们的侠义之心一样是买不到的,看看是你们这帮士大夫厉害还是侠客厉害。” “赌一把怎么样?”赵岚志挑衅着说。 “赌什么?” “看看我们谁先找到李林甫贪赃枉法的证据。” “那赌注为何?” “就这个怎么样?”王守善将那枚狐狸哭时忽然出现的开元通宝捏在了手里“赢了这个就归他。” 他的话音刚落,三人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声音在凌烟阁内回荡,发出阵阵回音,就像有无数人跟着他们一起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武德议道 颜真卿,字清臣,开元二十二年进士及第,现在担当监察御史。 “颜真卿真的写了一手好字啊。”强盗一边跟着王守善他们翻墙一边说“正楷端庄宏伟,行书气势磅礴,有兰亭集序之风。” “兰亭集序?”王守善觉得他跟这个东西好像很有缘,却抓不住重点。 “对,就是东晋书法家王羲之写的的那个兰亭集序,现在它陪葬太宗昭陵。”强盗补充说。 “昭陵你们盗过吗?” “你猜。”强盗不怀好意得笑着,然后放开绳索,嗖得一下落地了。 “狗日的强盗,等收拾完李林甫再收拾他。”赵岚志愤愤不平得说,顺着绳索慢慢爬了下去。 甘露殿的东方就是武德殿,妖怪说想去东边就只能去了,虽然王守善自己对西边的掖庭比较感兴趣。 倒不是他对那些后宫嫔妃有想法,反正现在掖庭也是空的,他主要想看看武则天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女人多变,人前还能贤良淑德,到了人后就玊玉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她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猎物,而她才是猎人。 她是一个用美色控制男人的女妖,而且胆子还很大,只要敢想似乎她就敢做。 但同时她也有一副蛇蝎一样的心肠,如果他敢背叛那她会将他做成人彘么? 危险又美丽,就像是个走动的诱惑,掖庭就像是一个华丽的牢笼,而武则天则是里面最野性难驯的烈马。 每个男人都想要一匹好马,然而武则天也是一个驯马的好手,只是她驯服男人拿手治国却稍逊颜色,但是她消灭了门阀的力量,给了寒门子弟位列朝堂的机会。 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五姓女仍然高不可攀,她们对所有非门阀世家出身的寒门态度冷淡,活像她们才是真正的女王。 王守善不知道那些贵女们能不能拴住自己的丈夫,反正她们多半不会像姓武的女人一样放得开。 永和坊那个偏僻的地方都被玊玉想办法弄出了温泉,比起美味佳肴那才是真正的享受。 除了皇宫整个长安恐怕只有王孙的宅院里才有这个东西,而且他喝的桂花酿还是跟皇帝喝的一样,还有哪个不良人当得跟他一样? 笞刑会在背上留下伤痕,有了这种伤痕很多地方都去不了,不良人原本都是犯人,现在却有了能拿法鞭的力量。 “少侠,你的武道是什么?” 在路过武德殿的正殿后门时,王守善问走在前面的强盗。 “武道?”强盗回过头看他。 “如果武力不用在战争那就只能用在维护法律上,韩非曾经说过,穷不黩武c强不凌弱c众不暴寡,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为己任,你觉得跟你的侠义精神是不是有点相像?” “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那个韩非是谁?” 赵岚志不屑冷哼“连韩非是谁都不知道还想考武进士,韩非是战国时期的法家代表人物之一,战国那会儿可比现在乱多了。” “以武护法那要是其他国家不服我们的法怎么办?” “那是他们的问题,我们的法只适合我们自己,如果我们因为法而变得强大了他们就会学习我们,等人人都执行跟我们差不多的法律那就不是跟秦时一样实现大一统了么?” 强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你想让世界大一统?” “为什么不可以?”王守善冷笑“杀人是犯法的,杀人就该偿命,这你认可么?” 强盗似乎想点头,又想摇头。 “犯罪是有代价的,如果杀了人不用判死刑那罪犯就会无所顾忌,犯下的恶件就会比认可杀人判死刑的地方多,这种法律就没有起到威慑作用,那它就是有问题的律法,这种律法会造成国家混乱,那法律就没起到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的作用,这种法律谁会去学?没认可就无法统一意见,没有统一意见强迫别人接受就只会被反抗,这样怎么能实现大一统,反过来如果大家都认可了这条法律,那大家就有了共识,然后就是互相磨合包容了。”王守善仰天长叹“就跟女人过日子一样,忍一忍就过了。” 赵岚志和强盗都笑了起来。 “看来尊夫人是个挺厉害的女人啊。”强盗笑呵呵得说。 “娶老婆当娶贤,要实现大一统也要看人,有些人表面上照章办事但背地里却不停搞花样,这种时候就要用武力去讨伐,法是最低限度的道德,就跟杀人偿命一样,如果连法都守不了那那个人就是不道德的人,对付不道德人还客气什么?” “那要是法有问题呢?” “法律条款不是可以改吗?改几个字总比战争付出的代价要便宜得多吧。” “那要是立法的人包藏祸心怎么办?”赵岚志问。 “咱们法现在都这么完善了,他还能怎么改?”王守善冷哼,也不知道是哪个狗日的立的法,居然承认奴隶合法,不是春秋的时候中原就结束奴隶制了么?不然把李林甫的事情结束了他就可以带着她离开长安了。 “法律总是会有空子可钻的。” “那种想着钻法律漏洞的绝对不是好人,对付坏人就该使用武力,咱们的武德应该是以仁义为核心,为止戈而战。” “你这个说法有点玄,我得考虑考虑。”强盗连连摆手。 王守善“呛”得一声将直刀拔了出来。 “朋友,你现在感觉如何?” 虽然被直刀尖锐的刀尖指着鼻子,但是强盗却依然保持着微笑。 “我没犯法,你不能杀我。” “你刚才不是说了你要谋反么?” “我说了吗?我怎么不记得?” “你说这番话的时候心不觉得虚吗?正人君子怎么会感到心虚?看来你也不是个君子啊。” 王守善笑着将刀给放了下来“咱们的武德里还要加上正,想当武德君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武德君子,德才兼备,仁c义c正,为止戈而战”强盗喃喃低语着,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哥哥,那另一面墙呢?”赵岚志问。 “你问我,我问谁?”王守善将刀给收了回去“凌烟阁里的士大夫已经将文道文德都囊括了。” “那女人呢。”赵岚志诡笑着说“哥哥想起这番说辞是因为嫂嫂吧。” 王守善心中咯噔一下“女德君子?” “大哥说了,这世上有个女儿国,要是她们也有朝臣肯定也跟我们一样要选德贤的吧,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王守善总觉得把女人放在凝云阁里有点不对味。 “这个让我想想吧。” 赵岚志叹了口气“二哥,你要是不将心里的那股傲气按下来日后你跟嫂嫂还要吵架的。” “为什么要让我让着她,不是她让着我。”王守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她要是让着你,这世上就会有第二个武惠妃了。”赵岚志眯着眼睛紧抿着嘴唇“陛下的脾气很暴躁,身边的人都让着他哄着他,你看他现在是什么样?” “那我要是处处让着她,她成第二个武则天怎么办?”王守善想起这个就来气,怎么上仙公主偏偏是武则天的曾侄孙女。 “宰辅和候王也不是像现在这么和睦的,张宰相就没有多少贵戚朋友。”赵岚志接着说“尤其是寒门出身的宰辅,他们天生跟贵胄就不对盘,就跟男人和女人一样。” “差点忘了,就算找到了账本有那些贵戚保着李林甫一样不一定会死。”王守善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老狐狸真是尖滑,根本无从下手。 “有什么事比刨了人祖坟更招人恨的?”强盗这个时候悠悠开口,王守善和赵岚志立刻将视线转向他。 “你什么意思?”赵岚志问。 “咱们把昭陵给盗了怎么样?”强盗凉飕飕得说。 “哈?”赵岚志和王守善同时张大了嘴惊叫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栽赃嫁祸 昭陵,大唐第一座开山为陵的大墓,除了太宗夫妻外还有无数皇亲国戚陪葬,是历代帝王陵园中规模最大c陪葬最多的一座墓,连汉武帝的墓都没它大。 在山下有守陵卫士,并且还有许多王侯的部曲巡视,一旦被抓住绝对是丢昭陵给诸位王公大臣人殉的命,就连赵岚志这个不孝子孙也一样。 别说赵岚志,王守善听了强盗的建议都有点发抖,他们坐在武德殿的角落里窝囊得缩成了一团,强盗抱着肩膀俯视着这两个官差,眼中满是鄙夷。 “不就是盗个墓吗,怎么怕成这样?” “那是太宗的墓,谁知道那些道士在墓里搞了什么花样。”王守善有些气急败坏,他还记得净行跟他说过的那个故事。 要是义父真的是太宗转世,那他要是知道了自己偷了他的墓不知道得多暴跳如雷。 “就算不偷太宗的墓,其他人的墓也不能随便偷啊。”赵岚志不停打冷颤“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呢?” 王守善倒吸一口冷气,四处张望,还好没有归客,只是赵岚志的错觉。 贪官喜欢什么?钱c女人c好吃c好喝c还有就是宝贝。 从当朝王公墓里盗出来的宝贝放在贪官的私库里,抄家的时候一清出来绝对是斩,没有哪个王公贵族会保他们的。 兰亭序是放在太宗棺椁里的,律法里明文规定开棺即死,只要在李林甫的宅子里找到了兰亭序那就算有宁王保他都不可能让李隆基息怒,到那个时候再将李林甫里外勾连的贪官名册账册呈上去,绝对脑袋掉一地。 偷东西好办,盗墓贼那么多,钱谁不会拿?麻烦的是墓里的情况复杂,而且必须要道士的协助才能闯昭陵,不然绝对有去无回。 “以前有人试过,可是去了就没回来,那个陵不是一般人能动的。”强盗凉飕飕得说“机关咱们不怕,怕的是里面的鬼怪,两位官爷信这世上有鬼吗?” 王守善和赵岚志连连点头。 “我听人说过,昭陵的墓是个超大号的精忠阵,陪葬昭陵的每位武将都是一个阵台,想要取兰亭序就必须把这些爷爷的墓给端了。” “你让我先考虑一下。”赵岚志连连摆手,他曾祖父的墓就在昭陵,也就是说他的祖坟恐怕要被刨。 “你觉得要多少人?”王守善稍微冷静了一点,开始思考实际问题,人手现在是关键。 “我没去过,找个时间我去踩点看看。”强盗顿了顿,又说“我叫张涛,以后我去哪儿去找你们?” “你找得到崇仁坊的赵家乐器店吗?”沉默了许久后,赵岚志说“你就跟他说,是大公子的朋友,再把见面时间和地点的纸条交给李掌柜就行了。” “这件事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走漏风声。”王守善警告张涛“只要消息走漏李林甫就会有准备,到时就没法在朝会上发动奇袭。” “朝会?”张涛和赵岚志齐声问。 “那个字写得很好的颜真卿是哪一派的御史?”王守善冷笑着问张涛。 “反正肯定不是李林甫一派的。”张涛肯定得说。 “偷到兰亭集序后最好让他仿一份,免得李林甫投鼠忌器将兰亭序毁了。”王守善冷声说,为了活命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哪怕是无价之宝兰亭序一样会撕毁。 那是张非常脆弱的纸,却承载着整个大唐的未来,难怪当初太宗会花那么多精力闹得全国皆知了。 兰亭序就在他的棺椁里,谁拿了兰亭序就是开了他的棺椁,不论是礼制还是律法都必须斩。 “账册该怎么办?”赵岚志捂着额头问。 “不,应该叫生死簿。”王守善冷笑着说“办法总会有的,先让他得意,他闹得越欢潜藏起来受不了诱惑的人就越多,他们空出来的缺张宰相会想办法填上的。” “抄家的时候不能用南衙的人,里面都是李宰相的爪牙,禁军是陛下的人,不过他们是可以被收买的。” “不良人那边我会尽快去的。”王守善摇头叹息,他还想跟娘子在家温存两天,结果所有人都催着他上工,他越来越理解李隆基为何脾气会那么暴躁了。 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太子寝宫吗?”张涛又将鹰爪钩拿在了手里。 “你等一下,我去茅厕。”王守善站了起来。 “宫里哪儿有茅厕?”赵岚志怀疑得看着他。 “不是有那么多梅树么,我去给它们施个肥。” 武德殿的四周被梅花包围,想来冬天的时候这里一定满园飘着梅香。 赵岚志和张涛都无语得看着他。 “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赵岚志沉默了许久说。 “武德殿啊,怎么了?”他看到了宫阙上的牌匾,这个殿用的是庑殿顶,应该是幢非常重要的建筑。 “这里是李元吉的寝宫,他支持太子李建成杀太宗,最后在玄武门和太子一起被太宗杀了。” “隋文帝废太子勇为庶人也在这里,你要是想撒尿最好换一个地方。”张涛补充说。 太子的东宫就在旁边,怎么他们总是说杀啊,废的,就好像他死定了一样。 “老子又没惹他们,关老子求事。”王守善背着手走进梅林深处,直到确定他们肯定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后才说“妖怪,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北边。”妖怪斩钉截铁得说。 “北边就不是太极宫,是大明宫了。” “你今天能去大明宫吗?” “玉娘让我三更去景龙观接她” “你还是不是男人,什么都听女人的。” 王守善无语,大半夜一个男人闯皇帝的后宫被抓住会不会变宦官。 “武德,女德,宰辅,候王,早知道该去三清殿看看了。”他一边撒尿一边说。 “去那儿干什么?” “看看墙上写的什么字,听说袁天罡和李淳风都在三清殿修行过,我觉得他们两个肯定留下了些什么。” “他们二人是谁?” “两个老道,算卦挺准,他们为太宗算过大唐的国运,而且袁天罡也是益州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勾心斗角 “说是太子监国,其实他啥事也没干,就光顾着和女人了。” 从太极宫到大明宫的墙不好翻,赵岚志细胳膊细腿的摔死了就不好了,他是带刀侍卫又是熟面孔,就直接从右银台门进去了,而王守善和张涛则跟壁虎一样爬墙。 “阿耶的女人也敢睡,他的胆子也够大的。”王守善的身手没有张涛那么轻盈,爬起来格外吃力,当初修大兴宫的时候因为赶工期不少墙砖对的并不是十分严丝合缝,所以给了他们爬墙的落脚点。 “胡人么,不是亲娘就都可以,更何况那些女人自己投怀送抱,太子妃也惨,碰上这么个男人,相貌堂堂却是个衣冠禽兽。”张涛的手指似乎天生就比普通人长一些,一些普通人抓不到的地方他都能抓住,仿佛天生他就是干飞贼的料。 “他和惠妃好上了?”王守善不敢往下看,长安的外郭城墙很高,他怕把自己吓死。 “还没呢,惠妃一直在勾引他,扛不住诱惑就绝对死,惠妃想杀太子人人皆知,恐怕就太子自己不信。” “要不说最毒妇人心呢。”王守善心里越发发毛,他家里有位上仙在,她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巫“大明宫是你后院么,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用不着亲眼看见,风言风语哪儿都能听到。”张涛在墙头左顾右盼,上了墙后就有禁军的人巡逻,待确定没人后他将鹰爪钩的绳索放了下来,王守善毫不犹豫得就抓住了。 在两人合力下,王守善很快就翻过上了墙头,他拍了拍身上的黄土,回去不知道会不会被嫌脏。 “王官爷,你就不怕我刚才松手吗?”张涛拿着鹰爪钩插着腰冷笑着说。 “这个时候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王守善感觉到张涛动过杀机,但最后他并没有松手,这样就够了“我跟你平时碰到的不良人不一样,以后还要一起闯昭陵,我要是现在不信你以后怎么办?” 张涛没说话,上下打量着王守善,王守善朝着他微笑,他这皮相确实长得很好看,能迷惑不少人。 “王官爷,你是胡人还是汉人。” “都不是,我是唐人。”王守善瞪大了眼睛,一脸凶恶样“别在心里叫我西胡儿,不然老子把你从这儿丢下去。” “哼,杂种也能这么嚣张,真是世态炎凉。”张涛骂得更狠了,可是笑得却很灿烂“你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出身,客胡可不能在京师任职。” “老子有关系,用不着你操心。”果然官和贼一辈子都没法交朋友,王守善心里将张涛骂了个狗血喷头。 “哦?有关系?是哪位权贵?”爬墙很麻烦,可是下去却很轻松,张涛将鹰爪钩挂在墙头,翻到了墙的另一边。 “也是不良人,昨天我跟他一起守了佛塔。”在张涛下去之前,王守善抓住了鹰爪钩,看起来像是帮他按住防止钩爪松脱。 张涛睁着雪亮的眼睛看着王守善,王守善微笑着看着他,谁都没动。 “别让人看见了,王官爷。”张涛先服软了。 “下次再乱喊,老子要你的命。”王守善笑呵呵得说,然后目送着张涛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明宫是李渊开始修的,大明宫修好了他就死了,太宗就从西大内搬到了东大内,整个太极宫开始弃之不用。 掖庭是宫女和犯官女儿才会住的地方,照理说杨玉环应该住在掖庭才对,但她却嫁给了寿王,而且还和李隆基勾搭上了。 武媚娘的骨血居然输给了杨玉环,她到底得多漂亮。 他对那个杨玉环起了好奇之心,但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现他的心就开始痛了起来。 他的玉娘没了。 白色的虞美人在沾了血之后就变成了红色,到处都血流成河。 他的刀能杀人却救不了她的命,在纷乱中他找不到郎中,所有人都在异族人的铁蹄追逐下奔跑。 当亡国奴的滋味太难受,即便她看起来再美味也要杀掉。 顺着鹰爪钩上的绳子来到大明宫,张涛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三更之前我要到景龙观去,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在张涛收绳子前,王守善拦住了他。 “知道,有条密道通安国寺,从那里我们可以出去。”张涛将绳子收了起来,这时赵岚志也来了。 “安国寺在哪儿?”王守善问。 “长乐坊。”张涛头也不抬得说。 知足才会长乐,正是因为贪才会惹出那么多罪孽,他抚着仍然在隐隐作痛的心口,他是唐人,唐是他的家,他要保护她。 “晚上我们不能去后宫,你们打算去哪儿?”赵岚志深一脚浅一脚得踩在杂草丛中,这个角落被荒废了很久,草都过了他的腰了。 “赵主仗,你不去值夜没关系吗?”王守善背着手冷笑着。 “有宦官会贴身保护陛下的安全,我们一般都站在殿外吹风,去与不去根本没人会在意。”千牛卫苦笑着说“而且比起在那边傻站着我觉得这边更需要我,你瞧瞧,今日我们不就找出对付李林甫的办法了吗?” 王守善叹了口气。 宦官,该怎么除掉宦官才是个大难题,这帮人跟大理寺一样是难啃的骨头,因为只要皇帝好色后宫就绝对少不了他们。 “现在宫里有多少宦官?”王守善踩着那些荒草,往巍峨耸立在龙首山上的大明宫走去。 “两千人左右。”赵岚志恭敬回答。 后宫佳丽三千,两千宦官加上宫女是个不小的数目,要养活他们太花钱了。 “武则天好像曾经被赶出皇宫到感业寺出家吧,能不能找个借口让皇帝大赦一批人出去?” “大赦了一些人,花鸟使又会引新的女人进来,治标不治本。”赵岚志不屑得说。 “那要是没人愿意到宫里来呢?花鸟使总不会强抢民女吧。” “抢过,怎么没抢过。”张涛这个时候忽然接话“不过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他们自己,有些人家不愿意将女儿送到宫里来便交钱了事,他们给皇帝组建后宫,自己也在组建后宫。” “太子那边有个叫吕向的人曾经写过一首美人赋,希望陛下能够注意现在武氏女子在宫中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她们都是被花鸟使和高力士宦官引进宫里的。” “看来太子那边也有明白人么。” “吕向不是是太子的人,是薛家的人,河东薛家并非浪得虚名。”赵岚志说。 “有美一人,激愤含颦,凛若秋霜,肃然寒筠。众妾面谀,不可侍君之侧。指摘背意,委曲顺色,故毁妍而成鄙,自崇谬而破直。皇帝的后宫里面就是这个情况了,武惠妃一家独大,其他女子根本不敢靠近君侧,再不然就是武姓女,进了这样的皇宫就是活守寡,没哪个百姓愿意送女儿进宫,恐怕只有犯官之女才会进宫。”雅贼张涛背着手吟诗,王守善想象着那个画面,顿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从某个方面而言李隆基已经被宦官和宫妃给软禁了,难怪他要住在兴庆宫而不是大明宫。 “除了三皇子以外还有哪些皇子稍微成器点的么?” “都是母家不行,哦,还有十六子李璘,他的母妃郭顺仪胞兄是剑南节度使,但他母亲早逝,是由三皇子抚养长大的。” “将弟弟当成儿子养?”王守善看着赵岚志笑了起来,这个三皇子看来并非昏聩无能,懂得用情除去威胁。 人都是有感情的,即便是为了皇位杀来杀去的皇家也是一样。 “现在他们二人住在哪儿?” “十王宅,就在安国寺的东边,除了太子之外所有封王之后的王子都住在那里。” “那里距离大明宫有多远?” “就在门口。” “我说二位官爷,大明宫可不比西大内,你们别像踏青郊游一样悠闲行么?”一直沉默的张涛此时忽然说“你们到底要去哪儿?” 东大内的禁军明显比西大内多而且更精锐,没有目的得乱逛说不定会遇上他们,看来还是回去看了密道地图后再来好了。 “吼,吼。” 西边的墙外忽然传来一阵野兽的嘶鸣,那声音听起来很怪异,像是某种可怖的怪物。 “那边是什么?”王守善指着西边问两位地头蛇。 “那边是苑囿,是专门供皇室游园观景c关珍禽异兽的地方,禁苑中有柳园c桃园c葡萄园c梨园,有时候骊山脚下的梨园弟子会在那里排练,陛下狩猎放鹰也在那儿。” “放鹰?”王守善古怪得笑了起来。 “是啊,怎么了?” “我知道李隆基现在想要的是什么了。”他看着那琼楼玉宇一般的东大内长叹一口气“不是女人c不是权势c也不是千古流芳c受人敬仰,他想要的只是自由。” 为了生存,李隆基拼了命得当皇帝,等终于安全了,他就开始想当明君,但当明君太苦,他想逃避了,只是他被架在那个位置上哪里也去不得,他唯一能自由使用的只有权力,所以他修建了一道夹城,能够自由得从东大内走到兴庆宫和曲江院,可是这就是他作为一个皇帝能走的最远的距离了。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能在失去前就懂得珍惜才需要大智慧。 “那个宁王不简单,他应该不是传说中只会吃喝玩乐的王爷,现在他担当什么职务?” “京兆牧,就跟以前的雍州牧差不多,这个官职只能由亲王担当。” 太宗以前担当过雍州牧,那京兆牧应该是个非常紧要的位置了。 “京兆牧跟雍州牧有什么区别吗?” “京兆府可以不受逐级上诉的约束,凡经证实证据确凿的案件的案犯是可以当堂判死刑。”张涛笑呵呵得说。 “你笑得怎么这么阴森。”赵岚志色厉内荏得指着张涛的鼻子说。 “等你们去了京兆府就知道为什么了。”张涛冷哼着说“二位官爷,咱们还继续逛吗?” “走吧,回去,老子没心情了。”王守善按着刀,沉着脸说。 “干嘛忽然这么怪里怪气。”张涛凉飕飕得讽刺着。 “老子最讨厌那帮知法犯法的官,那些人比你这贼都讨厌。” 如果不懂法而犯法只能说是无知,但懂法犯法只能是道德败坏了,这种人比贪官更加可恶。 山海经中有一种凶兽,名字叫做混沌,它经常咬自己的尾巴并且傻笑;如果遇到高尚的人浑沌便会大肆施暴;如果遇到恶人,浑沌便会听从他的指挥,这世上还有什么怪物比饕餮更邪恶的? 想到这里,穿着一身黑衣的王守善忽然在新月朦胧的月色下阴冷诡异得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偏颈之交 汉人擅长挖地,大明宫正儿八经修的密道在哪儿王守善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强盗为了混进宫里偷东西挖的密道他倒是发现了一条。 这条密道道上的人都清楚,而且故意挖得很窄,只能供一个人侧身通过。一般禁军都要穿甲胄,就算他们跟在后面追了过来除非把甲胄脱了不然根本就进不了密道,要是有两伙有矛盾的强盗在密道里遇上了也会因为施展不开身法而打不起来,而且这么修一次带走的东西肯定不多,被人发现的几率会低很多。 强盗都知道贪心不是好事,但有些官吏却不知道,越是贪的人私库里珍宝越多,有时多到自己都不知道多了哪样少了哪样。 “你知道李宰相的私库在哪儿吗?”王守善偏着脖子跟在张涛的后面问,他的声音在狭窄的密道中回荡,发出阵阵回声。 “不知道,他请了很多护卫,而且还有个道士给他护宅。”张涛头也不回地说“那个道士有点本事,就是人品不行,他好像在炼一种丹药,要花很多钱。” “李林甫也想长生不老?”王守善笑了起来,果然过舒服日子的人都想长生不老,却不知道这么做往往死得更快,就跟那些汉王一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李家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要探明里面的情况需要想别的办法。” “先不着急,病去如抽丝,慢慢来吧。”就是因为太心急隋炀帝才亡的国,还是稍微耐心点的好。 “有一伙人,你们该去看看。”张涛低声说“咱们虽然是强盗,却从来不干杀人越货的买卖,那些人杀人不眨眼,比山贼还穷凶极恶。” 王守善碰到过山贼,他们很贪,除了所有的钱还想要米济芬一半的货,要是比他们还穷凶极恶那就只能是将人杀光然后抢光了。 “知道了,正好我初来乍到要立威,就用这伙人来祭旗。” 张涛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赵岚志跟在最后没好气地说。 “一般的不良人只敢欺负欺负我们,碰上我刚才说的那种匪徒在长安城里就等金吾卫来抓,出了城他们就跟老百姓一样,根本就不敢去抓。” “就没胆大的么?”王守善想起陈彪,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胆小怯懦的人。 “有是有,但是死得快,黑帮的人也会整他们。” “不良帅是干什么吃的?”赵岚志听得义愤填膺。 “现在的不良帅叫常广福,听他的名字你就知道他是来享福的,要想把不良人的风气改过来你就必须先斗倒他,你知道他的背景是什么吗?” “不知道,他死了谁来接任?”王守善没耐心跟武将玩勾心斗角的游戏,他在想怎么暗杀了不良帅常广福,只要没人知道凶手是他就行了。 张涛沉默了片刻后说“如果没有其他贵戚介绍的人进来,那就是谭四郎最有可能成下一任不良帅,他跟常广福不一样,是京兆人,他有个得力手下叫陈彪,是少数真心办差的不良人。” “除了他之外呢?” “还有常广福的亲信江米,他跟你一样是胡汉混血,不过他是父亲那边是胡人,他在西市很吃得开。” “谭四郎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作为罪犯肯定比同僚看得更清楚。 “他很阴,擅长花言巧语收买人心,他也在收贿赂,只是没多少人知道而已。” 王守善知道了,这是个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跟李林甫一个样。 “谭四郎会捉犯人吗?” “偶尔会去,一般都是上面压下来的任务他会亲自带队,平时都是跟黑帮的人在一起混。” 这是一个擅长制衡的聪明人,而且还是个烂脊的不良人,真是块比李林甫更难啃的骨头。 “不良人招人谁在负责?” “一般是长安县的司户参军王康年在负责,京兆的户籍由京兆府c万年县和长安县统一整理,现在逃户那么多他根本忙不过来,不良人流动又大,他基本上没管。” 这样好,要的就是这种忙不过来的官,不良人的数量多了就会成为一支有战力的奇兵了。 “不良人的俸禄怎么发?”王守善问,他还记得赵岚志说的那个谁掌握钱谁才是当权者的言论。 “都是由不良帅发,不良帅从南衙领钱,现在你知道常广福的背景是什么了吧。”张涛笑呵呵得说。 没钱就没法养那么多军队,他该从哪儿去弄钱。 比起钱人更重要,陈彪他要争取过来,只是这样一来会得罪谭四郎了。 “除了俸禄不良人也会按照军功分配,抓住了强盗会按照赃物价值拿一部分出来分,谭四郎之所以看重陈彪就是因为他敢拼,他抢回来的军功比江米那边的要多得多,不过陈彪得罪的人也多,我建议你从陈彪的家人下手。” 一个强盗跟当官的建议怎么内斗,王守善也是服了他了,不过陈彪很对他的脾气,他想帮帮他。 “陈彪的家在哪儿?” “靖安坊,那只是一个小坊,坊里武侯只有五个人。” 王守善倒吸一口冷气,那个陈彪也太不把自己的家人当回事了。 但反过来想他就明白了,陈彪是身正不怕影子歪,而且他觉得黑帮的人应该没那么歹毒,会打击报复他的家人。 “随云,你家中可有精明能干的仆人。” “哥哥要几人?” “先要一个,让他看着陈彪的家人,要是发现歹人立刻到武馆或者观里来找我。”分身乏术啊,他现在只有一个人,根本没有多余的眼睛去搜集情报。 “何不多要几个?”赵岚志无所谓得说“嫂嫂那么辛苦,你就舍得?” “用不着,那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他谢绝了赵岚志的好意,他敬重自己动手干活的女人,就像他敬重身为折冲校尉却还是跟普通府兵一样种地的义父一样。 “王官爷,你为何要当不良人?”张涛在前面头也不回得问。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天下无贼。”王守善大笑着说“我想重现贞观之治时那种路不拾遗c夜不闭户的模样。” “呵,你觉得有可能吗?”张涛笑着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王守善也觉得那是个遥远的梦,但既然前人能做到他这个后辈怎么做不到呢“只是真到了天下无贼的时候你可就没活路了啊。” “谁说没活路?”张涛停了下来,回头笑看着王守善“要是实在没活路,我还可以当不良人。” “你烂脊了吗?”王守善问张涛,烂脊是犯了王法留下的伤痕,一般人是不敢用曾经犯过法的人的。 “没有,因为我没被抓到过,一定要烂脊才能当不良人吗?” “比起当不良人我觉得还有更需要你的地方。”王守善不想挡住一个良人的前程,当不良人太苦了“等吏治清明了,我想成立一个民间的监察组织,你们不具备任何权利,但是你们可以搜集证据,将它交给御史或者巡使,等他们确定证据确凿后再定罪,我觉得这不算是告密,你觉得呢?” “那要是有人诬告怎么办?” “所以不是需要你这样的人吗?” “就跟墨家的墨客和巨子一样?”雅贼张超问不学无术的西胡儿王守善。 “墨家?那是啥?”王守善又蒙了。 “兼爱c非攻c节用c明鬼。”赵岚志在旁边解释道。 “那现在还有墨家吗?”王守善回头问赵岚志。 “有啊,我就是其中的一个。”雅贼张超笑呵呵得说“不过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墨客,可不是巨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灯下黑 先秦时期,由于战争对生产的破坏,对手工业劳动者和工商业的破坏,所以墨子主张“非攻”,非攻就是不发动侵略战争,但是国家已有的武力该何去何从却让墨家人感到困惑,直到以武守法的武道精神出现墨客们才又开始在世上行走。 墨家擅工,很多墨客都以工匠的身份隐藏在市井中,王侯贵族的墓葬不少都是由墨客设计的,墨家人进墓穴盗墓简直就像是进自家私库一样轻而易举。 贵族好奢侈,把百姓逼得活不下去,取一点他们放在墓穴里发霉腐烂的陪葬品又何过错,反正死人又用不着这些,能让墨客害怕的只有鬼,但现在大多数人都不信。 “临死的贵族好像都有点疯,既然不信鬼为何又要花钱买鬼守墓。”爬出密道后,张涛拉了王守善一把“我偷的最大的一个墓连续搬了两天三夜都没搬完,里面全部都是金银器,够一个村的人活上几十年了。” “李隆基刚登基的时候还尚简葬啊。”王守善一边说一边拍身上的灰,密道的出口在安国寺的一处花园角落,佛门弟子收了香油钱不会验施主的公验,于是给了这帮强盗可趁之机。 从城外挖密道要想不被站在城门上的卫兵发现那就只能去很远的地方,这样一来不仅工程大还不容易掩人耳目,可是在寺庙里挖就没那么多人去注意了。 安国寺就在长乐坊,过了顺城路就是大明宫的宫墙,它几乎占据了大半个长乐坊,因为李唐重道抑佛寺里并没有多少僧人,很多房子都空着,察觉到有机可乘的强盗们便在这里挖了密道,寺里还有寺库,有的人干脆就地销赃了。 安国寺拿了人家手短也不好举报,李隆基皇宫里的东西就这么一点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搬空了。 半夜二更,武侯打过铜锣后就去休息了,长乐坊东边一大半都是寺院,只有西边是教坊和民居所在,夜深人静后那边仍有男女的大笑声传来,让人听着觉得恶心。 “金吾卫已经废弛了,但他们现在还没有受贿,只是用自己的俸禄来寻欢。”张涛叹息着说“每次一拿到钱就跑酒肆去和歌女们共饮,到了月底又没钱花,就在公廨里解决一日三餐。” 王守善笑了起来“没受贿就是好事啊,他们只是花钱没计划而已。” “教坊的学徒比平康坊的艺妓单纯,她们只是贪玩。”赵岚志这时也从密道里爬了出来,拍着手说“平康坊吃一顿饭居然要一贯,简直就是抢钱。” 王守善听了直咧嘴,他身上除了一个金饼就一贯钱,那些平康坊的娼妓果然碰不得。 “那边有擅常酿糯米酒的酒肆,你们要去么?”张涛问二人。 糯米酒很便宜,比起三勒浆c葡萄酿要便宜得多,王守善忽然对这些金吾卫有了好感,只要不贪财人就还有救。 年轻人么,谁没个糊涂的时候,而且日后当了不良人肯定会跟金吾卫打交道,但他觉得现在就过去似乎不适合。 安国寺和大庄严寺都是皇家佛寺,是距离皇宫最近的皇家寺院,它位于长安的东北角,正好与西南角永阳坊守护释迦摩尼佛牙舍利的大庄严寺对称,再往东就是王子们住的十王宅了。 他对这个皇家佛寺很好奇,大庄严寺有个不为名利的净行,而这里却有个收了强盗贼赃就默不作声的主持本空,他觉得这个地方值得逛一逛。 “张少侠对安国寺熟悉么?可否带我们游玩一番?” “听口音,王官爷是西域那边过来的吧,去过敦煌吗?”张涛背着手跟王守善在大安国寺北院行走,这里有不少禅堂都是空的。 “当然去过,怎么了?” “这大安国寺里最出名的就是壁画。”张涛指着那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禅堂笑嘻嘻得说“吴道玄c杨廷光都在这里留下过墨宝,可惜壁画是带不走的,不然我倒是想带走两幅。” “吴道玄就是吴道子吗?”即便是不学无术的西胡儿也听说过这位画家,敦煌有很多画师推崇他的画风,飞天的羽衣就是由他画的吴带得来的灵感。 “就是他,想去看他画的壁画吗?”张涛诡异得笑着,显得不怀好意。 “吴道子也要画壁画?他不是宫廷画师吗?”王守善记得一般的宫廷画师都是将画画在宣纸上的。 “他只是个画家,怎么就不能在墙上画画了?”张涛看到禅堂边放了一盏不知谁遗弃在此的油灯,里面的油还有不少,于是将它捡起来点燃“走啊,我带你们去。” 张涛的表情看起来兴奋得不正常,王守善直觉得觉得有问题。 “这小儿肯定在打坏主意。”赵岚志走到他耳边嘀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守善也觉得可疑。 “走啊,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张涛见二人一直不动居然催促起来。 “哥,我们跟吗?”赵岚志色厉内荏得说。 “跟,不能让一个强盗小看了咱们。”王守善心虚得挪了挪腰上的蹀躞环“咱们乃天朝上国官员,哪能怕此小儿。” 说完他便和赵岚志一齐迈着碎步跟了上去。 大庄严寺的庭院种了很多梨花,而安国寺内则到处都是佛像壁画,敦煌有山可以开凿,而安国寺则只能在房里造佛龛了,只是这些栩栩如生的雕塑在夜晚看起来格外诡异,看起来就像会动一样。 张涛的油灯在黑暗中渺小如豆,却指引着二人不断前行,最终他们在东北角的一间空禅房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张涛笑着说,颤动的火苗在他脸上留下变幻的阴影,显得格外恐怖。 “他在里面画了什么。”赵岚志接过张涛递过来的油灯,心有戚戚得问。 随着“吱呀”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闷响,那间禅堂的门被打开了,随着油灯的光线撒入室内,王守善和赵岚志顿时瞪大了眼睛。 “地狱。”张涛阴冷得笑着说“这幅画的名字叫地狱变相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疑神疑鬼 李宰相家的那面香料墙是红色的,吴道子画的地狱变相图也是红色的,但不同的是李宰相的那面香料墙是香的,而吴道子的壁画则飘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为了找寻准确的颜色,画师会试验很多种材料,有植物有矿物,当然也包括血。 “他是用的自己的血还是动物的血?”王守善问张涛,他的声音在空禅房里发出阵阵回声,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不知道,好像是动物的吧。”张涛举着油灯在壁画前缓缓走过,吴道子的画非常飘逸优美,线条流畅,很适合画仙人,但吴道子是道士,他相信仙还有鬼神。 “据说这幅画是根据张孝师所画的地狱变相图增益而成,张师说他曾经在睡梦中去过冥界,这画就是冥界所见。” 油灯下三人所见全部都是刑罚,有人一笑置之,但有人却心怀恐惧,王守善就是第二种,他的脸色都吓白了。 玊玉和净行都说过,地狱一般不会管人间事,却可以召来鬼差将作恶的冤魂给拘到地府,人用来辟邪的工具就是鬼的刑具,但鬼有感觉吗? 因为有感觉,所以人才特别害怕受刑,京城三豹滥用酷刑在武则天失势后全部都被杀了,御史台的台狱也被撤销,时至今日赵岚志这等王公谈起京城三豹还要色变,他们当初造成的恐怖可想而知。 法必然会与刑有关,刑不上士大夫,虽然那帮贪官没有哪个称得上是士大夫,可是读书人的同理心会作祟,要是对他们用刑在其他人眼中他就成了恶人。 有些人不打是不会招供的,但打了就算是动了刑,倘若被套上了个屈打成招的罪名,那么对执法则百害而无一利。 肉刑是不能随便动的,那就只能换一个办法,王守善叹了口气,他觉得今晚遇上张涛真的是天意。 “你们觉得将御史台搬到这里来怎么样?”在飘满血腥味的地狱壁画中,王守善笑着说“反正安国寺里那么多房都空着,犯官们住的地方有了,审讯的地方就在这儿。” 赵岚志和张涛同时抖了一下,下意识得看向墙上的地狱。 “你说这世上有多少人怕鬼?”王守善阴冷得哼笑着,那声音就跟鬼一样。 “那要对他们用刑吗?”赵岚志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让他们看着别人受刑怕比自己受刑更可怕,随云,要不我们俩都出去,你一个人在这屋里呆一阵试试?” “别别。”赵岚志立刻从屋里跳了出来,吴道子的画人物非常逼真,因此地狱受刑的图像看起来格外真实。 “地狱这世上真的有地狱吗?”胆大如张涛的脸色也变了。 “当然有,但有没有十八层就不知道了。”王守善绿油油的眼睛紧紧盯着张涛,他的那口白牙闪着森冷的光“活人辟邪的工具就是鬼的刑具,鬼差和普通的鬼不一样,他们都是聻,聻能拿刑具而不怕受伤,因为那些工具都是用来对付鬼的。” 唐人写诗好想象,越想象越恐惧,总会有扛不住的时候,而且李唐如此重道,看看有几人能扛得住在这“鬼屋”里的审讯。 王守善想象着将那些贪官丢进这个屋子里的画面,身上的血又开始沸腾了,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就像真的饕餮一样阴阴冷笑。 “哥哥,你能别笑了行么?”赵岚志站在门口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 赵岚志的话音刚落,隔壁就忽然传来一阵女子如怨似泣的哭声,那声音阴森恐怕极了,连盗墓贼张涛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这是在干嘛?”王守善指着哭声发出的方向问张涛。 “那是鬼音,你在西域没听过吗?”张涛擦着额头的冷汗说。 “什么是鬼音?” “就是模仿亡魂c幽灵哀叹的一种唱法。”赵岚志抱着双臂瑟瑟发抖“中元节有些道场会让女伶唱这种歌招魂,渠边放河灯的时候也会唱。” “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张涛悠悠得说。 “你都吓成这样,国子监的监生该怎么办?”张涛的话提醒了王守善,他恶狠狠地瞪着赵岚志“快给我进来。” “国子监?”张涛不明所以得看着赵岚志。 “突厥人今年可能会在国子监搞破坏,只要监生都跑了阴阳鱼的国运局就破了。”赵岚志沉着脸说“他们用的办法可能就是人吓人。” “国运?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张涛低着头喃喃低语。 “什么传说?”赵岚志问。 “你们知道李小孩这个人吗?” “李小孩?”王守善和赵岚志同时问道。 隋开皇三年,在抗击突厥的过程中一代名将李崇以身殉国,时年四十八岁,隋文帝杨坚念李崇战功赫赫,且为国捐躯,对李崇之子李敏也备加恩宠,自幼便将其养在宫中。 隋文帝杨坚的长女c周宣帝宇文赟皇后杨丽华的独女宇文娥英亲自选李敏为婿,而这李小孩就是李敏的女儿,她的真名叫做李静训,从小就被杨丽华带在身边教养,但是在随同隋炀帝在大业四年一起前往汾阳宫时她却不幸夭逝,杨丽华对此十分伤心,便要求隋炀帝对其厚葬。 隋文帝曾经明文规定,在京师葬者,去城七里,也就是说就连皇帝本人都不能葬在皇宫的边上,但是隋炀帝当时碍于太后杨丽华的要求便将李小孩的墓葬在了位于现在修祥坊的万善尼寺,由宇文赟留下的数千嫔妃为其守墓。 “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隋炀帝大业四年前都是屡战屡胜,大业五年平定吐谷浑后屡次战争就一直在输,各地民变四起,隋朝很快就灭亡了,那位小贵人身携北周和隋朝两个皇室的血统,和李唐王室还有点血缘关系,李渊进城后不久就在万福尼寺她的棺椁停放处修了一座七层宝塔,尼寺也变成了和尚庙,改名叫了崇福寺,所有盗墓贼都知道李小孩的墓里珠玉很多,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动它,不止是因为那个传说中‘开馆即死’的诅咒,更怕挖了它会坏了长安城的风水,现在百姓为了经商侵街占墙,长安的风水受到了很大影响,更重要的是除了百姓破坏风水之外还有第二个人也被葬在了长安城内。” “是谁?”王守善问。 “还能是谁?咱们陛下的正宫皇后王菱。”张涛叹了口气“她被埋在了无相寺,从她下葬后咱们大唐就灾祸不断,国运衰退,一直不停得倒霉。” “长安不能随意动土吗?” “我阿耶连浴室都不准我挖,你说呢。”赵岚志没好气得对王守善说。 “就连大明宫都是在原来的城墙外修的,唯有兴庆宫,它原本是跟十王宅一样是个坊,但是经过不断扩建已经成了三大内之一,如果不出意外咱们国家的祸事恐怕要从那里开始。” 王守善觉得这事有点悬,玊玉还不是建了个澡堂,怎么没见她弄出什么祸端。 但风水之说又不得不信,就像敬畏鬼神一样,敬就可以了。 “想要恢复大唐强盛的国运必须恢复原来的风水,京兆尹薛蟠打算在金光门那边将渭水引进来,在西市之西堆放木材,这事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王守善揉着隐隐发疼的太阳穴,他好像真的不能再玩了。 “要不然我们把西市给烧了吧,让商业停一段时间。”小公爷这个时候忽然道。 “不,不可以,谁知道烧了之后他们会将西城再修成什么样。”张涛怒目圆瞪赵岚志。 “你上次说太华公主是王皇后转世,对吗?”王守善想起净行的委托,他让王守善去太华公主那里帮他取一串佛珠。 赵岚志点头。 “她现在住在哪儿?” “鱼藻宫,她没跟惠妃住在一起。” “找个时间去见一见她吧,说不定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王守善转身走出了那间画满了恐怖壁画的房间。 “那接下来咱们去哪儿?”赵岚志问。 “我去接老婆,你们随意。”王守善头也不回得说“都三更了,不睡觉干啥。” “王官爷,你还睡得着觉啊。”张涛阴阳怪气得讽刺着。 “李林甫都睡得着为什么我睡不着?咱们得把身体养好了才有足够的阳气来镇住这帮邪魔,睡觉,都回去睡觉。” “那我们明天干啥?”赵岚志又问。 “你先把做纸甲的地方找出来,我觉得那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好的。” “这个容易,明天上延寿坊来吧。”张涛这时笑着说“要找最好的工匠,还有谁比咱们墨家更在行?” “张少侠,能不能让墨家的诸位墨客到长安来帮帮我们。”王守善学着陈彪的样子恭敬行礼“吾等能力有限,恐力不能制。” “容鄙人问过巨子再行答复。”张涛也弯腰行礼“大唐有如二位这般的官员,实属百姓之福也。” “不止是我们,还有如张宰相那般的宰辅和少侠这般的义士。”赵岚志背着手微笑着说“既然他们官商勾结,那咱们就跟工匠勾结,看看到底是商人厉害,还是工匠厉害。” “张少侠,你们能不能让这壁画动起来。”王守善指着里面的壁画说“要做得不露痕迹,就像只有关在里面的人才看得到它动了一样。” “这个得回去想想办法。”张涛皱着眉说“好像我们还需要吴道子的帮忙啊。” “明天的事情明天想,睡觉,回去睡觉。”王守善皱着眉,挥舞着手,头也不回得说。 有的人熬夜看歌舞,有的人熬夜忙工作,真是同人不同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隔空手谈 隋文帝杨坚能建立隋朝简直就是运气。 当时的北周末代君王宇文赟才二十一岁就纵欲过度死了,他的女儿成了皇太后,而他的外孙则成为了皇帝。 在夺得皇位初期他将都城定在了汉长安,但因为那里的水有问题才决定迁都到现在的长安,从此以后风调雨顺天下太平,直到他的儿子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大力促进发展商业为止。 大运河必须修,因为这条河可以将南方的粮食运到北方,这样一来可以保证远征高句丽和突厥时的粮草供给,但与此同时他也可以广造楼船龙舟,乘着它沿运河南下,他就像一个败家子一样将北周c陈以及隋文帝留下的基业全部给败光了,他拼命得花钱然后拼命得赚,最后搞得民不聊生,连江都那样富庶的地方都闹起了人相食的惨剧。 在大家都快饿死的情况下钱是买不到粮食的,李隆基现在正在走跟杨广一样的路,在隋朝也有过盛世,就跟现在的开元一样,而且李隆基还不如杨广,至少杨广开辟了科举选拔人才的办法,但是李隆基却连一个守成之君都做不好,京兆现在还看不到,可地处淮南道的睢阳已经开始出现粮食储备不足的情况。 “牛仙客让漕运停止运粮也是件好事,至少淮南道不会再饿死人了。”崇仁坊的景龙观外,强盗张涛和王守善一边等人一边闲聊,赵岚志已经回家去找他阿耶去了。 “这只是暂时的,不将河南道的水田重新恢复等战争一爆发没人种粮食饥荒还会再次爆发。”王守善叹了口气,李林甫真是太聪明了,知道只在皇帝看得见的地方粮满仓,日后奴隶要是起义该上哪儿去找粮食。 西楚霸王项羽就是粮草用尽后被迫在乌江自刎,他可不想步霸王的后尘。 “希望今年江淮和关中别再出天灾了。”张涛忧心忡忡得说。 “天灾来不来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说了算吗?”王守善也担心,李隆基祭天的时候到底有多少诚意。 “你说我们把李隆基杀了怎么样?”准备谋反的强盗凉飕飕得说“他年纪大了,昏庸了,咱们换个年轻点的皇帝试试。” “换哪个?太子吗?”王守善一想起李隆基那个儿子就来气,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杨二干的事李二一样都没少干,但是李二陛下却成了圣主,杨二陛下却成了昏君,你觉得他死得冤吗?”张涛冷笑着说。 李二指的当然是李世民,而杨二指的就是杨广了。 就跟李世民曾经发动玄武门之变获得太子位一样,杨广也干过差不多的事情,史官将杨广发动的那次政变称为血溅屏风。 除了杨广之外隋文帝还有个儿子叫杨勇,和年少美姿,聪慧绝伦的弟弟相比杨勇显得很平庸,并不受父亲的喜爱,开皇八年冬天,年仅二十岁的杨广就开始领兵作战,平掉了陈的残余势力和江南的叛乱,从此之后他屡立战功,在扬州任职期间政绩出色,作风简朴,不好声色,礼贤下士,谦恭谨慎,由此获得了朝野和隋文帝夫妇的欢心,这引起了太子杨勇的嫉恨之心,最终于开皇末年爆发矛盾,杨广趁机从扬州回到长安夺得储位。 开皇二十年,隋文帝废了太子杨勇,立次子杨广为太子,同年突厥进犯,杨广率兵御敌,虽然胜了却并没有俘虏。 四年之后的仁寿四年,隋文帝卧病在床,杨广便问右仆射杨素如何处理自己登基和隋文帝后事的事情,但杨素的回信却落到了隋文帝手中,文帝大怒,宣杨广入宫要当面斥责,此时隋文帝的一个嫔妃哭诉,杨广在来的路上意图非礼她,隋文帝大怒,传大臣柳述c元岩草拟诏书,欲废太子杨广改立杨勇为太子。 杨广得知此事后立刻带兵进入皇宫,将柳述c元岩逮捕入狱,并屏退隋文帝左右让张衡侍疾,不久后隋文帝驾崩,杨广即位,太子杨勇被贬为庶人,后来被赐死。 “太宗没有杀自己的父亲,杨广杀了,这就是他们的区别。”王守善按着手中的刀,面无表情地说。 儒家讲仁孝,倘若连这两点都做不到的话那三皇子多半会成为第二个杨广。 “弑父是大逆不道,但杀兄弟呢?”张涛哼笑起来“再告诉你一个好玩的事情,你知道咸宜公主的驸马是谁吗?” “杨驸马?他怎么了?”王守善对那个占了母女二人的驸马没什么好感,唐的驸马没有任何权利,除了玩女人他还想搞出什么花样? “杨洄的五世祖是隋观王杨雄,他是隋炀帝杨广的族弟,你说在他心中他是唐的驸马还是隋的亲王?” 王守善倒吸了口气。 要是这个杨驸马想复国,那扶持寿王当皇帝是最便宜的办法,寿王是个喜好歌舞而且连老婆都能送给阿耶的懦夫,他的母亲惠妃已经掌握了后宫,俨然已经是第二个武则天,只要跟武惠妃生下儿子,那杨家就有再次问鼎的机会。 “杨家人玩阴的。”王守善恨得咬牙切齿,太宗好歹是用刀杀出来的皇位,但杨家人用的招数太阴损,真是太无耻了。 “太子扶不起来,就哄女人厉害,他和鄂王c光王交好,整日都在算计怎么对付三王子,他的十六弟太靠后了,论礼制怎么都轮不到他,但是他忘了皇帝下诏一样可以绕过礼制直接废立太子,河东薛家一直想在中央发展,所以赵丽妃为太子选妃子的时候薛家人就同意了,当时太子的品性还没那么坏,谁知道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张涛大叹了口气“没娘的孩子没人教啊,太子离心失德,杀了他对大局没有影响,薛锈是为了妹妹才不得不跟着太子一党的,就跟当年的王守一一样。” 除非发动兵变,不然唐是不可能换姓的,要扶持合格的皇帝登基唯一的办法就是参与到后宫争斗之中,太子的母家只是伶人,所以他只能依靠岳父家,然而现在李隆基不允许番上,所以只能从长安内部找突破口。 “你知道杨驸马和寿王妃的关系吗?”他们都姓杨,虽然杨是个大姓,但那也太凑巧了。 “不知道,杨玉环之所以会嫁给寿王是因为她曾经当过咸宜公主的伴娘,他们是在咸宜公主的婚礼上认识的。” “犯官之女也能当公主的伴娘?”王守善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一般犯官之女不是都会去掖庭么?” “是啊,怪就怪在这里,她怎么就成了伴娘呢。”张涛满脸莫名。 “他们是在哪儿结的婚?” “洛阳,那里也是隋文帝时期修的,如果说长安的地形像围棋,那洛阳的棋盘就像象棋,洛河就是楚河汉界。” “象棋?”王守善不明所以,他怎么觉得张涛话中有话。 “三皇子喜欢下象棋,象棋分一红一黑,不就像唐军和咱们么?”张涛指了指王守善和自己身上的黑衣“进士团统一穿白衣,不良人以后就穿黑衣怎么样?” 王守善笑看着这个墨客,似乎他也是个想下棋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能当不良帅。”王守善反问,只要当不上不良帅那什么都是空谈。 “能跟才认识不到半天的人聊谋反的事,你不是蠢透了就是个疯子。” “那你呢,你也是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怎么这么容易相信人?”王守善抱着手不屑冷笑。 “我不是相信人,我是相信你,这就是你最大的本事,太能迷惑人了。”张涛上下打量着王守善“你就像是个男妖怪,也不知道哪个女人能降得住你。” “这就是你赖着不走的理由?”王守善警觉起来,这个张涛该不是想到他家去偷窥吧。 “我就想看看你娘子长得什么样。”张涛阴笑着说“能控制住你的绝不是普通女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控制了?” 王守善的话音刚落,景龙观中翩然走出一个穿着道袍的女道士,她的模样看起来既清纯又妩媚,因为紧皱着眉看起来竟然有些威严,当她看到在门口站着的俊美西胡儿时,眼睛猛然一亮,小跑着就奔了过来。 “哥哥。”她尖声叫道,在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等跑近了她才注意到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她迅速将自己伪装起来,似乎又想将自己扮作男人。 “我叫张涛,嫂嫂你好。”张涛拍了拍王守善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着张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那股在心中燃烧的火又在王守善心中肆虐,他大口喘着气,压抑着心中暴虐的情绪,昨天的玊玉只有清纯,她身上的妩媚全因他而来,那股火烧得他几近丧失理智,眼前的这位大唐公主比之前他在两仪殿看到宝帐下的王座还要诱人。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恐怖,穿着道袍的公主低下了头,春花般娇嫩的嘴唇微微颤抖,看起来仿佛在等着人采撷。 “公主,你叫声驸马来听听。”那个杨驸马真是个蠢材,家里放着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婆不要却为了复国去讨好一个老女人,复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隋既然已经没了就让它没了吧,干嘛要执着姓什么呢。 “驸驸马”公主如他所说的那样叫了,却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大唐公主那般骄纵,那泫然欲泣的眼神让他脑子里最后一点理智也被烧断了,于是他低下了头,在夜色的掩护下采摘了那朵诱人的春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过江为龙 楚霸王项羽因为缺粮而被迫自刎在乌江边,如果那个时候他过了河又会怎样? 在油灯的光线下,王守善将大唐十道地图放在了桌上观看,当年杨广能在扬州发展起来,那他也可以朝着南方挺近,除了关中和巴蜀之外唐最大的粮仓就在江南道和淮南道,它们都在长江以南,只要占领了这两个粮仓那以后就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 战争一旦打起来,粮食是最重要的,有了粮食人才有力气打仗,钱和宝贝倒是其次,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现在朝廷主要屯兵都在北方,反倒是对南方不予以重视,但是南方人似乎没有北方那么彪悍,如何将南方人训练成兵是件困难的事情。 他对南方的情形不熟悉,那就只能找南方的向导来帮忙了,门阀的力量已经大幅削弱但是根基还在,过江之后的门阀有名的他只知道萧王二家,该怎样才能接近他们获得他们的支持呢? “扬州”他想象着手中拿着的是两颗象棋棋子,杨广是因为平定叛乱才去的南方,这一次那些朱蛾会在扬州制造怎样的祸端? 道门人手不足,首先管的是长安,在长安也有养蚕的织锦坊,不过和扬州的比起来规模就小得多了。 扬州必然会乱,而且估计就是在七八月份,四个月的时间够他干些什么? 他必然不会像杨广那样的贵胄一样成为主帅,能参加平叛就不错了,萧王二家的根基在南方,也许平息叛乱是与王谢二家结缘的好机会。 缘,妙不可言。 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哪里轮得到他想这些,现在他什么都不是居然就开始妄想与李唐划江而治了。 他端起了酒觞,喝着那杯据说跟李隆基在千秋节上喝的酒一样的桂花酿,其实住的房子不一定要金碧辉煌,简单舒适就行了,杨广也曾有过被百姓大臣喜欢的时候,节俭既然能获得人心那就照做就行,反正他有一个不需要他挣钱养活的娘子。 家里有个不败家的女人就是省心,有了钱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三国时有曹操设立摸金校尉筹措军资,那他也学曹操一样盗那些有钱又无仁的富豪贵族的墓就行了,反正有张涛这个墨家弟子帮衬,京兆那么宽的地方难道还藏不了人么。 墨家擅工,有了装备c人再加上粮草那一支军队的雏形就出现了,但是突厥人的战马他必须想办法弄到手,他想要的是那种机动强的骑兵。 “王守善,你为什么想让壁画动起来。”妖怪这个时候忽然说,他此时只穿了内衣坐在玊玉的卧房,女道士已经去澡堂洗澡去了。 “动起来才有趣啊。”王守善笑着伸出舌尖舔掉了嘴唇上的酒液,仿佛在回味某种滋味。 “那我要是能帮你让壁画动起来,你拿什么交换?” 王守善闻言一愣,他觉得妖怪是在布置陷阱让他钻。 “你想要什么?”他谨慎得问。 “我想见见那些鬼差。”妖怪说。 “我又不会降神术,怎么请得来。” “那你就学啊,你娘子不是会吗?” “她是女人,我是男的,这怎么学的了?” “你忘了,她身体里跟你有股一样奇怪的力量,正是因为它我才没有选择那只狼而选的你,如果她身上的力量是与地府有关的,那你的力量同样也该来自地府。” 巴蜀的丰都据说是鬼城,但是他从来没有去过,怎么会跟鬼扯上关系。 “我试试吧,但我不保证能学会,你得帮我。” “这是自然,我也对掌握那种力量很感兴趣。” 王守善忽然有些心虚,让一个对人没感情的妖怪掌握这种神鬼之力对人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什么?” “你掌握了这个力量能不能别用它来害人。” “什么叫害人?”妖怪不解得问。 “就是别滥用它。” 妖怪不屑冷哼“滥用武力的人还让别人别使用力量,人,你们可真矛盾。” “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会考虑看看。” “那你说的事我也会考虑看看。”王守善松了口气,他对请鬼还是有种莫名的恐惧。 将地图收拾起来之后没多久,玊玉的脚步声就从外间传来了,她似乎还在犹豫,真是奇怪。 下午的时候她还那么放得开怎么到了晚上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新鲜,所以他很耐心得在寝室里等着,有些事情机缘很重要,机缘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 反唐是一条不归路,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想走,只要那些允许奴隶存在的条文从律法中消失那他就当一辈子的忠臣良将,他可不想死后留有执念变成恶鬼最后被鬼差抓到地府去受罪。 许久之后,门被打开了,公主穿着一身白衣,头发也披了下来,她现在只是个很普通的女人。 热水让她的脸色非常红润,又因为时常练舞而显得骨肉匀称,一点没有那种以胖为美的痴肥,虽然祖上是鲜卑人但她已经看起来跟普通汉女没什么区别了。 柔中带韧,贤惠温柔,这是汉女最让胡人痴迷的地方,不需要艳丽的服饰,只是一身白衣最能显出这种气质。 一位公主,同时又是一个淑女,偏偏她的身体里又藏着一个大胆妖艳的灵魂,这样的女人能激起他的食欲,他的肚子立刻雷鸣般响了起来。 “哥哥肚子饿了么?” “叫我驸马。”他得意得笑着说。 死而复生的上仙公主眉目低垂,看似恭顺却并没有再依言那么叫他。 “公主,你会骑马吗?” 公主咬着嘴唇摇头,手指不安得搅动着。 “那我教你怎么样?”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她警觉起来,声音又变成跟男人一样粗声粗气了。 王守善将从赵岚志那里要来的马鞭递给了她。 “拿着,我教你怎么骑驸马。” 公主原本打算接那条鞭子的,一听他的话立刻像是碰到了毒蛇一样将它给丢开了。 “下流。” 公主生气了,猛然站起身转身想往外走。 当面对猛兽的时候绝对不能背对着它,即便一开始它并没有杀戮之心当看到猎物有机可乘也会露出爪牙。 王守善的绿眼睛闪着让人心悸的绿光,他带着邪气的笑,像一头饿慌了的狼一样猛然向她扑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剑走偏锋 “他真的这么说?”大半夜被儿子叫醒,赵瑾却并没有觉得愤怒,毕竟白天和黑夜对他是没有意义的。 “唯。”赵岚志正坐在父亲的对面,这里平时是他们下棋的地方“我们要将凝云阁利用起来,让它成为大唐第二个凌烟阁。” “不,不是第二个凌烟阁那么简单。”赵瑾拿着折扇连连摇手“这个事情太大,我一个人解决不了,得找其他人一起商议。” 士的终极追求的是什么?当然是流芳百世,武夫目光通常没那么长远,因为他们的命随时都危在旦夕,但是要是给他们一个可以跟士一样流芳百世的机会,很少有人不心动的。 这武德君子听起来就觉得很正派大气,德才兼备,仁c义c正,为止戈而战,比以前单纯为军功而战要高尚多了。 武夫也能当君子?这在以前谁都不敢想,但只要给了他们一个奔头,他们就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至少代价比索要封地和官职要便宜。 “父亲打算找何人商议?” “这个不忙,他还说了些什么?“ “二哥说要将御史台搬出来,地点就在安国寺,台狱和审讯室我们都找好了,现在就差该怎么说服陛下。” “安国寺?” “安国寺里有吴道子画的地狱变相图壁画,隔壁还有教坊的女学徒学唱鬼音,儿子在里面呆了片刻就觉得浑身发冷,更何况是那些做了亏心事的贪官了。” 赵瑾笑了起来,这个王守善审问犯人的方式怎么如此儿戏。 但反过来一想他就明白了,这是攻心之刑,那些贪官也是读书人,若是对他们动肉刑恐怕会引起其他在朝官员的反感,说不定他还会落下一个酷吏的名号。 这世上有鬼吗? 答案恐怕只有每个人心里自己最清楚。 “这个先不忙,先抓几个大胆的匪徒,将他们关在里面审讯一番,看效果如何。”赵瑾觉得那个画面肯定很有趣,可惜他自己看不见。 “还有就是对付李林甫的办法。”因为看到父亲笑了,赵岚志才将最紧要的事情说了出来,同样的事情汇报的方法不一样产生的效果就不一样,李林甫的身上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哦?他怎么说的?” 然后赵岚志就将盗昭陵,将兰亭序栽赃嫁祸给李林甫的事情说了出来,赵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最终狠狠得锤了锤桌子。 “不知礼教的西胡儿,成何体统。”赵瑾满脸怒容,这是赵岚志熟悉的表情,不过一般父亲的火都是往他身上发的。 “父亲请息怒,请您想想,李林甫有宁王等王孙保他,即便我们真的找到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倘若有宁王说服陛下,您觉得李林甫会不会全身而退?”赵岚志叹了口气“一念之差,连安禄山那种打了败仗的胡将陛下都放过了何况是贪了些许钱财的宗亲。” 有李隆基亲自带头,李唐宗室豪奢成风,金矿都快被挖空了,说不定李林甫贪的钱还没某些宗室多。 但宗亲开矿贪得再多却不伤国本,李林甫动的是唐的根基,性质完全不一样。 赵家的祖坟也在昭陵,同意了这个计划就等于要将自己的祖坟也给挖了,赵瑾只觉得一股火在胸腔里燃烧,要是唐没了祖坟就会跟城外汉王的墓一样被刨,盗墓贼为了取金缕玉衣的金线将那些曾经的贵胄给扒了个一干二净,与其让曾祖受到那种侮辱还不如舍点钱财,保住江山社稷。 “此事容我考虑。”赵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阴气。 “还有,今日有个墨家人出现值得我们警惕。”赵岚志轻声细语得说“咱们铺子里有不少工匠奴婢,儿子怕他们已经跟他接触上了。” 奴婢无处不在,就连赵岚志的家中也有不少,这些奴婢有的做乐器,有的做首饰,但也有做刀剑和铠甲的冶炼奴婢。 炭火很热,一般的唐人根本受不了那个温度,尤其是夏天更是炎热异常,只有失去了自由的奴婢才会在冶炼铺里打铁。 他们强壮,而且持有武器,只有一些武将家中敢做这一行,但是赵岚志的父亲看不见,这一块的业务一直是由部曲在负责巡视,部曲就是放良的奴婢,但他们还是与普通良人不同,如今长安城中四个人里就有一个人是奴隶,这个数目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程度。 人是经不起煽动的,更何况在工匠眼中墨家就是他们的保护神,主人什么事都不做在家躺着赚钱,而奴婢却累得汗流浃背恐怕少有人心里会觉得平衡,对于墨家儒家一直抱着非常矛盾的态度,他们说的有理可是却不符合实际,读书习武是为的什么?不就是功成名就么?这世上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士大夫还是少数,更多的人都必须为生活而奔波。 用钱是买不来忠心的,虽然相比起其他诸国唐的奴隶已经算过得不错,但这却是一种礼崩乐坏的退化,是倒行逆施之策,春秋战国时期已经结束的蓄奴之风正快速死灰复燃,战国时那种天下大乱的情况说不定会重演。 节度使就是诸侯王,奴隶和逃户是他们争取的对象,唐可能会步上周的后尘。 武力,还是必须要武力,但是中央现在如此虚弱,必须有人来整顿才能改变这一现状,该找谁来做呢? 赵瑾拨弄着折扇陷入沉思,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肯定可以办到,但是要怎么能让他留在中央,还有李林甫那个小人不得不防。 权令智昏,如此短视之人居然成了大唐的宰相,可惜张九龄擅长治国却不擅长辨才,他那一派的清流都是如此,有士大夫之风却无政客的油嘴滑舌。 有的时候人太过正直也不是好事,总是被奸邪之徒欺负。 “哼,你不是擅长挑拨离间么,咱们看看到底谁更厉害。”赵瑾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就像看着某个妇人一般的小人“随云,去拿笔来,帮我写一封拜帖。” “父亲想要拜访谁?”赵岚志好奇得问。 “太宗曾孙,李适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春眠觉晓 “良行,良行你起来了吗?” 在睡梦中听到李白的声音,王守善觉得有些恍惚,他现在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这首诗是谁写的? 酒喝多了就是这样,容易宿醉头疼,青莲居士喝了酒喜欢写诗,而玊玉道长喝了酒就喜欢翻云覆雨,只是她从来都不将酒喝下去,那些桂花酿全部一滴不剩得进了他的肚子。 道家有房中术,玊玉倒是一点都不忌讳,从景龙观将书给借回来了昨晚上他们就照着书上写的画的那样一起炼了,王守善觉得有些沮丧,他好像真的不是她的对手。 房中术源自瑜伽,在佛教密宗得以发展,传入中原后与道家的阴阳理论相结合,然后便有了他昨晚的绝妙体验。 道士是不相信来世和轮回的,轮回的全部都是心有执念之人,他们相信的是现世报,阴阳平衡,物极必反,此消彼长和谐中庸。 在寝室外他可以是一家之主,但是到了寝室里就必须听她的,她的身体里果然留着女王的血,她没那么容易屈服,一如他自己一样。 “起来了,等一会儿。”不知不觉天已大亮,屋外的阳光透过纸门照了进来,借着光他开始找自己的衣服。 除了黑衣他又多了一身灰衣,还是普通的麻做的,他的衣服渐渐多了起来,他有了个房子可以放自己的东西,在兵营里为了方便行军他的东西一直都不多,因为他们总是在路上。 他曾经是一无所有的浮浪人,现在却有了可以回的地方,他不想像李白一样发出行路难,归亦难的感叹,李大哥至今都是个浪子,该有个女人来好好管管他的生活了。 只要有了女人李白就不再是威胁,而且她也能有个同性朋友,以后吵架了她也能帮忙劝架。 什么样的女人栓得住李白? 他想起了西域的女人社,她们主要从事的是建造佛经佛像以及丧葬互助,也会兼营社人的婚嫁,玊玉的那些女施主可以帮忙找合适的对象。 女人可以在家睡懒觉,男人必须出去干活啊。 穿好了衣服将被子给她掖好,王守善打着呵欠离开了寝室。 除了去上私学的孩子其他道童都在忙,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抱着一根大木桩在院子一角捣药,王守善顺手就接了过来,哪儿能让一个孩子干这种体力活。 “你去忙其他的吧,这我来。”他就当练武了。 “要不要我帮忙啊。”李白将袖子给挽了起来,今天他穿的是一身淡紫色的缺胯衫,只是比一身白衣稍微耐脏一点而已。 “要帮忙还用说吗?自己找活干。”王守善也没跟他客气,一边说一边咚咚得捣药。 “你轻点,药都洒出来了。”李白指着石舂说“你刀法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留余力,这样固然刚猛但是却给自己留了很多破绽,而且你不觉得累吗?” “我哪有时间想那些,战场上不是生就是死,一刀致命就行了。”王守善闻着药香,脑子里想的全是鲜血淋漓的战场,只有杀得比别人狠他才有活命的机会,那种大乱斗的场合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连人性都没了。 “那你打算改吗?”李白沉着声说,王守善犹豫了一下,捣药的力道果然小了不少。 这一次再也没有药渣飞出来了。 “长安不比西域,这里是讲王法的,人不能随便杀,你要控制自己的杀心。”李白将那些飞溅出来的药给捡了回去“有些人杀了会后患无穷,为帅者必须学会怎么用脑子。” 王守善撇了撇嘴,又是一个擅自决定他一定会当不良帅的人。 “你跟长安城里大多数男人都不一样,他们没上过战场,锋芒太露对你不是好事,你要学会藏拙。”李白蹲在石舂边,盯着里面的药材面无表情得说“他们觉得你是威胁就会联起手来对付你,你要学会演戏让他们放松警惕,就跟那个安禄山一样。” “你要我也学跳胡璇吗?”王守善笑了起来,胖子跳胡璇滑稽可笑,可他这样的美男子跳就引人注意了。 “你得让他们觉得你跟他们是同类,他们才会接纳你。”李白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不喜欢穿胡服,但最后还不是跟那些王孙一样穿了。” 王守善仔细打量着李白,他虽身高不足七尺但身体轻巧c矫健灵活,其实不论胡服还是汉服他穿着都很好看。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比你高的还是比你矮的?”巴蜀的男子普遍不高,北方的女人多高挑,在长安要找个比他矮的女人可不容易。 “你个龟儿,老子给你说正经事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李白气得一脚踹了过去。 “既然要做伪装,哥哥觉得我做媒人怎么样?”王守善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带出来的兵不能跟娼妓搅合在一起,成了家之后有女人管着可比咱们管可管用多了。” “那也得有女人肯嫁给他们才行啊。”李白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玉娘不是有很多女施主吗?西域有女人社,她们也会管社人的婚嫁,总会找到合适的。”同样是送女人,老婆和娼妓可是两个概念,当个爱管闲事的媒人应该没人讨厌吧。 他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哼起歌来,这样就算要打听别人的背景也方便,谁叫他是媒人。 “良行,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李白忽然问到。 “喜欢啊,怎么了?” “记住现在这个感觉,当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时想想现在,它会帮你找到路的。”李白叹了口气“人世是个欲海,小心被海水给淹死了。” “哥哥,你还没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王守善开始插科打诨,貌似当媒人真的很方便“你喜欢比你高的还是矮的?” “随便。”李白不甚在意得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顾命之托 巴山钟灵,蜀水毓秀,和巴蜀人在一起让王守善觉得开心,李白带来的剑南烧春很和他的口味,至少比娘子们喝的甜酒味道好多了。 “这可是国宴用的御酒啊。”李白坐在廊下喝酒,得意得摇头晃脑“要不是我跟蜀香居的老板熟他还不分给我呢。” 王守善没有理他,他还在练李白教他的步法,蜀山山道多,而且天雨路滑,要是脚下功夫不稳一定会摔进滚滚洪流里。 “老这么醉着可不是事啊。”晚上的时候喝甜酒,白天喝御酒,他觉得自己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脚底一直虚浮,感觉就像踩在云上。 “活得那么清醒干什么?难得糊涂。”李白半躺在廊下,大张着嘴直接将酒壶里的剑南春倒进了嘴里,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潇洒极了,难怪有酒仙之称。 “啦啦啦啦。”李白喝得高兴了,竟然拍着腿唱起歌来,王守善觉得有些可惜,要是此时有乐器就好了。 巴蜀人擅长山歌,李白有一副好嗓子,虽然没有歌词只有曲调但还是很好听,王守善便一边练步法一边唱了起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在嬉笑怒骂间一壶剑南春很快就见底了,等日后百姓富有了,有多余的粮食他一定要在永和坊开一间酿酒肆,酿一些酒来招待客人。 “哎呀,你们俩怎么大白天就喝醉了。”他的娘子端着午饭过来,此时她仍然一副道人的打扮,但在王守善眼中她却美得宛如天仙。 即便此时李白还在,他还是将她搂过来拥吻,美人立刻气急败坏得将他给推开了。 “怎么喝醉了这么不正经。”玊玉没好气得说,端着本来要给他的午饭转身就走了。 王守善舔了舔嘴唇,忽然用上了刚才学的步法追起玊玉来,这步法灵活宛如猿猴,一时将她给困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怎么跟峨眉山的猴子一样讨厌。”玊玉气得跺脚,使劲推搡着他“快点躲开。” 王守善没理她,搂着她的腰“峨眉山的猴子有我这么俊的吗?你找一只出来给我看看。” 玊玉气得柳眉倒竖,看起来像要咬他一口。 “我要是猴子那你就是母猴,哎呀。”在他说出更难听的话前玊玉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头也不回得走了。 “哈哈哈。”李白见王守善抱着脚跳来跳去不由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我早就想收拾峨眉山的猴子了。”李白指着王守善,就像在看某只泼猴“那些山娃儿凶得很,我的包袱它们都抢过。” “它们是它们,我是我。”王守善气苦,他怎么就成了猴子了? “以后你们抓强盗肯定会经常翻墙过梁,这步法你就教给你的那些猴子猴孙吧。”李白惬意得说“这就叫群猴闹天宫。” 王守善看了眼北边那琼楼玉宇的大明宫顿时笑了起来,那大明宫不就像是天宫吗? “我叫青莲居士,你叫猴居士怎么样?”李白半开玩笑得说“你不是娶了个道士做老婆吗?” “还是不了,我觉得我与佛有缘。”王守善叹了口气,净行劝他出家的事就像心结一样“哥哥,昨晚上我跟随云遇到一个强盗,他说要跟我们一起盗昭陵。” 本来喝得半醉的李白一下子就清醒了。 “你们盗昭陵干什么?”他瞪大了眼睛说。 “偷兰亭序,然后把它放在李林甫的私库里。”王守善阴笑着说“抄家的时候只要找到这个,即便有宁王保他也没法让李隆基息怒。” “那也得有抄他家的借口啊。”李白冷着脸说。 “他这么乱治国迟早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借机发难。”西胡儿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先让他得意,报应迟早会来的。” 李白沉吟着没说话。 “那个人的话信得过吗?” “他谋反的事情都跟我们说了还有什么信不过的。”王守善眯着眼睛冷笑着“李林甫惹的仇人太多,又有人要反他们了。” 李白大叹了口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哥哥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消息不能走漏,不然李林甫那小儿会有防备的。”李白恨声说“狗东西迟早会让他死得好看。” “除了昭陵,其他王公的墓咱们也得刨,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放到与李林甫有关的贪官家里。”王守善顿了顿,又道“现在运气在他那边,咱们要是失败了的话可能会被他报复的。” “你怕了?” “我无所谓,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还请哥哥帮我把玉娘救走。”王守善紧紧盯着李白,轻声说“只要她没事我就不怕。” 李白又沉默了,他紧盯着王守善似乎在评定他说的话的真假。 “良行,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除了哥哥我也没其他可以信的人了。”王守善在李白身边坐下,学着李白的样子将剑南春倒进了嘴里。 “那赵岚志呢?” “他家在长安,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恐怕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来顾玉娘,而且他住在东城,根本没法两头跑,哥哥常年在外闯荡可以照顾好她,说不定随云的父母也要你照顾。” “祥国公恐怕是不会跑的,但是他们家的妇孺我可以帮忙照看。”李白拍了拍王守善的肩膀,叹了口气“我现在相信那个贼是真心想帮你们了。” “找个时间咱们还要去找周御史,在朝会上发难肯定少不了他的支持。”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你们专心做好自己要做的事吧。” “还有,我想将不良人训练成军队,南衙的人我信不过,而且还有个杨驸马在我担心他会从中作梗,还是要有自己的兵才放心。” “杨驸马?” “就是咸宜公主的丈夫,他的五世祖是隋炀帝的族弟,你说他心里是将自己当成唐的驸马还是隋的亲王?”王守善笑着将张涛给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白抬头看了眼巍峨的大明宫,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那个寿王妃是在咸宜公主的婚礼上认识寿王的,她是犯官之女,而且还去过巴蜀,哥哥在老家有没有熟人,让他查一查这个寿王妃在蜀州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李白瞪大了眼睛。 “你怀疑” “她可能是个女巫。”王守善冷笑着接过了李白的话“女巫经常跟鬼打交道,估计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而且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擅长歌舞太奇怪了,隋文帝登基的过程太蹊跷,一个年轻人再怎么纵欲也不会二十一岁就猝死了,杨家人可能掌握着巫蛊之术,而杨玉环就是杨驸马安排进来祸害李唐王室的。” 巫蛊的力量太强大,这种力量一定会被皇室禁止,道术分阴阳,女巫使用的是阴,而道士则使用的阳,可惜李隆基一介凡夫俗子,他并不知道哪些道士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天子受命于天,代表着国运在他的身上,一旦国运不在他的身上那他就不是天子了,但是他仍然有权力,现在它成了人人都在争夺的诱饵。 人心隔肚皮,那个杨玉环也许是为了救父而自愿投身这名利场的,但谁知道她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杨花落,李花开,花开花落转轮来;桃李子,有天下,人间风波似大海。”李白看着大明宫喃喃低语。 “哥哥念的好像跟平时听到的不一样啊。” 王守善听说过这首在隋末时流传的歌谣,它的原句是杨花落,李花开;桃李子,有天下,加了两个长句后这首歌谣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谁知道,现在有人这么唱。”李白苦笑着说“这天恐怕要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收买人心 武将的身体就是他们晋身的本钱,要炼出能翻墙爬树如履平地的兵必须要苦练,李白结合自己在巴山旅行时的经验,开始设计不良人的训练场,现在的折冲府只适合训练普通的府兵,但即便是这样西京内的四个折冲府还是基本上废弛了。 “你打算把校场设在哪里?”李白一边画一边问,他的画技只能算平平,不过看得懂就行了。 “南边的坊里。”王守善眯着眼睛思考着“城外的山林台地很多,可以藏不少兵,但是必须要有信得过的人训练才行,城里的这个正好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那你的军费从哪来?”李白将纸拿起来吹干。 “盗墓呗,反正也是在地下埋着。”王守善毫不在意得说“盗出来的东西一半分给百姓,一半拿来做军费,不过不能太多,引起人注意就不好了。” 只要百姓收了好处一般是不会告密的,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有哪个小儿见别人拿钱眼红告密。 “你这支军队只能当奇兵,正面战场上派不上多少用处的,能不用尽量不用。”李白沉着脸说“你一定要学会藏拙。” “嗯,我知道了,哥哥。”一个折冲府可以屯一千二百个兵,四个就是四千八百人,要是再加上北衙禁军就更多了,不良人最多只能像玄武门之变时那样做伏兵。 “关于三皇子你怎么看?”李白将那张纸折好,交给了王守善。 “听说他喜欢下象棋,出身不错,上过战场。”王守善接过了那张纸“如果让他掌握了兵权哥哥觉得他会成为第二个太宗还是第二个杨广?” 弑父是大罪,然而杨广却干了,杨家人的人品真不咋滴。 李白叹了口气,刚想说话门外便响起了马蹄声,永和坊里能骑马的只有一人,没多久赵岚志的身影就出线在门外了。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青衣仆从,看起来很年轻机灵,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低眉顺目,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大哥来啦,还有酒吗?”赵岚志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壶剑南烧春。 “你这吃货,就知道喝酒。”李白笑呵呵得将一个酒囊丢了过去“拿着,这是给你留的。” 赵岚志将酒接过,咕嘟咕嘟得喝了起来。 王守善一直在观察那个青衣仆从,他就像影子一样站在赵岚志的身后,当赵岚志开始喝酒时他的脸上明显得出现了一丝厌恶,似乎小公爷在家里的名声不太好。 “随云,你这个仆人练过武吗?”王守善决定给赵岚志做个顺水人情,他是日后要做国公的人,不能在家里一个忠心的手下都没有。 “会一点。”赵岚志大咧咧得说“他叫蒋三。” “等陈彪的事情解决了,就让他去武馆里学武怎么样?”王守善笑眯眯地说“在西北只要有了足够的军功就能获得良籍,京兆有这规矩吗?” 蒋三的头一下子就抬起来了。 赵岚志回头看了蒋三一眼,他立刻慌张得将头给低了下来。 “现在没有,但我会跟父亲提的。”赵岚志不动声色得说,抬头又喝了口酒“这事可不是一个国公能定下来的。” 王守善笑了起来,这赵岚志果然不愧是他瞎眼阿耶的儿子。 只有获得良籍才有科举的机会,放良的部曲与良人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虽然蒋三这一代是没希望考了,但是三代之后却可以,三代之后的风云如何谁都无法预料,但有希望总比一点希望都没有好,蒋三的眼睛都快瞪出血丝了。 他只是一双眼睛,而且还是赵岚志家的人,王守善不想在他的身上花更多的心思,简单交代了一番后就让蒋三去陈彪的住处监视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赵岚志才在王守善的旁边坐下,他的脸色非常沉重。 “我阿耶昨晚让我写了拜帖,他要拜访太宗曾孙李适之。” “李适之?”太宗曾孙的名头将王守善吓了一跳,但李适之是何许人也? “就是现在的御史大夫,他能复请恢复御史台监狱,你现在知道他有多重要了吧。”李白拍了下王守善的后脑勺。 王守善立刻倒吸了口凉气“那他现在是哪一派的?” “都不是,他是中立派的。”赵岚志冷笑着说“他才治了洛水回来,现在正在观望,只要御史台能重建台狱,御史提审犯官就不再需要通过大理寺,这样一来能给被重重围困的白棋留下一口气。“ “气?”不学无术的西胡儿又蒙了。 “那是围棋,你不懂,你还是学怎么下象棋吧。”李白摇头苦笑着说。 “我为何一定要学下象棋。”王守善不屑冷哼。 “武德君子不是要德才兼备吗?你连象棋都不会怎么做武德君子?”赵岚志也鄙夷得看着王守善。 “武德君子是何物?”李白好奇得问。 “在凌烟阁对面还有个凝云阁,二哥说要将它利用起来,用名留青史代替官职和封邑赏给武将,武德君子必须德才兼备,仁c义c正,为止戈而战。” 李白倒吸了口气“这事要是能办成了绝对是件功在千秋的事,你阿耶是何意见?” “他说这事他一个人定不了,李适之好武,要真想办成这件事少不了他的支持。” “大哥布道的时候何不将此传播出去?”王守善这时说“就跟你刚才唱的那首歌一样。” “上面都没决定下来,民间就开始谣传不好吧。”李白皱着眉喃喃低语。 “正是因为上面定不下来才要民间来推动,名留青史又不是只留在史书上,老百姓也会传的。”赵岚志立刻辩驳道。 “我还是觉得另一面墙上写女德君子不够,应该写得更大气一点。”王守善端起酒壶,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只能遗憾放下。 “另一面墙?” “凌烟阁的南北两面墙上分别写的功高宰辅,功高王侯,我们已经定下来在凝云阁的一面墙上写武德君子了,可另一面墙上写什么还没定下来。” “哎,看来你们昨晚过得很有趣啊,可惜我要清理那些身外物,不然定要跟你们同去。”李白叹息着说。 赵岚志眼睛忽然一亮“大哥,你那匹五花马还在吗?” “五花马?五种颜色的马吗?” “不,只是匹五花连钱青骢马,那马身上的花纹像浇铸没有錾开连在一起的铜钱。”李白笑着说“怎么,随云想要啊?” “与其便宜那些王孙,不如将它送给二哥如何?”赵岚志指着王守善说“我的汗血马根本不敢接近二哥,要是大哥想要代步我送你一匹可好?” “那怎么能行” “成啊,就这么定了。”在王守善拒绝的时候,李白爽快得应允了“它该有个比我更好的主人,说不定会跟吕布的赤兔一样名垂青史。” 王守善现在深刻体会到人抬人的力量有多恐怖,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就会名垂青史? “今晚上我们还出去吗?”王守善开始转移话题。 “要,当然要出去。”李白率先回答“昨晚你们都没带上我。” “那我们去哪儿?”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平康坊。”李白笑嘻嘻得拦着王守善的肩,一副老客调戏新郎君的模样“你敢去吗?” “有什么不敢的。”王守善有些心虚得往身后看,还好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哈哈,你这小儿迟早也是个耙耳朵。”李白指着王守善,然后和赵岚志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濯而不妖 后院里玊玉正在给他洗衣服。 对一个正在帮自己洗衣服的女人说他要去嫖王守善自认脸皮还没厚到那个程度,但是他觉得瞒着她可能更不好,他又不是真的要去嫖。 就在他踌躇着该怎么开口时玊玉已经将衣服洗好了,鲜艳的胡服被晾晒在院子里的麻绳上,他忽然升起一种浓浓的满足感,他正在占据她的生活。 “晚上你还出去吗?” “要,今天还是要去景龙观。”玊玉头也不回得说。 景龙观在崇仁坊,也就是在平康坊的北边,它处于事端多发地段,一如金吾卫一样,事实上景龙观的前身就是左金吾卫的公廨,为了给这些道士腾位置金吾卫才移到了现在的永兴坊。 有很多朝臣很不屑这种做法,认为是李唐王室太迷信鬼神之术,但现在看来它正好处在要道之上,景龙观里的道士就像是枕戈而眠的士兵,只要周围一有情况立刻可以赶到现场。 被地阴之气吸引来的可不只是鬼,现在刑天的脑袋还不知道在哪儿,谁知道它会惹出什么祸端,也许它就像那只将自己吃掉的饕餮,它只留下了一个头,而它的执念就是吃人。 如果汉人的丧葬方式跟粟特人一样的话就不会留下这么多后患,土葬真的要不得,埋错了地方不仅不会给家里人带来福气,甚至还会引来灾难。 黄河是条多变的河流,它经常改道,所以即便之前看起来不错的阴宅在改道后也会变成聚邪气的地方。 风水是自然的力量,水是重要的组成元素,有的风水师看风水只看一时,这种风水最多只能让一代人顺风顺水,一旦大环境改了即便自己家中的风水没变整个家族的运势也会发生改变,以至于让很多人就风水之说归结于迷信。 晋代《葬书》中有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长安八水环绕,正是因为有了水才有聚气之相,一旦八水断流长安的风水将不复存在,到那个时候长安必然将被荒废。 王守善想象不出如此宏伟的王城被荒废是个什么情景,但继续由着李林甫这小儿继续乱政大唐国力肯定会衰退,入夜之后他想探一下平康坊的宰相府,看看这位巨贪的家中到底长什么模样。 “玉娘,今天我要跟大哥三弟去平康坊。”王守善有些心虚得说了,他有点怕玊玉接下来的反应。 她晾衣服的动作果然停了。 “你去那儿干嘛?”她的表情平静语气平和,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可怕。 “我先去熟悉一下环境,以后当不良人会经常在平康坊出入的。”他的心砰砰直跳,玉娘接下来该怎么说。 “既然有李大哥和随云陪着,你去就是了。”玊玉并没有多说什么,开始继续晾衣服“三更你还来接我吗?” “要。”王守善立刻嘻皮笑脸得凑了过去,这个时候说不的是傻瓜。 可是等他刚将美人抱入怀中,玊玉那泫然欲泣的神情立刻让他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爱情是纯粹而炽烈的,它容不下第三个人的插入,就跟男人容不得女人给自己戴绿帽一样,女人也不能容忍男人在外面找女人。 汉人准许三妻四妾是为了多子多福,但后院里的各种宅斗却让人心烦不已,在外面勾心斗角,回了家还是继续看勾心斗角,男人也想要个放松的地方,私妓c民妓c奴婢c官妓应运而生,她们既是男人无聊时的消遣,也是寂寞时的依靠。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到进奏院办理事务的官员有不少就是被女人的柔情给攻陷的,尤其是过节的时候,那种孤独感是一个人无法克服的,大家都出去玩了,就自己一个人在公廨里太寂寞冷清,恰巧有熟人劝解,就跟着一起去了。 即便是洁身自好的人也会受不了平康坊那纸醉金迷的诱惑,一个把持不住就会深陷污泥之中。 宦官控制着女人,女人控制着男人,仅仅只是行一个方便打开的门放出来的可能就是洪水猛兽。 等王守善脑子再次恢复运转已经是一次之后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好女色的人,但是玊玉却有种奇怪的力量,让他不想离开她。 他觉得她很恐怖,她是女巫,也许她用了某种巫术,但他却觉得很舒服,他只想沉沦。 项羽大势已去的时候,唯有一个女人在帐中陪伴着他。 他很羡慕项羽,虽然在很多人的眼中他是个被逼上绝路的败军之将。 玊玉哭了,她满脸都是泪痕,似乎是心底里的感情满溢出来,只有眼泪才能表达此刻心中复杂的情感。 “玉娘,我不会让你成为虞姬的。”他的手穿过那一头柔顺的青丝,只要唐人能废除掉那些奴隶合法的法律他就当一辈子的忠臣。 “我知道。”她哭着说,然后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邀请他再一次共赴极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风流薮泽 第八十九章风流薮泽 逛花街必须带钱,在花街里一掷千金才显得气派,是有能力的表现,。 平康坊并不是大坊,为了尽可能多得塞下娼妓这里的街道都很窄,而且修的都是两三层的高楼,明明是傍晚街上却黑得宛如黑夜,只有从直棱窗中透出来的烛光照亮脚下的路。 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平康坊里到处都是丝竹之声,在这里说话声音必须大声,感觉每个人都有很重的火气,一个不留神就会引发一场械斗。 第一天进长安时那种吵得人头晕脑胀的感觉又出现了,王守善不喜欢这个地方。 “哎呀,这不是太白兄吗?”在路过一间酒家时一个穿着绸衫的公子哥带着一身脂粉气,笑嘻嘻得趴在直棱窗边跟路过的李白打招呼“怎么今日一个人,要不要进来坐坐?” 在这位王孙的眼中,王守善和赵岚志只是两个不相干的路人。 北里位于平康坊十字街的东北,分为前曲c中曲和南曲,以前是穷人的聚集地,不知何时成了繁华的风月场所。 前曲主要是一妓一鸨,这种妓家还兼营着果子生意,她们都是卑屑妓,客人一般以贩夫走卒居多,从平康坊北门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这种半掩子。 过了前曲之后就是中曲和南曲了,这里分布着大型妓院,每家都有十数个娼妓,和中曲比起来南曲的名妓更多,仅仅一个小小的平康坊东北隅就集中了上千个娼妓。 但现在来长安的人多了,仅仅三个曲已经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于是平康坊西南角的鸣珂曲就又开了起来,这里比南曲宽敞,分布的秦楼楚馆仅有几家,妓户家中布置有假山流水,王孙公子不想在家中玩耍时都会去那边,眼前的这位王孙似乎是反其道而行了。 在李白和王孙套近乎的时候王守善开始大量这里的地形,相比起巷战他更擅长骑马野战,北里的街道狭窄曲折,并不适合长兵器械斗。 横刀的长度刚刚好,不过人数在这种地形并不占优,要是不良人里能多几个擅长横刀短剑的高手就好了。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是李白蜀道难中所写的诗句,倒是跟眼前的情景莫名相像。 在胡璇激昂的铃鼓声中他莫名升起了一种自己又回到了战场的感觉,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阴森的笑,将迎面走来的路人给吓了一跳。 来平康坊玩的人绝大多数都带了武器,不过进了妓家后客人就必须将刀剑解下来放在门口的刀架上,只有黑帮和不良人才会带着刀剑走进室内。 李白带着他们去了一家名为王妙儿家的娼馆,刚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客人们坐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看中间的胡姬跳舞,从屋顶上垂下来数根绳子绑住竹竿,上面晾晒着娼妓们所穿的华丽丝绸衣衫。 平康坊太挤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晾晒衣服,丝绸的衣物太昂贵,因为害怕被偷窃只能将衣服晾在屋里,那些织锦本来就是艺术品,挂在大厅中看起来很漂亮。 新登科的进士们在这里喝酒吃菜,一个个醉得不省人事,颇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他们追逐着那些衣衫不整的娼妓,好不风流快活。 “宫里的女人都这么穿,哥哥觉得好看吗?”赵岚志在王守善耳边低语。 一件石榴裙,一件亵衣,一件薄纱,一条披帛,看起来很端庄雍容但实则开放暴露。 王守善想看玊玉穿这一身是什么模样,她是大唐的公主,而且只会穿给他一个人看,寥寥几件衣服也花不了多少钱,王守善一边想着那场景一边诡笑着点头。 胸前如雪脸如花,红衫裹乳展笑颜。 这娼妓馆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能长不少见识。 “王妙儿是这家最有名的都知娘子,假母就用她的名字做了店名。”绕过在一楼胡天黑地的进士们,李白熟门熟路得带着二人往二楼走。 “他们这叫大相识吗?”王守善问赵岚志。 赵岚志不屑得摇头“他们连门都没摸到呢。” 王守善看了眼那些放浪大笑着的娼妓,明了得点了点头。 三人才踏上木制楼梯,一个穿着白衣的进士团成员便从二楼走了下来,王守善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此人好像会点功夫,下盘很稳,手中拿着的是一柄毫不花俏的短剑。 他察觉到王守善的视线,立刻瞪大了眼睛凶狠得看了过来,王守善朝着他微笑,毫不畏惧得于他对视。 进士团在酒家里嚣张惯了,来的男人多半文弱,而武将则被赶出了平康坊,敢这么大胆招惹他们的实属少见。 就在他准备给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西胡儿一点教训时,妓馆里的妙客来了,妙客是靠女人养活的男人,归假母管理,眼前的这个妙客王守善明白什么叫卑躬屈膝,说不定连娼妓都看不起他们。 他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背一直弯着,王守善不想看这个人,他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李诗仙,今日怎么得空到咱们家来了?” “妙儿在吗?”李白一边登楼一边说,能不花钱直接见都知娘子,王守善也算是个幸运儿了。 “在的,在的,请三位跟鄙人来,鄙人马上请娘子来。” 又是一通点头哈腰后,妙客带着他们进了二楼的宴厅,从隋开始中原的房子隔断一般都是用的屏风,但是青楼这种地方来的客人多,也不见得人人都是可以一同嫖宿的熟人,所以二楼便被无数的纸门障子隔断。中间一条走廊,两边具是包间,此时天还未黑,却见纸门上人影晃动,王守善想起那天在太真女冠观看到的黑影,也不知道这些影子有几人是人,几人是鬼。 虽然刀已经解下来,王守善还是下意识得将手按在腰间,他觉得平康坊真是好玩极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隔着一扇纸门门后到底有几个杀人越货的亡命徒?强盗抢了钱不来嫖干什么?杀他们不仅不犯法还能成为功勋,他已经对不良人的生活感到迫不及待了。 “良行,控制住你自己。”李白忽然拍了拍王守善的肩膀,让他从嗜血的梦中清醒了过来,他的表情很严肃,赵岚志的眉头也是紧锁着的。 “你杀心太重了,要不要去请一串佛珠?”李白沉着脸说,王守善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二哥从军多少年了?”赵岚志盘坐在席子上捏着酒杯问。 “十年。”王守善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玊玉让他得到了满足,可是美人膝他现在不想躺了,他想拿杀人剑。 “第一次杀人感觉如何?”李白问他。 王守善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 李白一下子沉默了,半晌后才道:“你没有害怕c愧疚或者是不舒服的感觉吗?” “没时间去想,我只想活下去。”有时是白天,有时是黑夜,敌人随时可能偷袭,他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最后活了下来,他对死亡感到麻木,只有鬼让他觉得害怕。 “哥哥,是不是连你们也害怕我?”王守善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说“以前在军营里有很多人都怕我,他们说我是怪物。”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怪,他的眼睛虽然是青色的但在胡人中那是很常见的颜色,除此之外他跟正常人完全一样,他到底哪里怪了? “良行,你的字是谁给你取的?”李白问。 “我义父。”他的字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是行路的行还是良心的心?”李白又沉声问。 王守善回忆着元服时的场景,在义父将刀交到他手中时他也问过义父同样的问题。 “一般人不会用良心当字的吧。”王守善半开玩笑着说,当时义父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别人也许不用,但你不一样。”李白寒星一般的眼睛看着王守善的青眸“王守善,你的刀到底为何而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推背演武 皇宫里有浴室,道士在举行重要的祈福仪式时都会沐浴,袁天罡和李淳风的推背图据说就是在洗澡的时候推算出来的。 没人看得懂他们所画的推背图是什么意思,但是没人敢将他们画的画不当回事,李白自己就研究过,推背图第二卦中颂曰,一统定中原,阴盛阳先竭,和武周相比现在的开元更阴盛阳衰,至少明空当国时中央的府军还没那么废弛,而现在重文轻武的情况已经日益严重了。 李白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真的看不起那些花大钱砸在商女身上的富商,用这些钱投资去干别的买卖不好吗?除了败家之外没别的形容词,偏偏他们还自鸣得意,享受其他人艳羡的目光。 当兵的没钱买甲胄,但娼妓却有钱买丝绸,丝绸挡得住异族的刀剑么?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报国却无门,他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韩朝宗推荐孟浩然而不推荐他到京做官,偏偏孟浩然那个田舍汉有眼不识泰山,真是气死他了。 门阀之所以称为门阀,而商人却只是商人就在于他们看事情的目光长远,有了财得懂得投资才能成为有钱有势的门阀,人才永远比物件值钱,只会囤积财富却没眼光的商人一般富不过三代。 商女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正是因为士人对她们那种平等的态度让她们感到了被尊重所以她们才喜欢文人多过武将,但她们做了什么值得人尊敬的事了?大多数商女的命运最终都很悲惨,她们真的是苦命人,她们想为自己赎身,所以拼命得榨那些嫖客的钱,然而实际拿到她们手中的钱却没多少,因为为了培养她们假母也投了不少钱。 钱没用在正途上全吃喝玩乐去了,商女短视也就罢了,男子也如此短视,武则天尚且知道要重视科举,但是到了李隆基这儿却完全将重要的人才选拔丢给李林甫去管,国子监阳气不足引得妖邪作祟,皇宫里佳丽三千,男人只有李隆基一个,这不是阴盛阳先竭的征兆么? 要实现大一统才能让中原稳定,可现在的唐哪有能力让天下大一统,周边各国根本就不服唐,因为唐的武力是以众暴寡得来的,那个叫王守善的西胡儿出现的时候是如此与众不同,他就像羊群里的狼一样显眼,和他接触了两天李白原本以为他是个单纯的府兵,但现在李白才感觉到他已经没剩多少人性了,他跟安禄山一样现在是暂时屈服于唐人多势众,等他有了足够的力量他就会按他自己的心意行事。 男人这一辈子好什么?女人c名c利c权,女人他已经得到了,名利他都不看重,那就只剩下权了,他得到权会想干什么? 李白万分后悔在张九龄面前说的那番话,他看轻了王守善,一只没人性的狼可不像狗一样听话,要驯服他太难了。 守善c良行,他这两个名字一直在提醒他一定要做个好人,但他刚才杀心起了的时候哪里像个人的样子,难怪那个妙客会吓得屁滚尿流了。 他很危险,必须提防他,可是提防他了他感觉得到,对于信不过的人狼绝对不会手软的。 玊玉道长说他跟峨眉山的猴子一样讨厌,一开始他也觉得他太顽皮了,现在想来他就像是丁卯卦中的带领一群猴子的鸟,只要羽翼丰满他就会一飞冲天。 杨花飞,蜀道难,这蜀道难是指的他李白写的蜀道难么? 杨家人肯定在图谋不轨,只不过这里指的不只是寿王妃杨玉环,还有隋炀帝的族人。 搀枪血中土,破贼还为贼,不良人本身就是贼,但他们却抓贼,这个王守善绝对是个大变数,难怪护国法师会那么看重他,他的心既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该怎么教才能让他成人。 头痛欲裂,想不通就不想了,李白觉得心累,还好他没有为官,他太狂,不拘礼,心思不够缜密,不适合事事都要小心谨慎的官场,他这种性格很容易得罪人,到时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他适合留在民间,适合以武会友,要实现大一统民间交流同样重要,他要做的就是将武道精神传播出去。 别人接受不接受他管不着,至少话传到了,反正武不能继续用在侵略战争,只能用在维护王法和和平。 “王守善,你的刀到底为何而战?” 那个西胡儿迷茫得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有人跟我说过,要赌一把看你是会成为安禄山还是王忠嗣,你觉得你想成为谁?” “都不想,我就是我。”俊美的西胡儿冷笑着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其他人?” “那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自由的人。”西胡儿坐了起来,像个霸王一样自在“哥哥,我不想见什么都知娘子,你带我去其他地方转转好么?” “那你想去哪儿?”李白叹了口气,连都知娘子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恐怕天下少见。 “我想去看看李宰相的府邸,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弱点。”他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有种嗜血的邪魅“而且我想试试他到底怕不怕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胡儿大张挞伐威 “那个王守善你要当心点,此人绝非池中物,他要么是个忠臣良将,要么就是窃国之贼,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跟你有情义日后对你有好处。” 出门前,父亲的话缭绕在赵岚志的耳边,他一直觉得这个二哥虽然霸气却儿女情长了一点,直到刚才他露出嗜血凶兽的真面目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他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只是看起来像人而已,他笑起来的时候全是邪恶,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只有大哥那种常年在外旅行的人才有胆量碰他,如果是两天前的自己赵岚志的反应一定不会比那个妙客好多少,还好他把刀解下来放外面刀架上了,不然刚才大哥那一碰他的刀已经砍了下来。 第一次杀人没感觉?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没感觉,最起码该有恐惧,但他想的只有活着。 自私,没良心,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玊玉道长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郎,可是才两天时间她就被攻陷了,他一直在进攻,进攻,进攻,而且还有看透人心的本事,至少他从来没发现蒋三居然想考科举,母亲持家有道,所有仆人都很安静乖巧,谁知道在他们脑子里想的不是忠诚,而是勃勃野心。 家里的部曲到底有多少是忠于他们的? 赵岚志想起来就觉得可怕,还好他们对待部曲一直都很和善,大家目前仍然相安无事,可是其他王公就没那么客气了,编造理由杖杀奴婢的事情时有发生。 现在皇城里的彍骑禁军已经没有过去那么精锐,二十五万奴婢一旦关起门来造反是个什么概念?那个墨客该怎么处理?继续放任他自由他肯定会将那些奴婢给串联起来,但现在王守善需要墨客的工匠,不然他练不成兵,偏偏有些猪一样的士族还在买奴婢,广蓄奴婢却只会用霸道控制奴婢迟早会起反心,前朝宰相郭正一就差点被女奴给药死,以后他们吃饭是不是也要学宫里一样找人试吃? 现在赵岚志一点都没有的心思了,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谁还有心情嫖,他想回去跟阿耶商量对策,奴婢的问题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地步了。 没有武力就没有镇压的力量,长安的城郭很厚实,但是墙里的粮食没多少,奴婢饿极了会不会把主人宰了吃了? 还有逃户c浮浪人,黑帮的人到了关键时刻是帮他们还是帮朝廷,现在是人人想挣钱没人想造反而已,等有人点醒了他们就凭现在的王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西市的常平仓里全是货,百姓家中的粮也没多少,就东市仓里的粮够一百万人吃几天?皇宫自是不用害怕,不仅有粮仓还有果园,现在大家不着急是因为没人想过城门会被占领,粮食能源源不断从外面运进来,就凭现在武侯的身手他们守得住城门么? 二哥很危险,他不能再留在城里,但现在没了他就没有办法扳倒李林甫,那个贼信的是他不是赵岚志,没了那些贼的帮助把墓里的东西放进贪官家里就算把御史台搬出来也只不过给李林甫做了残害忠良的嫁衣。 “王守善,你的刀到底为何而战?” 那个西胡儿迷茫得看着大哥李白,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有人跟我说过,要赌一把看你是会成为安禄山还是王忠嗣,你觉得你想成为谁?” “都不想,我就是我。”俊美的西胡儿冷笑着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其他人?” “那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自由的人。”西胡儿坐了起来,像个霸王一样自在“哥哥,我不想见什么都知娘子,你带我去其他地方转转好么?” “那你想去哪儿?”李白叹了口气,连都知娘子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恐怕天下少见。 “我想去看看李宰相的府邸,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弱点。”他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有种嗜血的邪魅“而且我想试试他到底怕不怕鬼。” 奴婢最想要什么?他们最想要的就是自由,不然每年也不会有那么多逃奴了。 赵岚志觉得心累,怎么他的同辈只知道吃喝嫖赌。 看那些平康坊的娼妓就知道,钱是买不回自由的,更何况奴婢只能等主人放良,他们根本没钱替自己赎身。 赵岚志的胃一阵一阵得疼,户部那帮婢生子统计出了数据却不给那些王公看是何居心,他们难道也想造反吗? 长安城外逃户多可城里的人口却能统计出来,他总算是想明白为什么胡人要把胡姬全关在西市里了,不止是防止她们逃跑,到了关键时刻将西市的城门一关西市就是个城中城,里面有屠肆,把骆驼牛羊赶进去就能扛一段时间,他们只接受胡人不接受汉人,现在长安城中才一万个外国人,西市里货又多,他们能等到城门再开的那一天的。 胡人的教义是不能吃人,可是汉人没有,那些养得肥肥的商人可不就是待宰的猪么。 平康坊里的娼妓绝对是第一批被杀的,她们孤苦无依,只有黑帮和宦官的保护,她们卖的是自己的身体,只是和平的时候卖的是笑,到了战争时期就是货真价实的肉了。 当纸门再一次被打开时,那位难得一见的都知娘子王妙儿正站在门口一脸兴奋得看着李白,她的眼中全是似水柔情,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危险。 她是个好姑娘,可惜生在了这么一个乱世,她一直被关在繁华的城里,战争离她太遥远了。 她是活在锦绣中的,然而丝绸却抵御不了战火,遇到火它只能成为飞灰,就跟她的命一样。 她只看得到自己的情郎,只看到自由的希望,却没看到李白身边站着的那个高大可怕的战鬼,他看她的眼神没有,只有探究,他的脑子里一定在想玊玉道长,她是他心中唯一仅存的一点人性。 “二哥,你杀过女人吗?”当着王妙儿的面赵岚志问王守善,他日后会经常在平康坊出没,他对王妙儿有怜香惜玉之心,希望她能提高警惕。 “杀过,不过不多。”王守善冷笑着说“不想成为奴隶就只有反抗,对反抗的人怎么能心慈手软?” 王妙儿听到了他的话,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 “要不你以为大家打来打去是为了什么?外族赢了,汉人成奴隶,汉人赢了,外族人成奴隶,战俘全部归司农寺管理,他们还是运气好的,汉人到了外族那边就成两脚羊了。” “什么是两脚羊?”赵岚志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王妙儿肯定不知道。 王守善伸出手,掐了掐王妙儿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脸,笑呵呵得说“这就是两脚羊。” 王妙儿被吓蒙了,好像连尖叫都忘了。 “娘子,羊肉好吃么?”王守善笑着问王妙儿,她捂住了自己的嘴,跑到一边哇哇吐了起来。 而他就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妓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一触即发 推背图庚寅有云,惟且和月,下民之极,应运而兴,其色日赤,李白一边走一边观察着王守善,现在他已经半点锋芒都没有藏了,长安似乎是他的游戏场,他是来玩的。 他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李白暗叫苦也,他是婢生子,贱籍中再也没有比他更低的了,他的脸被太阳晒的黝黑,不正是应了其色日赤么? 在那一卦中颂曰枝枝叶叶现金光,晃晃朗朗照四方,江东岸上光明起,谈空说偈有真王,前面两句李白想不明白,可是后面两句他却隐隐有种感觉,此子不会学楚霸王一样不过乌江,扬州正好在长江上,占了江南他就有跟北边抗衡的实力。 有可能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连不良人差事都没定下来的浮浪人而已,他要占江东,他凭什么占? 妖氛未靖不康宁,北扫烽烟望帝京。 李白后悔了,他真的不该跟张九龄说什么他喜欢女人胜过江山的事,听张宰相的意思他像是要把王守善培养成节度使,等他收复了那些幽州的骄兵悍将他是不是又会回望长安? 他有可能收复得了他们吗? 他想到了用凝云阁做武德君子这一个千古流芳的办法,说不定到了幽州还真能被他想到,做了节度使后就位极人臣了,李白想想就觉得胃疼,让他回京师就只有进中央了,江南的兵没有北方的厉害,要是皇帝脑子一发昏将他派到江东去该怎么办? 不是猛龙不过江,此子绝对不能让他过长江,江南的奴隶也不少,而且南边的武将积弱,要是被他整出名堂来那就真的可以北帝南臣了。 养虎为患,绝对是养虎为患,可是他又并不是坏得彻底,只要掌握了他的女人他就会有顾忌的。 李白心中恨的咬牙切齿,他怎么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了,但是上仙公主死而复生本来就蹊跷,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就把她劫走,只要有人质在手他们就有和谈的希望。 李白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怎么他一来就想到唐军会输,他现在一个兵都没有,成什么霸王。 “大哥你怎么了?”赵岚志没精打采得问,平康坊欢乐的气氛没有感染他,李白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同道中人。 “咱们闯大祸了。”李白指了指前面龙行虎步的王守善“你觉得他像反唐的人吗?” “不知道。”赵岚志沮丧得摇头“城里有个墨客,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李白闻言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还好赵岚志眼疾手快将他给扶住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李白气得眼睛都红了。 墨家的核心是兼爱,而儒家的核心则是仁爱,兼爱是无差等的爱,仁爱是有差等的爱,也就是人人平等和人不平等的区别,长安城里二十五万奴婢最渴望的就是自由和平等,他们的情绪就像是一锅烧开了的热油,只要一滴冷水进去就能炸了。 “怎么说啊,根本就没机会说,我这不是刚找到机会么。”赵岚志哭丧着脸,平康坊里的鼓乐让他心烦意乱,他们根本就没看到盛世下隐藏的危机。 人是经不起煽动的,尤其是有反抗情绪的人,谁愿意生来就做奴婢?看到同龄人可以去科举而自己因为是奴隶的儿子所以不能科举谁心里能平衡? 李白是侠客,但他学的是儒家,他想用鞭子抽醒某些人,却不会怂恿被压迫的人将剑砍在他们的身上。 唐人懒啊,懒得买东西都让奴婢去买,有的店看店的伙计也是奴婢,只要他们接上了头,起义只是时间问题。 做乐器的奴婢还好点,最吓人的就是那些铁匠铺里的奴婢,直刀就是他们做的,要是他们勤快点多做一两把不上缴那就是他们的武器了。 要斗倒李林甫需要那个贼,坏事的也可能是那个贼,偏偏他们还接上了头,李白觉得一阵阵头晕。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的一个嫖客撞了他肩膀一下,这本来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但李白却被激怒了。 彍骑现在也学会敲诈勒索,然后雇佣别人来顶替自己了,老弱病残齐上阵,而禁军则直接花钱不服兵役了。 先不说没兵能不能打仗,光城中的奴隶就镇压不了,真到了要打仗的时候只能弃城,因为粮仓里装的全是货。 经商,经商,全钻钱眼里去了,男人就该习武,没有武力怎么保护自己的财产? 以李白的身手要收拾个普通男人是轻而易举的事,虽然他打得那些人头破血流可他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悲哀,这些人打得醒么? 有钱可以花钱雇保镖,但要是保镖反水呢? 钱是买不回忠心的,中央正在逐渐失去控制边境的力量,国土太大失去了控制就会成为分裂的开始,有多少节度使有不臣之心? 北方边境苦寒,士兵要打仗根本无暇去种地,现在他们的补给都是由关中c河南和剑南在负责,但如此众多的边防驻军的后勤仅靠政府是远远不够的,一旦他们可以自给自足谁还会理中央的命令。 逃户跑到边境了,就买奴隶来种地逃避王法制裁,现在奴隶想反抗,中央兵力如此虚弱能镇压下去吗? 贪财c懒惰c好色,一点都没有男人该有的样子,难怪节度使不服中央的人,想要让他们臣服就必须有男人样,不雄起怎么能行? “来啊,起来打啊?”李白只有一个人,他向躺在地上的五个人挑衅,但他们却只会望风而逃,色厉内荏得叫他等着。 二楼的娼妓们站在窗边用团扇遮住脸咯咯直笑,就像一群会打鸣的母鸡,李白红着眼睛看着她们,她们被他恐怖的模样吓到了,惨白着脸回到了屋里。 “哥哥,走吧,金吾卫快来了。”赵岚志低声提醒着,而王守善此刻正站在远处,眯缝着绿油油的眼睛笑看着他们。 除了女人似乎没什么东西能拴住他,以前唐用文成公主跟吐蕃和亲,现在他们又要用一位公主才能降服野兽吗? 威行青女实权奇,极目萧条十八枝。赖有猴儿齐着力,已倾大树仗扶持。 萧条的十八枝指的就该是京师的军队了,北衙主要负责保卫皇城,这个他们管不着,南衙十二卫却不能烂在李林甫的手里,那些人虽然都是逃户白丁居多,只要练好了也是战力。 太子的东宫六卫现在变成了神策军,李隆基要将所有的兵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但他的目光却仅仅只局限于长安,他看不到高墙外的世界。 让一个只会贪财玩弄权术的奸臣来管国之重器,真是昏庸至极,可谁叫他是大唐的皇帝。 “下次你们见那个墨客我也一起去。”李白沉着脸说,大树快倒了,那就看看他们这些猴儿能不能将它给重新扶起来,民间的武学还是很繁盛的,他要将这些人都招揽过来“顺便再借我个仆人,我有封信要送回巴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蝼蚁溃堤 李林甫很喜欢排场,他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只有自己试过好不好他才会向惠妃c李隆基推荐,要是他觉得不满意,再名贵的东西都进不了宫。 用香料刷墙只是一个实验,要是住着不舒服那宫里的墙还会保持原样,但要是住着神清气爽那宫里的墙就会全部刷上香料。 只要李隆基有欲,李林甫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他,但是有些东西不方便从他一个外臣的手中呈上,惠妃和高力士就成了他讨好的目标。 和崇仁坊相比平康坊的进奏院更多,这也是李林甫一定要在平康坊买房置业的原因,有很多事情其实就是在宴会上解决的,比如借调粮食,比如调配军需。 府兵的甲胄c战马c长兵器和弓弩是国家提供的,打完了仗全部要还回去,但是横刀c马桩c帐篷等物品都要自己购买,一个火的兄弟一人负责买一样,行军的时候大家一起用,可王守善一直融不到兄弟伙里,大家都将他当外人,说话时总是跟他保持距离。 他现在又有那种被孤立的感觉了。 李白和赵岚志在说悄悄话,平康坊的鼓乐声太大他听不清,但他觉得那应该是对他不利的事。 如果李林甫是狼群里的一只猪的话那他就是羊群里的一只狼,他永远都不可能跟羊混在一起的,可李白是如此与众不同,他以为他们是兄弟伙。 王守善现在很生气,有的人生气就骂人,他生气就想杀人,胸口中那股咆哮的杀意让他难受极了,但这里是西京不是西域,人是不能随便杀的。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玉娘在极乐中恍然无措的眼睛,她很害怕他,却依然依靠着他,她坚强又柔弱,就像水一样将他心中的那团怒火给浇灭了。 他开始冷静下来思考,以前的那些兄弟伙如果是羊,那李白这样的猛虎应该是他的同类,就连李白也开始跟他保持距离那就是他自己身上出了问题,他的杀心确实太重了。 大哥说了他要学会藏拙,要让其他人觉得他跟他们是同类其他人才不会联起手来对付他,他刚才的杀气让赵岚志和李白感觉到了威胁,所以他们才会背着他说悄悄话。 宰相府里的人都喜欢笑,似乎每个人都很欢乐,那他也跟着他们一样笑好了,迟早有天他要将这帮脑满肠肥的贪官都给杀光。 暮鼓又开始响了,不过对他们没影响,崇仁和平康坊都没有多少坊墙留下,想出入可自由随意。 自从看了娼妓那身暴露的宫装后,他脑子里就时不时得浮现玊玉穿上那一身的样子,他还没见过她穿女装的模样。 换了那一身,就在崇仁坊中住一夜,明天天亮了再回去,王守善想到得意处不禁笑了起来,他好像越来越像皇帝了。 温泉他有了,国宴酒他也喝了,最漂亮的女人他睡了,而且他还有皇帝没有的自由,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但他是一个兵,他的责任是保家卫国,如果贪图享乐忘了自己的责任那他就跟太真女冠观里那个丢了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 十四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人,开元十年时因为边境久无战事中央就将西北六十万大军裁撤了二十万,然后又从这二十万人中挑选了十二万补充进十二卫里,王守善也不知道那些老兵身上还留有多少当年的血性,但只要有人带着就会被激活的。 和府兵相比彍骑的待遇更糟糕,他们的衣服穿得五颜六色,甲胄也是乱七八糟,唐人擅长制衣,只是唐人的精力全部用在做丝绸衣服上了,只要统一着装兵不知将,将不识兵的问题好解决,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节度使的私心上。 他们想当诸侯,要掌握兵权必须要军队对他们效忠,番上宿卫会让人员流动,他们培养不起军队对他们的忠心。 丹霞赤旗,火凤燎原,他想让当年在沙海中拯救了他的那支唐军再次出现,只要中央的彍骑有了战力节度使就不敢再升起当诸侯的心思,已经逃到边疆的逃户就地落户,奴隶全部就地解放,人口一稳定后户籍就会跟着稳定,国内不乱了就可以处理跟国外的问题了。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但是人的私心和贪婪却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尤其他们还有个昏聩了的皇帝和蠢如猪一样的宰相。 要杀他必须要进他家中搞清楚地形,要怎么做才能混进宰相府里? “哎呀,那不是李白李诗仙吗?他怎么在大街上和人打架啊?”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两个过路人的话飘进了王守善的耳朵里,他知道该怎么混进李宰相的府里了。 他笑看着宛如地痞一样嚣张挑衅的诗仙,就不知道等一会儿他放不放的下脸跟李林甫李大人套近乎。 赵岚志又跟他嘀咕了一阵,不过王守善已经不在乎他们说的是什么了,因为他又找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哥哥以前进过宰相府吗?”王守善笑着问李白,李白闻言一愣,不屑得摇了摇头。 “老子跟他不熟。”李白粗声粗气得说“话不投机半句多。” “李宰相文才不怎么样,大哥是大诗人,跟他合不来的。” “他不懂可是其他人懂啊,进奏院里住的是文官多还是武将多?” 赵岚志和李白同时睁大了眼睛。 “李宰相好面子吗?”王守善看着这间宽敞的豪宅,能将房子修得这么阔气,要是不好面子才叫有鬼了“还有什么事比请来中外闻名的诗仙李白捧场更有面子的?” 李白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没想到我这虚名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等笑够了,李白整了整衣冠,四处张望了一番,往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家走去。 “大哥这是去干什么?”一直在边塞底层生活的西胡儿无知得问。 “写拜帖,这是基本的礼貌。”赵岚志咬着牙,阴冷的笑着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旌节满目 李宰相家豪啊,首先要进一道乌头门,就跟官府的公廨一样,草字头的木柱子上请了扬州的雕工雕了花,又用上等大漆给涂了一层,一圈黄土夯实的院墙将府邸和平康坊其他宅邸分割开来,显得威严不可亵渎。 进了乌头门,踩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路的尽头就是一扇白墙红门,李宰相还在实行左手贵的礼节,他的阍室就在正门的左手边,有个青衣仆人正胡坐在里面。 不知何时开始,坊间开始传出宰相门前七品官的说法,要觐见李宰相必须得让看门人通传,所以他们的权力不小,别看只是个年纪轻轻的青衣小仆,那派头摆得跟千牛卫长史差不多。 李白双手将拜帖送上,小仆没接,他挑高了下巴一副倨傲的模样,眼睛看都没看李白一眼。 李白恍然大悟,从怀中取出钱袋,将几块剪碎了的金饼送上,小仆这才接过了拜帖。 “等着啊。”小仆拿着拜帖站起身,打开了阍室另一边的门,那里直通宰相府内部,可以看到院子里全部都是马。 “哎呀,从这个房子进去就不用带撞城锤了。”就在赵李二人满面怒色时,王守善笑呵呵得说,他的话引得两人顿时又有了笑脸。 暮鼓咚咚响,行人回家忙,王守善向两人打听哪儿有石榴裙卖。 “你在李宰相家顺一件走不就好了,他家姬妾众多,用的都是上等货。”李白怂恿着某位抓强盗的不良人当窃贼。 “我不想玉娘用别人用过的东西。”王守善有些厌恶得说。 “那就不去后院,去库房看看,反正日后也要去。”赵岚志继续怂恿。 “就这么乱转被人撞上了该怎么说?” “就说你在找茅房。”李赵二人齐声说,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便见那青衣小仆小跑着过来了,他忙不迭得开了正门,跑到门外束手而立。 “李诗仙,赵主仗,相爷有请。”在他的眼中,高大的西胡儿似乎是保镖或者仆从一类的角色了。 王守善也没在意,低垂着头跟了进去。 和大多数唐人的房子一样,李相爷家的门一进去就是个大大的院子,里面停满了宝马良驹,但因为此时临近暮鼓,院子里的仆人并不多,他们正蹲在地上低声交谈。 “诶,你去那边。”青衣小仆抓住了王守善的肩膀,王守善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一下子将它拧在了小仆的身后。 “哎哟,哎哟,你松手,快松手。”那小仆的手腕细得跟女人一般,稍微用点力就能捏碎。 王守善阴冷得笑着,最终放开了小仆的手腕,然后不再看他一眼,跟着李白进了宰相府。 按照朝廷规定,三品以上的官员和王公贵戚可以在正门外排一排长戟,官越大列戟越多,李林甫如今拜宰相位列中书令,可谓是位极人臣了,他家的列戟就是用的最高等级的十六根,戟顶还挂着幡旗,大风一吹顿时猎猎作响。 走几十步就是飞檐重楼,华丽气派的大门,这种门被倭国人称为唐门,上面不仅雕刻着麒麟c狮子等动物,还有仙草c仙鹤等飞禽,正对着三人的那面用金箔打了花样,在夕阳下闪着耀眼的金光。 “你猜这扇门李宰相用了多少钱?”赵岚志又开始炫耀起自己见多识广了。 “不知道,管他用了多少钱。”王守善打着哈欠说“我就关心这门结实不结实,不然抄家的时候还要带个撞城锤。” 赵岚志阴测测得笑了起来。 这大门楼高两层,前后深度有五架屋梁,楼顶是悬山式的,顶上覆着黑瓦,屋顶两角上翘,二楼的屋顶被几根大柱子支起,上面刻满了雕花,用红漆刷了一层,看起来富丽堂皇。 王守善莫名想起了杜子美的那首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百姓饿得都快造反了,这帮奸臣却还穷奢极侈,难怪唐人现在一副亡国之相。 正门是打开的,有两个青衣门童守在门口,他们穿的都是绸衫。 原本王守善还对拿他们的东西心存顾忌,现在看到仆人都这么奢侈就心安理得了,玉娘可是堂堂的大唐公主,她穿的都是麻衣,而这帮奴婢却穿的绸子,义父说了,抢强盗的绝对没错,这李林甫就是等着被人抢的,不拿白不拿。 过了正门,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大水池,水池里养了很多锦鲤,池中有三块巨石,不用猜也知道是三仙岛了。 水池边栽了不少松树,被一大圈走廊给圈了起来,三人顺着走廊来到了正堂,此时里面正在饮酒作乐,李宰相家养的私妓正在弹奏竖箜篌,一个波斯来的肚皮舞娘正伴着节奏扭动着腰肢跳着充满诱惑的舞蹈,来自苦寒之地的进京官员们哪里见过这场面,一个个都大张着嘴看傻了。 波斯除了胡璇还有肚皮舞,但是肚皮舞娘并不是全部都穿着暴露的,它本来是一种祈神仪式,是为了让妇女能顺利生产而跳,跳舞的不仅是女人,老人c男子c小孩都可以跳,而且全部穿的是长袍,最多在腰上系个围巾而已。 穿成这样跳的只有神庙里的神妓,不过到了中原就不一定了。 离老家远了,女人也变得不一样了。 王守善向同样没见过肚皮舞的两个中原人解释,李白和赵岚志听得连连点头。 绕过那些看得魂都要飞出去的官员,三人走进了正堂被十二扇山水金屏风隔出来的内间,和外面铺了波斯地毯的房间不同,内间全部都是胡人的家具,列坐的官员全部都穿着绸衫高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有派头极了。 他不是汉人,正坐非常不舒服,但是他喜欢席居,哪怕躺在席子上也比这么高坐着强。 “李诗仙到访寒舍,有失远迎。” 还没等王守善将屋中诸人的脸都看一遍,离门最远的上座上坐着一个留着美须的中年人,他年轻时一定是个美男子,就算现在看起来仍然很英俊,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月牙,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王守善心里咯噔一下,这人难道就是奸相李林甫?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浑厚纯正,就像是在唱歌一样,或许正是因为他说的比唱的好听所以才麻痹了李隆基,让他妖言惑众祸乱朝纲。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奸邪卑鄙之徒,他看人的眼光还得练,仅凭自己的第一映像是不准确的,他还要学会听旁人对一个人的意见。 “李白拜见宰相。”李白长身行揖,赵岚志学着武将的模样拱了拱手,王守善则用胡人的礼节按着胸口弯腰鞠躬。 他长得很高大,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李林甫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这奸贼的眼睛很亮,就像饿慌了的狼。 “这位朋友是” “他是我今日遇上的一个朋友,听说我要拜见宰相特别跟过来瞻仰天朝上国宰辅,他只是一个胡人,不懂我礼仪之邦的教化,还请宰相不要介怀。”李白说起漂亮话来也是滴水不漏的,至少李林甫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特别愉悦,王守善心中冷笑,他是个很好面子的人,难怪会跟李隆基走到一块儿。 两人又互相寒暄了一番,两个高丽女奴搬来凳子给三人坐下,王守善很自觉地坐在了尾坐,他本来是来看戏的,就等着找机会溜到后院找库房,赵岚志就坐在他的旁边,貌似和这帮文官坐在一起他也很不舒服。 因为中央久未见战事已经出现重文轻武的现象,以前文官还必须要弯弓射箭,现在倒是比谁作诗厉害了。 李白是大诗人,他的名声经过王孙之口享誉海外,读过他的诗想找他讨教的人多了去了,和外间那些看到波斯舞娘就魂不守舍的年轻官员相比这些年近中年的官员显得克制有礼得多,可是屋内的气氛还是很热烈,大家都想李白能跟自己说话。 李白的记性很好,他会按着各位座主提问的顺序一一解答,到底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即便外貌看起来年轻人还是稳重,此时的他是个纯粹的文人c诗人,并不是王守善认识的那个旅人c侠客。 难怪那位都知娘子王妙儿会喜欢大哥,因为他是个浪子,碰上这种男人只能让女人又爱又恨,因为女人想让他留下,可他想要的却是自由,无数女人都围着他转,他却不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上多花心思。 这种男人就是祸害。 王守善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给他找个女人让他定下来,有这么大一个威胁在身边他肯定会提心吊胆,也许他也该背两首唐诗,唐人的诗实在太浪漫,最适合甜言蜜语时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一言为君 府兵制还在的时候全国府兵都由南衙十二卫和太子东宫六卫统领,同时也隶属于十道,所以府兵有双重节制。 然而随着户籍混乱逃户增多,折冲府交不出那么多兵维持番上,更可恶的是当军官的不把当兵的当人看,不给当兵的配甲胄就算了,还为了贪他们的财物故意指着送死的地方让他们冲,越来越多的府兵不愿意服兵役,募兵制取代了府兵。 募兵一样没好多少,当官的还是贪财,衣服没人管,吃饭没人管,练武也没人管,只有混不下去的逃户浮浪人才会去当兵,边塞的胡将胡兵是为了唐的户籍才那么拼命,但是王守善在最底层呆了十年也没有升迁,汉人防胡将防得很厉害,从士气就可以看出胡人和汉人的区别有多大。 同样是武将,赵岚志就显得文弱得多,他还算是好的,至少看起来有底气有胆色,而王守善则是高大威武,一身的杀伐气。 汉人防胡人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打仗的目的不一样,汉人爱好和平安于现状,是被逼的,无奈地,为生活所迫才当兵,而胡人则是养不家的野狼,为了建功立业而战,偏偏上头的人还赏罚不均,胡人的怨气也很大。 大家杀过去抢过来,刀山血海里打滚到底是为了什么?胡人俘虏还能去种田,汉人战俘就惨了,尤其是遇到霜冻和干旱导致草原牧草大量枯死羊群大量饿死的情况,吃人成了很多外族人的无奈之举,要么饿死,要么吃人肉,这世道没给他们多余的路选,外族贵族一样很贪,所有边境百姓都过得很苦。 节度使干的事情很简单,拼命得捞中央的钱养军队,然后让逃户和奴隶自己屯田种粮食,有了稳定的生活人就会有归属感,对于中央他们反而没有多少感情。 中央赐给节度使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旌节包括门旗二面c龙虎旌一面c节一支c麾枪二支c豹尾二支,共八件。简单来说就是见着金铜叶做的节就没好事,见着红绸做的旌就是有奖赏,为了那一片薄薄的丝绸要了很多人的命,军功就是杀敌的数目,官员看到是数字,而在前线的人面对的是一个个活人。 从王守善坐下的瞬间,屋子里就已经有人觉得很不舒服了,这还是他藏了锋芒尽量让自己不显眼的结果,这些在京为节度使捞好处的文官大多数都没见过血,跟一个杀人犯共处一室让他们感到了强烈的威胁。 没办法,他们太文质彬彬了,在座的基本上都是商人出身,原本是替节度使给李宰相送礼物的,因为有了李宰相的照顾才有了官身,他们会作诗c会弹琴c会画画c会,却唯独不会杀人。 杀人需要胆量,如果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跟西胡儿单独关在一起不抖成筛糠才叫怪事,节度使也有幕府,在他们的幕府之中文官常常要直面武将,胆量练着练着就出来了,唯独只有在京的文官觉得武将好欺负。 规则是对遵守它的人有效的,不讲规则的人跟他讲道理没用,当文明人久了就会忘记野蛮有多可怕,之所以大家争着跟李白聊天也是因为不想去看他,他是个很扫兴的人,所有人都希望他快点滚出去。 偏巧在这个时候,王守善的肚子响了起来,即便在嘈杂的人声中还是有不少人听见了,他们想笑又觉得太失礼,脸色看起来古怪极了。 “这位朋友,你还没吃饭吧。”一个青衣仆从凑了上来轻声问王守善。 王守善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个很俊秀的一个年轻人,笑容也很和善,但给人的感觉却有点冷,仿佛那层笑只是浮于表面。 “没呢。”他故意用带着粟特口音的汉语说,那个仆人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跟这帮贪官交际,现在有人邀请他离开他求之不得,因为不习惯坐扶手椅他的刀跟椅子缠在了一起,他废了一番周折才彻底站起身,然后跟着青衣仆从离开了正堂。 正堂是男主人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李林甫装正堂时花了不少钱,相比之下专门用来摆宴的偏厅则简朴了不少,这里铺的仍然是席子,只是直棱窗外的庭院修得非常典雅,要不是人人都说李林甫不学无术,王守善还以为他是个被权势冲昏了头脑的文人。 他很善于伪装自己,就连他的仆人也是这样,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年轻人不简单,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就像他早就已经看穿其他人的心思,然后等着一个契机将他带走一样。 李宰相的府邸治理得很不错,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就是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有的只有焦躁和恐惧。 李林甫很不简单,想抓住他的把柄绝对没那么容易,他不是简单的弄臣。 即便发生了蝗灾他还是能无声无息得将它给处理了,他让唐得的是无药可救的慢性病,致命,但一时半刻看不出来,等病情爆发了那就是病来如山倒。 初到长安时百姓的脸上都是欢笑,是热情开朗的,而李林甫的治理下全部都是焦躁,即便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可那些奴婢一点都不幸福。 他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重用忠诚于他的人,让那些人去管理更多的人,就像此刻这个殷勤得为他摆饭的青衣小仆一样。 张宰相选的人都是为民办事的贤臣,他们心中装的是百姓,而李宰相府上的全部都是有欲的人,并且他们不懂得克己,他们想要什么李林甫就给他们什么,但一旦有反心,他就会将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贪污的证据是控制他们的手段之一,女人是他的耳目,他能掌握那些官员在地方的一言一行,就像他长了千里眼一样。 他肯定知道节度使在搞什么花样,但他是个文官,他不知道中央的武力有多废弛,中央府兵的数目依然远多于任何一个节度使,他以为所有人都被他控制着,却忘了如果有人连皇帝都敢去推翻,他掌握的那些把柄就根本没有用处。 他只是一个政客,他代表的是权贵的利益,似乎除了刨了昭陵外没有其他办法将他跟权贵分离。 王守善讨厌这种恩威并施的人,他感觉他们是在驯兽,但人和野兽不一样是有善念的,太宗治世就是用的人的善念来控制邪念,人都怕死,他却允许死刑犯回去办理后事,他信死刑犯也是讲诚信的人。 汉人有句成语叫一诺千金,义父说读圣贤书是为了养浩然气,他就没搞懂了,外面的那些官书貌似是读了不少,但他们的浩然气上哪儿了?必须要利益才能买来他们的忠诚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乾坤不属旧明君 李隆基曾经是个明君,但他贪图享乐已经失了民心,他重用李林甫是为了放心大胆得玩,他年纪大了,这天下不该他坐了。 继续让李林甫这么乱治国,忠臣贤士很快就会被时代的潮水冲得不知所踪,李林甫和武惠妃这一男一女迟早会断送大唐的河山,现在武家的女人掌握着宫中权势,惠妃秽乱宫廷的事李隆基知道吗? 王守善一边吃酒一边想,那个青衣小仆规矩得坐在门口,整个偏厅里只有他一人。 食色,性也,人吃饱了之后就会思y欲,李宰相家的厨房应该跟宫里一样时刻都有美食备着,不像他家里一样做一次饭还要劳烦公主殿下亲自动手。 这些美食虽然好吃但他却吃得食不知味,私学先生朱汉良差点被饿死了,要不是玊玉救了他一命永和坊中可能听不到读书声。 她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就是给了他一口饭吃,朱汉良却以涌泉相报,只要有饭吃他就免费教学生上课。 私学先生也要吃饭,但是收那么高的束脩就不对了,国家应该跟国子监一样给私学补贴,这样读书识字的人就能更多了。 读书,习武,汉人春秋战国时期的学子就是这么做的,光重视文忽视了武也不是好事,私学里也该有教拳脚的师傅。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每个人的天赋不同,终日和她在家中厮混也不是个事,在进不良人之前他先去朱老汉的私学里教孩子们点武术好了,就当是提前练兵了。 武惠妃的三个女儿,一个继承了武媚娘的血液,一个继承了李家人的血液,还有一个是王皇后的冤魂投胎,她这一生也够传奇的。 她跟武媚娘一样都是宫女,却因为李隆基而成为了有实无名的皇后,她要是没有一点学武则天当女皇的心思那就小瞧了武家女人的野心。 李瑁是个跟李治一样的软蛋,他好控制,李林甫可能跟长孙无忌一样想控制皇帝,李隆基可能治国糊涂了可是弄权却不糊涂,他住在兴庆宫一是为了躲避宫里无处不在的监视,二是为了享受难得的自由。 宗楚客,李隆基,李林甫。 要杀李林甫还是得李隆基亲自动手,必须找到合适的契机才能在朝会上发动攻坚。 最重要的是找到李林甫贪污的证据,李隆基相信李林甫,即便兰亭序在他家中找到了此小儿巧言之下说不定又被他逃脱了。 即便最终不良人成军了但数目肯定不多,无法和彍骑和禁军抗衡,它只能成为一支奇兵,最多就跟玄武门之变一样奇袭,所以他必须站在某位王子的身后。 太子不用想了,寿王也不可能,那赵岚志阿耶押三王子似乎是明智之举,但王守善却想起了十六王子李璘。 将弟弟当成儿子养,李玙是心机太深还是个真性情的人。 忠王李玙。 王守善拿着手中的杯子就像是在摆弄象棋棋子,太宗以前也当过雍州牧,它虽然不像京兆尹一样拥有实权却代表一个信号,京兆府可以绕过大理寺和刑部执行死刑,杀人不过头点地,只要死得没那么惨罪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殊死抵抗了。 京兆牧必须由亲王担当,李玙当李隆基肯定不放心,那么李璘当呢?他到底认亲身父亲还是三哥当父亲? 要破这个局必须从宁王入手,要是能有个像李宰相家这样的地方可以让大家一起讨论就好了。 永和坊里的田舍汉恨贪官,他们肯定会当眼线,而且学武是个不错的借口,大哥的斋菜可以请老臣们吃,既养生又管饱,精卫馆必须尽快办起来。 有那个青衣仆人在王守善不可能探明宰相府,继续在这里呆着毫无意义,他想回去了。 “庄诚”远远的听到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八品官服的年轻人正皱着眉看向这边。 王守善笑了起来,他都差点忘了,李宰相有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五个女儿,这一位是哪位少爷? 青衣仆人庄诚面上显示出明显的不耐,最终还是强笑起来。 “这位朋友,主人唤我,容小人告退。” “去吧。”王守善像普通胡人一样豪气得挥手,专心吃盘中的美食。 那个叫庄诚的仆人最终倒退着走开了,他来到那个年轻人的身边嘀咕了一阵,然后两人就一起离开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等确定不会有人再来后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周围,趁着四下无人便朝着内院的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纤纤女子 李宰相家的前院很大,不过更大的是后院,王守善也不知道里面住了多少姬妾,但算起来肯定不少,不然怎么生的出五十个孩子来。 和宫里用宦官不同,李宰相用的是女奴,一个男人搬得动的东西他用两个女人搬,实在必须用男人的地方就找前院去请,干完了活立刻从里面出来。 女奴生的孩子还是奴婢,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那些新罗女奴会不会偷人,他的后院里也听不到争吵之声,女人们都在弹琴吟诗,看起来非常风雅。 王守善发现李宰相的又一个厉害之处,他喜欢美色却不沉迷,似乎他更爱的是掌握权势。 他不知道像李宰相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因为他更爱女人。 女人也是有灵魂的,女人的身体大同小异,只看色相不过是换了张脸而已,正是因为灵魂让她们有了不一样的风情。 “他跟你一样是个怪物啊。”王守善笑着对妖怪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它说话。 “你什么意思?” “对方是怎样的人都无所谓,他要的只是个躯壳。”王守善叹了口气,李林甫已经冷血无情到了让他害怕的地步了。 因为无情所以他永远保持理智,他很少出错面面俱到。 李林甫做不出诗也是有原因的,作诗需要想象力而李林甫却没有,他跟妖怪一样只注重现实,并且相信这个世上没有爱情。 除了权势,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的心点燃,他像驯兽一样控制着所有人。 一匹马的力量比人大很多,天子却可以架势六御而不混乱就是用的类似方法,然而马一受惊就会失控,失控之后就不是一个人能控制得了了。 唐的体制很完善却并不完美,李林甫利用了那些空子达成了自己的私欲,然后用体制来控制体制里的人。 一旦体制被打破,他就没法像现在这么如鱼得水了,眼前的那些新罗女奴或许会成为打败李林甫的关键。 奴隶都是向往自由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逃奴,新罗女奴和胡姬不一样,她们长得跟汉人一样,只要逃出去就可以和汉人结婚生子,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如果能用一个女奴的自由换来打败李林甫的账本,相信清流的人是不会拒绝的,但王守善想要的是更大的,他想要通过此事来废除掉唐律中关于奴隶合法的条文。 李宰相家里有很多新罗女奴,该由谁来完成这个任务? 他在那一张张年轻漂亮的脸上扫过,希望能找到一匹跟武则天一样的烈马,但她们却全部都是温顺的,哪怕她们干的都是男人做的体力活。 和容易屈服的女人相比,他更喜欢不喜欢屈服的女人,这些女人漂亮是漂亮,可惜却让他无法升起征服的。 玊玉不怎么打扮,看起来没她们漂亮,但那是她的伪装,她故意将自己打扮得不起眼,为的是能在街上自由得行走。 道士的衣服也分男款女款,她故意穿男款是将自己融入男人堆里,就跟她的曾姨祖母一样。 比起美貌她更想要自由。 王守善得意得笑着摸了把自己的脸,还好他死缠烂打赖上她了。 在这里他是找不到合适的女人的,他要找一个逃奴,然后想办法将她送进李林甫家。 不良人本来就是抓逃奴的,而且完成这个任务需要大勇气和智慧,李林甫的宅院就是龙潭虎穴,她必须赤手御敌。 这世上会有那么大胆的新罗女人么? 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奴隶,她也许能改变两个国家的命运,全看她有怎样的智慧。 一路跟着抬着箱子的新罗女奴来到了李宰相的库房,里面摆放的都是丝绸c披帛等女人使用的东西,趁着那个看库房的青衣仆人捂着肚子去茅房的时刻王守善溜进了库房,取了一身石榴裙和纱衣。 李林甫只用最好的东西,女人也是东西的一种,他将她们打扮得非常漂亮,就像在装饰一个个玩偶。 唐人是自由而豪放的,甚至可以说有点狂,狂夫之言,圣人择焉,这孤军一驻的办法可能是安保社稷的唯一办法了。 他将那身石榴裙和纱衣折好放进衣服里,一转身就发现那个叫庄诚的青衣小仆正站在院子里笑看着自己。 “东西已经拿了,朋友是不是该走了?”庄诚笑嘻嘻得说,他挺直了脊梁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守善沉着脸哼了一声,弯着腰背着手,在庄诚不屑的笑容中,宛如丧家之犬般走出了宰相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闭月羞花 貂蝉原名任红昌,她本来是一名村姑,为了报答义父王允的养育之恩而甘愿献身连环计。 董卓挟持献帝,携天子以令诸侯,权势滔天,汉人百姓人人期望杀而诛之。 吕布因其骁勇善战又势利多变,被董卓重用,这对义父子却因一个女人而反目成仇,貂蝉原本指的是侍从官员的帽饰,任红昌就是个管理貂蝉冠的女婢,但她却利用了这对父子的间隙挑拨离间,最终让他们兵戈相向。 杨玉环一定是个祸害,她一出现宫里的气氛就变得无比紧张,寿王只要还有点血性就不会对父亲的行为没反抗之心,夺人妻也就罢了,夺儿媳就太无耻了。 王守善在酒肆二楼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宰相府门口,他被请了出去,不过李白和赵岚志却还在府里,等一会儿他们该去哪儿? 景龙观就在附近,玉娘说了三更才去接她,王守善感到无比无聊,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 “这位郎君,一个人吗?”就在他看着宰相府发呆的时候,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 平康坊的娼妓多,暮鼓之后还在酒肆里乱转还主动跟男人搭讪的多半都是,王守善不想理她。 “一个人喝酒不无聊吗,要不要奴陪你?” 王守善冷笑起来,才第一次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叫奴,不是娼妓是什么。 “这位郎君好傲啊,姐姐一个人陪你不够,那再加上我如何?”女子的话音刚落,一双玉手已经缠绕到了王守善的胳膊上,他的脑子有点蒙,她们这是要干嘛? 两张一模一样的俏脸同时看着他,她们头上一人带着红牡丹,一人带着粉海棠。 一直听说唐的女人开放,没想到居然如此开放,她们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某种可口的美食。 她们长得很漂亮,身上穿着的是月白的纱衣,显得高贵典雅雍容端庄,看着她们头上的花王守善才想起来要是玉娘要扮女装的话她还要带花,都这个时候了哪儿还有花能摘。 李白和赵岚志怎么还不出来,王守善将视线又转向了宰相府门口。 “哼,不识抬举。”带红牡丹的女子气得俏脸含煞,挽着短款披帛头也不回得走了,王守善不禁有些可怜那个被带了绿帽子的男人。 “这位郎君,你在等人吗?”那个带海棠的女人还是没走,反正他也要去摘花,问问哪里有卖的好了。 “你知道哪儿有花卖么?” “买的花哪有摘的有心,你要是想送给你的情人最好自己亲手去摘。”那个女子勾起朱唇浅笑着说。 “那你知道哪儿有摘的?” “平康坊就算了吧,这里的地都是污的,还是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女子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无限惆怅得说。 “娘子为何沦落到此地步?”和红牡丹不同,海棠举手投足都透着文气,她的出身似乎不错。 “奴也是犯官之后,却没有寿王妃那般幸运,能进入宫廷。”海棠叹了口气,将王守善桌上的酒壶取了过来,张开了嘴饮了起来。 “平康坊的娼妓不都是贱籍么?”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奴父亲被判了流役,子女妻妾具没入奴籍。”那个女人冷笑着“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寿王妃那么幸运的。” “那刚才那位是” “在入平康坊前奴不认识她,只是偶然长得一模一样而已。”海棠有些凄苦得说“很多客人以为我们是双胞胎,所以每次都是招我们二人一同服侍,奴不愿意,假母就让妙客打奴,奴不想再受皮肉之苦,才与她一同出入。” 王守善点头,也许现在这个杨玉环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杨玉环了,她只是跟真杨玉环长得很像的女巫,是隋炀帝族弟的五世孙为了复国而安排进宫廷的间谍,就跟貂蝉一样。 她第一次出场是在洛阳杨驸马的婚礼上,目标本来是李隆基,可是李隆基没有看上她,于是她就将目标转向了寿王,然后她再借着排练霓裳羽衣舞接近李隆基。 要找到一模一样的人是没那么容易的,选一个犯官之女是无奈之举,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儿都是教的如何相夫教子,偏偏到了杨玉环这儿变成了教歌舞了。 除非她父亲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然她就是被冒名顶替了,杨家人想干什么?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但因为对长安所知不多,只好作罢,等再抬头时那位海棠已经走了。 “杨花落,李花开,花开花落轮转来;桃李子,有天下,人间风波似大海。” 王守善喃喃念着这首歌谣,杨家人想复国,李家人人才凋零,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 “哎呀,二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刚一说完,赵岚志就出现了,李白的脸色很不好看,也不知道他走之后在宰相府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杨驸马你们知道多少?”李林甫不好对付,不过只要他贪就会落下把柄,而且还有兰亭集序在,反倒是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杨驸马,要不是张涛提醒了他,王守善恐怕还想不出这一层关系。 “杨驸马?哪个杨驸马?” “咸宜公主的丈夫,隋观王杨雄的五世孙。”李白没好气得坐在了王守善的对面“他的娘是长宁公主,跟李林甫一样卖官鬻爵横行不法,她为人骄横,占了高士廉和左金吾卫在崇仁坊的公廨做了宅子,又兼并了住宅西边空地作为球场,洛阳取消永昌县后她就把公廨占了做自己的别院,韦后被贬后她洛阳的豪宅和长安的宅子都被售卖了,拆下来的木石就买了二十亿钱,景龙观就建在她的旧宅上。” “什么样的娘养什么样的儿,杨驸马也好奢,他喜好收集好刀,有的刀一把就值一匹汗血马了。”赵岚志在一旁无奈得补充。 王守善的目光落在了崇仁坊的景龙观,昨天晚上他就是在道观的门口采摘了那朵娇艳的春花。 “你们知道哪儿有虞美人吗?”王守善微笑着看着李白和赵岚志“我想摘一朵送给玉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投石问路(上) 秦朝灭亡后,项羽和刘邦为争夺天下,随即展开了长达四年的楚汉战争。初期楚军连连大胜,但在楚汉相争的第四年,项羽和刘邦的大将韩信在垓下展开激战。 项羽中了韩信的十面埋伏计,他虽然靠着一支画戟在钟离昧c季布左右奋力相帮下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但自己的人马已丢了八成。这是他起兵之后第一次大败,而且汉军将他的兵营围了个水泄不通,汉军还编了一首楚歌,教军士在楚营外四面合唱,惨败的楚军一时斗志全无,一个个在夜色的掩护下逃走了。 项羽夜不能寐,心情烦闷地坐在军帐中饮酒,此时他的身边只有虞姬陪着他。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因一念之差输给了刘邦无可厚非,他只是担心自己死后虞姬该怎么办?虞姬听后泣不成声,她忽然从项羽的腰间拔出佩剑向自己脖子上一横,很快便香消玉殒了。 项羽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扶尸痛哭,等冷静下来他命人就地掩埋了虞姬,然后跨上战马杀出重围,到了乌江边退无可退,最后自刎于乌江边,时年三十一岁。 刘邦以礼厚葬了她,后来在虞姬血染的地方就长出了一种罕见的艳美花草,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美丽多情的虞姬,就把这种不知名的花叫做“虞美人”。 项羽是一个性格暴躁用情专一的男子,相传刘邦进入咸阳后项羽跟着进来,一把火烧了阿房宫,收集了城中的金银财宝却遣散了宫内成千上万美女。但是当他成为西楚霸王后他的内宫也在朝臣的建议下分皇后c夫人c美人c良人c八子c七子c长使c少使八等,当时宫中只有虞姬一人,而他则将她封为了美人。 有的人爱江山,但他更爱美人,也许他这一辈子都干不成什么大事。 他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但他就是喜欢玉娘,喜欢这个认识了才三天的女子,为了给她摘一朵花他跟李白一起夜闯宁王府,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疯狂。 宁王府就在安兴坊东南隅,隔壁就是岐王宅,这二人都喜好音律,时常有梨园弟子到此表演,李龟年就经常来捧场。 他擅长唱渭川曲,喜欢一边演奏羯鼓一边唱,听过的人没人不说好的,他还有两个兄弟李彭年和李鹤年,三人每次表演得到的赏赐都成千上万,在洛阳的府邸规模甚至达到了公侯的等级,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什么过于骄奢的行径。 “哥哥,等会儿我们出去了,你能教我两首诗吗?”潜伏在宁王宅中的杂草里,王守善对李白说。 李白朝着他哼哼冷笑“你想老子帮你写诗?” “不是,教我两首情诗就行。”王守善涨红了脸,还好夜已深,李白看不到“义父只教我读圣贤书,他说情诗伤情。” 李白不屑得哼了一声,恰在此时宁王宅中的护卫经过,他立刻和王守善一齐爬回了杂草中。 宁王很不简单,虽然他是个吃喝玩乐的亲王,可是守卫的精气神很好,至少比禁军不遑多让。 他把皇位让给李隆基绝对不是因为他胆小懦弱,而是他有真正的大智慧。 他成天只吃喝玩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没人会劝他要励精图治,他只需要享福就行了。 但该他做的事他一样没做错,即便寿王是惠妃的儿子,可他是十六皇子,他的排位太靠后了,除非把前面的哥哥都杀掉,不然怎么让都不可能让到他。 武则天杀李家人杀得快绝户了,再多一个姓武的女人当女皇李家就只能换天,武惠妃将寿王交给他养,他就将寿王调教成了个废物,他怕的就是会有朝臣拥立他,可是他也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他不知道李林甫会当上宰相。 长孙无忌拥立李治就是因为李治好控制,李林甫拥立李瑁也是因为他好控制,如果寿王死了其实很多事情都解决了。 武惠妃不会继续做春秋大梦,她只需要日后和儿媳继续宫斗就好了,但是宁王没那么做,他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亲王,要是让李隆基起了忌惮之心那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所以他只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过舒服日子的人都怕死,五姓女之所以看不起李家人就是因为这家的男人都没什么气节,即便现在门阀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很多贵族宁可得罪王室也不想娶公主,娶五姓女不只是和一个女人结婚,是代表了被真正的贵族接纳,那是对女婿身份c学识c涵养的认可,李隆基以临淄王的身份能娶到王菱是撞了大运,但他却为了武落蘅将祁连王氏给得罪了。 三皇子李玙的生母是弘农杨氏,这一家人文武双全,一门忠烈杨家将就出自此家,他们不但武的厉害,文的也不差,初唐四杰的杨炯就是出自此家,除了秦时的大一统外,在隋朝有过第二次大一统,当时完成这一伟业的宰相就是弘农杨氏的越国公杨素。 同样姓杨,弘农杨氏的名声就比隋炀帝那一家人好不知道哪儿去了,当时第一个起兵反隋的贵族杨玄感就是弘农杨家,武则天的生母是杨家,后来李武韦杨四姓联姻永远少不了杨家,这一家人显赫而低调,是五姓女争先想嫁的目标。 太子不成材,寿王太懦弱,自己百年归天后江山要给谁? 李隆基和李玙这对父子各种纠结,心中的苦水如海一样深。 其实在王守善看来这些都不是事,要破题很简单,但他不知道三皇子是怎样的人,汉人都喜欢演戏,就连玉娘也有演戏的时候,假心假意的人是不得人心的,就跟开元四年李隆基吃蝗虫一样。 只有在寝室里的时候玉娘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那种美是只给他一个人欣赏的,因为他是她的郎君。 男人好炫耀,带着漂亮老婆出门有面子,但她要是被有权有势的人惦记上了怎么办? 李瑁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没有足够保护自己财产的力量就要学会低调,炫耀只会招来强盗,做了不良人后他会得罪很多黑帮的人,到时候他该怎么保护她? 王守善趴在草丛里,看着那些戒备森严的护卫陷入了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投石问路(下) 一个健奴五十贯,十个就是五百贯。 他的金饼只能买一个健奴,而且还不一定会买到怎样的人。 吸引壮年男子到南边的坊太麻烦了,还是买奴隶来得快,买回来之后他就把他们解放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一定要保护好玉娘。 给奴隶安家是最好的办法,有了自己的老婆他们就不会惦记他的,玉娘一直将自己打扮成道士,看起来男不男女不女的,这样刚好,省的勾起人的干禽兽才干的事。 “既然咱们已经来了,干脆偷点东西走吧。”王守善小声得对大诗人李白说,大诗人气得一翻白眼,直接给了这西胡儿后脑勺一下。 “你还偷上瘾了。” “咱们要钱修武馆,而且还要给坊里的老人吃顿好的,这些人都是我们日后的眼线。”王守善继续低声说“日后我当了不良人会得罪很多黑帮的人,我想先买几个奴隶,把他们练成兵后看家护院。” “武馆的学徒不能看吗?” “召得到多少还是个问题呢,远水解不了近火,再说权贵家里的钱来得都不干净,咱们找他们借一点他们不会在意的。” 李白有些犹豫了。 “我们不多拿,就一两样,反正我们已经要盗昭陵了,这点钱算个啥。” 李白又打了王守善后脑勺一下。 “一人拿一样,不许拿多了。”李白瞪大了眼睛说。 王守善笑呵呵得点头。 虽然目的有了些许改变,不过最终结果还是偷,以李白和王守善的身手要绕过那些护卫不算难事,反正他们又不打算行刺。 李白这种风流才子到哪儿都有人邀请他,宁王宅他来过几次,在花圃中他就发现过虞美人。 那是一种很娇嫩的鲜花,之前他根本没看过实物,在看到它之后花骨朵的形状让他觉得害怕,他觉得那是个邪恶的诅咒,会腐蚀掉人的灵魂。 “这种花跟罂粟很像,没毒的,摘吧。”李白抱着刚才顺手从某间房里顺出来的金酒壶面无表情地说。 虞美人有很多种颜色,但王守善却只挑了一朵白的和一朵红的,然后他们就翻出了院墙,一路有惊无险。 有那么多守卫还能被全须全尾得出来,王守善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除了运气好再也没有别的形容词了。 “哥哥,你知道哪儿有雅致点的旅店吗?”王守善激动得双眼放光,李白却仍然沉浸在偷东西的罪恶感中无法自拔。 “你这样跟寻常的窃贼有何区别?亏你还是不良人。”李白不屑得说。 “不良人本来就有不少窃贼,你不是说了要跟他们一样吗?” 李白词穷了。 “你不能知法犯法。”他严肃得说“不然你就跟大理寺的那些人一样了。” 王守善点头“下次不会了。” “你是官,不是贼,必须要遵纪守法,知道吗?” 王守善想起了张涛问过的话,如果法律有问题该怎么办?当初设定唐律的人就有私心,他们将奴隶买卖合法放进了律法里,唐土地兼并均田制瓦解的祸头就在这儿。 如果逃户都跑了,那就没人种地,律法就会惩戒里正和户主,可是奴隶却填补了逃户造成的劳动力流失,他们可以随意处置奴隶的命,于是有钱人变得越来越为富不仁。 初唐的时候奴隶少,现在唐境内奴隶到处都是,有的时候唐人真是作茧自缚。 “知道了。”王守善口不对心得说,现在的法律不够完善,要守护它的时候需要王守善自己判断“哥哥,你懂律法吗?” “懂一点,不多,你要咋样?” “能不能教教我,以前在军营里只有军纪,我对民法不是很懂。” “改天找个国子监的监生来教你吧,事情那么多,你别总是跟道长胡天黑地。”李白甩着袖子,往崇仁坊走“以后你们的好日子还多着呢,着什么急啊。” 王守善诡笑了起来。 “哥哥,等你碰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着急了。”他扒着李白的肩膀,笑嘻嘻得说“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你比我还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章 大起大落(上) 婚者昏礼也,从西周开始婚礼便在黄昏时举行。 唐袭周礼,白天的时候大家都要干活,到了晚上因为夜禁全部都要回坊里,大家来齐了才显得热闹,因此唐的婚礼都是在傍晚举行。 在婚礼前一天男方要在自家门外选一块吉地,搭起青幔称之百子帐,新娘进门之后夫妻就在青庐中交拜。 婚礼结束后新郎新娘头一天是在这青庐中过夜的,到了婚礼那天新郎会带着亲朋好友于华灯初上时策马出发,去新娘家迎娶惴惴不安的新娘,在看过了李白带他去的旅店后王守善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半夜三更举行婚礼的主意,赵岚志和李白都被他吓了一跳,同时感觉万分无语。 有道是兵贵神速,两人算是明白了这西胡儿为何几日时间就攻下美人关的原因了,他们所在的旅店和景龙观在一个坊,赵岚志便被胁迫着拿着王守善偷来的衣服给新娘送去,谢家旅店的老板本来快睡了,听闻李白大半夜的居然要摆婚宴,顿时也是无语。 大诗人是名人,崇仁坊中的士子们大多都崇敬他,倘若他能在他这店里留下首诗那日后说不定会跟黄鹤楼一样流芳百世,所以当李白说要住他家最好的上房时老板根本没犹豫,那房子本来就少有人住,穷酸的住不起有钱的看不上,如今拿来做顺水人情正好。 旅店大多也经营着食肆,谢家原本是洛阳人,但洛阳的旅店竞争太激烈他们就从洛阳搬到了长安,店中的庖厨擅长做牡丹燕菜。 燕菜的主料是白萝卜,配以海参c鱿鱼c鸡肉,作料不多味道清淡道士也能吃,景龙观的诸位师兄弟忙了这么久也没吃顿好的,王守善就当是犒劳他们了。 有了宁王宅里偷出来的物件,那一个金饼就变得可有可无了,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今日本来要跟强盗张涛在延寿坊见面,结果却因为喝酒和女色给忘记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谢家的娘子也半夜被叫了起来,从库房里将青幔给翻了出来,于上房里搭起了青帐。 李白和王守善被赶了出去,因为在举行婚礼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进青帐的。 在楼下的大堂里,李白坐在席子上皱着眉开始替王守善写催妆诗。 按规矩,新郎一进大门是要被新娘家人为难的,分为下婿c奠雁和催妆三关。 道士不吃大雁,捧着死大雁跑道观里是要被打出去的,下婿王守善自己可以过,但催妆就不是这个不会写诗的胡人能应付得了的。 催妆诗可以是新郎,也可以是新郎的朋友写,风格不限,全凭个人挥洒,李白写催妆诗是平生头一次,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但王守善却不管这些,他像个傻子似得站在门口傻乐,他这身灰袍是新买的,白天的时候也沐浴过,新娘头上的花是他亲手摘的,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举办婚礼的? 吃饱了睡觉绝对比饿着肚子睡舒坦,大家都很高兴,结婚不就图个高兴么? 周时的人设置的婚礼礼仪是严肃悲凉的,不像是在办喜事,更像是办丧事,但唐人好热闹,稍微动了下脑筋就将婚礼变成了张狂的庆典。 新娘催妆完后,出阁登上马车,新郎要策马围绕新娘的马车绕三圈,意为避邪与祈福。 绕完车,催马上路,路上会遇上女方亲朋或者不相干的路人“障车”,他们会在中途拦住马车,要新郎赠与美食及钱财才肯放行。 讨喜倒是其次,主要是提醒新郎娶妻不易,要务必珍惜,等马车到了新郎家后为了避免触犯地神,新娘下车后脚不能触地,于是新郎家人便用两张席子辅地,新娘每一步都要落在席上,为传席含“传袭”之意。 等新娘坐进百子帐,她必须坐事先安排好的马鞍,寓意平安,夫妻交拜后两人坐在床上,有父母c子女都有的人撒钱币c彩果,这时新娘必须用团扇遮住脸,新郎要是相见新娘芳容必须献上却扇诗。 只要新娘觉得新郎写的好,哪怕是打油诗也会将扇子给取下来的,等新娘却了扇接下来就是结发,青庐内的夫妇各剪发一缕编在一起置于锦囊中,一般是交给女方保管,结发后就是正式的夫妻了,这时再行执手礼,取诗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意。 当然,这是简单的婚礼流程,皇室的婚礼礼节更多,礼部有专门的人负责,那样结婚是很累的。王守善就是个俗人,现在他脑子里全是等会儿跟穿着女装的娘子圆房,他请客吃饭就是为了图个高兴,其他的他没多想。 旅店里所有人都在忙,反倒是他这个新郎闲得站在原地傻笑,写诗写得焦头烂额的李白顿时怒不可遏,指着王守善的鼻子开始大骂“你没送聘礼就算了,难道连件礼物都不送就直接娶老婆吗?” 王守善这才想起来,结婚男子要送聘礼,女子要添嫁妆,用偷来的衣服做嫁衣已经委屈公主了,要是连件礼物都没有好像有点过意不去。 但是这半夜三更的他要上哪儿去找礼物? 恰在此时,赵岚志送了衣服回来了,王守善立刻拉着他开始到处搜寻。 西市富c东市贵,唐人崇北,和西市的礼泉坊相比东市的胜业坊更加热闹。 西市周围的坊住的都是来自中亚c南亚c东南亚的商人,而东市的胜业坊住的以王公居多,按照朝廷规定,凡三品以上的高官或者坊内三绝者可以向坊外临街开门,一般的百姓主宅都只能向坊内开门。 这么晚了胜业坊的坊门已关,为了买东西开门是不可能的,但是赵岚志的好友李思远就住在这里,他家是王公,所以王守善和赵岚志就从他家进了胜业坊。 李思远也是闲得慌,听仆人说有人大半夜要办婚礼就跟着一起凑热闹了。 王气熏风花雨中,歌舞盈人笑意浓。 胜业坊南邻东市,东邻兴庆宫,除了王公之外这里还有不少尼寺,寺中戏场上表演的歌姬舞妓只卖艺不卖身,全无平康坊中的娼妓那样利欲熏心。 这里赏歌舞就是赏歌舞,大而平坦的场地除了表演傀儡c各种伎乐之外也会担当蹴鞠球场,所有观客全部席地而坐,说不准某个行商的旁边坐着的就是穿着便服的王公。 胜业坊中的店面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坊内三绝者指的是门第c才德c文学,能在胜业坊中开店的绝对背景够硬,他们卖的都是真正的艺术品,店家也是心高气傲之人,颇有店大欺客的意思。 好东西只卖给配得上它的人,就跟好刀要给好的主人用一样,一件精妙绝伦的首饰也要配美人才好看。唐人虽然以胖为美,不过在贵族圈子里仍然沿袭着魏晋时的审美,仍以飘逸清瘦为主,长得太胖的暴发户恕不接待。 李思远和赵岚志一样,因疏于习武而细胳膊细腿,跟竹竿似得清瘦,不过他跟赵岚志一样有个漂亮的娘,所以长得颇为俊美。 三个年轻漂亮的少年郎一进首饰店,店家就觉得眼前一亮,开始思考该介绍三人用怎样的首饰。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玉是男子最常用的佩饰。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玉高洁而易碎,比喻宁可自毁而不委曲求全。 一个人的品性是无价的,因此才有黄金有价玉无价之说,玉说白了就是一块石头,是汉人赋予了它品性才让它有了价值,切坏了,雕崩了,手一抖,一块料就毁了,玉看有缘人,玉象征的意义远高于它实际的价值。 “老板,有一贯钱买得到的首饰吗?”王守善将自己的钱袋放在了柜台上,这是他所有的家当了。 掌柜的一愣,一贯钱能在他的店里买什么东西? 他这店里不是玉器就是珍珠玛瑙,随便一样就是几十贯,可眼前的这个胡汉混血儿让他看着觉得舒坦,他很有男子的阳刚之气。 玉石易碎,带着它需要谨小慎微以免破碎,玉养的是男子的君子之风,但武夫却并不适合带玉。 束住了手脚的武夫怎么能上阵杀敌?眼前的这位郎君一身的杀伐之气,比起白玉,血红色更适合他。 “不知这位郎君为何要买首饰?” “今日我结婚,我要送一件礼物给我娘子。”那个西胡儿笑呵呵得说。 结婚是件喜庆事,老板也想沾点喜气,说不定日后还会有大生意上门呢。 “我这店里有玛瑙和珊瑚做的耳珰,这位郎君想看看吗?” “有劳了。”王守善客气得说,老板便弯腰,从柜台下面将一整盒摆放整齐的耳饰给取了出来。 财不可露白,尤其是金银首饰,藏起来比亮出来不容易招贼。 在摇曳的烛光下,那一盒的金银看起来耀眼极了,但王守善却在专心搜寻那一对跟他有缘的耳珰。 玛瑙和珊瑚都是佛教的七宝,代表的意义却不同。 玛瑙又叫赤玉,象征爱心平和,红珊瑚是活物,象征祥瑞幸福,老板所说的玛瑙和珊瑚耳珰都只有豆粒大,看起来一模一样,王守善凭着直觉指了其中一对。 “就这对吗?” “就这对。” 老板便将那对耳珰给取了下来。 “这是什么材料做的?”李思远好奇得问。 老板神秘得笑着,看起来就像是只狡猾的狐狸:“下次再来我再告诉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章 大起大落(下) “结婚?” 正在景龙观里举行超度法式的师兄弟们听了门外那个国公公子的话不禁同时一愣,视线同时转向了法坛外跪坐着涨红了脸的女道士玊玉。 道家的玄学与巫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除了巴蜀,楚国也是巫术横行的地方,茅山起源于五斗米道,道教的创始人李耳是楚国人,五斗米道是巴蜀地区土生土长的宗教,五斗米道所用的符c行器c引导之术都是从巴蜀衍生出来的,景龙观是上清派的道场,而上清派已经被茅山派传袭,茅山派分南北两派,北茅山为创世地,南茅山则为东晋时丹鼎派的葛洪真人所创,上清派为陶弘景于南朝时期所创,就创始时间来说上清派是最年轻的,但是上清派出的科仪大师最多,所以大多数唐人官员还认为上清派还是主流。 科仪摆的是道场,那是正常人看得到能理解的,虽然有人信有人不信,但付钱就能看到,那是花钱买的安心。 真正的收妖法式是不能随便看的,阳气重了冤孽就不会来,就跟人打群架看到对方人多就风紧扯呼是一个道理,能一个人对付的冤孽就一个人上,一个人对付不了就请道行高的前辈护法,不懂的外人只会添乱,说不定大鬼没收成还多添了一个小鬼。 茅山道教修的是正法,用的是人身上的阳气,用了之后能补回来,而巫术用的是阴气,不论男女都很伤身。茅山男道士斗法拼的是自己的道行,正气足阳气旺应用道法心术正确的就能赢,男子更适合修行道术,女子更适合修行巫术,男道士结婚还能正常结婚生子,可使用神鬼之力的女巫则失去了生育能力,长安城中有道行的女道士没几个,玊玉就是最有本事的一个。 人力总有穷尽时,有些鬼太厉害只有鬼差才能抓,男子一身的阳气想用降神术很困难,这时就只能请女巫来帮忙了。 越是厉害的鬼差阴气越重,人的身体里也有阴阳,阳不胜阴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请神也要量力而为。 她请的最厉害的义鬼名叫高渐离,在战国时期曾和荆轲是搭档,荆轲刺秦失败后为逃避追捕他更名换姓当了佣人,但他的心气尤在,每闻主人家中有客就击筑而歌,主人发现了他的异常,就招他在众人前击筑,高渐离便不再做隐藏,所唱之歌中就表明了他的身份,秦始皇得知后怜惜其音乐才能,便刺瞎了他的双目让他到宫中演奏,等时间久了,高渐离能靠近秦始皇的身边有一日就将铅块置于击筑之中,举击筑再次刺杀秦始皇。 人人都知道镇宅圣君钟馗厉害,高渐离只是一个乐师,虽然死的时间久但和钟馗却没得比,可这已经是人能做到的极限了。 结了婚的女子阳气总是会比处子旺一些,景龙观的师兄弟们开始担心,她还请得动高渐离么? 景龙观里的男道士没几个真的看得起那些女冠观里的女道士的,谁承想玊玉道长居然跟她们一样也犯了糊涂,居然放弃修行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他们心里不舒服极了,少了玊玉就等于少了一个很强的战力,本来他们这边就势弱,这仗以后还怎么打。 没有人庆贺,他们很喜欢玊玉可是她却让他们失望了。 “玊玉,跟我进来。”刘三元站在法坛外沉着脸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内间走了。 玊玉从法坛边站起身,一边垂泪一边跟了过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所有人立刻嗡嗡得讨论起来。 “咳咳。” 就在此时,那位小公爷忽然在门口咳嗽起来,道人们的视线便转向了他。 “各位道长,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是结个婚而已,你们至于么。”赵岚志冷笑着,他一手拿着石榴裙一手按着腰上的刀。 “你懂什么?”大师兄韩峰满脸都是怒色。 “我是不懂你们的道术,不过我懂一个道理,那就是男人不能靠女人,这叫阴盛阳衰,懂么?” 道士们都不想理会他。 “现在长安城里厉害的鬼多吗?”见没人理他,赵岚志又开口说道。 “那个男人是谁?”一个盘膝在法坛边打坐的道士忽然问,他愤怒得有些不正常,赵岚志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那是个为情所困却被人横刀夺爱的男人,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表情看起来狰狞极了。 赵岚志对他多留了一个心眼,为情杀人的事不少见,道士又不像佛教一样禁止杀生。 “你们可别忘了,要不是我哥哥你们现在还没找到对付地阴之气的办法呢,和厉鬼比起来哪个更难对付?” 道士们一齐无奈得叹气。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长安会出现这么多鬼?”赵岚志看不见那些鬼,但是既然二哥说了街上到处都是,那肯定是不正常的。 “李家的龙兴之地不是长安,而是在太原。”大师兄韩峰无奈得说,这似乎是道士们都知道的一个秘密,没人觉得惊奇。 历朝帝王所兴起的地方通常被称为龙兴之地,唐除了东京洛阳西京长安以外,还有南京金陵以及北京太原。 厚待龙兴之地将之作为陪都并不稀奇,但将金陵为凑四方之数作为陪都却太奇怪了,比起金陵巴蜀的益州更适合做南京。 金陵原名建康,在唐之前建康非常繁盛,城中人口达到二十八万,然而侯景之乱后建康受到了严重打击,直到陈建立建康才重新恢复。 隋灭陈后建康被夷为平地,建康城变成了农田,当时的建康城,经东吴大帝孙权苦心经营,到南陈时不论城市的规模c建筑的豪华,还是财富的聚集都堪称当时中国甚至世界最繁华的都市,但隋文帝却宁可将建康毁了也要在中原重新修一个都城大兴。 隋文帝是除了秦始皇以外第二个实现大一统的皇帝,同时确定了三省六部制度,开创了三权分立的新阶段,但是他的皇位来得太蹊跷,秦汉时期的江南还没有开发,生活水平落后,在东汉末期发生了变化,诸葛亮出使江东的时候曾对孙权说建康有帝王之宅相,孙权在建康建都后江南地区经济发展极快,一个郡的粮食可以供几个郡的人食用。 隋文帝出身于寺院,他担心东南“天子气”再起,决定大破建康风水,并用修水渠的办法强行将建康的龙气给引到大兴,他是弘农华阴人,比起江南关中离他的龙兴之地更近,这种逆天改命的办法实在有伤天合,所以长安虽然现在王气重,但鬼也在这边聚集,要破国运局也很容易,因为这王气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为篡改的。 人要成鬼很不容易,必须得有执念或者怨气,聚气的地方通常容易成鬼,在秦以前江南是并没有多少人去的,人也是聚气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在金陵被开发出来之前中原最聚气的地方就在长安。现在的金陵仍然叫做秣陵,袁师和李师却一直沿用战国时的称谓叫它金陵,在推背图三十二象中有杨花落尽李花残,五色旗分自北来,太息金陵王气尽,一枝春色占长安之说,如果长安的阴阳鱼破了,即便日后迁都金陵王气还是聚集不起来,要想再次聚气至少得六百年。 “那要是有人在气聚成之前占了金陵呢?” “天子都是应运而生的,金陵的地形虎踞龙盘,只有真正有帝王命的人才能服得住它,没那个命却想享受王气的王朝一般都短命,陈和隋都是这样。”韩峰苦笑着说。 皇帝都喜欢称呼自己是天子,可是真正的天子运气往往都非常好,末代皇帝的运气则通常很不顺,做什么都有人跟自己作对。 李隆基曾经是天子,在开元初期他虽然遇上了蝗灾还是被摆平了,打仗也是屡战屡胜,而现在则到处都在闹天灾民变,天下越来越不太平。 赵岚志一直只听说有东京c西京c北京三京之说,这个南京还是太神秘了,他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太相信运气并不是一件好事。 被韩峰这么一打岔,道士们的神色有了缓和,唯独那个为情所困的道士,他看起来好像快疯了。 “你是何人?”赵岚志摆出国公公子高高在上的架势冷声问道。 所有道士都没做声,他们显然知道赵岚志问的是谁。 “陈鹏。”那个道士恨声说。 “等会儿我们过去吃婚宴你就不用过去了,观里总得有人值守。” 陈鹏咬着牙齿没做声,赵岚志就当他默认了,受伤的野兽最好别去招惹,激怒它它只会不顾一切得反扑。 道士虽然学的是正法,但心术不正一样可以干坏事,他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增加一个。 王守善在听了赵岚志的话后久久无语。 “二哥,婚宴咱们还继续办么?”赵岚志抄着手满不在乎得问“一个金饼值不得几个钱,要不算了吧。” 王守善哼哼冷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太过诡异,将赵岚志和李思远都吓得脸色发白。 “办,为什么不办?”他睁着绿油油的眼睛,笑呵呵得说“等会儿到了景龙观你指给我看那个陈鹏是谁,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人敢跟我抢。” “你该是后到的吧。”李思远慢悠悠得说“西胡儿,是你抢了他的才对。” “那又怎么样?”王守善的脸就像某种怪物一样扭曲了“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么?敢动老子的女人就得把命留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章 气顺则治 刘三元的房内挂着一幅长安的水渠图。 那条从渭水经金光门引入西市的漕渠被他用红笔给勾了出来,那颜色就像血一样。 推背图第三十三卦有曰,黄河水清,气顺则治,主客不分,地支无子。 这一卦的意思就是说黄河的水清了,国气就顺了,在春秋战国时期,黄河不叫黄河,它就叫河,河出图,洛出书的河指的就是黄河。 它之所以开始变黄起源于东汉,而且在上游它并不是黄的,一半是因为天气,一半是因为人为。 要建一座宏伟的城池需要大量的木材,在初唐时曾定下取之有时,用之有节的规矩,春夏不伐木,正月c五月c九月皆禁采捕,京城周围更属于禁伐区和限伐区,凡京兆c河南二都,其近为四郊,三百里皆不得弋猎c采捕,长安城增修和改造众多人口的养生送死都需要大量木材,这些木头大多是从陇州过来的,那里有陇山为阻,林中有麋鹿熊麂麝豪豕,大量的岐陇材木顺着河水漂流到渭水之滨的汉长安城,但如何将那些巨木从汉长安运到唐长安却成了问题,京兆尹薛蟠就上书分渭水入自金光门,置潭于西市之西街,以贮材木。黄河水已经很黄了,再砍树黄河中淤泥将更多,刘三元和薛蟠为了此事成了仇敌,因为王公贵族和皇帝想修园子需要木材,但老道却因为风水之说寸步不让,修不成园子皇帝很不高兴,他很不高兴薛蟠就别想升官,而且修好了水渠还能灌溉农田,这老道怎么如此迂腐。 刘三元是道士,他会养生之术,不过他已经快被那帮见钱眼开的官吏给气死了,国运局本来就脆弱,他们这么胡搞下去中华的王气想再次蓄起来得六百年之后,地点多半是在金陵,六百年的时间能发生很多事,谁也不知道那时天下已经变成什么样。 想要让长安的国运永久定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治理黄河,可活人和死人都需要木材,从永安渠取来的水越来越浑浊,百姓开始在城中挖井取水,动土也就罢了,地下水一旦枯竭那国运也就破了,偏偏长安城中还时不时发生离奇命案,刘三元根本忙不过来。 用法术害人是要折寿的,然而有些道士却用了奇招,那就是摆引葬阵让厉鬼沿着固定的方向前进,人的正气一旦虚了那就容易邪气入体,他们就是用了这种办法害人性命。 刘三元想清理门户,可是在长安杀人是犯法的,道术害人本来就是玄学的东西,一般人鬼都不信怎么可能信这些,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得收掉那些作祟的厉鬼冤孽,只要没了摆弄的对象那些邪门歪道就技穷了,可谁知道他小看了他们残忍的程度,大理寺的事情他听说过,一旦风水改变了那他们所设立的墓局就破了,届时那些困于墓中的厉鬼将跑出来作祟。 那些歪道不管这些,轮回的只有有执念的人,他们这辈子过舒坦了就不会留执念,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未来如何与他们何干? 要对付某些厉鬼需要鬼差,他之所以纵容玊玉在永和坊挖浴池也是因为他需要她的力量,道教很多流派不禁婚嫁,可她不一样,请得动高渐离的只有她,谁知道她现在还请不请得了。 女冠观的事他管不了,也不想管,那里本来是要培养女巫的,现在全成女娼观了,要是换个时间他也不想管那么多,但谁叫现在道门正是用人之际。 “你生不出孩子的事他知道吗?”刘三元恨铁不成钢得看着玊玉,她怎么跟女冠观里的小女孩儿一样糊涂。 玊玉哭着不停点头。 “那你的身子他占过吗?”一个一把岁数的老头问一个年轻女子这种问题让他觉得不齿,但他却不得不问。 她犹豫了很久,点了点头。 “哎。”刘三元气得一口气差点又过不去了。 处子之身并不是必须的,反正她一直在招魂,阴气迟早会将外入的阳气给逼出去,因为那本来不是她身体产生的,麻烦的是她跟那个男子断不掉,这两天他正忙着跟薛蟠斗法,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现在他才发现她眼角眉梢全是春色。 “那个人是谁?” “就那天在菩提寺,说破地阴之气办法的那个王善人。” 刘三元一口气提不上来又咽不下去,他貌似还对那个西胡儿行过礼。 他对相术并不精通,当时又着急并没有细看,经过仔细回想首先映入他脑海的就是那双鬼火一般绿色的眼睛,胡人有绿眼睛并不奇怪,但那个西胡儿的眼睛却太亮了。 “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刘三元问,陈鹏很英俊,他的心思路人皆知,但是她一直跟他保持距离,刘三元相信她应该不是看上了那个西胡儿的皮相。 “他说他能看到鬼。” 刘三元倒吸了口冷气。 “他真的能看见吗?” 玊玉点了点头“多亏了他我才收了产鬼刘氏。” 刘氏是开元三年因谋杀被判的死罪,她在狗脊岭被斩首示众,行刑前她曾诅咒发誓一定要杀了那个勾引了她丈夫的娼妓钱氏。 当时没人将她的话当回事,那个钱氏是孙家二房买来的,上一辈死的时候分财产不公平,二房一直想要夺走哥哥的财产,而刘氏则是出了名的妒妇,在有心人的蛊惑下她就在丈夫和钱氏喝的酒里下了毒。 钱氏在勾栏里练出了一手灌人喝酒的本事,往往她滴酒不沾的情况下客人就喝了至少半斗,当孙大当家毒发的时候她幸运躲过一劫,她后来被孙家二房给收了,还怀了一个孩子。 自从害死哥哥后弟弟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死了,有时是出意外,有时是生病,没儿子哪怕是生了一屋子的女儿他孙家也绝后了,所以他对这个婢生子很上心,却没想到最后钱氏在生产中死了。 再之后京中难产而死的女子就多了起来,玊玉的任务就是收了她,因为她是女子好出入产房,厉鬼一旦成型就不能随便用道术将之打散了,她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谁知道却遇上了另一个祸根。 唐律中只有绞和斩刑,除了威慑效果不同外还因为死无全尸容易产生怨气,只要有了怨气就容易变成鬼,到时候自然有鬼差将他们抓走。 地府是没有判官的,在地狱所受刑罚全部都是自作自受,施刑的鬼穿的是蓝衣,它们都是生前被虐待致死的冤魂,等它们怨气消了自然就会散去,只要世间无冤魂那地府里就没有行刑者,可是要等到世上再无冤假错案得是何时日? 一般体内正气不足,如病人c小孩c女子或者临死的人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景象,这种眼睛就被称为阴阳眼,等体内正气强了就会消失,但那个王善人可是一身阳气的壮年男子,除非他跟尹喜一般天降重任,不然就是遇到了什么机缘老天授了他一双慧眼。 “他以前是不是吃过仙果什么的?”刘三元问了跟玊玉曾经问王守善一样的问题。 玊玉抿着嘴笑着摇头。 刘三元无奈叹气,她的心已经在那个臭小子身上了。 “你不能依靠他的眼睛,照妖镜还随身带着吗?” “放心吧刘道长,我随身带着呢。”玊玉将那个有饕餮纹的镜子给拿了出来。 人的眼睛很多东西都看不见,但是用照妖镜一照就能显出原形。 “你用这面镜子照过他吗?”刘三元看着玊玉的眼睛问,她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你就没想过他可能是妖怪?”刘三元猛拍了一下桌子“他坏了你的道行,就跟那些女妖坏男道士c和尚的道行一样,你忘了你师傅当初是怎么死的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章 士争凑燕 赵岚志变了。 这是李思远在两日不见他后的头一个想法。 以前的祥国公大公子很横,但那是种色厉内荏的横,他就像是只困兽一样被他阿耶管着,每天都必须回家,千牛卫里很多人都看不起他,觉得他老大一个人还跟孩子一样。 可是今日再次见他,他已经变得沉稳了,有种不动如山的气质,看起来冷静又镇定。 李思远也是国公的儿子,他要是没一点本事他的弟弟们早就把他给挤下去了,在家里他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然大房的娘会防备他。 他跟太子一样也是庶长子,阿耶的正妻至今没有生育,没有嫡长子父亲的爵位和财产就只能从庶子们中选一个来继承,他的亲娘一直让他争,但他却宁可在外面到处厮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的时候不争才是大争。 家中的局势一团乱麻,父亲已经不想再看那些巴望着他早日死的妻妾了,他在城外田庄置了个别院,里面养着个真正称心的女人。 李思远不知道他娘这一辈子到底争到了什么,她凶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夜叉,一点都没有女人该有的温婉贤德,都说儿不嫌母丑,他娘很美,可是李思远却不想接近她。 他在外面胡混也是在找一条退路,如果有别的路可以走那他就不去家中后院的一方天地里跟弟弟们争家产,他家的基业也是曾祖马上打下来的,曾祖可以做到白手起家他怎么不可以?现在他觉得机会就在眼前,赵岚志对那个叫王守善的西胡儿有种奇异的恭敬,虽然这个俊美的西胡儿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变得面目可憎,但李思远却很欣赏他,因为他是个真性情的人。 男人这一辈子争来抢去其实都是为了找个真正称心如愿的女人,多娶妻妾只是多很多选择,儿子生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陛下有三十个儿子,但是在他死后能有多少个活下来就不知道了,弟弟们占的封邑可以拿来分给有功的武将,既少了威胁又拉拢了人心。 他不喜欢太凶的女人,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辈都很难成为贤臣,他只是个很普通的国公,他最擅长的就是吃喝玩乐。 有些事太严肃会闹僵的,大家嘻嘻哈哈得把事情办了才叫好,张九龄那一派的人就是太忧国忧民成日一副苦大仇深的脸才惹陛下那么讨厌他们,李林甫其实也不见得怎么厉害,他就是会汇报工作,捡那些让人听着高兴的事情说,陛下每次一看见张九龄就知道肯定又有麻烦来了,于是就越发不想看见他。 过生日本来是件高兴的事,结果张九龄的千秋金鉴录一下子就扫了陛下的兴,哪怕本来陛下认为张九龄说得有理也不想理了。此时这一屋子的人现在就处于这种气氛中,结婚本来是高兴的事现在却搞得像是要去寻仇,得罪了景龙观的道士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李思远看得明白可不打算声张,他还想观察一下这个王守善到底是怎样的人,要是他是个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的莽夫跟着他只会送命,他们掌握的秘密太大了,居然毫不避讳得在他这样的外人面前说,隋文帝不顾建国初期百业待兴毁建康修大兴城c洛阳一直让很多人费解,要是隋文帝跟杨广一样好奢就罢了,偏偏他还是个很节俭的皇帝,他从来不做多余的事,能结束南北朝大分裂,既秦始皇后第二个完成大一统的人肯定不是普通的村夫愚民,知识和真相往往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汉武帝自己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让所有人都不信怪力乱神,可是却让东方朔为他的茂陵看风水,这本身就是件很矛盾的事。 他可以选择不信,但李思远却选择信了,一念之差能改变很多事,就跟项羽在宴会上放过了刘邦一样。 李思远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看到王守善便想到了楚霸王,长安城中高大俊美的混血男宠很多,但他绝对不是会雌伏于人的那种人,长安是困不住他的。 “动了心思就必须杀了么?那我现在还想杀了你呢,你是不是连我也杀了?”李白的催妆诗写好了,不过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跟你说了多少次要控制自己的杀心,这里是长安不是西域,是讲王法的。” 王守善气得眼睛都红了,可是却忍了下来,能忍的人都不会是普通的莽夫,程咬金那个混世魔王也有听人言的时候。 只是可惜他信错了人,最后落了个晚节不保,减死罢官的下场。 李思远看得出王守善的杀心还没有散,这个时候顺毛摸容易引起他的好感,但李白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而且他也没李林甫那么不要脸。 在长安说话是一门艺术,他可不想一句失言成第二个姜皎。 “这世上除了夫人外就没有别的女人了么。”李思远壮着胆子说,机会稍纵即逝,他可不想错过了“给他安排个女人怎么样?” 王守善冷笑了起来,他好像更生气了。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跟王少侠一样专情的。”李思远也冷笑起来“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有合适的人选吗?”李白沉着脸问。 “这个不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婚礼继续办下去,兄弟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诸位能不能接受。”要论玩谁有他李思远在行?关键是眼前这些人都不是贪腐的官员,这世上已经够多贪官了,他可不想将最后这点干净的都给弄没了。 “你有什么主意?”李白和王守善一齐将视线看向了他。 “景龙观好像是道观吧,观里有戏场吗?” 两人一起愣住了。 “王少侠今日结婚,鄙人也没带什么礼物,就请诸位看一场猴戏怎么样?”李思远笑着得贼精贼精得,看起来就像是成了精的泼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章 脱剑膝前横 楚霸王项羽是个很傲气的人,但他对学艺没什么耐心,不论是学文还是学武都只学个大概,他统领属下用的是以力服人,也就是所谓的霸道。 他的运气不错,起兵之后一直得胜,为了向江东父老炫耀他这个以前除了一身蛮力一无是处的莽夫也有了一番作为就派人回乡到处宣传,当时正值楚汉战争的关键时刻,他这种不务正业的做法是很不得人心的,还没成皇帝就如此骄傲自大了,当了皇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于是有人便说楚人沐猴而冠,装得像个人样。 后来项羽兵败垓下除了虞姬以外,也因为他无颜回去见江东父老,他太傲了,放不下脸面,汉时的刀不像唐人的刀这么柔韧,他这种人就像刀一样锋利也如刀一样易折。 士大夫不为五斗米折腰,这是文人的气节,他们就像玉一样品性高洁。 但是武将的气节又该是什么呢? 像项羽那样横行霸道是肯定不行,人屈服于武力只是暂时的,施加的蛮力越大反弹的力量就越大,孟子说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以德服众才能以武平天下。 王守善看着膝盖上的横刀沉思着,为什么唐人的横刀如此特别。 在战场上横刀的用处并不大,兵将们用长的障刀和陌刀更多,横刀更适合差役c侍卫在巷战和室内乱斗时使用,元服的时候义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为他加冠,而是送了他一把横刀,他送给他的字是良心。 倘若今日将陈鹏和自己的身份对调一下,他也会恨得想杀了陈鹏,可是换一个方式想,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比陈鹏更值得信任的人了。 为了保护玊玉他会拼命,陈鹏估计也会,要是他不是个意志坚定容易被美色勾引的人那就更好,这种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当不良人很危险,而且除了来自普通人的危险那些心怀不轨的道士更难防备,陈鹏会成为一个靠得住的人么? “在想什么?”李白拿着一个酒壶靠在门边问,他们此刻正在谢家旅店的庭院内,李思远和赵岚志去找戏猴人去了。 他们的任务是将那些不相干的人抖开心,那些人都是看客,犯不着在他们的身上花太多心思,反倒是那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人才是他该注意的。 “在想陈鹏是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王守善拿起刀鞘,将刀重新收了起来。 李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要把道长托付给他?” 王守善冷笑起来“怎么可能,大哥,你懂道术吗?” 李白词穷了。 “我们都不懂,玉娘需要一个懂道术的人保护。”王守善握着刀站了起来,那个陈鹏是个威胁,不过玊玉最后选了他,以后他只需要想办法把她勾引住就行了,谁不会啊“大哥,你能教我两首情诗吗,我想等会儿念给她听。” “你的心怎么这么大,你一点都不担心吗?”李白沉着脸问。 “哥哥,你觉得女人是喜欢小男人还是伟丈夫。”王守善拍着李白的肩膀笑呵呵得说“我长得这么俊,应该是女人追着我才对,怎么能是我追着她。” 李白大张着嘴,似乎对王守善的不要脸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就只准女人勾引男人么?谁规定的不许男人勾引女人?” 李白笑了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勾引?” “不知道,先从唐诗开始怎么样?”迎着李白暧昧的视线,王守善涨红了脸抿着嘴说,李白哈哈大笑起来。 “明明是个新郎君却假装自己是老江湖,你还差得远呢。”身高不足七尺的李白大笑起来自带一股狂气,即使和身高超过八尺的西胡儿站在一起气势依然毫不逊色“要控制住人的心可没那么简单啊,女人心,海底针。” “其实李隆基在开元初年是很得人心的,他那个时候实行的是戒奢从简,就跟太宗一样,他只是没扛住诱惑才变成现在这样。” “你对他还抱有希望吗?”李白一边喝酒一边问。 “总得试试。” “你想怎么试?” “你觉得什么事是能让沉迷享乐的人清醒的?” “鬼?” “不,是死。”王守善笑着说“只有死的威胁才能让人彻底清醒。” “那你想怎么做?” “西大内北边不是有个兽园么,我们把里面的猛兽放进大明宫怎么样?” 李白听了,连连摆手。 “那我没有别的办法了。”皇帝身边守卫森严,说不定那只猛兽没凑到近前就已经死了。 “直接弄李隆基风险太大,我们应该弄他身边的人。”李白眯着眼睛,似乎在想巴山里看到的整人办法。 “那弄谁?” “高力士怎么样?”李白笑嘻嘻得说“那些阉货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高力士年纪大了,吓死了怎么办?他的徒弟一个比一个野心勃勃,有他管着他们还算收敛,没了他肯定就肆无忌惮了。” “你不是伟丈夫吗?你还怕几个宦官?”李白瞪大了眼睛。 “那些宦官是真小人,对付他们以德服人是没用的。”王守善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他想到怎么收拾李隆基了“哥哥,你知道这世上除了刑罚之外还有什么更可怕吗?” “是什么?”李白的表情严肃极了。 “今天我结婚,那么恐怖的事情还是别说了。”王守善阴笑着说“走吧,咱们接新娘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章 青庐合卺 石榴裙是唐年轻女子极为亲睐的一种裙子,这种裙子红如石榴,窄而瘦长,往往让穿着它的人显得格外动人。 青庐是深青色的,穿着一身红色石榴裙的玊玉在烛光下显得醒目,王守善就像是卸下了面具一般,一张俊美的脸因而扭曲得面目全非,他抱紧了怀中的美人,另一只手则心急得将她的裙子给掀了起来。 “哥哥,你别这样。”玊玉使劲推着他,隔着门她还能听到景龙观师兄弟们的笑声“客人还都没走呢。” 女道士的皮肤很好,光滑细腻并且白皙如玉,和红色的石榴裙形成了鲜明对比,那句客人还没走让王守善稍微恢复了点理智,她立刻用手中的团扇遮住了他的攻势。 团扇又称宫扇,它是婚礼中新娘用来遮颜的,想要新娘移开扇子展露芳容必须写一首却扇诗,这一关之前李白帮他过了,现在好像他要自己再写一首才能让她将扇子拿开。 “这扇子你哪儿来的?”王守善一边说一边在玊玉身上嗅来嗅去,她身上还是那股艾叶味,但是她涂了胭脂,闻起来似乎是某种西域来的花。 “阿娘留给我的。”她拿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扇面上的蝴蝶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你一直带在身上?”王守善笑了起来,这是一把绢扇,根本扇不了多大的风,拿在手中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我让师兄回观里取的你怎么说是风就是雨的。”美人从团扇后露出一双微愠的眼睛,她的头上还带着他送的虞美人。 李思远是个很会玩的人,反正等他来到景龙观的时候大家都笑得很开心,要不是赵岚志跟他说过道士们有多不喜欢他他根本看不出那些笑容有多虚伪。 新郎到新娘家后所有的女性宾客都会拿棍子轻敲新郎,观里没有女人,男道士们下婿也只是象征一下就过了,但王守善却感觉得到,那些满脸笑容的人很想用木棍将他给活活打死。 景龙观距离谢家旅店不远,接到新娘后王守善直接背着她从观里走了过来,快三更结婚吓着了不少人,而且宾客全部都是道士,有不少人还以为自己见鬼了。 齐国公的公子李思远当的傧相,刘三元代替的双方父母,在接受二人跪拜时他一直盯着王守善的眼睛看,就像是要从他眼里看出花一样。 他举行婚礼的意思就是通知一声该知道的人而已,幸好这段时间进士们常办宴席,除了牡丹燕菜之外老板还准备了一些其他道士能吃的菜,举行完结发仪式后她就正式成了他的娘子,合卺酒必须是苦的,但他心情好,苦酒喝着都是甜的,将剖成两个瓢的匏瓜扔进床底后他们就算是礼成了。 除了怀中的美人,他变得一无所有,但他却觉得非常安心,他的娘子又不是为了他的钱嫁给他。 “公主,看看这个喜欢吗?”他将那对红色的耳珰捧在手中,那是对很小的耳珰,只有豆子大小,它只值一贯钱,在平康坊里最多只能吃一顿饭,那些娼妓也许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她的眼睛却一下子湿润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守善将刚才李白教他的这首诗念了出来,大哥说这对耳珰小得像红豆,念这首诗最适合。 美人听了这首不是他做的却扇诗,将遮颜的团扇给放了下来。 一瞬间,王守善便觉得此屋蓬荜生辉。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不真实的梦,眼前的美人雍容华贵,温婉贤良,可是她的眼睛却是大胆而清澈的,下巴微微抬起,既像是在仰望他,又像是在挑战他。 她将所有的伪装都取下来了,还原了真正的美貌,武则天是汉人,而李家人则有北方胡人的血统,她的五官大气自信,让他想起巍峨的山和秀丽的水,她浑身唯一的首饰只有头上的虞美人,身上穿着的只有一件纱衣一件石榴裙,那是宫里的女人常有的打扮,而她的身后可以看到沿着龙首原修建的依旧灯火通明的大明宫。 “公主。”他又呼唤了她一次,上仙公主娇羞得低下了头,嘴角带着如花笑颜。 “驸马。”她的声音甜极了,然后她又用团扇遮住了脸,将头侧到了一边。 王守善这才发现她的耳朵并没有穿孔。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穿耳洞戴耳环是只有胡人才有的习惯。 李唐王室的龙兴之地在太原,他们虽然有胡人的血统却自称是老子的后人,街上闲逛时他看到不少女子因为爱美而穿了耳洞,但这位有胡人血统的公主却守着汉人都已经不再守的规矩。 汉人,胡人。 他捧着手中的相思豆,不知该怎么办。 “你不帮我带上吗?”公主娇蛮得横了他一眼,王守善立刻堆起讨好的笑。 “唯。”说这个字的时候觉得自己像在笑。 他不懂怎么穿耳,但公主却一点都不怕疼,银针入肉时她流血了,血珠就跟红豆一样鲜红。 他将她的右耳耳珠含在了嘴里。 “呀,你干什么。”公主娇喘着将他推开了。 王守善得意得舔了舔嘴唇,刚才那一下柔如无力,公主的眼神也变得如春水一般。 “听说伤口舔一舔会好得快。”他搂着公主的腰,让她靠近自己,她的皮肤是白的,而他的皮肤是黑的,就像阴和阳“转过去,我帮你在另一边也戴上。” “不行,为什么疼的只有我一个人。”公主抢过了他手中的相思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转过去,我给你戴上。” 汉人的男子是不会戴耳饰的,可是他是个胡汉混血,于是他将左耳朵凑了过去。 他好像真的要如大哥说的那样成耙耳朵了。 公主似乎是懂如何穿耳的,她揉了他耳垂半天才将银针插进去,她是懂针灸的郎中,所以他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我没准备信物,这算是我们交换信物了。”公主狡猾得笑着说“一人一个,想我的时候就摸摸它。” “有活的不摸我摸它干什么。”在公主的尖叫声中他将她抱了起来,旅店里是有床的,不过他更喜欢地“帮我写封信给义父吧,让他知道我已经成亲了。” 躺在床上的公主犹豫了一下,她的眼中好像还有某种怨恨没有释怀。 “等事情结束了,咱们回去给他尽孝好么?” “我为什么要给他尽孝。”上仙公主的声音冷酷极了,听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王守善想起了那个传说,太宗驾崩的时候高阳公主脸上没有任何哀荣。 “因为你是我的娘子,我要给他尽孝。”王守善直勾勾得看着玊玉的眼睛,脸上的表情透着不容妥协“百善孝为先,你不能不管你的阿耶。” “阿耶我的阿耶是陛下”她看起来恍惚了,好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高阳还是上仙。 “咱们不是有大明宫的密道地图吗?找个时间咱们去看看他怎么样?”在拉下芙蓉帐时,王守善轻声在她耳边说“我觉得他满孤独的,咱们陪陪他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章 无色无相 崇仁坊其实有一半都是寺庙,景龙观只占了西南隅一角,剩下的才是士子们居住的旅店。 在佛门的晨钟声中他仍与怀中的公主手足纠缠,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仍然是那个佛门弟子辩机,只是此刻他感觉心中那股戾气似乎已经散了。 青庐的颜色让他想起禅房,辩机和高阳就是在那里私会的,在桌边放着的是玄奘法师自西天取来的真经。 他想把那些经书都给翻译了。 这个念头刚在王守善脑子里闪现就吓他一跳,他好像明白为什么辩机会去西域。 他想看看玄奘法师曾经去过的地方长什么样,这个执念已经得到了满足,所以他接下来的执念就是公主和经书。 佛门是禁止婚嫁的,他想要继续翻译真经,而公主却只想和他在一起,他们的事情房遗爱知道,她高高在上得用宛如恩赐一般的态度赏给了他两个侍女。 他们在一起了年,直到有一天她留在他禅房里的玉枕被一个小偷偷走,贞观治安良好,抓一个小偷轻而易举,那个豪华艳丽的女玉枕引起了健儿的怀疑,在审问之下他们得知这个枕头来自一个沙门的房里,他们的关系最后被摊在了阳光之下。 王守善下意识得摸了摸肚子,那里有个非常狰狞的伤口,就像腰斩留下的烙印。 公主的手覆上那里,她看起来心疼极了。 “还疼么?” 王守善摇了摇头,他已经不疼了,即便腰斩是和凌迟c车裂一样残酷的死刑。 “我再也不用那种好东西了。”公主抱着他哭了起来。 因为高阳的玉枕他们的关系才暴露的,一个沙门的房里出现玉枕太显眼了,寺庙里又不需要施主提供公验,那个贼就是因为他太疏于防范才进的屋。 她后悔自己曾经的奢华生活带来的悲剧,所以这一世才如此节俭。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她立刻松开手,然后公主用诡异的表情上下打量着他。 “你怎么忽然像个和尚。” 王守善笑了起来,因握刀而布满老茧的手在玉娘的粉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你见过像我这么俊的和尚么?”他一边说一边享受着掌心柔中带韧的美妙触感,公主的眼神又开始迷离了。 “公主,劳烦把那卷经书递给贫僧。” 穿着一身华丽丝绸,正津津有味捧着真经阅读的高阳不甘不愿得将它递给了辩机,他们的指尖轻碰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失控了。 “经书,经书,你为什么都不看看我呢?” 每次公主出现都会打扮得艳光照人,但辩机却沉浸在浓浓的负罪感中不可自拔。 他破戒了,而且对方还是个有夫之妇,他不能这样一错再错。 玄奘法师取回的经卷陛下其实并不怎么关心,他想要的是法师在西域的见闻,而玄奘法师之所以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西域取经除了求法,也是为了重正佛门声誉。 他不能让佛门好不容易重新建起来的好名声断送在自己手中。 那一天他被执行腰斩的地方就在西市的独柳旁,而这一次他们则是因为柳树相遇的。 “玉娘。”在缠绵时该呼唤对方的名字,公主可以是很多人,但他的玉娘只有一个。 他的腰动得很快,脊柱就像挥舞的法鞭,鞭子打在背上的声音和现在他们发出的一样,都是响亮的“啪啪”声。 鞭刑会留下笞痕,有的人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但有的奴隶连笞痕都没有,他们还是得不到自由。 举行了婚礼,接下来就该是户籍,他是婢生子,用了无数人的人头才换来了良籍,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客胡,要是黑帮的人买通了京兆府的人,那他们随时可以将他送到大唐任何一个地方去垦荒。 放下刀拿起锄头对他并不困难,可是长安的治安不能让他们继续这么败坏下去,得有个地方主持王法和公道。 他胯下的胭脂马忽然发怒了,撅起蹄子将他给掀翻在地,他的公主想骑驸马了。 高高梳好的发髻经过一夜缠绵已经松开,随着起伏,公主的一头黑发不停飞扬。 像极了那天他被腰斩时杨柳的枝条。 他就跟现在一样躺在地上,眼睁睁得看着铡刀落下,这种感觉糟糕透了,他讨厌被压着的感觉。 他又将那匹胭脂马给压了回去,这一次他不再是文弱的僧人,而是强壮的武将,那个喜欢驯马的武则天开始放声尖叫,她想重新掌握控制权。 “转过去。”他冷声说,轻而易举得让她跪爬着,然后像控制一匹真正的马一样将她的头发当成了缰绳,眼睛看着圆窗外雄伟的大明宫,紧接着那张俊美的脸一下子变得狰狞可怖,看起来就像某种来自洪荒的怪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章 欲罢不能 李林甫李大人惹得仇人太多,他老人家上一次朝就像是皇帝出巡一样。 大唐建国以来除了宗楚客和陪食宰相之外历任宰相都是以道德和大度来严于律己,因此外出牵马随从只有几个,张九龄住在修政坊那么偏的地方也不见哪个不长眼的盗贼去他家,但从平康坊宰相府到大明宫这点路程沿途却有上百彍骑护卫,内圈还有金吾卫戒严,公卿大臣一律退避,百步之内行人禁行。 他家的所有门户都必须加配多套关锁,所有墙壁都是双层,正堂的地板不仅用了石砖还浇了铸铁,怕的就是有人挖地道行刺,除此之外一晚上睡觉他要换好几次房间,即使是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睡哪儿。 京兆尹是个肥缺,很多人想当可是谁都当不了多久,在薛蟠之前京兆尹的名字叫萧炅,此人向李林甫举荐京兆法曹吉温,称此人擅长治狱。 刑狱往往是分不开的,相较于前朝唐的刑狱一直比较宽松,但此君一朝握权囚徒们就吓得魂飞魄散,大理寺监狱很恐怖,万年的监狱也不遑多让,京兆和长安县的监狱因为时常要关外国人稍微还温和点,刑罚还仅仅止于夹棍,到了万年那就是各种花样都出来了。 有个杭州人叫罗希奭,此人跟李全交一样喜欢设计酷刑,最近才主簿升迁为殿中侍御史,王守善这等武夫还知道刑不上士大夫,不过李宰相却完全不管这些,只要是敢对他说不的文武官员都会被他记恨上,轻的罢官,重的受刑,用李宰相的原话说,大家只要像陛下仪仗的马一样乖乖听话,老实站着不做声就没事,不仅有上好的草料可以吃还有专人刷毛伺候,但要是谁敢乱叫立即拖走,至于拖到哪里去得看他的心情。 他治国的办法是拆东墙补西墙,主要发展的是商业,有逃户就用奴隶来种地,哪里缺粮食就从别的地方调。剑南道的粮食是最稳定的,关中受水旱灾害影响很大,河南道也是粮仓,但是今年有蝗虫出现会减产,而江淮的土地虽然肥沃可人口不多,种出来的粮食也没有河南道多,再加上农户养桑蚕的多了种粮食的就少了,张宰相留下的底子还在,库存的粮食还能耗几年,可国家要是继续这么连年征战就不知道存粮能吃多久了。 欺上瞒下,谎报数字,除了李林甫之外没几人知道大唐现在的粮食库存真的是多少,李宰相的治国办法就是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是水底下却暗流汹涌,就像没了李宰相这个国家就运转不了一样,所有人都必须听他的,因为他是天下所有人的大人。 隔着屏风,王守善听着外间李思远和赵岚志的笑谈,此时已经日照当空,可是他却还在芙蓉帐里。 他知道两位国公公子是在提醒他该起来办正事,但他才新婚,而且还是个连官身都没有的不良人,官员结婚还有婚假呢,怎么他就不能多玩儿两天? 来长安之后他的昼夜就颠倒了,休息的时间并不多,即便原本的底子好再继续这么透支下去迟早也会跟那些沉迷酒色的王孙一样。 春至人间花色浓,醉卧太极望长空,手中紧握止戈剑,快议恩仇谈笑中。 王守善不会写诗,可脑海中出现的这首诗却让他自温柔乡中清醒了过来,他必须学会克己。 辩机翻译的经文是译场最多的,如果不是那个玉枕谁都不会相信这么勤勉的大德居然和公主私通。 其实他并没有比李隆基好多少,李隆基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鹰,李林甫也是被架在了这个位置上,他必须要权势才保得住自己的命。 倘若有一天他有了跟李唐划江而治的力量,他会舍得放下权利吗? 王守善看着那个媚眼如丝的女人,即便是选一万次他也会选她的。 他不想其他人再介入他们的生活,要对付她一个就够他受了。 “你们道家就没有养气的功夫吗?”他瞪着那个女妖怪一般的女道士,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开始吃补药。 “哥哥想学吗?” 姓武的女人没哪个是好招惹的。 他开始在衣服堆里找自己的衣服穿上,才刚把内衣套上,一双玉手又缠了上来。 都说男人好色,其实女人也好色,昨天晚上他就被一对假双胞胎搭讪,难怪大哥会说长安的欲海难平了。 赵岚志和李思远本来正在聊天,察觉到他出来立刻将视线转向他,然后他们同时睁大了眼睛。 “你们好男色吗?”王守善想起了道清的遭遇紧皱着眉问,这帮王公真是太堕落了。 李思远和赵岚志连连摇头。 “那看什么看,你们自己没有吗?”王守善一边穿衣服一边没好气得说。 “有是有,但没你那么好看。”李思远啧啧得说“你看起来也不怎么强壮啊,怎么肌肉这么结实。” 他话音刚落,贼手便伸了过去,被赵岚志的一阵干咳给止住了。 “二哥,我们今天要去见那个墨客吗?”赵岚志小心翼翼得问。 “不知道,大哥在哪儿?” “他去西市的寄附铺了。” “那延寿坊在哪儿?” “就在西市的旁边。” “那我们先去找那个墨客,然后再去西市找大哥。”春装单薄,男装又简单,王守善几下就穿好了。胡人男子带耳饰不奇怪,但王守善带上那个红色的耳珰后就显得格外邪魅,他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浑身散发着勇往直前的力量。 有的人看到他想到了,有的人看到他想到了权势,李思远就是第二种。赵岚志昨天跟他说了一些事,包括在凝云阁设武德君子和城中奴隶可能造反的威胁,这个西胡儿继续留在城里很危险,但同时跟着他也会带来大机遇,一个武将是不可能不想要兵权的,李思远从来就没把不良人当人看,但只要眼前这个人将他们炼成了兵,那说不准就能再发动一次玄武门之变一样的奇袭。 李思远想成为第二个李令问,以拥立之功获得爵位,然后继续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王公,太平公主的豪宅还有好几处没分呢,他看上礼泉的那间已经很久了。 冒一次可能掉脑袋的风险赌一把,要么死要么一世富贵,他已经不想再回父亲的后院跟弟弟们争家产了。 当王守善把蹀躞带系上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蹀躞七事一般是皮革做的,而蹀躞带则是玉做的,官服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用玉带,但现在高官很多都有亲吏帮忙拿东西,所以他们的腰带上通常只挂一个鱼袋。 王守善的蹀躞环是白玉做的,西域出产和田玉,胡人很多都带这种蹀躞带,但他们带着怎么看怎么觉得野蛮,反倒是王守善带着,竟然有点像文官带的玉佩。 一个武夫却有君子之风,实用又好看,李思远下定决心自己也要弄一条。 “文官都拿笏当礼器,咱们就用蹀躞带做礼器怎么样?”李思远看着王守善腰上挂满了细碎之物的蹀躞带说。 “用这个当礼器?”赵岚志皱着眉,似乎觉得有点不妥“满大街都是带这种蹀躞带的,太普遍了吧。” “那就换个不同的材质。”李思远指着王守善的耳朵说“武将更适合红色,跟血的颜色一样,咱们就用赤玉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章 三人成虎 武力不可滥用,就跟李宰相一样惹多了仇家整日不得安宁,晚上连觉都睡不着,还请了个道士来给他看家护院。 他自己没什么能力,却很嫉恨那些有才学的人,他当面说好听的背后却陷害人家,官场上的人很多看不清,然而王公们却看得很明白,因为他们是旁观者。 水至清则无鱼,张九龄最大的缺点和最大的优点就是太清廉了,学儒释道的人太高尚,尤其是守贫这一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亲贤臣,远小人,他们是活在自己圈子里的人,王侯和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就跟吃斋和吃肉的人把菜放一个桌上只会互相恶心一样,清官看不惯王公穷奢极侈,王公看不惯清官不会为人处世,但有些脑子清醒的王公却看得出李林甫是个大祸害,他赚了钱却不养军队,明明钱越来越多可百姓却越来越苦,钱都上哪儿去了? 因为铜钱太重现在不少商人用“飞钱”代替铜钱进行大额交易,这些飞钱是一种取钱的票据凭证,上面只有钱的数目和取钱地点,并没有时间限制和取钱人的姓名,因此这种取钱的票据被商人当成钱在使用。飞钱票据一般由官办和私办两种,私办的没有见到钱存进去是不会给客人开票据异地去取的,而官办的尤其是进奏院开的票据就没有这么多限制,他们要的是货不是钱,因为打仗需要物资。 市面上真正流通的铜钱并没有那么多,然而商人们对大唐朝廷还是很信赖的,每次拿着票据也能取到钱,没人发现其中潜藏的隐患。 和富庶的中原相比边疆是苦寒的,从贞观末年开始唐军的士气就一直不高,大家都不知道为了啥打仗,战争就像无底洞一样吞噬着人命和资源,为了支持战争所需除了劫掠奴隶发展农业他们也在开矿山拼命铸钱,但铸钱也来不及他们花销的速度,他们又不能像三国时的刘备那样铸直五百钱明抢,但开飞钱汇票却是他们可以办到的。 中原的资源正一点一点往节度使那边汇集,边疆武将手中的兵权越来越重,他们任何一个都不是中央的对手,可是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就是一股可以撼动中央的力量。 和外族的战争必须停止,不是为了什么仁义道德,而是为了避免国家再度分裂,战争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文明毁灭,西晋末年五胡乱华,神州分裂为无数个国家,那是汉文明最为黑暗动荡的时代,在隋文帝统一南北朝之前北朝上层贵族都崇尚胡人文明,蔑视汉文化,当时有一钱汉的说法,意思是一个汉男人只值一枚铜钱。 就为了争这一口气,有些王公就不跟李林甫同流合污,他们往往被那个弄獐宰相整得很惨,不是被驱逐到岭南c陇右那种穷乡僻壤就是死于离奇命案。 王公可不是寒门出身的大臣,能伪造证据栽赃嫁祸,他们不少人手里还握着丹书铁卷,这些人动不得,李林甫便用道术实施暗杀。 那个为他卖命的道士叫何蛟,他会炼制一种奇怪的丹药,嗅了那种丹燃烧发出的烟人会上瘾,一旦断了人就会浑身如被蚂蚁啃食一样痛苦,为了保护家中子侄不被他们诱惑年轻人都被赶到了长安城外的别院里,哪怕是被娼妓掏空了身体也比中了他们的蛊强。 有很多人想杀李林甫,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运气就是那么好屡次暗杀都被他躲掉了,有胆量跟他对着干的王公越来越少,再给他一两年时间他将独霸朝堂。 李林甫不怎么贪钱,他贪的是权,他想要的是人人都听他的,偏偏他治国并不怎么样,武则天是因为妇人之仁养出了一个后突厥,而他则是直接将唐给推向分裂。 像他这样的文官,纸上谈兵都不怎么厉害怎么会懂得打仗,哪怕人再多手里拿着再锋利的武器,只要士气不行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窦建德有十万熊兵,最后被太宗两千人打败了除了太宗运气好之外,当时玄甲兵全部都是精锐,而窦建德的则是一群训练过的田舍汉,主帅一死军心就散了,田舍汉是为了一口饭吃反隋的,隋没了谁当皇帝对他们影响都不大,李家人当皇帝是当,窦家人当皇帝是当,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为什么要提他拼命? 如今的彍骑就跟窦建德的兵一样是为了吃饭才加入的,李林甫短视得让人恨不得用鞭子抽他,这种人的话谁会去听,偏偏他又逼着大家必须听他的,这仇就越积越深了。 “金吾卫是没办法,彍骑已经烂了,不能让金吾卫也烂了,神策军现在也分成了西北和东宫两个阵营,大家都忙着争权夺利,活总得有人干吧。“骑在马上,李思远开始跟王守善介绍其京里的局势“国库将军费分给北衙,北衙再分给其他人,长安的商人富庶,敲诈他们来钱可比挣俸禄快多了,金吾卫自己原本就不干净,武艺也废弛了,他们在陛下面前撑不起来,黄将军本来就已经失去了权势,要是再得罪大理寺的人就是自己找死,他们也不想保护李林甫。” 王守善有些心不在焉得听着,他现在骑的是真正的马,温柔乡是英雄冢,她正一点点得将他身上的锐气磨掉,该怎么做才能既跟她保持距离她又不会跑出去偷吃? “王少侠?”李思远偏着头看王守善“我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吗?” “那个黄将军是谁?”王守善仰天大叹了口气,为啥他找了个这么不省心的女人。 “他是宁王推荐的亲信,他跟突骑施有关系,这个人李林甫是动不得的。”赵岚志这时补充道。 “宁王现在还信李林甫吗?”只要宁王不愿意帮李林甫那他就折了一半翅膀,李隆基对惠妃的宠爱正一点点消失,再把宦官给灭了他也掀不起多大波浪了。 宦官本来就是畸形的,为了权势而去势,去势之后又想恢复正常,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种人还是早死早托生,他解脱了其他人也跟着解脱。 “长安城里现在负责破人命案的是谁?金吾卫还是神策军?” 他的问题让李赵两人一愣,然后同时不寒而栗。 “三人以下命案是金吾卫,三人以上是京兆尹负责,神策军主要负责城内追捕,出了城就是不良人的事了。” “反正金吾卫已经这么无能了,查不出命案好像也没多大损失吧。”王守善阴阴得笑着说,有熟人就是好办事啊。 “哥哥想干什么?”赵岚志白着脸问,李思远也发起抖来。 “你们去过城外的寂静塔吗?”王守善骑在汗血马上,用马鞭指着几日前才穿过的金光门,当时他还是个除了一个金饼一贯钱外再无其他的浮浪人,而现在他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有了。 “听说那里是袄教举行葬礼的地方,出去的是尸体,回来的全是骨灰。”赵岚志小心翼翼得说。 “每次一提起寂静塔,即便是波斯胡寺的胡人也会色变那里到底有什么?” “等会儿叫上大哥还有那个墨客,我带你们去长长见识。”王守善狞笑着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我还没吃饭呢,请我吃点肉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章 半面修罗 延寿坊中多金玉珠宝加工行,虽然只是个小坊可是这里的防卫却非常森严,高高的石墙几乎和西市的一样,不过它只防得住强盗。 不论是多么宏伟的城池,从内部瓦解永远比外面攻打来得快,奴隶存在的目的就是提唐人劳动,一旦将他们关起来那就是唐人来养他们了,只要围住了城不让唐人出来粮食和水就会成为围城中人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王守善相信唐人的善良,他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好逸恶劳才蓄养奴婢的,只要他们同意将奴隶放了那他就带着骑兵离开,他不会攻城也不会屠城,他的目的只是取消奴隶制。 奴隶自由了,地就会空出来,如果富人继续为富不仁逃户就不会去种他们家的地,这时荒田法会惩罚那些手中握有大量地契的富人,但是他觉得现在的荒田法惩戒力度还不够,要是能加大量刑就好了。 对付恶人绝对不能手软,慈不掌兵,善不为官,太心软的人管不了军队,太善良的人当不了好官。 他有预感,仅仅凭着唐人不甚坚定的意志力可能没法摆脱对奴隶的依赖,他最终还是要走上兵变的路,到那个时候玊玉会站在哪边? 她是唐的公主还是他的女人? 赵岚志和李思远在进入延寿坊后就变得很怪异,他们似乎在防备着那些专心干活的工匠。 王守善觉得此情此景太怪了,是唐人的工匠制造出了世界第一的刀,但打造那些宝刀的却极有可能是一个奴隶。 钢要千锤百炼才好,必须要用手拿着铁锤一锤一锤得打出来,那是件非常辛苦的活,绝不是躺在屋里养胖的富人能干的。 一个心思驽钝的人是造不出那些精妙绝伦的艺术品的,比起唐人的贵族,那些活在最底层的工匠奴婢更值得尊重。 攻打高昌国时唐人用了上千台投石机,没费一兵一卒就轰塌了高昌国的城墙,虽然在城破后唐军干的事情让人发指,可那些投石机却是汉人智慧的结晶。 象棋中有砲,唐人的水路运输如此发达,长江也是条大河,能不能将投石机放在船上?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过,那种钝痛的感觉又出现了,工匠的智慧不该用在战争上。 墨家的核心思想是非攻和兼爱,它产生于战国必定是经历了血的教训,他的目的不是分裂这个国家。 工匠的智慧应该用在制造和平,西北干旱而缺水,也许他们能想到将南边的水调到北边的办法。 张涛是个贼,但王守善却觉得他跟自己是同类,虽然他那张嘴很让人讨厌。 “王官爷,你又带了个新朋友过来了?”雅贼张涛依旧穿着一身黑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他们来的。 他雪亮的眼睛打量着李思远,嘴角的笑看起来阴冷极了。 两位国公公子穿的都是显眼的绸衫,而他们四面八方全部都是穿着带补丁衣服的奴婢,要不是有武力威胁着,他们恐怕已经被打死了。 王守善觉得他好像弄明白为什么张涛要选这个地方藏身了。 只要将延寿坊的坊门一关,高大的城墙能暂时防御住唐军的攻势,它就像是一个烽火,长安城里所有的奴婢都会看到的,战火会一下子在城中蔓延,然后全国各地的烽火也将会点燃。 但那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办法,王守善想给奴隶们一条出路,只要逃到江南他们就安全了。 停止漕运粮食是一件好事,江南有了足够粮食能养活更多的人,而且比起彼此李林甫才是急需除去的病灶,那小儿不能让他继续活着,有他在大唐迟早要完的。 “张少侠,吃过饭了吗?”王守善笑嘻嘻得说“没吃的话跟我们一起怎么样,晚点我带你们到城外长长见识。” 张涛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笑呵呵得摇了摇头。 “就你一个人吗,把朋友一起叫上怎么样?”李思远微笑着说。 “他们吃过饭了。”张涛背着手随意得站着,一点都没把这位在其他地方被当祖宗一样供着的国公公子放在眼里“王官爷,出了城要是在暮鼓前赶不回来的话就只能在野外过夜了,我可住不了你们官差的驿站啊。” “用不着,我们在守塔卫士那儿住一夜就行,不过我得换身衣服,你们知道哪儿有胡服卖吗?”胡人也喜欢狗眼看人低,而且多一身衣服也方便行事,华人对待胡人的态度总是对本族人要客气一些的,谁叫天朝乃礼仪之邦,来者是客嘛。 “守塔卫士?”张涛不解得看着王守善“守什么塔?” “寂静塔。”赵岚志大咧咧得说,他的话音刚落,周边忽然一片死寂,所有在附近作坊里敲敲打打的工匠全变了脸色。 不安是能传染人的,赵岚志和李思远都浑身发起抖来,王守善无奈叹气,他忘了这些人跟胡姬一样都是奴隶。 唐人太不关心自己身边发生的事了。 “上次让你帮我办的事怎么样?”王守善勾搭着张涛的肩膀笑嘻嘻得说“到哪儿我能弄到纸甲?” “住寂静塔太恐怖,反正都是出城,我们还是去哨里吧。”盗墓贼强笑着说。 “哥哥,知道网开一面这个成语吗?”赵岚志又开始向胡人炫耀起他的学识来“哨里又称北张村,汉武帝以前很喜欢狩猎,那一带就是皇家猎场,他狩猎时会在东南西三个方向张开大网,将猎物收在大网中猎杀,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愿意投降的猎物汉武帝都是不会杀的,除了北张村以外还有个南张村,取的是同样的道理。” 王守善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阴森又恐怖,听起来像是某种野兽在嘶吼。 “打猎还用网?你们汉人真可笑。”王守善那双绿油油得眼睛直勾勾得看着赵岚志,仿佛他身体里胡人的血液又活了“真到了深山老林不是人猎动物,是动物猎人,老天才没什么好生之德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根本就没将人当人看,是我们自己将自己跟草狗区分开了,在它的眼中万物都是一样的,而且你们别忘了,持强凌弱以众暴寡可不符合武道,这种以力假仁横行霸道之人下场一定不会好,汉武帝最终的结果是怎样的?” “他杀了太子后积郁成疾病死了,尸体被董卓挖出来暴尸,陵墓里的珍宝全部被农民起义军抢走了。”一个奴婢笑着说,然后又开始叮叮当当得敲首饰。 “虎毒还不食子,妄动干戈者必先伤民,跟胡人打交道有很多种办法,为何一定要用霸道?”王守善不屑冷哼“就算做不到兼爱,至少也该做到仁爱,连仁爱都做不到就要逼别人投降,凭什么?” “你”李思远指着王守善的鼻子,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然后,一个爽朗的笑声忽然响了起来,众人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补丁黑衣,须发皆白的老神仙按着腰上的佩剑笑吟吟得走了过来。 “后生,你是何人?”老神仙抚着胡子中气十足得问。 “老丈,你又是何人?”王守善桀骜不驯得笑着反问。 “法家说,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却并没有说如果法有问题该怎么办,墨家说,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却没有说什么是利什么是害,少侠觉得此题焉解?” 王守善愣住了,似乎他不回答这个问题老丈是不会告诉他自己是谁的。 “不乱,不祸为利,生乱,生祸为害。”王守善抓了抓头,觉得自己的回答好像有点取巧。 老神仙抚着胡须笑而不语。 “张涛,你先随他们去吧,我会再调几个人过来帮你。”宽袍大袖的老神仙一边说一边往坊外走了,他最终还是没说自己是谁,但就算是不学无术的西胡儿也知道他就是巨子。 只有巨子才有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走啊,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张涛抄着手,催促着看着巨子背影发呆的三人。 “你怎么对他如此不恭敬。”李思远像个醋大一样指着张涛的鼻子说。 “只有你们儒家才那么多繁文缛节,你们活着累不累啊。”张涛不屑得翻了个白眼“有时间想这些不如干些实际的,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去西市。”王守善笑着对张涛说“有个人我觉得你该见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一章 暗度陈仓 波斯和罗马是一对冤家,皇帝安东尼在位时罗马帝国的版图达到了最大,经济也空前繁荣,地中海成为了罗马帝国的内海,但是它后来分裂成东西两个帝国,西罗马已经灭亡了,东罗马则还在苟延残喘。 奴隶制和横行霸道是西罗马帝国灭亡的根本原因,没有武力就没办法镇压奴隶,养了太多军队贵族就有了野心,战争让土地荒芜c城市衰落c内战连绵,帝国全面瘫痪,安东尼时期的第纳尔是最值钱的,含银量达到一半,而后期的银币则是铜质的,只是在外面裹了层银而已,根本不值钱,劣质银币大量充斥市场的直接后果就是物价飞涨,能够自给自足的大农庄开始成为国内真正有权势的人,但是当面对哥特人入侵的时候他们依旧无能为力。 波斯和大食现在对付唐的办法就跟对付西罗马一样,他们以贩卖女奴遮掩住权贵的眼睛,然后将大量战争奴隶从唐帝国边境送到全国各地的地主家中,健奴多是突厥人c契丹人等蒙古利亚人种,他们看起来就跟汉人一样,都是黄皮肤黑眼睛。 关中地区的良籍比奴隶多,那是因为汉人对土地的眷恋,可是豪强兼并让良籍的人逃离了自己的家乡,迟早有天京畿道会被奴隶占满,要对付一个分裂的国家绝对比对付一个完整的国家容易,他们就像是将钱存在唐人的手中一样,等时机一到他们就连人口带钱一块抢过来,西罗马帝国的钱曾经很值钱,但它现在已经不值钱了,钱根本不值钱,有价值的只有人口和资源。 西市比东市更加繁华,有的门脸只能坐两三个人,可是在市内却有大量的米行c药行,而且还有卖弓箭和铛斧的店铺,在和平时期这些店能跟汉人做买卖,到了战时他们就能做粮库和武器库,除了弯刀波斯人同样擅长使用战斧,放生池里有足够的水供他们饮用。 中亚贵族常在西市的波斯府邸里集会,不过那里同时兼营着高级奴隶买卖,所以唐的官员理所当然得认为他们是来中原享福的。 国家的收入方式主要是收税,还有就是增发货币,现在聪明绝顶的李宰相为了吸引胡商将货运到中原来不收胡商的税,更糟糕的是边疆与汉人通商的牧民明明拿到了越来也多的钱却买不回原来那么多东西,以前用一头羊能换回茶叶c布匹c盐巴和药品,现在除了丝绸其他的都拿不到。 北庭那么冷的地方,除了汗庭谁不穿羊皮袄?汉人的铜钱制不出来但丝绸可以织很多,谁叫蚕可以一直吐丝,如果不是因为今年遇上了霜冻天气汉人在北庭根本买不到羊,汉人的主要肉食除了猪就是狗。 吃牛肉是犯法的,但有人贪吃就会编造理由宰牛,有钱人当笑话听,最底层做农活的奴隶们是怎么想的? 修好的水车水渠三天两头被人破坏,奴隶们眼看着庄稼干死也不会想去挖两下田土引水灌溉,地里长了杂草没人去拔,为了让他们干活地主只能聘专门的监工监督。他们将奴隶分成男人和女人,干活出色的就能去女人那边睡,这一招一开始有点成效,但时间久了连性都无法勾起他们干活的了。 唐的法律规定杀人偿命也是因人而异,如果是良人杀奴隶,则根据情节可进行酌情减刑,奴有罪而杀杖一百,无罪而杀徒一年,无罪过失杀者,无罪。但奴隶杀良人,皆斩,哪怕是伤了主人也是绞刑,奴婢的命有时还没有一头牛值钱,牛都可以因为受伤被杀了,何况是奴婢。 有尸体才构成谋杀,没有尸体的话那就是失踪,逃一两个奴隶主人家不报官根本就没人会去找,他们是死是活只有内部人才知道。 唐人剥夺了奴婢诉讼的权利,除了谋反所有部曲c奴婢告主人皆绞,奴婢连伸冤的地方都没有,逃户跑了就买奴婢来种田,奴隶死了就买新的,反正一个健奴才五十贯,豪强人家有钱没处花,奴隶就像香料一样是日常消耗品。 在卖胡服的成衣店里听完了雅贼张涛的话,两个汉人王公久久无语,在西市里也有卖骨灰坛的店铺,袄教的丧葬方式一直很神秘,但现在想来那个寂静塔恐怕比他们所想的还要恐怖。 死人进去,骨灰出来,唐人的联想力丰富,所以他们三人想的是活人进去,骨灰出来。 唐人的奴隶算是比罗马要好多了,至少身上没有任何烙印,正是因为他们看起来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所以这种同理心才让他们感觉更加恐怖。 长孙无忌的近亲都被没籍发配到岭南当奴隶了,他们上一刻可能还是跟赵李二人一样的公卿之子,下一刻就成了人为刀俎c我为鱼肉的奴隶。 战乱是打破旧有秩序的好机会,两位王公公子此刻才切身体会到表面的盛世之下藏着怎样的危急,关中地区耕种的主要还是汉人,而河东等边境则是胡人战争奴隶在种地,随便哪个胡将煽动一下就能成军。 就算没有张涛这个墨家子弟,有点野心的老百姓也能拉起一支队伍跟朝廷对着干,开元八年的时候他们还小,不过家中的气氛如何紧张他们还是记得的,没想到时隔十七年竟然又要重温,而且这一次他们可不是被保护的孩子了。 在乱世除了掌握武力之外没别的路可以走,当千牛卫原本是条晋身的捷径,但现在宦官却挡住他们的路了。 张涛看出二位王公的眼中已经出现杀机,很识趣得笑了笑,开始在成衣铺子里乱转起来。 等确定他已经走到二人耳语听不到的地方,李思远才和赵岚志开始窃窃私语。 论家产出身,他们在千牛卫里都是垫底,但还有一个人却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咱们把程昌穆给拉进来。”李思远恨声说“黄将军只是金吾卫左将军,要斗倒宦官得把右将军也一块拉下水。” “宦官那是那么容易斗倒的。”赵岚志一点都不看好这个计划“他们在宫中势力那么大,有好几千人呢。” “你忘了刚才那个贼说的吗?没尸体就只能算失踪,长安和京兆那么大,埋个人很困难吗?” 李思远的话音刚落,布帘便被掀开了,只见一位穿着鲜红色胡服的波斯青年正睁着绿油油的眼睛看着他们。 同是胡服,贵族和普通人的装扮也是不一样的,底层人需要劳动所以穿的是窄袖,而波斯贵族男子穿的那种衣服叫坎迪斯,和汉服一样都是宽袍大袖,只是衣服上的花纹充满了异域风情,而且颜色非常鲜艳。 红色的衣服c红色的耳饰,再配上一双青绿色的眼睛,就算是不喜好男色的三人看着王守善心都颤了一下,这是个浑身都写满了诱惑的男人。 胡商就是利用了人心中的给唐人一点点得灌进了甜蜜的毒药,一个国家对暴利产业不收税是畸形的,但李林甫却让他们做到了。 没有商业税,那就只能在农民身上搜刮,战争是一个无底洞,老百姓不仅要出命还要出钱,这种国家谁会效忠? 西边有王忠嗣将军顶着,暂时是安全的,可是突厥人那边呢? 马跳北阙,犬嗷西方,数尽,日月无光。 回纥汗国原本是唐扶持起来的藩属国,现在他们已经投靠了突厥,唐人还有回天之力吗? “把那身女装给我取下来。”胡汉混血儿指着一身看起来暴露无比的胡服诡笑着对老板说,赵岚志涨红了脸,他认出来那是在李林甫的宅邸里看到的波斯肚皮舞娘穿的舞衣。 玊玉道长是个好女郎,她不该穿这种衣服,可是他只是个义弟,不该管人家后院的事。 赵岚志的心情复杂极了,做错了事的并不是二哥,但赵岚志就是恨他,因为他此刻看起来就跟那些在唐人领土上耀武扬威的胡商一样。 他咬着牙暗自发誓,汉人的女子绝对不会离开唐的国土,他不会让公主再为了他们去跟胡人和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二章 粮马东南 唐人贪财c懒惰c好奢侈,而且一点都没有警戒之心。 目前唐最大的敌人是契丹,突厥人还没有成为他们的首要防备目标,一下子将大量战马从北方运到江南可是件不容易的事,他是不是该学学老乡那样一点点得将隐患在江南种下。 出了衣肆,王守善便看到了那家突厥人开的酒肆,仆固正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得晒太阳,当他和王守善的视线接触时似乎他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这个富有的波斯贵族是谁,直到王守善又勾起一个满是恶意的笑仆固才认出他是谁。 两个穿着绸衫的国公公子分别在他左右站着,而一身黑衣的墨客则看起来像是他的仆人,唐人对外来居民有富波斯c黑昆仑c裸林邑的说法,波斯富商和贵公子交好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一般的波斯富商都有点痴肥,眼前的这个却身材挺拔器宇轩昂,路过的男女老少都会多看他一眼。 有人跟着仆固也不好上前去搭话,他打着呵欠重新进了酒肆,赵岚志不知道仆固是袭击了大庄严寺的匪徒,但他认得那身突厥人的打扮,仆固傲慢的态度激怒他了。 “你们想去胡姬酒肆还是突厥酒肆?”在他做出冲动的事情前王守善问,现在早过吃午饭的时间了,可是吃晚饭又早了一点,美色果然误国,大半个白天就这么空耗了。 “先接了大哥再说吧,看他想吃什么。”赵岚志悻悻得说。 “就你这样的细胳膊细腿哪里打得过那个蛮子,还是你又想用国公公子的身份压他?”见赵岚志恢复了理智,王守善立刻不客气起来“在战场上可不会分你是什么出身,大家都是人,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上一次你好像被一个粟特商人给打了吧?那个突厥蛮子可比那个商人厉害多了,就凭你现在这样肯定是打不过他的。” “你怎么知道他比那个粟特人厉害。”赵岚志不服气得瞪了王守善一眼。 王守善哼哼冷笑,他知道赵岚志现在只是在说气话。 赵岚志和李思远都是唐的王公,他们是绝对不会姑息养奸的,那么张涛会帮他么? 唐人好好马,而且鼓励民间私人养马,江南那边盛产粮食,气候也肥沃,用粮食换马不仅可以解决突厥的饥荒同时还能将战马存在那些私人马坊里,战争一旦打起来他就可以征调,只要有会骑马的兵那武装一只骑兵就简单了。 义父说了,抢强盗的绝对没错,趁着人家闹灾荒占便宜发国难财本来就胜之不武,抢他们的马王守善心理没有一点负担,他理想的根据地就在江南,但他要怎么做才能占了那块地方。 杨广有贵胄的身份,他没有,兵权他目前也没有,钱也没有,那他唯一能想办法的就是人了。 杨花落,李花开,桃李子,有天下。 刘邦起事的时候也斩过白蛇,也许他可以先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应运而生的人,他会给奴隶带来光明和自由,就跟神圣的火一样。 养马的一般都是奴婢,让他们挑选出好马训练成战马藏起来,等他起事的时候去取就行了。 他一定要想办法南下江南,不然前期的准备就等于给别人做了嫁衣裳,长安现在是世界的中心,他要学会如何跟那些贵族打交道。 这一身胡服以后恐怕会经常穿啊。 寄附铺就在西市的东南,王守善他们找了好几家才找到李白。 那些王孙公子们送他的东西不少,却远没有李龟年三兄弟那么多,他的手里捏着厚厚一叠飞钱。 铜钱是很重的,十贯钱就必须要一个健奴来背了,东西两市修那么小也是为了限制商业过度发展,商制造的只是表面的繁荣,工农兵才是一个国家兴盛的真正标志。 只要有足够的利润,他们可以无视良心和道德,之所以会有士农工商的等级划分就是因为逐利的无量商人太多,朝廷禁止工商骑马,但他们却照骑不误,王法禁止侵街,他们照拆不误,他们活得太肆意嚣张了。 北方的土地兼并以王公贵族为主,而南方则基本上都是商人,奴隶需要仇恨的目标,那些商人就是最好的靶子。 有钱没兵就是这样,商业只适合在和平时期发展,一旦遇到战乱和天灾就容易崩溃,他们享福只是暂时的。 唐的国土很广百姓却无地可种,有些人实在太贪了。 “哎,这就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李白拿着飞钱摇头晃脑得说。 “武馆开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来呢。”一想到这个王守善就来气,现在读书的人都那么少了更何况是练武了。 “总归是得有个大家一起聊天喝茶的地方,煎茶我喝不惯,还是上次在大庄严寺喝的那种舒服。” “斋菜馆还是要开起来,不过不对外收钱,只有被邀请的人才能来吃。” “行,听你的。”李白不甚在意得说“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先吃晚饭,然后我带你们去长长见识。”王守善阴森得笑着说“哥哥是想吃突厥菜还是去胡姬酒肆?” “就一定得在西市里吃吗?走,去蜀香居去。”李白财大气粗得说“吃了饭还能在观里洗个澡,顺便把东西跟钱都放了。” 王守善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他不想带这么多男人进他家洗澡。 “洗澡?城里有温泉吗?”李思远兴奋得摩拳擦掌。 “只有他家有,再不然就只有皇宫c公廨c寺庙里能泡澡了,到了蜀香居看看老板又弄了什么酒过来,咱们一边泡澡一边喝酒如何?” “哎呀,可真羡慕你们啊,这种生活给个神仙都不换。”李思远一脸得羡慕嫉妒恨。 “哥哥,那间破庙里应该有浴池把,咱们把那里清理出来,你们日后在那里泡澡怎么样?” 李白回头看了王守善一眼,不屑冷笑“那些病人也是男人,怎么没见你撵他们。” “那怎么能一样。”王守善沉着脸,这一屋子赤条条的美男子,有几个女人受得了诱惑“他们是为了治病才泡澡的。” “咱们也是为了治病才泡澡的。”李白朝着四面八方指了指“看看你的四周,你数过有多少胖子吗?” “这我不管,那是我家,到了我的地盘就得按我的规矩来。”王守善霸道又无礼得说“庙里的浴池清理出来后你们就别上我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三章 整顿风气 即便王守善不说,诸人对那些给得了皮肤病的病人泡澡的水池还是心存顾虑的,谁知道那些病会不会传染。 好在德贤观的浴池还有个女汤,上午的时候女善人们才泡过澡,池中的热水还是温热的。 除了王守善以外,所有人都对洗女人用过的洗澡水没什么障碍,大师兄道清甚至主动跑来服侍,在蜀香居吃饭的时候陈老板又送了他们好几瓶剑南烧春,剑南烧春虽然是国宴用酒,但在绵竹还是很容易弄到的。 池子里的水可玩不了流觞曲水,而且当着李思远的面也不好说盗昭陵的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如何整顿男子厌武崇文的思想,老这么被一群商女耍着玩儿可不是办法。 “咱唐律可规定了,打架斗殴见血就抽,最起码笞四十下。”张涛搓完了泥回到池子里,这个装修豪华的浴池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到哪里都能处之坦然“用东西打人的,不论是木棍还是砖头,一律杖六十,小心那些学徒告你们。” 私学里有戒尺,但武馆里学武怎么会没有跌打扭伤。 “既然要学武,怎么能跟妇人般怕疼怕摔。”李白说这话的时候一万个没好气。 “没办法,现在长安的男人就这样,这叫君子动口不动手。”张涛喝了口剑南春惬意得说“你们这些官还真会享受,难怪那么多人了。” “除了他们俩,现在没人是官。”王守善赶紧跟那些贪污分子撇开关系“我还没进不良人,大哥要开武馆,以后也是以民间活动为主。” “咱们也不是官,是御前侍卫。”李思远也连忙撇清关系。 “怕疼,怕苦,读了书考科举俸禄不多,越来越多的人厌学经商了。”赵岚志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老臣们一直不退,新进士们根本顶不上缺,大家都在集贤院里当校书郎,不少人失去了耐心都致仕回家了。” “没老臣不行啊,他们走了就是李林甫一家独大了。”李思远一唱一和得说“诸位找到斗倒李林甫的办法了吗?” “有是有,但咱们得先找到一个新罗逃奴。”王守善阴森得龇牙咧嘴笑着“咱们也来一个连环计。” “先一步一步得来,首先要想的是如何招学徒进来。”在李思远细问之前李白沉着脸说道。 以前府兵在的时候民间尚武之风还很盛行,但现在百姓都跑了,留下在关中的普通百姓忙着种田根本没时间习武,在老百姓眼中彍骑是混不下去的人才会当的,练武有啥用? 城里的黑帮倒是开了不少武馆,但那是只供内部人使用的,想学武就加入黑帮。 武夫都不是好人,这就是长安普通老百姓对习武之人的映像。 “先将国子监里的寒门生徒招进来吧,习武之后能增加阳气,而且也能让他们强身健体,武馆里也需要算学的人才帮忙打理。”赵岚志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无可奈何得说。 “不只是算学,律学的人也要。”王守善接过道清递过来的酒觞,一边喝酒一边说“不良人以后要维护的是王法,执法之人怎么能不懂法。” “从国子监来南城可是不短的距离啊,他们上课的时间跟武馆习武的时间冲突了怎么办?”李思远不无担心得说,长安城太大了,暮鼓之后不能在街上乱走,被彍骑抓住了那些士子的前程就毁了。 “这个不用担心,坊里还有不少空房子,就是年久失修住起来恐怕没那么舒适,只要师傅开口坊里的乡亲们应该能帮忙休整的。”道清这个时候忽然说“来不及回国子监就让生徒在这边住一夜,就是怕国子监那边会人手空虚,给那些贼子可乘之机。” 众人闻言不由无奈叹息,明明长安城里那么多人,可是真正可用的人却没多少。 “他们走了就让金吾卫的人来充数怎么样?”李思远笑眯眯得说“反正他们也是夜夜笙歌,与其将世间浪费在女人身上不如来干点实事。” “金吾卫的人会答应吗?”李白不由担心得问。 “黄将军很信风水玄学的,所以刘道长说什么他都听,不过咱们还是得把程家人给拉进来,程昌穆的耶耶程处弼是右金吾卫将军,他曾祖就是混世魔王程咬金。” 众人顿时呼吸一顿,然后大摇其头,即便时隔多年混世魔王的名头还是太响,吃牛是犯法的,但他家田庄的牛却三天两头得摔断腿,太宗都被他气得无可奈何,把他家子弟招进来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不然还能找谁?”李思远没好气得环视了一干人等“国子监可不许不相干的人进去。” “既然是有贼要进来,不做点防御措施可怎么行。”张涛阴笑着说“咱们墨家擅长机关术,要不给他们布置点怎么样?” 一看王守善那副无知的样子赵岚志就知道他又不知道张涛说的是什么了,便小声得跟他耳语起来。 墨家提倡非攻,也就是不发动侵略战争,我不主动打你但你也不能来打我,墨家人擅长军事,尤其擅长防御。 战国初期楚国打算伐宋,墨子就求见楚惠王,陈述攻打宋国的利害关系,还当着楚惠王的面和公输般用皮带当作城墙,用小木板当作攻城器械,互比攻守城池的技术,仅仅凭着口舌之力就让楚惠王放弃了进攻宋国的打算。 墨子口才了得,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发明的防御器械,有墨家人在国子监布置防御设施,敢来犯禁的贼子必定有去无回。 王守善听了赵岚志的话顿觉热血沸腾,他想要的理想国就是这样,他不想发动战争,但是也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有了力量才能跟野兽相安无事,这是他在野外森林里学来的经验。 力量,他想要力量,墨家会助他完成大业,但前提是必须让他们接纳他。 兼爱c非攻c节用c明鬼,兼爱他可能做不到,不过非攻和节用还是能做到的,李白c赵岚志c李思远都是学的儒家,而张涛则是墨家,他们虽然泡在一个水池里说话客气却有保留,似乎他们在提防着彼此。 狗日的汉人,面上一套心里一套,一点都不实诚。 “武馆可不是悲田养病坊,只出不进可不行,国子祭酒不是说让好学生带坏学生吗?咱们有样学样,也用他们来带动长安的风气怎么样?”王守善每每一想起那些寄附铺里的青绿色官服就心疼无比,商人为了钱可真是什么都敢做。 “进士团的人都统一穿白衣,穿着宽袍大袖练武也不方便,所有进精卫馆的生徒都给他们发一身练功服怎么样?让他们穿着那身衣服沿着朱雀大街跑过来。” 王守善觉得那画面肯定很好看,绝对比娼妓踩街看着舒心。 “这个我来,我家有裁缝铺,做几身麻衣也花不了多少钱。”李思远大包大揽得说。 “不能只是普通的麻衣,还必须是做得好看的麻衣。”李白阴测测得笑着,显得不怀好意“只要人长得好看穿麻衣也好看,咱们要把那些娇女的心都给勾过来,让那帮只读文不习武的读书汉知道什么叫男儿的阳刚之美。” 李白的话音一落,赵岚志和李思远便看向泡在浴池里的三个习武之人,李白个子虽矮但肌肉线条流畅,显得低调含蓄,张涛骨架轻盈,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力量却蕴含着无限潜力,而王守善则浑身散发着悠闲的野性。 从外表上看他们身上绝无女人一般的阴柔之态,但是他们都心怀天下,有一副侠骨热肠。 侠非私剑,若非为天下之义禁杀伤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脚下的黄土能给汉人力量,想要顶天得先学会立地。 李思远和赵岚志一齐严肃点头,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赵岚志为什么短短几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也在改变,太平公主在礼泉的那间豪宅现在看来也没那么诱人了。 原来跟男人一起泡澡也那么有趣,难怪太宗喜欢让大臣们陪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四章 驭夫有术 晚上要出城,李白带着大量飞钱出门很不安全,洗完澡后王守善就拿着那叠纸进了寝室。 他老婆回来了,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宫装,宅瘦的石榴裙将她的身段勾得很婀娜,而她的手里拿着的正是那身肚皮舞娘的舞衣。 唐人真的很会做生意,在卖男装的店里放这一身女装很少有男人不好奇的,胡商之所以受欢迎正是因为他们能给汉人单调的生活带来各种新奇,在呼吸又一次变沉重前王守善心里开始默念阿弥陀佛,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呢,他不能再跟她继续胡天黑地。 “娘子,找个地方把钱藏起来吧,今晚上我们出城,不会回来睡了。” 玊玉道长缓缓转过头,她穿上女装真的是美极了,不止是明眸皓齿,而且还透着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妖媚。 “昨天才成的亲,今日就让奴独守空闺了?”道长右手小指勾着那件舞衣的衣带,迈着碎步走了过来,她的玉足仍然像敦煌佛龛里的菩萨,但王守善脑子里却全是勾栏壁画中的欢喜禅法。 “就一天,咱们出去是为了办正事。”随着她步步紧逼王守善不由一步步后退,他觉得他好像做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 武则天原名武媚,媚娘是太宗对她的爱称,他的玉娘好像又变成武则天的曾侄孙女了。 “正事?还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道长将那件舞衣没好气得扔进王守善的怀里“你怎么会想起买这身衣服?昨晚上你在平康坊都干什么了?” 道长不装妖媚了,俏脸上全是煞气,她是为这件衣服生气。 王守善心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不死都要脱层皮,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点小事。 他厚着脸皮将娘子抱在怀里,她立刻狠狠得掐了他腰眼一下,这点痛跟刀伤根本没得比,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得叫疼求饶。 赵岚志说女人是要哄的,甜言蜜语他不擅长,不过调戏人他倒是会的。 红色的波斯胡服和红色的石榴裙配在一起,和崇仁坊的旅店相比这里更像是他们的新房。 “娘子,我要是真在平康坊里做了什么哪还有力气跟你” 一双玉手捂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道长的眼睛如春水一般潋滟,她已经不生气了。 “那你怎么会忽然想起买这种衣服。” “这不是买的,是送的,你看这才多少布料,根本值不得几个钱。”王守善恬不知耻得扯谎,反正他自己的衣服也是李思远送的。 “你”道长气得又掐了他一下,巴比伦神庙神妓穿的舞衣确实没有多少布,但那却比全露还勾引人,就是不知道这个汉人女巫能不能重现莎乐美的七重面纱之舞。 王守善将手放在玊玉的腰上,看着她平坦的腹部,脑海里不禁开始想象她学会肚皮舞后骑驸马的场景了。 “下流。”道长将王守善推开,气鼓鼓得走到纸窗边坐下,王守善立刻贴了过去。 “我做什么了,你怎么老骂我下流。”王守善凑到她的脖子边细闻,除了艾叶的味道外她身上还有股很淡的体香,有点像乳酪,又有点像樱桃,刚才在蜀香居吃的饭菜盐放得有点多,他想吃点甜品解渴。 他伸出舌头舔过玊玉微凉的锁骨,阴气重的女人体温都比较低,在夏天的时候尝起来一定很解暑。 民以食为天,田舍汉为了一口吃的可以谋反,庖厨为了做出更可口的美食有了神农尝百草一样的决心,唐人对美食的追求是其他民族难以媲美的,为了口吃的能上山下海无所不能。 他没去过长江,但听说那是条和黄河一样的大河,要过江必须有大船,杨广以前建造龙舟的地方在哪儿? 赵岚志说盐帮菜里还差点味,王守善也这么觉得,但是过了倭国之后谁也不知道海的另一边还有什么,徐福的船最后在哪里停下了? 这个世界很大,他想到处去看看,李隆基跟他应该也一样,不然他不会那么喜欢搜集奇珍异宝了。 等着别人将东西送到自己家里不如自己去寻宝,唐人应该有探险的精神。 不过一个人上路太孤单了,还是得有人作伴才有趣。 藏个钱居然花了这么久时间,外面等着的人不知道现在在怎么议论他,不过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皇帝。 当皇帝才会有朝臣弹劾,而且还有人劝他要励精图治,那种生活多累啊。 他喜欢睡在女人的香闺,不喜欢睡臭烘烘的军营,在这里他能睡安稳觉,不用担心会有人偷袭。 “哥哥,你不是有正事要做吗?李大哥还在外面等着呢。”在完全失控之前,衣衫半解的美人将掀起来的石榴裙重新扯下来遮住了自己,现在她又变成那个雍容华贵的公主了。 他盘膝坐在地上看着怀中那个承欢后娇而无力的女人,她看起来很美,但他却担心她能不能保护好自己,当了不良人后他肯定会得罪很多人,他不怕死,可他怕她出事。 “玉娘,我想让朋友在咱家里放点机关行吗?” 玊玉原本正在低头害羞,听了他的话立刻将视线转了过来。 “你觉得我没自保的能力?” “我信,但是我怕,我不懂巫术,能布置一些我能理解的防御手段吗?”他抱紧了那个女人,她似乎是个强大的巫师,但鬼神的世界太神秘了,万一哪天失效了怎么办? 那么庞大的国运局都有办法可以破,更何况是小小一个德贤观的阵法了。 “那你告诉他不能随便动土,还有最好能在坊里其他地方也布置一些。” “好,我听你的。”即便是义父也没能让他说刚才那句话,可是为了一个女人他却说了。 他害怕步上阴盛阳衰的后尘,更害怕她成为武则天一样的女人,他那天真的不该去追那把红伞,其实现在看来那红伞真的跟她现在穿的石榴裙很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更名改姓 青骢马是一种杂毛马,有人说它看起来像地上的游龙,是和赤兔c乌骓c黄骠齐名的好马。 它虽然是杂毛马,不如另外三种马那般看起来颜色纯正,但它身上的白色斑点看起来既像是铜钱又像是铠甲的鳞片,王守善觉得它看起来像极了麒麟。 它有一双很温驯的眼睛,个头也没有汗血马那么高大,可它看到王守善时眼中并没有畏惧,反而躁动得连声嘶吼起来。 “吁,吁。”李白站在地上拉着青骢马的缰绳试图重新控制它,巴蜀男子的个头不高大,他骑青骢马其实刚好,可是现在他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这匹曾经的爱马了。 “这就是那匹传说中的五花马?”王守善拿着马鞭背着手来到那匹青骢马的身边,它一直在不安得刨着蹄子,看起来好像很想奔跑。 “拿去吧,给你了。”李白将缰绳递给了王守善,他是个喜欢用腿爬蜀山栈道的侠客,马对他只是一种代步的工具。 王守善接过了缰绳,将青骢马的前蹄给撅了起来,李白显然对它不错,马蹄保养得很好,马蹄铁其实就是为了保护马蹄用的,马蹄一旦开裂马也就废了。 青石板的路人走着舒服,可是马走着却很难受,以后永和坊的路修好了也不铺石板,秦时的驰道过了这么多年不还在用么。 “我跟玉娘说了,明天就请乡亲们帮忙,把庙给清理出来。”检查完马蹄,王守善开始调整马鞍和马镫,他跟李白的身高差了不少,不调整一下骑着会不舒服的“招生的事也要抓紧,现在乡贡们是什么情况?” “有小道消息说今年国子监要特别招生,有些人原本打算回乡的,现在都没动。”张涛站在王守善身后说“要不然先让一些人过来帮忙,反正他们日后也是这里的学生。” “行,但要先找信得过的人,你看这坊里老的老小的小,没壮年男子防守可怎么行。” “书生当健儿?亏你想得出来。”李白气得直翻白眼。 健儿最初是幽州经略军,在军籍有年限,招募时选骁勇者,在边军担当很重要的任务,贞观年间健儿都是跟着太宗旧部过来的,现在边疆地区还在招收,而和平的中原就没再招了。 府兵制还在的时候健儿跟府兵的区别就在于府兵在不打仗的时候是农民,而健儿休息时还是健儿。 他们都是预备役,不用种田,平时服务c急时应急c战时应战,一年分五番休息,他们的职业就是军人,从某个程度而言跟彍骑很像。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像李林甫那样的文官能带出什么好兵,但是南衙的人除了负责长安城内的巡逻还要负责关东道和京畿道的执宿任务,没有轮值的彉骑目前都在陇州伐木,也不知道遇上大洪水他们能不能跟健儿一样救灾抢险。 长了眼睛的人都气,没树的地方黄河的河水就特别黄,有树的地方黄河就不黄,泥沙一多下大雨就容易成灾,即便洛水修了大堤还是有隐患。 彍骑动不得,可是兵源却可以想办法,至少将那些老兵油子给淘汰掉后能找到替代的人,不然就乱套了。 民间武学要发展起来,可老百姓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力气练武。 唐人有钱,就是没用在正道上,一贯钱吃一顿花酒,这么败家也不怕挨雷劈。 王守善一边想着一边踩着马镫骑上了青骢马,王守善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当年太宗的那匹狮子骢好像跟李白的五花马一样都是青白杂毛马。 “它叫什么名字?”王守善抚摸着青骢马柔软的马鬃,狮子骢的名字是由它如同狮子般的鬃毛而来,那他该给它取什么名字。 “没想过,你想给它取什么名字?”李白背着手,站在地上仰望着他。 王守善看着马身上的铜钱形花纹,现在的钱叫开元通宝,叫开元会被人弹劾,叫通宝总该没人说了吧。 “我想叫它通宝。” “通宝?为何不叫天宝?”赵岚志看着骑在青骢马上的王守善一脸艳羡。 “天宝?天生的宝器吗?”王守善还记得李白骂那些乱花钱的商人宝器的事,不屑得冷哼“直接叫它铜钱才俗气,还是叫它通宝好了。” 青骢马打着响鼻刨土,似乎它并不喜欢通宝这个名字。 “要不然你想叫什么?”王守善没好气得问青骢马,它不过是一匹马,难道还能给自己取名字吗? 没想到它居然还真的偏头咬住了李白的袖子,看起来好像是对原主人恋恋不舍。 “哥,你这马成精了。”王守善骑在马上一脸惊惧得看向李白。 李白气得又翻了一个白眼“你这个宝器,这叫通灵性,瓜西西的。” “那它这是什么意思?” “李诗仙除了诗写得好,酒也喝得多,它的意思大概是想叫诗酒吧。”李思远摸着下巴,又惊又奇得看着那匹青骢马“再不然就是酒诗?” “你要是喜欢诗酒这个名字就松开嘴,要是喜欢酒诗就转耳朵。”王守善偏着脑袋,看这匹马会作何反应。 它居然把嘴松开了,也不知道它是真的听得懂人话还是只是个巧合。 众人不禁啧啧称奇。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张涛抄着手,站在马前问。 “你找得到寂静塔在哪儿吗?” “找得到,走吧。”张涛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外走。 “二哥,那寂静塔里到底有什么?”赵岚志忐忑不安得问,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在天黑之后去那个地方。 王守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诡异得笑了起来“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饶把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六章 示物周博 唐的公主喜欢养男宠,如果有一天玊玉敢背着他乱来,那他就跟她同归于尽。 延平门是送葬队伍常走的路,王守善骑在青骢马金铃的身上,跟在张涛的后面往位于临皋原中心的胡人村庄跑去。 他是绝对受不了那种屈辱的,也不知道其他的驸马如何忍得下来,辩机死后高阳就变得不堪,时常将男宠招到家中取乐,房遗爱居然还忍得下来跟她一起谋反,他还是不是男人。 临皋原上到处都是坟地,时常能看到有道士在做超度法式,看到他们拿着桃木剑跳舞一般神神叨叨的样子王守善就忍不住想起陈鹏那个道士来,他昨天晚上虽然跟李白说要用那个小儿,可他心底里怎么想的他最清楚,很多事情他都能让,但惟独女人不能让,他就是这么个没大能耐的小人物,除了杀人他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只要没有尸体那就不构成谋杀,最多只能算失踪,金吾卫和神策军只负责城内的治安,到了城外有县令c推官,但是他们的权利只限于自己的辖地,缉拿通缉要犯c寻找失踪人口和逃奴都是不良人干的活。 不良人的权利可大可小,全看为帅者怎么使用,常广福光想着捞钱看不长远,所以他永远都只是个小角色。 在城里杀人要当心被人发现,武则天时期的狄仁杰就是破案高手,可是现在的开元有能人吗? 就算有也被李宰相给处理了,他自己弄出来的冤案比谁都多,不过他还是要小心不能留下证据。 阴为冷,阳为热,从山中地下流出的泉水很多都是冷的,这种水就带着阴气,夏天的时候天地阳气重,人喝了只会觉得舒爽,而到了冬天则会冰冷刺骨,有这种水流经的地方就容易形成荫尸地。 临皋原的温度明显要比城里冷很多,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民间似乎也在兴起豪奢墓葬了,越是靠近路边的墓碑越是豪华,停下来真心行礼的没几个,倒是有很多贼眉鼠眼的家伙在附近乱转。 修大墓的目的是为了引人羡慕,证明死者有财力和能力修这么大的墓,可死人有什么好羡慕的?活人多的城里还要担心盗贼更何况是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了,晚上的临皋原一定很热闹。 “随云,你们带公验了吗?”王守善状似随意得问。 “带了,哥哥想做什么?”他们骑马的速度不快,赵岚志策马走到他的身边。 “晚上咱们出来抓野狐吧,京兆府不是有证据就可以判人死罪吗?”王守善用马鞭指着一个正在踩点的盗墓贼笑呵呵得说“那些人正好可以给你见见血。” 赵岚志一愣,看向那个在阡陌间行走的活人,忽然浑身打了个冷战。 按大唐律开馆既死,即便他们杀了那些盗墓贼京兆府也不会判他们罪,再加上他们御前侍卫的身份,说不定连口头教训也免了。 盗墓贼太大胆了,本朝的墓现在也在偷,不过更让诸人不寒而栗的是王守善这种没把人当人看的态度,他说的是捉野狐,不是说的捉盗墓贼。 对他来说这是一场跟打猎一样的游戏,所有人不知道该说是盗墓贼可恨还是王守善可怕。 “良行,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李白沉着脸看着王守善说。 “记得,咱们要先去寂静塔么。”王守善想起了今日吃饭时的趣谈,大哥好像为了接近李隆基而写了一首大猎赋,从此一战成名“哥哥,陛下狩猎的时候是个什么场面?” “会带上外国使节,还有鹰和猎犬,猎捕的都是猛兽,不过一般都是饲养的。”李思远走到王守善的另一边说,赵岚志的脸色一片惨白,就跟大多数的王孙一样,他们杀过动物没杀过人。 “猎犬?什么品种的?” “藏獒,那是王公打猎时才准用的,一般人只能用灵缇。” “灵缇是一种小型猎犬,抓个兔子还行,大一点的动物就不行了。”张涛笑呵呵得说“长安附近人太多,也就小动物多一点,豹子什么的只能在猎场里养大了再由猎户看准时机放出来。” “这样打猎有个啥意思。”王守善不屑撇嘴。 “没意思你也不能将人当成猎物来抓。”李白指着王守善恨铁不成钢得说“他们都是人。” 王守善不明白李白为何如此生气,他做错什么了? “我维护王法哪里有错了?”王守善问李白“如果哥哥觉得量刑过了也是王法出了问题,与我有何干?” 李白词穷了,就在他脑子飞速运转想着要如何驳倒王守善时他又开口说道“而且这一片区域很可能出了荫尸地,他们随意挖开坟冢极有可能会触怒那些怪物,等它们出来为祸人间的时候再后悔不是太迟了吗?” “你”李白指着王守善,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只要他们不犯法我就不会去追捕他们,有错也是他们在先,哥哥为什么要责备我?”王守善冷笑了起来“是不是因为我看起来好欺负?” 看王守善的架势,大有李白说一个是就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不好欺负。 “你们汉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炫耀。”王守善指着路边那些大墓无情得说“炫耀又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这不是招贼来抢吗?” 一干汉人很想说自己有军队保护,但是军队现在废弛成什么样子他们最清楚,所以只能无奈叹息。 “你们汉人一点都不理解胡人,袄教是禁止虐待狗的,你们知道吗?”王守善冷笑着看着这些高高在上的天朝上国官员,皇帝那耀武扬威的行猎已经将外国使节得罪光了,恐怕只有他们自己以为使节们在真心崇拜天朝上国的富有“狗是举行神圣仪式时的圣宠,不仅不能用来捕猎,而且还必须给它们吃好的,因为它们具备驱赶邪灵的力量。” “你好端端得说狗干什么?”李白一边说一边打寒战,城外真的太冷了,早知道该多穿两件衣服。 王守善诡异得笑了起来“你们汉人不是喜欢吃狗肉吗?看看过了今天你们还敢不敢吃狗肉。” 说完,他不管其他人的反应,一夹马腹,大喝一声朝着临皋原深处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七章 失落的文明 在中原处于五胡乱华的黑暗时期,波斯正处于萨珊王朝。 当时萨珊王朝是西亚最强大的国家,被诸国称为万王之王,当时他们主要的对手是罗马,对于处于被五胡乱华搞得分崩离析的华夏他们有点歧视的意思。 也正是在那段时期胡人的文化被推崇,汉文明几乎到了毁灭边缘,一直到后来的大食帝国将萨珊波斯打败,波斯王子卑路斯逃到波斯一个强大的藩属国吐火罗,萨珊王朝才算告一段落。当时依附于波斯的中亚藩属国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臣服于大食,要么就臣服于唐,和要交重税的大食帝国相比,唐人只要求中亚各国朝贡就可以得到保护,于是中亚各国毫不犹豫得选择了依附大唐。 卑路斯是为了复国才让中亚藩属国一起倒向唐的,当时的皇帝是李治,他正为如何处理西突厥的问题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去管理中亚的事情,吐火罗护国国君阿史那乌湿波便谎报了自己实力,声称自己有二百刺史,控制了十六个小城邦,每个小国五到二十万兵力,加在一起恐怕有上百万的大军了,但李治那个糊涂蛋就按照他给的那个名单加封,设置波斯都督府,受安西都督府节制,这些国家全部归月氏管理,其中就包括那位波斯王子卑路斯。 如果不是当时波斯要跟罗马争夺西方世界,萨珊波斯已经将华夏给平定了,所以当伊嗣侯三世被突厥和大食人打得没有招架之力时太宗并没有予以理睬,大食和唐的友好关系也是从那时开始建立的。 倘若李治只是收了藩属国也就罢了,也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想的,居然将卑路斯封为波斯王,大唐和大食的友好关系至此决裂,大食人在观察了十年后看出了唐军外强中干的本质,于是一下子就攻下了卑路斯王子的疾陵城。 卑路斯王子带着儿子泥涅师王子一路逃到长安,卑路斯到了长安就驾崩了,泥涅师王子继续被唐人利用,他被带到了唐最西边的边陲碎叶城,再往西虽然还是唐的领土却都是蛮荒之地,当时的吐火罗已经被突厥人占领,而唐人却派一个没有兵权的王子去夺回吐火罗的控制权,其结果可想而知,在当了九年的傀儡后泥涅师王子死了,萨珊波斯才正式结束。 他们不许拜火教徒穿新衣服,也不允许他们穿白衣服,因为大食帝国的统治者们穿的都是白衣服,火焰是拜火教最为神圣的,教徒和教士在仪式上必须带上口罩,以免说话时口水污染火焰,但大食人却宣布他们的圣火被熄灭了。 在中亚波斯帝国已经没了,留下的只是波斯的文化,就连大食也被波斯化了,然而老百姓还在称呼大食人是富波斯,那些胡人面上不说,心里怎么想的可想而知。 袄教和教是不能放在一起的,结果他们现在都在礼泉一个坊里,因为唐的实力强大而且到了别国要遵守他国秩序,所以他们至今才相安无事。 中华乃礼仪之邦,别人送了礼物肯定要回礼,那些朝贡的使节全部没安好心,他们就是来吃大户的。 人与人之间是可以交朋友的,但国与国之间却没有那么纯粹的友谊,这种朝贡式的外交是有问题的,因为朝贡并不代表忠诚。 一直生活在中原,沉浸在天朝上国美梦中的汉人们在听了王守善的话后才意识到外族人有多狡猾,看似野蛮无脑的突厥人也有行骗的时候,而胡人也曾经有过跟汉文化一样灿烂的文明。 一百年的时间过得太快,大多数年轻人都已经不清楚过去的历史了,自己本国的历史都快背不下来谁还去读其他国家的历史。 城中的暮鼓开始响了,太阳已经西斜,在临皋原一个不起眼的山凹里他们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寂静塔和守塔人居住的村庄。 他们孤零零得建在远离道路的穷乡僻壤,黄土夯实的房子修的是波斯的风格,长安附近的树木并没有遭到砍伐,有那么一瞬间王守善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他儿时生活过的沙洲。 奴隶们虽然不识字可是有些知识却是口耳相传的,因为他的父亲不是拜火教徒所以每次举行拜火仪式的时候他只能在旁边看着,那个时候只有娘会陪着他。 他还有其他的兄弟姊妹,但是他们却像普通奴隶一样服侍汉人阿耶和他的妻妾,他跟娘一直避免被正妻看到,因为她曾经挖过胡姬的鼻子。 整个沙洲上只有他跟娘的眼睛是青色的,买买提跟他说过他娘的眼睛原本不是现在那个样子,是因为那次逃跑后她的眼睛才变成了青色。 她当时是往西跑的,跑进了无垠的沙海之中,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有很多咸盐,有人说那里曾经是一片汪洋大海。 汉人有一本书叫山海经,在山海经中有个叫天毒国的地方,那里的人临水而居,天竺人有时会称呼自己为天毒人。 但是在书中天毒国位于东海之内,北海之隅,而天竺则位于西南,如果将现在的乾坤颠倒,现在的北变成南c南变成北,那么地形就对上了。 曾经有一个教士在燃烧的篝火边将这个猜测告诉了他,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有个无比强大的文明,他们有可以让南北颠倒的力量,但是因为战争它们毁灭了,洪水改变了世界的地形,以前的海变成了山,而山则变成了海。 水让天气发生改变,寒冷让无数人死去,活下来的人开始学习使用火,只要有火的地方就有光明和温暖。 犹太人认为烧毁尸体是一种侮辱,他们跟汉人一样实行土葬,但是土葬却留下了太多隐患,有些疾病和怪物就是因它们而生。 尘归尘,土归土,拜火教实行的是火葬,其实人的身体也是自然中的一环,教士们来到西域,除了探寻那个传说之外也有不少人在传道,可是大多数人对拜火教的丧葬方式无法理解,他们认为那太过残忍血腥,甚至在大食人控制的中亚被禁止。 即便埋入土中,尸体也会被虫子吃掉,不过是盖了一层土看不到而已,死亡的过程是残忍的,所以拜火教徒才格外珍惜活着的感觉。 王守善看着那座位于村子西边,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白色高塔,拜火教是不崇拜圣像的,甚至没有神庙,只有一个火坛。 比起城里的袄祠,他觉得这里才更像是拜火的圣坛,他想向阿胡拉玛兹达借来祛除恶灵的力量,他很喜欢唐这个国家,虽然唐人并不怎么喜欢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八章 转运使者 腐肉是滋生疾病的温床,所以上天制造了食腐动物,同样是鸟和仙鹤相比秃鹫就长得很难看,不过秃鹫不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没有秃鹫葬礼中很重要的一环就无法完成,所以拜火教徒们只能用别的动物来代替,村子里养了很多狗,它们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普通的土狗而已,但它们无疑都是烈性犬,看到有生人进来一直汪汪汪得叫个不停。 狗的嗅觉很灵敏,它们遇到了威胁都会大叫,但是整个村的狗一齐狂吠的情景还是比较稀奇,听说发生地震前动物都会有异常举动,该不会是有什么异变要发生了吧。 安谷泰有些惴惴不安,远远得他看到一队人马正朝这边疾驰而来,平时除了葬礼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而且为首的一人穿着一身红衣,那可不是亲属会穿的衣服,而且那人骑的马也不是普通的品种,它让安谷泰想起了汉人传说中的麒麟,那些白色的斑点看起来就像是鳞片。 来人是一个粟特人和汉人的混血,他有一双青色的眼睛,混血儿长这种眼睛很少见,就安谷泰所知他们的眼睛大多都是黑色的。 他骑在高高的马上,嘴角带着一抹邪气的笑,他的左耳跟胡人一样带着耳饰,仅仅只是豆子大点的耳珰却让他的气质一下子变了,安谷泰说不上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只感到自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他不敢再看那个男人,低下头跪倒在地,他并不是奴隶,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受得起他的膜拜。 “这里有教士在吗?”骑在马上的男人用粟特语问,在波斯也有很多粟特商人,他们的语言安谷泰并不陌生。 “席琳穆护正在主持葬礼。”安谷泰局促不安得说,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得发抖,难怪整个村子的狗都叫得那么厉害了。 死亡c杀戮c战争,这是个浑身被血浸染的恶灵,他所过之处恐惧必然会像瘟疫一样蔓延,他就跟火一样,会将那些黑暗和邪恶给净化掉,让世界再次恢复纯净。 那个骑士带着他的朋友们走了,他们都是汉人,他有一个预感,这个村庄将不再太平。 他重新回到了屋子里,拿出了他的战斧和弓箭,和平太久了,他差点快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他不是执行葬礼的教士,他是守护圣塔的卫士。 汉人实行土葬,拜火教实行火葬,但不论是土葬还是火葬都要用水清理身体,清洗好之后再为死者穿上寿衣。 教士会为死者诵经,诵经完后再将尸体移往寂静塔,塔顶呈凹形,四周有台阶,中央为井穴,井穴分为三层,最外层是放男子的尸体,中间一层放女尸,而最内层则放童尸,今天执行葬礼的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在汉人这边他已经成年了,可是在拜火教里他还是个孩子。 当王守善他们来到寂静塔下的神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教士正在诵经,葬礼是个很严肃的场合,他们谁都不敢造次,而且参观葬礼需要家属的同意,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同意。 钱是肯定不行的,那会被认为是对死者的侮辱,这个家庭只有女人和孩子,那个孩子的母亲似乎泪已经流干了,整个人呆呆得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似乎是一个寡妇,而且还带着一个孩子,她过得似乎很苦,手像干柴一样漆黑,但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女,即使现在仍然风韵犹存。 该介绍谁当她的下一任郎君,王守善的视线在一干汉人的身上扫过,最终在张涛身上留下,然后他自顾自得摇了摇头,张涛太年轻了。 人家才死了孩子就介绍郎君似乎不合适,唯一能做的似乎是出力了,席琳穆护是个干瘦的老头,神庙里也没见其他卫士,看来不只是汉人连胡人也因为久处太平而荒废武艺了。 “等一会儿你们谁帮人家把孩子搬到塔上去。”王守善问几个汉人。 李白似乎已经看出了点名堂,压低了声音在王守善耳边低语“拜火教也实行天葬吗?” “天葬?” 李白指了指天“吐蕃那边用的是秃鹫,长安周围可没那鸟啊。” 王守善笑了起来“所以才养了那么多狗啊。” 李白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吐蕃怎么了?”两个国公对吐蕃这个名字特别敏感,凑到李白身边打听。 巴蜀距离吐蕃很近,李白没亲眼见过天葬可是他知道一些天葬的规矩。藏传佛教认为灵魂是不灭的,会随着轮回往复,死亡只是身体与灵魂的分离,人死就是灵魂离开了身体,留下来的皮囊是无用的,所以尸体是最高贵的布施材料。 天葬台一般东西朝向,由天葬师手持利刃将死者的尸体肢解,肉切成小块直接喂,骨头砸碎后会用糌粑掺和水揉成团喂给它们吃,天葬师一般是世袭的,他们被藏人敬畏,同时又惧怕他们,这一行的婚姻很多都不幸,但世袭制度注定想脱离这一行是不可能的。 天葬师不能随意下刀,要把肉切得宛如袈裟一样,这是一种超度,使死者能干净得离开原本的皮囊,不受地域的煎熬之苦。 李白的话音刚落,李思远就捂着嘴跑到角落去吐了,赵岚志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双腿都在发抖。 “吐蕃那边用的是天葬师和秃鹫,这里用的是狗。”王守善指着寂静塔下那些摇头摆尾,看起来憨态可掬的土狗说“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那些奴隶一听说送寂静塔就变色了吧?” “它们吃活人吗?”李白看着那些狗,额头的冷汗一个劲得往下淌。 “不知道。”王守善背着手看着那个席琳穆护,他跟普通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又因为在执行葬礼所以显得非常平静。 “你们身上带钱了吗,我打算买几条狗回去,那些藏獒哪有土狗实用。”王守善阴冷得笑着,他的声音在狭长的走廊里发出阵阵回响,那声音恐怖极了,就像某种怪物挣脱了束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生死轮回 二哥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还好他们晚上没去胡姬酒肆和突厥人的酒肆吃肉,不然现在赵岚志已经跟李思远一样吐了。 在念诵完经文后他就进去跟死者家属搭话了,他们说的是粟特语,他们谁都听不懂,不过他还记得等会儿要帮死者家属抬尸体上寂静塔的事,当武将迟早要见血的,军户其实就跟天葬师一样是世袭的职业,只是他们距离死亡太远了。 李思远和赵岚志都打过猎,当时并不觉得怎么有趣,等一下买了狗他们就又要去打猎了,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兔子或者猎场养的豹子,而是活生生的罪犯。 大理寺没给那些犯人留活路,开了棺的盗墓贼肯定会殊死抵抗的,这是另一种生与死的战场,只是没有国战那么声势浩大。 在战场上是没人因为他们的身份手下留情的。 李思远吐完了,坐在地上看着虚空两眼发愣,赵岚志陪着他坐着,李白和张涛正在低声说话。 “我阿耶老说,不想死就勤练武。”李思远悠悠得说“我一直没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那些强盗没突厥人厉害。”赵岚志恨声说“宫里有时不是会出现强盗吗,咱们还不是一样抓过。” “那怎么能一样。”李思远擦了擦嘴角的秽物“外围有那么多禁军在,根本就轮不到我们出手。” 皇帝的贴身护卫是宦官,外层则是禁军,身处中间的千牛卫经常没有事做,只是一夜一夜得吹着冷风。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们这才想起自己以前光顾着吃喝玩乐浪费了多少时光。 “别害怕,有我二哥和大哥他们在呢。”赵岚志拍了拍李思远的肩膀“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赵岚志的话没起多大安慰作用,李思远还是在发抖,这时西胡儿和那位死者家属出来了,那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正打量着他们俩。 赵岚志和李思远立刻都站起来了。 女胡人朝着王守善说了些什么,然后带着孩子往院子里走了,王守善朝着两个国公公子努了努嘴,率先走进了清洗室。 和寺庙兼营着殡仪一样,袄教神庙也停放了不少尸体,主持完这个少年的葬礼后席琳穆护还要执行其他人的葬礼,清洗室内只有三个活人,一个死人。 少年的脸还很稚嫩,他比李赵二人还要年轻,但死亡就这么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他的尸身被整理得干净极了,任谁都看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就像睡着了一样,唯有脸色是惨白的。 王守善取了块白布递给他们二人。 “你们俩,把他抬到塔上去。” 他们是国公公子,而且还是千牛卫,王守善不过是一个老兵,要放平时他们根本不会听他的。 但这是在战场上,听有经验的人说的话绝对没错。 即便是一个少年,死人的身体还是比他们预料中的重,他们将他放在了白布中,一人扯着白布的一边,抬着他往寂静塔走去。 当他们走进塔下院子的瞬间,那些关起来的狗明显兴奋了,它们趴在笼子边上吐着唾沫大声咆哮,一副饿慌了的模样。 两人不敢再看它们,抬着少年的尸体沿着寂静塔外墙上的台阶往上爬,这座塔修得并不宏伟,没多一会儿他们就到塔顶了,然而眼前所见的景象却让他们浑身发抖,塔顶已经被血浸成了黑色。 风中有股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有点发酸,而且有点臭,在他们脚下根本没有干净的没被血浸过的地方。 李思远原本吐过现在又想吐了,赵岚志也有些发晕,但他们还是坚持着抬着那个少年的尸体往塔中心走去。 寂静塔是不能用水冲的,一路上他们偶尔会看到没收拾干净的头发c牙齿c骨头还有碎肉,它们的主人都在这里往生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打完了仗,尸体必须处理,如果放着不管就会被秃鹫吃掉,那些人其实被实行了天葬。 汉人有掩埋尸体的习惯,按照军法行军过程中营里必须要多备一头毛驴,没有病号时驮物资,有病号时驮病号,除非战死汉人不会轻易将同伴留在异乡掩埋。 “粟特人捧回家的都是骨灰。”李思远一边将那少年的尸体放下一边说“以后咱们是不是也把战死的人火化了,然后把他们骨灰带回去?” 带一捧灰比带一个人容易,但赵岚志却摇了摇头,他不想打仗。 他们家已经是王侯了,再封赏就会引来皇帝的猜忌,只有那些出生低的人才想打仗积累军功。 科举原本是条给寒门子弟晋升的路,然而它现在被封锁了,去不了中央那么他们就只能去地方,节度使身边的人才越来越多,他们会越来越像诸侯。 乱华的不只是安禄山,还有那些拥兵自重的武将,只是他们现在羽翼还没丰满,他们还来得及控制住那些狡诈的狼。 “你们好了没有。”塔下传来王守善的声音,两人立刻将尸体放下,然后远远得退到了台阶上。 他们刚出现在王守善的视野中,他便将关狗的笼子给打开了,它们撒开了腿往二人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赵岚志和李思远立刻将刀给抽了出来,看到明晃晃的利器那些狗立刻放慢了脚步,它们沿着台阶跑到了塔顶,然后一齐冲向那具少年的尸体。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血腥味也散了出来,即便明知道它们是执行天葬的使者,赵岚志和李思远还是觉得它们很恶心。 它们咆哮着将尸体给撕成了碎片,鲜红的血肉被它们囫囵吞了下去,那个少年很快便变得血肉模糊了。 直到此刻他们才感觉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死亡,那是可怕c血腥c残忍c冷酷的,一点都不能让人热血沸腾,他们只感觉到恐惧。 这时,王守善拿着马鞭背着手走上了台阶,看到那血淋淋的场景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知道我肚子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么?”他摸着肚子笑呵呵得说“就是这帮畜生咬的,不过不是狗群,是狼群。” 赵岚志和李思远同时一震,然后同时低下了头。 “老子运气好,福大命大才活到今天,今晚就看看你们俩的运气怎么样。” 犹豫了很久后,赵岚志开口说道“一定要杀人吗?” “你们有能不杀人把他们捉回来的本事吗?”王守善冷笑着看着李思远和赵岚志二人“当捉生将可没那么容易的,试过你们就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牧狗人 天葬是要将人的骨头都砸碎了丢给秃鹫吃的,但是拜火教则会将骨头收集起来用火焚烧,在焚烧之前会在露天风化几天,萨珊王朝灭亡后这种天葬仪式开始在西域和天竺流传。 李白和张涛没有去看葬礼,一是因为他们没那好奇心,二是因为死者家属不允许,而且比起看葬礼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们去找那个卖狗给汉人的胡人去了。 拜火教的寂静塔只对教徒开放,但是除了寂静塔诸如砖窑c陶瓷窑这种地方也能将人骨给烧成灰,在中原的拜火教徒不多,只举行葬礼哪里需要养那么多狗?有需求才会有人生产,肯定有人将这种吃人肉的狗卖给庄户了。 要想来钱快,这世上有很多买卖,但老祖宗留了句话,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富不仁逼得自耕农跑了就买奴隶来种地,奴隶不听话就用酷刑来威吓,这哪儿是人干的事?卖狗的是外国人,他们不能对那个胡人怎么样,李白和张涛找的是账册,他们要挨个上门拜访那些买了凶狗的汉人。 看着那个被揍得满地找牙的粟特人,王守善心里一个劲得撇嘴,这两个人光顾着自己痛快了也不想想他,等长安城里发生了命案这个粟特人告密了怎么办? 他的想法很简单,宦官是祸害,而且他们是跟各个方面都很近的人,用猎狗将他们的尸体啃得不成人样会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至少能让李隆基的脑袋清醒一下。 至于是谁?长安城里的房子很多都留了狗洞,在皇城外置了宅的落单宦官就是他下手的目标。 烦啊,又给他惹了事端出来,他本来想用钱买几条狗直接走人的,现在他们二人将人打了那这粟特人肯定就记住他们了,在圣地杀人是不允许的,该怎么让这小儿乖乖闭上自己的嘴。 靠着波斯软枕半躺在地毯上,王守善一边喝水一边思考怎么收拾被反绑了双手跪在地上的奸商,屋外的狗吵得人心烦意乱,他低声咆哮了一声,所有狗立刻安静了。 直到这时王守善才发现了异常,那个趴在地上的粟特人看向王守善的眼神全是惊恐。 王守善自己也被吓到了。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天他杀的那只狼王,他喝了那只狼的血,狼指挥狗好像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是个人,只是喝了狼血怎么就变得能指挥狗了? “妖怪,是你做的吗?”他低声问。 “不是。”妖怪斩钉截铁得说。 “你在跟谁说话?”那个粟特人惊惧得看着王守善,就像他是个疯子。 “你穿过沙漠吗?”王守善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那个粟特人摇了摇头,看来他是个“土生土长”的粟特人了。 “那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吗?” 那个粟特人立刻惨白了脸,忙不迭得摇头。 王守善觉得好玩,一个粟特人居然信汉人才信的鬼神,而且他还住在拜火教的葬地,还有人比他更有趣吗? “你就不怕那些冤魂找你索命吗?” 粟特人冷笑了起来“你杀的人会找卖刀给你的那个人吗?” 跟这种没良心的人说话真是累,似乎除了鬼之外他没什么害怕的东西,这种人留着会成祸害的。 就在王守善想着是不是把他就地解决的时候,李白和张涛从里屋出来了,他们手中空空如也,显然没找到那本账册。 “东西你藏哪儿了?”李白红着眼睛气急败坏得说,王守善觉得这个样子不适合他,他应该属于诗跟酒,这些罪恶的事情他还是少沾边。 那个粟特人不屑冷哼,显然是打算顽抗到底了。 他是外国人,不能随便用肉刑,而且把他送到京兆府也没什么用,因为他卖狗不犯法。 可真是让人头疼,该如何是好。 “我阿耶说先送两个大胆的蟊贼到安国寺里去试试那间审讯室,不如就从他开始怎么样?”赵岚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守善想起那个画满了地狱酷刑的壁画,心里不禁开始担忧以前犯下的杀孽会不会在死后遭到报应。 他心里害怕,面上却不显出来,王守善的脸上仍然带着笑,美男子笑起来固然好看,可那个粟特人却吓得浑身发抖“就照你说的办吧,今天暮鼓已经敲过了,明天再送进城里。” “那个安国寺是不是跟大理寺一样的地方?”粟特人明显听过大理寺的传闻,他的汉话学得不怎么样,安国寺的寺和大理寺的“寺”的理解完全搞混了。 王守善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没理会他直接站了起来“等会儿我们都走了谁看管他?” “带着走不就好了,反正他家里有马。”张涛凉飕飕得说。 “那行,把狗都带上,咱们出发。” “我们捉野狐的时候他出声怎么办?”赵岚志又在门外说“把他的嘴封起来吧,反正该说的话他一句都不会说的,这张嘴长了也没用。” “那用什么封啊?”王守善配合着赵岚志演起戏来。 “针线怎么样” “官爷,诸位官爷,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一听要用针线封自己的嘴,那个粟特人终于不再装横了,他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那些买了他狗的人都报了出来,张涛和李白都用笔记录下来。 总共十二个户人买了他家的狗,以后这种吃人肉的狗看来是不能养在家里的,观里有太多孩子,伤着他们就不好了,那个训练场看来要抓紧时间建起来。 这人养狗训狗都不错,是个人才,与其让他继续留在这个穷乡僻壤不如给他另一条路,不良人以后说不定会有用到狗的地方,而且就近监视也比把他放在看不见的地方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曹,叫曹石滩。” “你以后跟着我,专门替我养狗怎么样?”王守善笑着说“我肯定会对它们很好的,说不定顿顿都有肉吃。” 曹石滩看着王守善脸上的笑,浑身不由浑身一颤。 然后他乖巧得匍匐在地,看起来就像狗一样忠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话糙理不糙 王守善拿到了一个新玩具,这玩意的名字叫做犬笛。 它吹起来是几乎无声的,可是狗却听得到,王守善自己也听得到一点声音。 狼和狗不一样,它们几乎是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当然也不可能跟人一样交代如何作战,但是狼却是出了名的团猎能手,也许它们并不是不能发出声,而是能发出这种人听不到的声音。 他觉得好玩极了,开始细心聆听那些狗发出的声音,除了汪汪汪以外它们似乎也能发出一些低沉的咆哮,偶尔他也能听到类似犬笛发出的声响,只是那个声音很少听见,显然它们并不会那种属于狼的沟通方式。 和捉野狐相比他忽然觉得训练狗好玩多了,他想自己发出那种只有狗听得见的咆哮声,之前他就成功过一次,但刻意为之下他反而做不到了,于是他只能暂时用犬笛代替。 曹石滩将犬笛的使用办法告诉了他,到现在他只教会了它们坐下和站起来,而且土狗的攻击性不强,要训练它们攻击很困难,它们是看家的好手,它们之所以吃人肉完全是因为人喂它们吃什么它们就吃什么,它们很容易知足,而且对人非常忠诚。 王守善像个孩子一样跟这些黄不拉几的土狗玩在了一起,他觉得它们很可爱,虽然它们并没有藏獒漂亮。 “它们有名字吗?”王守善揉着一只土狗的腮帮问曹石滩,曹石滩也是个爱狗的人,看到王守善那么喜欢脸上也有了笑容。 “这只叫笨笨,那只叫毛毛,尾巴尖是黑的那只是花花,缺了半只耳朵的是狗剩。” “你这名字取得不怎么样啊。”王守善将那只花花给抓了过来,它想咬又不敢咬,夹着尾巴不停发出哀鸣。 “名字而已,无所谓的。”曹石滩也蹲在地上,将毛毛的两只前爪给抓了起来“我也不想把它们卖了,可是它们不停得生,狗都快比人多了。” 拜火教认为狗是圣宠,别说打死连虐待都不行,可是狗却不停得生,一窝能生七八只,在人类社会它们又没有天敌,所以很容易泛滥成灾。 “要不把它们跟宦官一样阉了。”李思远话音刚落,群狗立刻朝着他龇牙咧嘴,似乎它们听得懂他说的是啥意思。 “这年头,动物都成精了。”王守善想起那匹给自己取名字的马不由感叹,然后他站了起来“以后把公狗和母狗分开养,不能让它们无节制得生下去。” 他说不出将狗打死的话,它们又不像人一样分得出是非对错,而且明知是错还故意去犯,想起李隆基那三十个儿子二十九个女儿他就觉得胃疼,生那么多分那么多封地出去但该分封的武将却什么都没捞到,有时候多子并非多福。 没儿子就没儿子吧,反正他可以收义子,养好了一样给他养老送终。 “走吧,咱们去哨里弄盔甲去。”王守善伸了个懒腰,心中不由感慨,再好的底子都经不起那女妖精折腾,今晚他一定要好好休息。 “不捉野狐了?”赵岚志挑衅着问。 “临皋原都是些平民墓,有钱人都埋在东城的长乐原。”张涛这时接话道“捉野狐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先把武艺练好了再说吧。” 曹石滩听得浑身发抖,他听懂了这帮官差说的野狐是指的什么了。 “只要他们不开棺能不杀咱们就尽量不杀。”王守善在一群狗儿的簇拥下出门上了马,其他人有样学样也跟着上了马。 “各位官爷等等,我东西都没收拾呢” “收拾什么啊,明天我会安排人过来的。”还没等曹石滩说完,赵岚志就高坐在马上懒洋洋得说“你只需要跟我们走就行了。” 曹石滩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家,深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得翻身上马,然后跟着这帮强盗一样的官兵离开了守塔人住的村庄。 北张村在长安的北边,要过了龙首原之后往秦岭走才能到,那里是纸张的发明地,东汉时的蔡伦封地龙亭县就在北张村附近。 如果说巴蜀是唐制纸基地那么北张村就是唐纸业的创新基地,穷苦人穿的纸衣就是在北张村最先被发明创造出来的。 纸离不开树,楮树原本是做桑皮纸和宣纸的材料,然而胡人带来的和胡桃却让这种纸具备了韧性,冬天穿在身上既保暖又不怕脏。 在太阳完全落山天色仍有一丝余光时他们来到了村庄,不知是谁忽然唱起了秦腔,那口音太重,王守善听不怎么懂,他就听懂了一句,好像唱的是一脚踢死赛虎恶犬,他看了眼脚边的那些黄狗,顿时气上心头,还没进村门就要踢死他,这帮汉人可真讨厌。 土狗跑得没马快,在曹石滩等狗跑过来的时候赵岚志和李思远一左一右将他看紧了,王守善便跟着李白和张涛一起进了北张村。 京畿地区的纸主要是北张村提供的,除了制造纸之外上元灯节扎灯的作坊也在附近,即使到了晚上这里仍然人声鼎沸,风中一股生石灰的怪味。 “张巡,张巡,都到饭点了又死哪儿去了?”一个穿着一身纸衣的中年妇人叉着腰在村中大街上喊,她的中气太足了,听起来就像是男人的声音一样。 他不由好奇得多看了她一眼,要是日后玉娘也变成跟她一样干瘦他还会喜欢她么? 然后他不仅摇头苦笑,说不定那个时候他也成了个干瘦老头了。 他不想住广厦豪宅,他只想有美人作伴,家里再养条土狗,再种几亩薄田就够了,不过现在要实现这个梦想似乎很困难,因为土地兼并太严重了。 唐人以仁爱立国,如今却变得为富不仁,他们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名言,有钱人的钱都没花在正道上。 用纸书写太贵,秦时用的就是沙盘,朱夫子的私学里用的也是这个。 小孩子启蒙不该用纸,等大一些毛笔拿得好了再用纸写字。 读书不该成为有钱人的特权,有读书的机会还不珍惜才叫气人,也不知道这次国子监能招收多少寒门子弟入学。 “哥哥,长安的私学多吗?”王守善问李白“乡贡们上京一趟不容易,应该给他们再考一次的机会。” “哪有那么容易,你忘了现在礼部和吏部都是李宰相的人么?” “也就是必须要忠于李宰相的人才能入朝,对么?”王守善阴冷得笑着,看得李白和张涛不寒而栗“李宰相像不像第二个宗楚客?” 李张二人同时沉默了。 “民间的谣言不一定能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张涛过了许久才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王守善不屑冷哼“就只准他挑拨离间吗?” 那个忠王明年二十七岁,跟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同岁的谣言即便是他这个才来长安的人都听说了,这其中要是没有一点李宰相的功劳才叫有鬼了。 李林甫想扶持的是寿王,他想学长孙无忌,但他的本事连宗楚客都不如,至少宗楚客能写好诗。 “对付多疑之人没什么比谣言更管用了。” “那王官爷是多疑的人吗?”张涛笑嘻嘻得问。 “要么叫我良行,要么叫我大人,再敢叫我官爷小心老子抽你。”王守善冷笑着看着张涛“我不想当官,当官必须为了百姓,我就想当个农民,吃饱了有老婆日就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锦衣罩甲 纸甲就是纸做的甲,但它也分硬纸铠和硬布铠两种。 金吾卫天街上的旗手用的就是纸筋做的硬纸铠甲,那种铠甲容易造型,刷上了金粉后就跟明光铠一样,做仪仗很好看。 而硬布铠的防御力则比硬纸铠强多了,一般的箭簇根本洞穿不了,对刀剑的劈砍伤一点都不逊于铁甲,只是最多被砍一两次纸甲就废了。 对于硬布纸甲的防御效果王守善很满意,纸甲不能防住刺,甲片甲一样也不行,就是不知道这种纸甲能不能防住水火。 作坊老板石开平见这位器宇轩昂的波斯贵族拿起自己做好的纸甲往火上凑顿时连声阻止。 “这位老爷,使不得,纸甲耐水不耐火的。”石开平指着纸甲说“最外面这一层是木棉布,里面用楮皮纸锤软了累叠而成,这两种材料都不怕水畏火,即便经过了处理它还是很易燃的。” “那这种甲很适合在多雨的地方使用啊。”王守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铁甲在遇水后容易锈蚀,纸甲跟藤甲一样适合在南方使用。 有了这个东西再弄一个小圆彭排就可以冲进民房而不用担心被那些歹徒袭击了,但王守善的想得更长远,他想给日后的奴隶们也配上这种甲。 反正这种甲也不怕潮,先做好了放着,等日后要用的时候再取就行了。 “生产一件纸甲要多久?”王守善一边说一边将纸甲穿在身上,感觉并不重,比铁甲轻多了,穿着它上房很轻盈,就像是为不良人量身定做的。 “快的话要七天,慢的话要半个月。”石开平帮王守善调整着身上的纸甲“不过这种甲没军籍的人可不能穿啊。” 即便是纸甲,有了防御力就算是违禁了,不良人穿这一身肯定会被弹劾的,因为他们只是没有军籍的民。 “那就做身衣服把它挡住不就行了。”李白看到石开平的衣服搭在胡椅边,便拿起它将之罩在王守善的肩膀上,顿时便觉得威风凛凛。 红色的胡服就跟唐军的红色军装一样,府兵的衣服都是自己购买的,尽量选的红色,作坊里的三人看着王守善顿时感慨万千,那个昔日横扫高句丽的唐军好像回来了。 “再多穿一件衣服夏天的时候怎么办。”虽然没有镜子,但王守善觉得这一身肯定很好看,谁叫他是美男子。 “命重要还是舒服重要?”李白没好气得说。 “就用丝绸做吧,凉快又轻便。”石开平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丝绸是穷酸的不良人买得起的么? “要用黑色的丝绸。”张涛这个穿黑衣的墨客也开始起劲了。 “要不要袖子?”李白开始跟张涛讨论。 “不要袖子光把甲胄挡起来太显眼了吧。” “那就要窄袖。”李白翻出了石开平的纸笔开始和张涛设计起衣服来。 李白也是爱美的,看他穿衣服的品味就知道,一个矮子能看起来风度翩翩需要技术,王守善不想像妇人般关心穿衣打扮,他还有其他事情要想。 该怎么才能让石开平为他批量生产纸甲。 “这甲胄能调整么?”王守善问石开平,甲片甲之所以用的多就是因为甲片可以调整,这硬布纸铠虽然是软的,但是不同体型的人要穿还是蛮困难的。 “旁边有绳子,二十斤的胖瘦差距不会影响甲的正常使用。” “一件纸甲多少钱?” “三十贯。”石开平比了三根手指,相对于金属铠甲这个价格已经很便宜了,不过它仍然不是现在的王守善负担得起的。 该怎么空手套白狼。 王守善开始思考,北张村不在长安城内,因为人口众多而少有强盗敢上门,那什么是这个工匠除了工钱以外想要的? 隔着直棱窗,王守善看到入夜后仍然灯火通明的蔡伦庙,北张村的村民将蔡伦当成了祖师爷,虽然蔡伦是个宦官但他却受世人尊敬。 如果蔡伦和北张村村民就像现在的私学先生一样只将纸卖给有钱人,那么人类的文明就不会是现在这样,是汉人的无私之心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善良的人应该得到保护。 汉人就像土狗,很容易知足,不主动攻击人,但却是看家护院的能手,即便是土狗要是遇到了敢侵犯自己家的贼子也是会咬人的,可是和狼相比不论是力量还是体型土狗都要小得多,要是能给他们人人都穿上一件纸甲就好了。 “大哥,你知道现在管军需的人是谁吗?” 正在和张涛讨论的李白闻言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让全军没有甲胄的士兵都能穿上这种纸甲,至少比现在什么都不穿强。” 石开平听了王守善的话顿时睁大了眼睛,军需品至少都是上万件的大单,他这个小作坊今天进大菩萨了。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随云和长青应该知道。”长青是李思远的字,两位国公公子确实比李白这个以诗才见长的平民更容易接触到那种上层人物。 “那行,等会儿我跟他说去。”见石开平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王守善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这小儿上钩了“石坊主,跟你商量个事,你这纸甲的防御力能不能再提高一点,现在北边正在打仗,契丹人的弓可是很厉害的。” 契丹这个名字一出口,连张涛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了,去年打了败仗,按照李隆基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张守珪肯定会打回来,要是纸甲能赶在开始打仗前运到前线能救不少人的命。 “我去叫随云过来。”李白也不设计衣服了,转身就往外走。 “要当军需的话得做样品啊,石坊主这里有多少存货?”张涛背着手在王守善身上的纸甲上按来按去。 “只有十三件。” “都取出来给我们看看怎么样。” 石坊主立刻起身去拿了。 等他也走后,张涛笑眯眯得看着王守善“你想要多少?” “不知道,先两万件怎么样?”王守善也笑了起来,做纸甲的多半也是奴婢,给自己做甲胄他们肯定比给唐军做上心。 “那你准备把它藏在哪儿?” “江南,突厥人的战马我也打算先运过去。”王守善将自己的计划简明扼要得告诉了张涛,他需要船还有在南边的奴隶那里散播谣言,这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完成的。 他需要墨家人的支持。 “要把奴隶训练成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你怎么知道他们能行?” “不是谁天生就是奴隶的,奴隶主要都是战俘和逃兵,犯事被没籍的只是少数。”王守善叹了口气,唐人这是在自掘坟墓么。 和秦始皇相比,唐对奴隶的态度更残酷,长安城中的奴隶就跟罗马的奴隶一样,法律中的条款不过是提醒良人要像爱护牛马一样爱护奴婢罢了,至少秦的时候准许良贱通婚,而唐却不允许。 “我的户籍是个大问题,王守善只是客胡,即便通过关系进了不良人日后黑帮和李林甫想要对付我也可以用户籍做文章,今天你也看到了,我住在道观里,我娘子是个道士,我也不能用她的户籍登记,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这事你怎么不跟他们说?”张涛笑了起来。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是官,我们是贼。”王守善开心得笑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咱们穿的可都是夜行衣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闻鸡起舞 石开平的十三件纸甲的款式并不相同,因为他自己也在试制,王守善将那几件纸甲挨个试穿了一遍,将纸甲的款式做了调整,当天晚上他就安排人生产去了。 秦时使用的踏弩尺寸几乎完全一致,各个零件全部可以互换,作为擅工的墨家人张涛便跟石开平商讨关于尺寸和质量控制的细节问题,而李白和李思远则投入了设计罩甲背子的热情中。 男人也是爱美的,穿好看的军装百姓才想从军,现在的彍骑就像杂牌军一样穿得乱七八糟,有一个现成的美男子在哪能不好好利用。 王守善懒得例会这帮大半夜还热情高涨的汉人,来长安这几日他太累了,他随便找了个地方抱着刀睡了一夜,虽然那股煮纸的味道不好闻但在这里他能睡个不用担惊受怕的好觉。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一个,最后是狗叫声将他吵醒的,他头一个年头就是曹石滩跑了,不过曹石滩是那些狗的主人,他跑了它们是不会叫的。 他没好气得起床,循着犬吠声去看到底是哪个小儿又在惹事,结果看到一个穿着绸衫的年轻人正逗他家的狗玩。 王守善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那些狗都是吃人肉的,只得干咳两声,土狗们见新主人来了立刻将他给围了起来。 “这是你养的狗?”那个年轻人没话找话得说。 “不是。”王守善面无表情地说。 土狗们吐着舌头围着王守善拼命得摇尾巴,显然是饿了。 “你知道附近哪儿能打猎吗?”王守善看着周围问,听说赵岚志说北张村的名字是因为汉武帝时期这里曾经是猎场,与其吃嗟来之食不如自己动手捕猎,北张村附近森林茂盛,动物应该不少吧。 “大清早你就要打猎?”年轻人皱着眉,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不是打猎,是找吃的。”王守善觉得他跟这小子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背着手带着狗转身就走了。 “诶,你先别走啊。” “干啥。”王守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那个年轻人,他看起来很文弱,不像是习武之人。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那个年轻人说完便跑进路旁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大房子,北张村虽然是个村但有钱人也不少,不论有钱的没钱的人家墙壁上都贴着湿纸,此时已经有牵着马车驮着树皮来的行商在村里出现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来长安这几日他都没好好练武,女人真的生来就是男人的克星。 反正现在时候尚早,他就回到石开平的作坊院子里简单活动了一下就开始练起唐手道,此刻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日的那身波斯胡服,因此在满园白纸之中格外显眼,饿极了的土狗们都端坐在地上看他练武,寂静的庭院里只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喝声。 北张村里种了很多树,大风一吹那些树叶顿时发出“哗哗”的声响,古旧的民房院落中其他早起的人也从屋中走了出来,但他们却并没有加入王守善和他一起练武,而是看着他品头论足。 唐手道是为杀伐而生的,砲拳似砲,钻拳似雷,崩拳如箭穿心,劈拳似金斧伐树,而横拳则如铁梁扫土,但是这刚猛的套路幅度太大,一旦击空就容易失去身体平衡,至少张涛和李白都能找到招式对付他。 道家是绵延不绝周而复始的圆,那墨家的武术是什么? 王守善和李白对招过,道家的套路他领教过,还不知道墨家有什么厉害之处,当即就向张涛讨教起来。 张涛站在原地没动,一副笑呵呵很和气的模样,看来他是将墨家的“非攻”给贯彻到底了。 王守善无奈,只好自己先出手,他这次使用的是一击砲拳,张涛很轻易得就躲过了。 在躲过砲拳的瞬间他右腿猛然一跨,这一步落脚的位置让王守善觉得难受极了,如果他用横拳力量不够,劈拳即便施展开了打在张涛身上也没多大力量,倘若用腿攻则更容易失去平衡,张涛只需要一记扫腿就能将他给撂倒。 只是一个跨步高下就分出来了,王守善不是张涛的对手,他的身法和步法还需要苦练,仅仅只有力量是不行的。 “你往前半步试试。”李白在旁边说,王守善下意识得照办,在张涛的拳袭来时他举起左手抵挡,而右手已经捏成了崩拳。 “嗨。”王守善大喝一声,崩拳以排云之势向张涛胸口奔去,这一拳要是打实了不死也要掉半条命,张涛不敢触其锋芒,立刻倒退着跳开。 “你要是学了白鹤拳,现在就是你追着他打了。”李白大笑着说。 “白鹤拳?是陇南薛家的白鹤拳吗?”张涛也笑着问李白。 “是薛家的拳法,不过教他的不是薛家的人。”李白指着王守善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个道士。” “我还没领教过道家的拳法,不如李诗仙下来比划比划?” “不要叫我诗仙,叫我李白或者太白。”李白也技痒了,他一边活动肩膀一边跟张涛面对面转起来圈,和王守善一来就用砲拳不同,李白在转圈的同时一直在找张涛身上的破绽,时不时还会试探着进攻,张涛一点都不敢松懈,皱着眉小心应对。 看到他们过招,王守善才意识到唐手最大的缺点同时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太注重一招制敌,完全不给对手和自己留余地, 墨家的套路是以守代攻,和道家一样都是寻找对手运动中的破绽,李白穿的还是淡紫色的斜跨衫,而张涛穿的则是黑色的长袖衣,看他们二人比试就像看到阴阳互斗,实在精彩绝伦。 他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专心得看他们二人比试。 先出招的人如果不能一招制敌那就会出现破绽,墨家就是抓住那些破绽不停攻击的,而道家的则是一招连着一招,每一个招式都与上一招衔接得行云流水,根本不留任何破绽。 攻守兼备和刚柔相济哪个更厉害? 反正到最后李白和张涛都没分出胜负,他们出了一身汗打了半天没打出仇来,反而多了一份惺惺相惜,王守善有些羡慕他们,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唐手道好像没那么厉害了。 等他们二人打完收功,门口忽然响起啪啪的鼓掌声,只见在狗群外,那个逗狗玩的年轻人又回来了,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弓。 自战国起,墨家就擅长武术,所有墨家门人都要习武,道家则擅长剑术,而儒家则必须学习弓箭。 礼记杂记有曰,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光修文不修武就跟光修武不修文一样迟早物极必反,看着那个读书汉手里的弓,王守善觉得朱汉良的私学应该修个靶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离人心 兔子长得很可爱,可是兔子多了会破坏草场。 原本王守善还担心土狗不会打猎,但它们追兔子却追得很欢,曹石滩说找到吃的后它们会自己回来,所以将它们在山林中放走后几人便在一条小溪边就着清水啃起了胡饼。 霍去病打匈奴的时候还带着庖厨,他的这种做法王守善很看不惯,打仗的时候大家都是吃一个锅里饭的兄弟伙,吃什么不是吃,非要分个三六九等来,得军心比什么都重要,想吃好的打完仗后自己打猎去。 “这附近山里哪有野猪啊。”王守善一边啃胡饼一边问那个叫张巡的读书汉,昨天李白请他吃了顿好的,他想回报李白。 “野猪?得往陇州那边才有吧,长安附近没什么大动物的。” 王守善撇了撇嘴“那那些王公贵族打的什么猎?” “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都是人养的。”李白没好气得说。 看来不只是钱,连精力都没用对地方,这帮败家的儿,快气死他了。 王守善一边心想一边长叹,打那种猎还不如当捉生将,至少还能帮忙捉两个贼当军功。 “今天我们干什么?”张涛找了块石头一边躺着啃胡饼一边问。 “先把武馆给清理出来,乡亲们今天应该开始动手了。”王守善面无表情地说,一想到回家王守善就觉得无比头疼,这两天他想跟玊玉保持距离。 “也好,我把原来的房子退了,以后就搬那里去住。”李白笑眯了眼睛“我也是有家的人啦。” “没女人怎么能叫成家。” 李白冷哼一声,已过而立之年的浪子显然不屑跟年纪轻轻就成亲的浮浪人一般见识。 “哥哥,你上次还没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王守善一摆出这副媒人的嘴脸,所有人都一齐不屑撇嘴。 “你先把不良人的那帮小子管好了再说吧。”李白像喝酒一样咂着水壶里的水“我写了封信回巴蜀,这一次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答应出山。” 蜀山剑派是个非常松散的组织,那并不是一个门派,而是志同道合喜欢仗剑行侠的人的统称,大家聚会也是以喝酒聊天,讨论武学研究美食为主,巴蜀人并不怎么愿意离开家乡,王守善对那封信能请来多少能人并不抱什么希望。 “城里的黑帮都有背景,我想先从城外的盗墓贼开始清理,盗墓贼不仅钱多而且实力不行,打他们就跟掏地鼠窝一样。” 除了张涛,所有人听了王守善的话都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王守善不由撇了撇嘴,这帮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爷。 “地鼠喜欢存粮,尤其是秋天的时候为了准备过冬的食物会一直往窝里存粮食,小的时候我跟村里的孩子经常一起掏鼠窝。” “那你想先从哪里开始?”张涛问。 “不知道,我现在没人手,得把陈彪收了才行。”一想到这里王守善就无奈,这世上的好人怎么越来越少了。 “只要是有侠义之心,就算是罪犯你这儿也收的,对吧。”张涛翘着脚悠闲得问。 “不良人本来就是烂脊,良人他们还不收呢。”李白气哼哼得说,上次吃饭的时候他们聊过让巴蜀的剑客进不良人的事,但被王守善婉拒了,他不想挡了那些良人的路。 “那回城后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吧,不过你得确保他们的安全。” 听了张涛的话,王守善连连点头“认识可以,进不良人再说吧,我先在里面立住了脚再说。” 王守善那个常广福必须杀,但怎么杀什么时候杀却让他很伤脑筋,死了一个常广福权贵们还会安排其他人当不良帅,只有等那个位置空出来谭四郎和江米才会内斗,那个时候他才能坐收渔人之利。 也许他可以用狗吃掉常广福的尸体,然后再放出长安出现妖怪的谣言,只是这样一来景龙观的道士肯定会更恨他了。 真正的刑天头颅现在都没找到,他反而弄出个假妖怪出来,玊玉以后会很难做人的。 “良行啊,你平时跟道长都说些什么?” 李白这个时候忽然问王守善,他的问题让王守善一愣,他还能跟玊玉说什么? “你别总是跟道长胡天黑地,你们俩只要一在一起就什么都荒废了。”李白看向王守善的表情写满了不赞同“你们还有正事要做,要学会克己懂么?” “知道了。”王守善涨红了脸粗声粗气得说,他自己也觉得这么做不对,昨天他藏钱的时候李白甚至连马都牵回来了,当时在院子里的其他人是怎么说他和玊玉的? 就在这时,那些土狗吃饱了回来了,放的时候多少只回来就多少只,一只都没少。 王守善忽然觉得比起人来狗要可爱的多,它们对主人是绝对忠诚的,不会因为是非对错和观念不同而选择背叛,李隆基和杨广曾经也得过民心,但是因为他们做了自己认为对而别人认为错的事而失去了民心,霍去病也是一样,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带了个厨子而已,可是在普通将士的眼中那就是失人心的行为。 即便他用军功犒赏了那些旧部仍然没有多少人真心服他,他们服他打仗的本事却不服他的为人,死后那么多年还有人拿他上战场带厨子说事。 做人难啊,做天子更难,等这事完了他就找个地方隐居去,当田舍汉总没人会管他了吧。 重新翻身上马,那个叫张巡的读书汉居然跟着来了,有钱人就是好,不用工作也能衣食无忧。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王守善现在心情不好,对谁都不怎么客气。 “谁跟着你们了,我只是恰好同路。”张巡嘴硬得说。 王守善不想理他,他爱跟就跟吧,反正他又不是去做见不得光的事。 就在他准备策马的时候,那条叫做花花的土狗叼着个活蹦乱跳的东西坐在了他面前的地上,那是一只兔子,看样子它是打算当礼物送给他了。 王守善觉得好玩,狗不能养在道观里,但是兔子好像可以,一只兔子也吃不了什么,就当带回去给孩子们玩好了。 他将那只兔子给捡了起来抱在怀里然后策马南行,带着那么多狗他不能从光化门进,看来他们只能又绕到延平门进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骨成哨 在北城想找个没人的地很困难,因为大多数老百姓都必须走路才能上工,离上工的地方远了懒得走,所以南城就被空了出来。 但南城也不是所有坊都是空着的,永和坊是一个,永安坊则被一个名为高仙芝的胡将置了宅,永平坊里建了尼寺,思来想去只有常安坊和通轨坊最适合做不良人的新校场。 这两个坊中都只有少数百姓,但常安坊里有章怀太子庙,通轨坊里有酅公庙,章怀太子就是高宗的三王子李贤,后被废杀,而酅公则是隋恭帝杨侑,在庙里动兵戈肯定是属于不敬的,虽然王守善很想将校场设在常安坊,最后还是选择了通轨坊。 坊中的土木是不能随便动的,不过只要不深挖似乎影响不大,在坊中找了间空房暂时安置了狗和曹石滩后,王守善就跟其他人分兵了,赵岚志和李思远去找各自的父亲商量军需的时,张涛去找他以前的朋友,最终只剩下李白和那个自己跟来的张巡跟他一起回了永和坊。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那只兔子一会儿扑朔腿一会儿迷离眼睛,它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就在王守善打算掰开它的腿看时正在清理破庙的孩子们看见了,他们尖叫着冲过来,那只被王守善抱在怀里的兔子被他们吓得一下子清醒了,疯了一般在院子里到处乱跑,孩子们立刻跟在它的后面狂追,看样子他们是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干啥的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庙前的蒿草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不过那只鹤的窝没人动它,只是那只鹤好像已经没影了,也不知是飞走了还是找吃的去了。 李白和王守善又一次进了庙里,庭院里堆满了杂物,那是从几个禅房里清出来的,田舍汉们看到有陌生人进来,纷纷用怪异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最终他们的视线停留在高大俊美的王守善身上,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王守善想装成自己听不见,但他们的话他还是听见了,现在坊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她的丈夫。 他们之所以来帮忙全是因为玉娘,田舍汉读书不多,李诗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于武道c茶道他们一窍不通,但既然道长说了要多清理一些房舍出来他们就过来帮忙了,古旧的庙被重新收拾干净,这里原本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庙,贞观二年李建成改葬时曾有人建议谥号戾,太宗不满意,改为灵又不许,最终才改为隐。 谥法中不勤成名为灵,李建成是嫡长子,用灵来代替戾是将李建成塑造成一个尸位素餐的大哥,但在太宗眼中李建成显然不是一个无能之人。 隐拂不成曰隐,明不治国曰隐,怀情不尽曰隐,总之就是有希望君临天下却未能如愿的称为隐,隐这个词既不是褒奖也不是斥责,这个庙之所以被荒废也是因为所有人都想忘记玄武门之变,但它如今被重新利用了起来,而且是一种与祭奠完全不相干的用法。 玄武门之变前太宗曾经卜过一卦,结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发动了袭击并且获得了帝位,然而他的后代君王们则因为害怕发生类似的事件而将军权给了外人。 因为防着自己的儿子,李隆基停止了番上宿卫,停止了番上宿卫给了节度使拥兵自重的机会,一个分裂的唐绝对不是太宗想看到的,唐成也玄武门,败也玄武门。 掌握了军权后他真的要再发动一次玄武门之变来夺帝位么? 王守善按在了自己的刀上,他觉得只有解开这个心结唐才有中兴的希望,武力永远是最后的手段,如果李隆基能将位置让出来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让和不让只是一念之间,让了就是尧舜禹,不让就是商纣王,那个杨玉环就像妲己一样是个祸国的妖姬。 如果李隆基让出了帝位,那偷儿媳最多只能让人觉得不耻,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危害,可他在位置上要是还听妇人的谗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东厢的一间禅房内,王守善找到了玊玉。 她还是穿着一身道人的衣服,手里拿着块麻布正和道清一起擦地板,这里已经被收拾差不多能住人了,只是屋里还是有一股霉味。 她真的一点都不像一位大唐公主,王守善也希望她不是,因为一旦他起兵那她就会处在很尴尬的位置,如非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走到那一步。 “道清,你出去,我有事情跟你师娘说。” 王守善一边说一边找了个地方正坐,这个姿势非常不舒服,可是他要问的问题很严肃,他必须全神贯注。 道清看了玊玉一眼,她又低头不敢看他了,她逃避一般专心得擦着地,道清只得端着盛满了脏水的木盆先行离开。 “玉娘,你坐下,我有事问你。”王守善用轻柔的声音对她说。 “你有什么事就问吧,我听着呢。”她又用上了男人的嗓音说话,她的伪装真的很拙劣,王守善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忧。 外面那么多豺狼虎豹,她对付得了他们么。 “窦德妃是什么时候把你接到巴蜀去的?” “开元四年,耶耶驾崩之后。”她咬着嘴唇低声说,王守善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耶耶就是睿宗李旦。 皇帝的谥号是他死后才封的,始于周,胜于汉,分为上谥c中谥c下谥三种,谥号是对死去的帝王c大臣c贵族按其生平事进行评定后,给予或褒或贬或同情的称号,文c武c明c睿c康c景c庄c宣都是上谥,李旦虽然当过傀儡皇帝并且还迫于兵变让位给了自己的儿子,官员们对他的评价却还是很高的。 如果继续让李隆基这么昏庸下去,他可能会跟隋炀帝一样得一个炀的下谥,他现在跟隋炀帝一样佳丽三千,跟隋炀帝一样四处起兵,唯一的区别就是李隆基没有御驾亲征c造龙舟下江南。 他还没有昏得彻底,也许还有救,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 “窦德妃为什么要到长安来?”王守善继续问,这个事情他们以前谈起过,先天元年睿宗让位给李隆基,自己做了太上皇,但是他仍然掌握着判决死刑的权利,太平公主因谏言有功得到李隆基的信任,可是他们在人事任用中发生冲突,太平公主仰仗太上皇的宠幸独断专横,七位宰相中有五位都出自她的门下,后来伙同羽林军意图发动政变废掉李隆基,只是最后李隆基先动了手,最后公主被迫自尽。 “阿娘说不想看见陛下跟耶耶c姑姑骨肉相残。”玊玉不再抹地了,她的眼泪滴落到了木板上,像铁水一样烫得他生疼“为了皇位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值得。” 百姓和门下都是不相干的人,为了不相干的人和自家人杀得你死我活一点亲情都没有不是权令智昏还是什么? 王守善不想当皇帝,当皇帝必须生儿子,他老婆生不了他就只能再取妾,那样她就会过得跟其他汉女一样不幸福。 太宗很英明,但是他的子孙没有哪个像样,那种不肖子孙不要也罢。 “玉娘,我想让陛下重新恢复番上,但咱们必须先除掉他跟三皇子的心结,你能帮帮我吗?” 玊玉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王守善“现在没有府兵了,还怎么番上?” “即便没有府兵了也必须让军队流动起来,怎么实施是我们男人的事,你要做的就是让陛下下这个命令就行了。” 恢复番上会有很多问题,可是比起那些问题节度使拥兵自重是更大的问题,要攘外必须先安内,继续让军队像一滩死水一样中央兵力很快就要烂透了。 王守善郑重其事得匍匐在地,他向一个女人行了大礼。 “公主,请为了天下苍生,帮帮我们吧。”打起仗来就没人种粮了,他不想再吃人肉了。 这时,一个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王守善知道外面有人,原本他以为是李白,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那个今日才认识的读书汉张巡。 他学着王守善的样子五体投地“公主,请帮帮天下苍生吧。” 一个读书汉哪懂怎么用兵? 王守善瞥了张巡一眼,发现他的身上竟然有一股青气,看起来很是骇人。 张巡,睢阳 就在王守善为脑子里忽然出现的念头而恍惚时,不知是谁吹响了笛子,那声音本来该如高山流水般轻灵跳跃,但或许是因为吹笛人没了力气,那带着颤音的曲调听起来竟像极了哭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奇的一辈 公主很害怕,她在不停得发抖,权利的漩涡是致命的,当年权倾朝野的太平公主都死了何况是她,王守善理解她害怕的心情可是现在不是怕的时候,有很多事等着他们去做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帝王家的家务事,有些事必须自己家的人去劝才有用,再继续让那些外人挑拨李隆基和三王子的关系那这个国家就要被那些小儿给毁了。 宦官误国,他们留不得,高力士的徒弟有机会就必须杀掉。 土狗的体型小,可以从安国寺的密道穿过,但怎么悄无声息得在宫殿中穿行却是个问题,大明宫不比太极宫,里面防守很森严,而且还有很多宫女和宦官,一旦被人发现那他将死无葬身之地,最保险的办法是从宫外的宦官下手。 教坊的宦官是住在宫外的,他们是宫里和宫外连接的桥梁,似乎他可以先从那里开始练起。 当他们抱在一起的时候张巡就自觉得消失了,现在禅房里只有他们二人,屋里什么家具都没有,显得格外敞亮。 他将他要利用狗制造假妖怪的事告诉了玊玉,她的眼睛又瞪大了。 “哥哥,妄动杀念不是好事。” “我知道,但你想想东汉时宦官把持朝政时的样子,那些阉人必须杀掉。”王守善毫不妥协得看着她“他们不懂治国只会内斗,咱们现在强敌环视,不能再内耗下去了。” 玊玉又哭了,王守善觉得心中的那股火又燃了起来,她是脚踩莲花的菩萨,杀人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困难,他想要的是玊玉的许可。 “公主,你就当是帮我还有天下苍生,把密道图给我吧。” “图就在那些箱子里,你自己去拿。”玊玉挣脱了他的手,气急败坏得站起来。 “不,我想你给我,你给我好么?”他跪在地上拉着她的手,也许她被他眼中的疯狂给吓住了,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哥哥,你还想从我这儿拿走什么?”玊玉开始害怕了,虽然此时王守善是跪着的。 “我不知道,你还能给我什么?”王守善站了起来,他像一只即将发起攻击的狼一样弓起了背,玊玉手无寸铁,她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小羊。 笛子还在吹,那声音听起来凄厉又刺耳,挑动着他心中的嗜血杀欲。 他的眼神可怕极了,与其说他此刻是人不如说更像是某种站着的人形野兽,鲜红的胡服宛如被血浸染,禅房内全是血腥味。 这里本来就是要用来当做传播武道的教室,而他们此刻正在进行的就是首场战斗。 在极度恐慌中,善良的玊玉逐渐变得威严,那位擅长驯马的武则天曾侄孙女又出现了,她将手中的抹布像鞭子一样提在了手里。 “用哪个玩意你就想对付我吗?”王守善笑了起来,他好像要被老婆揍了。 “你这闲汉,怎么如此无耻。”玊玉戒备得看着他,似乎是在害怕他偷袭,王守善学着早上在造纸作坊里看到的张涛和李白那样开始小心试探,不过他瞄准的都是女子身上不可随意碰触的地方,与其说他是在比武,不如说是在揩油。 “下流。”在躲过一记袭胸之爪后,玊玉羞恼得面颊通红。 “你是我老婆,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王守善擦着脸上被抹布拍了一脸的脏水凶神恶煞得说“你再骂我下流在这里我就对你做下流的事。” 玊玉被激怒了,她舞着抹布开始攻击王守善,她的功夫与其说是武术不如说是舞蹈,根本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但是想抓住她也绝非可能,她非常灵活,手中的抹布总是拍在他脸上。 普通男人被扇了那么多耳光恐怕早发怒了,但王守善的脸皮厚得堪比长安外郭城墙,他全当打是亲骂是爱了。 挨了打还能笑得如此开心恐怕世间少有,玊玉被气得直跺脚。 有教养的淑女就是这点吃亏,想骂人的时候找不到词汇,在兵营里什么阵仗他没见过,她说的那些骂人话根本连他脸上的泥都没搔破。 打着打着,他们就又开始在地上打滚了,不过这一次道长殊死抵抗,死守自己的衣结。 “你怎么能这样,这是在外面呢。” “那回去你就给我了?”王守善抓着玊玉的衣结,一副不容妥协的模样。 在良久的对视后她将脸别到一边,微不可查得点了点头。 王守善想要的其实是大明宫的图纸,可是玊玉明显误会了。 这种时候有便宜不占才叫蠢材,不过这里是日后生徒们学习武道的地方,确实不适合做某些事。 而且这里可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庙,在这里占他们李家闺女的便宜会不会被那老鬼报复? 仿佛回应他心声一般,屋外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将寺里的竹子吹得沙沙作响,穿堂而过的风发出鬼哭一样的“呜呜”声,屋里的温度一下子低了不少。 “一般皇宫不是会铺很多层地砖防止人修密道吗?怎么你曾曾祖会想起来修?”王守善爬了起来,伸手将玊玉也给拉起来,大明宫是李渊修的,太宗知道宫里有密道的事么? 天子想要逃跑通常都会提前移驾迁都,根本不会从密道逃走,这密道修了反倒是方便像他这样的人行事。 “这我怎么知道,他们那一辈的人都神神叨叨的。”玊玉整理着衣服没好气得说“你说的事情我得再想想,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娘子,你那悲田坊我找个人帮你怎么样,正好你空出来的时间可以干别的。”王守善想起了昨天那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满不容易的,玊玉的才能不该埋没在锅碗瓢盆里。 “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我想你多在长安组织一些女人社,不是你说的吗,小看女人可是没好果子吃的。”王守善阴笑着说。 谣言止于智者,他现在想要的是散播谣言,还有谁比女人更爱传奇谭怪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倨傲天下 贞观十三年,尚书省左仆射房玄龄奏曰:天下太平,万机事简,请三日一临朝。 高宗即位时曾有过每日临朝,到了永徽年改隔日上朝,李隆基开元初期实行的是三日一朝的制度,后来改为五日一朝。 自从杨玉环来了之后连这五日一次的早朝他也不怎么专心了,朝会上他一直在发呆,放在龙椅上的手一直在打拍子,看样子似乎是还在打羯鼓,除了李林甫还能厚着脸皮继续报喜不报忧以外所有大臣心里都不是滋味,他们已经可以预料到又要有一门外戚要出现了。 有消息灵通对她进行了一番调查,她是开元七年生人,十岁时因父亲杨玄琰落罪卒于狱中她被送到洛阳的三叔杨玄珪家抚养长大,杨玄珪曾任河南府土曹,顺着这条线往上数,她的高祖父杨汪是隋朝的上柱国兼吏部尚书,唐初被太宗所杀。老李家的人选媳妇只看人长得漂不漂亮,根本就不管出身如何,犯官之女居然也能当王妃?不过叹息归叹息,日后还要跟新外戚打交道,能教养出跟伶人一样能歌善舞的女儿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家。 伶人擅演戏,陛下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个美男子,可是他已经上了年纪,比起年轻的寿王要难看不少,十八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再过几年就是狼虎之年了,就凭陛下现在的身子能降得住她么? 听说杨玉环很美,不过大臣们却对她很不屑,用美色跻身的女子一般为文人所不齿,而且比起她来武惠妃是更大的威胁,她现在谋的是储君之位,所有人都记得武则天时期那风声鹤唳的恐怖日子,大家好不容易把武则天赶跑可不想再引来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下了朝除了必须回各部继续忙日常事务的常吏外,有党派的都聚集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对策,三皇子是最成器的,可是陛下防他却跟防贼一样,而且寿王太懦弱,陛下应该还没有昏聩到会立他为太子的地步,便有不少人将视线投向了有河东薛家支持的太子身上。 五十二岁不算年轻了,陛下六年前都开始给自己修陵,所有人都感觉得到,陛下身上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了。 人老了精力就没以前那么旺盛,有李林甫把持朝政张九龄这个右仆射在尚书省也办不了什么事,张宰相的目标就是将河南道的蝗灾平了,然后把水田恢复,还有就是把大运河的泥沙给清一清,李宰相的目标则是发展商业,要将长安变成第二个洛阳。 长安不像洛阳那样临着大运河,洛阳的每个坊里都住满了人,而长安则还有很多空的坊,只有将长安发展成世界第一的大城市这些坊才会住满,商业是最能吸引人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张九龄跟李林甫无话可说,他回自己的那个小院看门下收来的报表了。 逃户的数量难以统计,不过各个边境节度使手中的兵大概有多少还是能统计出来,现在中央军力有十二万,安西有十一万四,北庭二万,河西七万,陇右七万五,塑方五万,河东四万,范阳七万,岭南一万五,剑南三万,全国兵力五十八万,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因为战争,范阳也就是幽州和河东获得了大量的奴隶,他们可以在边境屯田,中央的彍骑废弛已久,他们肯定不是那些常年和突厥人作战的边军对手。 想调兵就需要时间,没有水田防线关内道通向幽州就是一马平川,两京失守后皇室可以退往巴蜀,北方的百姓该怎么办? 张九龄又将开元二十一年重新划分的十五道图给拿了出来,他习惯了十道图,有时脑子转不过来,正在看图的时候仆人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他立刻放下了地图往隔壁的书房走去。 幕僚们好奇丞相这是要见谁,不过有周诚看着谁都不敢乱打听,所有人各忙个的事去了。 和豪华的李宰相府相比张九龄的家就简陋多,他书房中最醒目的便是墙上挂着的那副吴道子画的钟馗捉鬼图。 许多官员家中的钟馗是被供奉着的,每日都有人烧香,好像少了镇宅圣君保护就会遇上什么灾难一样。 而张九龄家的钟馗则明显遭到了冷遇,他只是定期被人用鸡毛掸子扫一扫而已。 当张九龄来到书房时,那位穿着淡紫色斜跨衫的来客正背着手欣赏,他的手中拿着的是一柄和钟馗的佩剑很相似的柳叶剑。 相传陛下在骊山行宫梦到被群鬼袭击那晚吴道子也做了同样的梦,他画的钟馗惟妙惟肖,和陛下所梦到的一模一样,自从有了镇宅圣君的画之后陛下便不再做噩梦了,然后每逢过节陛下就会赏一些钟馗像给朝中重臣。 钟馗是唐初的进士,学富五车c才高八斗,活着的时候就养出了浩然正气,死后化作义鬼便有不少恶鬼怕他,那些恶鬼就将他又杀了一次。 初唐时期的人没什么钱,可是就连突厥都臣服了,尊太宗为天可汗,这可是游牧民族头一次认服。 突厥人的脸皮比匈奴人厚,更会演戏是其中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就是太宗打完了仗国家的经济没有垮,汉武帝打完了匈奴后留下的一堆烂摊子花了两代人都没缓过来,到汉元帝时西汉开始衰败,而这一切都与汉武帝穷兵黩武有关。 汉武帝打仗是真的花光了汉文帝和景帝给他留下的家底,他四处惹敌扩大疆土,根本不给别的民族和谈的机会,国家要养军队必须全力投入,他那三十年打下来人口减半,流民四起,就跟匈奴人打进来劫掠了一番差不多,但老百姓愿意,因为他们出了这口恶气。 初唐那阵可比汉武帝差多了,才经历了五胡乱华,又经历了隋末炀帝的折腾老百姓根本没休养生息过来,玄武门之变后没多久东突厥忽然入侵乌城,一直打到渭水边的泾阳才停下,面对突厥的二十万铁骑,太宗就带了高士廉c房玄龄等五个熟悉突厥的大臣来到渭水桥边隔着岸喊话,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但是两天后杀马结盟后突厥人退兵了,大唐的国库空了,突厥颉利可汗献马三千匹c羊万口给唐,三年之后太宗就派李靖去突厥将东突厥打了,打得他们彻底降服,从此认唐为天朝上国。 那时也是巧,突厥遇上了霜冻天气,得了大唐国库的钱东西突厥因为分赃不均起了内讧,李靖打过去的时候他们自己的矛盾还是没解决,对付蛮夷就要用恩威并施之策,活捉了东突厥首领颉利可汗后唐就帮了突厥一把,他们将粮食跟药品送到了突厥人的手上。 西汉打了那么大的疆土到了东汉还不是被败家的儿子们给分裂割据了,最后领土又有一部分回到了外族的手上。 所以太宗对汉武帝的评价就是武穷兵三十余年,疲弊中国,所就无几。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反正钱还能再铸,反倒是人命和人心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在和平时期粮食看起来并不重要,然而在战争和天灾发生时却是要命的关键,现在粮价太便宜一斗才二十钱,老百姓不愿意种粮食,大家吃的是以前的老本,大商户拼命压价将小商贩挤得没有活路,再加上各种巧立名目的民间借贷普通百姓已经被有钱人逼得快没活路了。 粮价不是越便宜越好,得有个平衡,张九龄正在想办法说服李林甫把粮价涨一点,但李大人表示他要想想。 “扶持农桑了谁来经商?” 每次听到李林甫那一派的人问这个问题,张九龄的心就忍不住疼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赵客缦胡缨 李林甫除了中央军的军权,还领着塑方节度使的实权,牛仙客入阁后塑方节度使便由他担当,并兼任着河东c河西节度使的职位。 让王忠嗣接替王晊担任陇右节度使是一种制衡,牛李二人一直在长安,他们对武将的控制是靠的物资和财政,军队的忠心并不属于他们。 真正让张九龄感到头疼的是幽州。 其他州府的武将即便有不臣之心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难成气候,而幽州的节度使张守珪却是个让人头疼的人物。 他是个仪表堂堂骁勇善战的武将,他看不起中央好色贪财的文官。 像他这种人自然是收服得了幽州的骄兵悍将,可是对中央却十分不利,他已经是节度使了,如果这次跟契丹的战争赢了那他该如何进爵?关中已无可封赏之地,放他回去无疑放虎归山,但没了他的看守他的那个义子安禄山恐怕又会生事,去年安禄山被送进京领罪是他贪功冒进罪有应得,但市面上不知道怎么在传,变成了他代替义父领罪的。 燕赵之地自古就有彪悍的民风,他们崇拜英雄豪杰,并且为胡汉混居,他们的华夷之辨并不像其他地方那么严重,只要是人才他们就会启用,因为自视甚高所以目空一切,好在他们还认自己是汉人,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观念根深蒂固,但老这么打仗他们的军功累计得那么快最后封无可封该怎么办?李白给他带来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将凌烟阁对面的凝云阁利用起来。 武德君子,德才兼备,仁c义c正,为止戈而战,张九龄不知道张守珪会不会动心,他要是动心了可以让他当第一个凝云阁的武德君子,关云长谁不想当,但张守珪配么? 李白带来的第二个问题才是让张九龄头疼的问题。 纸甲属于甲胄,甲胄制造归军器监甲坊署管,而军器监现在归工部管,也就是说又要跟牛仙客打交道,现在工部的人正全力以赴得整水利,他们想将渭水从金光门引进来,让陇州的木材能更方便得运进长安城里,西京道门大德刘三元以破坏风水为由全力阻止,对于风水之说李隆基似乎还是相信的,毕竟泰陵就是他自己选的,国库的钱不是无止境的,要是钱用在了水利上那就没钱做甲胄了。 京兆韦氏现在也想分一杯羹,现在江淮的粮食停运,供应长安的粮食主要从集津仓c永丰仓运过来,陆路运输粮食免不了消耗,他们想从那里修一条水渠,将江淮地区的奢华之物运到皇帝看得见的地方获取皇帝的欢心。 韦氏是关中四姓之一,他们的渊源没有五姓家族那么久,他们家族繁盛的主要原因是科举门荫以及联姻关系,李武韦杨四大家族联姻,但到了本朝因前朝出了个韦后家族实力而受到了影响,科举现在掌握在李林甫的手中,休养生息了二十多年他们想重新复出了,一旦韦氏和李林甫联手那京兆将完全掌握在奸贼的手中。 幽州是李林甫的心腹大患,他巴不得这次战争张守珪能再输幽州的兵将都死光,怎么会答应用国库的钱来做甲胄。 唐人有钱,就是有钱没用对地方,张九龄头痛欲裂,这笔钱该从哪儿调。 “张宰相在为何事忧愁?”李白隔着一张矮几正坐于张九龄的对面,他的柳叶剑就放在桌上。 “我在想这钱该从哪儿出。”张九龄看着李白,希望李白能给他出个主意,国库是李隆基的命脉,宫中佳丽三千,赏赐都是从左右藏库所出,但他奢侈度日每次从国库拿钱总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听说很多大户人家会设立私库,说不定李林甫又在谋划此事了。 要从国库拿钱手续太多,但私库里拿钱就方便了,只是这私库修多大全凭皇帝的喜好,其中不知要刮多少民脂民膏。 “不能走正常的流程吗?” 张九龄苦笑“走正常流程得花时间说服李宰相和牛宰相,等他们商议完了这仗也打完了。” 有些话张九龄没说,也许两位宰相商量的最后结果是不同意做甲胄,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他们二人一直在推进发展商业左藏库外院的金子却越来越少,这钱到底上哪儿去了。 “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不知道张宰相能不能接受。”沉默了许久后,李白犹豫着说。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张九龄侧耳倾听,对于权谋他并不在行,他只知道做甲胄能保住将士的命,该怎么获得将士的忠心是君王该做的事,他只是个臣子,做好他该做的就行了。 “宰相听说过掏地鼠吗?” 张九龄不禁对李白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这位李诗仙居然还知道这个。 田舍汉饿慌了不仅会啃树皮还会找地鼠吃,地鼠喜欢储备粮食而且它自己也是肉,张九龄听说在河南道那边发现最大的老鼠洞里装了足够十个人吃一个月的粮食。 “你说的地鼠指的是” “一个是京畿道的盗墓贼,还有就是为富不仁的地主,他们都有钱,就用他们的钱来做甲胄。”李白诡笑着将在寂静塔看到的场面告诉了张九龄,张九龄无奈叹息,现在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总共有十二户人,如果查抄了这十二户人的家产那应该就有足够的钱制纸甲了。” 张九龄默算了一下,一件纸甲三十贯,七万件纸甲也就二百一十万贯,十二户人一人只出二十万贯也差不多够了,要罗列他们的罪行可以让监察御史去处理,到时在大朝会上向陛下禀明,而且寂静塔还牵扯到了粟特人,只要现在粟特人不跟李林甫如此亲密无间就算是件好事。 “此时我会跟周御史详谈,你先把名单留下吧。” “唯。”李白领命,在张九龄的书桌上取了一张白纸将昨天曹石滩报上来的名字给写了出来,曹石滩只记了买家的姓名,但有钱有势的人全部都是落了户的,要找他们的地址很方便。 战争是要死人的,四十个人也不过是四个火,在战场上这样的战损很常见,如果能以四个火救四万人的命没有哪个主帅会犹豫的。 张九龄将那张纸接过了,让仆人去叫周子谅,他们不是李林甫,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有了钱接下来是人的事了,要在短期内制作那么多纸甲肯定需要人,少府监的工匠有三万四千人,但他们主要是给贵族们做衣服首饰的,要想抽调他们得陛下下诏才行。 “制作纸甲的工艺复杂吗?”张九龄皱着眉问李白。 李太白摇头“此时鄙人不知,宰相得去北张村亲自询问。” 张九龄心中开始盘算,如果做纸甲的工艺不复杂那征调民夫就可以完成了,到时说不得得跟担当司徒的三皇子李玙联系。 因兵戎之事与三皇子结缘也不知是不是好事,太子他已经不想去管了,但三皇子是值得扶持的么。 也许他该问问老搭档裴耀卿的意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子坐明堂 开元二十四年,东都洛阳出了件怪事,当时正是六月夏天,洛水南岸的半空中猛然出现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他们的人数上万而且还有战马,城中百姓四处奔走,甚至出现踩踏事件,他们一路从洛水南岸走向北岸,最终消失在北岸的半空中,每次他们都是在夜间出现,看起来十分吓人。 这种情况多次出现,李隆基就在洛水岸边设置了法坛请人做法,虽然最终阴兵不再出现但他也不想再在洛阳呆了,宫里也怪事频发,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那时正值秋收时节,张九龄和裴耀卿都认为如果陛下那个时候车驾西行沿途各地必然会安排食宿迎送妨碍秋收,这样会对地方引起负担,等到十一月动身更好,可李林甫等他们离开后却对李隆基说“长安c洛阳是陛下的行宫,随时可以行幸,即便妨碍秋收免收各地租税不就好了。”李隆基很高兴,当即就让李林甫安排迁都的事情了。 这么做的直接后果是什么呢? 从洛阳到长安要走好几天,皇帝的仪仗又大,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得在割麦,但皇帝却乘着御銮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得驶过,在他们眼中他们看见的不是天朝上国皇帝的威严,而是隋炀帝杨广的龙舟。 皇帝每次要做什么事都要搜刮钱,一般都是京兆府和河南府出得最多,打了胜仗该庆贺一下吧?每家每户意思意思出点,请伶人表演表演,有小买卖的可以在庆典上摆。一开始老百姓是挺愿意出的,可是出得次数多了就觉得不对味,怎么那些县丞越来越富了? 老百姓也是有脑子的,稍微问一问打听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家越来越不想出钱,但县丞却还在要,要是不给就罗列罪名抓人入狱,只要是背上有鞭痕的商铺c科举一律不要,这等于将百姓晋升的出路给全部绝了,被逼无奈下百姓只得交钱了事,没逃的农户对朝廷一点感情都没有,减免租税他们一点都不感恩戴德,背地里还在议论开元八年权梁山造反的事。 “有些人做事做太绝,该教训教训了。”周诚坐在张九龄的右手边,他说话时脸上无悲无喜,将那一张名单给收了起来。 无罪的人自然不用担心被官给盯上,现在他们要跟契丹打仗,国库里的钱不好动就只能动他们的了。 有句话叫杀鸡给猴看,百姓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要是再发生跟开元八年一样的天灾就会出事了,动用武力永远是最后一步,但御史台没有逮捕的权利,京兆府和南衙都在李林甫的手里,这些富商和他有勾结,所以他们只能在朝会上动手,让李隆基使用北衙的力量抄家,但这样一来一个不小心说错了哪怕一句话就可能万劫不复,李隆基的脾气很暴躁,要是惹怒了他被杖毙又不是没可能。 谁也说不清对于幽州陛下是个怎样的态度,倘若给他留下结党的映像普通朝臣的境遇可不像三皇子那般了,君恩难测,更何况李林甫那小儿运气简直好得逆天,他说什么陛下就信什么。 开元二十四年,李林甫一个刚拜相两年的礼部尚书居然一下子把两位宰相给扳倒了。 当时吏部知选名叫严挺之,他是张九龄举荐的,那个字写得很好的颜真卿就是他举荐的,李林甫一直掌握着吏部,来了这么一个人自然会排挤他,李林甫就告发他徇私枉法。 李林甫举荐的人跟他一个德行,曾经有个户部侍郎萧炅,他也是闲得无聊,在和严挺之闲谈时竟然把“蒸尝伏腊”的“伏腊”说成“伏猎”,严挺之告诉张九龄:“宫廷之中却有说‘伏猎’的侍郎吗?”于是张九龄就把萧炅贬出朝廷,任岐州刺史。 李林甫恨张九龄,更恨那个恃才傲物的严挺之,共事三年如非公务严挺之根本不会去拜访李林甫,像李林甫这种好面子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于是一直寻机报复。 严挺之离过一次婚,他的前妻被他休掉后嫁给了蔚州刺史王元琰,王元琰因贪赃枉法进了大牢,他的前妻就找严挺之去救王元琰,严挺之当时任中书侍郎,要说要救个小州小官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件事偏偏被李林甫知道了,然后他就在洛阳的明堂发难。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只是想罢黜严挺之,他还想连坐张九龄,裴耀卿与张九龄交好,出言帮张九龄辩解,李林甫就说裴耀卿与张九龄结党。 李隆基并不糊涂,他知道严挺之肯定是因为私情去救的王元琰,离了婚就不许有私情么?但李林甫说的结党正踩在了他的痛脚上,张九龄是个正人君子,他跟大多数俗人都处不来,其中当然也包括李隆基本人。 宰相是握有兵权的,张九龄是寒门出身而且家族在岭南不足为虑,裴耀卿却是关中四大姓之一的河东裴氏。 门阀加上兵权,怎么想怎么危险,于是张裴二人就被罢相了,李林甫举荐了牛仙客上台,从此朝政被这二人把持。 张九龄被贬到长安陪着太子监国,裴耀卿改为尚书左丞相,严挺之被贬洛州刺史,安禄山到长安后那个押解他的史思明到处为他奔走,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找到了李林甫,最终才让安禄山躲过了一劫。 “那两个胡人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至少他们的兄弟情义是真的。”跟李白自己被罢相的经过后张九龄不无感慨得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有血缘的还要亲啊。” “听宰相之意似乎是欣赏此二人?”李白听说过张九龄说的乱中华者必此胡的传闻,他对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安禄山没好感,而那个史思明他从来不曾见过。 “他们是乱臣贼子,但他们也是人。”张九龄叹息着说“要是太宗当年也能讲点亲情不发动玄武门之变就好了。” 李白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异姓兄弟,想起了那个在天街上除了自己的刀一无所有却笑得无比嚣张的浮浪人,还有那个背对着他们独自走向黑暗的王公公子,他们是为了对付李林甫而结义的,但李林甫倒台之后呢?如果有一日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他自己要何去何从? 女人,又是因为女人。 如果严挺之没有徇私情,两位宰相也许不会被罢相。 法不容情,可人却有情,因为有了情才多了这么多恩怨啊。 李白长叹口气,他忽然发现二弟的义父说的不错,情诗真的伤情,以后他还是少写为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莫御八牛 李思远回到家里发现他阿耶的后院又开始吵闹了,只是这一次惹事的不是他娘,而是新来的姬妾,两个徒有其表的女人为了谁偷用了胭脂而争得面红耳赤,李思远忽然觉得有点看不起自己的父亲,他怎么将这种女人收进后院里。 他已经成年了,虽然还没有娶亲但还是不该住在这里,可谁叫他长得好看,现在选千牛卫更注重仪表而不是武艺,千牛备身原本是高级侍卫,如今全幼龄化了,剩下的备身则主要担当仪仗,连通事舍人都能被宦官取代了还有什么不能被他们取代的?每次一听到那鸡鸭嗓一响他就觉得心情异常烦躁,就像这个帝国的阳刚之气已经被那帮阉货给夺走了。 通事舍人属于中书省,现在的中书令是李林甫,是他将这个宣旨的殊荣让给宦官的。 陛下看人先看的皮相,出身倒是其次,本来像他这种庶子是不能加入千牛卫的,不过现在愿意大半夜在宫外吹风的王公公子少了才给了他空子钻,如今更大的机遇放在眼前他想紧紧抓住。 王公也是要上朝的,上了朝之后父亲照例会在家里呆上半天,暮鼓时会回到郊外的别院,李思远以后要做的事情是随时可能掉脑袋的,要是阿耶不想跟他在一条船上那就趁早划开界限,反正他也该离家自己住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娘,因为他是她唯一的希望,要是她知道他要走这条不归路肯定会吵闹,李思远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哄别人的女人。 大户人家会将男人住的正堂和女人住的后堂隔开,李思远很少去见父亲,因为在家中他是出了名的不争。 弟弟们的眼线在看到他进正堂后眼神乱飞,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肯定在想等会儿该怎么跟各自的主人告密,这些青衣虽然还是男人却跟宦官一样没种,李思远不想理会他们,反正他已经不想再争国公的位置了。 回来的路上赵岚志跟他说了凝云阁的事情,他想跟李靖一样,日后要捉野狐肯定需要武力,就凭他现在的身手根本就不行。 要是要分家,他希望父亲至少能给他一个擅长武艺的部曲,至少能当他的陪练,那些宦官是他晋升的障碍,他必须除掉他们。 等冷静下来他就知道那个西胡儿想干什么了,一个人一百多斤,十条狗吃很快就吃完了,骨头很容易带走,皇宫里又会失踪一个人。 开元二十四年的时候洛阳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不少宫人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道士频繁在宫廷进出,他们的脸色都很凝重,有一次李思远听到他们说了句“镇不住了”,李思远不想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快镇不住了,反正人镇不住了对人肯定不是好事,就连陛下都带着王公大臣从洛阳逃到了长安。 在途中休息时陛下曾经问过随行的道士蒲州的镇河铁牛的情况,开元十二年陛下下令用天下五分之四的铁矿铸造了八尊铁牛,易经有曰,牛象坤,坤为土,土胜水,从开元四年到二十五年水灾一共发了十二次,平均不足两年就有一次,其中开元八年那次最大,梁权山趁机造反。 那一年的雨就下得特别大,谷水和洛水支流泛滥,洛阳城三水溢,邓州三鸦口大水。 契丹叩关营州,安东都护薛泰帅带五百人与奚王大战,最后战败,陛下派了两万人前去支援,但兵至渑池缺门时山水忽然暴涨,所有士兵全数溺亡。 铸造了大铁牛后雨没那么大了,可是仍然有水灾发生,开元二十一年陛下在长安,因为关中久雨导致长安发生饥荒,陛下差点成逐食天子,当时的京兆尹裴耀卿建议疏通漕运运江南之米粮充实关中,这才将一次危机化解。 但是开元二十四年六月的那场阴兵借道太骇人了,联想起道士们说的镇不住了,李思远觉得恐怕就在这一两年又会有水灾发生。 乱世到来时还是有兵在手里更保险。 在正堂李思远见到了父亲。 李思远的映像中他一直都是强壮的,然而不知为何此时的李思远觉得他已经老了,他身上的鎏金四爪侯王官袍显得过于宽松,似乎他瘦了不少,李思远皱紧了眉,他保护得了这么一大家子人么。 报账的部曲们看到他来了,全部都是一惊,就连正在说话的那人都忽然闭上了嘴,正在一边喝酒一边聆听汇报的父亲抬起了头与他对视,他眼中的精光让李思远松了口气。 他还没有成为一个老而无用的废物。 屏退了仆人后,李思远在没有父亲的许可下擅自半躺在了他的旁边,他的父亲齐国公李茂祥忽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让李思远不舒服极了,他立刻规矩得正坐好,现在就跟父亲平起平坐似乎太早了点。 “说吧,你想要什么?”父亲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情形,他一边喝着酒一边不甚在意得说。 “我想要兵。”李思远面无表情地说“世道快乱了,我想要自保的能力。” 李茂祥不再喝酒了,他将李思远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重新认识他。 “你不想要我的爵位了?” 李思远冷笑起来“我想自己挣。” 他顿了顿又说“父亲有想拥立的储君吗?” “你想拥哪个?”李茂祥垂着眼帘仔细看着手中的酒杯,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不被宦官控制的那个。”李思远恨声说“那些阉人迟早坏我朝纲,三皇子现在被宦官围着,谁知道他现在还听不听得去正常男人说的话。” 李茂祥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可怕,李思远不由发起抖来。 “哎呀,我的儿,你要是想要兵得自己带,爹给你的永远不是你的。”李茂祥坐直了身子,杵着剑站了起来“走吧,陪我出去转转。” “去哪儿?”李思远没动,他可不想去见父亲的外宅。 “你要是想知道去哪儿就跟过来,当兵的没资格问主帅这个问题。”李茂祥忽然瞪大了眼睛,凶神恶煞得看着李思远“老子一辈子都是你的老子。” 李思远觉得不服气,他想抵抗,但即便他的武艺精进了他还是不能揍这个老家伙,因为他是自己的阿耶,揍了他会被人说不孝的。 “走着瞧。”李思远咬牙切齿得说,按着刀往马厩走,风水轮流转,迟早有天他会让那个老家伙听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翻江倒海 洛阳多妖,长安多鬼,有的时候道士也会找人帮忙降妖,在北衙龙武卫担当长史的李茂祥就是其中一个。 妖怪有成人型的,也有不成人型的,哪一样都不好对付,尤其是河里的那条蜃龙,那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对付的。 李思远没觉得他阿耶是疯子,河中有龙就对了,龙能招来风雨,在山海经中蜃有两种形态,一种是贝壳,而另一种则是龙,陆生的生物能跑,水生的就只能在河里游了,难怪阴兵借道只在洛河上出现。 “那条龙跟咱们有什么仇怨,怎么一直害我们。”李思远和李茂祥并肩行走在胜业坊的街上,这里王侯众多,李茂祥的这身四爪龙袍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咱们夺了他的龙气,你知道金陵的事情吗?”李茂祥问李思远,后者严肃得点头,中华真正的龙脉其实是在以前的建康。 “和海比起来,河的聚气效果要弱多了,金陵靠近长江的入海口,那里才是那条蜃龙原本生活的地方,。”李茂祥看着不远处的兴庆宫无奈得叹气“本来陛下是降得住那条蛇的龙,现在也不行啦。” “它想干什么?”李思远皱紧了眉。 “它想干什么?它想把我们大唐毁了,只要长安的风水破了龙气自然会回到金陵,到那时它就能回家了。” 李思远没有问没有龙气那条蜃龙会怎么样的问题,从海水到淡水一定不舒服极了,但为了龙气它还是选择忍着。 “那条龙长什么样?” “不知道,见过的人都死了,山海经上说蜃龙的鳞片从腰往后的鳞片都是向前逆生的,鳞片是暗土色,模样跟蛟很像,除了它之外邙山上还有个刑天,它的头现在都没找到,鬼知道它跑哪儿去了。” 李思远停了下来,李茂祥立刻回过头来看他。 “阿耶,你真的在城外置了外宅吗?” 李茂祥阴测测得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李思远不想理这个老没正经的家伙,他开始想其他的问题。 “你觉得什么情况陛下会在长安呆不下去,必须迁都洛阳呢?” “怎么,你想把他赶走?” “有一个人,怕是要大开杀戒了。”李思远跟在李茂祥的身边愁眉苦脸得说“昨天儿子去了趟寂静塔,那个人把执行天葬的狗牵回来了。” “天葬?” “就是吃人肉的狗,宫里很快又会有人失踪了。” 比起看到血淋淋的尸体,失踪更能让人惶惶不可终日,李思远有点怕,他不想去洛阳,至少长安的妖怪是谁他知道,洛阳有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李茂祥没说话,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凝重,此时的他一点都没有在家里时那种神游物外的样子,他看李思远的娘时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李思远看着觉得很难受,他觉得他娘成了某种替代品。 寿王真的一点都不恨自己的阿耶吗? 寿王宅也在胜业坊,陛下将所有的兄弟都安置在与兴庆宫紧挨着的安兴坊和胜业坊,看似与他们亲近,实际上他自己时不时会到诸王府上去坐坐。 他真正信赖的人住的地方都正对着宫门,李令问就住在安上门外,而高力士则住在丹凤门外,李令问虽然也是殿中少监但他的耶耶是卫国公李靖的弟弟李客师,在军中他可比姜皎那个弄臣有威信多了。 开元八年兴道坊发生过地陷,也正是那一年的大雨下得格外猛烈,李思远不想再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了。 “阿耶,你能跟我说说开元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思远只是随口一问,可是李茂祥却被激怒了一样恶狠狠得瞪着他,都说龙有逆鳞,似乎他父亲也有逆鳞。 “那条蜃龙就没有一点可以对付的办法吗?”在阿耶发火之前李思远立刻转移话题,李茂祥似乎还沉浸在记忆里,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李思远顾不得在大街上,给了他一巴掌李茂祥才清醒过来,他身上那种戾气这才消失了。 “蜃龙喜欢吃燕子,据说除此以外什么也不吃。但是燕子是飞行迅速的鸟,也极少接触水面,所以蜃才会做出幻影引诱燕子飞进自己嘴里,在它吃食的时候攻击是最好的。”李茂祥过了很久才恢复镇定,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那攻击哪儿?” “不知道,书上没写。”李茂祥一万个没好气得说“蜃龙是一种很稀有的龙,咱们没对付过。” 李思远顿时变得更加愁眉苦脸。 “儿子,你是从哪儿知道金陵王气的事的?” “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跟赵岚志聊天的时候我听说的。”当时也是在大街上,晚上的时候坊里仍然人来人往,他们就像李思远父子一样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在街上说了出来,可是说了又怎么样?不信的人永远都是不信的。 “韦家的人现在正在筹划挖一条渠,将江南的货运到长安来,这事要是真被他们办成了那条龙肯定会顺着水跑到长安来兴风作浪的。” 李思远也是愁,粮食必须运进长安,可是粮仓都离长安太远,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阿耶,咱们城里进了墨家子弟,他们正在煽动奴隶造反。” 李茂祥提腿就给了李思远一脚。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李茂祥的眼睛都气红了。 “没办法,现在要斗倒李林甫需要墨家人的力量,而且要把蜃龙引出水面墨家的木鸢会不会派上用场?” 李思远还是蛮喜欢读书的,战国时期公输和墨子都曾制作出木鸢可以飞翔,可惜这项绝学已经失传了,现在可能只有墨家人知道该怎么做。 “李林甫?你们想怎么对付他?”李茂祥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李思远有点佩服自己的阿耶,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会惹恼他,李茂祥可不像赵瑾,他耳聪目明得很,李思远不禁担心要是他发起火来在街上追打自己可怎么办? “说啊。” “他们打算把昭陵给盗了。”李思远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因为他的阿耶已经整个呆掉了。 他家的祖坟也在昭陵,像李茂祥这种经常跟道士打交道的王公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兔崽子,看你出去都结交了些什么人。”李茂祥清醒过来了,他到处找能抽人的家伙,李思远立刻趁着木棍打在自己身上前拔腿狂奔。 “我要是兔崽子,你就是老兔子。”李思远一边跑一边指着李茂祥大声说,李茂祥被他气得哇呀呀爆喝,看他的精神头一点都不像四十有六的人。 一位路过的御史看见了,但看过了也当没看见。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就是这帮武夫教儿子的办法太不斯文了,实在有失体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泥足深陷 皇宫是有内库的,不过去年治理洛水被李适之花光了,那是太宗c高宗留下来的老本,李隆基花得那叫一个肉痛。 但没办法,洛水和谷水必须治理,花光了内库之后他就开始打国库的主意,左藏库的官员们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皇帝要用钱到底给他还是不给他? 三千佳丽用的首饰都是珠宝,比起白银唐人更喜欢黄金,少府监就在左藏库外院隔壁,那里除了管理皇帝及百官的器物外还负责对民间工匠的管理,官府也有自己的作场,那些从左藏库出去的黄金绫罗在外面溜了一圈回来全部变成步摇c金钗c披帛c罗裙放在隔壁,少府监变得越来越富而国库却越来越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左藏库的官员组团到御史台告状去了。 李适之是宗亲,他领的那个御史大夫本来是个虚职,但左藏库的人不管这些,还有什么比指着祸头子指桑骂槐更过瘾? 北衙禁军驻守在朱雀门内,不守宫禁的时候他们就在皇城内守护国库,同时保护皇城内官员们的安全,下朝后他们眼睁睁得看着左藏库的官员气势汹汹得往鸿胪寺方向走,原本他们还以为又是因为朝贡的问题闹矛盾了呢,结果谁承想他们却拐进了鸿胪寺对面的御史台。 武夫们读书不多,那些引经据典的骂人话他们听不懂,他们拉住了一个路过的进士问里面讲了些什么,那个年轻的进士听了半天,总结归纳后整理出了一句话“国库没钱了,要么让陛下省着点花,要么就弄金子去。”一干武夫顿时恍然大悟。 以前张宰相在的时候这种惹人厌的活都是他干的,现在这个惹人厌的艰巨重任似乎就落到了太宗曾孙的头上。 没办法,他是御史大夫,同时也是李隆基的族亲,有监察皇帝言行的职责,这种事应该由他管,家里养一个败家女人就够受了,何况还有三千个,水利是项耗资巨大的工程,秦朝的时候郑国就打算修郑国渠将秦的经济拖垮,近一点的隋炀帝也是修大运河把家给败没了的,京兆尹想修渠引渭河水进金光门的事黄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本来应该很顺利通过,没想到一个老道跳出来生事,因为有他在几个国库的官员们才有时间准备预算,最终结果是钱不够,要修渠得再存几年。 盐要收税,收得也不多,盐价也很便宜,老百姓没啥意见。 但商人们不服,为啥香料那么暴利不收他们胡商的税非要收汉人的盐税?这不是跟实行和市一样吗?商人的怨气现在还没到罢市的地步,毕竟现在主要是盐业受到了影响,可是人人都觉得这日子过得不对味,怎么汉人处处都要比胡人低一等。 虽然活在开元,但大家都在思念贞观,那个时候没那么多国家给他们朝贡,可是出国旅行只要说是天朝上国人永远都会得到礼遇,那些蛮夷看汉人的目光都带着憧憬,说话都陪着小心。 现在大家已经感觉不到那种尊重了,王孙们都在穿胡服,就像穿胡人的衣服是件很气派的事。 他们到底是胡人还是汉人? 是汉人就该穿汉人的衣服为荣,汉人的衣服哪里不好看了? 长安的老百姓对大多数王孙是很厌恶的,他们觉得那些有钱人不是自己人,都是外国人那一头的,开元元年长安县实行配户和市法,以官府的名义按户征购财物,官府出的钱明显低于市价,而且有时是拿了货不给钱,跟明抢有什么区别?后来裴宰相任长安令,从按户平摊改为向富户征收,并且先款后货,价格公道,他在职期间宽严得当,离任后大家还在想念他。然而新上任的长安令韦坚执行和市就没那么公道了,价格倒是其次,主要是钱到得太慢了,大家都怕朝廷又跟开元元年一样明抢。 皇帝要用的都是好东西,做得越好越容易被盯上,工匠们干活越来越马虎了事,仿佛大家都失去了那种进取精神。 外国的使节站在鸿胪寺客馆门口看这边闹笑话,以前都是他们学说中国话,现在他们不学了,反正多得是肯学外国话替他们当通译的人,他们朝贡完了还要带着更多赏赐回国,魏征魏宰相在的时候是反对朝贡制度的,只是他当年用的借口是中国始平,疮痍未复,若微有劳役,则不自安。现在中国安定很久了,这个理由行不通,而且他们还有个很好面子的皇帝,虽然他干的都是些没羞没臊的事。 老李家这家丑是丢人丢到国外去了,她经常在外宾面前表演,姿态怡人宛如天仙,曾经有个使节向她求婚,结果遭到了无情拒绝。 被人拒绝总得知道为什么吧,后来那使节才知道她是寿王妃。 一个王妃居然跟胡姬一样在大庭广众下跳舞,使节有点不相信,唐人已经开放到这地步了?后来那个使节当晚就被鸿胪寺的官员请回了国,而且嘱咐他以后别来了,使节们这才品出其中有点不对劲,那个杨玉环好像是李隆基的禁脔。 从那以后每逢杨玉环表演外宾们就不敢抬头,舞蹈动作大,怕看到不该看的地方,李隆基非常满意这种效果,常常高兴得哈哈大笑。 回到鸿胪寺客馆后他们就开始讨论,除了通译也不知道那些蛮夷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反正他们都大笑起来。 那个笑声听起来刺耳极了,每次响起都让觉得异常火大,即便是禁军也觉得脸火辣辣得疼。 他们心里有股气,却不知如何发泄,那种感觉实在太难受,有的人握着长矛的手都攒白了。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一个穿着花钿绣服的俊美少年满骑着汗血宝马脸寒霜得跑了过来,他在御史台门口勒住了马,看着里面乱哄哄的一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都挤在里面干什么?还干不干活了?”那个千牛卫中气十足得大喊,声音震得所有人耳朵生疼。 “你是哪儿来的?敢跟我这么说话?”一个左藏库的官吏指着千牛卫的鼻子骂道。 “跟御史吵有什么用,有意见你们自己跟陛下说去。”千牛卫蛮横得调转马头,抬高了下巴,高高在上得说“这儿有管账的吗,小爷有账要算,叫他给我出来。” “你要算什么账?”御史台正衙里,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喊。 “买军需用的账。”那个千牛卫吼完,回头看了眼那些外国使节,忽然勾起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咱们要跟外族打仗了,有钱咱也得省着点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理世事 皇亲国戚入官场不用经过科举,这对大多数寒门学子来说感觉很不公平,但谁叫这是个讲关系的社会,宦官是庶民出身,基本上是被逼的没退路了才挥了那一刀,想要获得权力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看似平步青云其实王侯子弟也有自己的苦处,汉人讲求多子多福,但阿耶的爵位只有一个,嫡长子被毒杀c暗杀在后院里经常发生,能活到成年的王侯子弟通常都有个非常厉害的娘,女人心狠手辣起来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丈夫是靠不住的,因为男人会娶三妻四妾,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跟王皇后一样成了下堂妻,女人的依靠只能是儿子,当皇后是要被废的,可是当太后却没人敢废,杨丽华那样的女人杨广还不是忍了,所以家里有个不败家的女人很重要,长孙皇后就相当不败家。 李承乾曾经被给予厚望,他深知经国之邦要先论刑狱为重,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他却有了腿疾,不论是李世民还是长孙皇后家里都没有与腿疾有关的病史,而且他的其他兄弟都很健康,唯独他一个人得了不能走路的怪病,有些人就将此与后宫争斗联系在了一起。 首先,他是成年后有的腿疾,他一生只有三子,长子李象贞观八年生,次子李医贞观十年生,早夭,三子李厥贞观十二年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子嗣。 他当时宠幸一个叫称心的男宠,精力用错了地方是一个原因,但也有人怀疑是为了掩盖某个中毒的症状才送一个男宠给他。 终汉一代许多贵族女子都生不出孩子,陈阿娇就是其中之一,她出身显贵很小就施了宫粉,那种闻起来很香的香粉里含有铅。 唐的宫廷吸取汉的教训,宫中所有化妆品全部都是天然材料,以细粟米制成迎蝶粉,而胭脂则是用的匈奴那边产的一种名为红蓝的花卉,在民间也有用重绛c石榴c山花以及苏芳木等材料制成化妆品,但铅的运用并没有完全被取代,有些女人还是会用铅混合胭脂上妆。 几乎所有使用铅化妆的女人都有不孕症,并且脾气暴躁c易怒c容易疲劳并伴有思维迟钝和关节疼痛的症状,太医署每年都要接诊很多这种病人,她们的症状和李承乾晚期非常相似,只是谁都没有证据证明李承乾真的中过毒。 长孙皇后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但她不适合后宫,贞观十年的时候她就仙去了。 她最大的爱好是读书,即便梳妆时也手不释卷,成为皇后之后经常与太宗一起共读,谈古论今从容以对。 她深谙盈满为诫,说服胞兄长孙无忌让位,在太宗恩准下,长孙无忌得以闲职高薪退避宰执之位。 她一方面欣赏“庇护”着魏徵那些敢于直言的忠臣,另一方面也在不断地提醒着李世民要行仁政,贞观时文治武功春风和睦亲切包容有很大功劳都仰赖于这位贤后。 长孙皇后生性简约,不喜欢浪费,所需的东西,够用就可以,临死时她跟李渊一样希望能够简葬。 但凡无道之朝所修皆为大墓,昭陵开山为陵并不是仅仅因为唐国力强盛,更是为了避免跟汉一样为迎合礼制而使用大量木材c石料顶起封土堆,坟冢累得再高哪有山高?太宗的墓里没有多少金银珠宝,但他的墓穴入口在哪谁都不知道。 回到家中之后,在他们过去对弈的围棋室内,赵瑾对赵岚志说了段只有极少数王公知道的往事,李承乾虽然发动了政变但太宗并没有处死他反而被流放到黔州就是因为太宗怀疑他被人下毒了,除了他之外所有参与政变的人都按照律法处死,他的谥号是愍,意思是痛心,如果当年是他继位的话李唐王室也不会被武则天杀得那么惨,长孙无忌本来已经功成身退,但是他太贪,他想控制李治,最后落得个罢官自缢c家产充公c近亲发配岭南为奴的下场。 “后宫的女人歹毒啊,寿王之前武惠妃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但全部都死了,为了不让寿王夭折她将他送给了宁王抚养,可宁王也没安好心,他害怕武惠妃会成为第二个武则天,所以将寿王给调教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结果废物也还会被人利用,就因为他有个皇子的躯壳。” “那要是寿王有治世之才呢?” 听了赵岚志的问题,赵瑾苦笑了起来“你知道当时太宗怀疑谁是下毒的人吗?” 赵岚志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人的名字,但每个都不敢确定,那时的武则天还是个依靠着太宗的藤蔓,她不可能有那个力量给太子下毒的。 “是谁?” “三皇子李恪的母亲,隋炀帝之女杨妃。”赵瑾叹了口气,显得无可奈何“当时天下初定,很多官员对隋文帝还有感情,为了稳定朝局太宗才娶了杨妃,杨妃很会教养儿子,三皇子是最像太宗的,但正是因为太像才会被太宗忌惮。” 赵岚志明了父亲所说的意思,玄武门之变是所有唐皇的心结,更何况那是隋炀帝的女儿。 “只要寿王不结党,不论他多有才他都不可能成为威胁,李适之现在跟他一样,我投了拜帖他根本不见,因为按照礼制李承乾死后应该是他的儿子李象继位,而李适之正好就是李象的儿子,他其实也有皇位继承权,这一次为了治水花了那么多钱,陛下已经对李适之记恨上了,现在他避嫌都来不及。”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是我们该怎么办,而是你该怎么办?”赵瑾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席子“不论是凝云阁,御史台c李林甫还是纸甲的事都少不得他的帮忙,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靠你自己了。” 赵岚志一脸倨傲得看着御史台的大门,脑子里回忆的全是之前在家中父亲的教诲,他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可耍横却是他最在行的。 有些人用文明礼貌的态度讲跟他说不通,还是横一点才能打破眼前的僵局。 骄横跋扈之人通常是惹人厌的,这种人总没人怀疑他会结党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唐纪检委 御史台在含光门街右二坊,被太史监和宗正寺夹在中间,和庞大的国土相比它实在太小了。 但是它担当的却是至关重要的监察权利,李林甫上台后御史台就成了摆设,而且看这个兆头他似乎要将御史台当成自己打压异己的工具,御史台内部分成泾渭分明的三派,一派是李林甫派的,一派是张九龄派的,还有一派是中间派。 张晓c颜真卿就是属于中间派的,张九龄派的御史虽然正直,可是却不会耍奸猾诡计,跟着他们混容易丢命,而李林甫派的人则太无耻,视王法朝纲为无物,跟他们混一定会遗臭万年,在既不想丢命又不想遗臭万年的情况下很多御史便选择了中立。 御史是个肥差,但是也是个非常得罪人的活,一般的公卿子弟都不会想任职,御史主要以寒门子弟为主。 他们很想帮张九龄,可是寒门宰相没办法保护他们,李宰相的门生都警告过他们,谁都不想牵连家人。 在正义感和家人安危之间他们选择了沉默,他们虽然拿着高薪但日子过得憋屈,他们又不是为了钱当的御史。 他们希望有个人能带着他们杀出重围,然而李适之却让他们失望了,他是个武夫,为人豪爽但心思不够缜密,在治理洛水时就出现过几次疏漏,造成了不必要的人力财力浪费,他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中立派的人仍然在观望。 每次上朝都是无所事事,下朝也是一样,就算偶尔有人被派出去巡视也只是两个结果,要么是好事,这种会上报,要么是坏事,这种会瞒报,他们越来越像贞观前那种仅仅风闻奏事没有司法权力的采风御史了。 对有志向c有抱负c有正义感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日子过着是很痛苦的。 有人熬不下去,哪怕是高薪也致仕了,张晓和颜真卿互相勉励着,他们在期待光明能出现。 皇帝的后宫太大了,而且宫里的女人需索无度,只要说了两句奉承话能让皇帝高兴就会有奖赏下来,那些女人头上的首饰都是从国库里取出来的金子造的,她们戴起来好看了,可是老百姓的日子却苦了。 她们打扮得再美有什么用?有武惠妃和武家的女人在她们根本不会受宠,她们像金丝雀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终日无所事事,容颜在发呆中一日日老去。 她们很可怜,同时也很可恨,她们期望自己能像卫子夫一样撞上大运荣宠君前,那个新来的杨玉环给了她们希望,又一轮新的比美又开始了。 按现在的市价,金子和铜钱的换算是一两金子六贯钱,六贯可以买三百斗粮食,可以供一千五百个人一天的口粮,她们不懂自己头上手上戴着的那些首饰的价值,她们只知道这么戴着好看,有了美貌就能得到爱情,那些宫娥根本就不懂人间疾苦。 虽然最新一轮的人口普查做出来的数据不是很准,但唐的男女比例大概是一比一,减去那些必须去参战的男人,女人就多出来了。 普通男人都去打仗战死了,多出来的女人该怎么活?有钱有势的人就有很多姬妾,而穷苦人则老婆都娶不上。 贞观并不是完美的,但至少在长安城里到处都能听到读书习武的声音,可是现在除了音乐之外更多的是商户的叫卖声,听着热闹却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国家的首都不该是这个样子。 不论是私学还是公学,应该将学校办起来,那么多人还不识字,要颁布一道政令让老百姓理解真的很困难。 左藏库的人来闹事的时候颜真卿和张晓都躲在了人群后面,他们看着左藏库的人指着李适之的鼻子骂,两人的手紧紧得握在一起。 坚持,一定要坚持,只要熬过了最黑暗的时候光明就会到来的,到那个时候大唐将重现过去的辉煌,贞观还会再一次到来。 “听说李宰相最近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一个脸色白皙而且留着胡须的人要逼着他交出宰相的位置,你觉得有可能是真的吗?”颜真卿小声得在张晓耳边说。 张晓下意识得看向李适之,他倒是符合这两个条件,可是像他这样的武夫能将李林甫赶下台吗? “只是一个梦而已,别当真了。”张晓有些绝望得说。 “我觉得是真的。”颜真卿的眼中闪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光“那个光明王快出现了。” 张晓知道,颜真卿说的是推背图中那个将在江东出现的光明王,但他却忘了后面那一句谈空说偈有真王。 即便真的有王,那也必然是跟佛门有关,一个和尚当皇帝怎么听怎么觉得诡异。 “都挤在里面干什么?还干不干活了?”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这个声音让张晓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说话的人虽然声音听着傲慢却让他觉得神清气爽,那些左臧库的人都跑来闹事了,谁看国库? 张晓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俊美的千牛卫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倨傲得看着这边,要放往常张晓只会觉得此人太过傲慢,可这时他却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贞观时的武将应该都是这么傲气的,因为他们曾经创造以两千人打败了十万人的奇迹,这世上有哪个军队能做到这一点? “你是哪儿来的?敢跟我这么说话?”一个左藏库的官吏指着千牛卫的鼻子骂道。 “跟御史吵有什么用,有意见你们自己跟陛下说去。”千牛卫蛮横得调转马头,抬高了下巴,高高在上得说“这儿有管账的吗,小爷有账要算,叫他给我出来。” “你要算什么账?”李适之坐在正衙的上座,威风凛凛得问。 “买军需用的账,咱们要跟外族打仗了,有钱咱也得省着点花。”那个千牛卫一边说一边回头看那些穿着胡服的外国使节,御史台的对面就是鸿胪寺,鸿胪寺的南边是宫墙,因此只好将正门开在了北面,正好跟御史台门对门。 那些胡人一听说要打仗表现也没比普通汉人好多少,怕死是人的天性,胡人也不见得人人都勇猛,张晓忽然升起一种解气的感觉,那些朝贡的使节也有今天。 这帮蛮子会演戏啊,在陛下面前是一套,回了客馆是另外一套,他们互相攀比谁得到的赏赐多,他们朝贡的那点东西跟他们得到的赏赐根本就没得比。 败家啊,陛下是真的在败家,修洛水时正事,这个钱是该花的,可是宫里的那些女人必须放出去,要养她们太花钱了。 “你要买什么军需?”李适之沉着脸问。 “盔甲。”那个千牛卫诡异得笑着说“用纸做的盔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信马由缰 从春秋到现代,人的身体是没有多大改变的,都是一张嘴巴两个眼睛,谁多长了少长了都是怪物。 区别每个朝代的就是人穿的衣服,在唐以前汉人穷人的冬天是非常难熬的,因为没有足够的衣物来取暖,木棉的产量很低,而且一直在岭南一带普及,真正让木棉走出岭南崇山峻岭的是张九龄张宰相修的路。 唐人擅长织造,木棉被纺成了线之后就能织布,和绢相比韧性更好,楮皮纸也容易获得,穷人冬天的衣服就是用它做的,要做一件纸甲很简单,就是不知道它的防御力如何。 赵岚志本来是打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撞大运,没想到这死耗子还真被他给撞上了,左藏库的人本来气势汹汹,一听说要打仗也不敢再叫嚣了,仿佛他们此刻才想起李适之的另一个身份,他是太宗的曾孙,他们灰溜溜得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瞪赵岚志一眼。 守财奴最恨败家子,不过跟给女人买丝绸相比他们更愿意将这钱用来给将士买盔甲,对宫里的那帮女人他们同样也很厌恶。 等他们走了,李适之也不想在御史台呆了,这个小破衙门还没他的马厩大,他在长安城里没有房子,住郊外的大宅只要不用逾制的东西他修多大都没人会管,北张村距离长安也不远,正好御史台在长安城北,他就跟着那个年轻的后生一起去看纸甲去了。 赵岚志故意引着他从延喜门走的,御史台在朱雀大街西侧,可是皇城内横着走用不着在皇城外那样要等旗手的号令,在路过大宁坊的时候他指着大安国寺给李适之看“李大人,你觉得把御史台搬那儿去合适吗?” 大人是叫干爹的,叫太宗曾孙干爹一点都不亏,攀上了就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李大人哈哈大笑起来。 “把御史台搬寺庙里?亏你想得出来。”等笑够了,李适之没好气得说。 “以前御史台可是有台狱的啊,大人就不想把它恢复过来?” 李适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李适之怕挨肉刑,怕疼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事他的身份,如果按照正常礼制顺序他才是大唐的皇位继承人,罗希奭虽然是个殿中御史但他在大理寺审理犯人的手段却残忍至极,李林甫有这样的人当手下让他觉得恐惧,虽然罗希奭按格式上该他管可是李适之却对他敬而远之,如今听到恢复台狱他有些心动了。 和平时期刑狱的权利是跟军权不相上下的,李林甫一届文官之所以被人害怕就是因为掌握着刑狱,诬告比告密更招人恨,李林甫将那些有气节的人杀光了,剩下的自然都是会为五斗米折腰的贪官污吏了,如果春秋战国的礼崩乐坏让汉人丧失了诚信之心,那李林甫所作所为就是让汉人失去了胆量和气节,又不是人人都跟他一样目光短浅,香料就只能从西域进口么? 佛教的发源地在天竺,天竺在中国的南边,玄奘法师为何要去西域取经? 那是因为天竺和中国隔着喜马拉雅山脉。 世界屋脊无人能够翻越,佛教是沿着喜马拉雅山一路向北,过了吐蕃之后传进西域的,如果只是去西域,玄奘法师根本不需要旅行十七年时间,他沿着佛教传播的路线到了天竺。 在他的游记中天竺是个盛产香料的国度,也正是因为天竺盛产香料所以佛教的许多法式中会用到香料。 除了天竺,南洋也是生产香料的地方,粟特人牢牢控制着丝绸之路,根本不允许其他民族的人染指,他们的香料有不少种类是从波斯进口的,但连波斯商人都只能走海路前往天竺c南洋发展,由于新崛起的大食帝国对拜火教徒的迫害,波斯商人曾拜访过李适之想从香料生意中分走粟特人的一杯羹。 骆驼一次能运多少东西,船一次能运多少东西?但李林甫代表的是粟特人和中亚朝贡贵族的利益,因为李隆基喜欢看别的国家朝贡。 要发展海上运输就必须造船,发展航运哪儿来的钱修水渠?长安又不像洛阳一样在大运河的边上,不将长安发展起来如何体现出他李林甫的能力? 李林甫需要陆路运力,他需要粟特人的丝绸之路,他的目光短浅得让李适之感到无奈,李林甫虽然姓李却不是直系宗亲,是李渊堂弟的曾孙,所以他没资格看玄奘法师的游记,但正是因为他无能李隆基才放心大胆得将军权交给他然后自己可以畅快得玩。 李适之和李隆基平辈,而且还小李隆基十几岁,倘若不是李氏宗亲被武则天杀得人才凋零李隆基也不会想到要启用他,宁王不敢动,他敢冒头绝对有死无生,可倘若运作得当,李适之也不是没有问鼎的可能。 机遇只给有胆量的人,就看李适之敢不敢去抓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岚志,是祥国公赵瑾的嫡长子。” 李适之笑了起来,他喜欢嫡长子这个称呼,因为不论是他耶耶c他阿耶还是他自己都是嫡长子。 他喜欢住在宽敞的地方,现在的御史台太小了。 “那个大安国寺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人是想先看纸甲还是先看安国寺?”赵岚志的脸上带着神秘的笑,那笑容让李适之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小子居然在评判他。 王侯们也到了站队的时候了,除了李隆基的儿子还有其他的候选人。 该选哪样?军权还是刑狱? 李适之现在就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往前走就是通往通化门的路,出了城再往北就能看到纸甲,但是安国寺就近在咫尺,拐个弯就能到了。 他胯下的马不安得躁动着,这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父亲跟他说的那个传闻,曾祖之所以会一下子冲进窦建德的朝会并不是因为事先探听到了情报,而是让马带着他们去的。 天子就是拿自己的命去赌,就看看他有没有跟太宗一样的天子运吧。 想到这里李适之忽然松开了缰绳。 他闭上了眼睛,就像太宗一样任由那匹马带着他驶向未知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地放矢 儒家六艺,礼c乐c射c御c书c数,除了读书也要学会射箭才行啊。 在朱汉良的私学外,王守善开始找地方给孩子们学射箭,那个张巡跟在他的身后,看起来百无聊赖。 “刚才那位是哪位公主啊?”他没话找话得说。 “关你求事。”王守善一万个没好气,回来之前他还在想着要跟她分房睡,现在他只想天快点黑。 “你们去石开平家干嘛?” 王守善还是不想理他。 “想恢复番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想知道该从哪一个节度使开始吗?” 王守善这次回头看他了,张巡得意得笑了起来,在空地上找了跟树枝,将大唐十道图简略得画了出来。 “咱们现在的敌人主要是突厥c契丹和奚,河西节度使是为了防止突厥和吐蕃接壤的,所以幽州c河东c河西c塑方都不能动,那剩下的就是陇右c安西c剑南c北庭以及岭南这几个道了,这几个道都不在李宰相的势力范围,陇右c北庭无需多虑,剑南是李家重点经营的地方,那就剩下安西和岭南这两个道了。” 王守善皱着眉点头,最麻烦的几个道现在是不能动的,牵一发动全身,谁知道那些外族会趁机做什么乱。 “岭南瘴气多,如果让岭南先番上那中原的士兵到那边很容易水土不服,形成不必要的折损,所以安西四镇应该是第一轮番上的目标。” “就凭现在的彍骑守安西四镇?”王守善冷笑起来“他们连沙匪都不如。” 西域虽然没有正式的国战,可是骚扰却是不曾间断的,一个绿洲就可以是一个城邦,但是这些城邦却养不了多少军队,它们的安全全靠大唐的军力来负责维持。 想染指丝绸之路的不只是波斯人,还有大食人c突厥人c吐火罗人c吐蕃人那个地方其实就是个不毛之地,根本没有占领的价值,可是那里却是大国博弈的必争之地。 粟特人的国土位于泽拉夫善河流域,这个区域是由大大小小的绿洲组成,然后就是更广阔的沙漠和戈壁,他们自己的国土上没有任何特产,既不能放牧也不能种粮,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经商,他们思念自己的家人,却对那个支离破碎的故土没有多少归属感,只要是为了钱他们几乎什么都肯卖,他们主要以商队的形式在长安c洛阳以及埃及的亚历山大利亚之间往来,每一个萨保都是商队的首领,粟特人自己是很惜命的,可是他们会用钱雇佣不惜命的浮浪人,因为走一次要废不少时间为了让利润最大化他们携带的大多是贵重的物品,东方的丝绸和西方的黄金珠宝都是抢手货,然而比它们更贵重的是胡椒等香料。 因为运力的问题,胡椒是东西方都通用的货币,其价值甚至有时超过了黄金,萨保的墓也修得很豪华,其规模几乎可以跟北周皇帝媲美,但是他们的墓大多数都不修在西方,而是在东方的西域。 安西都护府没水,但地底下到处都是金子,离开了绿洲如果不熟悉环境就很容易死在沙海中,王守善有时也会在戈壁上碰到背着金子的尸骨,也正是因为见多了这种死亡方式所以他对金钱看得并不重,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没有武力的人在西域只会成为待宰的羔羊,小的时候他就差点成为奴隶,是唐军救了他,唐人继续这么堕落下去迟早会自取灭亡,不过让中原的彍骑就这么去西域就跟让他们直接去送死差不多。 “为什么陇右和北庭无需多虑?” “明年王忠嗣将军会担当陇右节度使,这个已经是内定了,北庭节度使是张嵩将军,他曾经任职太原尹,官声一直不错,开元十年吐蕃围小勃律的战争你参加了吗?” 王守善下意识得摇头,然后觉得不对,这个张巡在套他话呢。 “我没去过西域,我一直在陇右。” 张巡根本懒得理他,自顾自得开始说了起来“勃律是唐的西门,勃律亡则西域失守,吐蕃为了拔掉通往西域的障碍派兵围住了勃律的都城,当时的小勃律王在围攻之下向张嵩将军求救,他当时说‘国家西岳,久被声教’,然后就派出四千兵马打败吐蕃,这个人很有民族气节,他是不会为了私心而反叛的。” 王守善不屑得撇嘴,这个张巡又是一个大汉主义者。 在这部分汉人眼中胡人就是蛮夷,除了孔武有力之外他们就是落后而愚昧的,但战争会让所有人都变得野蛮,每个人都会变成禽兽。 军纪是唯一能束缚住野兽的枷锁,唐军的军法几乎每一条都是斩刑,中原的那些老爷兵肯定受不了那么严苛的军法,不知道到时候会产生多少逃兵。 逃兵跑到沙漠里会死,跑到绿洲城池就成了强盗,让那些人去西域只会坏了华人的名声,还不如他们继续留在中原。 不番上中央的军力会废弛,番上华人的名声可能会毁了,汉人在很多时候是宁可要脸不要命的,王守善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出恢复番上时朝堂上要吵成什么样了。 彍骑里有想当兵的,也有很多混日子的老兵油子,那些人该何去何从?中原已经那么多强盗了,再多岂不是要更乱?烦啊,世上怎么这么多坏人。 这时,那只被王守善捉回来的兔子疯了一样跑了过去,孩子们追着它尖叫连连,其实那些坏人曾经也是孩子。 教育真的无比重要,王守善忽然有些理解为啥科举要列祖上三代的出身了,因为看祖上的为人就能大概看出那一家的家风如何。 五姓女之所以被追捧就是因为她们的家风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是正人君子人家是看不上的。 “张巡,你成亲了吗?”王守善仔细将这个读书汉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长得并不俊美,可是一个读书汉就能想到这些好像挺不简单的,北张村看来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还没呢,怎么,你想介绍?”张巡笑呵呵得说。 “再说吧,我感觉嫁给你的女人肯定很倒霉。”王守善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对这个张巡王守善有股奇怪的感觉,每次看到他总觉得心里闷得慌。 “西胡儿,你觉得你是汉人还是胡人?” 就在王守善转身欲走时张巡忽然问到。 “都不是,我是唐人。”王守善沉着脸,面无表情地说“只有你们汉人才把胡人c汉人分得那么清。” “那要是再给你一次投胎的机会,你是想当胡人还是汉人?” “这是我能选的吗?”王守善不屑冷哼。 “那要是你能选呢?”张巡锲而不舍得追问。 王守善首先想起的是为了保护他死去的娘,然后是他的义父,最后才是他的汉人阿耶,要是他娘当初嫁给了义父该多好。 “我不知道。”王守善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要是换你来选呢?” “汉人。”张巡斩钉截铁得说“我生是汉人,死是汉鬼。” “那你能接受胡人吗?” 张巡想了很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要是不用脑子想,用你的心想呢?” “像你这样的我能接受。”张巡指着王守善说“不贪财,不好战的胡人都是朋友。” “我不是胡人。” “但你也不是汉人。”张巡放下了手,长叹了一口气“你为啥就偏偏是个混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群雄并起 和防御突厥人c契丹人c奚的北方藩镇相比,西北四镇的唐军是更加精锐的,但是即便是这样唐人还是打不赢吐蕃人,如果不是因为吐蕃发生了内乱唐军也不会有接近八年时间的和平,在那场内乱中吐蕃失去了他们的战神钦陵,军界又经历了大换血,番兵的士气低落了很多,再也没有钦陵在时那种上下一心的状态了。 王守善很幸运得躲过了钦陵统帅的时期,又加上李隆基对西北实行的是精兵政策,开元之后唐军在西北与吐蕃是互有胜负的,在河陇地区甚至还能占上风,但是小勃律之战后这种常胜的局面发生了逆转,吐蕃人似乎又开始崛起了。 “老子真的不知道西域有啥好争的,到处都是黄沙,要喝水只有坎儿井和绿洲里才有,行军时吃的只有大饼加几措盐,水都要省着喝。” 又到了午饭时间,王守善捧着碗面汤一边西里呼噜得喝着一边跟张巡聊天,现在他们还在朱汉良的私学里,他已经开始轧箭靶了。 “你们真的不惜福啊,知道水在西北多珍贵不?人可以不吃饭,但三天不喝水就会死,马腿踩在沙子上容易陷进去,大食人骑的是骆驼,要是真的安心要占西域至少得把马换成骆驼嘛。” 王守善的西北胡人口音让张巡笑了起来,他们此刻就像普通的中原田舍汉一样蹲在墙边捧着碗喝汤面。 “马在吐蕃是军需品,他们那边到中原流浪浮浪人很多骑的是牦牛,吐蕃人耐寒不耐热,他们根本就不敢打巴蜀,我觉得先把中原的彍骑送到巴蜀去练练才是真的。” “那不可能,巴蜀是皇室绝对死守的根据地,剑南的那些兵你就别想了。”张巡连连摆手“巴蜀地形复杂,还不知道会摔死多少人呢。” “那也不能把他们送西北去啊,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又不是一次将西北全部都换了,可以一点一点得换嘛。” 王守善看着眼前绿草如茵的长安,就连他这样来自西北的人都不想回去了何况是那些习惯了中原锦绣的老兵。 “西域真的不值得守,咱们守它干啥呢。”王守善想起那些朝贡回来的藩属国贵族的嘴脸就来气,他们送的都是土特产,可是拿回来的全是金银珠宝c绫罗绸缎。 “不要西域,吐蕃就会跟突厥连起来,那中原的乐子就大了。”张巡阴阳怪气得说。 “那就把波斯都督府还给大食。” 张巡不屑冷哼“给了他们波斯都督府他们再要条支都督府c月氏都督府怎么办?再让咱们就跟大食直接接壤了,大食人应该不只是有骆驼骑兵吧。” 王守善叹了口气,大食骆驼骑兵只是少数,更多的还是战马骑兵,饮饱了血之后的铁甲会变成黑色,每次他们一冲锋看起来就像乌云一样压过来,就连他自己都有点怕那些大食人, 何况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彍骑了。 “咱们的步兵和强弩才是对付他们骑兵的关键,但彍骑要是进去把阵型搞乱了可怎么办?” “那是你需要想的吗?你先想想怎么说服你老婆让她说服陛下同意番上吧。” 即便他们二人求她玊玉还是不想去皇宫,那个地方就是龙潭虎穴,不止她怕王守善自己也怕,可是番上必须恢复,不然中央的兵力就要烂了。 吐蕃就是因为内乱失去了钦陵才国力大衰,大食也是一样,内乱绝对会引起外患,谁叫唐太富有已经引起了其他国家的贪欲。 强盗是不会因为唐有钱就屈服的,只有汉人自己会被财富威吓住,胡人只会想着抢。 “咱们出得最昏的一招就是把突骑施给灭了。” 王守善正在喝面汤,张巡的一句话差点让他把嘴里的面给喷出来。 “你说啥?” “开元二十三年,咱们联合大食人把突骑施给灭了。” 王守善翻了个白眼,觉得现在的唐人真的是一副亡国之相。 突骑施是大唐在西域的重要盟友,它虽然属于西突厥但是却听从安西都护府管理,李隆基到底是怎么昏得头,居然联合敌人将自己的西域屏障给毁了。 “哎哟,咱们陛下是不是被人下了蛊啊。”王守善吃不下面了,他现在觉得胃疼,被妖怪附身后他一直在野外居住,居然连这么大的事都是现在才知道。 “那个牛仙客绝对是个灾星,他到哪儿咱们就倒霉到哪儿。”张巡愤愤不平得说“就是他到了安西都护府就乱整,居然把阿史那氏给扶了起来。” 阿史那是古老的突厥贵族,意为高贵的狼,阿史那部被称为蓝突厥,蓝是腾格里的颜色,象征对突厥的最高统治,后突厥汉国的毗伽可汗就是阿史那氏的,后突厥汉国是东突厥的,李隆基可能是想扶持另一个阿史那氏的贵族统领西突厥,让东西两个突厥继续内耗,可是这代价太沉重了,唐人自己不信教,一会儿信佛教一会儿信道教,所以自以为其他国家跟唐人一样,西域诸国之所以不喜欢大食人就是因为他们传教,突骑施是抵抗大食人最起劲的一个,结果唐人却联合着敌人把自己的盟友给灭了,西域诸国肯定会很寒心,说不定已经倒戈了,西域以后就只剩下唐人和不知道是何居心的西突厥汗王与大食人对抗了。 大食人东进的路已经扫平,要是唐再不努力就只能被人压着打了。 “牛仙客是不是通敌叛国了?”王守善的眼睛都瞪出血丝了。 “他哪有那个本事,他什么都听李宰相的,听说他府上有个波斯舞娘,说不定就是大食人送的。” 王守善不屑冷笑,李林甫那个蠢材怎么可能分得出波斯c大食和粟特人的区别,在他眼中他们全部都是黄头发绿眼睛的蛮夷。 “突骑施还有人活着吗?” “苏禄可汗还活着,不过他已经因为贪婪失了人心,他可娶了吐蕃c突厥和唐的三位公主啊。”张巡哼哼冷笑“他的儿子骨咄录被派到长安投降,现在住在鸿胪寺客馆里。” 突骑施内部也是很复杂的,他们也是不服管教的狼,可是突骑施和大食人有仇,跟敌人是敌人的就是朋友,无论如何也要把突骑施给再扶起来。 要扶一个汗国可不是件轻易的事,他该找谁去帮忙? 王守善把碗猛然放下,然后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张巡一边喝面汤一边悠闲得问。 “找老婆去。”王守善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说。 “她是女人,不是兵,记得对她温柔点。”张巡看着手中脆弱的瓷碗,无可奈何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放牛郎的梦想 道家讲求无为而治,既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汉代的时候实行无为而治主要是重农抑商,使战后的百姓得到休养生息恢复并发展生产,但当国力强大到可以对外博弈的时候,无为而治就显得相对保守了。 唐现在是一个强者,正是因为强大所以才引起了周边国家的忌惮,西域就是这场博弈之中的关键之一。 中国人的智慧是所有国家学习的对象,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说他们也懂得,之所以会造成这种情况完全起源于人的贪念和制度的不完善,世界将古兰经当做他们的生活手册,因为信仰而产生的凝聚力是无比强大的,他们观察着唐王朝的一切,在观察中学习和思考,在找到一条正确的路之前他们不会改变已有的生活方式,这是源于对信仰的坚守和对未来的谨慎。 没去过西域的人永远无法理解沙海让人产生的绝望,那是一片生命禁区,没有水任何生命都无法生存。 戈壁地下是有水的,但只有根系发达的植物才能吸收到,大食人的精神就像他们手中的大马士革弯刀一样坚不可摧,只有唐人的直刀能与他们的弯刀抗衡。 突厥人用的也是弯刀,不过他们的刀没有箭厉害,唐人的陌刀就足够跟他们近战。 突厥人并不擅长冶炼,他们只会抢,而雄踞高原的吐蕃则是另一块难啃的骨头,高原培养出了吐蕃人强悍的体魄,同时他们也有先进的冶炼技术。 跟这样的对手做邻居却想着发展商业,通过炫耀自己有钱来压制对方,这种博弈的办法就出了问题,有钱只意味着可以聘请足够的打手,但要是打手用钱请不到的时候那就只能捧着钱等着被抢了。 王守善回到德贤观的时候,他看到玊玉正拿着一根小木枝打莫言的小手。 她打得并不重,然而莫言看起来快哭了,他抓来的那只兔子此刻一动不动得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死了。 追兔子玩本来是件小事,可是兔子总归有力竭的时候,玊玉一边打莫言一边说这么做是不对的,无心之过也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刘备临终时曾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刘备并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什么贤人,他入蜀为了抢夺物资铸造了一种直五百钱的铜币,曹操盗的是死人的墓,而刘备抢的是活人的钱,只不过曹操拿了钱是用来开疆扩土,刘备的钱主要是用来收买人心罢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光地利这一块就省了修长城的钱,只要守住了入蜀的几个关口就可以保住蜀国无忧,刘备生前网络了很多人才,但蜀国之所以最后会落败全是因为没有个合格的君主,刘阿斗即便有诸葛亮辅佐还是失了天下。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阿斗并不傻,他最大的毛病就是贪图享乐,经过多年无为之治后蜀国已经达到了可以争霸的国力,但是在中原其他豪强逐鹿中原的时候他却手握万乘之师不出关口,又不是人人都跟他一样没有进取心,有野心和才能的逐渐离他而去,留在他身边的自然都是些庸碌无为之人。 一个国家国力强盛并不在于钱多钱少,而是在于人才,大国之间的博弈哪里是仅凭钱能玩得转的? 天朝上国是相对于小国而言,但是在大食c吐蕃c突厥眼中唐只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对手,李隆基老了,他贪玩想享福很正常,他已经完成了开元盛世积累国力的使命,现在到了年轻一辈争霸天下的时候了。 继续发动战争会将唐拖垮,可是要获得和平也不容易,开元十年的时候李隆基作对了一件事,那就是裁军,将西北不合格的士兵都给裁掉了,兵贵精而不贵多,以众暴寡不仅不能服人也不符合武道,不过面对那么多强国环视仅凭唐一个国家的力量很难支撑。 盟友,唐需要盟友,就跟王守善自己一样。 玊玉不能继续再做一个藏在后院里的女人,虽然她想要的生活可能只是相夫教子。 “玉娘,进来,我有话跟你说。”王守善一边说一边脱鞋走进了正宅。 “你有什么事说吧,我听着呢。”她放开了莫言的手,将那只兔子给抱了起来,它居然没有死? 王守善邪恶得笑了起来“有些事可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说啊。” 玊玉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大白天的,你怎么这样?” “我有正事跟你谈,是关于突骑施的事。”王守善舔了舔嘴唇,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此事事关国家危亡,你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她警觉得用男子的嗓音说。 “我想把突骑施重新扶起来。”他有些意兴阑珊得说,心里一个劲的盘算该怎么让她上钩“骨咄录王子就在鸿胪寺客馆,趁着他还没有离开长安咱们是不是该拜访一下?” “你想用什么身份拜访他?” “所以不是要跟你讨论吗?快进来吧。”说完他便率先走进了寝室。 贤惠的玊玉适合呆在家里,可现在他需要的是武则天的曾侄孙女,那个女人跟突骑施一样不服管教。 曾经有一个监察御史名叫杜暹,这个人因调查案件来到突骑施,突骑施人向他馈赠黄金,但杜暹却坚辞不受,他的随从就对他说“身在异域不应驳了这些外族人的面子。”杜暹只好收下,将黄金藏在自己的帐篷下,等完成使命离开突骑施之后他才写信告诉突骑施人黄金埋藏的地方,并且让他们自己去取。 开元十三年安西都护一职出缺,杜暹任安西都护,当时苏禄可汗娶了阿史那怀道的女儿,她被李隆基封为交河公主,这个骄纵的天之骄女派牙官赶着一千多匹马到安西去卖,又派使者向杜暹宣读自己的命令,让杜暹为自己贩马提供方便。 杜暹大怒,曰:“阿史那怀道之女有何资格向我宣读命令!”遂命令杖打使者,然后扣留马匹和使者,经过一场大雪,一千匹马匹全部被冻死。 苏禄可汗很宠爱这位年轻美丽的公主,就派兵侵扰安西都护府,当时杜暹奉命去了长安,由赵颐贞代任安西都护。赵颐贞据城自守,而四镇的百姓c牲畜和储物,全被苏禄抢劫一空,只剩一座安西城,不久苏禄听说杜暹当了宰相,才逐渐地将军队撤走。 苏禄可汗被大食人称为阿布穆扎衣,意为奔突的公牛,他的脾气非常暴躁,听说在开元二十年于长安朝贡的时候曾经在丹凤楼和后突厥汗国的使者差点打起来,他儿子的性格会不会跟他一样? 王守善拿着马鞭坐在玊玉放巫蛊用品的矮桌边思考着,没隔多久他就听到玊玉的脚步声。 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决,就像一只被地上粟米吸引却又不敢上前的麻雀。 “玉娘,你知道杜暹杜宰相现在在哪儿吗?” 她摇了摇头。 “那你能帮我把他找出来吗?我记得他好像是明经及第。” 明经要考周易,多少都会跟道士有关联,杜暹很尚俭,说不定又是一个学儒释道的宰相。 “这个我可以帮你查查。” “还有,我昨天碰到一个寡妇,她才死了儿子而且还没有差事,你让她过来帮忙吗?” “寡妇?”玊玉立刻柳眉倒竖。 “她四十多岁了,而且没你漂亮。”王守善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她气得一跺脚,进屋后将纸门给拉了过来。 “她是粟特人,好像不会汉语,像她这个年纪出来找活也不好找了,而且她还带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你就当积德行善好么?” “那好吧,你把她带过来吧。”她规规矩矩得坐在他的对面,女人的手是她的第二张脸,身为一位公主她的手太粗糙了。 敦煌佛龛里的菩萨都有一双美丽的手,他希望他的玉娘能成为一位女菩萨。 “有她帮你,你也能多替几个人看病,还有我想把通轨坊的居民搬到这边来,你能帮我处理吗?” “这个没问题的。” “还有,我打算在通轨坊那边做一个校场,你能帮我找到干活的人么?” “是你放在衣服里的那份图纸吧?我已经让周叔叔帮忙看了,他以前帮人修过墓。” 王守善心中不禁感叹,有个懂事的女人可真省心。 “你要修的那个校场可真奇怪啊,又是爬山又是翻墙的,我还以为你要修宅子呢,一般的校场不都是平的么?” “那是专门训练不良人的校场,以后咱们抓贼肯定免不了上房翻墙,身手不行怎么能抓得住贼。” “长安的地形哪有图上那么复杂?” “他们又不只是在长安活动,以后还要去京兆,甚至更远的地方。”他将女道士搂了过来,眼睛看着虚空,又或者是不一样的未来“我要将他们训练成精锐中的精锐,然后让那些住在鸿胪寺的外国人好好看看什么是中华武术的力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人红尘中 和胡人的体型相比,汉人的个头明显要小很多,而且肌肉也没胡人发达,但是武术却让这种先天优势变小了。 唐军的陌刀都是长兵器,一般人是耍不动的,使用陌刀的步兵都是力士精锐,以腰力旋斩,他们站在军阵的最前排,在他们后面才是弓弩队,陌刀出手,人马具碎,再有就是骑在马上的那种陌刀骑兵,长兵器才是战场上的主力,但是制造一把合格的陌刀并不容易,相比之下弓弩就容易列装多了。 弓弩每个人都能配至少一把,大约一百五十步外就进入弩的有效射程,但是在长安弩是不允许使用的,弓的威力不如弩,对臂力的要求却比弩高很多,日后要上墙也要用到臂力,不良人的训练里必须有射箭这一项。 “把这个写下来,以后不良人每日都要练习射箭。”王守善一边想一边让女道士将自己所想的内容用毛笔记录,他的手擅长拿刀不擅长拿笔,虽然他识字可是字写得无比丑陋。 女道士没有动,她正看着他的脸发呆,王守善立刻笑着挠了她一下。 “呀,你干什么。”玊玉回过神来,惊叫着后退。 “你刚才在想什么?”王守善得意得笑着,又开始对道长动手动脚了。 “做正事,你别老这么没正经。”玊玉推开了某个又想欺身而上的不良人。 “给我弄点喝的来吧,一上午都没喝水呢。”王守善没再做纠缠,他确实有点渴了。 玊玉转身去取了,他又开始继续思考,上次那个跟他们一起守佛塔的少林武僧戒嗔让他映像深刻,他居然用一根木棍就跟四个突厥武士打了个平手,他觉得应该让那些武僧过来教教那些不良人。 攀登c陷阱也很重要,陈彪那天的陷阱太粗陋,应该找专门的人来教,捉野狐跟捉生将差不多,日后还要将捕猎训练给添上,而且体能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跑不赢强盗还捉什么贼,只是些项目要是每一样都实行的话他会不会被累死? 义父说了,想要带好兵必须以身作则,他制定的这些项目他自己必须每样都能完成,不然下面的人是不会服他的。 又要开始扎马步了么? 王守善心里一万个没好气,他生平最讨厌扎马步,但现在又要重新拾起来,体能训练后人是很容易饿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还要想办法给那帮吃货找粮食。 “兔崽子,你居然又没给你爹剩一口。”种完地回来后,义父看着空空如也的锅顿时怒不可遏,拿着木棍满院子得追着他打,折冲府虽然已经名存实亡,但折冲校尉的官衔还在,他每个月只领俸禄其实也能衣食无忧,可义父还是每日都在种地,按时交粮纳税。 杜暹也是一样,他拒绝了突骑施的礼物才被那头蛮牛尊重。 比起财富,汉人的气节更让外族敬佩,汉人允许其他民族保留自己的信仰,这份宽容和大度就是其他民族做不到的,朝贡应该停止,可是和外族的交流却不能停止,该用什么来代替? 带着酒香凑过来的香唇打断了他的思路,那个武媚娘的曾侄孙女又回来了。 她的手不规矩得往良家女子不该碰的地方探,王守善立刻将她给推开了。 “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王守善古怪得笑着,他做了什么事把她勾引到了? “圣僧,你觉得我美吗?”玊玉半趴在他的胳膊上甜腻得说,她虽然穿着道袍,可是不论眼神还是姿态都如同女妖。 “圣僧?我什么时候成和尚了?”虽然只喝了一口酒,可是他的脑子又开始发晕,他要真的是和尚那也是个花和尚,他一辈子都没法成为玄奘法师那样的苦行僧的。 迷迭香cc安西香c苏和香c沉香c丁香,除了腐尸的臭味西域的许多城池中还有很多很多种香料的味道,那里仿佛是香料组成的海洋,每一个城池都是海中的岛。 那天在大明宫里,隔着老远他就闻到了一股龙脑香味,就连赵岚志和李思远的身上也有浓浓的熏香,为了防止虫蛀,读书人也会用香料熏典籍,唐人的生活已经与香料分不开了。 玊玉身上有股艾叶的苦味,但是王守善现在能闻到的全是玫瑰的香气。 胡商到达西市后会有专门的识物人确定价值的高下,从埃及c波斯千里跋涉运来的香料他们是第一个闻到的,然后它们才会被允许进入西市,或者西市周遭的坊里贩卖。 没有他们估价,哪怕在西市外驼队大排长龙也不允许进入,市鼓响起之前东西两市的门吏是不会开门的,金光门永远人满为患,唐人规定胡商只能使用三个城门洞中的一个。 一个就一个吧,只要能让他们进市就行,市内有丝绸c有瓷器和来自天竺来的杂耍艺人,天竺有很多人练习瑜伽,他们能完成一些常人难以完成的动作。 敦煌的飞天原本是两个神,一个是乐神,一个是歌神,每当天上举行佛会便凌空飞舞,抛洒鲜花以作歌舞,而这两个神其实是一对夫妻,他们俩个混合在一起,男女不分,职能不分,最后变为飞天,他们在的地方就是极乐世界。 来自巫山的神女又带着他去了一次仙境,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那种疲惫感,他的心很平静,而且精力很充沛。 他们俩面对着面平躺在地上相对无言,外面的世界离他们很远又很近,但是他不想理会他们。 “娘子,找个时间跟我回去一次好么?”他的指尖划过细腻的皮肤,在她的背心有个不起眼的伤疤,她自己是绝对看不到的。 “回哪儿?” “去见我义父,咱们给他尽孝好么?” 玊玉沉默了,她的眼睛仿佛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王守善有些逃避得将视线转向别处。 “再说吧。”她有些敷衍得说,然后爬了起来“我要去洗澡了,你去吗?” 王守善想起昨天女汤里那一池子的男人心情顿时郁闷到了极点。 “等等,我给你打洗澡水。”他也爬了起来。 “烧什么烧,不是有现成的吗?”玊玉将他的内衣穿在身上,男装宽大,穿在她身上就像大氅一样。 “不行。”王守善把裤子套上,着上身就出门了“你先等着,我给你烧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事事顺心 设计这个浴室的时候女汤和男汤就是连接在一起的,出钱修浴池的女善人们都爱洁,她们基本上都没有皮肤病,她们用过的水如果水质不错会流到男汤里用,男澡堂要比女澡堂大很多,里面有三个水池,根据不同的病情水池里放了不同的药,在道清的帮助下把女澡堂的水放到隔壁后王守善就开始烧女澡堂的水了。 垂拱末年,永安渠的水还是澄清的,但是现在渐渐已经有了泥沙,城中的百姓开始打井取水,刘三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因为现在的人只知道伐木不会去植树,目前的首要目标是将长安塞满人,建成跟洛阳一样的大城市,香料其实不止是陆路有,海路也有,可是船开得到洛阳到不了长安。 “张道长最近听说有人打算修一条渠,将灞水和浐水截了,从运河和黄河回合地运粮和香料到西京,他请刘道长务必要阻止,否则黄河里的蜃龙可能会顺着水游到长安的。” “又是刑天又是蜃龙,洛阳还有什么?”王守善没好气得抱怨着,结果一看道清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城里还有别的怪物“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成了精锐之后那些怪物多半都是要不良人去负责处理,他这算不算是自讨苦吃? 王守善呼呼得吹着火筒,等这边水烧好了他就去那间庙的浴室看看,那些男人以后不许到他家的浴室里洗澡了。 吹着吹着他忽然感觉到一个诡异的视线,他下意识得回过头,发现道清正看着他的上身发呆,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极了,虽然道清是个长相非常清秀的少年。 作孽啊,那么小的孩子有些人怎么下得了手。 王守善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旁边劈柴,他的衣服实在太少了,可惜他没钱,现在他充分感觉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感觉了。 “来长安的人越来越多,粮食需求越来越大,这件事迟早必须解决的,裴宰相罢免前就已经提出了节级转运法和开漕运,遇到洛阳粮仓的粮越来越多,但是从陆路运到长安的损失太大,京兆的粮仓都已经快放不下了,所以牛仙客才实施了和籴法。” 王守善现在听到牛仙客和李林甫这两人的名字就恶心,他阴郁得瞪了道清一眼,道清立刻不再说话了。 开元二十三年,为了扫清东进的屏障,大食人给李林甫出了个主意,让他建议李隆基将突骑施给灭了,然后扶持一个阿史那贵族与东突厥内耗,为了完成这个目的李林甫开始选人,最终选中了牛仙客这个对他言听计从的软蛋。 牛仙客顺利完成了任务,他本来只是个管理军械的行军大总管,结果一下子就成了宰相。 李隆基是个昏君,李林甫是个蠢材,这对强强联手将大唐的江山给搞的乱七八糟,就算他去找骨咄录王子,把突骑施重新扶起来人家还跟不跟唐结盟还是个问题呢。 大唐和大食肯定会有一战,因为大唐是大食是现在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国家,而且大食的信仰是容不得异教徒的,大食和大唐是针尖对麦芒一般的矛盾。 西北的战士吃的是大饼盐巴,想骑骆驼都没得骑,而长安的有钱人却在吃驼峰,他们要是番上看到这个景象非哗变不可,贵族的奢侈之风必须收敛,不然军队哗变之前老百姓就已经要造反了。 他挥舞着手中的斧子,想象着那一块块的木头是那些贪官的头,贪了那么多钱到底干啥用?象牙做的筷子跟普通筷子有什么区别吗? 因为买不起木柴,老百姓一个冬天没法洗澡,不洗澡就得皮肤病,底层的人看起来永远脏兮兮的。 上层的人看起来倒是干净了,可是心却是黑的,在那样的大染缸里玊玉还能保持跟现在一样吗? 他不喜欢长安,长安太脏了,他想回家,可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会给义父丢人的,为什么唐人会变成这样。 “王大人,你居然亲自在劈柴啊。”张涛的声音此时在他身后响起,飞贼的脚步声很好认,因为他走路跟猫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你来干什么?”王守善现在心情不好,看见谁都来气。 “又是谁惹到你了?” “走,咱们换一个地方说去。”王守善放下了斧头,拉着张涛往外走,他却一下子挣脱了。 “披件衣服吧,你这一身的疤看起来还挺吓人的。”迎着王守善的目光,张涛有些心虚得别过眼说。 王守善冷冷一笑,回寝室找衣服去了。 玊玉的寝室在正宅,她看病的地方在后院里,本来她住正宅刚好,现在他的访客多了,她再继续住在正宅就不方便了。 刚一打开寝室的门,道长居然将头发放下来了,此时她正背对着他在柜子里找东西。 宽大的衣服只遮住了她的上身,却没遮住她白皙修长的腿,王守善吞了口唾沫,他的脑子又开始发昏了。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局促得将衣服下摆给拉了一下,然后她红着脸,捧着一个布袋递了过来。 “给,这是办婚宴剩下的钱。” 王守善接过了那个布口袋,里面的金饼已经被剪开了,只用了不到一半。 “男人在外面闯荡怎么能不带钱?记得别乱花就行。”她说着将他的胡服给找了出来“回来的时候记得带块布,我给你做身衣服。” “那你呢?” “我衣服够穿了。”她挥舞着宽大的袖子,有些调皮得在他面前转圈“我穿这个好看吗?” 王守善笑着点头。 “出去吧,别让你朋友等急了。” “玉娘,你有朋友吗?我想把她介绍给大哥。” “在长安没有,洛阳倒是有几个,但她们都是女巫,还是算了吧。” 王守善点了点头,有的人很介意有没有子嗣。 他穿上了衣服,系上了蹀躞带,抓起了他的刀离开了寝室。 “晚上还回来吗?”在出门前她问。 “会的,今晚我一定回来。”他头也不回地说,听起来就像是某种誓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通轨无辙 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实行书同文c统一货币c统一度量衡以及车同轨。 战国七雄的文字不一c货币不一c度量衡不一,统一之后方便管理流通,但是对于车同轨许多人却抱着不同的意见。 有人说是为了统一风俗习惯,有人说是为了礼制,然而墨家人却通过崇山峻岭间旅行仔细观察,明白了秦始皇车同轨的目的何在。 轨是车两个车轮之间的间距,战国时期的各个国家马车的间距是不一样的,当时的车主要是两轮车,而且除了马车还有牛车c驴车c人力车等,大小不一c使用目的不一的车辆,将这些车实现同轨是没有意义和必要的,因为这些车属于民用车辆。 秦始皇同轨的是用于战争的马车。 秦时修有驰道,现在留下的能看到的主要是土路,但是在战国时期这些驰道上有的铺设有木制轨道,木轨质地坚硬并且经过防腐处理,这些轨道主要用于长途运输,坚硬的轨道之间铺设有柔软的枕木,和夯实得非常结实的路基紧密结合能使奔驰在车轨上的马车非常平稳,枕木之间的距离刚好和马的步伐合拍,在这种轨道上运输粮食从车上洒出来的粮食将大幅减低,而且驰道上五里一亭,三十里有传舍,到了这些车站可以根据马的体力换马,站内有专门的人卸下累了的马匹然后换上新马,就跟现在裴宰相实行的节级转运法很像。 因为泥沙淤积大运河的航道复杂,并不是船大就能适应所有水域的,节级转运法的船是按河段进行管理,每个河段的船只适合自己河段的水情,这种运输过程中必然会需要人力转运,而管理着力夫的漕帮也就应运而生了。 陆上有山贼,江河里有水匪,皇帝有那么多人保护自然以为天下太平,可是即便是官道上只要没人就有人敢抢劫,山河会的生意好得很,但他们生意再好哪有进士团的控制的女人躺着就能赚钱来得快?保镖为了跟进士团抢地盘内耗,陆上的路越来越不好走商人就开始走水路,但是船是没法走陆路到长安的,除非开渠,一旦开渠长安的风水就破了,没有运气唐人就凭现在的军队在强敌环视下能支撑到几时? 要解决运力同时又不破坏风水的办法就是将秦时的轨道车恢复,而且必须要通过法律统一尺寸,秦朝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轨道车并非秦单独所有,战国时期较大的诸侯国都建造有这种可以运兵运粮的轨道,但是各国的轨道间距不同,这是因为防备敌国的需要,间距不一样的马车无法在两国之间跨越,这样一来只能在土路上行驶,不仅行军速度而且粮食的运输也会受到影响,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实现车同轨就是将其他诸侯国间距不同的轨道车拆掉,在全国规划了驰道铺设统一尺寸的轨道,以便能在第一时间将军队派往发生叛乱的地区。 秦国是养马人出身,秦末的连年战争不仅死了很多人马匹也死了不少,到了汉朝时马匹被掌握在匈奴人的手中,汉代的马匹很少,驰道便被闲置不用,闲置的驰道除了在战争中破坏外又因为驰道宽敞,许多驰道被百姓开垦为耕地,倘若将已经被破坏的驰道修复,和未被破坏的驰道连接起来重新铺上木轨,大唐的运力将大幅提升,不过要实现这个目的还是绕不过李宰相,因为他代表的是运河集团的利益。 “修水利要花大钱啊,这里面可有多少人可以受贿。”张涛无限感慨得说,他正和王守善从永和坊的东门走了出来,往通轨坊走去。 “要修木轨得用多少木头?”王守善沉着脸问。 “长安城里那么多豪宅,拆了那些无用的房子木头一样可以用。”张涛指着棋盘一般的长安北城“住的地方有一个就可以了,干嘛非要那么多房子。” “张少侠,你们墨家准入朝为官吗?” “准啊,不过那也得儒家的人同意才行。”张涛哼哼冷笑“多亏了汉武帝,咱中国是儒家一家独大,其他诸子百家都已经开始消声灭迹了,儒家的核心思想是仁爱,可是为官不仁就失去了立身的根本,文的服不了人就用武力去镇压,有些儒家显贵可养了不少食客,咱们墨家人一旦身份暴露就会被他们追杀,王大人,你可要保护我的安全啊。” 王守善被张涛气乐了,他这干爹怎么叫得这么难听。 永和坊的东南方就是通轨坊,张涛带来的五个人就在坊内的废庙外站着聊天,他们看到张涛之后立即将视线转向了王守善,这五个人都是江湖草莽出身,身上一股的悍匪气。 这些人让王守善想起沙匪,但他们能跟张涛混在一块应该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他现在非常想杀了李林甫,可那奸贼的运气奇好,这五个人该派其他用场。 “来,介绍介绍,这位是王守善王大人,这位是曹科,这位是李虎,这位是马凤仙,这位是乔七郎,这位是冯坤,相逢便是有缘,以后在长安混大家互相照应啊。” 王守善听着张涛的介绍,眼睛不由在马凤仙身上多停了一会儿,这人长得魁梧高大,满脸都是虬髯,哪里像娇滴滴的凤仙,也不知道他爹娘是怎么给他取的名字。 另外一个叫李虎的,长了一口龅牙,嘴里好像一只含着东西,看人的眼神贼眉鼠眼。 乔七郎和冯坤看起来倒是正常人,不过他们的手一直没放开腰上的剑,曹科和张涛都是一身黑衣,看起来文质彬彬,似乎又是一个墨客。 王守善就没搞懂了,为啥墨家输给了儒家。 “这些人都是打算造反的吗?”王守善用宛如聊晚饭吃什么一般的口气问张涛。 “是啊,你打算抓他们吗?”张涛笑嘻嘻得说。 王守善冷笑连连,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才继续说道。 “我会尽快加入不良人,进入不良人后我打算把现在的不良帅常广福杀了,让谭四郎和江米内讧,不过常广福死了之后权贵还会塞人进来,诸位帮我想想该怎么办?” 李虎笑了起来,他一笑那满口的龅牙就更明显了。 “王官爷,您拿这个做开场白是不是太直白了?” “不然说什么?诸位吃了么?”王守善背着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反正我的底细张少侠已经跟你们说了吧,怎么样,合作还是不合作,一句话的事。” 五个强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又开始交头接耳得嘀咕了一阵,他们说的无外此人可信不可信之类的话,信和不信就一念之间,不信就不是一路人,大家好聚好散。 “关于那个轨道车的事,你能不能帮我写个具体实施的方案,黄河里有龙,我怕挖了渠之后它会顺着水游到长安来。”在他们讨论的时候,王守善跟张涛聊起天来。 张涛龇牙咧嘴一笑,看起来快高兴疯了“龙?” “是啊,而且还是条蜃龙。”王守善叹了口气“除了龙之外邙山还有个刑天,它原本是食人魔王朱粲,太宗把他斩首示众后尸体埋在了邙山,但他的头至今下落不明,你们能不能帮忙找找?” “刑天?”五个强盗不讨论了,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守善。 “怎么?你们不信?” 五个人一齐摇头。 “那你们这么惊讶干什么?” “邙山什么时候成了荫尸地了,那儿的风水不是挺好的么?”曹科白着脸问。 “这我那儿知道,我又没去过洛阳。” “是不是因为有龙在那儿作祟?”马凤仙抖着声音说“开元八年的时候我就听村里的渔民说河里有东西。” “朱粲死了一百多年了吧,龙什么时候来的?”乔七郎兴奋得直搓手。 “你们能不能别老问我没法回答的问题。”王守善没好气得说。 “这通轨坊你要用来做什么?”冯坤指着这一片荒凉的坊问,和繁华得人挤人的北城相比,南城人太少了。 “先修校场,等人多了再说。” “南城的人怎么多得起来,大家都在北边上工,太远了。”乔七郎皱着眉说。 “朱雀大街不是按驰道的标准修得么,在街上安上木轨和轨道车不就能运人了?只要出行的问题解决了哪儿不能住,非要大家挤在一起才舒服吗?” 王守善没好气得说,他想将已有的驿站利用起来,把这种轨道车修到西域,这样不仅解决粮食的问题西域兵员和物资运输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狗日的李林甫怎么只想到用骆驼和船运货,像他那样的人怎么混上的大唐宰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盛情邀请 “长安不该住满商人,咱们应该多办学校。”曹科拿着一根木枝在地上划拉“有了轨道车之后百姓可以住在城外,这样排污的问题也一起解决了。” “有那么多学校可以办吗?”李虎皱着眉问。 “废话,诸子百家,一人办一家就有上百所了,而且还得开教武学的武馆呢。”王守善没好气得瞪了李虎一眼。 “权贵是不会挪窝了,他们住在城里也好,省得到处占地。”张涛叹着气说“人家倭国人从大海另一边跑到咱这儿来求学,想读书的人还是很多的,为啥一定要搞商业。” “光有学校也不行啊,生徒们吃什么?” “这个好解决,办食堂就行,但那个平康坊一定要拆掉,那是消磨人意志的地方。”王守善指着那象征着平康坊的小方块声色俱厉得说“一顿花酒就要收一贯,抢钱呐?”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偏偏有些傻瓜捧着钱想买真情。”冯坤冷笑连连。 “也不见得所有戏子都无义,公孙大娘为人就很不错。”李虎维护着道。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长相,就你那满口牙配得上公孙大家吗?”乔七郎蹲在地上不屑得冷笑着。 “哎~,大家住在城外,也没人管夜禁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马凤仙摇头晃脑得说,看起来好像是在跳舞。 “不行啊,城外到处都是坟地,你想把房子修在坟丘子边上啊?”张涛无情打断所有人的幻想“而且城外那么多贼,谁敢住城外。” 所有人一齐沉默了。 “王官爷,你说你要我们几个怎么干?”曹科豪气得说,他看起来是最文质彬彬的一个,却仿佛是另外几人的首领。 “没兵权什么都是枉然,我想要不良帅的位置。”王守善眯起了眼睛,笑得异常邪恶“你们想杀了那些宦官吗?” “你想怎么杀?”冯坤微笑着问王守善。 “听到狗叫了吗?那些狗都是吃人肉的,不过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跟那些阉狗不一样,它们是带种的。” 王守善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杀了人最麻烦的是如何处理尸体,我看长安城里不少人家家里有狗洞,就让那些狗从狗洞里进去,我找了人训练狗,等你们把那些阉狗杀了再用狗将尸体吃了,除了地上血多一点外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即便狄仁杰在世他也破不了没有尸体的命案。” “你这儿有多少条狗?”乔七郎问。 “狗是借给你们的,用完了之后还要还回来。”王守善冷笑着看着几个强盗“汉人有句话叫先礼后兵,丑话先说在前头,你们杀了不该杀的人一样属于犯法,想铲除异己扩大自己的势力还是得靠自己的本事。” 强盗们都沉默了。 恐惧能让人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掌握这个隐秘的力量会很方便,但同样也很危险,因为在那些狗的身后站着一个长了绿眼睛的怪物。 这个叫王守善的西胡儿是来长安玩的,坏人就是他的猎物,长安乃至整个京兆都是他的猎场,他没把有些人当人看,被他盯上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掌握了兵权之后你想干什么?”曹科问。 “扶持一个像样的王子,李隆基已经老了,他该退位了。”王守善揉着鼻子站了起来“你们晚饭想吃什么?我请客怎么样?” “这才什么时候你就想着吃晚饭了?”冯坤仰视着他,春天的似乎有些刺眼,他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你们既然想谋反,没马怎么能行,突厥人擅长骑射,至少得让他们教你们怎么骑马射箭。”王守善叹息着说“其实李隆基一开始是好皇帝,只要他能醒悟,把律法中关于奴隶合法的内容给删掉咱就不反他。” 逃户都是被逼的没办法才离开家的,中原那么好,谁有家不要非要跑到边疆去受罪。 眼前的这些人显然都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你们先聊着吧,晚饭饭点的时候在西市突厥人的酒肆碰面。”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那些汉人,转身往永和坊走去。 走了有一阵之后,张涛跟了上来,王守善并不感到惊奇,曹科只是穿了黑衣,他并不是墨家人。 “我以为你会先让他们帮你盗墓。”张涛笑嘻嘻得说。 “钱可以慢慢弄,先得找到信得过的人才行,不然下了地宫关键时刻背后捅我一刀可怎么办?”王守善瞥了张涛一眼“他们知道你是墨客吗?” “曹科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张涛咬着牙冷笑“他想加入墨家,我正在观察他。” 王守善看得出,曹科应该读过书,现在私学里教的都是儒学或者明经,学墨的人几乎看不见,但并不代表没有。 “良行,你心中的理想国是什么样的?” “我没那么大的梦,我只想每个人都有书读,大家都不饿肚子,生病了有人会帮忙看病,不用打仗就行。”王守善有些高兴,他终于不用当干爹了。 “你真的打算让他们帮你杀人吗?” “不,想让别人信任就得让对方觉得捏住了你的把柄,而且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用他们来布迷阵,谁知道李宰相那边有没有能人。” “你这么做很冒险啊,万一他们告密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王守善拍了拍张涛的肩膀,张涛浑身僵硬了一下,却并没有躲开“哥哥的命就拜托给你照看了,要是他们起了异心就麻烦你帮忙收拾了。” “那些突厥人是怎么回事?” “张少侠,你知道狼和狗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王守善朝着张涛诡笑着“狼是不会听从人的命令的,但狗却会,狼本来就是狗驯化来的,只要把他们教好了他们就是咱大唐最好的猎犬,就跟以前的突骑施一样。” “你想驯化突厥人?”张涛的眼睛亮了起来。 “要完全驯化他们不是一年两年能完成的事,但咱们可以从让他们不攻击主人开始做起,狼吃饱了只要不侵占它的地盘就不会主动攻击人了,而且每次发动大战都会有头狼出现,后突厥的汗王想复国,咱们把他抓回来就行了,突厥贵族内部也有派系,让他们自己内斗去。” “你想抓突厥汗王?” “不用抓他,他不是一直想来中原享福吗?咱们就让他享个够,没了狼群的头狼就是一头孤狼,正好突厥这次受霜冻灾害,咱们就用江南的粮食换他们的战马,请他到长安来做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嫁祸于人 “要论男人消磨意志的力量,还有谁比平康坊的女人更厉害?”王守善朝着张涛邪恶得笑着“更何况还有李隆基的三千佳丽在,咱们也跟突厥人玩一次乐不思蜀。” “登利可汗会那么容易答应么?”张涛也邪恶得笑了起来。 “登利可汗?” “默棘连已经死了,现在是他的儿子继的位,在他前面还有个哥哥,不过在位一年就去世了。” 王守善叹了口气,后突厥汗国内部自己就有矛盾,何必再扶持一个西突厥来跟他们耗呢。 “默棘连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毒杀,是丞相梅录啜干的。” 王守善莫名想起玊玉用嘴渡过来的酒,浑身不由打了个冷战,她该不是在里面下了什么东西吧。 女人和文人都喜欢毒杀,她可是武则天的曾侄孙女,还是少惹她生气为妙。 默棘连就是毗伽可汗,他表面对唐很忠诚,实际却纵容降唐的部落对边境进行骚扰,开元十六年,吐蕃邀请突厥一起讨伐唐,默棘连不仅拒绝还将这个情报通知了唐,李隆基对默棘连此举很满意,互相开展贸易,唐和后突厥汗国一直是面和心不合,各种阴损毒招层出不穷。 败家的女人都好奢,要养好奢的女人男人就必须拼命赚钱,苏禄可汗没娶三位公主的时候曾经是个很得人心的可汗,他抢来的东西都分给部下,可是有了三个败家的女人后他抢来的东西就不分了,他渐渐失去了人心,就跟李隆基一样。 所以说要是和哪个人有仇就介绍个漂亮又败家的女人给他。 “你说咱们嫁个公主给大食王怎么样?” 张涛脚下一个踉跄,他们此刻已经离开了通轨坊,马上就要到永和坊了。 “她别的不用干,拼命败家就行了,看看那些白衣大食会不会受美色的诱惑。” “我记得大食女人好像必须带面纱遮脸的吧” “她可是唐的公主,又不信他们的宗教,谁能让她用面纱遮脸?” 张涛连连摆手,那画面太美,他已经不敢想象了。 大食的大臣们不被那个来自东方的妖姬气疯了才怪。 很多穆si林到了大唐后都被汉化了,女性带头纱可以不遮脸,可是在大食却必须带头纱和罩衣,遮住全部身体只露出两只眼睛。 唐的女人穿衣服大胆,又是丝绸又是薄纱,放在锦绣的中原可能不起眼,但在大食的皇宫里绝对一枝独秀。 只要唐有强大的武力,大食人就只能看着公主作威作福,谁娶了败家公主谁就会失去人心,那可比武力威胁可怕多了。 波斯有钱,嫁到波斯使劲花钱,让他们没钱铸弯刀,也没钱养战马,没有了武力的大食就不再是威胁了。 “陛下把女儿养得这么骄纵是好事啊,只要娘家人厉害就没人敢对她们怎么样,文成公主就是太懂事了才被欺负。” “我就怕公主太骄纵,可能活不了多久。”张涛脸色煞白“每个皇宫都是龙潭虎穴,女人狠起来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咱们的宦官不是擅长内斗吗,让他们跟着去。”王守善哼哼冷笑“看看是波斯宦官厉害还是咱们的宦官更厉害。” “就怕那些大食人不会同意和亲。” “那是他们能决定的么?和亲是为了和平,大食人里总有不喜欢打仗的。”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李建成的那间废庙,它现在已经焕然一新了“只要他们不再像现在这样上下一心一心求战就可以了,大食人内部也有矛盾,挑拨离间还有谁比宦官在行?” 听说有些有钱人冬天是烧的香料取暖,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烧黄金,看看大食人的国库经得起几烧。 美丽的女人,奢华又舒适的生活,只有意志坚定的人才不会受诱惑,可是爱情这玩意儿几个正常人不渴求的?又不是人人都像李林甫。 张涛忽然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想过宦官也有做英雄的时候。” “什么?” “在大食人的皇宫里只有他们能保护公主。”张涛叹息着说“那是咱们这些正常人去不了的战场。” 宦官不是中国才有,大食皇宫里也有宦官,但是他们都来自其他国家的奴隶,只要男人好色就绝对少不了他们存在,宦官擅长内斗,正好可以拿来祸害别的国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就是看会不会安排罢了。”王守善一边说一边想,李林甫适合怎样的职位? 唐人尚土德,黄色是皇室特用的色彩,皇宫寺院用黄c红两色,红c青c蓝等为王府官宦使用的颜色,李建成是隐太子,他的庙理论上该用黄红二色,但是他用的却是红c青c蓝三色。 庙的屋顶也用的悬山顶,看着修得飞檐斗拱可是礼制上却矮了一个等级,通轨坊也有酅公廟,他的庙虽然也荒废了可是用的却是正常国公的礼制,隐太子真的成了唐的一个禁忌,虽然修了他的庙可根本没人拜祭,经过近百年的时间它几乎已经沦为废墟。 清理出来后东厢必须修理,目前只有西厢和正殿还能使用,恒河又叫涤罪之河,天竺的佛教徒经常在恒河里沐浴,一般的佛寺里和尚都会沐浴后再开始礼佛,所以在僧舍附近都会有沐浴的浴池,李建成的庙里原本应该也有和尚负责维持,但他们早已离开了,他们留下的房子正好给学子们使用,以后他们练完了武也能在这里洗澡。 “你说咱们再挖个小一点的浴池专门用来议事怎么样?”王守善开始怂恿张涛这个工匠的保护者,他的声音在浴室里发出阵阵回响“老用女人的浴池我总感觉不舒服。” 张涛在犹豫挣扎。 “你要是担心浪费的话可以将两个水池连接在一起,里面的热水共用,我们谈的事有些不方便让那些生徒听,这是在保护他们。” “那要修个隔音墙啊。” 王守善得意一笑,他的目的达到了。 “你出图纸,我去找人,坊里的田舍汉修个房子还是可以的,而且大浴室他们也可以用,到了冬天大家还可以用浴室里的热水取暖,一捆柴能让很多人受惠。” “就像华清池一样?” “华清池?” 张涛拍了拍王守善的肩膀,笑得一脸暧昧“你就没有洗过鸳鸯浴?” 王守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咱陛下每年十月都要去温泉宫巡幸,我认识不少曾经在温泉宫干过活的工匠,陛下都是在室内脱衣服,为了保证室内温度他们在下挖了水渠,让热水不断和温泉里的水循环,既能洗澡又能保温,确实比在屋里烧柴取暖安全多了。” “不,不能这样。”王守善言辞说道“冬天必须让他们动起来。”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而且坊里还有那么多老人小孩,你能让他们跟年轻人一样上蹿下跳吗?反正东厢要维修,我看就把那边当成日后冬天收留冻饿病人的悲田坊算了。” “那柴从哪儿来?” “不是有你们这些吃饱了就去练武的壮小伙吗?砍柴和刀法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处,最好的防卫就是最迅猛的攻击,你刚才不是已经悟到了么?”墨客张涛笑呵呵得说“以攻代守和以守代攻是两个不同的境界,咱爱的是所有热爱和平的人,好战的人可不值得咱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旧之分 人的脖子和树枝的唯一区别就是人是会动的,树枝不会动,但是树枝有韧性,如果一刀不将它切断的话那它就会反弹回来。 漂亮的落刀是目标树枝被砍断,可是其他树枝都不动,这就需要极快的速度而且手必须得稳,那是和陌刀的碎击完全不同的功法,因为那用的是巧劲。 陌刀队使用的是腰力,而横刀则需要力量和速度,单纯得使用力量不掌握好角度一样砍不断树枝。 战场上每次搏击都是赌上性命的比武,赢了的人就能挑战下一个对手,输了的人就只能躺下,要想打赢别人就只能平时苦练武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新兵最大的毛病就是怯战,尤其是由和平骤然走向战争的人,那种不适应感格外强烈。 普通人都怕死,越是怕死越容易死,不想死就只能进攻,别人死了自己就不用死。 手起刀落,一刀制敌,给别人喘息的机会就等于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这就跟砍柴没一刀将树枝砍下来是一样的,使了多大力反弹的力量就有多大,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干净利落,战场上多得是欺软怕硬的人,看到比自己横的一般都不敢去招惹,再不然就是两三个人一起围攻,技不如人就只能输掉自己的命,躺在地上的尸体没人会怜悯。 秦时记军功都是按首级算的,杀了人就把对方的首级割下来拴在腰上,汉代稍微文明点,换成割耳朵,不过有人割自己人的耳朵冒领军功,于是到了唐又按照割首级来算军功了。 割首级的感觉并不好,但他想获得唐人的良籍所以他还是昧着良心干了,唐军的尸体落到外族的手中也是一样,自己杀了哪些人他们的脸王守善都是记得的,打扫战场的时候先将自己杀的人首级砍下来,剩下那些没人割脑袋的尸体则被当成集体军功平分,杀死他们的人很有可能已经成了尸体躺在地上,军功对他们是无用的,他们的妻儿收到的只是抚恤补贴。 军法是严苛的,哪怕再不喜欢主将,如果他死了全队都要处死。 那些没人割脑袋的军功有的会算在特定某人的头上,但谁都不会说,说了就要被指派到最容易战死的地方。 贪墨来的军功有时报上去都没有多少奖赏,有的主将就开始吃空饷了,实际人数和在籍人数相差得越来越大,唐军打得败仗就越来越多。 贵族继续这么奢侈,西北的士兵番上的时候一定会哗变的。 太宗不修长城是因为要养人以攻代守,但现在的李宰相却一心发展商业,贵族根本不管百姓和士兵的死活,他们没杀过人,以为自己会背两首诗就知道什么是战场的感觉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王守善讨厌打仗,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好运能坚持到几时,他之所以逃走一半是因为无法解释全队都死了只有他一人活着的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他觉得累了。 杀再多人他都得不到晋升,那他打仗是为了什么? 长安的贵族男子十五六岁就成家立业,而他到了二十六岁才娶妻,更糟糕的是他还落不了户籍,他感觉自己过去的十年根本就白活了。 京兆出身的人不用去河南道垦荒,客户却被清出去垦荒,京兆和长安出身就比普通人高贵么? 长安的汉人高傲得目空一切,有钱在长安可以横着走,然后就觉得有钱在世界各地都能横着走,在和平的地方呆久了根本就不知道战乱的地方有多野蛮,连杀鸡的胆量都没有更别提杀人了。 不过是一只鸡而已,有那么难杀么? “你们给它喝酒干嘛?”吵闹声将他跟张涛引了出来,他们原本正在研究怎么改造东厢,杀鸡的不是永和坊里的老人,而是几个年轻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身上的衣服比老人们穿得要新不少,看来应该是通轨坊来的新人了。 “给它喝点酒,杀的时候它没那么痛苦。”那个提着公鸡的年轻人胆战心惊得说。 “没那么痛苦?”王守善笑了起来“那你干嘛还要宰它?” “搬新家之前要撒点鸡血,这些房子好多年都没住人了。” “那要我帮你杀吗?”那只鸡叫得太痛苦,王守善都听不下去了。 那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将鸡跟菜刀交给了王守善。 他接过鸡之后干净利落得一削,鸡头和脖子就分家了,从腔子里喷出的血溅了一地,那个新来的立刻后退着躲开了。 “血滴在哪儿?”和人一样,鸡被削断了脖子后身体并没有立刻一动不动,它不断得挣扎,力气出奇的大。 但和人相比这点力气根本不足为虑。 “寝寝室还有厨房。”新来户的声音都在颤抖了。 王守善提着鸡,在他说的地方开始撒血,这是他第一次在铺了席子的室内闻到血腥味。 野战和巷战真的差太多了,屋子将退路全给封锁了,汉人的个头矮,举刀可能还碰不到屋顶,而且他长得高大,将刀举起来说不定会碰到天花板的。 最近他太不务正业,居然连保命的本事都生疏了,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让老婆守寡。 撒完了鸡血,他重新回到屋门外将那只鸡的尸体丢还给了那个新人,记完了军功后互相交换尸体是基本的礼节,哪怕是突厥人也想被安葬。 “等会儿跟我过两招吧,我还没在室内打斗过呢。”王守善跟张涛商量着说。 “我做两把木剑吧,用真的我怕出意外。” “哪儿来那么多讲究,不出鞘不就行了。” “重量不对,训练的时候要尽量和实际武器保持一致,这样换真的的时候就不会觉得不顺手了。”张涛沉着脸说。 “你看着办吧。”墨家擅工又擅武,王守善决定乖乖听话。 “大多数罪犯都没穿甲胄,你其实可以不用练双手刀,只练单手就行了。” 王守善点头,看来他要学单手砍柴了。 “良行,你娘子一点都不怕你吗?” “她怕我做什么?”王守善笑着看张涛“你怕我吗?” “我没犯法,你不会杀我的。”张涛也微笑着看着王守善“王法真是个好东西,居然连你这样的人都要遵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拉人下马 张巡还在永和坊里四处乱转。 他好像真的很闲,谁叫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王守善决定给他找点事做,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你认识字吗?” “认得啊,怎么了?” “你要是没事做就教教坊里的人认字,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他也是后来张涛说才知道马凤仙其实是叫马奉先,他先入为主得认为人家叫凤仙这个女里女气的名字。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启蒙的料么?”张巡桀骜不驯得说,仿佛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 “我这儿是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王守善特别小家子气得说“要么教人读书识字,要么滚蛋。” 张巡没理他,在路边找了根树枝开始在土路上划拉。 “坊里的人员分布太随意了,你该规整一下,太分散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还有坊门你也该安排人值守,这么随意让人进进出出太危险了。” 王守善一愣,他还没想那么长远呢:“坊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他们能管什么用?” “至少比现在放任自由得来得好。”张巡画出了两个大圆,用树枝指着其中一个说“这里是德贤观,另一个则是隐太子庙,你想重点防御哪个?” 王守善毫不犹豫得指着德贤观。 “那好,以后要是有新人进来尽量安排在隐太子庙附近。”张巡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坊墙也要加固,最好在墙上布置点荆棘。” “为啥要这么布置?”王守善皱紧了眉。 “你傻啊,敌人要是打算攻城不会先探明情报吗?这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忘了还有我在呢。”张涛笑呵呵得说“有的时候机关比人更可靠,你那房子是不是打算要重新修整了?” “有那么多人手么?”王守善有些担心,坊里的民夫年纪都太大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现在花钱就能雇来人,就是防线的图纸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张涛看着地上的图揉着下巴开始思考“要不要做几把弩?” “暂时不用,拿着那种东西太招人眼,但弓可以多准备一点。”张巡和张涛接上了头,就把王守善给丢一边了“咱自己人少去的地上可以布置一些铁蒺藜,这个你能弄到吗?” 铁蒺藜在战国时已经有了,是一种很常见的防御武器,撒布在地上可以戳穿人的脚掌。 “这个没问题,铁不容易弄到,但是硬木却很容易弄到,大概要多少个?” 张巡思考了一下,在两个区域内划拉了一下“我要把这片区域布满,你自己看需要多少。” 王守善在一旁听得百无聊赖,除了弄粮食他还要想办法弄钱去。 到底该盗哪个贵胄的墓。 张涛带来的五个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就跟大多数的农民起义领袖一样都不是真正的农民,尤其是那个曹科,他居然还有钱读书,他们谋的实际上是自己的富贵。 马奉先来自洛阳,洛阳受水患侵害非常严重,洛阳虽然是粮仓可实际上能耕种的土地基本上已经被豪强给兼并,他那个村的人已经一半沦为水匪强盗。 乔七郎是阜阳人,他家的土地被贵族用来修墓,他上头还有六个哥哥,都在彍骑任职,即便他们每一个都是火长也有六十个人。 冯坤原本是犯官之子,没籍为奴后从主家逃了出来,他和城南的浮浪人关系紧密。 李虎是山东人,他跟张涛一样也是飞贼,这人没什么心思,赚了钱就花,有很多酒肉朋友,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赌博,并不好酒和女色,好赌的人一般都大胆,江山和美人不就是用命去赌回来的么?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那个李虎似乎是可以首先被拉拢的对象。 赌钱是个恶习,但是军法可以管束他,而且比起赌钱赌命肯定更好玩。 他想带出来的兵是不怕死的兵,荆轲其实就是亡命徒,太子丹好酒好肉招待,就是想买他的命去刺杀秦王,可人吃饱了就没那么想死了,有一日在宴会上,荆轲觉得一个弹琵琶的女子手很好看,太子丹就直接命人将它剁下来送给他,对付亡命徒只能用狠的,不然他就会欺负到主人的头上。 杀人立威的最好对象就是张涛说的水匪,不过要剿灭他们似乎并不轻松,马奉先的乡亲可能会用上,纸甲不怕水浸,他要想办法给他们列装,马奉先的乡亲从某个意义上来说都是府兵,只要训练好了就都是好兵。 剩下的曹科c乔七郎和冯坤才是麻烦,他们都是读书人,肚子里弯弯绕绕多,那可不是单纯的武夫能收服的。 犯官之子,反正他也要杀贪官,冯坤的底细还要继续探,要是他阿耶是被人栽赃嫁祸的就帮他报仇,乔七郎的哥哥在彍骑,轻易是不会起事的,被夺走所有手下后曹科肯定会跟他翻脸,曹科才是他重点防备的对象。 还好张涛会观察他,没有墨家的支持他什么都成不了,他要做的是保护墨家的安全。 “张涛,不如叫那些你信得过的人住在永和坊怎么样?”王守善打断了张涛和张巡的讨论“自己修的工事自己用,要是怕日后上工不方便我就给他们弄几匹马,你觉得如何?” “朝廷可禁止工匠骑马啊。”张涛冷笑着说。 “商人都可以骑你们怎么不能骑?谁敢抓你们跟我说。”王守善也是冷笑,乾封二年二月,高宗李治下令禁止工商骑马,那些商人骑马又是雕鞍又是银镫,炫富炫得让人眼红“你可别忘了,乔七郎的哥哥们是干啥的?” “你想怎么收服他们?” “不需要收服他们,只需要监察御史出面就可以了,先帝留下的话你觉得该不该听?” 两张同时愣住了。 皇位都是先帝传下来的,要是先帝的话不听那皇位就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了。 要么工商都骑马,要么都不骑马,以李隆基的性格绝对会两样之中选一样。 “就算不能骑马,你们不能自己造车吗?造好了车用马拉一样可以上工。” 张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良行,你以后不要叫我张少侠了,我的字叫默存,咱以后是朋友。” 张涛一边说一边站直了腰,揉着心口一副解气了的表情。 “以后你们还可以给车加价,反正商人有钱,宰他们就是。”王守善也站了起来,笑眯眯得说“只买贵的,不选对的,咱们的车可是纯手工的,该收得贵一点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死守之地 粮食之所以会那么便宜是因为它们基本上都是奴隶种的。 普通农户自己种的粮食卖出去要负担一家人的生活所需,人总不会一辈子都不生病吧?一生病就要花钱,男丁结婚成家就会授田一百亩,有了自己的地还跟父母住在一起吗? 衣食住行都是要花钱的,所以农户自己卖粮食的时候都希望能卖得高一点,但是奴隶的一切都是归属于主人的,除了包吃饭以外他们获得不了任何东西,好一点的主人一年给一件衣服,不好的连生病都不给治,五十贯就是地主投入的成本,一般一个健奴种一年的地就赚回来了。 没有投入成本自然就可以压价,自耕农自己投入成本了,压价压不过那些奴隶主,自耕农没钱看病怎么办? 二十钱一斗的粮价便宜,老百姓买着很开心,可是卖粮食的自耕农却一点都不开心,他们没钱读书c没钱看病,农村里田舍汉和地主的对立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地主想要他们的地,但是田舍汉死都不让,然后地主就跟官员勾结起来。 田舍汉都是很朴实的,自己没本事老实种地就可以,儿子聪明就想送他读书去科举,十个儿子不可能个个都聪明,农村的劳动力其实是可以保证的。 地主这么一搞那农村人就没活路了,除了种地之外没有别的路给他们留,似乎生是农户就一辈子只能当农户。贞观时期徭役很轻,因为唐人不修长城,骊山原本就是一座山,但是因为王公贵族们喜欢泡温泉所以它已经变成了一座城池,王公修房子之前也请了风水先生看过,但这些风水先生看的只是一时的风水,楚国公的房子才修好,鲁国公的房子又开始盖了,风水最看重的就是水,而且温泉的水还是阳水,对应的是天干之中的壬字,所以唐的国公皇帝犯壬水女命,总是会遇上比男人更有男子气概的女人。 工匠是最经常接触风水和那些被强征来服徭役的百姓的,国家不修长城,民夫们就被征调来修宫殿了,从泉眼里引出来的温泉都是用的石管引到那些池子里的,每一块石管都是拿着铁钎将一整块大石头凿成同样大小的中空管道,一头大一头小,前一根管道小的一面塞进后一根管道大的一面,尺寸哪怕有一点不对就套不进去,那工作量快比修长城还累了。 想不服徭役?交钱。没钱?卖地吧。 除此之外还有种类繁多c规模巨大的各种手工业徭役,工匠名义上是自由的,但实际上一点都不自由,工匠也有匠户,他们和工匠奴婢不一样,可是干的活基本都一样。 工匠自己也开工坊,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主要是小本经营,他们压价压不过那些财大气粗的大工坊。 开元的物价很低,那是大商人压价压出来的,将小商户压垮了大商户就能垄断,等垄断了再提价。 那些失去了自己工坊的工匠有三条路走,一是进入其他工坊里继续当工匠,二是成为巡游的手工业者接受富户的临时雇佣,三是接受官府的雇佣成为雇匠。 儒家已经黑到了哪个地步呢?那就是明抢加残酷,官府安排下来的任务是很繁重的,因为贵族们用的都是好东西,少府监和匠作监还处处刁难,稍微有一点问题就必须重做。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贵族都好穿丝绸,织染坊里的绣娘们日夜不停劳作,她们能织出最美的丝绸,却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它们被官府的人以和市的名义被抢走,官员都是闻声而来,越是做得好的作坊越是容易被他们找上门,能靠自己手艺发财的工匠只是少数,大多数工匠都活在贫困线上。 胡人不交税,汉人工匠作坊却要交工商税,交完了工商税还要交专卖税,然后还有土贡和进奉,宦官更是百无禁忌,长期在东西两市低价购买甚至分文不给,制作金玉器的延寿坊是被盘剥得最重,有些作坊白天也关门了。 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穿着,高宗时有令,庶人只能穿黄色,非庶人不得穿黄,这个黄不是赭黄,赭黄是龙袍的颜色,庶人穿的黄是麻黄,而工匠只能穿皂色,也就是黑色。 墨家穿黑色是因为他们是工匠的守护者,墨客大多数都是工匠出身,年轻人居多,要不是有巨子管着早就已经制造出成千上百台投石机跟骊山采石场的农户c奴隶们一起把长安给轰平了。 大家之所以还克制着主要是认自己是汉人,国家要是乱起来那绝对是外族最开心,但某些穿胡服的有钱人却不将自己当汉人,他们跟胡人已经一样了。 “蛮夷全是一个样,贪财又野蛮,某些汉人已经被胡化了。”张涛冷笑着说。 张巡笑着向王守善解释:“汉化是教人知道礼义廉耻,反过来不就是胡化了么?” 王守善叹了口气,难怪他觉得现在的唐人不对味,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论语有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想走康庄大道为民求利太累,还是当看重私利的小人更简单。 “你是没看过贵妇人养的那些男宠,他们娇气得跟女人一样,半点苦都吃不得。”张巡冷哼着说。 “什么贵妇人养的男宠,男人不是一样在养男宠吗?”张涛看着王守善感慨万千“你这样的可要小心啊,要不要跟兰陵王一样戴个面具?” 王守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哪里看起来像男宠了?”王守善激动得嚷了起来,他恨不得自己长了张跟张涛一样普通的汉人脸,这胡汉混血的长相太麻烦了。 “不是你看起来像男宠,而是靠睡上去的男人多了,这叫走捷径懂吗?”张涛抄着手说。 王守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要不是因为玉娘他恐怕已经跑去幽州找安禄山去了。 要理清这一团乱麻太麻烦,还是毁了重建来得轻松。 “当年从龙进京的军队有三万,现在差不多也是这个数,不良人再怎么练也不可能成为主力,你需要找盟友,不然就算你当上了不良帅一样会被权贵欺负。”张涛叹息着说“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你们就没想过罢市吗?”张巡开始出主意了。 “想过,但是大家的心不齐,罢市没那么简单的,每个人都有一家老小要养。” “张巡,他刚才可说了要谋反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王守善觉得这个读书汉有趣极了,他怎么帮着反贼出主意。 “默存说的是汉人内部矛盾,换谁当皇帝都一样。”张巡微笑着说“但胡人当皇帝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把我们的文化毁了,那才是我必须死守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圆地方 五行分为金木水火土。 万物皆分阴阳,天干对应的就是金木水火土的阴阳两性。 甲乙为阳木和阴木,对应的是硬木和藤蔓,甲木命的人多要经历磨难才能成才,乙木命的人要靠父母兄弟姐妹老婆儿子才能扶摇直上。 丙丁为阳火和阴火,需要甲乙之木命才能生旺,丙火命的人要耿直无私威仪凛然,丁火命的人要忧心,丙火和丁火分别对应天上的太阳和万家灯火,火命的人必须克己奉献,不然就会身弱火衰。 戊己为阳土和阴土,对应的是干土和湿土,土包容万物,可纳至阴也可纳至阳,戊土命的人按部就班一板一眼,忠诚可信,可以滋养苍天大树,而已土命的人则擅长观察,时而温文时而冷漠,这种土养不出苍天大树,只能养出美丽娇嫩的花草树木。 庚辛为阳金和阴金,对应的是硬金和软金,庚金命的人命很硬,很容易克其他命的人,所以庚金命的人很苦,通常身上带着煞气,辛金主要以黄金为代表,看着富贵运气很旺,其实也是命苦人,辛金命很容易被土埋金,一身才华全被掩盖,无人去欣赏内心的纯正质地。 壬葵为阳水和,属阳的物质很多,葵水是至静至弱之水,无孔不入润物无声。 商人很多都是工匠出身,他们不少是辛金命,自己赚的也是辛苦钱,炫富不过是他们希望周围人对自己才华得到肯定的方式,等钱累积到一定程度利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们想要的是社会地位,也就是所谓的名,但想成名哪里那么容易,于是有些辛金命的人就在炫富中迷失了自我,并且在其他命格人的白眼中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和利相比名太难得了,吕不韦仅属个案,大家都怕自己辛苦赚来的钱打了水漂。 正是因为缺乏胆气,所以由商人和商业主导的国家才显得格外软弱,汉朝的时候就是最好的例子,西汉前期百废待兴,刘邦采取的是贱商政策,惠帝之后汉朝一直采取惠商政策,这段时间汉人一直被匈奴欺负着打,然后汉武帝采取严厉的的抑商政策,在政治上贬低商人,发天下七科,将商人视如亡命。 武帝之后商人又开始抬头,抑商政策开始松弛,官僚c地主开始勾结,土地开始兼并,直至东汉结束,在国家生死和个人利益之间商人优先考虑的是自己,然而在青史上留名的却永远都是为国舍身的忠义之臣,想要名却没胆量,舍而不能,求而不得,商人就是这么给自己自找苦吃的。 工匠也是要读书的,但是工匠读的书一般是家族内言传身教,以技艺传承为中心的教育,里面包含很多行业的行话和经验积累的结晶,一般传男不传女,一些独门技艺因为子孙断代而失传。 张涛希望直刀的制造方法不会像欧冶子的剑一样失传,墨家人一直在寻找欧冶子的后人,东汉蔡伦就是将造纸的办法给公布了出来才流芳百世,如果工匠也能将自己的独门技艺给公布出来就好了。 “没有国家主导这事就干不了啊。”张涛有些意志消沉得说“想交秘方出来不来硬的不行,这得断了多少人家的生路。” “有钱和有名总会有人知道怎么选,这种事不是你我能操心的。”张巡劝解着张涛。 “张半仙,你能帮我看看我是什么命的人么。”王守善好奇得要命,他身上带着煞气,但他觉得自己不是庚金命的人。 “我那会看,我就知道个理论。”张涛一脸得没好气。 “商人得打压了,但是也不能一棒子打死,而且贵族的豪奢之风必须改变,不然还是会有人逐利。”张巡皱着眉说。 “今天有个人跟我说要在长安城里多开学校,你们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王守善想起了曹科的话,顺嘴就说了“办了学校就没那么多地方给商人经商了,只要官商不勾结,那些商人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了。” “那现在的商人该怎么办?”张涛问。 “这我哪儿管得着,反正他们有钱,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王守善不屑冷笑。 “你们去过汉长安没有?”张巡这时忽然说“只要有水,其实汉长安很多房子还能用的。” 汉长安就在龙首原的北边,紧邻着皂河,距离秦咸阳也近,还有不少驰道保留着,不仅水路,陆路也更方便,比起唐长安更加适合发展商业。 “默存,你的那个轨道车修好了可以将两个长安连接起来,这样两个长安就能连在一起了。”王守善琢磨着,用轨道连起来应该就是一个城市了。 “想法是很好,但汉长安里有妖怪啊。”张涛冷笑连连“隋文帝就是因为城里的水和闹鬼才将下定决心迁都的。” “水的问题好解决,你之前不是说了可以做管道把水引过去吗?”王守善烦不胜烦,怎么到哪儿都有妖怪。 “水是不能随便引的,我刚才说了那么半天你全白听了。” “比起地上的问题,地下的问题该怎么解决才是首要的。”张巡打断了张涛的话说“我总算是搞懂为什么汉长安修了地下排水系统但是咱们长安就只有地上排水了。” “要弄防水层很容易,关键是长安的土不能随便动,这是写进王法里了的。”张涛叹着气说“怎么现在的人都这么胆大,连王法都敢无视了。” “不是大胆,是无知者无畏,历代皇帝为了方便管理将术士都杀得快绝户了,可是真到了需要用人的时候就发现无可用之人。”张巡沉着脸说。 “你也相信这世上有鬼?”王守善笑了起来。 “我不止相信这个世界有鬼,还相信咱们脚下的地是球形的。”张巡诡异得笑着说“浑天家说天地如鸡卵,地处天中犹卵黄,天包地如卵裹黄,这你们信吗?” 王守善和张涛都摇头表示不信。 “地怎么可能是球形的。”王守善不屑得说“要是地是球形的,对面的人该怎么办?” 张巡懒得再做解释,背着手晃悠悠得走了“我还有事,明天再来找你们啊。” 等张巡走远了,王守善才凑到张涛耳边问“地底下很危险吗?” “你猜。”张涛恶劣得笑着“我要去西市买点东西,你去吗?”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王守善将自己的钱袋给掏了出来,丢给了张涛“我就这么点了,晚上还要请客,你省着点花。” “找天咱们去盗墓吧。”张涛没客气,直接将钱袋放进了怀里。 “盗谁的墓?咱有人了抢强盗的不行么?”王守善舔着嘴唇笑了起来“抓他们还有赏钱拿,咱今晚就抢强盗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巴依老爷 东西两市各有二百二十行,四方奇珍皆集会于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原本手工作坊只准许在两市内摆,但因为需求逐渐变大而扩散到了其他坊里。 和东市相比西市侵街的情况并不严重,似乎胡人比汉人更遵守律法,他们这表里不一的样子让王守善冷笑连连,他们还真像是披着羊皮的狼。 野蛮人成日想着打仗,文明人则渴望和平,蛮夷有了力量头一个想的就是欺负别人,而文明人则想着如何让大家有秩序得活着,西市的胡人就谨守着汉人的法律,这里的商铺比东市多管理得却很好,一些汉人被他们胡化得贪财又短视,东市的商人见西市的常平仓变成了货仓就想将东市的也改了,他们没见着西市里的那些粮店,好在不是所有人跟他们一样利令智昏,东市的粮仓现在有重兵把守。 犹太人认为金钱是一把双刃剑,既能让人辉煌也可以腐蚀掉人的灵魂,但他们却一直在追逐金钱,在西方他们到哪里都不受欢迎。 粟特人其实跟他们差不多,可是他们来的是热情好客的东方,他们在这里得到了尊重。 但是倘若有一天那个粟特人和突厥人的混血儿安禄山真的如张宰相说的那样乱唐了的话唐人还会喜欢他们么? 穿着一身艳丽的波斯胡服,行走在热闹的西市中,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热情的,因为他们将他当成了有钱的波斯商人。 过了上巳女子想在街上行走只能女扮男装了,她们并没有特意掩饰自己的花容月貌,不会有人将她们当成男人,不论是胡人还是汉人都已经见怪不怪。 张涛牵着两匹马跟在他的后面,如同影子一般安静,诗酒的背上还挂着那柄突厥人的弓,王守善看起来就像是个要到城外打猎的中亚贵族。 “西市的商铺有多少家?”在路过一家香料店的时候王守善抓起一把干花一边问一边闻。 “至少四千多家吧。”张涛看上了旁边店铺里的一个小锤子,拿在手里不停掂量。 “都这么挤了还要堆木材?” “没办法,其他坊没那么宽的地方,而且木材易燃,只有西市符合条件。” 从黄河挖渠是件大工程,而从渭水引水工程量就小多了,设计这个方案的人想得很周到,仅从不信风水这一方面而言。 汉长安的水是盐卤的,不过它紧邻着渭水,直接用管道将水从干净的地方引过来不是一样的么?罗马人就是这么干的。 粟特人去的地方多,南北朝的时候他们就在亚历山大利亚和中国往返,做水利可是个大工程,要是做成了肯定能留在长安,不用再受颠沛流离的痛苦,但是隋文帝却坚定得将首都搬到了大兴城。 汉长安的地下有很完善的排水设施,至少比唐长安排污要方便,唐长安的粪水必须靠人搬出去,唐长安从一开始就不是按照一个超级都市应有的设施来设计的。 洛阳的漕运发达,渠道如网处处通漕,船可以直接开进市场里,百姓排污取水都很方便,但洛阳只是陪都,虽然皇帝在洛阳呆的时间要长一些。 长安更适合读书c办公c练武,并不适合吃喝玩乐,可是唐人却弄错了,贵族将工匠当成了只会做首饰的奴隶,忘了他们曾经创造出多少工程奇迹。 “默存,你们有将南边的水引到西北的办法么?” “你想太长远了,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吧。”张涛微笑着用王守善给的钱买了工具“那个墓可不是那么容易盗的。” 王守善叹了口气,昭陵是盛唐最顶峰国力时设计的陵墓,那是一整座山,谁知道里面有多复杂。 醴泉坊有宗楚客的豪宅,他铺张的程度与李林甫不遑多让。 李林甫的做法跟宗楚客很像,那就是拼命得粉饰太平,又因为他是宗亲,所以李隆基对他格外信任,天下是李家的,要是真有问题李林甫怎么会不去解决?李林甫跟李隆基一样离真正的民间太远了。 贞观时的社会风气跟开元是完全两回事,到了贞观四年后死刑犯的数量都激增了,何况是贫富差距如此大的盛世,小恩小惠无法收买民心,只有干了实事老百姓才会真心臣服。 只要给钱,商家还会自己找车送货上门的,张涛买了不少木块,看起来是打算自己动手做铁蒺藜了。 那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王守善打算回去问问老婆收留的流浪汉里有没有当过木匠的,有了工匠之后就可以跟西市的那些弓箭铺一样自己做箭矢,这样学生和不良人练习的日常消耗就解决了。 “默存,你帮我弄个木匠铺子吧,具体干活就不用你了。” “我知道,回去我要做专门的夹具,用木头做铁蒺藜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张涛笑呵呵得说“等我找到了制作方法你再带人过来,我教他们就行。” 王守善看着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墨客忍不住叹息,为啥墨家就输给了儒家呢。 即便是省着花,王守善的金饼也被剪得只剩下一小半了,他去柜坊换成了铜钱,正好六贯。 王守善立刻拿出一半交给了张涛。 “你这是干什么?”张涛没接他递过来的钱。 “要做那个轨道车肯定要花不少钱,而且以后闯昭陵的装备都靠你了,你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王守善一边说一边思考,张涛是个盗墓贼,但他不贪财,他把盗出来的金银器全卖了分给有需要的人,自己身上从来不留钱。 同样也是盗墓贼,为了钱就将宝贝往国外卖,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国宝流失了。 张涛这次把钱痛快得接过了,王守善将剩下的钱放在了马背上的褡裢里,然后便去了突厥人开的酒肆。 看门的还是仆固,他好像跟张巡一样很闲,他不是有个儿子快饿死了么,怎么他一点都不着急。 仆固笑嘻嘻得走过来,张开双臂给了王守善一个熊抱,这人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浑身都是羊骚味和臭汗味。 “欢迎啊,亲爱的朋友,你怎么穿得跟巴依似得,我差点没认出来。” 巴依在突厥语里就是财主的意思,王守善被这个突厥人气乐了。 “有肉吃吗,今天可能会来几个朋友,给我整几只羊来。” “羊有的是,就是我们做的羊可没汉人做的好吃。” “有羊肉吃就不错啦,没饿过肚子的人才挑三拣四。”王守善确实很久没吃肉了,肚子又雷鸣似得叫了起来。 “两只羊够吗?” “不,四只。”王守善笑眯眯得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把你的伙计叫上,咱们今晚抢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套马的绳子 说是穷不黩武,可真到了快饿死的地步那再不用武力就真饿死了。 跟突厥人整文明人那套没用,但即便是强盗也有自己的法律,汉人在他们的领土上敢不遵守绝对比死更痛苦,薛仁贵一天屠杀突厥俘虏十二万,这些记仇的狼记得非常深刻。 突厥人跟汉人是不可能成为交心的朋友的,但没有永远的仇恨,只有永远的利益,劫掠汉人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突厥人也有怕死的时候。 “抢钱?在长安?”仆固忍不住将王守善的话重复了一次,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对啊,敢去吗?”王守善眯着眼睛冷笑,仆固笑得更开心了。 “是抢汉人的钱吗?” “不抢汉人,你抢哪个?” “走,跟我进里屋去。”仆固兴奋得直搓手。 “你先等等。”王守善向张涛一伸手,他立刻如事先商量的那样将三贯铜钱递到了王守善手里“这是买你羊的钱,先收着。” 说着他就将钱往仆固手里一丢,仆固立刻手忙脚乱得接住了。 仆固只是个牧羊人,就跟大多数的突厥平民一样只要不逼到绝路上基本就不会穷凶极恶,王守善是在西域征战了十年的老兵,一身的杀伐气看起来很是骇人,即便他穿着波斯胡服仍然是个武将,仆固抱住钱之后原本挺直的腰不由自主地弯了。 先款后货,这理到哪里都走得通的。 在仆固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面的装潢全是突厥式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墙上挂着毯,不过最吸引王守善视线的是挂在墙上的马绊。 汉人希望将突厥人汉化,所以对突厥的贸易实现的是区域区别,靠近汉人这边的给的都是好东西,远离汉人这边的,全部都是劣等的,偏偏汉化的这边还实行奴隶制,地里种地的全部都是突厥降俘。 在突厥有这样一句话,靠近汉人原本该成为老爷的人会成为奴仆,原本会成为太太的会成为奴婢,粟特人是两面三刀的,汉人进突厥人的地盘很危险,不过粟特人进去却没什么事,很多时候粟特人会担当说客。 汉人的武将奸猾,让粟特人去跟突厥人说来了就给辎重,要是突厥人受不了诱惑去拿了战死的成他们的军功,没战死的变奴隶,上了两次当后粟特人的话也不怎么管用了。 突厥人有一条法律,盗马贼被抓住了就要按照所盗马匹数量十倍赔偿,但是如果偷了他们的套马索那就是斩刑。 汉人可能无法理解,一匹马和一根绳子的价值差那么多,怎么偷马不用死,偷套马索必须死? 突厥人也会用牛皮做的皮带做绊脚,这种他们可以自己生产的东西偷了是没人管的,绳索这个东西突厥人生产得没有汉人好,劣质的绳索根本套不住马,而靠近汉人居住地交易突厥人都是冒着生命危险,马跑了再养就可以,绳子没了那就是非常严重的事,套马索既是他们套马的工具也是他们管理汉人奴隶和战斗的工具,所以偷套马索是可以跟杀人c强奸c反叛并立的死罪。 只要走出突厥酒肆的门,西市到处都可以看到绳子,住在长安的汉人不懂这个,看到墙上的马绊以为是这是突厥人的习惯,但王守善知道这个套马索的意义,因为他曾经遇到过一个逃跑的突厥奴隶。 当战俘哪里是件好事?王守善在那一天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吃太多人一样会死,他就给了那个战俘几个馒头,然后那个人居然活活撑死了。 那种一边听着别人说谢谢一边害死人的感觉太难受,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哭了整整一天。 他的良心或许就是在那一天死的。 他的手也被绳子捆过,在沙海上被沙匪牵着走。 突厥战俘们的手也被绳子捆过,汉人战俘的手也一样。 “我说朋友,能不能把那条绳子拿下来。”王守善指着那条绳子对仆固说“我已经不是奴隶了。” 仆固没有说话,就像他忽然听不懂王守善说的汉话一样。 “不动是吧,那行,那咱们粮食换战马的事就这么算了吧。” 王守善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仆固立刻伸手将他给拦住了。 仆固身上一股羊骚味,比玊玉身上的艾叶味还难闻,但是仆固没办法,突厥那冰天雪地的地方上哪儿去洗澡。 他习惯了这种生活,就跟汉人底层的老百姓一样,能活着就算走运了,谁还管干净不干净。 “你等等,我去叫萨满过来。”说完仆固就像奔跑的牛一样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王守善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反正汉人是席居的,随便找个地方一跪就算坐下了,张涛没有陪他,他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套马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那个在长安很有名,很会唱塞外牧歌的歌手余勒都斯过来了,只是和表演时那种和善的笑容不同,他此刻看起来很严肃,就像只即将发怒的老虎,仆固在他身后毕恭毕敬得跟着,看起来就像是他的奴仆。 余勒都斯是个瘦削的突厥男子,他长得跟汉人很像,不过颧骨要高一些,下午的阳光照进屋内有点昏暗,他们一坐一站互相对视,谁都不肯先说话。 和举行仪式时穿的衣服不同,余勒都斯此时穿的是胡服,王公贵族好胡风,他们有时会在自己家中搭帐篷宴请宾客,突厥人开的酒肆并没有这么干,他们只是将房子内部装潢成了毡房的模样。 王守善敢肯定李隆基肯定在附近埋伏了眼线,但是现在不是吃饭时间,所以酒肆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而已。 屋外的西市依然热闹,暮鼓响过后西市的门就会关,拿了别人的钱不给客人饭吃怎么能行?除非日后他们不想跟这个西胡儿继续做生意了。 “去吧那个马绊拿下来。”余勒都斯对仆固说,他说的是汉语,所有人都听得懂。 仆固立刻领命,进屋将那个挂在墙上的马绊给取了下来。 在王守善起身的时候,余勒都斯已经率先进了屋,他与所有主人一样坐在了离门口最远的上座,并没有像招待其他汉人一样将上座留给最尊贵的客人。 王守善走了进去,但他没坐,他人长得高大,余勒都斯说话必须仰视他,就像仰视他们尊敬的腾格里一样。 “你是粟特人还是汉人?” “都不是,我叫王守善,只是个浮浪人。”王守善背着手吊儿郎当得说,跟西市里的牙郎一样“我想跟你们做笔买卖,用江南的粮食换战马行不行?” “你们汉人都是甜言蜜语的强盗,我凭什么信你?” “你没必要信我,我想要战马,你想要粮食,你想办法把马运到江南,我想办法把粮食运到北方,取不取得走是你的问题,先粮食后战马怎么样?” 余勒都斯笑了起来“那我要是收了你的粮食不给你战马呢?” “你们突厥人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么?什么时候你们学得跟汉人一样了。” 余勒都斯不知从哪儿拔出了刀,“哆”得一声戳在了地上。 王守善听到外面传来零散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有好几把弓对准了他。 “浮浪人,信不信你今天走不出这个门。” “我信,但是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要的粮食又得不到。”王守善继续无所谓得说“我想跟你们长期合作,你们要尽量把好的战马送到江南,日后我起兵要用。” “就凭你?”余勒都斯冷笑起来。 “就凭我。”王守善也冷笑“今晚上我打算去打猎,叫上你的弟兄咱们一块儿去怎么样?” 余勒都斯上下打量着王守善,王守善无所畏惧得笑着,眼睛就像草原一样绿。 “中原的健奴都是契丹人和突厥人,没有粟特人,你要如何获得他们的忠诚。”过了许久,余勒都斯问。 “自由还有安定的生活,就跟那些长安人一样。”王守善叹了口气“汉人也有客户和奴隶,他们到了长安却随时可能会被清出去垦荒,他们跟长安人有什么区别?” 余勒都斯犹豫了,王守善一点都不着急,反正他是先付款的那一方,大不了亏一次,以后再找其他地方去弄马。 突厥马并不是唐主要的马源,唐军的马主要来自三河和西域,以焉嗜马和威尔勒马为主,唐设太仆寺,主管唐的马籍c羊籍,车乘等事物,马政是事关国家安危的部门,每匹马都必须登记在册,并且还有专门的马政官巡视,但是走私的马就不在马政官能控制的范围内了。 大唐的国土那么大,北方才是各路兵马重点关注的对象,南方一直都疏于管理,唐人贪财,将走私马以低廉的价格卖给他们,让那些私人养马者帮他养马,突厥人和契丹人都是马背上的民族,有了马就可以成军。 江南那么美,绿草如茵,跑起马来一定很舒服。 “好,如果你能弄得到粮食的话我就把马给你运到江南。”余勒都斯得意得笑着,那笑容王守善熟悉极了,那是奸计得逞的笑。 王守善知道他在想什么,等真到了起事的时候他会让那些突厥奴隶架空他,就像那位波斯王子一样成为傀儡,但王守善不是波斯王子,而余勒都斯也不是护国国师。 唐失其鹿,众人逐之,人太懒太贪财就是这点不好,到最后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汉人,尤其是穷苦的汉人哪里会骑马,以后他该怎么让那些突厥人和契丹人教汉人骑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狼行天下(上) 北方人的饮食习惯是吃面,但是宰相宇文融在河南道开的却是稻田,老百姓不理解为什么他要这么干。 打仗打的不只是兵力还有后勤,水田能阻碍运粮,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怎么行? 河南道并非一马平川,也有许多丘陵和沟壑,将水田屯起来就相当于人为得制造了沼泽,除了从关卡过别无他路。 北方游牧民族厉害的是骑兵,他们连绳子都做不出来更没有办法做攻城器械和船,只要将桥给拆了游牧民族就只能看着大河干瞪眼,再不然就只能绕道,他们的粮食主要是羊,羊可没马跑得快。 有了时间就能调兵遣将,构成了防线他们就不成威胁,麻烦的是现在河南道全部都变成了旱田。 一个人从小养成的饮食习惯很难改变,习惯了吃面偶尔吃米还没什么,但长期吃就有人开始受不了了。 想让北方人改掉吃面食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的,面跟观音土长得很像,只有饥荒才能让某些人娇生惯养的胃改过来。长安存粮不多,主要靠洛阳附近的粮仓运过来,粮食在陆路上运输主要靠马车和麻袋,在运输过程中会造成额外损失,小麦的颗粒很小,运粮路边有不少捡漏的百姓,他们将洒在地上的粮食带着土给一起扫起来,将土给去掉后就是粮食。 就靠着捡漏不少人都发了财,负责运粮的官员c商人看着心疼无比,所以推进挖渠比谁都上心。 王守善想要战马,马多了管理起来就困难,他想要推广的是驰道,国家要修水利,不过修水利的地方不该瞄准了国都,日后走私肯定少不了漕帮,推广了陆路运输漕帮的利益就会遭到影响,看来驰道只能作为礼物送给某位权贵。 修大运河耗干了隋的国库,在秦时驰道是和长城并列的苛政,那是个国家级的大项目,一般的王公可管不下来,但是修好了就能让陆路交通更加便捷。 这是份大礼,他要换回足够的利益才行,江南是他日后的根据地,他要用驰道将江南给换回来。 “默存,现在巡游的工匠大概有多少人?” 正匍匐在地上专心写驰道制造方案的张涛闻言一愣,放下笔恭敬得看着王守善。 “具体数字不详,但肯定不少。” “你能联系到他们,让他们在江南安家吗?”王守善笑看着张涛“听说那边有不少农田,而且很多地方还没有开垦,他们都是自由人,干的也是垦荒的事,没人会为难他们的。” “他们是匠户,官府要是追究的话还是会逼着他们继续做工匠的。” “我会想办法让官府的人不去为难他们的,就用你手中的驰道来交换,你觉得将它交给京里哪个权贵比较好?” “这是个大项目,只有皇亲国戚能做,但具体是哪一位皇亲还得由你自己去找。”张涛狡猾得笑着,然后俯下身继续开始书写起来。 王守善吃亏就亏在人生地不熟,好在几个皇亲国戚的姓氏他还是知道的。 跟皇室有联姻的是李武韦杨,而关中四大姓为河东柳氏c河东薛氏c京兆韦氏c河东裴氏,杨家远在弘农,裴氏c柳氏和薛氏在河东,那就只剩下李c武c韦三个姓氏了。 武家的女人不好招惹,那就只剩下李c韦三个姓,他现在谋的是李家的天下,所以只能是韦家了。 韦家因为武韦政权成立失败,致使全族都受到了冷落,这家人靠科举和联姻起家,通过联姻与一流士族来往密切,其中就包括江南。 如果他们想起复,那提高全国陆路运力绝对比提高长安一隅的运力成就的功绩要大得多,甚至可能凭借它再次问鼎宰相之位。 多一个权贵宰相做敌人可比现在牛李二人当权好多了,趁着他们鹬蚌相争的时候他这个渔翁正好可以得利。 “你知道哪个韦家人可以谋此事吗?” “现在的长安县令名叫韦坚,良行不如找个时间去问问?” 张涛头也不抬得说,王守善闻言一愣,张涛好像心中早就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他心中不由暗骂起来,汉人怎么都这么不实诚。 不良人的公廨就在长安县,他日后当了不良帅肯定少不得和京兆c长安c万年打交道,万年公廨现在是李林甫的天下,那他就只能从长安和京兆下手。 京兆二十二个县之中长安县和万年县是最特别的,因为它们的公廨都在长安城外城郭里,它们既管理着长安城内的人口,同时又管理着城外的人口,长安县管的是渭河以西的平原,而万年县管的是渭水以东,终南山子午谷以北,灞浐以西的土地,韦家刚好是京兆万年县人,要是要送礼再也没有比韦坚更适合的对象了。 怕就怕韦坚不识货啊。 “今晚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宽敞的毡房里只有王守善和张涛二人,余勒都斯和其他突厥人都已经离开,多半是去商量对策去了。 匈奴的萨满是的,到了突厥人这里也差不多,男萨满也具有一定的权力,突厥人是不可能住鸿胪寺客馆的,因为鸿胪寺客馆在皇城里,会受禁军的看管不方便行事,这家突厥人开的酒肆要负责保护突厥人在唐期间的安全。 突厥人是不可能单独行动的,因为一旦被抓起来就极有可能被当成健奴卖了,仆固他们是以经商的身份进入的唐境,唐人自己也养了羊,可是根本不够吃,突厥来的牲畜贩子一般都会被放行。 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得进了城,然后在受胡人掌控的西市住了下来,仆固终日在门外坐着除了放哨也是因为他哪儿都不能去,出了西市他就有可能被当成逃奴抓起来。 下一次过节是端午,趁着人多眼杂谁知道他们还会做什么破坏。 张涛没回答,也不知道他是太专心还是不想说,他骨子里是个汉人,同时也是个强盗,帮着突厥人抢汉人哪怕对方是杀人如麻的强盗他心里还是不舒服了。 但王守善现在手下没有人,他必须收服了张涛介绍来的人才能起步,而且他没钱了,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事谁知道能成功几次,这世上多得是不见钱不放行的小人。 汉人不会骑马,弄来了马要是他们不会骑那还是不能成军,大唐虽然到处都是人但真正能用的却没有几个,因为唐人的心是散的。 一盘散沙是斗不赢的大食人和急于报仇的突厥人的。 王守善只是一个兵,这些事本来不该由他来操心,但谁叫该干活的人都在玩呢? 就是因为贪玩,李隆基连江山都快被自己给玩没了,偏偏他还是王守善的老丈人,虽然他的女儿好像不那么想认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狼行天下(中) 唐人的书都是卷轴状的,就跟画一样,卷起来只有很小,可是铺开来却可以很长。 在等客人期间张涛已经将驰道的制造方法大体写出来了,这是每个墨家子弟都懂的东西,不过他自己说可能还有地方没有写全,以后在实际操作中还要补全。 突厥人不知礼数,连水都不给他们喝一口,王守善只能干着喉咙,拿着卷轴,侧躺在凭几上开始阅读起来。 建造木轨的木方必须是硬木,加工时必须锯切成统一规格的方形木条,这种木条必须经过防腐处理,最好表面碳化,这样木轨的使用寿命会变长,张涛将木方的形状和尺寸画在了旁边,着重标注了结合面的尺寸,唐人太懒散了,尺子的尺寸也有偏差,用来量布当然无所谓,可是用来量工件就不行了。 秦时的度量衡管理是非常严苛的,每个工件上还会有工匠的名字,出了问题可以直接找到负责人,唐的城墙倒是继续沿用了这一点,不过首饰上有工匠名字就不好看了,张涛建议铺设驰道时将这种责任制给重新恢复。 枕木是不需要硬化防腐处理的,但是必须和驰道紧密链接,要用到不少金锥,铁钉遇水容易腐蚀,这就要使用大量的铜了。 “你是盗墓盗上瘾了么,连秦始皇的铜人也想偷。”看到张涛写在旁边的注释王守善忍不住没好气得说。 “我就想知道那十二个铜人现在是不是真的都埋在铜人原。”张涛凉飕飕得说“有人说董卓将十个铜人毁了铸造了铜钱,剩下的两个被挪到了汉长安,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你想去汉长安?”王守善放下了卷轴,卷轴后面全是轨道车的制造方法,他不想看也没兴趣“我娘子说那边晚上很不太平。” “怎么,你不敢了?”张涛不屑冷笑。 “不是不敢,这事最好问问道士的意见。”王守善砸吧着嘴说“以后还要去昭陵,咱们最好再找个男道士一起去。” “这我没意见,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没有。”听了张涛的话,王守善脑子里头一个浮现的就是陈鹏的名字,那小儿惦记着他老婆,谁知道进了地宫会不会耍阴谋诡计害他性命。 “关于今晚的行动,你有什么计划。”张涛浑不在意得说。 自隋炀帝建大运河后,黄河c长江和淮河连成了一片,沿岸经济快速发展,由此也滋生了许多以劫掠商旅c私贩的,他们凭借着地形之利和官兵作战。 多以小股为主,最多一次可达几千人,他们用的都是小船快船,沿着江河岸边行驶,有时白昼也会入室杀人,掳掠财物。 在长江活动的叫,在黄河活动的则叫水匪,水匪不会一直不靠岸的,朝廷对于关中的控制力度比其他道要强不少,因此水匪不及那么猖獗,张涛上次在密道中所说的那伙穷凶极恶的水匪据点就在浐河的一个村庄里,他们和一伙盗墓贼比邻而居,日子过得非常逍遥快活。 这伙人做事做得很绝,被他们劫的船是整船人都没活路的,杀完人后直接绑了石头沉入河里毁尸灭迹,张涛之所以知道是他救了一个侥幸落水逃脱的女客,他带着她去万年县报了官,可是接下来就没下文了,后来张涛带着她连夜离开了京兆,而她之前所住的旅店也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毁了。 逃户那么多,失踪一两个人根本就没人在意,报了官之后官府居然不作为才叫人寒了心。 官府不可靠,百姓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漕帮并不干净,但是他们对保护自己的地盘很上心,沿岸很多村庄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依附。 官兵也是人,舒服日子过久了身上的锐气就没以前那么强了,软弱c没种成了老百姓骂官兵的常用话,连水匪都对付不了的孬货去西域绝对送死,王守善对唐的未来越来越没信心。 他原本是打算训练出了不良人之后再杀那帮人来立威,但贵族好男色这一条让他有了危机感,韦坚是长安县令,还有什么事比带着人头去见能留下更深刻的映像。 他要当杀人如麻的凶神恶煞,让那帮贵族看到他只会觉得腿软,他是死都不会做卑躬屈膝的奴仆的。 “突厥人以劫掠为生,抢到了东西要分他们一份,咱们拿一份,剩下的交给官府。” “你就这么有信心咱们一定会赢?”张涛不屑得笑着“他们有近百人,咱们才多少人?” “办法是人想的,到了地方再说。”王守善一点都不担心那些突厥人,他们想要粮食,吃人肉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他们也想避免“如果能抓到舌头是最好的,要是抓不到就只能麻烦你和李虎先把里面的情况摸一遍了。” “要是靠那些突厥人抢东西,他们不分给我们怎么办?” 王守善笑了起来“咱们动手是官兵杀强盗,他们动手就是突厥人杀汉人,他们要是还想继续在西市呆着这次抢劫就只能当咱们的雇从,战利品分成三份之后他们拿走他们该拿的,我们交给官府多少是我们自己的事。” 张涛眼睛一亮“你是想把驰道当成礼物送给韦坚?” 王守善但笑不语。 和一个全国性的工程比起来,一个水匪窝里查抄出来的战利品根本就可有可无了,当然,前提是韦坚识货。 “现在山里有些地方还留着驰道的遗迹,要不要带他去看看?” “再说吧。”王守善还在想怎么用驰道将江南给换过来,江南没有节度使,而且韦家人也不可能让他这个连字都写得其丑无比的武夫当节度使,他可不想韦家人随便给他个职位就把他打发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客人们来了。 王守善立刻将卷轴卷好,然后将它交给了张涛,随即堆起一脸笑容,笑着走向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狼行天下(下) 该来的全来了,还多了两张生面孔,经过乔七郎介绍,这是他的哥哥乔二郎和乔三郎。 乔二郎看起来三十多岁,留着美胡,个子不高,眼睛炯炯有神,走路下盘很稳,看样子似乎是个练家子。 乔三郎比乔二郎矮半个头,笑起来特别和气,他个子虽然矮却肌肉纠结,在彍骑里他们俩绝对是个异类。 王守善立刻笑得更殷切了。 有身手有进取心,可是却一直得不到重用,乔家兄弟从某个方面来讲跟王守善很像。 开元八年权梁山武谋反时李隆基在洛阳,他自称为襄王子,与左右屯营官武装起义,号光帝,夜半时拥左右屯营兵百余人,自景风c长乐等门斩关入宫城。 当时刑部尚书的名字叫王志愔,他这人执法刚正,有皂雕的称号,他没什么特别爱好,就是喜欢吃,自己吃的菜各种讲究,但是给宾客吃的却是糙米。 李隆基去洛阳的时候他负责留守,权梁山与他有仇,便要擒杀他,千钧一发之时他翻墙跳出宫墙逃过一劫,玄武门左右屯营兵后来醒悟自己被权梁山利用,后悔不该造反,便杀了权梁山等为首的五人,并将他的首级传到了东都。 收到消息后河南尹王怡带兵前往长安负责逮捕处置其党羽,他逮捕的人太多,监狱里已然人满为患,而此案久不决已影响到社会安定和经济发展,李隆基遂诏命宋瞡,到任后经过调查仅对其中几个曾与权梁山一起策划谋反的人予以治罪,其余受蒙蔽的c胁从的,一律予以释放。 谋反是死罪,但有句话叫法不责众,犯事的人多了朝廷也不可能全部都赶尽杀绝,如果谋反成功了乔家兄弟自然是高官厚禄,倘若谋反不成功他们只需要将知情人杀人灭口,再谎称自己被蒙蔽了就可以逃过一劫。 这一次谋反跟权梁山谋反可不一样,不只是奴隶,连老百姓都会被煽动起来,彍骑在城里,守城门的士兵并不是很多,而且现在李隆基就在长安,成功的几率很大,不过要是李隆基命大逃了出去,那他们面对的肯定是大军围剿,长安城内的粮食不多,他们必须尽快占领洛阳,只有占住了粮仓他们才有与朝廷持久作战的希望。 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想提着脑袋跟朝廷对着干,包括王守善自己在内,好好的日子不过谁愿意谋反啊。 但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权贵和有钱人吃驼峰,老百姓连羊肉都吃不上,这种对比差距太大,想不造反都难。 炫富其实是在激怒穷人,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是人呢,盲目得挑衅是会吃大苦头的。 大家客气着互相推让着就坐,很快突厥人便抬着两只羊进来了。 “还有两只羊该怎么办,巴依?”仆固朴实得笑着,看起来像个特别老实的牧羊人。 “乔校尉带兄弟来了吗?” “带了十几个,在门外候着呢。”乔三郎谦逊得说。 “多叫些人过来,今晚我们出去干活。”王守善接过仆固用弯刀切下来的羊肉一边吃一边乐呵呵得说。 “干活?干什么活?”乔三郎嗅着满屋子的烤肉味,下意识得吞了口口水。 “咱们抢强盗去。”王守善像个傻子似得哈哈大笑着,全然不顾毡房里忽然静寂无声的气氛。 “抢强盗?”乔三郎瞪大了眼睛说。 “是啊,而且还是杀人劫货的强盗。”王守善一边咀嚼着羊肉一边微笑着说“抓他们不仅有军功还能分他们的财产,干嘛不去?” “但城外不是我巡逻的范围啊。” “不是你的职权范围,但有人不作为,那你就打算不管了么?”王守善虽然笑着,语气却变得阴森起来“有军功都不捡,你还是不是军人。” 乔三郎不说话了,他一直恶狠狠得瞪着王守善。 王守善依然保持着微笑,所有人都不敢动,包括抬羊进来的突厥人。 霸业因时而生,血性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得激一激才会出现,识时务是为了看准时机,看准了时机懂得思变的人才是英豪。 乔三郎冷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满屋子都是杀气,看来他也是见过血的狠人。 他要是不狠就不可能带那么多兵了。 “才两只羊可不够啊,至少得五只。” “听到了吗,再烤三只羊来。”王守善将小刀取了出来,开始自己动手切肉“再来点酒,吃饱了咱们好上路。” “抬一斗马奶酒,今天我请客。”毡房外余勒都斯的声音忽然响起“仆固,你就不用出来了,仔细听巴依的安排,你今晚跟他们一起去。” 他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便听到门外响起了歌声,七个突厥人捧着用牛角制成的酒器,唱着歌进来了。 马奶酒是蒸馏过的,喝着味道很辣,生在苦寒地方的人都喜欢喝这种辛辣的酒,而唐人的酒太淡,平时都是代替水喝着玩。 其实比起马奶酒王守善更想喝的是西凤酒,秦时的兵将上阵之前都会喝上一碗,可惜在突厥人的酒肆里喝不到,他该上哪儿去找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与狼共舞 京城里势力盘根错节,谁都不知道一不小心会触到哪个大神。 但要是顺着他们的规矩来就会跟那些被商女耍着玩的嫖客一样在随波逐流中被吞噬,当一个莽夫是最不容易被人警惕的。 王守善现在最渴望的就是立威,再说现在人手最少的人就是他,所以当众人商谈进攻计划的时候他只安静喝酒吃肉,就像他还是那个西域前线的小兵。 大哥说他要学会藏拙,不然其他人会联合起来对付他,在收服其他人之前他要学会融入这个团队。 仆固跟他一样看着那些汉人一边喝酒一边讨论,他是个老实的牧羊人,但他也是非常有名的神箭手,初七的月亮比初三亮多了,今晚行动他不会像在梨树林里那么狼狈。 “你那天晚上是怎么做到的?”仆固跟王守善碰了杯,满眼都是好奇。 “天生的本事。”王守善得意得笑着,那是妖怪给他的力量,不过他要是真的跟仆固说了肯定会被他当成怪物。 突厥人就是这样,打不赢就认输,有实力了就打回来,他们对强者有敬畏之心,但绝不轻易屈服。 简单的说他们服不爱财又胆大的人。 太宗是这样,杜暹也是这样,越是贪他们的东西和人口他们越是要跟汉人拼命,想要他们不打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强者。 只要头狼没了人心散了,人心只要一齐就会有无限的力量,有吃的有喝的,有安定的生活狼也不会主动攻击人,不过这么做必须有个前提,狼群有时也会追黄羊玩,玩着玩着就变成真的杀戮了。 仆固看着王守善的绿眼睛,满脸都是羡慕。 “你的箭法不错,能教教我的人吗?” “你的人?”仆固警觉起来。 “他们是缉事番役,不出国打仗的。”王守善立刻将不良人解释给了仆固听“他们虽然是罪犯,可是只要有改过之心和侠义之心就能再用,还有谁比罪犯更清楚罪犯的路数?” “你们还有专门抓坏人的人?”仆固的眼睛都睁大了。 匈奴是突厥人唯一建立的国家,在它之后突厥人都是以游牧为主的部落,阿史那是统治家族的姓氏,所有不是高贵的狼王家族的统治者他们都不承认。 那个结下渭水之盟,后来被绑回长安的颉利可汗的全名是阿史那咄苾,跟他一起犯禁的突利可汗叫阿史那钵苾,汗位继承永远在男性亲属之间,有时是父死子继,有时是兄死弟继,他们只相信强者的领导,所有礼法道德他们全部不认。 强者就必须主持正义,他的手下就是维持法律和秩序的人,但是汗位却经常变化,所以突厥人并没有专门负责维护法律的缉事番役。 “是啊,我就是专门抓坏人的人。”王守善得意得笑着说。 “我得问问萨满,他同意了才可以。”仆固满脸敬畏得说。 王守善没有勉强,没有酋长的时候萨满会管理部落的事务,大多数是男萨满掌权,而女萨满的地位则没有男萨满高。 萨满也是先有的女萨满后有的男萨满,萨满被认为有控制天气c预言c解梦c占星以及旅行到天堂或者地狱的能力,他们拜火c拜山c拜日月星辰和祖先,但是每个部落共有的图腾是狼。 狼吃羊c吃人,却是自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每个突厥人都要学会如何与狼共处,牧羊人遇到狼必须有能力将它赶走,不然狼会觉得人可以欺负,就会随意叼走牧羊人的羊。 “你想你老婆吗?”王守善诡笑着问。 “想啊,怎么不想。”仆固满脸无可奈何。 “抢了钱,要不要去胡姬酒肆那边去转转?” 没想到仆固居然连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了。 “她是草原上的花,嫁给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不能对她不忠诚。” “那你抢了钱要干什么?” “我想给我儿子买个玩具,汉人工匠手很巧,就是太贵了。” 王守善忽然觉得净行说得很对,他可以尝试跟突厥人做朋友。 “要不我做个玩具给你?”张涛这个时候忽然说“你把钱给我怎么样?” “不要。”仆固冷笑着说“你们汉人都是甜言蜜语的强盗。” 王守善闷声笑了起来,老实人也有狡猾的时候。 “那我要是送你玩具,你的钱打算拿来干什么?”张涛锲而不舍得追问。 仆固的眼睛闪了闪,脸上忽然没了笑容。 “绳子。”仆固狠声说“我要买绳子。” 王守善和张涛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你们那儿不缺药品吗?”冯坤忽然插嘴说“你们那儿的人难道都不生病?” “我们的药跟你们汉人的不一样。”仆固说“只有离你们汉人近的叛徒才用汉人的药。” “那要是治牲口的药呢?”冯坤继续问“咱们太仆寺有兽医,让他们教你们怎么治牲口怎么样?” 这次仆固没有拒绝了,王守善不由多看了冯坤一眼。 “你阿耶以前是犯了什么事被没官的?” “贪污受贿,他是罪有应得。”冯坤依旧微笑着说。 “那他还活着吗?” “早死了,我到长安来是来找我妹妹的,可是她也不在了。”冯坤叹息着说。 到长安来找犯官之女无外乎两个地方,要么是掖庭,要么是平康坊,像杨玉环那么幸运的真是太少见了。 “那你为什么要谋反呢?” 冯坤笑了起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守善觉得这个冯坤会成为跟张仪一样的人,不过汉人跟突厥人最大的矛盾就是汉人不讲诚信,这个冯坤他还需要观察。 贪官之后进入官场带动的绝对不是好风气,就算是李林甫也不会举荐他,都说儿子坑爹,其实也有爹坑儿子的时候。 除了乔二郎c三郎,乔四郎后来也来了,他带来了四个火的人,但吃完饭乔四郎就走了,马奉先也叫来了自己在城中的乡亲,李虎叫来了三个同是当飞贼的酒肉朋友,一只杂牌军就这么在喝酒吃肉间成了。 人心齐泰山移,抢强盗不犯法又有钱拿,这种事不用动员都有人干。 吃饱喝足后众人在暮鼓的催促声中出了门骑马上路了,这动静看起来不小,守城门的武侯被惊着了,但当他们听说是去抓强盗后便让他们出去了。 城外的世界无比宽广,这支一百人不到的队伍就跟进了海的水滴一样渺小,没人觉得他们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就连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从善如登(上) 兵部要调兵遣将最多只能调十个人,那是按正常流程,但是兵要是想跟着将走,那是连王法军法都约束不了的。 钱只在和平时管用,倘若当兵的连命都不要了钱还拿来干嘛?掌握兵权的人才能掌握天下,和玉玺相比,兵才是国之重器。 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彍骑本来是过渡的军队,募兵制也没什么大过错,重点是没人管他们。 杂牌军穿的军袍五颜六色,主要是红c黄c黑c绿c白为主,这是按照五行方位来穿的。 红旗代表南军,黄旗代表中军,黑旗代表北军,绿旗代表东军,白旗代表西军,分别对应火c土c水c木c金,彍骑的军费不多,谁叫他们是后娘养的,什么东西都是北衙用剩了才给他们,那种郁闷就别提了。 这就相当于给地主干活的奴隶,奴隶给地主赚了钱但地主却只给奴隶一件衣服,而且这衣服还不是按月给,马也是要分好差的,彍骑的马就像是在沙里打了滚一样浑身暗淡武无光,跟鲜衣怒马的王守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南衙和北衙的战力悬殊就是这么形成的,北衙都是用的好东西,明光铠能列装,而彍骑只能配甲片甲。 王侯都是要学孙子兵法的,可是书读了没看进去,两只眼睛就盯着女人看了。 乔家兄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本事,他们学了点武,上过几年私学,勒索商家的事他们也干过,但是有了钱都是平分,以至于除了大哥之外他们全部都没有成婚。 新罗女奴他们买不起,但婢生子还是买得起的,一个奴婢能找主人要什么东西?他们家的后院全部都很老实。 在长安立住脚之后他们就把以前的父老乡亲接了过来,男的帮就业,女的帮结婚,他们在修行坊成了个小小的城中村,有了空闲村里人会到他们家帮忙,既干了活又帮他们看住了奴婢。 没文化的人聊天总免不了聊女人,乔家兄弟有换婢的习惯,这在贵族圈里很常见,他们聊起来一点都不忌讳。 武将很粗鲁,有些女人受不了但有些女人却很喜欢,他们家最得宠的那个女奴名叫娇喜,除了没有名分外她几乎跟女主人一样了。 她很会讨人欢心,兄弟几个差点为她争风吃醋,后来大哥就把她给卖了出去。 兄弟是乔家立足的根本,如果兄弟失和那乔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女人是祸头子,从那之后乔家就不允许再换婢了。 乔三郎提起娇喜就无比怀念,他现在的这个女婢根本就不会逢迎,这次抢了钱他想买个新的,旧的那个他打算赏给得利手下,上面分军功不均他不能分功不均,仆固在旁边听得呵呵直笑,女人在突厥也是非常重要的战利品。 王守善的娘是胡姬,她也曾经被他的汉人阿耶当礼品一样送去给客人侍寝,这个话题他听起来一点都不好笑,但他还是跟着笑了。 在边境比起男人女人的命运更加凄惨,强壮的男人会成为威胁,而女人则可以生育人口,中原的读书人沉浸在吟诗作对的风花雪月之中,忘了这世上大多数人还是野蛮而愚昧的。 读书只是少数人的权利,乔家大哥的名字叫乔长生,那是请和尚帮忙取的,剩下的几个兄弟全部都是诨名,叫一声三郎队伍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答应。 因为愚昧所以才被人奴役,王守善下定了决心,他要将长安变成一个文化之都,商业都搬到汉长安去。 汉长安有现成的排水系统,等把妖怪的事情解决了就用水车拉水卖给住在城里的商人,免费的水喝着不舒心,非要喝要钱的茶和酒,那以后干脆连水也一起收费好了,正好还创造了新的产业。 这世上之所以会有水匪山贼一是因为人好逸恶劳,二是因为有人炫富,三是因为官兵清缴力量不够,但说到底还是因为巨大的贫富差距。 王守善的汉人阿耶就是这样,他做生意很精明,也请了不少保镖打手,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全部都不顶用了。 用钱是买不来忠诚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贞观年的时候大家都很穷,但是因为天下无贼大家过得都很开心。秦朝的时候法律太严苛,而且争霸天下后产生了太多仇怨时间又断,所以即便秦始皇实现了大一统华夏人并不称呼自己为秦人,隋唐其实跟秦汉很像,隋也是二世而亡了,而唐才经历了百年时间就开始出现了宦官当权的迹象。 那位国子祭酒是个明白人,他知道用好学生带坏学生,但学坏容易学好难,人都有惰性,谁知道那些乡贡到了长安还能勤学多久,环境真的能改变人,现在的氛围不适合读书。 “等这件事完了,你们想去汉长安转转吗?”王守善笑眯眯得说着,好像已经确定自己肯定胜券在握。 乔家兄弟c仆固c马奉先都愣住了。 “汉长安?哪儿有什么好去的?”乔三郎睁大了眼睛问。 “小道消息,以后那些商人会被移到汉长安去,唐长安会建成文化之城,很多商铺都会改成学校。” “真的吗?”曹科急不可耐得凑过来“那汉长安以前留下的地下排污谁来负责维修?”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饮水的问题呢。”王守善笑看着穿着一身黑衣的曹科,他现在跟真正的墨客很像了。 “良行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张涛也凑了上来,他并没有兵,可是所有人都拱卫着他,再加上他鲜衣怒马,看起来就像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日后修了驰道,从远处拉水卖给城里的人喝。”王守善冷笑连连“唐长安的水免费喝,汉长安的水要钱喝,等时间长了他们自己就知道这日子过得是苦还是甜了。” “就怕这么干会惹起民怨啊。”冯坤在王守善的身后轻声说。 “想喝免费的水就想办法弄到长安的户籍,唐长安以后是培养君子的城市,想当君子哪有那么容易?”王守善拍了拍乔三郎的肩膀“你以后想不想当武德君子?” “武德君子?” “武德君子,德才兼备,仁c义c正,为止戈而战。”张涛补充着说“多读书就能考武科举了。” “我也能当武进士?”乔三郎惊得快说不出话了。 “只要祖上三代没有劣迹谁都可以考,以后别光顾着跟女人厮混,多读点书吧。”张涛继续笑呵呵得说“这次抢的钱用来办私学怎么样?” “先生哪里请?”乔三郎立刻精神抖擞得问。 “现在集贤院里不是有那么多校书郎吗?就他们怎么样?”冯坤又开口说道。 “有谁官不做会跑来当教书先生?”乔三郎回头看着冯坤,满脸都是怀疑。 “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应征的人比你想象的还多呢。”冯坤信心满满得笑着,似乎已经看到了私学开班后应征者入潮水般涌入的场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从善如登(下) 彍骑组成的队伍里传来嗡嗡的说话声。 乔校尉他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离他们近的彍骑都听见了,此时并没有禁言,这帮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心思活跃,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读书是有钱人才有的特权,诗歌是一种歌谣,很多人都会,可是读书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开元二十四年,本科考题中为《梓材赋》和《武库诗》,大多数老百姓连梓材赋这个歌韵都是新听说的,更何况是辩这个考题了。 士农工商,以前府兵在的时候兵的地位还很高,彍骑不用种田了他们的地位反而没有以前高了。 当兵是混不下去的白丁逃户才当的,在长安他们经常受老百姓的白眼,如今有人居然跟他们说可以读书识字,彍骑们立刻就不淡定了。 有已经成家的开始思考能不能让自己儿子进乔校尉开的私学读书,三代以上没有劣迹的都可以科举,只要日后自己不违法那儿子就能考,考中了就成了士,就算中了进士当不了官日后也可以干别的,出门在外的时候跟别人介绍的到时候都能说儿子是多少多少年的进士,那多有面子。 没成家的则在思考武科举的事,打算回去之后好好打听武科举考了些啥, 钱拿来买酒吃肉是花,读书识字也是花,全看花钱的人是何目的。 读书人永远都是被人尊重的,大多数彍骑的家乡都在外地,写信回家都要靠别人帮忙,要是日后自己能写了不仅省钱而且还能写些自己真正想说的,他们说了一大堆,替他们写信的读书汉却只写了几个字,家里人回的信也得请读书汉帮忙念。 抢了强盗的钱,捡了军功然后自己去读书识字,这种日子想起来就觉得美。 彍骑都是有马的,到达那个位于浐河边被水匪盗墓贼占据的村庄时第二轮暮鼓已经响过了,这个村庄看起来和普通农村没有任何差异,只是离水特别近而已。 浐河的西边就是龙首渠,东边则是白鹿原,传说东周开国的周平王在迁都洛阳途中,曾见原上有白鹿游弋而得名。 白鹿原的北边就是灞水,在长乐坡附近有很多贵族墓葬,沿着灞水往东都洛阳行船很快,确实是个适合盗匪居住的地方。 如果不是有人带着,他们谁都不信匪窝居然就安在距离长安这么近的地方,就连到了地方还有人怀疑是不是被人给糊弄了。 白鹿原的地势比长安高,站在原上往西北看就能看到长安的全景,长乐坡的贵族墓成南北分布,他们的墓碑如林竖立,外表看起来宏伟,但里面的陪葬品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彍骑们有些可怜这些贵族,他们也碰到过偷汉王墓的盗墓贼,为了钱盗墓贼是不会管尸体如何的,风风光光得活了一辈子为死后存陪葬品,结果却落得这个下场,这是何苦呢? 汉武帝已经很惨了,结果那些贵族还是不接受教训,活该被人偷。 就在他们议论的时候,飞贼组成的探子已经下了马,悄无声息得往五里之外的村子摸了过去,大部分人马则藏在了树林里,等待着进攻任务分配下来。 彍骑的军服都是乱穿的,每个火只认得自己的兄弟和火长,对方的人比他们多,所以他们发动攻击的时间定在了晚上。 晚上人都会点灯,瞄准了那些有灯光有人的地方先射一轮箭,然后再冲进村子,他们身上有甲胄,根本不怕那些贼子的刀剑,这军功就跟白捡的一样。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有人逃跑,跟着马奉先这个水贼来的水匪们都带了凿子,此刻正在研究该怎么将水匪的船给弄沉了。 虽然彍骑的人少,但他们一点都没感觉到害怕,他们有一种莫名的信心,因为他们杀的是杀人越货的强盗。 夜禁防的就是入室抢劫,千日防贼不如一招制敌。 马奶酒喝了之后很上酒劲,很多人都感觉热得发慌,他们等待着黑夜能快点降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津要位置 陌刀队不是每个军中都有的,龟滋c疏勒c瀚海c天山军就有,他们都是西北的精锐,王守善这种人根本就进不去。 陌刀要做好不易,要耍得好就更难,突骑施来犯安西都护府的时候曾有个叫李嗣业的人凭着一把陌刀在西域闯出了明堂,西北军中因此开始推行使用陌刀,和他们相比这些彍骑真的差太多了。 眼前的这些彍骑还算是好的,至少他们临阵看起来很镇定,要是换一波人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了,王守善想起日后番上的问题就头痛欲裂,中央的彍骑真的太废弛了。 苏禄可汗是突厥人,突厥人信的是狼图腾,但大食人却让他们信古兰经,根据古兰经的记载很多东西都不能吃,那突厥人可怎么活? 苏禄可汗不接受大食人的教义才反大食反得那么起劲,他是大唐的西域屏障,如今他倒下了西域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 寸草不生的沙海很容易摆开阵型,为了节省体力隐藏行踪,他们一般是晚上行军,白天的时候尽量找有阴凉的地方休息,大白天在沙漠里穿着甲胄到处跑就跟找死一样,还没找到敌人说不定就先中暑倒下了。 王守善当了十年兵了,照理说不该害怕,但他怕自己的运气已经没了,说不定今晚就会战死沙场,谁叫他今天又没穿甲胄。 陌刀队是站在军阵最前面的,他们人数不多却如墙而行,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大食人的骑兵非常厉害,唐军只有弩弓对他们有威胁,在西域大概有十万人的规模,主要是轻装铠甲,野战主要是长矛盾牌加大马士革弯刀和弓箭,和他们相比突厥人就差远了。 天山军是汉人为主,人数有五千人,也是陌刀队最多的一支,瀚海军主要由回纥人组成,人数一万二千人,战马四千二百匹,如今他们投靠了突厥,西域又少了一个战力。 疏勒军也是汉人,但他们主要守城,疏勒和楼兰是一南一北两个要塞,因为孔雀河改道楼兰被遗弃了,玉门关外只剩下疏勒孤堡,它要是失守玉门将非常危险。 伊吾军是由西域小城国主组成,人数三千人,战马三百匹,要是他们也反戈了那就只有汉人自己跟大食人作战了。 龟滋负责镇守安西四镇,他们是轻易不能动的,将彍骑直接投入野战就是羊入虎口,吐蕃也是相当不好对付的对手。 要扶持一个汗国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有李林甫那个蠢材和大食人从中作梗,他要怎么跟突骑施王子接上头。 “王少侠在为何事忧心?” 就在王守善想得头都要炸了的时候冯坤凑了上来,作为犯官之子他的武力并不见得有多强,但他却跟着一起来了,王守善不禁有些惭愧,他居然连个文人都不如。 “我在想突骑施的事,你知道骨咄禄王子么?” “是那位到长安投降的突骑施王子骨咄禄么?我见过他。” 王守善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你先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冯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笑着对王守善说。 “你想要什么?”王守善想起仆固说的话,汉人都是口蜜腹剑的强盗,跟这种聪明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谨慎。 “我想位列朝堂,你做得到吗?” 王守善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相貌堂堂的读书人,李林甫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李隆基是个喜欢看长相的人,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你想过改名换姓吗?” 冯坤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想给人留下攻坚的把柄。” 王守善头一个想起的人就是姜皎,他的阿耶姜柔远可是武则天的男宠,最后他的儿子还不是位极人臣了。 比起姜皎那个弄臣,冯坤似乎更有能力,扶持新帝似乎是他晋升的最好机会。 王守善不想当皇帝,他喜欢皇帝的女儿更胜过他的江山,但眼前的这个冯坤似乎将他当成了皇位的候选人。 “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他一字一顿得说。 冯坤看着他,那双眼睛似乎有洞悉人心的力量,王守善毫不畏惧得与他对视。 “如果你不想当皇帝,你想要什么?”许久之后,冯坤徐徐开口说道。 “江南。”王守善轻声说“突厥人已经答应将战马运到那边去了。” 冯坤看了看在远处扎堆聊天的突厥人,然后将视线再次移回到王守善的身上。 “我帮你把江南拿到手,你让我帮你守着怎么样?” 王守善笑了起来“你不是想位列朝堂么?” “就像宁王和他的亲信,只要有你在,朝上就有我的位置。”冯坤也笑了起来“帮你就等于帮我自己。” “那突骑施的事情呢?” “要扶持一个汗国不是你我在这里说说就能解决的,那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咱们的外交策略改变了,西域的阿史那家族原本已经结束统治,但苏禄可汗在西域的名声太响,是西域诸国抗击大食众望所归的英雄,如果让他统一西域那这世上除了突厥吐蕃,大唐还会有个新的敌人突骑施,陛下灭突骑施扶阿史那家族就是因为这个。” “现在没了突骑施,大食人东进的屏障已经完全被打通了,除非他们自己发生内乱,否则咱们肯定会跟大食人有一战。” “所以说了,要扶起一个汗国不是咱们两个说了算的,突骑施自己也没安好心,你不能太依靠他们。” 王守善顿时觉得头痛无比。 “王少侠,你为什么这么帮汉人?”许久后,冯坤忽然问他。 “比起说这个,告诉我怎么你打算怎么帮我把江南占下来怎么样?”王守善笑眯眯得看着冯坤“我手上有样东西可以跟京兆韦家人做交易。” 冯坤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张涛的来历肯定不简单,你能让他帮你就更不简单。” 冯坤小小得捧了王守善一把,然后在地上画起图来,入夜后不许点火,但天色尚未暗尽,以王守善的眼力自然看得清黑暗之中的大唐十五道图。 和以前的十道图相比,关内道被一分为三,以黄河为界,分为关内道c京畿道c都畿道三部分,山南道分为东西两道,而江南道则分为东西江南道和黔中道。 “你指的江南是哪个道?”画完之后冯坤问。 王守善顿感无语,他一直忙着打仗,根本不知道天下已经从十道分为十五道,李隆基可真会给他出难题。 “黔中道暂时不想,我想要江南东西两道。” “江南东道的治州在苏州,江南西道的治州在洪州,韦家与兰陵萧氏有姻亲关系,不过他们的中心在山东,并不在江南,东西两道现在都是监察区而不是行政区,再没有比采访处置使更适合你的职位了。”冯坤诡异得笑着,看起来就像只闻到了血腥味的狼“采访使负责检查刑狱和监察考核州县官吏,看来我也要多读读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探囊取物 李林甫利用刑狱来排除异己,得到了采访使的职位后王守善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将那些不听话的人给挤出江南的官场。 吏部能安排五品以下的官员,江南道此时是监察区,大多数官员的任命必须由吏部进行,也就是说在离京去江南担当采访使之前王守善必须找到一个在吏部任职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的盟友,江南富庶,贿赂多给点应该就能做到,但是如何安排合适的人在合适的位置才是个问题。 他日后是要起兵反唐的,对唐太忠诚的肯定不行,而那种为了当官不择手段的人同样也不行,墨家人可以信赖,由他们来管理工匠再合适不过了,他要怎么才能将墨家人给推荐进唐的官场? 张涛不将自己的身份告诉给冯坤肯定有他自己原因,现在他根基未稳暂时还是别告诉冯坤得好。 冯坤很有野心,这个人一旦得势绝对比李林甫更凶残,文官掌握刑狱就跟武将掌握兵权一样危险,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黑心的人。 节度使掌管民c军c财,采访使可以掌控住民政和财政,可是军政该怎么办? 长江有,王守善想用他们来做文章。 “马奉先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熟识水性,能领兵,但不是将才。”冯坤画了一条线代表长江“兵部的任命可没吏部那么容易,这个我们得徐徐图之。” 以剿匪的名义掌握兵权是最好的,但采访使是文官,就如同冯坤说的那样,他必须慢慢想才行。 等打完了仗他还要回去,王守善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门前玊玉背对着他在柜子里弯腰找东西时露出的双腿,顿时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去江南的时候他肯定要带着她走的,可是刘三元那个老家伙恐怕不会放人,只要驰道修起来河渠就不会挖了,他要用这个将玊玉给换回来。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你想把我安排在什么地方?”冯坤微笑着反问。 “通轨坊里有不少房子,你暂时住在那儿。”王守善不放心这个人,他不能住在永和坊里。 “那行,明天我就搬进去,今天我就不上战场了。”冯坤得意洋洋得展示着自己的小细胳膊“我身手不行,这么野蛮的事还是你们武将干吧。” 王守善没好气得哼了一声,这冯坤又是个贪生怕死的文官。 “你将礼物送出去之后就没想过万一韦家人不履行承诺该怎么样?”冯坤一边说一边将十五道的图用脚给毁了,王守善看得心惊胆战,他会不会是又一个乱华的人? “等会儿我们进城,把那些水匪的头都带回去。”王守善哼笑着,绿油油的眼睛看起来就像鬼火一样。 长安太平太久了,死亡和战争离长安人太远,所以他们才会用文明的办法干强盗才干的事。 冯坤浑身一抖,脸上的笑显得有些勉强,很显然他是想象着上百个人头放在马车上的情景。 “冯坤,你杀过人吗?”王守善笑眯眯得看着他,有害怕的东西就好,怕的就是什么都不怕的人。 “杀过,但没你多。”冯坤低着头,看起来就像虚心求教的孩子。 “那你怕鬼吗?” 听了王守善的话,冯坤立刻将头抬了起来“鬼?” “是啊,我很怕鬼。”王守善呲牙咧嘴得笑着,将道长告诉他的关于鬼和地府的一切都告诉了冯坤“我很怕死后下地狱,所以能不杀人我尽量都不杀。” 冯坤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王守善看到了,他似乎并不打算相信。 一个不信鬼的人可比真正的鬼可怕多了。 即便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一旦他掌握了刑狱的力量也能造成比兵变差不了多少的破坏,李林甫和李全交就是最好的例子。 “关于刑你怎么看的?” 冯坤的眼睛又亮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刑罚过犹不及,秦的法律刑太重了,动不动就是断手挖鼻,太可怕了。” 王守善冷笑一声,这是个口不对心的家伙。 “审讯的时候总少不了拷问,我给御史台找了个新的地方做台狱。” “你是打算将御史台台狱变成诏狱一样吗?” 听到诏狱这个词,王守善心里咯噔了一下。 汉武帝时执法严苛,后期用刑益严,当时位列九卿及郡守一级的二千石高官有罪,需皇帝判罚的案子犯官都会被移送到诏狱,意为只有皇帝下诏才能判决的案子。 诏狱并非只是囚禁犯人,也有刑讯逼供的作用,当时有个酷吏叫做杜周,他当上廷尉后每年审理的案件不下千余起,每一起案件所牵连的人数,大的案件达到数百人,办案奔跑的路程近者数百里,远者数千里,案件既多,狱吏无法一一地详细审问,只得按照所告事实引用法令条文判罪,有不服的便采取严刑拷打c逼取供状的办法来定案,于是听说官府要逮捕的人,就连九卿郡守都吓得逃亡藏匿。 有些人不打是不会招供的,可是一旦用了刑那御史台就会变成跟武则天时期一样,鬼并不是人人都怕,他必须想办法让那副壁画动起来。 只有看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时人才会往鬼怪的方面想,用武力执法和刑讯逼供是完全两回事。 就在王守善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时,探子回来了,他们的运气很不错,那些水匪出去劫掠了,只有盗墓贼在家中,他们一共就十六个人,要将他们控制起来很容易,把他们捆起来之后就可以在村中埋伏。 七八十个人一齐出动肯定不是个小目标,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说不定干了这一票之后那些水匪就会离开,就跟当年抢了文成公主贡品的劫匪一样至今都是个悬案。 “传话下去,咱们的首要目标是捉贼,不许贪拿赃物。”王守善眯缝着眼睛,笑看着乔家兄弟和马奉先等人“敢违抗命令的军法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吴楚霸王 吴楚之地多英豪,除了三国时的孙权之外,项羽也是南方人。 现在的江南道包括了大部分的吴楚国土,只是当年项羽没有过乌江,而眼前的那个西胡儿却要从江南开始发迹。 “唐刀虽然漂亮,但容易生锈,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欧冶子的后人。” 就在冯坤看着王守善的背影发愣的时候,张涛的声音将他的神志给唤了回来,刚才的血战他们俩都没上场,他们是在场所有人中鞋底没沾血的人。 彍骑的实力一直都不怎么样,但他们到底也是被挑选出来的军人,至少有点功夫底子。 水匪虽然凶悍,可是他们面对的主要是普通百姓,再加上有心算无心,从开战到结束一直都是一面倒的势头。 突厥人的箭一瞄一个准,在黑暗中他们所向披靡,仅凭月光他们就能射中人的脖子,他们就像真正的狼一样在黑暗中能视物,难怪陛下会那么提防他们。 在他们的羽箭攻势下水匪很快就溃不成军,当他们想退回小船上时那些船已经沉了,紧接着四面八方出现穿着甲胄的彍骑,而穿着红色波斯胡服的王守善冲在了最前面。 他明明没穿甲,却比大多数彍骑都要大胆,雪亮的横刀在黑暗中划过刺眼的光,晃得冯坤至今眼睛还是花的,那是真的一刀一条人命,刀一落下就会溅起无数血花,即便明明知道那些水匪死有余辜冯坤还是忍不住怪罪起王守善来,他太残忍了,简直没人性,那些水匪在他的眼中根本就不是人。 冯坤对这个长了人形却没有人性的怪物感到惧怕。 楚霸王项羽是因为可以举起铜鼎而被楚国士兵敬畏的,而这个人则是因为他心狠手辣,他杀人时脸上没有任何凶狠的表情,相反他好像还有点开心,脸上一直都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尤其是面对水匪头领的时候,那种笑意更深了。 长江的竞争激烈,水匪是在那边混不下去才冒险到官府控制的关中来的,头领的武艺只能算中等,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行,对付比他还穷凶极恶的强盗就不行了,王守善像耍着玩一样跟那个水匪首领周旋,所有参战的士兵和被俘虏的水匪都在围观。 他会一种很奇怪的步法,很灵活,看起来就像是只猴子,他很轻易得就躲闪着水匪首领的攻击,然后忽然将刀举了起来,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时候一刀将水匪首领的头给斩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他吓到了,他没给别人准备的时间,死亡一下子就降临到了别人的头上。 当他揪着水匪的头发,将那颗人头提起来时即便他长得很俊美冯坤还是想到了罗刹。 彍骑里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大多数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水匪和盗墓贼带来的战利品很丰厚,然而他事先下了命令不许拿就真的没人拿,从地宫里挖出来的金银珠宝和从船上取下来的绫罗绸缎堆在了地上,没人想去抢它,包括以凶残野蛮著称的突厥人。 也许是因为有血沾到了嘴唇上,他伸出猩红的舌头绕着嘴唇舔了一圈,直到他像狼一样仰天长啸,突厥人才最先清醒过来,他们锤着胸口发出同样野蛮的欢呼声,冯坤觉得他们很恶心,虽然他们刚才是一起战斗的同伙。 除了野蛮和凶残,没有别的词能形容这些胡人了。 “天齐,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张涛锲而不舍得说,冯坤烦不胜烦得点头。 “我会让朋友去找欧冶子的后人的。”冯坤皱着眉回答,他有些后悔招惹这个西胡儿,他翻脸实在太快了。 上一刻可能还在说笑,下一刻他就举刀了,被他杀的人恐怕怎么死的都弄不明白。 他和楚霸王不一样,和他相比项羽只是个使用蛮力的莽夫,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怪物,之前只是因为王法束缚住了他而已。 西域到底乱成了什么样,怎么养出了他这么冷血无情的人。 冯坤的心跳得很快,一半是怕的,一半是激动的,他相信这个人能带着他闯出一番名堂。 他开始思考自己要成为历史上的哪个名人,不过在短暂的眩晕后他清醒过来,在那天到来之前他必须要帮助这个西胡儿将韦家给拿下,只有拿到采访使的职位之后他们才能开始在江南竖立自己的根基。 张涛以后肯定会跟他成为政敌的。 冯坤笑了起来,他现在还是个浮浪人居然就开始想这些了,蜀国的丞相诸葛亮喜欢羽扇纶巾,在水匪的战利品中他看到一把羽毛扇子,于是他将它捡了起来。 当他拿着它轻轻扇风的时候,冯坤忽然有了种安心又豪迈的感觉,眼前的浐河仿佛变成了长江,对岸是数不清的唐军大军,他们的营地里燃烧着滚滚黑烟,而江上则漂浮着无数的战船。 那个地方可能并不是赤壁,却同样是决定天下归属的战场,他冯天齐会在那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突厥人都是狼,他们是不可能被驯化的,狼是羊的天敌,想跟他们和平共处就只能成为狼的同类。 有了钱就可以养食客,城南的浮浪人有了钱就会为他卖命,那些人里不乏鸡鸣狗盗之徒。 他的父亲有了钱就知道养女人,最终被一个婢女给告发了,冯坤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比起玩女人,他更想玩争霸天下的游戏,所以等那些当兵的将所有战利品都集中好之后他主动迈步走了上去,将那些黄金丝绸按价值均匀得分成了三份。 在他分东西的时候当兵的正将尸首的首级给斩了下来,丢蜜瓜一样将它们堆在一辆平板马车上,有些人对那场面适应不良,晚上吃的好酒好肉全吐了。 没有人下命令禁言,可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敢砍首级的人只是少数,那个穿着红衣服的妖怪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边砍一边还问这个人是谁杀的,彍骑战战兢兢得走出一个人,然后他就把脑袋丢给那个人了。 “这是军功,拿好了。”那个妖怪特别客气得说,一点都没有要贪他功的意思。 但看表情,那个捧着脑袋的彍骑很想将人头丢还给他。 等尸体的脑袋砍完了,王守善又走到活人俘虏那边去了,还没等他走近那些盗墓贼就哭爹喊娘得嚎成了一片,有不少人都吓得屎尿齐流了。 冯坤没看不起他们,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他继续安静得分战利品。 “给你们两条路走,要么替老子干活,要么老子送你们到大理寺去。”那个罗刹一样的西胡儿提着明晃晃还沾着血的刀站在盗墓贼们的面前,用异常平静的口气说“你们谁是领头的,出来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镇国之宝 进过墓的人才知道那些道士整出来的花样有多可怕。 风水是集气用的,那东西人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很多人都不信,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其实坑的并不只是儒生,他主要坑的是术士,他给自己修的墓里有水银做的山河,在墓中风水是自成体系的,不论外面的山川如何改变墓里的风水永远不变,他的尸体能永远不朽,前提是没人知道怎么破他墓局的办法。 秦始皇杀人一点都不手软,恨他人多了,成了鬼都不肯放过他,为了镇住那些鬼他收缴天下所有的武器铸成十二个铜人,铜是具有驱邪作用的,义鬼也是鬼的一种,正是因为有了那十二个铜人咸阳才不再闹鬼。 汉代人痴迷长生之术,怪东西吃多了就出了各种各样的妖孽,汉长安的地下排水系统就是养尸的地方,不少被扒了金缕玉衣的汉王顺着盗墓贼挖的盗洞,循着生前的记忆回了汉长安的地下,白天的时候还没什么,晚上才是他们活动的时候。 除了汉长安c秦长安,周丰镐也一样可怕,好在出了个姜子牙,封了绝大多数妖魔鬼怪,但他留下的翻天印被秦始皇带进了墓里。 相传秦国的传国玉玺是由和氏璧雕琢而成,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是正统皇帝的凭证,秦之后历代皇帝皆以获得此印为正统,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但真正的传国玉玺其实早已随秦始皇下葬,流传在世上的传国玉玺全是伪造的。 一个印章能有多大?要找一块跟和氏璧同样大的玉料很容易,中国那么多玉矿,每年出产那么多玉石,和氏璧再美总会有比它更美的玉出现。 和氏璧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完璧归赵的故事,但和氏璧却并非赵国找到的,韩非在他的书中有记载,楚国人卞和在楚山中获得了美丽的玉璧,把它奉献给了楚厉王。厉王让雕琢玉器的人鉴别它,雕琢玉器的人说:“这是石头。”厉王认为卞和在说谎,而砍去了他的左足。等到厉王驾崩了,楚武王即位,卞和又把玉璧献给那位武王。武王让雕琢玉器的人鉴别它,又说:“这是石头。”武王又认为卞和在说谎,砍去了他的右足。武王驾崩了,文王即位,卞和抱住他的玉璧在楚山下哭,三天三夜,眼泪流尽后代替它的是血。文王听到后,派人问他原因,说:“天下受到刖刑的人很多,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卞和说:“我不是为被刖伤心,我是因为它是宝玉而被看为石头,忠贞的人被看为说谎的人。”文王于是派雕琢玉器的人剖开他的玉璧,果然得到宝玉,于是命名是“和氏璧”。 楚山离襄阳不远,春秋伊始,因为内乱和犬戎频繁入侵周平王将都城从镐京迁到了洛阳,东迁之后周室逐渐衰落,周天子的地盘越来越小,周被分裂成大大小小一百四十多个国家,周天子的命令谁都不想听,可他的印每个诸侯都想得到。 这个印就是姜子牙留下的翻天印,有人说它是取自不周山的石料,也有人说它是女娲补天时留下的五色石,总之它与远古时代的大洪水有关,只要掌握了那个印就有翻天的力量,为了获得它诸侯会发动一场战争。 西周巫术盛行就是为了研究那个印的使用方法,为此耗尽了国力,最终搞的天下分崩离析。 历代东周天子一直相信只要获得了翻天印的力量就能再次让诸侯国再次臣服,后来诸子百家兴起,周天子连神权c教权也一并被毁了,巫术成了神话故事,而翻天印也在战乱中失去了踪迹。 再次发现它的就是卞和,襄阳是邓c卢c鄀c罗c鄢c谷c厉c随c唐等诸侯国之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楚国灭掉了上述诸国后设置县邑,襄阳就在楚国的境内。 得到和氏璧之后楚国也开始研究巫术,再加上楚国领土包含巴山,又紧邻着周天子的领土,楚国时期的巫术盛行的程度一点都不比西周时差,正是因为大家都痴迷巫术而荒废了治国,等清醒过来的时候秦国已经崛起,尤其是吞并了巴蜀这个大粮仓后秦国已经有了和楚国争霸天下的力量,为了获得能跟秦对抗的力量楚国就将和氏璧当成嫁妆送给了因胡服骑射而崛起的赵国,然后就有了完璧归赵的故事。 秦的宫廷也有术士,翻天的力量谁不想获得?一块玉璧它再无暇也只是块玉,等获得了天下之后哪儿找不到?但惟独是翻天印的那块玉是特殊的,一旦毁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秦始皇焚书坑儒烧了那么多书都没烧山海经,就是因为他想找不周山在哪儿,派徐福找不老药是假的,验证山海经是不是真的才是真的,那一船的童男童女也不是小孩儿,全部都是男女巫师,研究巫术的术士不仅烧钱,而且他们还掌握着让秦始皇都害怕的力量,在确定自己安全并且陵墓也修得差不多之后秦始皇就将那些术士和又在叫嚷着恢复周朝分封制的儒生一起给坑杀了。 烧的书大多来自民间,几乎全部是与巫术有关的书,儒家的书没烧多少,但儒家是负责写史的人,秦始皇就变成了焚书坑儒的暴君了。 秦李斯谏逐客令中提到: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c和之宝。 山海经中有三大神域,不周山c共工台c轩辕丘,上古时期与炎帝争夺帝位的时候共工撞倒了不周山,后来炎帝被黄帝打败,他又开始挑战黄帝,结果被黄帝手下的大将后羿射死,共工死后就被葬在了“系昆山”,后人就把他的陵墓称为“共工台”。 共工就被埋在系昆山一带,从系昆山出产的玉就是昆山之玉,共工是神族,他撞倒了不周山发动了大洪水,于是就有了和氏璧就是翻天印的传说,所有盗墓贼都知道秦始皇的墓里肯定很多财宝,可是谁都不敢挖,挖出来可能会引发大洪水,到时候所有人一齐完蛋。 “机关俺们不怕,俺们就是怕鬼。”盗墓贼头领钱大郎一边哭一边说“为了挣点钱俺们容易么?” 王守善和张涛已经被钱大郎说的那个故事给震蒙了。 “你信么?”许久之后,王守善轻声得问张涛。 “不知道,你呢?”张涛反问王守善。 “我想先把共工台找到,山海经上应该有写共工台在哪儿吧。”王守善有些心虚得问。 “这俺知道,山海经海外北经中有说,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东。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冲南方。”钱大郎咋呼着说。 “你找过吗?” “找过,但俺们没找到。”钱大郎回答着王守善的问题。 “你说的北是现在的北吗?”王守善继续问。 钱大郎有些蒙,许久之后点了点头。 “那就不对啦,你该往现在的南找。”王守善抄着手笑呵呵得说“翻天印既然有翻天的力量那改个南北根本不是大事,等天下太平了你就像徐福一样替我去找,怎么样?” “你想当秦始皇吗?”钱大郎坐在地上仰望着那个穿着红衣服的胡人,秦其实也是胡人和汉人的混血,只是那一支胡人叫犬戎,但它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汉文化的一员。 “不,我不想当秦始皇,但我要钱养军队,那些金子埋在土里也是埋了,还不如拿给活人用。”王守善冷笑着说“以后我还要去盗昭陵,秦始皇的墓你不敢动,昭陵你总敢盗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它山之石 和氏璧相传大小为四寸,而且并非普通的圆形玉佩,它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原石。 玉的原石从表面上看跟普通石头是一模一样的,不切开来看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不是真的有玉,但卞和却一口咬定那就是一块玉,楚文王将它切开了,虽然验证了卞和所说的确实是真话,可他也触怒了和氏璧,没加工的玉原石都叫做玮,于是和氏璧就找了个叫吕不韦的商人来处罚楚国。 倘若没有吕不韦发现异人,那异人就会跟所有的质子一样默默无闻得在赵国自生自灭,楚考烈王任用春申君对东方进行了最后一次合纵,当时魏国有信陵君,赵国有平原君,齐国有孟尝君,这四位公子都礼贤下士名扬四海,要是他们合纵成功了天下谁属还是个未知数,但正是因为吕不韦发现异人奇货可居才有了后来的秦始皇,楚国最终也因他而灭亡了。 和氏璧是不能雕琢的,可秦始皇却派李斯在和氏璧上刻上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小篆,于是和氏璧就招来了一只虫和一只鸟灭了秦。 楚国的国旗是一只凤凰,楚霸王项羽首先杀入咸阳烧阿房宫。 刘邦在遇到吕雉的爹之前是真正的一条虫,没什么本事还整日游手好闲,跟村里的寡妇不清不楚,也不知道吕雉的爹到底是看上了他什么地方居然一定要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他,在一鸟一虫之间和氏璧讨厌曾经在它身上切了一刀的鸟多一些,于是它让刘邦当了皇帝。 仅仅只是切了一刀楚国过了四百年就灭国了何况是刻了八个大字,当时是项羽先冲入阿房宫的,要是传国玺在宫里那也是项羽先拿到,可秦子婴却拿着和氏璧传国玺向刘邦投降了。 玉料好找,用传国玺印的字也好找,工匠也好找,做个假的传国玺糊弄亭长出身的刘邦很容易,流传于汉的一直是玉玺,玉轻轻一摔就会碎,于是就有了西汉末期王莽篡位时太后怒摔和氏璧的故事。 王莽用金子将缺的那一角给补上了,就跟传说中被楚文王切的那一刀一样,大家就把假和氏璧当真和氏璧一样抢来抢去。 要想验证这世上有没有巫术c和氏璧是不是翻天印而且真的在秦始皇墓里很简单,拿着锄头把坟丘子刨开,看看有没有毁天灭地的大洪水发生就知道了,秦始皇墓的局眼就是和氏璧,刨了他的坟他就跟天下所有人c兽c鸟c树一起同归于尽,祖龙就是这么威武,他的坟谁都不能碰。 至于他死之后秦二世用啥做玉玺,有人猜测这个可能和他最后一次出行有关。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始皇三十六年,始皇派使者到北方查看,使者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交给他一块玉璧,并说“今年祖龙死”,使者回来以后交给始皇玉璧并说明来源,始皇看过之后发现玉璧乃当年祭黄河的玉璧,并说此人为山鬼也!之后北方出现彗星,彗星陨落之地发现陨石之上出现“今年祖龙死”五个字,始皇下令杀死附近所有居民,之后开始最后一次巡游,当年六月病死在了沙丘。 沙丘就在咸阳的北方,始皇帝是去看那块陨石去的,山鬼出自楚辞九歌,按歌中描写山鬼应该是一个女性,祭黄河的玉璧是肯定会沉进黄河里去的,但它却被捞了出来,所以秦二世用的玉玺多半是陨石或者黄河玉璧雕琢而成。 项羽进了咸阳将宫中财物劫掠一空,他那个霸王举鼎的故事流传了很多个版本,先不说他举不举得起来,人的身体就承受不了那么大的重量,秦武王就聚过鼎,但他把鼎举起来之后就死了,人身体能承受的重量是有极限的,项羽肯定不是普通人。 盗墓贼比谁都信妖魔鬼怪,虽然夜色阑珊,钱大郎还是看见了,那个西胡儿的眼睛跟项羽一样有四个瞳孔。 墓室里漆黑一片,他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搜寻别人看不到的细节,帝王相的人都有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刘邦据说左腿有七十二颗痣,刘备双耳过肩双手长过膝盖,跟着这个有帝王相的人混绝对没错。 都说儿子像母,其实凭赵姬的长相只要异人不是特别猥琐嬴政都不会长得特别难看,但谁叫他出生的年月不对。 当时正值秦赵长平之战,他出生之后没多久秦军就坑杀了赵国四十五万俘虏,那时异人还在邯郸,他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赵姬怀他的时候怀了十二个月,一般女子的怀孕时间是十个月,但也有怀孕时间比普通人长的,这种情况少有并不代表从未发生,尤其那个时候秦国和赵国处于敌对关系,赵姬可能被饿过肚子。 饭都没得吃更何况是肉了,农村人吃不起肉,很多孩子跟秦始皇一样鸡胸驼背。 孩子必须得吃肉,不吃肉就会畸形,钱大郎当盗墓贼主要是为了让孩子有口肉吃,他们家不像嬴政,除了种地没有别的路可以走,田舍汉没好身体怎么能种地?就算送他去读书长了个鸡胸朝廷怎么可能会要? 没办法,只能盗墓了,在销赃的时候钱大郎认识了那伙水匪,他们看中了村靠水的地形就霸占了他们的村庄,有几家人的闺女都被他们糟蹋了。 那些娘子被救出来之后抱着各自的亲人痛哭,也有直接想跳浐河寻短见的,最后都被拉了回来,王守善他们并没有将所有水匪都杀了,那些娘子就拳打脚踢那些衣冠禽兽,水匪默不作声得承受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也有被他们从船上掳掠来的女子,加在一起一共二十来人,她们和村民一起同意指认这些水匪,这些人作恶多端,每次都是整船的人一起杀了之后绑了石头丢黄河里,即便尸体泡涨了浮起来那也是下游的事了,本来他们打算劫掠了这票大的就离开,将盗墓贼的金银器一起收走,王守善发现盗墓贼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绑了起来,当时诸人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似乎水匪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人灭口了。 彍骑们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被人感恩戴德的滋味,全村男女老幼六十多口人和被掳掠来的女子们都给他们跪下了,响头“砰砰”得磕了一地。 那些盗墓贼从地宫里偷出来的金银器全送给他们,村民一样都不要,原本一些还在商量怎么分战利品的彍骑忽然安静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 “把他们活着带回去的话会被送到大理寺吧。”王守善低声跟诸位领头人讨论“你们觉得他们该死得那么惨吗?” “要不活埋了吧。”众人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冯坤冷冷得说。 “让老百姓自己动手。”一直沉默的乔二郎忽然开口说道“我不想杀俘虏。” 所有人立刻附议。 王守善回头看了眼正拿着战利品哈哈大笑的突厥人,用商量的口吻跟诸人说“要不咱们的军法再加一条,不能随便杀俘?” “我没意见。”乔二郎挥着手,跟两个弟弟一起走了。 “我也一样。”马奉先跟着离开了。 “谁跟那些百姓说?”张涛笑眯眯地问王守善。 “冯坤,还愣着干什么。”王守善头也不回地冲犯官之子吼。 “凭什么这种事让我来干?”冯坤不服,摇着羽扇直嚷嚷。 “是你提出活埋的,不是你去谁去?”王守善说完就走了,他决计不趟这滩浑水,都怪大理寺的人太缺德,害得他只能跟着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李虎,跟我过来。”面如冠玉的冯坤凶神恶煞得冲躲在黑暗里的龅牙飞贼喊,原本打算闷声发财的李虎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得跟着冯坤向那些村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问鼎中原 春秋时期,除了和氏璧以外还有一件宝物与它齐名。 传说随国的君主随侯在一次出游途中看见一条受伤的大蛇在路旁痛苦万分,随侯心生恻隐,令人给蛇敷药包扎,放归草丛。这条大蛇痊愈后衔一颗夜明珠来到随侯住处,说:“我乃龙王之子,感君救命之恩,特来报德。”,那颗夜明珠就是随国的镇国之宝随珠。 秦始皇坐拥天下后除了和氏璧以外随珠自然也落入了他的手中,然而除了随珠以外随国还有一个宝贝。 铜在商周时期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不仅可以做武器,同时也能用来做礼器,士只能用一到三个鼎,大夫用五个鼎,诸侯用七鼎,天子才能用九鼎,九鼎是和玉玺一样的传国宝,九鼎内外的铭文花样以及对应的阴阳之数都有特别的考究,尤其是大禹制造的那九个鼎,那是国宝中的国宝。 九鼎五以应阳法,四以象阴数,鼎中装满了水,以占气象之休否。 夏朝快完的时候鼎水忽沸,周朝快完的时候九鼎一起颤抖,大禹制造的那九个鼎是真正的神器,终夏商周三个朝代一直想要仿制。 按照周礼,天子下葬必须九鼎同葬,商和周都擅长制造青铜器,周天子的墓穴里永远都少不了它们,周天子墓中的九鼎都是大禹鼎的仿制品,同样的士c大夫以及诸侯用的鼎也不是真的用来装食物和酒的,它最初是用来做饭的锅,但要是天子连大夫家里用几口锅都要管的话那也管得太宽了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鼎就是根据每个人的命数来进行占卜的礼器。 问鼎中原这个故事发生在东周。 当时诸侯国打过来打过去,总之最后楚庄王听说自己的属国郑国又被晋国打败了,就自己亲自出马,也学赵盾一样不攻打晋国,攻打晋国的属国陆浑之戎。陆浑之戎一败再败,而楚庄王也不依不饶,继续进攻他,越过郑国一直打到周天子的地盘洛河边,然后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以楚国的实力要灭周是很轻松的事,但他却等周天子派人来谈判,周天子派了个使者过来,名字叫王孙满,楚庄王就问他“寡人知道大禹铸有九鼎,三代相传,以传世之宝,现在就存放在你们的洛邑中,敢问鼎之大小轻重焉?” 王孙满答:“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魑魅魍魉,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昬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王孙满的意思就是说周的德行未完,通过占卜算出来周朝有七百年的寿命,现在还不到你楚庄王问鼎的时候。 然后楚庄王就在洛阳南郊阅了一次兵,耀武扬威完后就挥师伐郑去了。 随国那个时候是楚的藩属国,它是姬姓隋氏,一开始周天子分封给随国的地盘是楚国的两倍,而且还掌握着重要的铜资源,照理说不该沦落到被一个外姓诸侯欺负的地步,随处于顶峰时期确实抵御住了楚东进北伐的速度,周第四代天子周昭王甚至还发动过以随为首的诸国伐楚。 国土和疆域都是有命数的,即便是天子命国土和领民太大太多也会控制不住,不过最奇怪的还是昭王的死因以及楚庄王那句大禹九鼎三代相传的话。 西伯王姬昌是周的奠基者,而武王姬发则是周的开国者,姬昌周文王这个谥号是姬发追谥的,在姬昌之前还有两位西伯王居功至伟,孔子称文王为三代之英。 文王之前以贤德闻名,正是因为文王的贤明才请动了姜子牙这样的世外高人。 武王建国之后,有成康二帝,在他们统治期间百姓和睦,社会安定,刑错四十余年不用,被誉为成康之治,如果以武王建国来算,到昭王之前正好是三代,昭王一共伐了三次楚国,第一次遇到了大兕,不过还是顺利深入荆楚一带,大获财物。第二次伐楚过汉江时天色忽然灰暗,野鸡和兔子狂奔,阴风骤起,江水翻涌,周丧六师于汉水。 第三次伐楚,昭王命陨于此,竹书纪年中有说:夜清,五色光贯紫微,其王南巡不返,关于这次南巡周人讳言模糊,反正昭王之后天下诸侯只听说大禹九鼎在镐京了,东周迁都时九鼎被搬到了洛阳,但这九鼎到底还是不是大禹的九鼎就没人知道了。 随国是负责收集铜的,周分封给诸侯和大夫们的鼎器都是他们制造,有人就传九鼎就在随国境内。 随珠是一件稀有的宝贝,而九鼎则是传国重器,每个诸侯都想得到,东周虽然是大分裂,但在局部地区却完成了小一统,楚武王时楚国国力已经不再惧怕来自中原的威胁了,武王末年时他频繁与随发动战争,随国始而修政备战。 随国的铜不再用来铸鼎而是用来造兵器,后来楚人发起沈鹿盟会,邀请江东诸侯参加,随国和黄国都拒绝参加。 沈鹿盟会是干啥呢?东周天子说的话没人听了,但是他要是想称天子必须进行祭天仪式,祭天的时候必须把九鼎拿出来,诸侯们都要去朝见,大家就是想确定一下周天子的九个鼎是不是真的大禹鼎。 随国是忠于周天子的大国,而黄国则是归顺周的九夷族之一,与姬姓一直保持通婚关系,楚武王对这两个国家不给自己面子很不满意,然后就出兵讨伐了随国,黄国离楚国远逃过了一劫,但还是免不了被楚国训斥。 随国打输了,最终同意与楚人订立盟约,大禹临死的时候曾留下遗言,九鼎存,天下定;九鼎失,天下分。在随国划分给楚的境内楚王没找到九鼎,然后楚国人就怀疑九鼎被运到黄国去了,楚武王没找到,换儿子楚文王继续找,黄国殊死抵抗,楚国并没有一鼓作气灭了黄国。 不为别的,怕黄国投鼠忌器将鼎给毁了,当时楚国的势力已经到了淮河中上游,随国已经不行了,黄国就找上了强齐。 齐c黄c宋c江四国在宋地举行了一次盟会,第二年又在山东阳谷盟会,第三年秋天黄国就跟陈国一齐将陈打了,随着齐国霸主之位形成不少不满楚国霸道的江淮诸国纷纷投靠齐国,想要北上争霸的楚国肯定不干了,楚人先是把黄国的姻亲小国给灭了,六年后就以“黄人不归楚贡”为借口将黄国灭国了,和鼎相比黄国人到处结盟更会影响楚国的天下,至于楚人有没有在黄国找到鼎就不得而知了。 阳谷在齐国境内,于是有人就谣传黄国将九鼎送给了齐王。 齐国灭国后,秦昭王将九鼎从齐国搬了回来,有一个鼎在运输过程中落入泗水,以武力平底天下后,秦始皇曾派人在泗水打捞九鼎,后来汉文帝也在同样的地方打捞过,均没有结果。 嬴政倒是想把九鼎都给带进墓里,可是因为没找齐,所以他就把鼎给藏起来了,至于藏在哪儿谁都不知道,因为没有九鼎才铸造了金人驱邪,历代国君都想要找到九鼎,武则天就铸过,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上面的花纹c材质不对就起不了九鼎该有的作用,想要镇住黄河里的蜃龙就必须找到九鼎。 骑在回城的马上,王守善面无表情得看着这个一副田舍汉打扮的盗墓贼钱大郎。 “你是想让我把九鼎给找齐么?”王守善一万个没好气得说,那么多雄主都干不成的事他一个浮浪人怎么可能完成得了。 “得试试才知道啊。”钱大郎不会骑马,他骑的是一头毛驴,看起来比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王守善矮不少。 “有传说秦始皇其实只拿到了六个,还有两个被燕昭襄王带走了。”张涛笑嘻嘻得说“就跟李世民的六骏数量一样。” “你什么意思?”王守善回头,挑衅一般看着张涛。 “默存的意思是天下要三分,江南一个,燕赵之地两个,中原六个,等九鼎齐聚,天下将再次平定。”冯坤摇着羽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燕赵之地多半是指的安禄山和史思明了,可唐的六个豪杰是谁可真难猜啊。” “李林甫算吗?”一直沉默的曹科忽然说,他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汉风归来 华人重男丁,没有男丁的家族就算是绝后,盗墓贼和文物贩子都怕这个。 没儿子生了一堆女儿也会被人笑话,钱大郎是生了两个儿子后才做的盗墓贼,但他一直害怕自己做多了缺德事会报应在儿子身上,所以一直谨小慎微,拿东西从来都不贪。 一些新入行的年轻人不懂规矩,做事太赶尽杀绝,明器拿多了钱自然多,可是要么是一个女儿都生不出来,要么就是怎么生都没儿子,儿子代表的是阳气,盗墓本来就经常与阴气接触,阳气不足就算生出来儿子也是个讨债鬼,对那些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当爹的都是视如掌上明珠,结果养出来的全是五毒俱全。 人前风光,苦头人后才自知,盗墓也是有规矩的,但那些水匪不管这个,每次都是要他们下墓将里面的明器搬空了才算完。 贪婪之人是肯定会遭报应的。 浐河以西是属于万年,但钱家村位于浐河以东,属于蓝田县的管理范围,当初张涛带着落难娘子是到的万年报的案,仅仅只是隔了一条河而已,也不知道那些当官的到底如何互相推诿,反正该来的官兵没来,不该来的强盗反而来了,李宰相管理官员谨守格式,也就是说必须按照规则和流程来。 格是必须遵守的规则,式是公文程序c仪仗礼遇等比较宽泛的范围。 以宰相为例,宰相具备的特权是荐官,五品以下由吏部负责,五品以上由皇帝亲自任命,这种推荐可以不经过地方磨练,只要皇帝觉得这个人工作不错就可以直接越级提拔,严挺之就是被张九龄提拔起来的。 宰相并不是一个官职,它是文官制度中的最高级别,如果宰相是一心为民并且有能力和眼光那他提拔起来的人自然是国之栋梁,但要是没有上述素质那宰相就是个败坏朝纲的祸害。 李宰相的官职是中书令,是正三品,一二品一般是荣誉职位,根本就没有什么实权,多是由皇亲国戚担当,品级高的拿俸禄就高,九品将士郎的年俸是二十贯,一品开府仪同三司年奉一百三十二贯,二品上柱国一百零八贯,对皇亲国戚来说这一百贯是个小数目,但是对基层来说却是个天文数字了。 中书令的工作是协助皇帝处理事务,包括密奏,李隆基当了甩手掌柜那李林甫就能看所有的奏表了,国库里没钱,两个地方都要赈灾,李宰相就可以选哪个先赈哪个后赈,一边人活命一边人死,这就是他的权力。 中书令不是谁都能当的,犯官之后就不能当,犯官也有大错小错,谁没个犯错的时候,有小错被免职可以重新启用,犯官都是通过了科举的,不用再考了,但是如何启用就得看怎么走关系了。 中书侍郎c黄门侍郎都能参加朝议,是中书省和门下省固定编制的侍郎宰相,尚书省原本有尚书令,太宗李世民任职过后就取消了,尚书省由仆射为首与门下省侍郎等都为宰相,宰相编制固定为十人,在执政过程中,宰相越少越容易出现权臣或个人控制省务的长官,对皇权构成威胁,但太平公主时期七个宰相五个出自她的门下也让李隆基吸取了教训,因为李林甫和牛仙客二人无能,由他们担当宰相他还是放心大胆得将军权政权交了出去。 低于尚书省仆射是没办法当宰相的,为了区别尚书省宰相和中书c门下宰相才有了宰相和丞相的称谓,实质上他们的区别并不大,多个不同类型的宰相代表的是不同政见,不仅能防止权臣和还能增强执政的决策范围,如今李林甫一人独大,已经形成了执政最糟糕的情况,那就是由无能者独揽大权。 犯官有宰相推荐那就有格了,一般犯官的品级都不会高,拿的俸禄也不会高,想来财怎么办?利用和市法抢了工匠做的东西然后拿到自己的铺子里去卖,赚了钱之后再付给工匠甚至根本不付,这样钱就来了。 官吏也有考核,在行政区域内是由吏部和地方刺史太守负责,而在江南这种监察区域则是由采访使和地方官吏负责。 考核的内容包括品行c官声c业绩,官声是要走访得来的,老百姓如果怨声载道那就会得个下下等,考绩差的免官罢职,中等留用,上等升官。 金鱼袋是一种礼制,五品以上才能带,品级和职位并不直接挂钩,有的人有实际工作,比如那个叫张衡的倒霉胥吏,他的职责是负责整理户籍,升品级是提高他的俸禄和礼遇,哪怕他真的升到了三品也不可能跟中书令拥有同样的职权,同样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只是个文散官,他可以穿紫金袍出入仪仗跟三司一样,但他不能命令中书令做任何事情。 李宰相的工作目标是天下无贼,在自己的治下发生如此大的命案要案那绝对是要上报的,得罪了李宰相就等于失去了继续在官场混的资格,所以蓝田县和万年县互相推诿。 出事的是蓝田县,接到报案的是万年县,按照唐律万年县必须管这个事,但是因为惧怕万年县令选择了不管。 大家都不做声,保持表面风平浪静,老百姓怎么想的别管,哄好皇帝就行了,反正吏部有自己人,大理寺也有自己人,刑部也有自己人,大家俸禄照拿悠闲享福,授衣假有半个月呢,到时候去哪儿玩? 战场上死五十个人就是五个火,这点战损武将输得起,但是案发地点是在长安,这就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这帮水匪很小心,黄河水域很广,而且一直有横行,谁都不会想到在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这么大胆。 一条船要驶过很多地方,失踪的船上哪儿报案?失踪就是找不到的,找不到还找什么?这种案子通常都没人管。 一般来说暮鼓响过之后长安的外郭城墙是没人敢开的,但是那一车的人头还有乔家兄弟让这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彍骑是不守城门的,可是大家都有关系,乔校尉又是认识的人,何况现在是和平时期,城内有三万彍骑和北衙禁军,这支不到一百人的队伍也闹不起什么风浪,通化门的城门就在这个第二天就是休沐的夜晚被人打开了。 大唐的官是很闲的,很多人不用去公廨折冲府也一样有钱拿,可是好日子过久了,总有一天会过苦日子的。 带着满满一车的人头,王守善跟着乔三郎的身后,如同影子一样进入了城门。 彍骑是归李宰相管,他可以免了乔家兄弟所有人的职,可是当兵的会听新来的长官的话么? 忠诚和气节是名利买不到的,士大夫不为五斗米折腰,军人同样也不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豺狼结队街中走 在汉朝以前,汉人对外都只称自己为华夏人或诸夏人,汉原来指的是天河,汉人是炎黄的子孙,人站在厚厚的黄土上仰望天河,聆听着一个虽然穷兵黩武却告诉华夏人什么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汉武帝的教诲,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汉人是不会向外族轻易屈服的。 突厥人是腾格里的儿子,他们的图腾是永不屈服的狼,北方游牧民族生来就比汉人高大,跟他们走在一起要想不成为两脚羊就只能变成跟他们势均力敌的对手,豺又被叫做豺狗,用土狗看家可比用狼看家让人放心多了,土狗只要训练好了就跟狼一样,至少和乔家兄弟训练出来的彍骑并肩骑马的突厥人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 这帮土狗刚才咬死了几十个人,还是离他们远点为妙,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距离产生美。 背着弓的突厥人和穿着甲胄的彍骑泾渭分明得分作两边,中间清晰得隔着楚河汉界,你不看我我不看你,都傲得不屑于看对方一眼。 突厥人不屑于汉人居然让老百姓杀俘,而汉人则觉得突厥人太凶残,简直没有良心,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突厥人和汉人一辈子都没法成为朋友的。 通化门离东城的万年县很近,不过大家却跟着首领往万年县的方向疾驰,马蹄铁踏在青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醒了那些在崇仁坊和平康坊醉生梦死的嫖客娼妓。 在和平的长安看到满满一车的人头骇得他们惊叫连连,强盗们未干涸的血液洒满了天街,突厥人和彍骑都不屑得嘲笑着他们。 他们沿着朱雀大街往南疾驰,扫天街的奴婢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红色的身影,但还没等他们细看更多人已经从他们面前跑过,风中不再只有马粪的臭味,还有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铁和血的味道是相似的,有人喜欢香料的香味,也有人喜欢铁血的气息,从平板车上洒下的血染红了朱雀大街,看样子他们又要再扫一次了。 血的味道让那些奴婢沉寂了很久的血性醒了过来,他们也听到了那个传言,有人要带着他们在长安城内起事,但那个人是谁所有人都不知道。 唐人离不开奴婢,一旦离开奴婢唐人的生活就要停摆,读书做官就意味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带着白头巾的苍头和穿着青衣的基本上都是奴婢,汉人有时也会收留良人做家仆,他们穿的衣服和奴婢不一样。 没有奴婢就没人劈柴c担水c洗衣c做饭,没人打扫庭院c鞍前马后c料理家务,一百万人里有四分之一都是奴婢,这个数目已经很惊人了。 一旦奴婢起事,会有多少良人抵抗? 奴婢们看着那些崇仁c平康二坊外一副惊魂未定的男女冷笑连连,然后低下头继续开始扫地。 二更的锣声刚过,长安县的县衙却依然灯火通明。 新官上任三把火,韦坚才升任为长安令不久,他想做出点政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自西汉及隋,有运渠自关门西抵长安,以通山东租赋,即便是漕运还是会产生损失,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能将运输过程中产生的损耗降到最低。 岭南一带山高路险,即便有张九龄开的路陆路仍然运输不便,象牙c玳瑁c香料要运到扬州之后再通过大运河运到长安。 横行的让这些运输贵重物品的船只越来越少,香料主要还是由粟特人垄断,江淮的租赋是国家的重要收入,但是米价太便宜收那么多粮食其实并不怎么值钱,算上运输的成本和路上的损失,收江南的粮食只能算不亏钱而已,反正现在京畿道和都畿道的粮仓是满的,他正好可以利用休息时间来思考怎么降低运输成本的事。 大运河的河道水势不同,裴宰相的节级转运法固然想法很好,可是操作起来却还有问题,河底的泥沙有深有浅,大船开不过去就用小船运会产生额外的人力成本,用奴婢当力夫固然便宜,但是也有隐藏的风险,开春之后他常在自己治下的天地巡视,不时会发现被破坏的水车。 奴婢的怨气很大,要是凿坏了船那损失就更大了,还是运输丝绸这种轻巧又贵重的东西更能节省成本,但逃户多了富户又不愿意交税,国家正值内忧外患的时候他们还在想着积累财富,有地的农户主要交的是租庸调,既有田则有租,有户则有调,江南的赋税以实物为主,以绫罗绸缎和大米最多,大米北方人吃不惯,绫罗绸缎北方自己也在生产,要是全部用绫罗绸缎代替大米那绫罗就越来越不值钱了。扬州的有钱人多,他们一起大量收购铜制作铜器,将钱价给抬起来,致使丝绸的价格也开始下跌,养桑的农户也赚不到钱,还有什么东西能代替丝绸。 租庸调分为课户和免课户两种,免客户本来指鳏寡孤独c老弱病残以及皇亲郡王以上,命妇一品以上,职事官九品以上,以及僧尼c部曲c客女奴婢等,商人买个九品官就不用交税,但是他们占的农田却是课户的十倍甚至百倍,失去了土地的农户只能租他们的地种,八百九十万户中不课户已经有三百万,几乎占天下人口的三分之一,要收缴江南赋税越来越困难。 思来想去,瓷器是最赚钱的了,它本来就是泥土,人工也出不了多少钱,景德镇出产的瓷器能在胡人那里卖高价,但是瓷器易碎,在船舶转运过程中容易摔坏,如果有可以不转运直接将货直接运来的办法就好了。 现在家族需要起复,但家里人又不想找李中书帮忙,贵族总有贵族的骨气,那个弄獐宰相闹了不少笑话,和他交往会自降身份,还是王鉷这种母家出身的低人方便,要放下脸求官对他来说很容易。 王鉷能进御史台全靠杨慎矜的介绍,可是他现在却完全依附李林甫了。 内库的钱耗干了,王鉷就开始谋划为陛下设立私库的事,名字都已经取好了,就叫大盈和琼林,御史台是不负责搜管钱的,日后他肯定会想办法进捞钱的部门,他在为天子充盈私库的同时又要为自己搜刮多少民脂民膏。 除了剥削王鉷那不学无术的小儿懂什么理财。 如果有别的路走韦坚也不想跟王鉷共事,运费消耗是可以尽量减免的,可是现在的运输方式太单一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就在他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公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马蹄声。 他没来由得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就像有个新的时代在即将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吁嗟元首 儒家讲仁义道德,低级官员虽然有不少披着儒家外衣的奸邪之徒,但高级的官员因为想着要青史留名,所以对于自己的官声很看重。 自姚崇和宋憬退出中枢后宰相的班底一波不如一波,倒不是宰相的能力差,也不是那些班底不听使唤,主要是他们做事动辄就搬出孔孟之道,太不讲究实际,太酸文迂腐。 法就是要用来执行的,法律中规定侵街要杖七十就必须打,但为了自己的官声,为了不落下一个酷吏的名字,多任万年县令都没有执行这条法律。 老百姓读书不多,很多都不知道唐律中有这条法律,讲给他们听了一般都会将侵占的街道恢复,西城比东城人更多,商铺更多,人员更复杂,但治理得比东城好c火灾隐患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孙子兵法有云,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司法是与军权一样的国之重器,过于仁爱只会姑息养奸,一个有能力的官吏往往并不是个单纯善良的人。 西城多数是普通老百姓,家里没什么背景,用法就可以管理他们,可是东城多是权贵,每个人家里都有背景,当权和法碰撞的时候连刚正不阿的商鞅都要被车裂,更何况是韦坚这个已经被挤到权力边缘的韦氏后人了。 李林甫李宰相也不是一生下来就那么坏的,年轻时他也当过千牛直长,还当过国子司业,务本坊的国子监里有碑林,在他任职期间有国子就出资为他在国子监都堂前立了一块碑,在释奠之时百官云集国子监。李林甫见到石碑,询问来历,国子祭酒班景倩据实相告。李林甫大怒,声色俱厉的道:“我李林甫有什么功劳,让人为我立碑,这是谁提议的?”监生吓得连夜磨平碑上文字,将石碑扔到南廓门外。 李林甫治国能力不行,但是他在儒家为主的朝堂上却很有威望有很大原因便是因为他有担当过国子司业的经历。 儒家讲究尊师重道,国子司业为国子监和太学的副长官,协助祭酒管理教务训导之职,国子监生徒多为公卿和有钱人家的子弟,要管住这帮喜欢比爹比耶耶的侠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时李林甫的外公姜皎在朝上很得势,他自己本人又是宗亲,班景倩是由扬州采访使引荐入朝的,他是大儒,但是也是寒门子弟,根本管不住那些权大势大的学生,虽然班景倩是正职国子祭酒很多事却要依靠李林甫这个国子司业。 李林甫李大人是信法家的,而且他是自学成才,不然也不会想到掌握刑狱排除异己的办法了。 法c理c仁c智c信,为官仁不能放在首位,唐的科举考试偏重儒家,对于道家儒家也排挤,宰相之职都是由儒家担当,就连张九龄也是经邦科及第,虽然他是个道士。 张九龄是一介文官,在他治下官员们阁内官员并不怎么服他,一是因为他的出身不行,二是因为他曾经谏言在选官用人中消除过去缘亲是举的流弊,坚持以才取人,整顿吏治。 韦家是靠的科举和联姻才获得晋升机会,除了韦家武家和杨家也是,杨家有很多个杨,弘农杨氏以及隋的杨都是高层联姻的对象,唐的官制是完全继承了隋制,隋炀帝那么折腾的人也有人欣赏他,更何况是隋文帝了。 隋杨氏是唐的二王,如果杨家人不联姻那他们要怎么办?跟孔圣人的子弟一样荣养么?张九龄几乎将整个朝上的权贵都给得罪了,他有高义却不识大体,就玩弄权术这一点而言张九龄就不如李林甫。 李宰相在文官之中的威望是很高的,他的门生满天下,全因他有担当国子司业的经历,张九龄那一派以寒门为主,没有家庭背景就只会被欺负,诬告c栽赃只要有心害人那方法就多得是,李宰相家有个月堂,那是他专门用来想办法害人的,吏治一乱距离国家乱套也不远了,李宰相荐的官虽然能力不行但全部都很信服他,只要一心了这吏治就不会乱了。 但是换一个人就不一定了。 用拳头打沙包和打沙坑是两种感觉,沙包里的沙子有沙袋束缚着,打起来就像石头,可是沙坑里的沙子却能散开,一拳打下去就像没用一样。 李林甫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麻烦的是他太自信了,他一直在发展商业除了打造第二个洛阳外,商业要收工商税,只要商人跟农户一样多了收的税就多了,农户的租庸调有课户和不课户,从他们身上搜来的租赋太少了。 尚书省六部是个权利的大漩涡,户部掌握着户口,是纳税的凭据,每个州府要交多少税得根据他们的数据来,达不到数据就算是业绩不合格,这是要挨考核的,吏部以李林甫的势力最大,但也有贵族在参合,韦家是其中之一,工部不说了,里面全部都是钱,刑部也是李林甫的势力范围,目前可能就兵部和礼部稍微干净点。 在那样的环境里搅和久了,谁都会变的,就连宇文融也是一样,劳动力是劳动的力量,没人耕田犁地那土地自然会荒芜,逃户逃了富人买了地没人种肥田也会荒芜,但奴隶却填补了劳动力的空缺。 韦坚一看到院子里那些拿着弓的突厥人就直叹息。 健奴就是健壮的奴隶,逃户的具体数目是无法计算的,但根据课户和不课户却可以估算,八百九十万户总人口中有课户五百三十四万,总人口五千二百九十二万,不课户三百五十六万,总人口四千三百万,其中不课户女子与未成年人口占不课户总人口四分之三,权贵男子是极少数的,不课户男子包括贵族c官员c鳏夫c学生的数量肯定不会超过一半,健奴的数量就大概有五百五十八万,与课户平民男子八百二十万相比奴婢的人口数量已经达到了平民男子总数的三分之二。 这些健奴主要是突厥人和汉人的混血,然后是契丹人和汉人的混血,他们粗看和汉人是没什么区别的,而且因为长得高大健硕而被地主亲睐。 奴婢是不允许和良人通婚的,可是奴婢之间却在互相通婚,谁也不知道那些混血儿的心里到底是喜欢突厥还是汉多一些,北方的男子比南方的高大就是因为外族血液的融入,南方的汉人个头普遍矮小,单纯以力量相比并不是北方人的对手。 长江是汉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连它都被胡人给占领了那汉文明距离绝技也不远了。 看着那个穿着红色胡服,腰上佩着唐刀的粟特人和汉人的混血儿笑着朝自己走来,韦坚不禁感慨万千,这个人会成为第二个安禄山,还是成为第二个王忠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以义为政 突厥人的脸红得像火一样,他们的眼睛很小,射着可怕的凶光,眼神锐利得仿佛用手中的弓将铜钱的方孔给射穿。 他们脖子很短,脸普遍很圆,长着蒜头鼻,嘴巴很宽大,个个都留着胡须,但上嘴唇的胡须比下嘴唇长,头上戴着羊皮毛,遮住他们剪得很短很短的头发。 汉人的脸是黄色的,同样眼睛很小,笑起来的时候奸诈得像豺,多数人脸型是方的,用幞头遮住了挽成髻的头发,脖子比突厥人长,嘴唇上同样留着胡须,不过修建得非常整齐漂亮,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一样散发着雪亮寒光,就像他们手中的横刀一样。 而这两伙人的首领却是个俊美的粟特人和汉人的混血,高鼻深目,面赤无须,粟特人是白种人,他的肤色明显是被太阳晒成赤铜色的,常在室外劳作的不是农户就是军人,即便他穿着一身波斯商人才穿的胡服也仍然无法掩盖他身上的杀伐之气。 中原是没有那么多战事,北方很容易下雪,看突厥人的肤色就知道,那儿的太阳晒不出这么黑的人,那这个人极有可能来自西北。 一个西域来的军人?韦坚也笑了起来,这是一个逃兵。 奴隶有很多都是由逃兵组成,一个区区逃兵居然也敢这么嚣张,又是鲜衣又是怒马,真当大唐无人了么? “来啊,将这个狗奴给我拿下。” 韦坚的话音刚落,被马车上的人头吓得双股发颤的不良人立刻醒了过来,他们将手中的刀剑给抽了出来。 彍骑的人没有动,他们穿着甲胄,他们将那个胡人给围了起来并挡住了进公廨正衙的门,韦坚只能和他单独面对面。 韦坚是京兆万年韦家人,他以管理古籍的秘书丞起家,曾担任过奉先令,是个文得不能再文的文官,和强壮高大的胡汉混血儿相比他是单薄而瘦弱的,但他此刻所站的地方代表的是大唐朝廷,即便它只是个小小的县衙。 西城的成分复杂,多族杂居并且长安令管辖的范围除了城内的城市居民还有城外的农村居民,同样是县令,陇州那边就单纯得多了,农家都没有几个,到处都是山林。 县令只是个从七品上阶官,按礼制只能穿青色的官袍,韦家起源于皇帝姬姓彭氏,历经商c周c战国c南北朝等大战乱时代,家学渊源留长,是关中地区的士族领袖。 韦后那样的是少数,大贵族豪门的能干子弟大多数都是从基层开始历练起来的,民间有俗语“城南韦杜,去天尺五”,韦家影响遍布天下,在百姓之中很有威望。 “见了面话都没说半句就要抓人,韦县令是不是太横行霸道了?”俊美的西胡儿吊儿郎当得站着,和如剑一般站得笔直的韦坚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是何人?居然敢冲撞县衙。” “鄙人名叫王守善,是飞鸟州来唐的商人,路上偶遇不平事,外面车上的那些人都是水匪,他们打劫过往商船杀人越货作恶多端,这事韦县令该管吧。”那个叫王守善的西胡儿用马鞭指了指屋外的马车,韦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却并不感到惧怕。 史书上记载的惨案血案多的是,外面的那些脑袋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你有何证据证明他们是水匪?” 韦坚的话音一落,公廨外就传来了一阵哭声,十数个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搀扶着走进了县衙公堂,然后一边哭一边痛斥着那些水匪的恶行,他们霸占了村民的村庄,还打算杀他们灭口,要不是这位王少侠和外面的官爷他们早已惨遭毒手了。 紧接着一辆装满了金银器和丝绸的马车被赶了过来,它就停在公廨里的烛光能照亮的地方,韦坚双眼一下子就瞪大了。 每丁授田后,每年上缴粟二担,称为“租”。丁男为国家服劳役,每年二十天,如有特殊原因,不能服役可以按日计算,每日缴绢三尺以代替,这称为“庸”。随地方土产,每丁每年上缴绢c绫各二丈,布加五分之一,缴绢c绫的,另加绵三两,缴布者另加麻三斤,这称为“调”。粮食现在不值钱,官吏们收税主要以绢c绫为主,外面那么多的丝绸,那伙水匪是打劫了哪家绸缎商还是劫了征税的官船? 韦坚不再理会王守善,走到那辆马车边开始在绸缎中翻找,布匹的中间会有一块木板或者硬纸板做底衬,上面会注明商号或者府号。 他很快就找到了代表太府寺的花押,这些丝绸全是上缴给国库的税赋。 韦坚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这是个大案,以他区区长安令是办不下来的。 他重新回到了正衙,从案几上取了纸张开始奋笔疾书,然后他唤来自己的仆人,将纸交给了他。 “把这个交给杨御史。” 仆人应声而去,待他走后韦坚便坐在案几后与王守善对视,油灯在他的脸上留下变幻不定的阴影。 太府寺是唐中央重要的财务出纳机构,主管全国送京赋税正物和折租之物以及贡物的收纳c贮存c保管与出给事宜,并掌握着全国送京贡赋钱物的收支,太府寺的公廨就位于左藏库的对面,下属两京诸市c平准署c左藏库c右藏库以及常平署,太府寺设卿一人,之前是弘农郡公杨崇礼负责管理,但他已经去世两年,目前由高力士在负责管理,高力士对李隆基言听计从,李隆基想要钱直接拨就是,杨慎矜是杨崇礼之子,现在仍在孝期,按大唐律三年内不得出仕,但是现在情况特殊,韦坚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了。 “你是从哪儿听说这帮贼子图谋不轨的?” “没人,我看他们獐头鼠目形迹可疑就跟了上去,后来才知道他们要打劫运河上的船。” 韦坚狠狠得一拍惊堂木,将放在一旁的公文都给拍得飞了起来。 “胡言乱语,看起来獐头鼠目的人就一定是犯人吗?” “我也是碰碰运气,谁知道还真被我撞上了呢。”王守善依旧吊儿郎当得说。 韦坚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拿起桌上的筹子打他十个大板。 “他们是劫持的哪艘货船?” “不知道,我跟踪他们到了匪窝,在城中遇上了乔校尉,报明此时后他就与我一同前往,路上遇到了打猎的突厥兄弟,然后他们就跟我们一起去钱家村剿匪了。” 韦坚气得又拍了一下惊堂木“你说了他们就跟着去了吗?为何不报官?” “报官要是有用的话,村民们不早报了吗?”王守善依旧一摇三抖得说。 “谭四郎呢?”韦坚高声问堂外的不良人。 “谭监护回家了,已经派人去请了。” “监护?那是什么职位?”不良人的声音刚落,王守善就立刻询问,那个不良人被问得不知如何是好,求助般看向了韦坚。 “怎么?你想当不良人么?”韦坚沉着声问道。 “是啊,你们的告示上不是写了为保京兆之安,觅能侦善战者为捕,不论出身的么。”王守善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得说“客胡你们收么?” 韦坚笑了起来“你为何要当不良人?” “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我是为了见义勇为来的。”王守善高昂着下巴,挑衅一般得说“论语为政篇有云,见义不为,无勇也,我读过两年书,认识几个字,韦县令不如试用我段时间如何?” “不良人由不良帅统之,只要常少帅没问题我就没意见。” 听了韦坚的话,王守善的脸上立刻露出不屑的神情。 “你不是京兆韦家人么,连安插个不良人都做不到?” “办得到是办得到,但我为何要帮你。”韦坚指着屋外的那一车黄金丝绸“瞧瞧你给我带来了多大麻烦。” “破了案可是大功一件啊,功劳都不想要了么?” 韦坚摇头苦笑,这功劳拿着实在烫手。 一个想天下无贼的宰相治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这县令还能当到什么时候。 “那我要是用另外一件东西来换怎么样?”王守善一边说一边朝身后招手,一个穿着黑衣服的汉人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卷轴,看起来平凡无奇,但韦坚的视线却一下子被它给吸引住了。 “韦县令,你既然是读书人,秦时的书你看过么?”王守善将那个卷轴擎在手里笑嘻嘻得说。 “秦哪里有书,都是竹简。”韦坚看着那个卷轴,有些恍惚得说。 “那驰道你总听说过吧。”王守善依旧笑着,那笑容看起来诡异而充满诱惑“你可找得到当年以咸阳为中心,遍布天下的驰道地图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下归心(上) 有些人天生是领导者,有些人天生是实干者,开元后期的宰相普遍都缺乏这种宏伟的气度,他们擅长诗词歌赋,搞自己专精的那一块还行,可是作为一个领导国家未来走向的人却不行。 李隆基曾经做得到,他曾经也是一匹冲劲十足的野马,他看中李林甫是因为他有驾驭百官的本事,但李隆基老了,贪图享乐了,开元是他自己挣的家业,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但他的这个家也是所有人的家,李林甫担当宰相上任三年没干别的,他召集了一些行政和律法官员编书去了,他编的不是《吕氏春秋》,而是开元新格。 从法律到行政,李林甫制定了全面的法规章程,从管人这一块上李宰相真的是能吏,但他缺乏大局观和野心,秦始皇有虎狼之心,为了统一天下他无所不用其极,驰道就是他用的手段之一。 先秦时期有很多有钱的大商人,吕不韦只是其中之一,他甚至不是最有钱的一个,可即便是突厥人也很少有人不知道他的。 驰道是秦始皇为了加大中央集权而修的,为了掩盖其军事目的,他对外宣称驰道是为了方便他巡游而修的,驰道的特点是路基夯实得非常结实,规定的宽度是五十步,两旁种有树,有名的驰道有九条,分为东方大道c西北大道c秦楚大道c秦川大道c江南新道c北方大道直道等,但是在崇山峻岭之间还修有跟驰道同等规模,却不为人知的铺了轨道的驰道。 这些是普通人不可能知道的军事机密,墨家人也是偷看到的,韦坚看着张涛手中的图纸一边听一边点头,王守善闲得无聊,他决定调戏那个站在正衙里的不良人玩。 “这位郎君,你今年几岁啦?” 不良人被他看得心惊胆战,外面小山一样血淋淋的人头让人印象深刻,这份“投名状”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虚虚岁二十一。” “那你成家了吗?” 不良人连连摇头。 “你看,下面跪着的那些,有没有喜欢的。”王守善做贼一样指着哭得跟泪人一样的落难女子们,她们之中有不少人的家人都已经被水匪杀害,一个孤女如何在这乱世生存。 不良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忽然脸红了,不良人都是罪犯,一般女子是不会想嫁给他们的,跪在地上的女子都是良家,不用担心会发生张超一样的事情。 “你看上哪个了?”王守善笑得奸诈无比,不良人连连摇头。 “别不好意思啊,说给哥哥听,我帮你们撮合撮合。” “不不用了。”不良人红着脸拒绝“咱这活朝不保夕,别害了人家。” “哎呀,你学好武艺,比那些贼厉害了不就没事了嘛。”王守善像西市里的胡商一样开始推销“你不娶她才是害了她,她爹娘都死了,你有没有想过她以后要怎么生活?” “你怎么知道她爹娘都死了?”不良人警觉起来,怀疑得看着王守善。 “我不知道,瞎猜的,你要是想知道就问她去啊。”王守善继续怂恿,不良人还是没动,不过他的心肯定动了。 “别忘了,咱们还要破案,问问那些百姓看能找到什么线索?”王守善将脸给沉了下来,一下子看起来无比威严,不良人松了口气,领命盘问去了。 不良人先问的是村里的男人,王守善不屑得撇嘴,又是一个口不对心的汉人。 汉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口蜜腹剑不讲诚信,然后老天爷就派了个更加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来收拾他们,他送这么份大礼出去了可不是为了一个不良人的位置,江南的采访使才是他想要的。 见韦坚明显是个识货而且已经上钩了的鱼,王守善便轻咳了一声,张涛立刻闭上了嘴,将卷轴给收了起来。 韦坚恋恋不舍得看着那个卷轴,更一往情深得看着张涛,看起来就像是陷入热恋之中却求而不得的苦情男子。 “韦县令,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吗?”王守善朝着下面跪着的百姓努了努嘴。 “跟我来吧。”韦坚直接站了起来,带着王守善走出了正衙。 衙门是官府修的,如果上边不播钱下来就不能维修,不然会遭人弹劾,即便长安县就在长安城内它看起来还是破破烂烂的,一点都不像办公的地方。 县衙一般是和县令住的地方,分为三个区域,最前边是审案办公的地方,中间是幕僚或附属官员住的宿舍,而后面则是内堂。 县衙正衙前照例是个很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块石碑,正面写着公生明,背面写着廉生威,石碑后边是两个石凳,是用来执行鞭刑和杖刑用的。 大半夜也没人会受刑,突厥人就坐在石凳上开始聊天了,左右两个厢房分别是司户c司军等附官的办公地点,从正衙绕到后面就是二堂。 二堂是个三开间的平房,是县令会客的地方,这里同时也兼具着展室的作用,左边挂着一个牌匾,上书除暴安良,右边挂着一个牌匾,上书清正廉明,中间挂着一面铜镜,意为每日三省吾身。 二堂的地上铺着席子,不过年月久了看起来有些发黄,细问还有股脚臭味,能来二堂会客的基本上都是男子,韦坚是贵族,他要是想用香料没人拦他,但他显然更喜欢将钱用在别的地方。 韦坚是管古籍的书吏出仕,他的二堂里摆了满满一架子的书。 这些书有的是公文,有的是地方志,反正都是不适合放在后院书房里的书,幕僚也是男子,进后院实在不适合,而且他还摆了个沙盘,看样子似乎是长安城附近的水域地形。 韦坚是个干实事的实在人,跟他来虚的没意思。 分主客在会客室落座后仆人送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是高僧喝的那种清茶,除了茶叶之外再无其他作料,整个会客室内立刻茶香四溢。 “说吧,你想要什么?”韦坚笑得胸有成竹,似乎早就已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我想把商人从唐长安搬到汉长安去。”王守善笑眯眯得说“唐长安不适合发展商业,咸阳就在汉长安的对面,那边不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很方便。” 韦坚不笑了,他上下打量着王守善似乎是在重新认识他。 “那唐长安你想用来干什么?” “办学校。”王守善沉着脸说“尤其是兽医和武馆,等那些生徒学好了就去突厥人那边教他们怎么治牲口。” 韦坚“砰”得一声狠命拍着桌子,显得怒不可遏。 “韦县令,你还觉得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突厥人么?”王守善没有理会韦坚的怒火继续面无表情得说“咱们迟早和大食人有一战,你去过西域吗?” “你是西北来的逃兵?”韦坚冷笑着说“你就不怕我把你抓起来么?” “把我抓起来对你有什么好处?多一个奴隶么?”王守善继续冷笑“你就不怕我煽动奴隶起兵造反?” “你”韦坚站了起来,指着王守善的鼻子瞪大了眼睛。 “刚才你骂我狗奴的事我都没跟你计较了,你那么小气干什么,坐下吧。”王守善端起茶抿了一口,他还是更喜欢酒“这是我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你还没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下归心(下) “第二个条件?你还有什么条件?”韦坚摆出一副天朝上国官员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王守善,但他并不在意,比起面子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刚才跟你讲驰道的那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许久之后韦坚点了点头,道“他是个人才。” “那你能把他引荐进官场吗?”王守善盯着韦坚的眼睛,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很少有人敢对视,韦坚看了一会儿之后也将视线转向别处了。 “这个我得问问” “你有没有想过将南边的水引到西北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没等韦坚说完,王守善又继续说道“要是有一条驰道,可以从长安一直修到西域,沿途的驿站就可以利用起来了,没有水的地方咱们可以引水过去,等驰道沿线都有人定居就可以驻扎更多军队,那突厥和吐蕃就可以彻底分开了。” 这次韦坚沉默了,他显然在陷入思考,王守善继续说道“像他那样的人我还能找到几个,你只需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就行了,让他们入仕只是为了让整个计划推进起来更加方便。”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韦坚直视着王守善的眼睛,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转移视线。 “我想要天下太平,老百姓不再被富人逼得离乡背井,逃离故乡,我想让这个世界没有奴隶,每个人都能有伸冤的地方。”王守善冷笑起来“韦县令,你听说过寂静塔么?” “我去过。”韦坚面无表情得说“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习俗,我不想过于干涉。” “有地主买了守塔卫士的狗,让它们处罚不听话的奴隶。”王守善每说一个字都在咬牙,如果不是义父他可能也成了那些被狗吃掉的人之中的一员“这事你管么?” 韦坚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他别过了视线,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得重新坐了下来。 “如果不处理这个问题,唐迟早会跟周一样分裂割据,咱们现在走的是周的老路,奴隶制必须废除。” 韦坚冷笑起来“谈何容易啊。” “一个人办不到,那多几个人一起努力如何?”王守善开始游说起来“我介绍来的人绝对信得过,再说不良人的公廨就在县衙旁边,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即便你拿自己的人头担保也没用,现在工部是牛仙客在把持,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们安排进去。” “办法可以慢慢想,你先答应就可以了,他们对品级的要求都不高,只要能做实事就行。” “王守善,你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 “有啊,我想周游世界,可是到处都在战乱,我哪儿都去不了。”王守善微笑着说“我从西北来,还没去过江南,而且也没见过大海,韦县令见过海吗?”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韦坚没有直接回答王守善的问题,反而唱起歌来,王守善知道这首诗,那是义父少数教他的诗之一,是曹操写的,诗的名字叫观沧海。 “等驰道修好了,咱们一起去看看海如何?”王守善轻声得说“韦县令,你成婚了吗?” “还没呢,怎么?你想介绍?”韦坚微笑着问。 “你想过娶公主吗?”王守善得意得笑着,像韦坚这种贵族是不可能跟普通平民女子成亲的,但要是娶公主的话他们就算是连襟了。 当他说要取消奴隶制的时候韦坚并不是勃然大怒,而是说的谈何容易,这说明韦坚也是个看得清局势的人,这事他连李白都不敢告诉,却轻而易举得告诉了一个生平头一次见面的人。 “娶公主?娶了公主就不能参与朝政了啊。”韦坚有些困惑得看着王守善。 王守善顿时觉得有些可惜,要是玉娘认了她那个爹那他就只能舍弃权势了,到时候他该怎么起兵。 不说服李隆基番上那中央肯定会废弛,说服他必须暴露玉娘的身份,那他就只能跟杨驸马一样只能暗中行事了。 李隆基的女儿不好娶啊。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想娶公主?”韦坚仔细打量着王守善“你要是愿意,可以当我们家的女婿。” “你有可以介绍的人吗?”王守善只当是韦坚的笑谈,没想到他居然很严肃得点头。 “我还有个姐姐,她曾经是惠宣太子妃,现在寡居家中。” 惠宣太子就是李隆基的弟弟,睿宗的第五子李业,寡妇再嫁没甚可怕,只要点个头他就能得到韦家的支持,对普通人来说那几乎是一步登天了。 但王守善却选择了摇头“我答应了我娘子,今晚一定会回去。” 韦坚长叹口气“韦家的女人只会当正妻,我可不想像太平公主嫁给薛绍时那样逼死一条人命,既然你已经成婚那我就不勉强了。” 王守善勉强一笑,他知道上仙公主不会被逼死的,她会放他自由,到时候他想娶多少女人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姓武的女人都很绝情吗?” “不是每个都很绝情,但一旦得不到想要的她们就会很心狠手辣。”韦坚脸色变得惨白,看起来像被吓着了。 “惠妃现在在勾引太子,陛下知道吗?” 韦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最后沉重得点了点头。 “他一点都不在意?”王守善锲而不舍得追问。 “就跟当年高宗利用武则天铲除门阀一样,陛下也是利用惠妃除掉太子。”韦坚深深叹了口气。 “一定得除掉太子吗?瑛好歹也是他儿子。”虎毒还不食子,王守善越来越不想让玊玉认她那个爹了。 “人心思变,李宰相在朝中的威望太高,陛下怕他成为第二个宗楚客,他这是为了敲山震虎,让那些有异心的人知道即便他老了仍然还是大唐的皇帝。”韦坚沉着脸说。 王守善叹了口气,老顽固的怪脾气,跟这种老头打交道可真烦人。 明明老了还是不肯服老,难怪会找个十八岁的女人,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仍然年轻。 “陛下真的爱寿王妃吗?” 韦坚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可能爱的只是他的想象。” “什么意思?” “他爱的是一个仙女,霓裳羽衣舞是陛下登洛阳三乡驿望女儿山所做,那是大唐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当然该由最美的女人来跳。” “皮相再美有什么用,她迟早会跟惠妃一样老的。” “英雄气短,美人迟暮,这怕是世上最悲哀的事了。”韦坚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大叹了口气“盛极而衰,月盈即亏,强极则辱,情深不寿,当一个无情的人比有请的人容易。” “人要是真活得那么无情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韦坚看着王守善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就连秦始皇这样无情的人都有喜欢的女人,可惜我姐姐不是寡妇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十羊九牧 寡妇清,又一个巴蜀来的女人。 她死之后秦始皇仍然对她念念不忘,她活着的时候始皇帝以贞妇而客之。 丹砂是巫术必须的材料,同时也可以做燃料c写字当药材,相比起长生不老,掌握和氏璧为自己守陵的力量可能更加实际。 因为有了寡妇清的钱秦始皇才建成了长城,现在有了方案和人才,王守善和韦坚开始思考钱从哪儿来了。 “太府寺主管国库,等会儿杨御史来了之后问问他吧。”韦坚一边翻找着书籍一边和王守善说,在他的藏书中曾经有本提到过驰道的分布,虽然驰道很多已经被破损,但倘若能像当年隋炀帝一样将多段运河连接起来的话就会省去不少成本,路基修好了铺上枕木和轨道就可以使用,不论是扬州还是长安都有很多木匠,景德镇也有擅长控制温度的陶工,枕木不需要特殊处理,一般的民夫也能完成,最麻烦的就是金锥。 过了一千年铜依然是最宝贵的资源,铁钉的寿命太短,会对驰道使用造成影响,而漫长的驰道上倘若有盗贼偷金锥那也会造成额外的损失。 “一个御史怎么知道国库的事?”王守善也在翻书,却翻得心不在焉,他现在脑子里想着的全是那个无情的女人。 寡妇可以再嫁,他要是死了玊玉会不会去找那个陈鹏,寡妇清为她的丈夫守着贞洁,那玊玉能做到么? 王守善的心里复杂极了,他没有办法再找书,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杨御史是隋炀帝杨广的玄孙,他的阿耶杨崇礼曾经是太府卿,负责管理国库二十年,国库的情况还有谁比他更熟悉?” 韦坚说完,发现王守善居然已经不再翻书,正愁眉苦脸得坐在地上发呆。 要是换一个人韦坚根本不屑理会,但韦家成功的秘诀不只是科举和联姻。 “王守善,你娘子是哪里人?” “巴蜀。”他顿了顿又说“她是长安人。” “她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吧?”韦坚继续翻书一边说“惧内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要不被外人看见就行了,太宗时有个桂阳令叫阮嵩,他就是因为治妻不严才丢的官。” 王守善不屑冷笑,韦坚看见了,却当做没看见一般继续说“要让一个人丢官是件很容易的事,人口减少c盗匪横行c治妻不严都可以,日后你要是不想挨弹劾现在就要教会她在人前给你留面子,房宰相曾有一房妒妻,太宗为犒劳他曾赐给他两个美人,卢氏屡辞不受,房宰相就不敢要,即便后来太宗和长孙皇后一同出面说服卢氏都没有说服她,太宗甚至还威胁用毒酒毒死她,卢氏还是没有答应,最后那两个美人没有赐成,但房宰相也在朝野上下留下了惧内的名声,有的人看不起惧内的上司,想要服众可不容易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惧内了?”王守善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像只被激怒的老虎。 “巴蜀的女人哪个不厉害的?她还姓武对吧。”韦坚放下了书,回头笑看着王守善“那可是母老虎中的母老虎啊。” 王守善仔细回忆着,在他印象中玊玉一直是很好欺负的样子,唯一一次生气就是赶他出门,那种感觉很狼狈,她差点代替他的汉人阿耶,成为他这一生中最想杀的人。 “如果我有了别的女人,她会不要我的。”王守善说完就后悔了,韦坚肯定会看不起他的。 “你要教她什么是顾全大局。”韦坚将书放下,坐在了王守善的对面“太宗赏女人给房宰相不只是为了奖励他,刘邦杀了那些跟他一起开国的功臣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他们,而太宗则认为只要控制住了那些功臣那他们就还是能为自己和国家干事的能吏,女人是太宗给房宰相布下的眼线,房宰相有经世之才,深知简政之重要,他当朝时文武官员总共六百四十人,为国家节省了不少开支,可这也造成了权利过于集中,对皇权构成了威胁。老臣们不退,新进士们无可去之处,每年进士只招收七十人可每年仍然至少有两千人来考,咱们朝廷现在的吏治臃肿,流程繁杂要办一件事要很多不必要的人经手,但倘若能将那条通往西域的驰道修出来,则能开辟出一条新的行政区,那些被困在集贤院的校书郎和闲散的官员则有了去处,所以你绝对不能倒下,尤其是为了女人这种小事。”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王守善嘴上谦虚,可是还是很受用,韦坚这马屁拍得实在高明。 “咱们设立了安西都督府,可实际上那里却一直在打仗,西域说是我们的领土却也不是我们的领土,为一块失控的土地咱们投入了太多,那只羊需要一个牧羊人。” “韦县令这是何意?” “叫我子金吧,王守善,你的字是什么?” “父亲说,该叫良行。” “良行,倘若我助你去江南,你助我登相位可好?” 王守善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韦坚,韦坚保持着谦谦君子的微笑。 “你想当宰相?” “很奇怪吗?咱们家已经很久没出一位宰相了。”韦坚冷笑着说“李家人有天子命,每逢危难时刻总会有雄主崛起,韦后政变失败,韦家亦受到牵连,咱们现在已经不想争帝位了,但宰相的位置我却想争一争。” 王守善冷笑连连,韦坚也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被这么多狼给围着,难怪李隆基要杀儿子立威了。 “那要是日后西域开辟出来吏治还是臃肿怎么办?” “那不是我的问题,一代人只做一代事,把驰道和西域开拓出来我这辈子就差不多啦。”韦坚捂着肚子心满意足得笑着,像是吃了一顿饕餮盛宴“等上了年纪我也去修国史,说不定还有进凌烟阁,入太庙的资格。” “那等会儿来的那位杨御史该怎么办?” “太府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他阿耶掌握了太府二十年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韦坚不再正坐,像是与友人闲谈一般半躺在席子上悠闲得笑着“父母亡需守孝三年,他已经守了两年多了,差不多该准备起复的事了。” “让杨家人管国库?”王守善冷笑连连。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看起来忠心耿耿的人实际上却有反心,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知道吗?他就是在少府卿的位置上和高阳公主一起谋反的。”韦坚没有注意到王守善忽然僵硬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一个驸马本来不会有掌权的机会,但太宗荣宠他让他远征高句丽,还当上了太府卿,他想要梁国公的位置也给他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太贪不是件好事,天子命不是什么人都能享的。” “杨御史难道就没想过吗?” 听了王守善的问题韦坚也沉默了。 隋文帝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唐继承了隋制,基本上将隋原样不动得搬了过来,房玄龄将隋律之中杨广定下的那些苛捐杂税给去除了就开创了贞观盛世,如果隋炀帝没那么心急也不会有那么多农民起义。 隋炀帝擅长理财,可是修大运河却不是钱能解决的,那必须要劳动力,修驰道还是需要劳动力,原本利国利民的事如果太心急就会劳民伤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白米盈仓不值钱 北方人喜欢吃面,南方种的却是水稻,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北方人都会优先选择面食,米是后面选的,面都是二十钱一斗了米就更便宜,把米送到中原运费都不止这个数。 木棉制成的棉布需求不大,但是一旦变为军需那库存的那点根本就不够,用绢做甲胄成本又上去了,隋炀帝的玄孙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已经很不高兴了,看到了院子里被劫来的税赋更加不高兴,他一不高兴韦坚的仆人就遭了秧,大半夜的他们全部都被叫了起来,主人都醒着他们凭什么睡觉。 韦坚是县令,但他家有钱,反正仆人已经醒了,干脆让他们做点吃的犒劳一下外面的那些官兵,王守善累得直打呵欠,既然正主和客人都那么随意那他也半躺在席子上了,玄孙正拿着张涛的那份卷轴仔细阅读,相比起外面的人头,他更关心的是驰道的事。 权贵都是不关心老百姓死活的,他们只关心自己的仕途。 流民在开元初年就已经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农民被沉重的税赋逼得成了逃户,失去了土地农民除了交按户平摊的租庸调还要交地主的私税,私税是因人而异的,有的地主好就交得少,有的地主养了个喜欢在商女身上砸钱的败家子那私税就重,不想租他们的地种田可以,直接滚蛋,逃户就这么产生了。 宇文融括户通过检查户口八十万户客户都被送去河南道屯田,为全国户数十分之一,使税收增加了十分之一,但这些客户并不全是河南道人,这些人离乡背井之后家庭问题c父母赡养问题c子女问题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唐律中规定,每个男丁成家之后将授田,分永业田c口分田和桑田,口分田耕作人死了之后是要还给国家,永业田则不用还,桑田是百姓原有的土地,每人二十亩为上限,永业田由嫡长子继承,庶生子无缘介入,这么做主要是鼓励垦荒,庶子可以从官府那里领新的永业田和口分田,这样农田的面积就会越来越广,但汉人的丧葬制度却给这个游戏规则创造了漏洞。 凡迁徙及贫无以葬者得出卖永业田,永业田变得可以出卖了,那土地就可以兼并了,口分田是属于国家的,可是土地的划分造册是属于基层官吏的工作,他们有的一辈子都在地方无法升迁,得罪当地的豪绅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汉朝的土地兼并问题在唐重现了,奴隶制是根源,但不将那些战俘归为奴隶那战俘该怎么处理?放他们回去绝对又会回中原劫掠,坑杀他们太不人性,地主买官逃税这个事很多人都知道,可李林甫李宰相没沾手,干这些事的全是他的门生。 官与商勾结起来破坏力是惊人的,税收问题就最明显,商人一直想办法逃税,而官则拼命得想捞钱,江南的商人太富有,不论是韦坚还是杨慎矜都想刮他们一层皮。 扬州的铜价飙升还是商人哄抬起来的,铜制成了器比如镜子放在库里又不会生锈,要用的时候磨一磨就好了,铜值钱了铜钱就跟着值钱,换回来的布匹就多了,现在国家要用铜,那些镜子就可以用来做金锥。 麻烦的问题是做了金锥之后肯定会有贼来偷,铜钱的模子很好铸,玄孙思考的是如何防盗的问题。 铜太值钱了,而且驰道那么长不可能时刻都有人看守,王守善建议他们先做一条短一点的驰道,将洛阳和长安联系起来。 “反正现在城外的彍骑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们来守驰道怎么样。”王守善一边喝酒一边不负责任得说,城内的彍骑要实行夜禁而城外的则不用,让他们动起来也是件好事。 “咱们可没有兵权啊。”样貌堂堂的玄孙看完了书,站起身走到韦坚的身边。 杨广肯定是个美男子,从杨慎矜的身上就可以看出来,即便是孝服,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富丽堂皇的,他是个从头发尖开始就透着贵气的贵公子,但是在他身上并没有杀伐之气,他成不了杨广那样的枭雄。 “彍骑是归宰相管,要成事肯定绕不开李宰相,不如就用这次水匪的事去拜访他如何。” 王守善一边说一边暗叹,还好他运气好啊,要是再晚一天那些水匪就消失了。 “赃物你吞了多少?”杨慎矜直截了当得问。 “不知道,我从来不管钱的事。”王守善依然躺着说。 “那谁分的赃。” “我的门下,要不要现在叫他进来?” 杨慎矜没理他,继续跟韦坚一起看沙盘。 “你觉得驰道修到哪儿比较好?” “要是往来人口多了,就用不着专门让人来看守吧。”韦坚摸着下巴思考“把驰道修进城里,既可以运粮也可以运其他东西,人员往来也方便。” “那就修到洛阳北城,含嘉仓就在北边,回洛仓也近。”杨慎矜一锤定音般得将一只小旗插在了沙盘上。 “沿途驿站都用起来吧,驿站里都有人养草,正好可以做换马的地方。”韦坚拿着小旗,根据地方志上的记录将从洛阳到长安的驿站给连了起来。 “你们修驰道是修驰道,可不能坏了长安和洛阳的风水,坊墙不能随意破坏,最好像芳林渡一样修在城外。” “你还信风水?”玄孙看着王守善不屑冷笑。 “我不仅信风水,我还信这个世上有鬼呢,汉长安的地下有不少汉王,找个时间要把他们除掉。”王守善坐了起来,走到沙盘边开始跟两位贵胄比划“比起唐长安,汉长安不是交通更方便吗?而且地下有现成的排水,只要定期疏通就可以了,至于水的问题好解决,修了驰道后从别的地方拉水过来卖给居民,他们买水的钱就用来当税收,人越多税收自然就越多了。” 玄孙笑了,他对这个计划很满意,韦坚开始翻地方志,然后将一杆小旗插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这是哪儿?”王守善好奇得问。 “醴泉,开皇十八年因县境内有泉水味如醴而改名为醴泉县,有天降甘露,地出醴泉之说,反正现在有不少人将酒当成水喝,这种有酒味的水肯定有人会买的。”韦坚照本宣科得念。 “昭陵也在附近,修好了驰道以后王公们上坟祭祖也方便。”杨慎矜一脸嬉皮笑脸,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家的江山被住在昭陵里的人给篡夺了的事。 “办法是有了,但钱从哪儿出啊。”王守善看向大财主,他此时还穿着一身素服,根本不能入朝为官。 “这个容易,反正江淮的米不值钱,招工的时候说包吃住就有逃户会来的。”杨慎矜财大气粗得一挥手“先从洛阳开始修,把芳林渡和含嘉仓连接起来,李林甫的儿子李岫在将作监,这种大型土木肯定少不了他。” “我朋友说了,要做这个工程还有不少细节,你看能不能帮忙介绍几个人进将作监去?” “没问题,名单拿来吧。”玄孙豪迈得说。 王守善心中暗松了口气,最麻烦的一关总算是过了。 只要墨家的人进入官场那他日后调动人就方便了,有关系就是好啊,那么大的工程几句话的功夫就定下来了。 “找个时间咱们去看看秦始皇留下的遗迹吧,比着实物做肯定比自己研究快。”王守善打着呵欠说“今天我先走了啊。” “去的时候多叫几个人,咱们把轨道搬回长安给陛下看。”杨慎矜背着手跟着王守善一起出门,大大咧咧得说。 “过两天吧,这几日一直在忙,我都没好好休息呢。”王守善走出二堂,穿上鞋,对着月亮伸了个懒腰。 “你叫王守善对吧,有想要的官职吗?”杨慎矜站在门口等他。 “有啊,我想当不良人。”王守善笑嘻嘻得说着,他的答案让玄孙满脸都是错愕。 “你?不良人?”玄孙上下打量着他。 “怎么?我当不了吗?”王守善抄着手,笑着问。 “你想当的是不良帅吧。”杨慎矜冷笑着说“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反正我们杨家人你不能动,不然你推荐的几个人没一个跑得了。” “那杨玉环算你们杨家人么?” 玄孙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特别没贵公子气质得说“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不配姓杨,你要杀她吗?” 王守善楞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我想先看看她到底长得有多美,居然连陛下都被她迷晕了。” “我劝你别靠近她,那个女人是祸害。”玄孙皱着眉,跟着王守善一起往外走,院子里的突厥人和汉人正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喝酒,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朋友。 “你见过她?” “见过,在洛阳咸宜公主的婚礼上。”杨慎矜叹息着说“谁知道看起来那么纯的女人居然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不是说她没跟陛下怎么样嘛。” “迟早的事,当王妃哪有当皇后当着舒心。”杨慎矜冷笑着说“等陛下死了她就是太后,忍几年换一世富贵,这种买卖肯定划算。” 王守善砸吧嘴,杨玄孙怎么说得她像傍大款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明白了,杨丽华就干过差不多的事,他这是经验之谈,忍几年就能逍遥快活了,到时候找个嫪毐进宫那她的人生就圆满了。 “杨御史,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吗?” “鬼?”杨玄孙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犹豫了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信。” 王守善笑着没做声,这又是一个口不对心的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从心所欲 那位谭四郎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杨玄孙都回去了他还没来,这差事他还想要不要了? 王守善没那个耐心,都三更了他也不想继续在外面呆,反正县衙里有足够的地方让那些村民住,他就回去睡觉了。 临走前他嘱咐了一下乔家兄弟,他们的军功到时候找韦县令来负责,该升俸禄的升俸禄,该加官的就加官,乔家兄弟连连客气,吃饱喝足后就带着手下离开了。 突厥人那边麻烦点,因为按照唐军的军法是不能私藏战利品,他们约定找个时间一起去取战利品,然后这帮强盗就哈哈大笑着扬鞭离开。 最后剩下的就是几个打算谋反的贼了。 “你们谁想当官啊。”王守善背着手往回走,冯坤居然主动帮他牵马。 谁都没有说话。 “都是小官,可能是从匠作监开始,负责修洛阳和长安之间的驰道。” “我算一个吧。”张涛笑嘻嘻的说“其他人我得问问他们的意见。” “那你们呢?”王守善问曹科c李虎和马奉先,他们几个倒是一脸平静,但他们的手下却跃跃欲试。 当官真的是鱼跃龙门了,有多少人读一辈子书都中不了进士。 “我听王少侠的安排。”曹科率先拱手说道,李虎和马奉先有样学样,王守善暗自冷笑。 “曹科,你家是干什么的,怎么对排水这么上心?” “我家是烧瓷器的,我阿耶发明了一种管道,可以代替现在骊山用的那种石管。” “回去问问你阿耶,能不能烧制一种陶瓷钉代替金锥。”王守善有些异想天开得说,要是真的能找到能用陶瓷替代品那就用不着那么多铜了。 “金锥?” “就是用铜做的铆钉。”张涛笑着跟曹科解释。 “秦始皇留下的遗迹在哪儿知道吗?”王守善问张涛。 “知道,伏牛山上就有,不过那边在南阳啊。” 也只有深山老林里才有这种东西存在了,王守善不着急,反正就算他去不了还是可以派人去将轨道给取过来的。 长安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们帮我去找个人,一个粟特女人,她最近死了丈夫,还带着个孩子。”王守善开始吩咐着“还有,帮我找个叫米继芬的粟特商人,我有事要请他帮忙。” “唯。” 李虎c冯坤c马奉先一齐领是,王守善就当没听见一般继续说“永和坊的维修要抓紧了,我怕仇家找上门,钱的事不用担心,你们有想分钱的吗?” 所有人一齐摇头,包括李虎才找来的几个酒肉朋友。 有好处果然跟着的人多,但是钱是买不来忠诚的,而且他困得想睡觉,现在他不想去想那些了。 由张涛领头,反贼们都去了通轨坊,那边虽然没怎么收拾不过他们过惯了漂泊的日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他们就可以睡了。 多半他们还有自己的心思要转吧。 王守善也不急于这一时,他现在就想抱着老婆睡觉,不过在回家之前他要把这一身血衣给换了,刚才杀人的时候沾了不少血,因为衣服是红色的看不怎么出来,他可不想穿着这种衣服进寝室。 回到永和坊的时候北坊门居然有几个老人在站岗,之前在长寿c怀远等几个坊的时候都没看到坊门有人看守,没想到居然在南城看到了贞观时才见到的景象。 他顿时感慨万千,只要有了归属感老百姓就变得不一样了,他这一身红色胡服在坊里很醒目,而且关于他的传闻恐怕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所以他很顺利得就进了门。 运气好就是真的好,做什么都顺,难怪那么多人相信风水了。 接下来他要思考的是怎么用江南的粮食换战马了。 这事还有谁比商人更擅长?米继芬给过他一个金饼,正是因为这个金饼他才有了婚礼,做人要学会知恩图报。 日后走私肯定少不了漕帮帮忙,和黑帮最好还是少牵扯,就像李宰相一样,不干净的事都交给别人做。 那只老狐狸真是太滑了,根本就找不到攻坚他的办法,似乎只有牛仙客是唯一可以下手的目标。 工部肯定肥的流油,不然李林甫也不会把自己的儿子安排在里面,这种贪污受贿之风必须禁止。 王守善一路哼着歌一路往家走,刚一踏入德贤观的门,就看到玊玉的剪影落在窗上,看样子她正在做针线活。 他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当年李隆基在外面忙完了回家看到王菱是何种感觉? 兴庆宫原来跟永和坊一样只是一个坊,当时的临淄王可能还跟别人做邻居,如今他就一个人住在里面了。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今年才十八岁,国色天香的杨玉环陪着他。 李隆基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王守善背着手来到女汤,一边脱衣服一边想,一个能为了女色背叛自己原配,又因为美色连惠妃都舍弃的男人不可靠,他岳父可是助他上了帝位的人,就算是为了表面的体面也不该废了王皇后,这么做会让很多臣子寒心的。 为了惠妃他甚至还杖杀了姜皎,男人不如女人,老女人不如更年轻的女人,甚至儿子也能成为他杀鸡给猴看的鸡,这个人没什么亲情。 用情是感动不了他的,后宫很危险,她既然不想去就不去算了。 确定身上再也没什么血腥味后王守善着上身回到了寝室,那身沾了血的胡服被他放在了厨房,她的那双手适合拿针,不适合洗衣做饭,等以后他们离开长安他要让她真正十指不碰阳春水。 “你回来啦。”玊玉抓着做了一半的衣服有些局促不安得说,就像他们才刚认识。 “怎么不睡觉,在灯下干针线活多伤眼睛啊。”王守善也觉得紧张起来,即便突厥人用箭对着他的时候他都没感觉到像现在这么心慌。 “睡不着,我等你回来。”玊玉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然后她愣住了。 “你想干什么?”王守善笑了起来,将解下来的蹀躞带放在桌上。 “服侍你宽衣。”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王守善觉得头一阵阵发晕,似乎又有股热血在往头上冲。 “睡觉吧,我累了。” 仍然穿着道袍的玊玉立刻将卧具拿了出来,就像第一晚他来到道观时一样铺床。 王守善叹了口气,他果然跟净行说的一样永远成不了坐怀不乱的人。 他永远理解不了李隆基,因为他无法理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娶的王菱,他是为了她背后的家族,还是为了她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德运之争 开元二十五年三月初八,这是王守善来长安的第五天。 在浓郁的艾叶味里他睁开了眼睛。 他身边的佳人已经不在,道士是要帮人看病的,休沐这天肯定会特别忙,王守善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闲汉。 要是有朝一日天下不打仗了他要去干啥。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思考,对了,他还没去武馆看看呢。 大哥差不多该搬家了吧。 在武道传播出去前想让天下休战是很困难的,尤其是突厥人,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弱者。 他还年轻,不能像宁王一样享福,宁王才是真正的逍遥闲人,看他活得多滋润。 将卧具整理好放回柜子里,王守善本打算去洗衣服,没想到刚一到后院就发现他的那身红色的胡服已经洗好了,收留的孤儿们正在分拣药材,好像今天他们也不用去上学。 让孩子照顾孩子终归只是一时之计,家里多两个女人日后他们吵架的时候也能帮忙劝劝,他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后院的房子有四间,邻着十字街那一边的就是道长的诊室,旁边有个隔出来的房间,是用来给病人艾灸的,大师兄道清正在忙里忙外。 一夜加上早上的休息让他精神很好,眼见着道童又要捣药,他立刻伸手将活给接了过来。 这房中术以后他一定要多练练,不仅强身健体而且还乐趣多多,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那种身体亏虚的感觉,浑身上下依然充满了力量。 他身上穿的是麻衣,和昨晚在县衙里看到的那位杨玄孙相比差了不知有多少,但王守善却觉得很坦然。 钱够用就行了,反正他又没个败家女人要养,盗墓得来的钱不能见光,怎么用来招兵买马才是真的,曹石滩那边他要过去看看,那些狗还要继续训练。 该从哪个宦官下手才对? 他一边捣药一边唱起了粟特民歌,配合着“咚咚”的杵药声,听起来就像是在进行表演。 候诊的病人们探头探脑得看他,玊玉是女郎中,不少女子喜欢到她这里来看病,她们瞧见了正在唱歌的王守善,捂着嘴低声讨论,玊玉被她们说得涨红了脸,气势汹汹得站起身来,然后将诊室的门给关上了。 在享受逍遥之前,他还得把景龙观的道士给解决了。 将药捣完后王守善拍了拍手上的灰,拿上蹀躞带和刀出门了。 隐太子庙外有两个读书人正在擦门,王守善不由多看了他们一眼,其中有个人他还认识,居然是杜甫杜子美。 “你跑这儿来干嘛?”王守善问杜子美。 “这问题该我问你才对。”杜子美一边干活一边说“别以为换了汉服我就认不出你是谁了。” 王守善觉得他跟此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等一会儿他可能会去打架,现在他需要武力。 房遗爱的故事让他警觉,也许他跟辨机一样因为执念而投胎转世了,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身份掉了个,房遗爱是出家人,而辨机成了武将。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他输得起,唯独有一样他输不起,陈鹏跟他争的就是他唯一输不起的东西。 他有个强烈的直觉,房遗爱是为了高阳才发动政变的。 宠一个女人就是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一般的女人喜欢金银珠宝,而高阳想要的却是皇位。 房遗爱很蠢,高阳为他带了那么多绿帽子他还喜欢她,他不是疯了还是什么。 如果是王守善自己遇到同样的情况,他只会跟她同归于尽,亏房遗爱还是曾经远征高句丽的武将。 隋炀帝很有能力,他制定的几个大国策后来唐全部都执行了,征伐高句丽就是其中的一个,高句丽必须打,不然中原就要被外族人统治了。 听说东北的水土因为过于肥沃而成了黑色,并且冬天的天气很寒冷,所以能养出彪悍并且吃得膀大腰圆的战士,如果任凭异族在那里休养生息迟早汉人会被他们取而代之。 杨慎矜要是看到酅公廟被他改成了校场得气成什么样?永和坊边的几个空坊全都不好惹,就连这个荒废的隐太子庙也一样,这是个真正的禁忌之地。 酅国公杨侑是隋皇室的末代皇帝,十五岁就死了,有人说是病死,有人说是暗杀,按照汉人的礼制历代王朝皆封前代王室后裔爵位,要是杨家人都是混吃等死的无能之辈就罢了,偏偏他们很有头脑和能力。 本来他以为酅国公庙被废弃了是因为杨家也有不肖子孙,而且在朝中并不得势,杨驸马甚至要靠武惠妃来谋权,但现在看来他们是有大智慧,有些人是祭奠不得的。 二王三恪起源于尧舜禹时代的禅让制,杨家人的天下是禅让给李家人的么? 隋末苛政,民变四起,群雄割据,李渊于晋阳起兵,兵逼关中,挟天子以令诸侯,逼着杨侑将皇位让给他。 得到了皇位之后李渊才开始与窦建德c王世充等人争天下,王世充是西域来的胡人,汉人对于胡人掌权总是有种天然的排斥,更何况王守善的脸是一个明显的胡汉混血的长相,虎牢关之战时留给窦建德的路只有两条,要么不救王世充,等着李世民将王世充收拾完之后打自己,要么救王世充,这个在黎阳之战中曾经结下深仇大恨的仇人。 王守善经历过屠城,那个沙洲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城池,被沙匪攻破后他们做的事惨无人道,日后他掌兵绝对不会干同样的事情,但在掌握兵权之前他必须学会低调,杨家人已经这么不好招惹了,再惹怒他们只会自讨苦吃,还好现在并没有动土,那他就只好搬家,通轨坊空着就让它空着,让田舍汉种田一样可以。 杨广的后人绝对残暴,他不能让那些墨家子弟去送死。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在儒家里面混几个墨家人会不那么显眼,国子监里的寒门生徒总会有优秀的,推荐几个上去既可以掩人耳目也可以拉近关系,反正这条驰道修好了李隆基肯定看得到,这么现成的政绩谁不想捡? 太宗说了不许修长城,因为修长城劳民伤财有亏德行,但没说不能修驰道,驰道修好了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至少运费的成本降下去了。 就跟大运河一样,它本来是一项德政,但是因为实施的人无德才搞得天下大乱。 天下有德者据之,得民心者得天下,李隆基再这么离心失德下去迟早会失去帝位,宫里的女人必须放出去,而且那些花鸟使也必须收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授人以渔 春天万物复苏,各种新鲜的食材随地可捡,隐太子庙里有几亩竹林,穿着一身白色内衣的李白找了几块石头砌成了个灶台,将鸭子放在一个石盆里煮,隔着老远王守善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他仔细闻了闻,除了酒之外还有枸杞c三七c姜片和胡椒的味道,正好他还没吃午饭,他就打算不客气了。 “哥哥,你这儿还有碗吗?”王守善一边说一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你个龟儿,吃饭的时候就出现。”李白笑骂着“我去给你找碗,你把这些竹笋切了。” 王守善早就看到那些洗干净的竹笋,竹笋的鲜味是随着时间流逝而时刻改变的,眼前的这些明显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王守善便拿出了随身的小刀,蹲在地上切了起来。 刀有很多种用法,菜刀c柴刀c屠刀都是刀,全看使用者是怎样的心情。 要将竹笋切成大小一样的薄片并不容易,一开始王守善切得并不好,但随着心境静下来薄片也切得越来越整齐,看来以后他也要常做文思豆腐,这样心能静下来。 将所有竹笋都切好,李白也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三幅碗筷,原来张涛也在,王守善极度怀疑一只鸭子够不够三个人吃。 “就一只鸭子够我们吃么?”等李白和张涛坐下,王守善忍不住问。 “不够再到外面去买,现在又没打仗,到哪里都能买到吃的。”李白财大气粗得说,然后将一壶酒递到了王守善的手里“来,尝尝这个。” 王守善也没客气,举着酒壶将酒液隔空倒进了嘴里,这种酒是黄的,尝起来有股甜味,却不像加了蜂蜜的桂花酿一般甜蜜,细品还有股麦香,味道不似昨日在突厥酒肆喝的马奶酒那么辛辣,口感醇厚c柔和,喝起来很爽口。 空着肚子喝酒伤胃,但王守善却觉得肚子里有股热气升腾,喝这种酒肯定养生,他不由大叹一声好酒。 “这是江南产的百年花雕,是我的朋友岑勋分给我的。”李白将王守善手里的酒壶夺了过来,递给了张涛“他是相门子,父亲是江东三岑之一的岑仲休,这酒以前的从江东送来的,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这是江南的酒?”王守善眼前一亮,运气好是真的好啊,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一个与江南有关的人。 岑家出过三任宰相,太宗时有岑文本,岑长倩更是高宗c中宗c武周的三朝宰相,岑羲则是李隆基开元前期的宰相,能养出宰相的人家肯定家学源远流长,就连那个长安令韦坚都不简单。 长安卧虎藏龙,偏偏李隆基天天跟女人一起厮混,更有阻塞圣听的宦官集团,难怪现在大唐如此阴盛阳衰。 “岑夫子现在入仕了吗?” “没呐,你想介绍?”李白开玩笑一般说着,揭开了石锅的锅盖,将竹笋都放了进去。 “是有这个打算,我结识了隋炀帝的玄孙,他让我举荐几个人,咱以后要完成一个大工程。”王守善顺口就将恢复驰道的事情给李白说了,不过在恢复全国驰道之前要先修长安和洛阳之间的驰道“咱们日后不是要去汉长安吗,以后商业中心就在汉长安那边了,那里地下有现成的排水,水从醴泉运过来,卖给那些居民喝,醴泉水听说喝起来有股酒味啊,买水相当于买酒,肯定会有人买的。” “哦?醴泉?”李白的眼睛也亮了起来“那找个时间得去看看,商业都搬到汉长安去了,那唐长安怎么办?” “修学校,修武馆,总之修与吃喝玩乐无关的东西。”张涛喝了口酒,大叹着说“要是能修个工学院就好了。” “工学院?”王守善和李白同时问。 “你不是想将南边的水调到北边去吗?那可是个大工程,就凭我们墨家一家可做不到。”张涛笑嘻嘻得将酒壶递给了李白“有很多技艺都因为各家敝帚自珍而失传了,咱们也想建立个跟秘书监一样的地方,专门存那些古书秘方。” “还要修个兽医院,专门教兽医,日后马多了万一得病就不好了,而且这些兽医可以帮突厥人治牲口,羊多了会把草场啃光,他们就算不想卖羊也只能把羊卖给我们。”王守善眼睛一直盯着锅里的鸭子,舔着嘴唇说。 “那些工匠肯吗?”李白有些怀疑“那可是独门绝技,没了手艺他们吃什么。” “就让他们在学校里教书呗,要是能有个小官当就更好了。”张涛笑着说“咱大唐有钱,养几个九品芝麻官花不了多少钱。” “我听说国子监里有碑林,工学院里也竖个碑林怎么样?将那些将自家绝技贡献出来的工匠事迹给雕出来,留给后世子孙去看。” “这个可以问问岑夫子,他跟颜真卿是好友,让他帮忙写碑文肯定有人会拓印的。”李白有些兴奋得说,猛然瞥见西胡儿的贼手居然向煮熟的鸭子伸去,立刻将他给拍飞。 石碑雕刻出来除了供人观看以外也有供人拓印的作用,颜真卿写的字有大家风范,很多人争相临摹,他写的碑文肯定会有人拓印,那些工匠的事迹就能在民间的各个书房里流传了。 字写得好就是块敲门砖,颜真卿担任监察御史以来也没见有什么功绩,但长安城里很少有人不知道他,找他写碑文的权贵很多,可他却很少动手,别人做校书郎十年都没见补缺,他做了一年就被铨选了,陛下甚至有时会主动问高力士有没有颜真卿写的奏表。 王守善听了李白说的话忽然觉得自己也该好好练练字,他那手字跟狗啃过的一样,总是被义父臭骂。 “想得倒是好,可是汉长安的地下有不少僵尸,这可怎么办?”一边接过李白分给他的鸭腿王守善一边说,这鸭子蒸了不少时间,闻起来酒香四溢,汤是奶白色的,漂浮着几粒枸杞,新鲜的竹笋煮熟后将鸭汤的鲜味给提了起来,自己本身又吸收了鸭子的味道,尝起来十分清脆爽口。 “哥哥,这是什么鸭子啊,怎么这么好吃。” “这是我老家的做法,叫焖蒸鸭子,在外漂泊久了还是家乡菜最好吃啊。”李白夹起鸭脖啃了起来“嗯,就是这个味,霸道。” 见李白吃得高兴,王守善就开始寻思怎么让他陪自己去景龙观。 他估计是会跟陈鹏打一架的,要是万一打不过那就丢人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原来是擦门的杜子美和另外一个乡贡闻着味过来了。 午饭时间永和坊又不像其他坊里那样有食肆,他们估计还没吃饭呢。 美食谁不喜欢?鸭子本身不贵,就是胡椒太贵了,跟黄金是一个价。 “杜子美,过来吃两口吧,吃完了再干活。”王守善特别客气得邀请,但杜子美却没动。 真是个怪脾气的醋大,王守善腹诽,不再理会他,继续啃鸭腿。 “过来尝个味吧,我教你怎么煮,以后你可以自己做。”李白一边啃鸭脖一边对杜子美说“这是正宗隆昌味,巴适得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见微知著 李白的世界适合诗c酒c美食c和他手中的剑,权谋一点都不适合他。 一只鸭子五个人分根本不够,他吃了几口鸭肉喝了几口美酒就跟张涛比试去了,看他们俩比武是一种享受,王守善很想跟过去看看,不过两个生徒在这儿总不能冷落了他们。 和另一个寒门生徒相比,杜子美的吃相明显有教养得多,有了对比才有发现,杜子美好像出身不错,至少能经常吃肉,而且还专门有人教过礼仪。 韦坚和杨慎矜也很有教养,虽然在二堂里的时候他们半躺在席子上毫无坐相却一点都不显得失礼,贵族就是这样,那是普通寒门不论怎么学怎么装都装不出来的。 杜子美坐相很端正,不是绷出来的假象,他本人肯定是个正人君子,他是绝对不会跟韦坚那个一肚子坏水的伪君子同流合污的,韦坚脸皮很厚,连王守善这种小人物的马屁也拍,王守善想象着杜甫和韦坚同时站在朝堂之上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不知道他们两个谁先被气死。 “杜子美,你是哪儿人啊。” 杜子美没理他,似乎他在守着食不言的礼仪。 “听口音你好像是京兆人吧,你家住哪儿?” 杜子美还是没理他。 王守善也是闲得慌,似乎调戏正经人已经成了他的爱好,就连找陈鹏麻烦的事都被他遗忘到脑后了。 “你家里就你一个儿子吗?有兄弟姐妹不?” “你问这个干什么?”杜子美横眉冷目得瞪着王守善,显然已经被他烦得不耐烦了。 “你今年几岁了,成亲了没?” 杜子美又不理他了,另一个寒门读书汉一边啃鸭翅膀一边忍着笑,浑身都在发抖。 “你祖父是杜审言吧,那你爹娘是谁?” 寒门读书汉不笑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杜子美,似乎不认识他一样,杜子美顿时恼羞成怒,好像王守善无意间的一句话揭穿了某个他一直在试图掩盖的事情。 “关你何事。”杜子美站了起来,气呼呼得走了,王守善和读书汉一起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杜家是名门望族吗?”王守善问读书汉,那个年轻人坚定得点了点头。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京兆杜家是和京兆韦家齐名的望族。” 王守善不禁倒吸了口冷气,韦坚和杜子美看起来差不多大已经是个县令,而杜子美却是连考两次都落榜的乡贡,这差距也太大了。 就因为韦坚是韦家的子弟,所以王守善毫不怀疑他能将驰道向全国推广,事实上他也真的没看走眼,因为韦坚居然将管国库的隋炀帝玄孙给请来了。 杜子美要是走家里的关系,他肯定能很容易就做官,但他却选择去考乡试,走科举这条寒门子弟才走的路。 周诚说杜审言恃才傲物,看来杜子美继承了他耶耶这一点,也是傲气得很啊。 “杜家住在城南哪个坊?” “韦杜两家都住在城外的庄园,有很多显贵都在他们家附近添置了别业。” “那他回家里住吗?” 乡贡摇了摇头“没有,他跟我们一样住在旅店里。” 王守善觉得他无法理解杜子美,有好好的家不住为什么要住旅店,得多花多少冤枉钱啊,看他的穿着也很寒酸,一点都不像个名门公子。 出身名门,又同时能守得住贫,虽然两次科举都落榜了他还是走科举这条公平竞争的路,王守善想推荐他。 但那个醋大极有可能不领他的情,因为杜子美好像并不喜欢他。 也许在清流的眼里王守善也跟黑心的韦坚一样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人,难怪他们在朝上那么不得势了,亲贤臣,远小人,不是一路人他们根本不屑去结交。 王守善在心里一个劲得暗骂,他哪里看起来像坏人了,那个周诚也是,打头一次见面就板着一张臭脸,这么讨人厌以后在官场上怎么混。 “他既然故意隐瞒你也不要跟其他人说,知道吗?”虽然被清流归为小人一党,王守善还是提醒了那个乡贡。 “唯。”乡贡放下了碗,拱手作揖。 王守善也没心情继续陪那个乡贡吃饭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良人的校场必须定下来。 城南被贵族霸占,城北要发展汉长安,那城外的校场只能在城东和城西选了。 长安县管的是西城,万年县管的是浐河以西,浐河以东的白鹿原归蓝田县管,但它距离骊山太近,谁知道哪个贵族闲着没事会忽然跑到白鹿原去闲逛。 出了水匪的事后万年肯定会戒严一段时间,最终剩下给他的只有西边了。 西边有镐京,姜子牙已经将大多数的妖魔鬼怪给灭掉了,那里应该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把新兵扔那儿正好能锻炼他们的胆量。 用修墓的借口在那边大兴土木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反正镐京也属于临皋原的范围,那里是秘密训练的地方,到时候在散步镐京有鬼就没人敢接近了,城外的训练地可以定下来,城内的该怎么办? 王守善感到无比头痛。 通轨坊再往南就是浮浪人的地盘,那些人三教九流什么手段都有,王守善暂时还不想动他们,尤其是永和坊里防范措施根本不完善的时候。 王守善心中不良人最好的校场该设在常安坊,但那里有章怀太子庙,那里与大唐另一个禁忌有关。 李隆基的生母窦德妃是因为户婢诬告她和刘氏使用巫蛊而被武则天叫去问话的,在嘉豫殿朝见则天皇帝后两人失踪,所有人都认为她们遇害了,可谁也没找到她们的尸体。 武则天和大多数女人一样疑神疑鬼,她杀了太多李家的人,因年轻时在感业寺的经历她是信佛的,可是到了晚期却开始信道,这世上江湖骗子太多,大多数人在鬼神之术前都是无能为力的。 章怀太子李贤是武则天的次子,但他还是遭到了亲生母亲的废杀,虎毒还不食子,武则天已经冷血到让人觉得恐怖了。 玉娘会成为跟她一样心狠手辣的毒妇么? 她是郎中,而且还是巫师,她要是想杀个人有很多办法,王守善越想越害怕,他那天为什么会去追个拿红伞的路人。 如果没有遇到她他会在拿到东西后就离开的,可是正是因为遇到了她他才卷入了这场他玩不起的游戏里。 太子瑛只要受不了惠妃的诱惑就会身首异处,那个时候掌握刑狱的李林甫肯定会趁机剪除异己,然后安排一些无能的官继续为非作歹。 姓武的女人是碰不得的,但他却自投罗网。 站在隐太子的庙里,王守善看着如同太极阴阳一般互斗的白衣人和黑衣人,危险随时可能到来,谁知道太子什么时候受不了诱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坚壁清野 大业元年,隋炀帝下令营建东都,迁都洛阳,历时十个月,每月征调民夫二百万人,当时朝廷控制的人口也是八百九十万户,总人口四千六百万人。 十二年之后,隋炀帝在万念俱灰下和萧皇后一起第三次乘龙舟下江南,但与前两次不同的是他是在逃跑,而且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到中原。 儒家写历史都是帮着当朝皇帝写的,隋炀帝的龙舟其实并不是由上千个美女拿着镂金的船桨划的,他两次下扬州都是为了安抚江南的百越族去了,百越人跟突厥人差不多,都是部落制的,因为它们一直处于分裂状态而且还没有形成统一的国家所以并没有对江南形成威胁,秦朝的时候秦始皇打算灭掉百越,但因为百越地区的地形复杂并且气候炎热,中原的士兵根本没法适应,在三次战争中前后损失了三十万人马也没能将百越打下来,百越的百姓也被屠得人口凋零,大山之中难得见到村庄。 到了汉武帝时期,百越形成了南越国,当时号称百万带甲,但是在最后投降时南越国在册人口总共也就四十万,就算将那些散布在深山老林中的部落也算上最多不超过六十万人。 除此之外还有瑶族c苗族c黎族c壮族也时常与江南道的汉人发生冲突,江南并不是大多数中原人想象的那么太平,只是南方的山多汉人不经常进山,而外族不轻易离开山林,冲突才没北方那么激烈而已。 秦始皇修的驰道最南到达了会稽山,由于南征百越路途遥远行路艰难,秦始皇害怕行路途中缺水断粮特意命人在百越间开凿水渠扩充道路,他征兵在湘江和漓江开凿灵渠,以供物资从水路运抵前线,为了有效控制在在夜郎c滇等地设立的郡县,派兵修建了五尺道,开山修建道路十分不易,他们就用了李冰修都江堰时用的办法,在岩石上烧柴猛烧,然后泼冷水使之炸裂,五尺道和灵渠现在还有很多人在使用,虽然一开始是为了军事的目的,但它们就跟都江堰一样造福了一方。 “始皇帝不做没意义的事,修驰道不是为了巡游天下,而是为了派兵,如果有一天咱们跟其他国家在本土作战驰道肯定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到时候我们要怎么防守?”那间日后用来传播武道的大禅堂内,张涛一边喝着酒一边问。 王守善有点不喜欢张涛这种不言胜先言败的问题,但守护驰道是必须的,谁叫轨道上铺的都是金锥。 天要下雨,铁一沾水肯定会生锈,只有铜才不会生锈,纯铜做的铆钉成本太高,还是做成青铜的最好,怎么他们越活越像战国的人了。 “除了吐蕃和大食,突厥c百越以及契丹都没有生产轨道和金锥的能力,咱们只需要将轨道破坏了他们就没办法使用了,轨道是战略物资,不能放在驿站里,每隔一定距离咱们就设立一个大一点的城池存放日常维护所需要的工具和材料,在和平时这些城池可以作为城市供人居住,到了战时它们就能成为堡垒,如果城市守不住就将那些工具和材料破坏掉。” “那吐蕃和西域的驰道就不修了?”李白皱着眉看着张涛提供的地图,这是墨客们在周游时所绘,看起来要比某些公廨里的地图还要精准。 “韦坚的意思是想开辟西域,让集贤院的校书郎们有个去处,只要有了政绩想调回来很容易的。”王守善毫不避讳得将和韦坚密谈的事说了出来“以前张宰相不是干了同样的事么?”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岭南,如果能在崇山峻岭之中修一条路到岭南,那运输方式肯定会比现在更方便,海运运的东西虽然多速度却太慢了,而且中途还有转运,成本又提升了上去。 不过要修这条路可一点都不容易,百越人跟汉人有仇,他们只是因为人口稀少而暂时不构成威胁,一旦汉人在山中修路他们肯定会破坏的。 “听说长安人夏天吃的清风饭是冰块做的,要是有了冰,岭南的水果也能运到长安了。”张涛砸吧着嘴,一脸向往得说“真想吃荔枝啊。” “可以冬天将冰块送进大城里,然后注意保温就行了。”李白有些异想天开得说。 “谈何容易,比起制冰咱们还是要先找到欧冶子的后人,只有他们才知道铁器防锈的办法,有了防锈的办法就能用铁来做铆钉。” 王守善不由叹息,横刀必须每隔一段时间保养一次,不然很容易生锈,巴人的剑则省了麻烦,只需要定期磨一遍就好了,铁矿采集很困难,箭矢的箭头都是用铁做的,根本没有足够的铁给士兵做甲胄,有些横刀也被融了做箭头,每次在冶炼铺看到那场面王守善就觉得可惜。 “如果没有花鸟使了,宫里的女人被放出去就不会再有新的女人被送进去了吧。”碰上这样的岳父让王守善无奈,他养的那些女人实在太会花钱了。 “花鸟使都是宦官,江南是他们最喜欢去的地方,陛下下诏了,官民之家如果隐匿其女不应征选即处死刑,那些宦官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就跑到别人家里去,还不许女眷回避,有些已经有未婚夫的女子只要被花鸟使看上了就会强行拆散,他后宫里的女人实在太多了,恨他的不知道有多少,每次他吃饭都要宫女尝过才会入口,他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王守善和李白听了张涛的话一起不屑冷哼,这作风符合李隆基的性格,他横行霸道惯了,根本不管别人会怎么想。 只要皇帝好色的毛病改不了世上就永远不会少了宦官,更少不了贪慕虚荣的女人,国库耗干了上哪儿去找钱修驰道。 王守善越来越觉得李隆基像他的汉人阿耶,除了有钱之外一无是处,宫里的女人没哪个会真心爱他的,甚至连那个杨玉环可能也一样。 他很孤独,同时也很可恨,可怜之人肯定有可恨之处,他要是真的那么渴望爱情当初就不该废了王皇后,一个能在他什么都不是的时候跟他成亲的女人绝对是真心爱他的,但功成名就后李隆基就忘了过往的那些真情,沦落到现在这幅田地纯属他自己活该。 杨广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就将盛世给整没了,王守善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将驰道推荐给杨慎矜,那个老糊涂要是跟杨广一样用了急政那大唐的江山就会毁在他的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浑水摸鱼 高力士深得李隆基的信任,四方奏表传递上京之后要分成两拨,一拨是分给李宰相看到,一拨是分给皇帝看到,分给皇帝看的奏表由高力士的徒弟先简阅,然后他们再交给高力士看,如果是一些“小事”高力士可以自己处理,李隆基只负责处理“大事”,高力士就像是个宠着孩子不做功课的耶耶一样惯着李隆基,高力士甚至还负责皇宫和皇帝的保卫工作,也就是说李隆基已经将自己的命交到了高力士的手里。 高力士是李隆基真正的心腹,连他的怪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赣州刺史为讨好李隆基特意在民间物色了四个绝色美女,高力士知道后要他们暂停进奏,自己亲眼目测之后才会引荐,结果那四个美女一个都没选上,因为她们不是李隆基喜欢的类型。 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 唐虽然以胖为美,但李隆基喜欢的不是痴肥的女人。 舞蹈能让人的身材保持匀称,李隆基自己也练武,他喜欢的是那种匀称偏胖,看起来健美丰满的女人,还有一个就是皮肤一定要好,摸起来如软玉一样最佳,宫里得宠的女子基本上都是这个类型,弱柳一般的也有几个,但都是调剂,要养出软玉一般女子的家庭一般都很富裕,花鸟使就是这么打着皇帝的旗号敲诈勒索的。 “王驸马,你要是日后见了高总管得称呼他‘爷’啊。”张涛嘲笑着王守善,谁叫他娶了个公主当老婆。 “诸位王子公主皆称呼高力士‘阿翁’,驸马爷还要为他牵马,就连李宰相也要忌惮他三分。”李白笑着说“高力士说的话陛下一般都会听的。” “他管宫廷守卫?那原本的禁军首领呢?”王守善想起来就觉得恶心,他可不想管一个宦官叫爷。 “以前是龙武卫的陈玄礼,他是最忠于陛下的,现在是神策军管军费,他也只能听高力士的。”李白叹着气说“羽林军以前参加过太平公主谋反也被冷落了,神武卫是皇帝的亲卫,目前由高总管把持,他们过了才是千牛卫,陛下的贴身护卫全部都是宦官。” 禁军是皇帝养的私军,贞观年时被称为北门左右屯营,后来逐渐分化演变,变成羽林c龙武c射英c神策c飞骑等名字,禁军和彍骑一样采取的是募兵制,在中央宿卫中承担主要作用。 “那神策军呢?”王守善问两位常在宫里出入的人。 “复杂,各路人马都有,大家都在争权。”李白拿着根树枝在沙盘上划来划去“西北是最有战力的,但是他们在长安没有人脉,而东宫六卫的人则一直想办法拉拢西北那边,三王子很喜欢有战力的武将,他在龙武和神策军下层士兵中很有威信。” 王守善明白了,因为三王子参过战在龙武军中有威信所以陈玄礼才被冷落,谁叫陈玄礼曾经参加过政变。 神策军即便有战力也是军心涣散,顶头上司三天两头得换,想记住长相都难,难怪说兵部识将将不识兵了。 “我有一个门人,名字叫做武谔,虽然是个拿钱杀人的刺客但人很讲义气,要不要让他过来?”李白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杀的手势。 王守善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叫他过来吧。” 战国时期,大家都是杀来杀去的,为了避免国战墨客也会搞暗杀,死一个人和死十万人是不同的概念,所以张涛听了两人的话并没有出言反对。 王守善看着张涛直叹气,为啥墨家输给了儒家。 “哥哥,你的剑术是自学成才的吗?” 李白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师傅是裴旻。” 盛唐有三绝,李白的诗c张旭的草书c裴旻的剑,果然名师出高徒,难怪李白的剑术如此高超了。 “哥哥能请尊师出山吗?” “他现在在幽州,说是要和契丹人作战,仗打完之前不会回来的。”李白豪气得一挥手“本来我也打算去,不过这边更需要我,我还有十六个门人,他们都在京兆一带活动,要不要将他们都叫来?” “那烦请哥哥让他们先去镐京查探一番。”王守善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不良人的秘密校场他打算在镐京设立了“我相信他们的眼力,请他们在流民中找侠义之士,日后在平康坊少不得他们助力,过两日等我把纸甲做好了就给他们送过去。” “要批量做纸甲得要木棉布啊,现在木棉产量那么低,做得了多少?”张涛忧心忡忡得说。 “没有木棉可以用绢替代,宫女们少穿两件绸衣就有了。”王守善一提起宫里的女人就来气,李林甫后院库房里装了不知道多少女人的衣服,她们要那么多衣服到底干什么?宫里的女人穿的衣服肯定更多,丝绸可都是能当钱使的,她们等于是穿着钱和金子当摆设。 李隆基说不定比杨广还奢侈。 “我昨天遇到了隋炀帝的玄孙,杨家人很不好招惹,咱们恐怕不能在通轨坊修校场了。” 跟正直之人说话王守善是从来不拐弯抹角的,只有奸邪之徒肚子里才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说话之前都要揣测一下对方的心思。 韦坚跟李林甫肯定是一路货色,跟他相处要时刻小心,但是跟李白就用不着了,他是跟杜子美不一样类型的正人君子。 杜子美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去平康坊的,李白却明显是常客,而且李白还有个杀手门人,师傅还是剑圣,明显是个江湖侠少。 杜子美出自名门,手无缚鸡之力,却不靠家里的关系想凭自己的真本事闯出一番天地,就这一点他跟李白倒是志同道合,虽然年纪差了十几岁但王守善觉得他跟李白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王守善就把杜子美的事情告诉了李白,让他多照看一下。 李白和张涛听了都看着王守善默不作声,他下意识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公主会看上你了。”李白笑着往后一躺,用手支撑着身子,看起来逍遥又自在“良行,你能活到现在真是运气太好了。” “我怎么了?” 张涛和李白都笑而不语。 “通轨坊用不了,那用常安坊怎么样?反正现在章怀太子也没多少人记得他了。”张涛眯着眼睛说,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从常安坊挖暗道可以出城,当年陛下就是通过暗道出的城。” 唐隆之变时,葛福顺奉命进入宿卫玄武门的羽林营,将韦跨c韦播c高嵩三人斩首,争取了羽林军的支持,然后让葛福顺攻打玄德门,李仙凫率右万骑攻白兽门斩关而入,三更时分两军在凌烟阁会师,在太极殿前守卫中宗灵柩的南衙卫士也纷纷披甲响应。 太极宫后面就是甘露殿,韦后并不住在那里,她住在大明宫,大明宫和太极宫隔着长安厚实的外郭城墙,只要守住了大明宫的几个大门从太极宫根本没法进入,但韦后却逃入了飞骑营,也是在那里她被诛杀。 参与政变后来成为宰相的钟绍京在景龙年间曾担任宫苑总监,他率领着工匠二百余人,手持斧子锯子跟在后面葛福顺的后面准备攻城,当时留给韦后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从大明宫北边的重玄门出,要么从南边四门中回长安外郭城,李隆基当时亲自守着玄武门,就是怕他从重玄门逃出后跑回南城的韦家寻求庇护c 密道就是秘密的通道,李隆基那时还是临淄王,想进入太极宫必须要过皇城,朱雀门里有禁军守卫,想进宫城他只能从玄武门进。 兴庆宫跟常安坊一样紧挨着长安的外郭城墙,看似坚不可摧的长安城地下早已千疮百孔,它其实是个不设防的城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秦镜高悬 汉长安有两个宫,一个是未央宫,一个是长乐宫,分别住着皇帝一家和太后。 终汉一代,皇权和后权的争夺就不曾停止,椒房殿是皇后住的地方,在椒房殿的寝宫地下有一条暗道直通长乐宫的大殿,皇帝死了,皇后就是太后,所以汉朝的帝后关系是非常微妙的。 按礼制嫡长子才是继承皇位的人,没有皇后就没有嫡长子,对一个随时谋划着杀自己的女人提枪上马也是需要勇气和毅力,听了张涛的讲述之后王守善更加坚定了自己不想当皇帝的念头。 此时他们正在王守善家翻阅窦德妃留下的那些书,窦德妃的曾祖父窦抗曾担任匠作大将,武德四年于饮宴中忽然暴病而亡。 毒杀跟暴病的症状谁分得清?窦抗死归死,但他负责的大明宫图纸却留了下来,在箱子里翻了半天后,王守善他们终于找到了大明宫的平面图。 “密道在哪儿?”李白看了图纸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问张涛。 “不知道,好像是太液池下边吧。”张涛指着图纸说,大明宫并不是规整的长方形,它的东北隅缺了一角,太液池的出水口就挨着那一角修的。 太液池附近修了很多假山园林,水渠c廊道c土墙c假山密布,太液池岸周边有廊庑大小房屋四百余间,是大明宫中房屋最密集的地方,但是怎么从外郭城到太液池却是个问题。 龙首原是一片高地,大兴城的设计师宇文恺以六爻之相将长安城与龙首原的山岗对应,大明宫就位于樊川所在龙脉的龙首位置。 相传在建设大明宫时在地下挖出过一面铜镜,魏征说那是秦国的镇国之宝秦镜,传说它能照见人体内的五脏六腑,纤毫可见。 汉高祖刘邦先行进入秦朝国都咸阳后,派兵保护秦皇宫,当项羽忙着火烧渭水南岸的阿房宫时候他则清理渭水北岸的咸阳宫,历代秦王和秦始皇接见各诸侯国使臣c贵宾,为皇帝祝寿举行盛大国宴,与群臣决定国家大事都在咸阳宫中进行。 在咸阳宫的宝库中刘邦就找到了这面铜镜,据说它照出来的人影是反的,只要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它就会有反应,当人说谎的时候心和胆都会发生异动,秦始皇就是凭借它来判断宫中的宦官c宫女是否说谎的。 这面镜子后来被项羽带回了彭城,此后再无秦镜的下落,魏征就建议将此镜挂在朝堂之上。 大明宫分为外朝c中朝和内朝,含元殿就在外朝,是大明宫的标志建筑,是长安城最宏伟的建筑,比太极宫还宽广,是许多重大庆典和朝会举行的,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官有上千个是真的,但是国有一万个是肯定没有的。 倭国人对唐人是真心的崇拜,不论什么都要学,从建筑到服饰只要是唐人用的全部都抄回去,甚至还有太学生考科举,希望能借此成为唐人。 要是不说话甚至看不出他们是外国人,他们的衣服完全借鉴汉服的款式,甚至连他们的国都也要仿造长安和洛阳修建。 新来中国的倭国贵族子弟在长安城里看到什么都新鲜,作为外国使节他们是肯定会去含元殿参拜的,那些宏伟壮丽的建筑让他们惊得目瞪口呆,踩在台阶上时都显得小心翼翼,大朝会时数万人列于殿下广场,庄严肃穆中透着雄浑的力量。 宣政殿位于中朝,过了望仙台就是紫宸殿,紫宸殿的后面就是太液池,过了宣政殿就属于内朝的范围,从紫宸殿到建福门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禁中又不许除禁军之外的官员骑马,当内阁大臣是很累的。 紫宸殿的西边正在计划建设延英殿,以后中书省和殿中内省都要搬到里面去,那面传说中的秦镜就挂在紫宸殿上,而大明宫的名字也是因为那面镜子和魏征得名。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魏征就是李世民的镜子。 魏征最大的优点和缺点就是直言不讳,是个人都要被他气死,但是他说的都是大实话,问题就像病灶一样,不会因为瞒报而消失。 李隆基就是因为只听得进好话听不见坏话才变成现在这样的,他身边全部都是“懂事”的人,而他却太不懂事了。 暗杀这个办法虽然有效,可是王守善觉得可能会尾大不掉,要是人人日后都搞暗杀消灭政敌那日后大家都要变得人心惶惶,根本不可能安心做事了。 窦德妃逃出升天的过程还有蹊跷的地方,她要是跑了刑天吃完了刘氏之后谁制服的它?窦抗只是负责施工,并不是设计大明宫的人,而且洛阳也不是窦抗修的。 “没有就没有吧,咱们想别的办法。”王守善将图纸放了回去,他的主要目的是想让李隆基清醒,他曾经是个明君,说不定醒了之后还是那个创造开元盛世的好皇帝。 李白和张涛都没有继续纠缠,将图纸都放进了柜子里。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张涛笑嘻嘻得问。 “景龙观。”王守善头也不抬得说,然后他发现李白和张涛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想去找陈鹏的麻烦吗?”李白背着手,怪异得笑着。 “是有点想,但我有别的事要跟刘三元商量。”王守善没好气得说“我想用驰道把玉娘换回来。” 李白和张涛一下子都将眼睛睁大了。 “你打算怎么换?”张涛好奇得追问。 “那些老道不是怕修水渠破坏长安的风水吗?修了驰道就不用修水渠了,反正女巫不只玉娘一个,用一个女人换大唐的江山他不亏的。” 李白和张涛又同时沉默了。 “良行,如果有一天你有争霸天下的力量,你会用江山换美人吗?”沉默了许久后李白问王守善。 “为什么不换?”王守善爽朗得笑着“但我只要我的玉娘。” “那要是不给你呢?” 听了李白的追问,王守善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阴冷起来。 “要是不给我,我就刨了秦始皇的坟,看看到时候咱们会不会一起同归于尽。” “刨秦始皇的坟?”李白不解得看着张涛。 “传说翻天印就是和氏璧,它就在秦始皇的墓里放着,翻天印是不周山上的一块玉石,用它可以引发大洪水。”张涛没什么精神得说。 李白倒吸了口气,拍着脑袋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得问。 “那你们觉得挂在紫宸殿上的镜子会不会是姜子牙的阴阳镜?” “这怎么可能” “咱们汉人都行的跪拜稽首之礼,抚胸是胡人的礼节,在紫宸殿上还没人这么干过。”王守善的话还没说完,李白便打断了他,并用右手捂着自己的心口“良行,你要不要找个机会去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洪钟大吕 姜子牙有很多法宝,打神鞭c杏黄旗c四不像是元始天尊借给他的,封完神之后打神鞭和杏黄旗都被收了回去,四不像则留给了姜子牙。 白鹿原距离镐京不算远,周平王看到的那匹白鹿会不会是四不像? 王守善打了个寒颤,封神榜里的那些故事不是真的吧。 “净行大师说让我请那些隐居在山里的道士出山,你们能不能帮帮我。”面对神鬼的问题王守善是无能为力,他怕鬼,所以他不想让玊玉去对付那些他自己对付不了的怪物。 “没问题。”李白爽快得说“但你有时间远游吗?” “再说吧。”王守善不耐烦得挥了挥手手,想了想又转到后院,见玊玉和道清正在吃饭就跟她打了声招呼,和李白他们一起去景龙观了。 景龙观的香火很旺,毕竟是位于闹市而且周围都是住的显贵,只是那天晚上参加婚礼的道士全部都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看起来很仙风道骨的道士。 白天是属于活人的,这些道士只负责接待,他们粗看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修道中人的精气神跟普通人很不一样,而且景龙观的待遇也跟普通道观不一样,在观里还有一口睿宗御笔亲题的青铜大钟景龙钟,虽然对李隆基这个岳父王守善没什么好感,但对于那位敢于退位的耶耶还是蛮敬重的,李隆基要是能退位那对天下人都是好事,但谁叫他偏偏不肯退呢。 有了盗墓贼就有了可以训练不良人的军费,修校场的地点也找好了,剩下的就是招人的问题了。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也有善恶之分,好人多了就邪不胜正,而坏人多了则正不压邪,贪婪存在于人的邪念之中,正是因为贪财和好逸恶劳才让唐变成了现在这样,如果没有奴隶人口流失就不会那么严重,现在唐人这种按户征税的办法是有问题的,既然土地兼并严重那就该按照土地面积征税。 王守善阴冷得笑了起来,土地越多的税征得越多,看那帮地主以后还敢不敢侵吞别人的土地,有了税他就能养更多精兵,看到时候是那些护院厉害还是他的兵厉害。 土地是跟道观寺庙一样跑不了的,现在国家最紧缺的是铜,有了铜才能全国铺设驰道,到了江南他还要跟百越打交道,南方多雨,甲胄肯定会耗得很快,他需要钱制造皮甲和纸甲,那是他收买人心的好东西。 “刘三元刘道长呢?”王守善问那个站在门口的迎客道士,那个道人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一个凡夫俗子居然知道西京道门大德的名讳。 长安城里有名的道士很多,但能称得上大德的却寥寥无几,道士有香火钱和国家拨款,他们和和尚一样是不课口,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但贪财好色的和尚道士也有不少,在他们的道观寺庙里往往有很多奴婢逃户。 道士设立道门威仪管理普通道士,佛教则立十大德管理一般僧尼,西京的佛门比道门干净十位有德僧尼居功至伟,对于佛教这种吃斋念佛还要戒女色的宗教他是不想去管的,他更看重道教,其实他不管还好点。 “善人请稍候,贫道这就去” “不用了,他在就行。”王守善打断了那个道士,他是来抢新娘的,哪有时间跟他废话。 “善人,请稍等,你现在不能进去。”迎客道士连忙伸手去拦,但他那点力气那里拦得住人高马大的西胡儿,更何况还有李白在作梗,王守善便如同蛮牛般冲进了景龙观。 只要是没道行的道士王守善是一点都不怕的,有道行的道士过的是晨昏颠倒的日子,他们现在肯定在睡觉。 要想阳气足不吃好点休息好点是不行的,和尚要戒色,所以不少和尚都是童子之身,童子的阳气会比非童子的男子强,但阳气重往往意味着强烈。 阴阳是互补,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茅山是正一派的祖庭,一般有家室,不忌荤,主要以行符箓为主,房中术是双修之法,那种事不好在上清派的道场做,所以他们在其他坊有自己的住处。 有道士看正一派的这么干了,自己也有样学样在道观外添置了宅院,对于这种人刘三元只能写奏表让皇帝和宗正寺自己裁决。 儒释道争夺名利是世人皆知的事,不过在生命随时命悬一线的时候名利就不那么重要了,有共同的外敌出现后儒释道开始融合,至少景龙观是真正的清静无为。 西京的道门总坛是景龙观,东京的道门总坛就是玄元和圣真二观了。 玄元取自淮南子本经训,意为玄元至砀而运照,圣真则是儒学的真谛,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不为名,不为利,只一心为民的傻瓜怎么会有?但在盛唐这种傻瓜遍地都是,只要李林甫不将他们杀绝了就行。 穿过仍泛着水气的回廊,在刘三元的寝室外王守善看到一伙戒备森严的士兵,看他们的精气神就知道肯定是精锐,虽然他们身上穿着斜跨衫,而且身上并没有甲胄。 王守善停止了横冲直撞般的步伐,在小院的门口停了下来,那些卫士察觉到了他的出现却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守善见过禁军,他们跟眼前这些人相比还差不少,尤其是那种不怒自威的眼神,那肯定不是寻常武将能带出来的。 他忽然对里面的人感到好奇起来。 “刘三元,你在吗?”王守善连名带姓得称呼着道门大德的名讳,立刻引来道士和士兵们的怒目而视。 “善人,请勿大声喧哗” “刘三元,那条龙的事你还管不管了?”王守善没有理会那个迎客道士的话,扯着喉咙继续大吼,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嗓子说的一愣,看王守善的眼神仿佛他已经疯了。 “龙?”一个离门口最近的卫兵冷笑起来。 “怎么你不信?”王守善也看着他冷笑。 “我信啊。”卫兵的表情分明写着他不相信。 “洛阳不止有龙,还有刑天,它是食人魔王朱粲变的,现在就在” “王守善,你给我住口!”刘三元打开门,气急败坏得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刘道长,你终于舍得出来了?”王守善虽然是对刘三元说话,但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得转向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那位贵人的腰上有一把黑漆鎏金的横刀,看起来富丽堂皇又中正不阿,还未出鞘便已感觉到那股如山海般的浩然之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出尔反尔 刘三元的寝室内有一副画,那是用血画成的,王守善粗略得看了一眼,那个画师画的好像是某个战场,不过还没等他细看刘三元就把画收起来了。 他的案几上还放着同样几个纸卷,隔着老远他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那味道让他出现了刹那的恍惚,仿佛他又回到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你是何人?”贵人的声音很低沉,脸型圆润看起来慈眉善目,耳垂上的肉很厚,虽然不像刘备一样双耳垂肩,但一看就知道很有福。 “我叫王守善,你呢?”王守善桀骜不驯得看着这个贵人。 贵人没有说话,他很有教养得坐在刘道长招待客人的矮桌边,王守善不喜欢正坐,他盘着膝弓着背,看起来像只缺乏管教的猴子。 道童奉上了茶,茶水里泡着的是红枣,道家一如既往得注意养生。 等刘三元将画收好了重新坐下后,三人一时都沉默无声,看那个贵人不动如山的样子用轰是轰不走的了。 李白和张涛没有跟进来,他们显然是认得这个人是谁的,一个贵人而且还是他们都去过的地方,那眼前这个人多半跟皇宫有关,他留了胡子肯定不是宦官,那这个人不是王侯就是王子。 “你跑来做什么?”刘三元的口气满是不客气。 被抢走了一员大将,任谁都会不客气,但王守善却不管那么多,他要把玊玉从这兵营里救出来。 “刘道长,你应该听说要修一条漕渠将黄河引过来的事吧,你说那条蜃龙会不会沿着水渠游到长安来?” “蜃龙?”那个贵人好奇得看向刘三元,刘三元立刻恭敬回答。 “是山海经中的一种龙,能通过吐气制造幻象。” “我要是找到办法能不修水渠也能把洛阳的粮食运过来,你能不能放过玊玉,让她安心跟我过日子?” 刘三元不屑冷笑“就凭你?” “就凭我。”王守善舔着嘴唇,笑呵呵得说“我要是做到了,你答应我的条件吗?” 刘三元没说话了,他显然在权衡,王守善心安理得得喝着茶,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你叫王守善对吗,现在在哪里任职?”贵人微笑着说,王守善砸吧着嘴没理他。 “怎么想这么久,能不能干脆点?” “你要是真的能做到的话我就答应你。”刘三元被气得不行“但你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王守善笑了起来,他看向那个位贵人“这位郎君,你可要帮我做见证人啊。” 贵人含笑点头,王守善立刻将视线转向了刘三元。 “刘道长,咱们这算是结盟了吧,要不要杀只鸡意思意思一下?” “我看不用了吧,道家重生,那只鸡还是让它继续活着吧。”贵人提刘三元回答“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到?” “我凭什么告诉你?”王守善说着就打算起身离开。 “那这个见证人我就不当了。”贵人脸不红气不喘得说“到时候你怎么能证明是你办到的而不是别人办到的?” 王守善瞪着这个不讲诚信的汉人,然后他将视线转向刘三元,这位西京道门威仪以那位贵人马首是瞻,看来不回答他想要知道的问题刘三元也要反悔了。 不就要他们一个女人么,怎么这么麻烦。 王守善心里一万个没好气,又重新坐了下来“刘道长,你听说过秦始皇的驰道吗?” 有了这个开场白,二人的注意力立刻都被吸引了过来,王守善就将那个计划给说给了二人听。 “你打算将全国都铺上驰道?”贵人眯缝着眼睛问。 “不是全国,是先恢复秦始皇修的那些驰道,有不少地方现在还在用呢。”王守善撇着嘴说“就像隋炀帝一样将没有被破坏的驰道给连接起来,再铺上枕木和轨道就行了,麻烦的是现在找不到材料做金锥。” “那民夫呢,你打算从哪儿调?” “先把长安和洛阳的驰道铺出来,现在那么多逃户在京畿道,有口饭吃他们就会干活的。” “粮食从哪儿来?” “江南,北方人不吃米,逃户不挑食,给他们吃一样的。” “但要是全国都要铺上轨道的话京畿道的逃户就又要流落到其他地方去了啊。”贵人上下打量着王守善,笑眯眯得说。 “这我管不着,反正长安和洛阳陆路连接起来了就不会修渠了,两个大工程只能做一样,怎么样,刘道长,你相信我了吧。” 刘三元没吭声,他显然不打算放人。 就在王守善气得咬牙切齿时,贵人用手指沾了水开始在桌上画图,那是大唐的国界图,看起来很精准。 “秦始皇的驰道是从咸阳出发的吧,你知道它们都去了哪儿吗?” “最南边到了会稽山。” “那北边呢?” “这我哪儿知道,我就知道肯定过了沙丘。”王守善桀骜不驯得说。 贵人看着桌上的地图没说话,王守善看着图也在思考,如果将驰道修到突厥会怎样。 用汉人的绳子等日用品换突厥人的羊,东西多了就必须找地方放,他们就能结束游牧生活定居下来,到时候再让兽医帮助他们把羊养好,有了稳定的生活即便响应了突厥贵族的号召去打仗的人对汉人的仇恨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重,到时候再交换战俘就不会那么困难重重。 逐水草而居的日子虽然自由却也艰苦,狗要是重新放回野外也会变得跟狼一样凶残,家狗就是因为了有了舒适的环境才会如此温顺。 一旦与突厥人成了盟友,那唐的北方就基本上安定了,在西域就会少一个敌人,剩下的就是吐蕃和大食这两个大国了,吐蕃已经联姻过一次,再联姻一次似乎没什么困难,大食与大唐隔着帕米尔高原,将西域与帕米尔高原当成战略缓冲地带那中国与周边诸国就能完成暂时的和平。 要定天下必须先定突厥,将突厥人杀光了对唐没一点好处,反而会让周边各国升起誓死抵抗之心,因为一旦输了就会被灭族,难怪净行是护国法师,唐人要学会怎么和狼做朋友。 孟子梁惠王下篇有写,邹国与鲁国开战,邹穆公问孟子,我有三十三个官员愿为我去死,却没有一个百姓肯为我死,杀那些百姓是杀不完的,不杀他们我又恨他们见到长官见死不救,这可如何是好? 孟子说:凶年灾荒,国君的百姓老弱都被饿死,弃尸体置于沟壑之中,强壮的人则逃离了,而国君的粮仓却是满的,府库也是充盈的,官府却没有将此事禀告,这是欺上瞒下慢待国君残害百姓的行为。 曾子说:要警惕啊,你怎么对别人,别人也怎么对你,百姓从今以后可以反过来这样对待他们的长官了。您不要怪罪他们了,如果您能施行仁政,百姓自然就会亲近他们的长官,愿为长官牺牲。 刘邦那个地痞流氓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千金之诺,刘邦和项羽在反秦作战的时候是友军,秦王朝覆亡之后,他们又成了敌人,在鸿沟刘邦与项羽对峙,他们签订了鸿沟盟约,刘邦本来打算带兵退回关中,但陈平劝刘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刘邦听后深以为然,率领五十六万大军突然越过鸿沟,袭击大楚军队。 汉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诚信,想要重新获得突厥人的信赖谈何容易。 王守善看着对面那个长了福相的贵人,而贵人也正看着他,他们之间隔着用水画出来的江山,就像象棋里的楚河汉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米面之战 江南的米运上来恐怕要亏钱啊,为何不用北方的粮食?” 西胡儿长了双让人恐惧的绿眼睛,但贵人却毫不妥协得与他对视,他细长的眼睛如同黑玉一样温润,这双眼睛让王守善想起了玊玉,他低下了头,也学着贵人那样沾了水,在地图上将大唐分成了十道。 “宇文宰相用九河旧道于河南道开稻田,此计不仅利民而且还能作为防御工事,战马在水田中行进的速度会受到影响,不仅幽州,突厥c契丹即便日后要南下也会受到阻碍,旱田不会影响骑兵,屯了水田后马就如同遇到沼泽一样不能冲锋,而且要摆开阵型也不方便,如果再根据地形设置关口那骑兵就会跟潼关一样只能按照固定路线前进,河南道的水田要多屯,但米种出来没人吃就可惜了,北方人的习惯是吃面食,所以要趁着逃户们没得选的时候让他们养成吃米的习惯。” 贵人猛然一拍桌子,将王守善和刘三元都吓了一跳。 “米要煮熟了才能吃,没有面食方便,行军时如何携带?” “专门带个厨子,让他负责背大锅不就好了。”王守善听了贵人的话半开玩笑得说“锅反过来能当盾牌,仗要是打到厨子也必须上阵的时候人也差不多死绝了,有没有锅都没啥区别。” “生米比面好保存,遇水不会像面一样粘在一起。”刘三元恭敬得对贵人说“我们老家常将不耐潮的东西放在米仓里。” “刘道长是哪里人啊?”王守善笑嘻嘻得问刘三元。 刘三元立刻将脸沉了下来,显然他还在记恨王守善挖走玊玉的事。 “等路修完了,那些逃户可以去河南道屯水田,税收又可以增加一笔了。”贵人微笑着说。 王守善看他笑得得意,忍不住想要打击他“哪有那么容易,现在面卖得比米贵,宇文宰相开辟出来的水田差不多都变成旱田,而且河南道的逃户也不少,农户的地都被贵族和豪强兼并了,被兼并的地都是奴隶种的,贵族是不课户,他们兼并大量的土地却不用交税,国家想收税一样收不起来。” “奴隶?”贵人困惑得看着王守善。 “就是奴婢,他们大多数都是战俘,以突厥人和契丹人最多。”王守善冷笑连连“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奴婢不是以女人居多吗?” 王守善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很刺耳,刘三元和贵人的脸上顿时全是怒气。 “贵人啊,你以为奴隶只有新罗来的女奴和胡姬么?”王守善摇头,这个人虽然活得富贵却与世隔绝,实在太可怜了“战俘都是司农寺在管,问问他们就知道每年有多少健奴被运到中原来了。” 王守善想要的是解除奴隶制,并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他站起身,回头看向身后那些泛着血腥味的画卷“画上画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叫张云轩的进士画的,画的名字叫安史之乱。”贵人沉声说着,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安史之乱?”王守善看向刘三元和贵人,满脸的莫名其妙。 “安是国泰民安的安,史是历史的史,张云轩画完之后人就死了,这些画被送到大庄严寺驱魔之后净行法师就将它们送给了我。”贵人上下打量着王守善“我姓李,家中排行第三,你叫我三郎就可以了。” “那可不敢,我还有其他事要忙,先走了啊。”王守善毫不客气得说,迈开腿就要往外走,刘三元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黄口小儿,你信不信我今晚就把玊玉送回巴蜀?” 王守善立刻瞪向刘三元“她凭什么要听你的?” “就凭我是西京道门威仪。”刘三元瞪大了眼睛与王守善对视“凡入道者必须发十七愿,她犯了清规我没除她的籍已经是法外开恩,你休得得寸进尺。” 王守善顿觉有股怒气在胸口翻涌,男未婚,女未嫁,他们成婚刘三元还当了见证人,他们到底犯了哪条王法了? “什么十七愿?我怎么不知道。” “一愿不杀生,二愿不饮酒,三愿不血味,四愿不食五辛,五愿不犯,六愿不说他过,七愿不贪财货,八愿勤修功德,九愿不恼人,十愿不利人不舍,十一愿永不妄语,十二愿永不懈怠,十三愿修学一切方便,十四愿不盗一切之物,十五愿长内静斋,十六愿诸法皆空,十七愿敦默如愚,自安故静。”李三郎回答着王守善的问题。 王守善冷笑了起来“女冠观的道士你不管居然管起我们的闲事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犯哪条清规了?” “只要她还是道士就得守这个规矩,女冠观的道士随时可以还俗,她想还俗吗?”李三郎和气得微笑着,看起来像个好人“当普通民女可有很多不便,刘道长,那位女道士是干什么的?” “她是永和坊德贤观的主持,悬壶济世,主领养病坊收留鳏寡孤独。” 看着李三郎脸上淡淡的笑容,王守善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你想干什么?”因为心虚,王守善的声音不由自主得提高了。 “什么干什么?”李三郎将视线转向王守善,像听不懂他的问题一样。 遇上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王守善被气得恨不得吃其肉啖其血,狗日的汉人,怎么如此奸诈。 “站着说话不累吗?坐下来聊吧。”李三郎指着王守善刚坐过的地方,心平气和得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王守善想走却走不了,因为他家在哪儿被这个小儿知道了。 “关于现在的彍骑你有什么看法?”李三郎抛了一块砖,想引一块玉出来。 但王守善不想理会他。 “刘道长,今年德贤观的收利给了吗?”李三郎状似无心得问。 悲田坊一般都由僧侣负责,这办的是慈善事业,须要耗费资金,寺院的香火就是善男信女的捐款,除此之外还会有针对悲田坊的专门款项,对寺院来说仍有盈余,所以寺院很乐意开办。 但是李隆基曾经清理过佛教,许多僧尼被迫还俗,悲田坊受到很大的打击,悲田坊也就改名成了养病坊,将其改两京及各州来管理,道教在各州设有道官,很多道士还懂得医术,太宗时有名的大德孙思邈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战争不少男子再也回不了家,一个寡妇带着儿女在这人吃人的世道难以生存,有些母亲只能将孩子丢了,养病坊也就兼办起了孤儿院,这笔钱由国家提供,这个钱就叫做收利。 有孩子出现的养病坊是不会收留麻风病c痢疾和癔症病人的,药材的价格高昂,要是不想办法开源就凭国家给的那点钱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可是要是仅凭女善人给的钱那养病坊就会变成私营,到那个时候官府的人就会上门来查了。 做善事还被人威胁?王守善现在是恨透了这个李三郎了。 但他还是按照李三郎所说的那样坐了下来。 这个看起来软绵绵的馍包的不是豆沙而是石头,能养出这种儿子的一定不是好爹,王侯再怎么横也不可能横得过皇帝,所以他只能是李隆基的儿子,三王子忠王李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忠奸难辨 王守善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跟李玙,兵权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尤其是王守善不知道他是否值得信任的时候。 李家人喜欢搞政变,一般都是禁军参与,而李玙问的是国家养的彍骑,王守善猜不出他是什么心思。 唐隆政变那天冲入太极宫的南衙府兵就是王仁皎的军队,如果恢复番上那弘农杨家的人也会进京,陈玄礼忠于李隆基却肯定对高力士这个昔日的同伴有意见,谁叫高力士是个阉人而且还将武家的女人给引进了宫里。 一内一外,里应外合,忠王就能跟他阿耶一样发动政变了。 李玙不好糊弄,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权肯定没有他那个越老越昏庸的爹容易,该怎么做才能将话题给转移走? “玊玉道长的俗家名字叫什么?”在王守善犹豫的时候,李三郎忽然开口问刘三元。 “她姓李,单名一个琼。” “是琼瑶美玉的琼吗?” “唯。” “她是巴蜀人?” “李三郎,你那么关心彍骑干什么?”王守善没让他们继续聊下去,虽然他知道他走之后李玙肯定会将他的底细彻底查明。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摸了头,居然在看到那些守卫来历不简单的情况下胡言乱语,只要他耐心得在外面等一会儿或者到随便哪个酒肆里吃一顿他就会跟李玙错过,但他们却偏偏遇上了。 玊玉是李隆基的女儿,她是开元元年出生的,李玙比她大一岁多,跟她一样年轻并且充满朝气,他穿着狩猎纹的夹缬绢铭衫,图案精致,配色古朴,呈绛红色,胸口的图案以一个猎人骑马射猎为中心,四周分布着奔驰着的鹿c猪c兔等小动物,由泥金绘之,富商穿这一身最多显得富态,而李三郎穿就显得气势磅礴。 逐鹿中原,血染河山,难怪李隆基会这么防着他了。 二十七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而李隆基却已经开始衰老,偏偏他还不肯服老,找了个十八岁的女人来证明自己依然很年轻。 李隆基是李三郎,李玙也是李三郎,都说儿子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的对头,他们之间的矛盾外面的人是解决不了的,必须有一方服软才行。 王守善一边和李玙对视一边心中暗骂,为啥他不肯服软?唐人不是都很圆滑的么?要是李玙长得很威武就算了,偏偏他长了张馍一样软绵绵的脸,王守善也不想对一个馍低头。 和李隆基相比李玙年轻一些,应该会讲点道理,但李玙的心思王守善猜不出来,也不想去猜,谁知道这个白白净净的馍里面包的是什么颜色的馅,他全身都在戒备,仿佛随时都会发起攻击。 王守善忽然开始同情李隆基,儿子太优秀也一样不让人省心,还是女儿好,哪怕她是个骄纵的公主也比这样的儿子强。 就在这时,王守善的肚子响了起来,那一只鸭子根本不够他塞牙缝,他又饿了。 “王善人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到我们斋堂吃个便饭?”刘三元故意大声得说道。 “要,到哪里去吃?”王守善毫不犹豫得说,沉着脸站了起来,这一次李玙没出声阻拦,王守善很顺利得走出了刘三元的寝室。 重新走到室外,王守善不仅大叹了口气,跟李玙共处一室让他感到窒息,以后还是少见面得好。 李玙不喜好女色,但他的周围还是被宦官包围,谁叫他是最可能成为皇帝的候选人。 外面的这些护卫里有几个是正常男人? 王守善在他们的身上打量,他们全部都没留胡子,跟他说话的那个侍卫也没听出传说中的鸡鸭嗓,王守善不想再与他们多做纠缠,今天休沐,他要回家! 才刚与李白碰头,院门处迎面就走来一个长相俊美的道士。 他看起来也是二十多岁,一身青衫在身上显得格外潇洒,满头浓密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碧玉固定,他的视线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留在了王守善的身上,许久后他勾起一个不屑的冷笑。 王守善有个强烈的直觉,这个道士就是陈鹏。 打架需要一个理由,这里是虽然是陈鹏的地盘可他的师兄弟们都不在,更何况他这边还有李白这个高手,就算打不赢他还能跑的。 于是王守善也朝着陈鹏勾起一个冷笑。 “你就是陈鹏?” “你就是那个杂种?”陈鹏的声音很好听,但说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没想到你长得还挺人模狗样。” “大唐不是礼仪之邦么?怎么养出你这种朝着客人乱叫的疯狗。” “你是客人么?你分明就是个强盗,没把你打出去已经是对你客气了。” 王守善抄着手,得意得笑了起来。 “这不叫强盗,这叫兵贵神速,谁叫你逑个女人都那么磨磨唧唧。” “连聘礼都给不起只能赖在女人家里吃软饭,你也好意思说你是男人?” “我有软饭可以吃,你吃得到吗?”王守善嚣张又挑衅得说。 陈鹏的脸一下子就气白了。 “王守善,你不是要去吃饭吗,还赖在这儿干什么?”刘三元怒气冲天的声音从寝室里传出来,李白和张涛立刻推着他离开。 王守善被两人推着走,眼睛还一直不忘瞪着陈鹏。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他一定不能给这小儿趁虚而入的机会。 东京那么多妖魔鬼怪,也没见着他去降妖除魔,狗日的追女人追得连正事都不去做了,这种人也配跟他争。 离开了景龙观之后,王守善回望着这个由长宁公主的旧宅改造的道观,这里曾经是金吾卫的地盘,但因为屈服于权势而改到了崇仁坊,后来又因为惧怕妖魔将公廨变成了道观。 他还不够强大,他必须要更强大才行,他需要钱来聘请工匠,就算防不住军队至少能防住别有居心的强盗。 “良行,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见周围没有人,李白忍不住出声提醒。 “知道,三王子李玙。”王守善皱着眉回答,李白和张涛都没做声,显然他的答案是正确的。 “狩猎纹的衣服是只有贵胄才能穿的吗?”王守善看着身上的麻衣,穿这一身可不能见突厥人。 “这个倒没听说过。”张涛犹豫着说。 “那你们知道哪儿有卖的?” “走吧,我们去东市。”李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了。 “这钱算我借你的,等取了东西我再还给你。”东市距离崇仁坊并不远,王守善就将马留在景龙观的马厩里,背着手往东市走去。 “取东西?取什么东西?”李白莫名其妙得看向张涛。 “昨晚我们抢了一伙贼。”张涛无可奈何地叹息着“我都不知道我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下至富 东市卖的几乎都是奢侈品,波斯地毯c南海珊瑚c绫罗绸缎c金银琉璃c徽墨玉砚,除了有钱没有别的词能形容了。 关中人的性格特点就是内直外方,与人旷达,但汇集长安的人多了,人也渐渐变得复杂,人要是想学坏很容易,想学好就没那么简单了。 秦的时候有个吕不韦,唐则有个富商叫武士彟(yue),他靠在洛阳贩卖木材起家,但是好景不长,武士彟得罪了隋朝开国功臣司徒杨素,差点被杨素杀掉,在杨雄兄弟的力保之下才保全性命,武士彟只能离开洛阳,回乡闲居待业。 这时候隋朝已经民变四起,武士彟也看到了新的机会,他经过观察后,认定李渊将来必成大器,于是武士彟有意结交李渊,而李渊当时虽然不显山漏水,也在有意结交地方上的豪强巨富,为将来来起兵做准备,两人一拍即合成为了好朋友。 李渊起兵之前,太原忠于隋朝的官吏也曾经怀疑李渊有谋反的意图,想调查和除掉李渊。武士彟知道这些后,多次巧言并向那些官员授贿帮助李渊转危为安。 李渊父子起兵后,李唐麾下聚集了众多当时一流的将帅,和他们相比,武士彟无疑会暗淡很多,他主要负责的是后勤和治理地方,李渊称帝后,武士彟成为二等开国功臣,成为最高层的巨宦。 如果仅止于此,那么武士彟是不能与吕不韦相提并论的,但他有一点做得比秦时的吕不韦更加出色,在起家时他与隋观王杨雄和其弟杨达交好,李渊当皇帝时武士彟因为忙于公务,夫人死后一直没有再娶,李渊就直接下旨,将杨达的四十六岁未婚的女儿杨氏许配给了武士彟,结婚的费用全部由国库出,杨氏为武士彟生了三个女儿,其中二女儿十四岁时作为才人入宫照顾太宗的起居,太宗后来给她赐名武媚,她就是后来的大周女皇武则天。 商人如果一直以致富为目的,那他一辈子都只是商人,但他倘若有政治野心和抱负,那就是青史留名的巨贾。 在一家经营波斯地毯的店门外,王守善遇到了一个老熟人,是他将王守善带进了长安,也是他送给了王守善一个金饼。 他们原本约定在崇化坊的潘家旅店见面,但再次相会时却身在东市的街头,此时王守善已经换上了汉服刮掉了胡子,可他还是一眼就将王守善给认了出来,有些人识人的能力真的是不服不行。 “王老板,别来无恙啊。”米济芬率先打了招呼,他的商队只有四十来人,而且经历了打劫后损失不了少,但他却一点都不着急,像个普通顾客一样独自在东市闲逛。 米济芬身上穿着粟特人的胡服,和旅行时相比干净了不少,但他的脸看起来仍然饱经风霜,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 “你在找我?” “相逢便是有缘,哪需要找呢?”米济芬叹了口气“王老板,吃饭了吗?” 王守善古怪得笑了起来,米济芬难道觉得他还需要接济? “还没呢,米老板吃了吗?” “东曹门附近有家不错的毕罗店,我们去那儿吃怎么样?” 王守善摇了摇头“去西市吧,我有朋友在那边开了家酒肆,突厥菜米老板吃得惯吗?” 米济芬依然保持着微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才来长安几日就交了新的朋友。 “还去买衣服吗?”张涛抄着手,上下打量着米济芬。 “用不着啦,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突厥人更喜欢看实际的。”王守善看着米济芬,回答着张涛的问题。“米老板,你能帮我弄到米吗?” “米?你要哪种米?”谈起生意,米济芬就严肃起来,王守善喜欢这种人,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随便,我要把那些米送到突厥去,你有办法做到吗?”王守善忽然用粟特语说。 米济芬的眼睛猛然一亮,也用粟特语交流了起来“如果我办到了,那我能获得什么?” “我只需要你将那些马运到江南去就行了,中间的过程我不管,这是笔长期生意,你不能宰我的客人。”王守善依旧用粟特语说“内部消息,日后中原会用到很多马,秦始皇的驰道听说过吗?” “驰道?” “近段时间可能会修一条从洛阳到长安的驰道,那是专门用来陆上长途运输的,骆驼日后会被淘汰,香料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值钱了。” 米济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香料不会像现在这么值钱?你凭什么这么说?”米济芬的眼里都是血丝,看起来就像见血的狼一样。 “我要你帮我弄回香料的种子。”王守善眯缝着眼说“中国人擅长农耕,给他们种子他们什么都能种出来。” 只要种出了胡椒,那就是真的是种了颗摇钱树,也不知道那些权贵脑子是被哪头驴踢了,一定要在粟特人那里用高价买。 米济芬又长叹了口气,看样子他是彻底服气了。 “胡椒多半产自天竺,要去天竺可不容易啊。” “这我不管,你把种子弄回来我就找人种,头一批胡椒分你三成。” “才三成?你怎么不干脆明抢?”米济芬怒火中烧,看起来像是要发怒了。 王守善指了指东市外的常乐坊“我能帮你弄到长安的户籍,你要吗?” 米济芬立刻不说话了。 胡人只有通过科举和立功才能获得大唐的户籍,更何况是长安的户籍,那是钱买不到的。 王守善得意洋洋得笑了起来,一转头发现李白正满脸怒气得看着他,他不由有些心虚,他之所以用粟特语跟米济芬说话就是防着被李白听见,而这显然已经惹怒李白了。 米济芬说了句自己去牵骆驼了就转身离开了,张涛装模作样得去旁边的店铺里闲逛,王守善只得独自面对李白。 即便个子矮,李白生气还是很有气势,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西胡儿不由自主得低下了头。 突厥人是汉人的仇人,不是所有汉人都能跟突厥人交朋友的,李白显然就是其中一个,他的师傅甚至还在北方杀敌。 政客玩弄的是权术,可人都是有情感的,在不知不觉间王守善也犯了跟李隆基c李林甫一样的错。 人和人之间不是只有利益关系,李白的怒气让王守善清醒过来,被当成两脚羊吃掉的汉人和被狗吃掉奴隶才是他该关心的。 “我错了,哥哥。” “君子慎独也,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即便独自一人无别人监视也要表里一致,严守本分,不做坏事,不自欺,举头三尺有神明,良行,你做事一定要摸着自己的良心。”李白没有问王守善刚才他跟米济芬说了什么,反而说了一通儒家的中庸之道“倘若有朝一日你也成了见利忘义之人,我一定会亲自手刃你。” 李白说得平静,但王守善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决然,王守善立刻点头,他是真的记住了。 “等会儿你们去突厥人的酒肆我就不去了,有什么话你要跟我说的吗?” “我想借着这次天灾跟突厥人和谈,他们那边在闹饥荒,咱们粮食那么多,分他们一点也无妨。”王守善不敢看李白的脸色,继续低着头说“最好能把登利可汗请到中原来,只要后突厥汗国群龙无首,就不需要再扶持一个西突厥跟他们内耗了。” “那要是我们的粮食不够呢?”李白沉着声问。 “应该不会吧,帮人咱们还会挨天谴?”王守善说着有些害怕,天灾又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你莫忘了黄河里还有条蜃龙,谁知道今年夏天它会做什么怪。”李白长叹口气,拂袖而去“你只要记得别把狼喂饱了自己反而要挨饿就行了,扬州的朱蛾可都没解决呢。” 扬州在隋就是江都,大业十二年,江淮饥馑,始采树皮叶,或捣槁为末,或煮土而食,诸物皆尽,乃自相食。 江淮的粮仓是满的,但它也不是无止境的,然而人的却是无穷的。 吕不韦就是因为贪才从奇货可居的伯乐变成饮鸠自尽的权臣,王守善真心得感激李白,要不是因为他自己差点犯下大错。 王守善学着汉人的模样,朝着李白的背影长揖行礼。 长揖万乘君,还归富春山。清风洒,邈然不可攀。 白虽身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 除了敬佩之外,王守善已经找不出其他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心中的心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紧箍咒 有了钱什么都来得快。 想修房子?没问题,马上找人。 想要女人?没问题,您要几个? 只要想得到的,很少有钱做不到的,但那只是指的和平时期,战争和天灾发生时钱就没那么好用了。 唐的钱叫开元通宝,隋的钱叫五铢钱,隋朝国破之后五铢钱就变得一文不值,在开元通宝正式发行之前它和金银一起被当做货币流通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全部被取代了,用开元通宝换多少五铢钱全凭官府说了算。 自隋朝开始,鱼符就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公验,亲王的鱼符是金子做的,普通庶官则是铜做的,它除了可以作为出入宫门的凭证,还有任命与罢黜地方官员c调发军队以及征调赋税的权利,也就是说有了鱼符就可以开粮仓。 鱼符分左右,两京留守c折冲府c守捉c镇c金吾卫c宫苑总监c牧监等皆发给右符,左符藏于京师;发兵时兵部发左符,右符交给快骑给地方守军,接洽使者必须确定与右符相勘合才可发兵,鱼符勘合后,必须将左符交使者带回,如使者另往别处,,一时不能返回而本地五日内又没有其他使者可以代为传送,必须派专人送回,若违此令限不即还符者,徒一年。 王守善也不知道李隆基是被哪个鬼摸了头,居然让教坊的女人配金鱼袋,她们能从常平仓里取粮食,在等米济芬的时候王守善就看到两辆穿着花枝招展的“男人”女人赶着马车从仓里取粮,粮食也是俸禄的一种,有了粮食就可以卖钱。 鱼符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就跟汉时的笏一样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戴着下葬的,只有正常卸任或者致仕的五品以上官员才可以携带鱼符入土,就连前宰相宇文融都没有这殊荣,但眼前的这些宦官却戴着鱼袋招摇过市,王守善恨不得用手里的鞭子抽死他们。 他刚才还在想怎么能让米济芬不将江南的粮仓都给掏空了换战马,这边就看到这帮寄生虫从粮仓里装粮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和市还没那么猖獗,然而在江南和河南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两片区域都是监察区,贪官污吏四处横行。 除了通往漠北西域的丝绸之路,河南道也有丝绸之路,这条路要从河南道过益州,进入吐蕃后通往敦煌,然后再往北经过高昌进入柔然,又或由鄯城经过都兰,进入大小柴旦后融入西去的丝绸之路,汇集敦煌的胡商们将那些宦官形容成了洪水猛兽,也不知道那些阉人盘剥了那么多钱到底想要干嘛。 南方的丝绸做得没有北方好,但巴蜀因为是唐重点经营的地区所以蜀锦的质量正飞速提高,已经有了超过北方的势头,南方的赋税主要以丝绸为主,米的运费太高而且没人吃,唐人在织造业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了,工匠能制造出世界第一的丝绸却不钻研如何给刀防锈,要制造金锥得使用大量的铜,铜钱会因此变得越来越贵。 忠言逆耳利于行,可李隆基却偏偏只爱听动听的话,难怪那个老家伙越来越糊涂。 要是真想享福就学宁王,宁王活得多娇贵都没人管他,他自己开了个金矿,想用多少金子自己随便挖,但国库是不能随便动的,国家要养兵c修水利全部都要从国库里拨钱,用国库里的金子给女人打首饰c做衣服?王守善只觉得有股气在心里郁结。 权贵豪强拼命逃税,皇帝拼命奢侈,依法纳税的老百姓的负担就加重了。 东市里过往的行商在讨论要为皇帝搭个天宫一样的舞台让杨玉环在上面跳舞,这又得花多少钱来置办?真想成仙自己喝毒酒归西就能看见,何必在人间搞仙境。 王守善气得七窍生烟,正巧张涛过来了,现在他心情不好看谁都没好脸色,不过要限制米济芬他需要墨家,如果没人监督以商人的秉性肯定会忘了见好就收。 李隆基就是因为没有人监督他他才会从明君变成昏君。 “在你开口之前,先回答我,你打算怎么保护我们的安全。”张涛就像知道王守善想说什么一样抢先说“秦朝之前咱们和儒家都是显学,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们后来逐渐消声灭迹了?” “是什么原因?”王守善虚心求教,张涛冷笑一声,指着自己身上的黑衣。 “士农工商,仁爱是不平等的爱,他们需要人提自己干活。” 王守善明白了,在某些儒家眼中工匠就该像那些照顾士族生活的奴婢一样。 “墨客组织是你们为了自保而成立的?” “不是,我们是为了刺杀某些人而成立的。”张涛阴冷得笑着说“以守代攻不如以攻代守,我们跟某些人势不两立。” “哪些人?” “你不需要知道。”张涛抄着手说“我们在江南的势力还不足以自保,你不能什么事都依赖我们。” 王守善想起了冯坤,那个小儿其实跟米济芬一样贪,他们俩要是狼狈为奸的话那他自己恐怕会被那两人给架空的。 给突厥人太多粮食他们会将粮食囤积起来成为军粮,那他就成了真的东郭先生了。 贤良又会玩弄权术,这种人上哪儿找? 王守善感到无比头痛,他得找个人看着那两头贪食的畜生。 “你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人,让他负责监管米济芬和冯坤?” “用人去看不如用制度去管,你该给他们二人不同的权利。”墨客张涛说着儒家的理论,满脸的无可奈何“他们二人必须要有个主次之分,有了从属关系他们就会彼此提防,那个胡人赚的是无本买卖,钱他不能都拿走,得分一部分的钱给冯坤,让他帮你去联系南方的官僚贵族。” “那我又该如何限制冯坤的权利?” “报账,让他定期缴钱上来作为你在京活动的经费,就跟赋税一样。”张涛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用红色的绳子系着的印章,上面刻满了大大小小的字“这是墨家用的巨子令,跟鱼符虎符是一样的,奉巨子命办事的墨客必须带着另一半的巨子令跟制书才能调用当地的墨客,我可以请巨子派人监视他们二人,但我们不会直接出面管理他们。” 王守善把玩着张涛脖子上那个不到拇指大的巨子令,觉得有些稀奇,那似乎是黑玉做成的,墨家好像真的很喜欢黑色。 “找个时间给我也刻几个印章吧,这东西我以后用得着。”王守善将手松开,笑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张涛将巨子令放回衣服里,奇怪得看着王守善。 “我没想到居然有自己制符的一天。”王守善无限感慨“以前我都是听令行事,谁能想到我居然成了下命令的人。” “慢慢习惯吧,兄弟伙,你想用什么材质的材料做符?”东市里也有不少卖玉材金银的,张涛明显手痒了,不停得搓手。 王守善刚想说随便,脑海里却忽然出现一个画面,一个女人正跪在漫漫黄沙之中,她的手里却捧着一只奇形怪状的鱼,那只鱼长了一对透明的翅膀,而且它的血还是紫黑色的。 沙漠里怎么会有会飞的鱼? 王守善顿时觉得嘴里都是苦味,就像他也跟那个女人一样啃了怪鱼一口。 “良行,你怎么了?” “默存,你相信这个世上有会飞的鱼吗?”王守善苦笑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那种诡异的画面。 “飞鱼?你说的是鸢鱼吧。”张涛笑了起来“你也想做鱼符?” “不良帅用的什么符?” 张涛撇了撇嘴“我没见常广福用过符,不良人总共也没多少人。” “那就做飞鱼符吧,怎么说我也是大唐的臣子。”王守善叹息着说,然后忽然发现张涛看他的眼神很古怪。 “良行,你就一点谋反的心都没有吗?” “我只想把奴隶制废除之后带着老婆游山玩水去,现在到处都是贼,出去游玩太不安全了。”王守善冷笑着,看到米济芬正牵着骆驼在东市曹门外朝他招手,他们两人结识正是因为米济芬遇到了山贼。 “别用名贵的材料,就用牛角做吧。”走之前王守善对张涛嘱咐着,就是因为贵族喜欢用名贵的材料做日用品才搞得民怨四起,而且记忆中那条怪鱼是褐色的,正好跟牛角的颜色很像。 “知道了,你去吧。”张涛头也不回得说,开始在东市里闲逛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过街老鼠 “去西市之前先去见一个人吧,以后在江南我还有事要他办。”从景龙观牵了马,王守善和米济芬一齐往西城走,再次路过朱雀大街和等着跟其他路人过路的心情已经跟第一次时明显不同,那个时候他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因为害怕被彍骑和金吾卫发现自己的身份有问题连过街都不敢,而现在他想的却是玉娘的那个预言,他好像真的能走天子才能走的御道。 “王老板,初三那天晚上你怎么没去找我啊?”米济芬用粟特语笑嘻嘻得问,王守善回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那天晚上我回去找你了你会怎么做?”王守善也用粟特语说。 “我会多一个能干的伙计,粟特人不卖粟特人。”米济芬继续微笑着说。 “那胡姬呢?” “她们不一样,至少她们能留在长安,我们还不知道到哪儿落脚呢。” “你就没在长安买房子吗?” “买了,但是我没户籍,唐人随时可以把我驱逐出境。” 粟特人的境遇还是比犹太人好,至少没有被屠杀,有钱没祖国的人就是这样,到哪里都会被欺负。 即便是蒲公英也有落地的一天,汉人是大度而包容的,很多粟特人其实都想在大唐安家,可惜唐人却不允许。 “王老板,你已经在长安落脚了吧,真是恭喜你啊。”米济芬有些羡慕得看着王守善身上的汉服,虽然它并没有米济芬身上的胡服鲜艳。 “我结婚了,我娘子是汉人。”王守善有些得意得说,米济芬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有些不敢置信。 “她是长安人吗?” “不只是长安人,她还是大唐的公主。” 米济芬脸上写满了不信,显然将王守善的话当成了吹牛。 “怎么,你不信?” “粟特人怎么可能娶大唐的公主。” “那你等会儿要不要去见一见?”王守善和所有男人一样,不可免俗得向老乡炫耀起来,米济芬开始半信半疑,看向王守善的眼神满是钦佩。 “你就听他吹吧。”东市的粟特人多,另一个牵着骆驼的粟特商人嘲笑着王守善“就凭你能娶公主?做公主的男宠还差不多。” “就是,公主都是尚可汗的,再不然就是权臣之后,哪里轮得到你?”人群中又有人用粟特语说。 王守善高傲又不屑得冷笑,懒得跟这些没见识的人解释。 公主在贵族眼中不是良配,不过在普通百姓眼中却是高不可攀的,王守善就像李隆基娶了五姓女之一的王菱一样,完全是撞了大运。 河东薛家的薛元超薛宰相曾说,吾不才,富贵过分,然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薛中书的老婆可是太宗的侄女,与皇帝攀亲都比不上娶五姓之后,王守善这辈子是不可能当宰相的了,娶个公主回家他已经很知足了。 “你娶的是哪一位公主啊。”米济芬似乎已经完全信了,这才几天时间,眼前的这个混血居然从一个浮浪人变成了驸马。 王守善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吧,问到实在的他就说不出来了。”人群之中又有人用粟特语说。 王守善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却并没有看到人,他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在米济芬耳边低语了一番,然后就跟他分头走了。 敏锐的感知让他知道身后有人跟着,果然昨天晚上他太高调了。 他暂时还不想引人注意,尤其是等会儿还要与突厥人会面,他可不想有朝一日被人弹劾通敌叛国。 他在石桥上故意拖延,一直到旗手又要打旗号的时候才猛然踩着马镫扬鞭而去,他的骑术虽然不像马背上的民族那般熟练但完成镫里藏身还是轻而易举的,等到他来到西城的石桥上时南北走向的马车快马已经占满天街,有个汉人被金吾卫拦住,气急败坏得站在原地跳脚。 王守善朝着他冷冷一笑,慢悠悠得骑着马往通轨坊走去,计划之所以进行得如此顺利完全是因为他太弱小不引人注意,在这个遍地都是权贵的西京要碾死一个浮浪人太简单了,布局的速度必须加快,江南他必须拿下。 看来等会儿吃了饭他还要去找一下韦坚,今日休沐,那小儿会在县衙里么? 王守善有些担心张涛的安危,刚才他不该让张涛一个人走的,要让一个人失踪很容易,他等会儿恐怕还要去一下延寿坊。 他现在有了钱却没有可以用的人,日后倘若要在江南起兵他还要跟突厥奴隶争兵权,去西市的时候还要买几个奴隶,希望自由能换回他们的忠诚。 就算他们跑了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是要解放奴隶的,和北方相比南方可能更安全,让他们送米济芬去江南就当是请了护卫。 来得容易的钱散得越快越好,留在身上只会惹来祸端。 在长江上必然避不了水战,他还要找船和熟悉水性的兵将才行,当年曹操在赤壁就是因为军中有太多人不会水才下令用铁链和木板连接战船,最后被周瑜的火攻之计打败的,长江的都是小船快船,他们去了江南还得替他找会造船的人。 王守善忽然想起了一个坏主意,如果他直接对他们进行任命肯定会引来二人不服,那就只能换一种方式,反正日后做采访使他也要考核人,不如先从他们二人开始练手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百舸争流 故意在外面绕了个大圈才回到通轨坊,进坊的时候在十字街中心王守善就看到了米济芬。 他明明骑的是骆驼动作还挺快,居然还带了个人过来,那个人王守善也认识,是他商队里的副手,名字叫安在远,山贼来时他是少数敢于拼命的人之一,米济芬将他当做心腹一点都不奇怪。 就像许多来到大唐来的使节一样,米济芬一看到王守善过来立刻殷勤得躬身相迎,王守善看到了却没有理他,举头四望了半天,忽然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冯天齐,你在哪儿?” “这儿呐。”片刻之后,犯官之子的声音在西南隅的一幢民宅中响起,紧接着羽扇纶巾的冯坤从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带着刀的浮浪人。 在他与王守善对视的瞬间,王守善的心中顿时一凛,这是个杀人如麻的狠角色,不知道米济芬一届商人能不能应付过来。 如果米济芬被冯坤控制住,那他就真的是给犯官之子做了嫁衣,看来他还要给米济芬找个人保护他的安全。 头一个映入王守善脑海中的人选就是李白的门人武谔,只有杀手才有与那个浮浪人对抗的胆气,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商人有的是钱,他能随时雇到保护自己的人。 “你尽快去找人保护自己,江南不太平,尽量不要雇汉人。”王守善一边下马一边用粟特语说,米济芬也看到了冯坤身后那个穿着灰色衣服的浮浪人,表情沉重得点了点头。 “过来吧,有事找你。”王守善大声朝着冯坤说,然后转身走向了关曹石滩的房子,那些土狗看到主人来了高兴得摇头摆尾,一个个得都在流口水,王守善这才想起它们好像有一天没吃饭了。 “这是寂静塔的狗,你们等我一会儿。”王守善故意用汉语向四人说,米济芬和安在远见那些狗饿慌了的模样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而冯坤则毫无感觉,继续背着手往这边快步走来。 王守善勾起一笑,带着狗进了一间空屋,将它们都赶进了里面,在狗儿们暴躁的狂吠声中他重新回到了院子,冯坤和那个浮浪人的脸色此时都变得凝重而惨白。 他很满意这种效果,却如同不知道他们私下交流了一番般带着他们进了关曹石滩的屋子,在将门打开的瞬间蜷缩在里面的曹石滩明显瑟缩了一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浑身都在颤抖。 王守善没想处罚蓸石滩,他只是忙忘了而已,但蓸石滩的反应却太反常,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快被吓破胆了。 从将他关进黑屋里不过两天而已,他整个人都变样了,仿佛一下子老了五六岁,这两天他难道没睡觉吗? “出来吧,蓸石滩,吃点东西,顺便喝点水。”王守善本来打算在这间屋子里议事,可里面的尿骚味太浓了,他的人性似乎没有死绝,他并不是故意虐待犯人的。 蓸石滩低着头,气息奄奄得爬起来,但走到门口他就不敢动了。 过了一会儿王守善才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挡住了门口他不敢靠近,王守善立刻闪到了一边,蓸石滩这才侧着身,保持着离他最远的姿势从屋里走了出来。 “冯坤,这位是”王守善一开口蓸石滩就浑身一震,看起来好像要跳起来一样。 “他是我的朋友郭佳,是聂政的同乡。” 聂政是战国四大刺客之一,与荆轲c豫让c专诸齐名,他是济源人,还有个有名的老乡叫愚公,济源与太行王屋山很近,聂政有侠义之名,也不知道这郭佳是不是跟他一样,不过在击杀韩国宰相侠累前聂政曾经当过屠夫,至少双手占满了血腥这一点他们是肯定一样的。 “来,安在远,帮忙照顾二位一下。”和安在远说话时王守善的口气明显客气了不少,当时在商队里王守善受了他不少照顾,而且他们多少也是老乡。 安在远客气得笑着,引着蓸石滩和郭佳一起往院子外面走了,王守善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看起来如同回到了家一样自在。 “冯坤啊,你恐怕又要搬家了。”王守善的肚子饿的直响,但有些话不方便在突厥人的酒肆说,他只好忍着饿在这儿跟两人演戏。 “我要搬到哪儿?”冯坤也没废话,直接在走廊上找了个地方坐下,米继芬犹豫了一下,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不过却侧着身,显得很谨慎。 “常安坊,昨天我遇到了隋炀帝的玄孙杨慎矜,那个人很不好招惹,咱们还是别在他家先人的庙所在的地方大修土木了。” 冯坤的眼中异彩一闪,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都忘了,你阿耶以前在哪些地方任过职。” “被捕时他是汴州刺史,在此之前他曾在尉州当过县令。” “那你是对河南道官场的情况更熟悉咯?” 冯坤依然点头。 “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米继芬,我打算用江南的粮食换突厥人的战马,他负责搜集米粮转运,到了那边你们俩恐怕要多合作啊。” “合作?我们俩要怎么合作?”冯坤和米继芬谁都没看对方,同时目不转睛得看着王守善。 “到了南方,米老板负责帮我赚钱,你负责替我花钱,我要你帮我将马政这一块的官员都给疏通好,以后我会陆续安排人进江南的官场,你要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 米继芬和冯坤都没做声,似乎都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米老板,走私这个事情肯定会跟漕帮有关,漕帮的接待以后由你负责,能拉拢的人尽量拉拢,如果实在拉拢不过来就把名单记下,我会将他们跟一起处理了,你赚的钱三七分,我七,你三,每个月你跟冯坤将收入支出报账一次,头两个月你们先摸索环境,等熟悉了你们再帮我办另一件事,事办成了我曾经给过你们的保证一样不少,而且我还能让赢的那个人当一回太府卿玩玩。” “太府卿?”米继芬满脸莫名其妙。 “太府卿是大唐国库的管理人,江南是大唐的赋税重地,几乎占大唐总税收的一半。”冯坤看着王守善,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是想跟大唐朝廷划江而治吗?” “我要组建水师守住长江天险,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替我造船的人,还有能打水仗的战将。”王守善没直接回答冯坤的话,转而换了个话题“如果被我先找到了那你们俩就谁都当不成太府卿了。” 冯坤猖狂得大笑了起来,而米继芬则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道他是吓着了还是太过激动。 “别得意得太早,今年七月扬州必然会有大事发生,你们最好囤积点粮食,还有我决不允许江南出现人相食的场面。”王守善收起了笑容,恶狠狠得看着二人“江南以后是我的根基,我可不想还没到地方就被老百姓骂死,跟突厥人交换的时候必须得有节制,不然你们被饥民围困的时候我是不会来救你们的。” 冯天齐的笑容收敛了,他站起身,舞起宽袍大袖,郑重其事得行了个揖礼,长声叹道“唯,主公。” 米继芬也哆哆嗦嗦得站了起来,抚胸行礼。 “你们俩中午吃饭了吗?今天要不要吃点突厥菜?” “不不如我们去胡姬酒肆吃饭,如何?”米继芬壮着胆子抬起头看着王守善“我觉得有位萨保会对这个事情感兴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善待刍狗 米继芬不是冯天齐的对手。 王守善很无奈,他有识人之能却到底只是个小商队的首领,这个游戏太大他玩不起,王守善只有找另一个合作者了。 他的士兵以后以奴隶和逃户为主,萨满在北方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他可不想成为波斯王子,好不容易占领了国土最后被护国国师架空了。 唐人失去鹿是因为不行仁政,李隆基就跟隋炀帝一样不知人间疾苦,隋末频发的农民起义让隋军疲于应对,而杨玄感起义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武则天削弱了门阀却没有消灭门阀,李隆基高枕无忧得太早了。 贵族虽然失去了官位和权利却仍然持有大量财产,他们通过土地兼并这种方式来制造流民让治安动荡,王菱本来是五姓家族与李家和解的一次契机,但李隆基却因为武惠妃而错过了,五姓家族高傲得连皇室都看不起,只在五姓家族内部通婚,听说血缘太近的人结婚生出来的孩子都比较傻,这么盲目得挑衅皇室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商人短视得盲从,这些豪绅是他第一波打击的对象,等解决完他们迟早有天王守善会遇到跟李隆基同样的问题,将粟特人引进江南来对付他们王守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主意,粟特人一样贪财,要是老百姓因为他们之间的争斗而受苦那他在江南建立的那个朝廷恐怕也是个短命王朝。 如果不是因为玊玉,他恐怕会成为郭佳一样的浮浪人或者安在远这样的萨保,但是她改变了他的生活,让他不再四处漂泊流浪。 张九龄说安禄山是乱华之胡,如果有人能让安禄山归属感他是不会起事的,王守善蹲在地上看着那个前日看着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同乡,他此刻的状况看起来糟糕透了,仿佛只要再受惊吓他就会发疯的。 让一个人发疯并不是件好玩的事,但王守善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他镇定下来,所有人都围着他看,就像在观察他会怎么处置蓸石滩,一如其他人观察李隆基,如果处理得不好他会失去人心。 太宗打突厥人肯定杀了不少突厥人,武则天也一样,甚至武则天杀得更多,但突厥人却并不服那个女人。 突厥人是男权,甚至连萨满的地位都是男高女低,而唐是女高男低,要改变如今这种阴盛阳衰的状况谈何容易,并且王守善觉得将女人的地位压得太低也不是好事,看李隆基跟武惠妃的关系就知道了。 王守善想得头痛欲裂又不得不想,现在蓸石滩的情绪需要安抚,可是他并不擅长这个,然而他也不想将玊玉叫过来面对这一群豺狼虎豹。 就在这时,他听到孤儿们的欢笑声,这让王守善想起了蓸石滩面对狗群时的笑容,他那时的笑容很单纯,就像是个孩子。 “你要我把狗放出来吗?”王守善问蓸石滩,蓸石滩立刻惊慌得连连摇头。 王守善明白了,饥饿会让狗变得有兽性,他一个人被关在那个黑屋里,耳朵里听到的全是狗饿极了的咆哮声。 他害怕被自己养的狗将自己跟寂静塔上的尸体或者那些奴隶一样撕成碎片。 这个粟特人信鬼,说不定也信报应,他嘴上说不怕,其实害怕自己做的缺德事多了最终惹来了报应,王守善想帮他,但他不想自己救的是一只会弑主的狼。 “你以后还会把这种吃人肉的狗卖给别人吗?”王守善问。 蓸石滩没动,许久之后摇了摇头。 “那些被狗吃掉的奴隶所经历的事也许跟你一样,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只是犯了小错吗?” 蓸石滩哭着连连摇头。 “那你愿意接受惩罚吗?” 蓸石滩连连点头。 王守善站起来将马鞭取了出来,指着蓸石滩说“把他的上衣扒了。” 所有人没动,最终是郭佳动手了,蓸石滩的背是干净的,这一顿马鞭打下去他这辈子可能就毁了。 “蓸石滩,你觉得你该被打多少下?” “八十下。”蓸石滩带着哭腔说,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引来冯天齐不屑的冷哼。 王守善没有理会冯坤,拿起马鞭就开始抽,马鞭破空发出的轻响和鞭笞时发出的脆响成了通轨坊里唯一的声音,就连那些狗都安静了。 一c二c三 等八十下打完的时候蓸石滩的背上全是血痕,马鞭到底不是执法的鞭子,留下的笞痕看起来恐怖却不深,如果及时治疗他的背还会恢复正常。 “我可以带你去找郎中,你的背可以治好,你想我带你去吗?” “不用。”蓸石滩自己把衣服穿上了,从地上爬了起来,王守善的力气不小,八十鞭子一般人承受还是很疼,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了,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我们等会儿会去西市,那里有卖肉的铺子,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蓸石滩没吭声,他的双眼直视着王守善的绿眼睛,轻轻得点了点头。 “那你去牵马吧。”王守善面无表情地说,蓸石滩沉默着走开了,等他走远了,米继芬才又重新上下打量着他。 “你看什么?”王守善笑着将马鞭收了起来。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娶了公主了。”米继芬朝着王守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公主?是哪位公主啊?”冯天齐笑眯眯得看着米继芬。 米继芬没有回答他,退后了半步躲到了王守善的身后。 “冯坤,你是怎么想起要找兽医帮助突厥人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王守善开始没话找话聊。 “咱们汉人识字的人都不多突厥识字的就更少了,你见过萨满治病的样子吗?”冯天齐冷笑着说“咱们治病的办法绝对比突厥人管用,他们的马不值钱,咱们养马可就贵了,每匹马都是宝贵的财富,汉人投入的精力比突厥人可多多了。” 王守善无话可说,突厥那边随时会发生霜冻天气,不论马羊怎么死得突厥人都会吃掉,突厥人可没条件跟汉人一样著书立说,就连他们的文字都是最近百年内新发明的。 “你觉得他们会让登利可汗到唐境来为借粮而和谈吗?” “不会,但咱们可以借此机会将回纥c葛逻禄和拔悉密收回来。”冯天齐摇着羽扇,从容得笑着“对突厥人来说他们都是外族人,说不定他们觉得将这些人丢给我们是件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兵不厌诈 韩非曾经说过,战阵之间,不厌诈伪。 打仗的时候再讲仁义道德就是自找死路,所以战争能避免就避免,活着不是挺好么,何必一定要找死? 但有些人却不满于现状,后突厥汗国想复国,只是仅凭后突厥汗国的力量根本无法对大唐造成实质威胁,于是他们接受了叛逃的回纥联军。 叛徒不论在哪里都是不受欢迎的,回纥曾经是铁勒九姓之一,但是被薛仁贵打残后就归顺了唐人,则天顺圣皇后圣历元年九月,阿史那默啜率兵侵犯河北道,掠男女万,重建东到渤海,西到天山的突厥帝国。此后默啜开始用时降时叛的方式折磨武则天,默啜一表示归顺武则天就给封官送礼,一叛乱再烧杀抢掠,然后再归顺诓骗一些赏赐,当时薛仁贵已经死了,武则天自己也上了年纪,年纪大了精力就不行,面对这种连番挑衅武则天想出的注意居然是给那些游牧民种子和农具,天真的妄想通过这种手段能让那些狼定居下来。 种子在汉人眼中是种子,在突厥人眼中就是粮食,有了唐的这些物资资助默啜重新征服铁勒诸部c奚c契丹c拔悉密c黠戛斯。默啜一度穿过唐朝西域地区,远征斩杀突骑施可汗c洗劫康里以立威,倘若没有北庭都护郭虔瓘将其击退,默啜重新统一东西两突厥都有可能。此时的默啜,手下控弦之士四十万,几乎是要完成突厥的中兴。 后来李隆基即位,大唐的运气又回来了,在征讨匈奴后裔铁勒拔部落溃兵时默啜被颉质略伏击斩杀,默啜的儿子拓西小可汗继立大可汗,阿史那骨咄禄是默啜的哥哥,他的儿子阙特勤又将拓西可汗斩杀,奉兄长默棘连即位,称毗伽可汗,他任用暾欲谷为谋臣,招纳离散的部众,并于开元八年打败大唐的征讨大军,重振突厥汗国,突厥人自己也有内乱和敌人,那个时候李隆基还很英明,家里的粮仓全是满的,暾欲谷认为不可为敌,所以即便自己赢了毗伽可汗还是认输求和了。 突厥那鬼地方,一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刮着风雪,别说羊连人都活不了,除了劫掠汉人突厥人没别的路可以走,只要汉人往内地收缩停止边境贸易不给突厥人粮食吃,肯定会饿死成千上万人。在成立后突厥汗国之前突厥人的日子还是过得去的,但是后突厥汗国成立后百姓就遭殃了,羊本来就不多,还要交给可汗一部分当军粮,突厥贵族也喜欢穿丝绸,定州有个军户叫何明远,他是靠丝织起家,朝廷是不允许私自从事绫织品出口的,但他偏偏逆着干,他用丝绸换来了突厥人的皮料c肉类在自己管理的驿站旁私人开设的旅店贩卖,得到了百万身家,最繁盛时家中有五百床绫机的织造作坊,可他一从军队里退出来家里败家的儿子们就把家给弄成了赤贫,最后搞得年纪一大把了还得继续从军。 阙特勤是忠于自己的哥哥的,他与暾欲谷当了一辈子的政敌,暾欲谷是谋士,操心多死得早,他的儿子梅录啜就继承了暾欲谷的丞相之位,开元二十一年,掌握军权的阙特勤也死了,梅录啜就用一杯毒酒要了默棘连的命,在临死之前默棘连把梅录啜也给带走了,突厥现在也是人才凋零。 阙特勤的儿子阿史那骨咄掌握着左杀判阙特勒兵,他就像他父亲一样拥立默棘连的长子成了可汗,但没过一年他就死了,默棘连的次子登利可汗继承了汗位,回纥人也不是忠心耿耿的狗,他们接受了伊兰文化的影响。 和寒冷的北方相比西域要暖和得多,只要有绿洲就能生存,西突厥人在这里就过起了半游牧的生活。回纥首领骨力裴罗出身于回纥药罗葛氏贵族家庭一直世袭回纥部首领和瀚海都督,凉州都督王君以私怨虐待居住在甘州c凉州地区的回纥等四部落,并诬告四部谋反,李隆基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骨力裴罗的父亲和祖父都流放到了岭南,回纥诸部推举承宗族的瀚海司马护输为首领,与吐蕃人一起袭杀王君逃入后突厥,骨力裴罗到来后,后突厥毗伽可汗让其统领所有回纥部落,游牧于鄂尔浑河流域,以便制衡后突厥内部其他势力,毗伽可汗死后为了对付自己的堂叔登利可汗重用骨力裴罗他和葛逻禄酋长为左右叶护。后突厥余众对这帮西域来不信萨满和狼图腾的外族非常排斥,更何况骨力裴罗的家族曾经是突厥人的仇敌,想将他们驱逐出去的突厥贵族非常之多。 野心是被慢慢培养起来的,就算自己曾经不想但手下也会拼命得劝诱,后突厥汗国内部一片混乱,就跟现在的唐一样有机可乘。 李隆基没去过西域,他不知道大食人的厉害,和扶持一个汗国跟突厥人内耗相比如何对付大食人才是关键,大唐最精锐的军队就在西北,可不能就这么被错误的外交政策耗光了。 骨力裴罗已经报了仇,只要李隆基肯原谅他那他就可以继续回瀚海当都督。 突骑施的王子也叫骨咄禄,但他不是阿史那族,突骑施因体貌特征分为黑黄二姓,黑姓因有与汉人联姻,所以是黑头发黑眼睛,黄姓则具有黄发c多须的体貌特征,二姓虽出两源,但经过漫长的铁勒化c突厥化的过程皆已合流为一,突骑施三大核心部落分属于黄c黑二姓,不同种裔的部落分为截然对立的两大派。这场斗争不但席卷了突骑施十四姓,而且还蔓延到诸藩属国。骨咄禄并非黑姓正支,而是黑姓庶支,他的外公都摩度原本是黄姓正支,他之所以舍弃了正支的身份改姓庶支原因有二,一是为了便于自己把持朝政,二是因为骨咄禄正在大唐投降,获得唐的支持骨咄禄就能成为可汗,都摩度在突骑施也有自己的政敌莫贺达千,此人是黄姓主支,他没都摩度那么不要脸,为了权力连自己的姓都可以换了,他在京中的主要势力是金吾卫右将军黄国进,他是败军之将葛逻禄等志的孙子,开元五年,突骑施联合吐蕃进攻石城,葛逻禄等志虽然是突骑施人却已经归降唐,他和阿史那献得一起写奏表祈求能允许他们合击,但宰相宋璟却说葛逻禄与苏禄是夷狄相攻,元非朝廷所遣,若小伤大灭,皆利在国家,也就是说建议李隆基坐山观虎斗,不要管他们,阿史那献得得不到朝廷支持不敢动,葛逻禄等志只能一个人去打,结果自然是打输了,他后来就被调回长安迁左金吾大将军享福,正式退出西域的战场。 葛逻禄等志虽然是黑姓集团成员,但他让儿子姓黄就可以看出他是偏哪边的了,汉人姓黄的很多,而且黄国进是黑头发黑眼睛,汉人整日黄将军黄将军得叫,完全不曾想过黄国进笑容后藏的是什么。 金吾卫将军不是世袭的,但宁王却将黄国进安排在了那个位置,葛逻禄等志的心还没完全倒向突骑施,所以对于莫贺达千的示好没有理会,他安安静静得在家享福,有时间就去宁王那儿看歌舞,他很喜欢吴道子的壁画,时常会去吴道子留有墨宝的禅院中欣赏。 犯官之子冯坤就是在庙里认识骨咄禄王子的,他跟王守善不一样,他姓黑却是个金发绿眼的美男子,在突骑施时常出现这种孩子,黑发黑眼的父母有时会生出金发碧眼的孩子,骨咄禄就是长得跟那头奔突的公牛一点都不像所以才被派来投降的。 王守善听冯坤说了一大堆,完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突骑施和回纥都不可以扶?” 冯坤瞪大了眼睛阴狠得笑着,看起来可怖极了。 “谁说不可以扶?但咱们要两个一起扶,咱们的目的是不希望突厥和吐蕃连起来,那片沙海谁占都无所谓,反正没有大唐的支持他们肯定很快就会被另一边吞并,只要西域继续保持分裂就对本土构不成威胁,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将西北军调回国内了。” 王守善觉得冯坤有点可怕,他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比起自己他更像是匹嗜血的狼,虽然他穿着人皮,可是内里已经完全变成妖怪恶鬼。 有这么一个人当谋臣王守善希望自己不会跟默棘连一样被他毒杀,以后跟他一起吃饭喝酒可一定要小心谨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威逼利诱 叶护是仅次于可汗的位置,是可以世袭的,一般由可汗的子弟或宗族中的强者担任。 想让骨力裴罗舍弃亲王的位置回瀚海必须得有足够的利益诱惑,不然他们是不会走的。 中原锦绣成堆,汉人的女人和财富是蛮夷最想得到的,能娶到公主就是强者的象征,如果能尚一个公主给骨力裴罗那他应该会安心得呆在瀚海,只要娘家人争气公主在婆家就绝对不会受气,西汉王昭君的事就不会发生。 王守善听了米继芬的主意没做声,王昭君是个假公主,要是学唐学汉一样也嫁个假公主过去骨力裴罗估计不会上当,但要是嫁真公主的话那天朝上国的脸面就没地方放了,李隆基那么好面子的人绝对不会答应。 女人用得好了就是武器,用得不好就是个玩物,就跟那些被放在后宫里的花鸟一样,西域女人社的女人就是因为在中原有强大的婆家所以说话才格外硬气,她们的一句话往往就可以影响丈夫的仕途。 一个在丈夫身边说不上话的女人是不可能为婆家维护利益的,这种公主嫁了也白嫁。 “除了尚公主外还有另一个办法。”米继芬观察着王守善的脸色小心翼翼得说“不知王君可知道西京首富窦z(yi)。” 米继芬的称呼让王守善觉得奇怪,君是一种尊称,他之前明明都叫王守善王老板的,怎么忽然这么叫他? “你要是不会叫就叫主公,什么王君。”冯天齐摇着羽扇冷笑连连。 米继芬沉着脸没说话,看起来他好像要发怒了。 “一个称呼而已,不用那么在意,说说那个窦z的事。” 米继芬瞪了冯天齐一眼后才徐徐道来。 窦z是李隆基的舅家,昭成太后的侄子,年少时便显露出经商的天分,先是靠种植榆树掘得了第一桶金,继而开发了一种叫法烛的蜡烛赚得盆满钵溢,据说他名下的商铺有上千间,每间商铺价值千余贯。 西北丝绸之路主要分为北中南三段,但不论哪一段都不经过瀚海都督府,如果能再开辟一道商路从瀚海都护府的治所经过,骨力裴罗说不定会心动的。 “瀚海有什么特产吗?”王守善一边说一边回忆,在的记忆里那里好像少雨而酷寒,只有河边有树,大多数地方都只被野草覆盖,连草都不长的地方就只剩下黑灰色的沙子和裸露的岩石。 “挖掘商机是咱们商人的事,您只需要让窦家人同意开一条商路就行了。”米继芬抬高了下巴洋洋得意得说。 “为什么一定要窦家人同意?” “窦家人垄断了绸缎生意,胡商想带丝绸离开唐境必须得有市署开的公验,不然是会被关卡没收的。”冯坤笑着解释道。 王守善叹了口气,看来窦家也不是个个都像德妃一样贤德,但只要商路开辟骨力裴罗有了税收,他就会安心得在那个地方继续呆着,就跟那些守着绿洲收税的西突厥人一样。 突厥人赶,再加上唐的招揽,骨力裴罗只有两条路,要么在突厥杀出一块地,要么就回老家,要说服李隆基那个暴脾气的老糊涂一般人可干不了,也只有母家人去说才有用了。 成功不成功得试试才知道,这个事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可以跟萨保说一说,突厥人不缺丝绸,他们缺粮食跟人口,骨力裴罗离开后留下的权利空白会急需填满,到那个时候突厥人就无暇再骚扰中原了。 “那突骑施那边呢?” 米继芬古怪得笑了起来“他不是已经来长安了吗?而且还是个美男子,何不让他追求一位公主试试?” “当驸马可就没权了啊。”王守善笑了起来,这种你情我愿的婚姻唐人总不会强行拆散了吧。 “倘若他日后成为突骑施的可汗就不是驸马了。”冯坤摇着羽扇看着王守善,语带双关得说。 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就已经有人在说服他谋反了,王守善也是服了这些汉人了。 “办法想得倒好,可是陛下会不会听就不知道了。”王守善着重将陛下两个字说得特别重,他没有不臣之心,谁叫他的老婆是大唐的公主。 老顽固至今还把突厥当成心腹大患,那是二十年前他还年轻时的事了,都一把岁数了还不服老,跟宁王一起玩马球然后把这些麻烦事交给年轻人来办不是挺好么。 “关于杨洄杨驸马,你们知道多少?” “杨驸马?”米继芬和冯坤同时说道,就像是生平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他是咸宜公主的丈夫,听说和武惠妃很亲近。”王守善暧昧得笑着,米继芬和冯坤立刻懂了。 杨玉环来了,将李隆基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走,自然就没时间去关心过去的爱妃了,让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守空闺可不是见容易的事,更何况他想借武惠妃的手除掉太子。 “她最近在勾引太子,这事你们知道吗?” 两人闻言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看来武家女人将后宫控制得不错,至少民间没有半点消息走漏。 姓武的男人不行,但女人没哪个是省油的灯,李隆基的情都放在错误的女人身上了。 “走吧,吃饭去。”王守善一边说站了起来。 “通轨坊既然空出来了,不如干些别的?”米继芬亦步亦趋得跟在王守善的身后,而冯坤则看着米继芬的背影不屑冷笑。 “你想用来干什么?”王守善像没看见一样背着手头也不回得往坊外走。 “有不少袄教徒现在还和杂居,能不能把这个地方让给他们住?” “那可不行,这个坊里有杨家人的庙,你们可不能在这里举行拜火仪式。” “庙?这里没和尚啊?” “你不懂,有些人是不能祭祀的。”王守善叹了口气,看着西北隅那个已经几乎沦为废墟的酅公庙,脑子里想的却是永和坊里那个已经焕然一新的隐太子庙,玄武门之变的阴云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散去。 李玙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问他彍骑的事情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扶风小儿 窦z能做成这么大的生意跟李隆基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勤劳和眼光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他十三岁的时候两手空空来到长安城,借住在舅舅张敬立的家里。 当时张敬立是安州刺史,窦z来长安不久他就回京述职,安州的名优特产是丝鞋,张敬立在长安的子侄辈挺多,就带了一些做礼物。其他孩子们见有礼物立刻蜂拥而至哄抢,只需窦z站在那里没有挪窝,等其别人挑完了,剩下一双大鞋窦z基本没法穿,即使如此窦z仍恭恭敬敬谢过张敬立,把鞋细心收了起来。 张敬立就问他为什么不去抢,窦z笑而不语,他拿了这双鞋到集市上换了五百钱,又到一家铁匠铺,打了两柄铁锹。五月时分,长安城中榆荚漫天,窦z起早贪黑清扫拾掇了一斛多树种,用铁锹翻地,将种子埋在了家庙的边角缝隙土壤中。 窦z每天侍奉,等到秋地利候树苗长势喜人,都有一尺多长了。第二年春天,榆树苗长到了三尺长,窦z将稀疏的分疏,太细弱的砍掉,把它们编成榆条,一束卖十个钱,卖了一百多束,得钱千余。第二年秋天榆树有鸡蛋那麼粗了,窦z砍掉一些当柴禾卖,又得了数千钱。第五年时分,有的榆树曾经成材,窦z将可以做房椽的卖了一千多根,变现三四万钱。 剩下的榆木,窦z做成车轮出售,又在赚了一笔,他二十岁那年窦z雇佣了许多人制作法烛,每根卖价一百钱,成了远近知名的财主后,窦z仍过着粗布疏食的俭朴生活,西市旁边有一处低洼地,名叫小海池,那里本来是用来倒垃圾的地方,日窦z经过此处看到了商机,他先是用三万钱从那个地主手中将那块“烂地”买了下来,打算在这里盖了二十几间商铺,但买地的时候他就将本钱用光了,要雇人用料和人工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在洼地中央立了一根木杆,杆顶悬挂一面小旗。再在洼地周围搭建了六七个临时商铺,雇人制作煎饼c团子等食品。然后他办了个小游戏孩子们投掷瓦砾,击打木杆上面的小旗。击中的奖给煎饼或团子吃。参加游戏是免费的,街坊的小孩子自然趋之若鹜争先恐后。不出一个月,参与投掷瓦砾游戏的有上亿人次,所掷的瓦砾也将洼地填平了。 在填平的这块地皮上建造了二十间门面,由于地处繁华闹市,这些门面每天的租金就有几贯钱。一时间窦z的名字在长安家喻户晓,后来人们将这块地方称为窦家店。 有了钱的窦z乐善好施,七年如一日的救援一个流落至中国的胡人。这个胡人感谢之余告诉他崇贤坊有一处宅院出售,开价二十万。窦z正好手上有钱,就置办了这处宅院,等到合同签定,这个胡人才指着院内一块毫不起眼的捣衣砧通知窦z,他是个珠宝商,曾经到这个宅子上门乞讨过,因而识得这是块宝玉。窦z照顾他多年,指点他买这个宅子是为了报仇。 窦z无可置疑,找来玉工剖开看时,果真是一块上等美玉,仅这一块石头窦z就获利数十万钱,得了笔横财的窦z为了表示感激,转而将宅子赠与了胡人。 这个胡人就是今天王守善他们要去拜见的萨保米亮,他是彻底汉化了的胡商,跟支持安禄山的那伙人不一样。 王守善也是服了米继芬,商人的脸皮果然够厚,说起自己被汉化了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反而引以为豪。 “安禄山许诺给他们什么?”王守善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开始对那个没见过的胖子好奇起来。 “户籍,他答应给每个支持他的粟特人在幽州c营州落户,在那里我们不用再跟狗一样被官差撵着走了。”米继芬骑在骆驼上叹息着说。 商人和商人之间也有竞争,胡商带来的新鲜商品抢占了本地商人的市场,除了极少数在长安落户购房的胡商,大多数客胡聚集的旅店经常会被各路官差盘查,只要公验过期就会被驱赶。 粟特人的故乡是干旱的沙漠,那个鬼地方跟冰天雪地的突厥一样苦,很多萨保存够了钱宁可埋在西域也不肯回去,对于家乡的眷恋粟特商人是淡薄的,相比而言中国更像是他们的家。 可是汉人排外,只许他们在边疆落户,为了能立功获得内地户籍粟特人就听从汉人武将的命令去骗突厥人,在大食人那里他们一样也接到命令,要将边疆的奴隶转运到内地去,不然以后就不许再往西走了,粟特人到处都挨欺负,现在终于有了个老乡愿意接纳他们,于是粟特人就开始往河北道聚集。 粟特人不论到哪儿都喜欢扎堆,和苦寒的幽州比江南的吸引力更大,去过扬州的粟特商人将那里比喻成了人间天堂,丝绸c瓷器c茶叶c青山秀水,那里美得就像梦一样,米继芬在外漂泊了二十多年至今还未去过。 “云汉,你要是能让我们在江南定居我敢肯定所有粟特人都会来投靠你的。”米继芬又开始用粟特语说话了,冯坤在另一边微笑着看着二人。 过了西域,穿过石国就是大食,粟特人要是想去亚利山大利亚就必须穿过大食人的领土,这场战争早就已经打响,只是唐人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们现在在帮安禄山干什么?” “找药,给男人壮阳用的药。”米继芬冷笑着说“所有西域活动的商人都知道唐人的皇帝需要药才能睡女人。” “那他们找到了吗?”王守善觉得尴尬又无奈,谁要是敢跟李隆基提这个事绝对死无葬身之地,即便是普通男人也无法忍受,更何况是好面子的大唐皇帝陛下了。 “找到了,名字叫助情花,是大食的炼金术师提炼的,听说能助兴而且还不会有任何不适。”米继芬贼眉鼠眼得笑着“你要试试吗?” “你有?” “我这里没有,但我知道谁有,给皇帝吃之前要确保它肯定安全,不然怎么死得都不知道。”米继芬朝着东边努努嘴“年轻的年老的都在吃,这药畅销得很。” “你们要是还想在中国留下,就不许再把助情花带进来了。”王守善被恶心得不行“江南绝对不许出现这个。” “明白啦,我会跟其他人说的。”米继芬浑不在意得说“一粒助情花才粳米大,很容易夹带的,你忘了我怎么帮你把刀带进来的?” 王守善被气得半死,这助情花绝对是消磨人意志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必须禁了。 “你去给我找一粒,我训练狗来找。”王守善恨声说,狗会凭着嗅觉找吃的那就有能力找助情花,不良人的工作好像又增加了。 “行啊,到时候我怎么给你?” “你带到常安坊来,我会找地方专门接洽的。”王守善沉着脸说,炼金术师和炼丹一脉相承,他倒想看看这助情花到底是用什么练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盗听图说 崇贤坊就在西明寺的南面,早上起来太晚的直接后果就是错过了饭点,等会儿去萨保家肯定要谈正事,路过一家手推车粥店的时候王守善的肚子又响了起来。 王守善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心里第无数遍跟自己说一定要戒女色,要了三碗米粥后就在老板摆的那张矮桌边坐了下来。 席居的方便之处就是不用椅子,铺张席子摆个桌子就能招待客人,逃跑的时候特别方便,游摊小贩每日都跟官差斗智斗勇,卖胡饼的和卖肉夹馍的相互守望,发现武侯出现立刻收拾东西就跑。 “要是把商业都迁到汉长安去了小本买卖人可怎么办?”王守善故意用汉语说的,汉人对胡商总会特别关注,那个卖粥的小贩耳朵都支起来了。 “搬汉长安?那唐长安怎么办?”冯坤配合着演戏。 “修学校和武馆啊,就跟贞观时一样。”王守善喝了一口米粥,这粥味道不错,不仅香甜可口而且价格便宜,肯定会卖得很好的“以后会修一条驰道连接洛阳和长安,出行会更方便的。” “驰道是什么?”米继芬好奇得问。 王守善就用筷子头沾了点粥,在桌上画了起来“这就是驰道,专门用来长途运输的,下面铺枕木上面铺木轨,秦始皇车同轨知道不?” 米继芬连连点头。 “有了这个从洛阳运粮食过来路上就不会撒那么多了,要是运行得顺利会向全国推进,以后丝绸之路上说不定也会铺上这个,诶,我记得你好像有份地图啊,今天带了吗?”王守善问米继芬,很多粟特人身上都有地图,那是他们用双腿丈量过的土地,因此画的格外精准。 米继芬得意得拍了拍胸口,看来他随时都带在身上。 “等会儿见了萨保我带你去见另外一个人,他是负责修路的人,你的地图比什么礼物都好。” “那我呢?”冯坤笑眯眯得说着,好像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你那么熟悉北边的情况,突厥人的工作就由你来做怎么样?”王守善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驰道“你问问他们,要不要修一条驰道到边境上去。” 冯坤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忽然狂喜着击掌“你想让他们定居?” 王守善未知可否。 守着绿洲收税的西突厥人看起来远没有游牧为主的东突厥人那么穷凶极恶,艰苦的环境逼得所有人都没有退路,定居就意味着有房子,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张涛说的那个用热水供暖的办法可以在突厥试用,那边实在太冷了。 “突厥人都是狼,什么时候问怎么问由你自己考虑,记得别把自己整成东郭先生就行了。” 冯坤眼中异彩一闪,严肃得点了点头,然后开始闷头喝粥。 三碗粥只收了他们六钱,比来长安第一天吃的鸡子饭便宜了不知道多少,但谁叫现在长安城里没多少人识字,根本没法明码标价。 读书人的朋友大多数也是读书人,他们根本没意识到读书有多可贵,粟特人也有自己的文字,西市周围到处都可以看到标注着汉文和粟特文的标示,严禁随地吐痰c大小便,禁止倾倒垃圾,行走靠右等等等等,不过看的人不多,大家都忙着过各自的生活。 明明大家都那么忙,怎么有的人这么闲呢? 看着那些隔着一条街,靠着马桩半躺着打着呵欠晒太阳的武侯,王守善就觉得手痒,有些人过得太舒坦了。 兵权是禁忌,连皇帝的儿子都不敢碰何况是他这个胡人,安禄山贪功冒进打了败仗都能脱身,那小儿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萨保分布于凉州c张掖c酒泉c并州c雍州及洛阳等粟特商队聚落布点,萨保分为两种品级,一种是京邑萨保,一种是诸州萨保,在域外的时候他们是商队的首领,到了中原就有了开府制,能统属其分治的胡户,但是商队组织的武装必须就地解除,山河会的浮浪人很多就是这么来的。 萨保视流内正五品,可以享受五品官员的仪仗,那些担当仪仗的粟特人就是他的护卫。 萨保是朝廷任命的,可是他同时代表的是粟特人在华的利益,粟特人的五官深刻,很好认,对待老乡粟特人是非常热情的,一路走来一直有人和王守善打招呼。 米萨保的官位来得也不干净,因为那是窦z帮他张罗的,长安的萨保不止他一个,支持安禄山的那伙康国人就是被米国人挤走的,安禄山的生父姓康,是昭武九国之首,然而康国人想要讨好皇帝可不容易,米国人就是顺着窦z将各式宝物送进宫廷。 西域太乱,胡人的名字又难记,李隆基的视线一直盯着突厥,所以对西域和粟特人一直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提起西域就是好大一片地方,根本不去细究说的具体是哪儿。 光异姓突厥人至少都有二十种,更别说吐火罗那边了,米亮就借着窦半城的关系获得了这个官职,自己汉人这边还有突厥c百越c吐蕃c苗c羌等民族要记,李隆基就干脆让胡人管胡人,萨保管的是庶务,而萨宝府祆正c祆祝则负责管理祆教及信徒,至于教士和穆护则由袄教自己负责,跟道教佛教的管理办法差不多。 萨保几乎就是粟特人在华能够到的权利顶峰了,在华权势比不上节度使,却比节度使在西域更有话语权,大家在西域打来打去不就是为了商路?不只是汉人商人想做官,胡商也想做官,不过没户籍就没戏,想当中国人是很难的。 米萨保的房子是纯唐式的,除了屋里的摆设有很多波斯的痕迹,从外面看它就跟普通的豪宅差不多。 他喜欢用瓷器而不是金器,家中的奴婢也不多,每一个都用薄纱裹头,只露出大而灵动的眼睛。 萨保在西域的陵墓是按照帝陵修的,西域的画师雕刻师好找,沙漠深处也没哪个好事的御史会去乱转,所有敢小看萨保的人就跟得罪大食阿訇一样,下场绝对非常凄惨。 在会客的正堂外,王守善见到了安在远,他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蓸石滩就在他旁边站着,看起来百无聊赖。 助情花这个东西必须要禁,但是这样一来他肯定会挡住很多人的财路,要是这一关他过不了,那以后王守善也别想继续在中原混了。 有了钱就能造船,造船养水师的钱哪是盗墓能解决的? 江南看起来近在咫尺却又无比遥远,王守善希望自己不是引狼入室,将留给汉人的最后一块土地都给整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赌石成玉(上) 当年卞和在楚山找到的和氏璧是一块原石,原石用眼是看不出来里面到底是玉还是石头的,所以玉匠们拿到那块石头都不敢说它就是玉,楚文王也是切开它之后才确定那是一块美玉而不是石头。 米萨保以前是珠宝商人,他要是跟大多数普通商人一样做宝石加工买卖也不会搞得一贫如洗,之所以他多年要靠窦z接济是因为他喜欢赌石,赌对了就是满堂彩,赌错了就是满盘皆输,他是另一种类型的亡命徒,即便他从来没穿过沙海西市里仍然有不少粟特人服他。 这人有点疯,只要他看对眼了即便别人看着不怎么样的石头他也会重金买下来,不论输赢他永远都是一个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 窦z送了他这个宅子后他就不怎么赌石了,不是因为他穷怕了,而是因为有个道士曾经给他算过一卦,只要他一直在这个宅子里住着就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谁也不知道有趣对米萨保来说到底是个怎样的概念,总之他安静了,有句话叫会咬人的狗不叫,他就是这种类型。 他老实开了个玉石加工铺子,老实得和生意场上的朋友继续交往,他虽然住在豪宅里却并没有多少家具,他是个看起来很富有的穷人,但窦家人就是愿意养着他。 崇贤坊在南城,这里的房子根本值不了二十万,能卖十万就算不错了,米亮就跟前主人说他能把这个房子以二十万卖出去,并且跟他打赌,如果卖不出去那他就做原主人的奴隶。 一个奴隶大约值五万钱,二十万能在城北买一处差不多大的房子了,如果米亮真的卖出去那原主人也是赚了,最终那个人就答应了。 等房契写好合同生效,米亮就带着窦z去后院找那个捣衣石了,玉工切开后发现里面是块水头很足的于阗玉,价值至少七十万,窦z投进去的二十万不仅收了回来还狠赚了一笔,而原房主则差点被气死。 安在远的故事让王守善明白这位米萨保大概是个怎样的人了,这个人很有趣,足够当冯天齐的对手。 有他在江南犯官之子肯定不会独霸天下,从某个意义上来说米亮跟他很像。 王守善回头看冯坤,他还是摇着羽扇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跟突厥人玩这一套肯定会被他们讨厌,但要是突厥人很喜欢冯坤那就要换王守善担心了。 跟敌人成朋友不是通敌卖国是什么?他喜欢这么玩就这么玩吧,反正又不会掉两块肉。 仅仅只是割据江南王守善觉得还不够有趣,既然米亮那么喜欢赌玉,那就赌得更大一些。 想清楚这里,王守善便在安在远的带领下进了米亮的正堂,刚一进屋王守善便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沙洲,粟特人崇红色c褐色和灰白色,地上的花砖全是波斯的风格,墙上则挂着玉石串成的珠帘,每有风吹过那些珠翠水晶就发出动听的轻响。 米亮坐在丝绸包裹住的波斯软垫做成的小山里,身上却穿着一身麻衣,他的个子很矮,看起来像个跑腿的牙郎,皮肤黢黑油亮,整个人干瘦干瘦的。 很多小偷就长他这个样,但他的手却引起了王守善的注意,他的指甲很干净,从手背皮肤来看似乎从来没干过粗活,十指修长而有力,然而他的手心全是老茧,两手虎口还有两条不是很清晰的勒痕。 “坐吧,云汉。”米亮一翻手腕,示意王守善坐下,王守善没理他。 “米萨保,如果你得到了和氏璧的话会做什么?”王守善背着手吊儿郎当得站着,他没有说粟特语,因为屋里有个汉人。 “你知道和氏璧在哪儿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拿到了石头你会干什么?” 米萨保笑了起来“你知道汉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还请赐教。” “他们有时候实在太勤快了。”米萨保站了起来,光着脚踩在柔软的毡上开始围着王守善转圈“你应该知道我这个宅子是怎么来的吧,窦z在得到玉之后就将一整块玉给分解了,做成了玉带和玉盒,那可是整块的白玉,随便雕个什么东西都能价值连城,甚至会比和氏璧更有名,但他却将那块玉分解成了无数个小块,让一件奇货变成了俗品,他们勤于动手但动手前却没好好动一动脑子,等做错了之后再后悔就已经晚了,现在你就在跟他们犯一样的错。” 王守善也笑了起来“米萨保,你搞错了吧,如果不是因为汉人玉不过是一种石头,是汉人觉得它值钱它才值钱,和氏璧的故事你知道么?它只是块四寸大的玉原石而已,跟你发现的那块玉比起来它简直小得可怜,可为什么和氏璧能成为镇国之宝而你发现的那块却只是成了玉盒呢?” 米萨保沉默得看着他。 “它之所以有名是因为那些守护它的人,是人给了玉秉性,那是一块正直的玉,宁可选择碎了也不会屈于权势,当窦z要分解那块美玉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呢?你看到了问题却选择沉默,所以即便那块玉看起来再大再美也不过是一件俗物而已。蔺相如将玉送到秦国是为了避免发生战争,而你将它挖掘出来却是为了报仇,你得到了房子和复仇的快乐,可除此以外你还获得了什么?” 米亮不再绕着王守善转圈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凝重,似乎将王守善当成了一块待价而沽的玉原石。 “和氏璧不是一块璧吗?你怎么说它是四寸的原石?” “玉石很常见,你觉得怎样的美玉值得秦始皇花十五座城来换?” 米萨保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玉的水头再好也比不过透明的宝石,秦始皇夜明珠都有了还稀罕一块玉干什么?你不觉得很反常吗?” “你想干什么?”米亮依旧微笑着说。 “我想证明山海经是不是真的,反正咱们喜欢四处旅行,就从找三大神域之一的共工台开始怎么样?” “那不是神话吗?”冯坤这个时候惨白着脸说。 “是神话,但也是传说,你们汉人不是老是说自己是炎黄的子孙么?”王守善冷笑着看着冯坤“你觉得祖宗在骗你们?” “你祖宗才是骗子。”冯坤摇着羽扇气愤得嚷嚷着。 “有个汉人跟我说,咱们脚下的土地是圆的,我也想证明一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王守善跺了跺脚,看着米亮说“所以我想造可以通往陆上各地的路,还有能开到世界尽头的船,米萨保,你能帮我吗?” “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米亮昂着头,桀骜不驯得说。 “你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可是粟特人会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你想不想当中国人?”王守善伸出手,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汉人在过难关,咱们帮他们挺过去,谁没个落难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赌石成玉(下) 商人想做官无非两个目的,一是可以光宗耀祖,二是可以偷税漏税,这两个目的是矛盾的,偷税漏税有什么值得让祖宗觉得光荣的? 国家收不上来税就只能在老百姓身上搜刮,有了盐税以后还会有茶税c酒税等其他苛捐杂税,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苦戾气就会越来越大,最终就会爆发农民起义,将商人辛苦囤积起来的一切都给抢走。 真到了那个时候,不论吃多少后悔药都迟了。 土地是所有民族的根源,没有土地的民族都是可怜的,犹太人和吉普赛人就是例子,在世人眼中吉普赛人的女人都是娼妓巫师,男人都是小偷骗子,犹太人因有钱过得没吉普赛人那么惨,但是他们还是得不到其他民族的尊重,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国家。 商机是靠自己的眼光和头脑去挖掘的,但有些人却偏偏走捷径,靠占国家和老百姓的便宜致富。 小人当道就是这个样子,因为害怕强者就联合起来将有能力的人挤走,可别的国家和地方的人却在奋起直追,别的人成为强者了,自己却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懒得动脑筋又没有胆量投资,守着金山银山只懂得挥霍,要靠修豪华的墓和炫富来显示自己有能力,强盗又不会因为汉人有钱就不来抢。 不读书,不去旅行,整日都只在家中坐拥着奴婢养胖长肉,自己没本事又排斥外来人,所以史思明只是稍微招揽了一下就引走了不少康姓和史姓粟特商人。 胡商有钱,不知道该怎么花,安禄山和史思明就告诉他们要帮安禄山贿赂唐的官员,安禄山在幽州快速做大,他给那些身处苦寒之地的兵将带来了大量稀奇奢侈的礼物,张守珪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这个义子了。 军心是好收买的,可是官职却不好弄,安禄山是捉生将出身的胡人,想进汉人控制的官场没那么容易。 王守善也是一样,他那张混血儿的长相女人喜欢,可不好男色的男人一点都不喜欢,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米萨保又问了一个无数人问过他的同一个问题。 “云汉,你是粟特人还是汉人?“ “都不是,我是浮浪人。”王守善一边回答一边心里暗骂,他将手给放了下来。 “你不是已经成婚了么?怎么还没安家?” 王守善笑着将自己的公验拿了出来“我娘子是个道士,我没法落她的户。” 米萨保哈哈大笑起来“你自己都是个浮浪人,凭什么能给我们落户?” “就凭我要占江南,跟李唐王室划江而治。”王守善冷笑着说“我要唐人把他们的法律改了,先从取消奴隶制开始。” 米萨保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王守善侃侃而谈。 王守善却闭上了嘴,仔细观察着米萨保的每一寸表情。 “米萨保,你是粟特人的首领还是汉人的官僚?” 对视许久之后王守善问米亮。 “汉人,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米亮将视线从王守善身上移开,转向拿着羽扇纶巾的冯坤,冯坤被他问得浑身一抖,许久之后才勾起一个狡诈的微笑。 “我是主公的谋士,等一会儿我们还要去见突厥人,米萨保想一起来吗?” “你们去见突厥人干什么?” “用粮食换他们的战马,日后江南就是咱们的根据地。”冯坤笑得越来越得意,越来越疯狂“米萨保,咱们比试一下如何,看谁先找到能守住长江天险的战船和武将。” “就凭你?”米萨保冷笑着看着冯天齐。 “就凭我。”冯天齐学着王守善的样子,眯着眼睛冷笑“米萨保可听过汉人的成语鸡鸣狗盗?” “不良人都是罪犯组成,我记得好像有个江米的不良人,米萨保认识他吗?” 王守善出言打断了他们。 米亮将视线重新移到了王守善的身上。 “你想我介绍你们认识?” “用不着,但请你告诉他,长安这段时间会很乱,让他记得保护好老乡。”王守善微笑着说“晚上没什么事尽量别出门。” 米亮又上下打量了王守善一番,即便是赌石,看原石也需要仔细挑选,一些不起眼的细节有时会体现出石头里的本质。 “你的母亲是舞姬?”米亮说的是问句,口气却是肯定的,王守善坦然点头,这没什么好遮掩的。 “王守善不是你的真名吧。” “我的义父姓张,他是个折冲校尉,我生父的庄园被沙匪袭击了,本来我差点成为奴隶,是义父救了我。” 米亮冷笑了起来。 汉人的法律里除了官府和王法,是不能强制良籍成为奴隶的,可是在别的国家却没有这个规定,有些粟特人的商队和村庄被沙匪或者贵族劫掠,他们的女人在别国就成了奴隶。 粟特人再将那些胡姬给带到中国来,虽然她们还是奴隶却比在其他国家要过得好得多,粟特人也有贵族,贵族就会蓄养士兵,大马士革的弯刀和唐人的直刀他们都有,可是他们养不起军队,因为他们的国土上种不出粮食。 有水草丰美的地方通常都被其他民族占了,所以粟特人的武装隐藏在商队里,主要被萨保控制,有钱就能雇佣浮浪人做保镖,可是一旦被李隆基忌惮那就没有任何活路。 军权不好碰,安禄山也是拼了老命才在幽州站住了脚,幽州是另一种形式的龙潭虎穴,跟长安一样步步凶险。 “今年七月左右,扬州会有乱子发生,过去的时候记得要保护好当地的老乡。” 王守善苦口婆心般得说,引来米亮不屑冷笑。 “你怎么知道扬州会出乱子?” “我老婆是道士,当然是内部消息,道士们忙着处理长安这边的妖魔鬼怪,没空理扬州那边,粮食不能全部换战马,江南决不能出现人相食的场面。” 米萨保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就像在品评丝绸面料的质感。 “有了战马没骑兵该怎么办?” “西市不是有那么多奴隶吗?买点健奴回来训练成兵不就有了?” “你打算在哪儿练?” “长安城内我打算在常安坊里做一个校场,在长安城外则有个秘密校场,我初步打算在镐京建。” “镐京人来人往,不安全,换个地方。” “地方好找,主要是人必须可靠,不然有人逃出去告密再怎么保密都会有露馅的一天。”王守善冷笑着说“我要找忠于粟特人的奴隶,中原有很多突厥c契丹战俘,今天咱们要见的突厥萨满也想占江南,我们的人数没有他们多,所以必须得到汉人逃户的支持。” “我主公打算修一条连接长安和洛阳的驰道,不知米萨保想不想参与?”王守善的话音刚落,冯坤忽然说道。 “驰道?” “就是秦始皇专门用来长途运输,可以用来转运粮食和士兵,要用到大量的铜做金锥。”王守善又将驰道的样子简要得跟米亮说了一番“听说驰道的遗迹就在南阳伏牛山,找个时间咱们去看看,南阳离长安洛阳都不远,至少比从欧罗巴到长安近得多。” “要是唐人不修,这条路就我们自己修,既能获得一条方便快捷的路又能招来逃户,米萨保觉得此计如何?”冯坤又补充说道。 米萨保看着他,诡异而嗜血得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叫冯坤,字天齐。”冯坤摇着羽扇微笑着说。 “浮浪人,你想让谁负责修驰道的事?”米萨保将视线移到了王守善的身上。 “就米继芬米老板怎么样?”王守善拍了拍那个带着自己进城的米老板肩膀笑呵呵得说“他看人挺有眼光,我相信他。” 米萨保抬起手拍了拍,很快便有个侍卫走了进来。 “去西市买点菜回来,今晚我要摆宴。”米萨保用粟特语说“有个朋友我想介绍给他们认识,把所有能找得到的人都叫来。” “要通知窦郎来吗?”那个侍卫低着头躬身问道。 “只是老乡聚会,用不着叫他一个外乡人过来,咱们说的话他又不听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高瞻远瞩 玄奘法师西天旅行时曾被粟特人推崇为商队首领,也就是萨保,他能驯服粟特人可不是因为佛法的教化,而是他御弟的身份,粟特人大多信拜火教,佛教对他们来说是外道,得罪了天可汗的兄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玄奘法师在商队里很吃得开,然而到了拜火教统治的区域,他那一身和尚打扮却遭到了不少白眼。 老百姓又不知道这白白净净的和尚到底是谁,御弟?跟玉皇大帝是一样的么? 玄奘法师是出家人,他提倡不杀生,但西域确是强盗横行的地方,过帕米尔高原山口时五百人组成的大商团沙匪还是敢劫持,每路过一个地方势力的控制范围粟特人就要送上礼物打点,有时是突厥人,有时是突骑施人,有时是吐火罗人,总之一路走来要换很多波保镖,他们自己也有武装,保护的是营地里最重要的人和东西,粟特人的商旅是很有组织的,他们的本性就是英勇和狡诈。 玄奘法师对粟特人的映像非常不好,事实上玄奘法师也真没看错,粟特人就是没关中人汉人那么耿直,粟特商人说话通常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为了钱他们什么都肯卖,见利忘义这种事他们是干得出来的。 想说服米萨保为自己卖命,王守善还得再加点火,虽然他们干的是谋反的事不能见光,但甩开了窦z谁来说服李隆基把骨力裴罗安排到瀚海去?回纥护叶走了,唐人才能安排人进去扶持登利可汗,天长日久后突厥汗国也会成为第二个突骑施,在那个侍卫走了之后王守善开始跟米萨保说了这次互换粮食和战马的政治目的。 想把登利可汗请到中原来做客这个梦很美,却难以实现,不过将左右护叶给摘掉还是可以的,瀚海那鬼地方什么都没有,但是为了防御大食人却必须得有人驻守,新开辟一条吃力不讨好的商路需要粟特人的支持,一旦涉及到政治肯定少不了权贵,有窦z这个李隆基娘家人带着混肯定比他们这些外乡人自己单枪匹马干顺利。 “你觉得修一条驰道从瀚海连接出来怎么样?”围坐在波斯地毯上,米萨保找了份地图出来铺在中间的地上,指着瀚海都护府治所和长安说道。 “这个得问汉人的意见,冯坤,去隔壁长安县把韦坚韦县令请来。”王守善看着地图头也不抬得说。 “唯。”冯坤干脆利落得说,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等他走远之后王守善又一次抬头,严肃得看向米亮“你要小心那个人,他很有野心,文人都喜欢毒杀,他递给你的东西绝对不能随便吃。” 米亮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是你的臣子,我不会招揽的。”米亮抱着膝盖,宛如在野地里宿营一样笑眯眯得说“你什么时候跟韦坚勾搭上的?” “这个事情隋炀帝的玄孙也知道,昨晚上我带着人杀了六十个强盗,李林甫会很不高兴的。” “你想找人替你美言吗?” 王守善沉重得点头,谁叫现在的官场是汉人的天下。 “那你能用什么来交换?”米萨保微笑着说。 “安禄山用什么换的?” “他准许我们在河北道传教,你呢?” 王守善现在还没拿下江南的地盘,就算许诺了可以传拜火教米萨保也不会上当的。 他得整点实际的东西才行。 “你有没有办法整到木棉?” 米萨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继芬,云汉来长安多久了?” “五天。”米继芬伸出五根手指。 “如果我弄到木棉,你打算用它干什么?” “做盔甲。”王守善古怪的笑着“纸质的盔甲。” “用纸也能做盔甲?” “怎么,你不相信?” 米萨保没有回答,他开始低头沉思起来。 “米老板,能不能帮我们弄点水喝。”王守善舔着嘴唇说。 米继芬干脆得站起身,头也不回得走了。 “米萨保,说说你的来历吧。”等他走远了,王守善又将视线转向米亮。 喜欢赌石的人一般胆大,可是像米亮这样的人却太少见了,他接受了窦z七年施舍肯定能拉下面子乞讨,那块玉一直放在这家的后院里,他要是想发财直接用坑蒙拐骗的方法拿走就是。 一般商人来到了长安穿的衣服总会比在野外旅行时好一点,但米亮却并不讲究这些,他看重的不是身外物。 “那你会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米亮毫不妥协得反问着王守善。 “你想要什么?”王守善避重就轻得问。 “一个帝国。”米亮眯着眼睛笑着说“我想将老家变成跟大唐和波斯一样强盛的帝国。” 王守善觉得他是在痴人说梦,自从撒马尔罕被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攻陷后粟特人的帝国就结束了,作为丝绸之路的要冲国都现在被大食人占着,其他地方则是被干旱的沙漠切割成无数的小城,没水怎么养军队? “如果我帮你,你就要替我打大食人。”王守善不负责任得说,等粟特人成立帝国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我要娶大唐的公主,你能不能替我弄到?” 王守善心里一万个没好气,李隆基的女儿怎么个个都抢着要。 “公主恐怕不行,县主可以吗?”王守善想起了太子瑛,他爹娶了五姓女,他自己则娶了关中四大姓的薛家,县主就是亲王的女儿,谁知道忠王日后会不会当皇帝。 亲王变成了皇帝,那他的女儿自然就成了公主,不过李玙自己年纪也不大,他的女儿该多小。 “县主,哪个县主?”米亮明显不高兴了,口气显得有些生硬。 “你有没有想过哪个亲王日后会成为皇帝?”王守善朝着他冷笑“他的女儿是县主,等他成了皇帝后不就成了公主吗?” “那你有合适的人选吗?”米亮又重新笑了起来。 “我见过三王子,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其他王子我还没见过。”王守善叹了口气,忠王就是因为锋芒太露才引起了其他人的忌惮联合起来对付他。 “那你想唐将来成为怎样的国家?” “一个强大到可以助你建成一个帝国的国家,我不喜欢争权夺利,我更喜欢到处旅行。” 米亮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王守善有些恼羞成怒,他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唐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的下场就是跟宁王一样。”米亮冷哼着说“要么当皇帝,要么当阶下囚,再不然就死无葬身之地,你选哪样?” “当宁王不好吗?我觉得挺好的啊。”王守善是极度羡慕宁王李成器的,混吃等死还能被人敬重,这境界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米亮听了王守善的话顿时语塞了。 “王守善,你真是个怪人。”许久之后,米亮才气哼哼得说。 “那你会帮我美言吗?” “你先跟我说哪儿能找到木棉?” “岭南,不过木棉的产量很低,你找到能替代木棉的植物就更好。” “它长什么样?” “我家里种了一棵。”王守善上下打量了下米萨保,他长得并不英俊,而且个子不高,至少没自己长得好看。 于是他有昂起了下巴,有些得意洋洋得说“我的老婆是公主,到时候让你一起看看。” 米亮气得一拳打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暴食身毙 开元二十二年三月,长安令罗广良没收了富商任令方的家财,总值六十七万贯,那个任令方以高利贷起家,后来办起了寄付铺,之所以被抓就是因为收了贼赃,辛苦了一辈子什么都没了,儿女发配岭南,听说在路上都死了。 来得容易去得也快,但是李宰相上台后发这种暴财的人却越来越多,长安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大家做买卖全部都是凭关系,有关系的人才发的了财。 胡商在长安总共才一万不到,洛阳三万,在河北道却有十几万,全世界人都知道唐人有钱,尤其是洛阳,那里简直遍地都是黄金。 “想让骨力裴罗离开突厥去瀚海光一条丝路恐怕不够啊,至少也要尚他一个县主。”米亮看着地图无可奈何地叹气,米继芬已经带着食物和水过来了,米萨保这里只提供清水不提供酒,更不会有驼峰和熊掌,只有抹饼而已。 “这是炫富炫出来的祸,捏着鼻子也得吞下去。”王守善啃着抹饼一脸得没好气,李隆基那个老家伙居然让这么无能的人来治国,他不是老糊涂了还能是什么。 唐律中有六赃罪,即为受财枉法c受财不枉法c受所监临c强盗盗贼和坐赃罪,要找到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很简单,麻烦的是有李宰相庇护那些犯官肯定能逃过一劫,过不了几年又要起复,商人当官是为了给自己的商行行方便,他们自己方便了胡商就不方便了,这样长安的市场就会被汉人独霸。 “李宰相只把我们当成运货的骆驼,要不是香料免税咱们根本就不想来长安。”米亮冷笑着说“汉人的官只知道帮汉人,根本就不公平。” “老百姓觉得他们是在帮胡人,根本不是汉人这一头的。”王守善冷笑着,他本来也是其中一员。 公生明,廉生威,让贪财的人当官肯定没法威武,自然就服不了众了。 贪婪的唐人喜欢胡人的女人c香料c黄金,却不喜欢胡人争夺自己的财富,迟早有天他们会跟那个任令方一样,家里囤积着无数金钱却最后被抢夺一空。 “你们惹了那么大的事要有个人背锅,就他怎么样?”米萨保看着米继芬,说着王守善完全听不懂的话,米继芬冷笑连连,用粟特语缓缓道来。 西市有家收明器起家的暴发户,名字叫葛妙财,他自己开了家寄附铺,而且兼营着高利贷,有不少汉人胡人都吃过他的亏。 他一直生不出儿子所以就不停得纳妾,家里一共有十个女儿,却全部都找不到婆家,没得办法,只好招上门女婿。 能厚着脸皮到他家来当女婿的能是什么好人?这些女婿都盼着葛妙财快点升天好分他的家产,他的家里三天两头得就打架斗殴,有时是女人跟女人打,有时是男人跟男人打,最严重的一次吵到了官府,但最后不了了之了。 任令方的家里也差不多是同样的场面,葛妙财家里肯定跟他一样存着不少现钱,将这些钱取了出来修驰道刚好。 按大唐律,贪赃枉法十五绢以上绞,只要摸进那个庇护葛妙财的家里,将印有太府印的税绢放在他私库里抄家的时候找到肯定是死刑,只是这样一来肯定会得罪渴望天下无贼李宰相。 世道已经这么乱了,他还有脸跟李隆基报一年死刑犯只有五十八例,就连粟特人都看不下去。 贞观的时候汉人穷,但周边各国却没有哪个敢惹汉人,现在人人都知道汉人有钱又好欺负,王守善的阿耶只是受害者之一。 西域已经不是大唐的国土了,汉人的利益在那边一点都受不了保障,只有粟特人才能在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丝绸之路上经商。 粟特人跟汉人做买卖也不开心,大家是看在钱的份上才来长安的,营州和幽州才是粟特人最想去的地方,那里百业待兴,到处都是商机。 幽州就像贞观时的长安,一切都是从无到有,白米行﹑屠行﹑油行﹑五熟行﹑果子行﹑炭行﹑生铁行﹑磨行﹑丝帛行应有尽有,胡人和汉人公平竞争,官员并不袒护任何一方。 安禄山在幽州很得人心,幽州太冷了,根本种不出粮食,粟特人运来的粮食刚好解了燃眉之急。 提起安禄山,米亮的口气全是憧憬,王守善感到了强大的压力,要跟安禄山竞争获得粟特人似乎并不容易。 “张守珪还管得住他吗?” “管得住,怎么说他也是幽州节度使,可是民心已经不在他身上了。”米亮冷笑着说“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调回中央,不然迟早有天会跟默棘连一样死于非命。” 仅仅一个州的兵力还无法跟大唐抗衡,可是安禄山要是掌握更多的军队就不一定了。 这么内忧外患的时候还能安享太平,王守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如果张守珪回来了,下一任节度使你觉得会是谁?” “不知道,现在朝廷里的官没哪个像样的。”米亮上下打量着王守善。 “你看什么?”王守善不悦得皱起眉。 “在想你能不能当幽州节度使。”米亮直言不讳得说“如果你去幽州能为百姓干什么?” 王守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张涛跟他说的那个用热水供暖的办法,但和安禄山争民心肯定会死得很快,他还不想这么早就让公主老婆当寡妇。 “民心只是一部分,军心的归属才是最重要的,军功他是怎么奖励的?”王守善沉着脸问。 “赏罚是节度使的事,他可管不了,幽州人可恨朝廷了,他们是不可能被招安的。” “招安?” “幽州必反,他们守着边境只是因为他们还认自己是汉人,跟朝廷没有一点关系。” 太宗说过,为君之道比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啖腹,则饱腹而身毙。 唐人完全是被自己给撑死的。 治国如同裁树,本根不摇则枝叶繁茂,君清政廉明为根,百姓安居乐业为叶,根坏了的树怎么救都救不活了。 在王守善叹息时他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冯坤和韦坚来了,屋里的三个粟特人立刻严阵以待,等待着大唐天朝上国官员大驾光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别有居心 开元十六年时,岭南地区爆发了空前的大叛乱,叛军的领袖是泷州刺史陈行范。 泷州隶属于岭南,和他一起叛乱的还有何游鲁和冯辚,当时负责镇暴的是宦官杨思勖,那个阉人跟王守善一样行事心狠手辣,他将叛军的尸体全数斩首,并堆成小山,而王守善做的是将头颅堆成小山,韦坚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更可怕。 在朗朗白日下看到这么多人头和晚上的感觉可不一样,幸好今日休沐,没有百姓进县衙办事,但负责守护的不良人却下破了胆,看起来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韦坚的父亲现在在兖州当刺史,根本无暇来帮助他,韦家家大业大,除了京兆在各地也有分家,现在家中最当红的人是韦凑那一支,他在唐隆政变时背叛了家族选择了跟陛下一起发动政变铲除了韦后,他的儿子韦见素也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兵部员外郎了。 韦坚虽然是京兆韦家人,可一切都必须靠自己,家里人是帮不到他什么的。 在修建驰道之前他必须要把这个烂摊子给处理了,不然他的仕途也到头了。 大机遇和大麻烦同时出现,那个王守善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变数。 关于风水之说他一直半信半疑,能拿出驰道这种东西的人却坚信不疑,韦坚有点被那个西胡儿给吓住了。 家里将挖水渠的事情交给他来办,策划这个事的却是韦见素,他曾经担当过河南府仓曹,经常听到来往运货的人抱怨运输麻烦的事,调任坊州司马后他一直拼命想办法调回来,这个计划就是他想出来的,韦坚本来只想着将差事办好就可以,谁承想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数,不挖水渠肯定会得罪韦见素,没了政绩他根本没法升迁,韦坚可不想继续再做他们那一支的垫脚石。 韦安石之后韦家就没别的宰相了,通常一辈人里最多出一个宰相,韦坚可不想给那个为了官位连家族都能背叛的人打下手。 所有人都在地方熬资历,他们这一支却因为皇帝的宠爱而高官厚禄,为了能升迁大家都迁就阿谀着他们。 韦坚觉得那种活法很恶心,既然都是要阿谀为什么不去阿谀李林甫,可是家里人都放不下面子,觉得有失贵族的身份。 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干什么? 他窝火了一上午终于彻底想通了,要往上爬就必须不择手段,不要脸的人才活得风光无限。 杨慎矜和他的弟弟们也要起复,但陛下这么继续乱花钱国库里能有多少钱播给他们修路? 张九龄修路的时候选的是农闲时节,而且他身先士卒亲自到现场,办的事情是对当地人有益的事所以并没有花多少钱,可是修驰道是肯定会花大钱的,因为铺枕木需要用金锥,等路修好了维护也是一笔开支,那些蟊贼肯定会偷金锥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韦坚自认没这个能力一个人将所有活都干完,这事肯定绕不过匠作监和李林甫,他该怎么做才能获得政绩。 表现得太出色会被李宰相忌惮,他这人心胸狭隘c嫉贤妒能,如果比他有能力韦坚一定会成为他铲除的目标,韦坚不想自己的名字进入月堂。 他正在二堂里胡思乱想着,仆人忽然来报,一个自称是王守善门下的年轻人拜访。 韦坚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待他走进那个停放着马车的院子,只见一个羽扇纶巾的俊美青年正含笑看着自己。 王守善让他想起了三国时的曹操,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则让他想起了司马懿,韦坚不禁大叹口气,怎么王守善身边的全都是亦正亦邪的人。 “韦县令,鄙人冯坤奉主公王守善之命请您到米萨保府中一徐,烦请移步崇贤坊。” 韦坚被这个书生给气乐了,他真以为现在是三国吗?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安禄山在幽州很得势,如果王守善趁着朝廷防着北方的时候在江南发展自己势力说不定就真的成了三足鼎立,而自己则成了帮他完成野心的罪魁祸首。 “他找我有何事?” “关于在西北修驰道的事。”冯坤笃定得微笑着,仿佛已经确定驰道肯定会修成一样。 “你让他和那个蛮夷来长安县来见我。”韦坚高傲得说,即便是萨保也不过是一个商队的首领而已。 “那恐怕不行,此事事关民族危亡,韦县令还是跟我来吧。”冯坤一甩宽袍大袖,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韦坚却不为所动,反而冷笑连连。 “民族危亡?修条路就能跟民族危亡扯上关系了?” “一般的路是不会,但这条路要修在瀚海。”冯坤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主公的意思是想将回纥首领骨力裴罗从后突厥汗国请回瀚海,在瀚海都护府会通一条新的丝路,和在突厥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当护叶相比,躺在绿洲里收税哪个更有吸引力?” 韦坚立刻瞪大了眼睛。 “那要是骨力裴罗走了谁来扶持登利可汗?” “当然是我们汉人。”冯坤的笑容变得越发猖狂了“咱们还要修一条路通往突厥,东西多了就得找地方放,我们要让那些游牧民定居下来。” “会有那么顺利吗?”韦坚苦笑起来,这个计划听着虽然好,但实施的可能却不大。 “这是当然,米萨保已经同意联合粟特商人出资修建,不过是几块木头和金锥而已,这点钱他们还是出得起的。”冯坤摇着羽扇,语不惊人死不休得说“连接东西两京后使用这条商路最多的就是他们,您只需要让朝廷同意他们修就可以了,不论是钱还是人都不需要咱们出一分。” 韦坚又叹了口气,昔日秦始皇修长城和驰道的时候还不是用的商人的钱,只要有钱就会有逃户找活干,修木轨驰道又不是很复杂的事,会有很多人愿意来的。 木材可以买,金锥他们可以找人制作,陛下只需要盖个印表示同意就可以了。 路修成了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清流也不会反对的,只要将津要职位的官员贿赂好,王侯们也不会反对,虽然没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步,可王守善已经开始在步步紧逼了。 这现成的便宜和功劳,捡起来为什么那么烫手呢。 “韦县令,我主公是胡汉混血,像他那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汉人所用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趁着现在他还没完全被粟特人拉拢,你该将他拉到汉人这边来才对。” 韦坚抬眼看了看这个名叫冯坤的谋士,他到底是在挑拨离间还是在为王守善谋划? 胡人。 汉人。 那个西胡儿为何偏偏是个混血呢? 韦坚长叹口气,迈步往公廨外走去“走吧,你带路。” “唯。”冯坤微笑着说,也只有这个时候韦坚才觉得他是个唐人而不是汉人。 父命曰唯而不诺,希望李唐别像三国时的东汉皇帝一样那么软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取而代之 一条丝路,一位县主,骨力裴罗会答应从突厥回瀚海吗? 这个只有问过才知道,现在的问题关键是如何让李隆基答应修路,而且韦坚带来的消息让王守善感到万般无奈,这种地方工程肯定绕不过土曹,洛阳属于河南府,河南府的土曹就是那位新近得宠的寿王妃杨玉环的叔父杨玄珪。 王守善没来由得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杨玉环感到一种强烈的厌烦。 因为那种强烈的厌恶感,他根本没办法静下来思考,而且韦坚和米亮他们接下来讨论的是如何让一个无辜的人背黑锅的事,虽然那个放高利贷的富商一点都不值得同情,可他还是觉得厌恶,大唐之所以会被逼的要赔上一条丝路和一位县主求骨力裴罗回来全是因为王君的一己私怨,要不是他红口白牙的诬告怎么会逼的那匹悍马跳到北方。 “骨力裴罗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王君?” 正在热烈讨论的四人立刻安静下来,一阵眼神乱转后米继芬缓缓开口。 “王君被任命为凉州都督时陛下设宴于广达楼,邀请夏氏一同赴宴,夏氏勇敢果决,巾帼不让须眉,每逢君必常伴左右,立下累累战功,王君以功担任右卫副率,在郭知运之后担任河西节度使c右羽林将军,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入侵大斗拔谷时率领秦州都督张景顺将其击败,但是到了凉州上任后回纥却轻慢他,说他是靠女人才获得现在的位置,并且四个酋长不服王君的管理,王君这才上奏回纥意欲谋反。” 王守善明白了,这是回纥自己先挑起的事端,说不定他们就像王君说的那样想要谋反。 他们挑衅让王君先出手,然后再以受害者的样子逃到突厥去,就像后突厥的默啜一样一会儿叛逃一会儿臣服,只为了从唐的手中换取更大的利益,遇上这种不要脸的人只能将他给杀了了事。 “骨力裴罗有儿子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似乎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骨力裴罗死了,他的爵位谁来继承?”王守善只得将问题直接明了得问了。 “他有两个儿子,叫默延啜和移地建,都已经成年了。”米继芬又回答到。 “你们有没有办法干掉骨力裴罗,然后让他的儿子们带着兵回瀚海?” 老子英雄儿未必是好汉,除了米亮所有人听了他的话具是一震,再也没人开口。 “既然杨玉环那么受宠,能不能让她给她叔父调个位置?”王守善换了个话题。 “主公想调何人担当河南府土曹?”冯坤规矩得坐着,看起来谦和有礼。 “谁都可以,只要不是杨家人。”王守善撇着嘴说“有他们在实在太碍事了。” “良行所说的杨家,可是指的杨玄孙?”韦坚忽然出口问道。 “杨玄孙不认杨玉环,她不是杨家人。”王守善抿着嘴思考了一阵说“杨洄杨驸马接近武惠妃是杨玄孙授意的吗?” 韦坚想了一下,摇头表示不知。 “最近寿王有没有去看过杨玉环?”王守善有点瞧不起那个贵胄,要是换成自己早就一刀把那个女人结果了,不过是一个犯官之女结果却搞出这么大的风浪,他日得势得把大唐搞成什么模样? “云汉是想杀了杨玉环吗?”米亮抱着膝盖坐着,看起来悠闲极了“我听说她可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啊。” “她让我想起貂蝉,那个女人说不定是个间谍,继续让她呆在陛下身边肯定会出事的。”王守善想起那个助情花就觉得恶心,安禄山实在太不要脸了。 “要不然干脆将杨玄珪杀了吧,一个土曹不过跟司录参军一样是个九品小吏。”冯坤摇着羽扇微笑着说,米继芬想了想也拼命点头。 “对付那个人小心点,我怀疑他跟巫师有关。”王守善看着冯坤说“那个杨玉环很不简单,初三那天晚上突厥人曾经攻击大庄严寺,他们还会借机再次行动的。” “他们攻击大庄严寺干什么?”韦坚皱着眉问。 “破我们的国运,秦州不是发生过地震吗?天山龙脉已经被破了。” “龙脉要怎么破?”米继芬毫无心机得问,所有人立刻都不说话了。 王守善忽然觉得让他接触太多秘密不是件好事。 “继芬,你去酒肆那边雇几个舞姬过来,再把突厥朋友请到这边来。”米亮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一个侍卫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束手而立。 米继芬垂头丧气得站起身,弓着背退了出去。 米继芬到底是给了自己一个金饼的人,如果不是他王守善也办不成婚礼,他寻思着下次该给他找点别的事情做。 然后他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冯坤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了。 “主公想让谁进来?”沉默了许久后,冯坤笑嘻嘻得提醒。 “你的朋友郭佳在哪儿?”王守善现在需要杀手,李白的门人可以刺杀杨玄珪,可是到突厥去刺杀骨力裴罗就麻烦了。 “郭佳是干什么的?”米亮笑着问冯坤。 “鸡鸣狗盗之辈,无需挂心。”冯坤也微笑着看米亮。 “我手下也有类似的人,不如让他进来?”米亮将视线转向王守善“长安城里有不少赌坊,我是在那儿认识他的。” “他是胡人还是汉人?”韦坚沉着脸问。 “干嘛分得那么清,只要能干活胡人汉人不是一样的么。”米亮没有看韦坚,心平气和得说。 韦坚瞪着米萨保的背影没说话,似乎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只要陛下同意修路,那个杨玄珪怎么想都无所谓,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要让陛下看到路修成之后的效果,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举行一次阅兵怎么样?提起秦始皇总是会想起大秦的铁骑。”冯坤回头看韦坚“韦县令在军队里有认识的人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驰道修好后肯定需要军队巡视,不然蟊贼会将金锥偷走的。”米亮看着冯坤冷笑着说。 “那你们建议谁来?” “家兄韦见素现在任职兵部员外郎,不如听听他怎么说?”韦坚这时忽然说。 “这个你回去自己跟他说,我只需要一个结果就行了。”王守善眯着眼睛,才这么几个人怎么都有党争“米萨保,你跟窦老板很熟,不如将他邀请过来?” “窦老板?”韦坚困惑得看着米亮。 “就是西京首富窦z,他是昭成太后的娘家人。”米亮看着韦坚笑着说。 韦坚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得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先礼后兵 王守善很讨厌这种别人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情况,韦坚那心领神会的笑容让他感到厌恶,而且看米亮的样子他似乎是想将自己取而代之。 有野心的手下就是这么难以驾驭,但是他们偏偏都很有能力,王守善必须拿出一件自己有而别人没有能力,不然他们是不会臣服的。 这里的全部都是大胆的狂徒,杀人是肯定没法在他们面前立威的,那就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了。 “米萨保,你能联系到多少身手好的浮浪人?” 米亮将视线重新回到王守善的身上,有些不解得问。 “云汉问这个干什么?” “以后咱们要将唐长安里的商业搬到汉长安去,汉长安地下排水系统里有不少僵尸,不把它们除掉的话以后居民没法安心经商的。” 冯坤又无声得笑了起来,韦坚和米亮则满脸都是惊骇。 “僵尸?” “它们以前是汉王,被盗墓贼扒了金缕玉衣后就顺着盗洞爬回了汉长安,道士要处理歹人招来的厉鬼,僵尸只能我们自己对付了。” “这怎么可能”韦坚满脸不信。 “晚上要去看吗?”王守善看着韦坚微笑。 韦坚这下不说话了。 “就让商户们留在唐长安不行吗?”米亮沉着脸问。 “长安商户侵街太严重了,那是要破坏长安风水的,而且日后唐长安是要办学校的地方,跟突厥人来往必须要兽医,要治理沙海需要大量工匠,现在的氛围不适合学习,商人必须搬出去。” “还有郎中。”冯坤补充着说“突厥萨满都是巫医,他们治病可没我们厉害。” “把突厥人治好干什么?”韦坚气愤难平得瞪着冯坤。 “就算不治突厥人,咱们的士兵受伤了也需要治疗,现在还有那么多人不识字,连明码标价都做不到。”王守善想起第一天来长安时吃的那碗昂贵的亲子饭就来气,汉人太喜欢欺负外来客了。 “那也不能将所有商户都搬走,要搬也是一部分一部分得搬。”韦坚皱着眉一边思考一边说“胡商每天都在金光门大排长龙,让他们先去汉长安住着,市署也好安排。” “怎么不是你们汉人去汉长安?”米亮瞪着韦坚说。 “汉人要在汉长安里开驿站,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王守善喝了口水,继续思考“要不然先把醴泉跟汉长安的驰道先修好?” “修这条路干什么?” “汉长安的水是盐卤的,醴泉的水是甘甜的,水不能随便引,只能用驰道拉水卖了。”韦坚嘲笑着米亮。 “渭水经常改道,不会淹没汉长安吗?”米亮不服气得看着韦坚。 “渭水改道是因为泥沙囤积,根源是治理黄河,金光门的那条水渠不能引进来,不仅破坏风水还会加快上游伐木的速度,米萨保有办法不让李宰相将木材堆放在西市吗?” 一提起李林甫,在坐所有人都叹气。 “李宰相的目标是将长安变成第二个洛阳,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商业的。”米亮无可奈何地说。 “李宰相的目的是为了哄陛下开心,还有谁比秦始皇更威武?”冯坤不屑得笑着说“就让他占了这份头功又何妨?” 米亮和韦坚都不说话了。 “目光放长远一点,咱们是为了天下。”王守善开始劝慰起来“先把事情做成,怎么占权咱们再徐徐图之。” “白手起家都是这样,能忍常人不能忍,才能成人上人。”冯坤这时凉飕飕得说“等他日你们得势了再抱负回来不就好了。” “李宰相有不少仇人啊,没了圣眷你们觉得他还能活多久?”见韦坚和米亮一脸愤恨难平,王守善开始挑拨离间了“你们觉得他像不像第二个宗楚客?” 米亮哈哈大笑起来,冯坤笑得异常阴冷,而韦坚则笑得格外奸诈。 有些人不用点都通,王守善希望自己不会被这些奸邪之徒给害死。 米继芬是老实人,可惜有时说话不经过脑子,他刚才那个问题是能随便问得么? “米萨保,有不少寒门生徒现在都留在长安,你看能不能安排他们进商队,随你们去西域旅行?”王守善想起玄奘法师,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日后要与大食人作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可以是可以,但他们肯吗?”米亮微笑着说。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找人的,商队里现在最急缺哪一方面的人才?” 米亮忽然诡异得笑了起来“郎中c兽医还有懂驱邪的巫师。” “巫师我没办法,但郎中和兽医还是可以找到的。”王守善沉吟着,思考着等会儿回去怎么跟李白商量。 他正想着,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他想起了那个跟踪他却被挡在天街另一边跳脚的汉人,一边站起身一边将刀给抽了出来,然后和米萨保他们一起走出了正堂。 在大门外,李白正和两个粟特卫士战成一团,而另一边御史周诚正护卫着一位微胖的老者,韦坚在看到那个老人时立刻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你认得那个老丈是谁?”王守善侧头看着韦坚。 韦坚点了点头“那是右仆射张九龄张宰相,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王守善看了看气势汹汹的李白,再看了眼捂着胸口的张九龄,无奈得叹了口气,原来李白也有自己的派别。 “米萨保,让你的手下住手吧。”王守善将刀给收了起来,对付张九龄这样的文官犯不着用刀。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米亮背着手得意洋洋得笑着。 “你想要什么好处?”王守善没好气得瞪着他。 “等会儿你们聊天我要旁听,这房子是我的。”米亮理直气壮地说。 “今天明明休沐,为什么老子比平时更忙了。”王守善揉着胸口直抱怨。 米亮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所有粟特人都住手了。 他们一停手,李白也停手了,王守善笑盈盈得和李白c张九龄对视,脑子里开始快速思考,这些清流能给他什么好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舅甥之盟 张九龄老了,他是座即将倾倒的大厦,但他并没有倒,韦坚只简单得说了一下他就明白了驰道修成之后的意义,不过他看重的是另一个问题。 秦始皇修长城是为了防备游牧民,太宗却认为不该将精力放在修长城上,以人为本才是太宗治国的关键,可惜他的后代一代不如一代,李隆基本来还有点中兴的希望,现在则完全不行了,一个耗干国库给女人打首饰的皇帝是得不到臣子们的心的,可谁继任下一任皇帝却让臣子们无比忧心。 吐蕃赞普赤德祖赞今年三十三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是松赞干布的玄孙,曾经和黑衣大食联合攻打西域的费尔干纳盆地,介入拔汗那国的王位之争。 七年前金城公主已经尚给了赤德祖赞,带去大量的书籍c郎中c乐工和杂役,在多次吐蕃和唐的战争中起了协调作用。吐蕃人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唐和突厥结盟的,经过王守善的解释张九龄已经知道用粮食换可汗是不可能,不过换回纥回来还是有希望,只是以李隆基好面子的性格是不可能给一个杀了朝廷命官的叛军首领尚公主的,哪怕是县主也不行。 此事兹事体大,杀了朝廷命官居然没受到惩罚甚至还尚了县主,有此先河一开肯定尾大不掉,但是这又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知道突厥遇到这种霜冻天气是什么时候。 王守善现在知道为啥李隆基一看到张九龄就烦了,因为他总是带着问题来烦人,本来气氛挺好的,结果他一来就全毁了。 吐蕃跟黑衣大食已经联手,还有比这更糟的消息吗? 突厥人好对付,他们没有冶炼技术,可是吐蕃和大食却跟唐一样擅长冶炼,他们能跟唐人一样制造覆盖马全身的重甲,吐蕃人要打到长安不容易,河西和陇右的屯兵就是防备他们的,王君这个人有勇无谋,他的娘子就是给他当军师的,开元十三年冬天,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率先向骚扰大斗谷,向甘州发起进攻,焚烧集市。王君就被她劝解不要出兵,正巧当时突降大雪,很多吐蕃士兵被活活冻死,悉诺逻恭禄遂决定大肆劫掠一番,打算从积石军西路撤回国内,王君判断吐蕃军队已经疲惫,提前派人从小路潜入吐蕃国内将路边的野草全部焚毁,并与秦州都督张景顺率领唐军紧紧尾随在吐蕃军队后面。等到悉诺逻恭禄率军行至大非川,战马又饿死了大半,当时,悉诺逻恭禄的主力部队已经渡过了大非川,只剩下部分辎重还留在后面,王君和张景顺率领的唐军已经推进至青海湖以西,将士们踏冰渡过青海湖,逼近了吐蕃军队。 开元十五年九月七日,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c烛龙莽布支率领军队攻陷了瓜州,生擒唐朝刺史田元献以及王君的父亲王寿,接着吐蕃军队乘胜进攻玉门军,将俘获的僧人放回凉州,给王君传话:“将军不是经常自诩忠勇为国,为何不敢出城决一死战!”,王君差点中了激将法,后来是他娘子劝住了他才没出城。 王君在陇右很有威名,如果不惩罚回纥就将他们直接弄回来那防备吐蕃的边军肯定军心不稳,倘若吐蕃再次犯禁那就会损失惨重。 因参加过玄武门之变,王晊所属家族在陇右经过多年发展已经根深蒂固,王晊不安排好自己的子侄是不会退下来的,王忠嗣将军原名王训,他的父亲王海宾是王晊的族子,他只能等王晊退下来才能接任节度使的位置,心急肯定收复不了王家人。 怎么办? 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语。 “金城公主怎么说?”王守善一边问一边心中狂骂,当年就是因为王晊告密才有了玄武门之变,没想到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圈问题又回到了那个老贼的身上。 王晊原本是李建成的更丞,被秦王李世民收买,当时突厥入侵,李元吉率领秦王府的将领出征,在武德九年六月他向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告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计划在昆明池为李元吉饯行让勇士刺杀秦王。 李建成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打算已经无从得知,因为他已经死了,王晊因告密而成了节度使,他自己功成名就了,却害苦了整个李唐皇室。 “没有消息,吐蕃到长安路途艰险,即便我们互派使节消息传到对方手中至少也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张九龄揉着眉心,难掩疲惫得说。 “吐蕃要干什么我们不管,先把突厥人稳住了再说。”王守善浅薄的头脑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了“这个提议他们自己内部也要讨论,他们要是不接受我们提了也是白提。” “和突厥人结盟陛下必须知道,我们是不是派人跟宫里说一下?”韦坚气息奄奄得说,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 “咱们不是结盟,只是正常通商,粮食咱们一点一点得换,不能一下子给他们太多。”王守善瞟了眼李白,有些心虚得说“我们不能犯跟武则天一样的错。” “登利可汗手中没有军权,所以他只能依靠骨力裴罗,但有了粮食和大唐的物资资助他就能稳住民心,这样就能跟自己的堂叔内斗了。”冯坤这时忽然说。 “你叫什么名字?”周诚忽然问冯坤。 “鄙人冯坤,字天齐,是汴州刺史冯有融的儿子。” 周诚冷笑起来“原来是犯官之子。” 冯坤摇着羽扇看着周诚微笑。 “等会儿突厥人来了,你们要旁听吗?”王守善看向张九龄。 “要,而且我还想再找个人来。”张九龄上下打量着王守善,古怪得微笑着说。 “你想找谁?” “三皇子,忠王李玙。” “不行。”王守善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他讨厌那个馍一样的三王子“全长安那么多贵胄,为啥一定要找他来。” “那你们一粒粮食都别想运出唐境。”张九龄像个守财奴一样小气得说。 “你!”王守善站了起来,指着那个老家伙的鼻子久久不能自语。 米亮拍了拍手,又一个侍卫走了进来。 “去十王府请三王子过来。”米亮说着看向了张九龄“不知张宰相可带了什么信物,不然就凭我这个门子恐怕请不来那位贵人。” 张九龄干脆利落得将腰上的金鱼袋给摘了下来。 那个门子双手捧过,然后倒退着离开了正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崇贤聚德 金城公主的父亲名叫李守礼,是章怀太子李贤的次子,曾为左金吾大将军,幽州刺史c单于大都护。 他幼年丧父c四处贬谪,没有得到王子应有的教育,长大后才识低劣,生活浑浑噩噩,平日里宠妾很多,对儿女也不重视家教c不规范礼仪,致使儿子大多不成材,女儿也有负贞洁名声,李守礼却处之泰然,自认为是皇帝的兄长而不以为意。 章怀太子的庙之所以会荒废也跟他的性格有关系,葛妙财跟右威卫大将军葛福顺有亲戚关系,再加上李守礼的纵容他可以说是在长安横着走,他是很有钱,据他的三女婿对外宣称他比任令方的资产更多,抄了他的鼠窝就能凑足修驰道的钱。 葛妙财本身就在收贼赃,就算是太府寺的绸缎他也照收不误,家里养了败家女人,主人家也养了很多败家男女,不敛财不行啊。 “葛福顺不行啦,就这一两年的事。”张九龄说起耿国公的事一点都不避讳,王守善也不知道他是人太耿直还是没心机“有了六百万贯的贼赃就可以做纸甲了,修驰道的钱也有了。” “那我们的好处呢。”王守善指着周围一大圈人“你们得分给我们一点。” “你们想要什么?”张九龄面无表情地说。 “户籍。”王守善的眼睛都快瞪出血丝了“我们要长安的户籍。” “这个等三王子来了由他来跟你谈,我只负责办事。”张九龄就像个胥吏一样说道。 “张宰相,当年你是如何说服陛下修路的?”韦坚恭敬得朝张九龄说“我们想修一条从长安到洛阳的驰道,以后交通往来会方便很多。” “你写一封奏表,将利害分析清楚就可以了。”张九龄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最好跟高总管先打个招呼,一定要这封奏表交给陛下亲阅。” “可以先把醴泉到汉长安的驰道修起来嘛,反正也不长。”王守善挥着手说“有了真东西比什么美言都管用。” 他的话音刚落,屋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张宰相,我听说要做纸甲要用到木棉对吗?”米亮盘膝坐着问道。 张九龄将视线移向了李白。 “是要用到,不好弄吗?”李白说。 “这个我们会想办法,不过要供应军需的话以木棉的产量可能供应不及。” “那就找可以代替木棉的植物,棉絮不仅可以纺布也能给老百姓过冬用,这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张九龄接着说。 “就凭这个你们就该给我们户籍。”王守善又开始胡搅蛮缠“就算不是长安的,也得是京兆的。” “找到了再说。”张九龄不耐烦得敷衍着。 “三皇子身边的那些护卫信得过吗?” “护卫?你见过他了?”张九龄睁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王守善。 “在景龙观遇到过。”王守善想起那些护卫就觉得气闷,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宦官。 “他们都是中官,神策营不只是有太子府和西北军,宦官也在其中。”张九龄冷笑着说。 “那他们忠于谁?三皇子还是别的人?” 张九龄但笑不语。 王守善信不过那些阉人,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崭露头角,以至于有点想开溜了。 可是米继芬已经去请突厥人过来了,他要是这个时候认怂了就再也直不起来,他不由瞪了李白一眼,李白就像是没看见一样望着屋外的蓝天,仿佛又想吟诗了。 “张宰相,我们想把长安里的一部分商户搬出去,在城里建学校。”王守善瞪着李白对张九龄说“尤其是兽医和郎中,以后不论是突厥还是我们自己都需要。” “这个我会跟太医署的人提的,钱从哪里来啊?”张九龄提高了声音有些傲慢得说。 “我们可以出,我们商队里最缺的就是郎中。”米亮财大气粗得说。 “还有我们的军队,前线只有和尚在救死扶伤,太宗那会儿都有军医,咱们现在反而没多少了。” “李居士,好像有不少乡贡没回去吧,何不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弃文从医?” “唯。”李白转过头看向张九龄,拱手说道。 “咱们对大食的了解太少了,应该多派使节过去。”王守善眯着眼睛笑着说。 “太宗陛下曾经招揽过孙思邈孙道长,不知孙道长可有后代?”韦坚忽然问道“要是能招揽到他们到长安担任医官就好了。” “这个我会派人去查的。”张九龄叹了口气“就是怕他们的后人又拒绝从政。” 王守善想起了净行给他的任务,似乎请孙思邈的后人出山就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了。 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孙思邈隐居就是为了避免跟俗人接触,他该怎么把那些世外高人给请出山。 “你在想什么?”李白小声问道。 “我想回家。”王守善没好气得说“今天休沐,我本来打算去了景龙观就在家里休息的。” “吃了晚饭再走嘛,我人都叫了。”米亮好客得挽留起来。 老乡的面子王守善还是要给的,他将视线又转向了李白“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马就在外面,它认得我。”李白得意得笑着“那匹马通灵性,聪明的很。” 萨保家的门是可以朝着街开的,王守善的马就停在了门外的马厩里,唐人的运气还真是一如既往得好,这么大一个长安都能被李白找到他。 “米萨保,你这里有纸笔吗?” “你要这个干嘛?” “把要做的事情记录下来,日后方便回想。” “这个我来吧。”周诚率先站起来往外走,李白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要不我送个仆人给你吧,有事联系起来也方便。”米萨保微笑着看着王守善。 “用不着,我自己在找。”王守善有些戒备得看着米亮,他还记得韦坚给他的提醒。 送人就等于送眼线,越是贴身的人越是要小心谨慎。 “张宰相,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住?”冯坤看着张九龄身上的纸衣好奇得问。 “修政坊,葛福顺住的修真坊离我家不远,有时间我会去看看。” “张宰相跟耿国公很熟吗?”韦坚小心翼翼得问。 国公和大臣是不允许接触的,更何况葛福顺的亲家王毛仲还因为居功自傲触怒了李隆基。 “不熟,只是看到他心灰意冷人日渐消沉,有些可怜罢了。”张九龄长叹了口气“世人趋利而避害,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教化得过来。” “教不过来就用王法呗。”王守善冷笑着说“挨了打就会知道什么是教训了。” 张九龄摇头苦笑。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咱们断了邠王的财源,恐怕他会在陛下面前说坏话的。”韦坚这时候说“咱们得给他点甜头才行。” “给他什么甜头?”米亮慢悠悠得问道。 “醴泉的水费怎么样?”韦坚笑呵呵地说“是人就肯定得喝水,汉长安越繁华他的收得越多,这笔钱可是不小的收入啊。” “葛家该怎么办?”张九龄问道。 “修了驰道要找人防盗,耿国公不是武将出身吗,就让他的子嗣在军中任职可好?” “葛优思已经是游骑将军了啊。”文官张九龄有些不解得问。 “趁着葛富顺还活着,让他厚着脸皮给子嗣们求一次。”韦坚诡笑着说“只要修好了驰道,大家就都能升官发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吹拉弹唱 文武散官就是拿着俸禄不干活的,有些人憧憬,有些人不愿意,尤其是有个名垂青史的爹之后,当儿子的总会有些想法。 五品的游骑将军能带的兵还不如一个六品的果毅都尉多,军权是一般人碰不得的,可是葛福顺却是个例外,除了有个不靠谱的亲家外他一直谨言慎行,找李隆基求个实缺并不困难。 等客人等得无聊,米亮米萨保就把家里的乐器拿出来玩了。 粟特人喜欢玩乐器,不过王守善并不会,义父觉得玩乐器是玩物丧志不许他碰,所以他只会唱歌,而且还是歌词露骨乡野的民歌,汉人听不懂,米亮却听得懂,王守善一开始唱他就哈哈大笑,王守善得意得告诉他,自己就是靠唱这首歌让公主点头答应嫁给他的。 米亮朝着王守善竖起了大拇指“云汉,你肯定会成为传奇的。” 王守善吊儿郎当得笑,他得意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突厥有很多个酋长,每个酋长都有自己支持的对象,余勒都斯肯定也有自己效忠的对象。 得民心者得天下,幽州人单纯,安禄山招来了客商就被收买了,突厥的百姓比汉人更老实,只要能安居乐业一般都心满意足了,估计余勒都斯现在在思考到底要把救灾的粮食先给哪个部落。 至于三王子上哪儿就不知道了,早知道该告诉那个门子应该去景龙观碰碰运气,等这边谈完就没他什么事了,反正陛下防着他,他不来反而更好。 但是三王子却还是来了。 他身上仍然穿着那身绛色的狩猎纹夹缬绢铭衫,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宦官。 那个宦官穿着五品的朝服,想不认得都难,王守善对那个相貌丑陋的宦官没来由得感觉厌恶,因此看了一眼后就不再看他了。 白面馍走进了米亮的正堂里,一身绛红色几乎跟周围的褐红混成一体,而王守善身上穿着的则是灰色的麻衣,就像粟特人的壁画一样分明。 所有的汉人都对他行礼,米亮是五品的萨保,因此也对他抚胸行礼,只有王守善一个人坐在地上不动,他桀骜不驯得看着李玙,而李玙也皱着眉看着他。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王守善对自己的这个内兄一点都不客气,白面馍朝着他冷冷一笑,撩开袍子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 王守善立刻往旁边挪了挪。 “请我来是为了干什么?”李玙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每个字都敲在人的心头。 “殿下,今年突厥遭遇霜冻天气,而我们则粮食丰收,上天有仁德之心,为生灵免遭涂炭粟特朋友希望能用粮食换突厥人的马,让他们一解燃眉之急。”张九龄躬身说道。 “帮突厥人?为什么?” “咱们用粮食换马当借口,把登利可汗请到长安来。”王守善继续吊儿郎当得说。 “你觉得突厥人会答应吗?”李玙没有看王守善,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张九龄。 “不可能,但咱们可以试试将骨力裴罗和葛逻禄酋长换回来。”张九龄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们刚才说的内容给李玙说了,包括将商人赶到汉长安和唐长安里建兽医学校的事。 “把骨力裴罗调回来之后,登利可汗又由谁支持?” “当然是我们,得民心者得天下,咱们帮登利可汗稳定民心,再派兵保护好他的安全就行了。”王守善又出声说道。 “你想让汉人进突厥人的汗庭?”李玙将视线转向了王守善,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嘲笑。 “咱们不是有那么多胡兵胡将吗?将他们派进去不就好了。” “那你愿意去吗?”李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看起来严肃了不少。 “我又没官职,你凭什么派我去。”王守善继续吊儿郎当得说“再说骨力裴罗肯不肯回瀚海还不一定呢,你得跟他谈条件。” “谈什么条件?” “一条丝路,一位县主,只要给我们长安的户籍,粟特人就会去瀚海垦荒,至于县主尚不尚是你们的问题。” 张九龄刚要说话,李玙立刻伸手阻止了他“那要是骨力裴罗反悔了又叛乱怎么办?” “那就杀了他,反正他有两个儿子,他的位置有人继承。”王守善绿油油的眼睛看着白面馍黑玉一样的眼睛“只要别让人知道是咱们干的就行。” “那你建议派哪个胡将过去?” “安禄山,他不是宣称永远忠于大唐吗?” 李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 “再坏的结果,不过是登利可汗有了一支忠于他的军队,但幽州还能重新回归节度使的掌控之下。”王守善用诱惑一般的语气轻声说道“这是一条很冒险的路,总比让他在幽州做大来得好。” “那你又想获得什么?”李玙看着王守善的眼睛,就像是想要看穿他一样。 王守善朝着众人一挥手,所有人立刻都出去了,包括主人米萨保在内。 “我想在长安立住脚,户籍是别人弹劾我的关键。”王守善看着李玙的眼睛说“汉长安的地下有僵尸,等把它们除掉了粟特人会都搬到汉长安去,唐长安会成为你们汉人商人的天下,但你们必须给他们优惠政策。” “香料已经不收税了,还要怎么优惠?”李玙冷笑着说。 “那是不公平的,有些汉人没什么本事却用放高利贷的方式发财,这种人必须抓干净,但他们有李宰相和权贵的维护,李宰相现在是打算扶哪个皇子做皇帝啊?” 白面馍不笑了,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阴郁,王守善不禁有些同情他来。 “你有没有想过杀死寿王?” 李玙听了他的问题浑身颤了一下,摇了摇头。 李玙有点妇人之仁,但这种人应该比隋炀帝好,就是不知道他干不干得出弑父这种事。 王守善会毫不犹豫得杀了他的汉人阿耶,却不会动张连举半根汗毛,父亲其实不一定必须要血缘关系。 “陛下的后宫太大,要养那些女人花太多钱了,把她们放出去,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王守善开始转移话题“你还嫌自己的兄弟不够多吗?” “那些女人放出去干什么?”李玙阴沉着脸问。 “当尼姑吧,反正她们除了穿的衣服不一样以外和真正的尼姑有什么区别。”王守善冷笑着说“当了尼姑还能还俗,说不定在庙里看对了眼还会成就一对佳偶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阅兵裁军 先天二年那场在骊山举行的阅兵让李隆基很不满意,如果时隔二十五年能让他看到阵型整齐的军队,他肯定会觉得很高兴。 当儿子的就该哄爹开心,王守善建议李玙今年李隆基生日搞一次阅兵,让老家伙高兴高兴。 李玙听了王守善的建议没做声,兵权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尤其是三王子,他更不敢沾,但他不是有个当儿子养的弟弟么,王守善建议这事由他来管。 除了李玙他还想看看有没有别的王子能继承大业,李玙重用宦官,那些阉人迟早会坏事,王毛仲就是因为高力士的一句话被流放刺死的。 神策军现在是一团散沙,这也是多亏了高力士的管理,他在禁军之中安插中官,宦官已经开始在掌握兵权了。 皇帝越是信那些没了种的阉狗,正常男人就越没活路,没了那活儿还娶三妻四妾?那场面王守善想象就觉得恶心。 搞阅兵的时候正好可以裁军,将不合格的人给刷下来,他们可以跟逃户一起修驰道,也可以去治理黄河,反正不能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就拿俸禄,这种尸位素餐的人少了真正干活的人待遇就高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阵一过,还不知道能勾走多少围观娘子的芳心,这世上总有女人是不为钱嫁人的,平康坊的那些娼妓地位太高了。 一顿花酒收一贯钱,那是个九品将士郎一个月的俸禄了,在官场混肯定免不了请客吃饭,那么高的消费只会滋生,等汉长安清理出来平康坊的娼妓是第一波被请走的。 老家伙以前的亲信要利用起来,李隆基似乎是个念旧情的人,只要把他说动了后面的事就好办,葛福顺快死了,让他临死前给儿孙们挣个前程不是挺好么,别留下执念最后成了鬼,然后被鬼差抓回阴曹地府去受罪就惨了。 知子莫若父,李玙就是太想要兵权才会被李隆基忌惮的,有个年轻的儿子提着把刀一直提醒着他快退位让贤,圣人都会被气出个好歹来,更何况是不肯服老的老顽固了,下象棋的时候士和象用好了也能防住对方的车马,李玙现在想的是开辟水田,将幽州南下的路给封住。 “这我没办法,北方人都爱吃面,不经历饥荒是不会改的。”王守善不负责任得说。 “那就把这些粮食当成军粮给修路的人吃。”李玙馍一样白净的脸全是决绝,李隆基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狠人。 “你打算让谁来种水田?”王守善不敢大意,他可不想现在就被请出长安去拓荒。 “总会有想从政的贵族,要入官场就必须种水田,先从信阳开始。”李玙面无表情地说。 信阳因韩信屯兵而得名,它的官名叫申州,属于淮南道,主要出产小麦和水稻,当地人并不种粟,那里地处平原但有大河相隔,在那里筑城易守难攻,只要将小麦田全部都换成水田骑兵就没有回旋和铺开阵型的余地,只能选择攻城。 王守善冷笑了起来,李玙的想法虽然很好可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因为信阳有很多贪财的地主。 没人种小麦精面的价格会更高,总会有人挡不住诱惑屯旱田的。 跟那些人讲利害关系是没人会听,打仗距离他们太遥远,自己日子过舒服才是正经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是没有感情的,它对万物都等同祭坛的贡品,而圣人也不能有感情,当官要施仁政却不能仁爱,心太软的官是当不了好官的。 “你要是这么搞,门阀就起来了啊。”王守善好心提醒,谁叫李玙是他的内兄呢。 李玙没做声,显然在权衡,王守善觉得要把孙思邈的后人请回来恐怕会很困难,谁叫这世上到处都是为了权利奔波的刍狗。 “而且你想过以后兵源的问题没有,中原到处都是奴隶,良家子逃了不少,让田舍汉直接上战场等于是让他们送死,就连现在的彍骑去西域也是九死一生。” 李玙长叹一声,捂着头冥思苦想。 “跟突厥人的战争必须停下,武将积累军功速度太快了,等他们封无可封再给他们什么?” 做事总有个先后顺序,以后麻烦肯定不断,但先把突厥人稳住再说。 “你有没有熟悉北庭事务的手下,让他先安抚住突厥人行不?”王守善想起冯坤就胃疼,那个犯官之子现在在外面干什么? “有一个,但他在岭南。” “是被流放了吗?” “不是,他是南海太守,他走了谁来镇住市舶司的歪风邪气。” 岭南的治所在广州,广州设有市舶司专门负责对外贸易,常由宦官充任,岭南山高皇帝远,又有香料c宝石c象牙等珍奇之物,有权的官员就会以权谋私,仗势欺人。 “宦官贪了那么多财到底要干啥呢?”王守善开始挑拨离间,而且他确实搞不懂那些阉人的想法“得了那么多钱带进棺材里?” 李玙不说话了,王守善也没继续说,那些宦官都是外人,但是这对父子却信他们多过信彼此,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有些事外人是劝不了的。 “那位玊玉道长,你能让我见见她吗?” 沉默了许久后李玙轻声说道,王守善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谁叫李玙是他的内兄。 “就今天怎么样?” 王守善连忙摇头“我得回去问问。” 李玙勾起了一个让人不快的笑容“你怕她?”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她了?”王守善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李玙哈哈大笑起来。 王守善被他笑得恼羞成怒,想打又不敢,只能一个劲得撇嘴。 等笑够了,李玙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但脸上的阴郁之气已经没之前那么重了。 “水田防线一定建起来,你觉得让张九龄来处理怎么样?” “清流已经得罪很多人了,再让他们得罪人还要不要他们活了。”王守善也沉下了脸,正人君子太少,小人反倒越来越多,恶人还是得让恶人磨“你觉得让宦官去处理怎么样?” 让宦官去整富豪就等于把黄鼠狼送进了鸡窝,只是这样一来信阳的官场肯定乱了。 “这个我再想想。”李玙摆着手说。 “河南道已经发生蝗灾,淮南不能再乱了。” “蝗灾?”李玙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王守善快被气死了,他还以为李玙知道才将试点定在信阳。 李玙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垂下了眼睑,摇头表示不知。 王守善叹了口气,李玙实在太可怜了,除了宦官根本没人敢帮他,就算有也被他阿耶给调走了,就因为那个老糊涂害怕儿子结党。 “你要是愿意以后可以常到我家坐坐。”王守善犹豫了很久才说“我娘子在长安没什么朋友,你把你娘子带上,让她们好好说说话。” “谢谢。”李玙郑重其事得说。 “客气什么。”王守善无所谓得说“以后我们吵架了你也要帮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君瘦国肥 义父说李隆基喜欢武刀弄剑,虽然唐人以胖为美可是他却保养得很好,或许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看起来没老所以才特别不服老。为了修身养性他还喜欢给各类经典作批注,开元十年他就为孝经做了注解,李玙读过,但根本就没读进心里去,王守善恨不得一脚提醒这个内兄,汉人养儿子就是为了防老,就是因为怕儿子靠不住才李隆基才那么信外人。 百善孝为先,太宗的玄武门之变和杨广的血溅屏风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弑父,杀父亲的人一般都心冷手黑,要是李玙为了皇位杀李隆基那王守善就不打算拥立他,但王守善也不打算提醒他,要是他自己悟不出来那他就没皇帝命,他自己还想着要占江南和朝廷划江而治呢。 信阳要是修了水田防线,那他的骑兵日后就只能从随州经过襄阳北上了,他不打算跟安禄山直接交锋,到时候恐怕是安禄山占洛阳,而他自己占长安了。 襄阳是兵家必争之地,那是那么容易打的么?王守善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彍骑越废弛这仗就越好打,可他自己却老想着要让中央恢复番上,这么不干不脆的乱臣贼子他自己都觉得厌恶,但他确实不想当皇帝,他可不想自己跟儿子的关系像李隆基和李玙一样。 为了皇位一家人搞成这样太不划算了,他想学宁王一样混吃等死,想用金子自己找个金矿随便挖,不管他过得多奢侈都没人弹劾他。 有些人不打一顿是不知道厉害的,兼并土地把良家赶走,然后买奴隶来种地,这种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自己没本事就欺负穷苦人,还压迫比自己落后的文明敛财,隋朝是亡于农民起义,唐估计也一样,最可气的是奴隶连伸冤的地方都没有,王守善将地主买吃人肉的狗管奴隶的事跟李玙说了,忠王没做声,他那张馍一样的脸拉得老长。 跟那种地主解释水田防线的重要性他们是没法理解的,信阳不种小麦了正好,他们使劲种,精面价格一上涨他们赚得更多,到时候他们就能长得更肥了。 富户拼命逃税国库收不上来税,一遇到大的战争或者天灾就算没有李隆基败家国库肯定会空的,任令方一个放高利贷的都有家产六百万贯,其他富人可想而知,藏富于民也不是这个藏法。 长安很不好混,尤其是在这个吏治黑暗的时候,除了县令长安县这种大县还有县丞c县尉,开元二十一年韩休以黄门侍郎拜相时万年县尉李美玉因贪赃不枉法而治罪,韩休就拿程咬金的孙子程伯献来说事了。 混世魔王的孙子日子过得很奢侈,他担任金吾卫右将军,程咬金被罢官后封邑没以前那么多了,而且家里还有好几个子孙,程伯献分到的家产根本就不够支持他又是豪车又是豪宅的奢侈生活。 有他带头,金吾卫从上到下都贪污成风,后来神策军来了在权斗中败了才收敛不少,但韩休就是要将他斗倒。 韩休跟李隆基说李美玉不过是一个小官,像程伯献这种大贪官都没治为什么要把李美玉流放到岭南?李隆基为了保护程伯献干脆连李美玉也不治罪了,他被罢了官并没有流放,四年一过经过李宰相安排李美玉就又当上万年县尉。 县尉与县丞都是县令的佐官,专门负责治安捕盗c审理案件c判决文书c征收赋税之事,京县设六县尉,分判司功c司仓c司户c司法c司兵c司士六曹事,以韦家的力量安排县尉县丞还是可以的,长安县还比较干净,万年就是黑成了一窝。 犯了法是必须被判刑的,可给了钱就连案底都不会留,有钱有势的人更加肆无忌惮,平康坊里的侠少杀了娼妓不犯法,就因为娼妓都是贱籍。 和长安比起来,幽州简直就像是人间乐土,逃户们正在往河北道集结,安禄山得了军心又得了民心,就算一开始他没有反心也会生出异心,李玙的探子带回来的全部都是不利于朝廷的消息。 李玙是一肚子的苦水没人倒,一开始说就没完,今天跟着他来的那个宦官叫李护国,武则天时期女皇私设内卫,名字叫做“察事”,由宦官管理,李护国就将那个机构给原样搬了过来,他的门子就叫做“察事厅子”,专门负责侦查宫廷及地方官吏。 张守珪是个能打仗的将军,可是搞民政却不行,幽州的军队分为三派,一派是支持安禄山的,一派是支持张守珪的,还有一派在中间摇摆观望,朝廷其实已经失去对幽州的控制了。 安禄山的正妻是康氏是粟特人,他的次妻段氏是鲜卑人,北魏时有鲜卑族复姓叱李氏c高护氏,李家是自称是老子的后人其实是隋文帝时才改为单姓李,段部鲜卑是鲜卑族中最强悍的一支,他们游走于辽西走廊,是一支强大的游牧民族,晋朝时幽州大将王浚就娶了一个段氏女子获得了段氏的支持,完成了割据自称为辽西公,虽然经过五胡乱华后段氏几乎被灭族,但经过多年休养生息鲜卑段氏又开始卷土重来,有控弦上马万骑。安禄山的贴身侍人李猪儿是个宦官,他生活起居其实已经跟皇室差不多了。 张宰相说了安禄山要反,没人信,李玙信了,可是他没办法,彍骑的战力不行,不可能是长期与契丹打仗的幽州军的对手,如今倒是有条水田防线可以修了,可是老百姓不配合,河南道出了蝗灾李护国居然不报,李玙说着说着就起了杀心。 把骨力裴罗从突厥换回来陇右就可能会乱,不换吐蕃和大食联手进攻西域那大唐一样捉襟见肘,国家到了如此腹背受敌的地步了还有人在歌舞升平寻欢作乐,李玙背着手在王守善面前转来转去,挥舞着手狂骂,他一会儿骂宫中穿金戴银不知人间疾苦的女人,一会儿骂那些滋生贪污受贿的商女,一会儿又骂贪官污吏,一会儿又骂那些拼命敛财逃税的富翁,王守善被他吵得烦不胜烦,他有些后悔刚才邀请李玙去自己家做客了。 有这么多事压在心里,难怪白面馍看起来那么阴沉。 王守善耐心得听李玙骂,等他骂完了还有正事要做,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首先要把驰道和阅兵的事搞起来,把老头子哄开心了他们后续行事才方便。 同时王守善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也学李玙一样搞一支暗探,但掌握那支密探的人绝对不能是冯坤,可是除了冯坤他又能找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红脸白脸 “等会儿见突厥人,你当好人还是我当好人?”李玙骂了很久,突厥人差不多也该来了,比起驰道这才是更迫切的问题,王守善想当好人,以后他还要跟突厥人做走私买卖呢。 “你想怎么当好人?”李玙又重新坐了下来,他这么说已经是间接答应自己做坏人了。 “你跟他们讲条件,让他们把登利可汗请到长安来。”王守善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突厥人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今天就跟他们说换左右护叶的事吗?” “先不说,等他们的信使走了再说。”王守善眯着眼睛微笑着“从长安到突厥汗庭大概要骑几天快马?” “你想让他们先吵起来再降低条件?”白面馍笑了起来。 “你能不能安排人混进突厥汗庭?”红脸的西胡儿微笑着说。 “这个我去问问。”李玙抿着嘴,过了半晌说“粟特人全信得过吗?” “不见得,他们都是逐利的商人,不会为了户籍卖命的。”王守善长叹了口气,希望上仙公主值得他如此付出。 “那安禄山控制的粟特人会不会南下收粮?” “你给咱们控制的粟特人特权就行了,江南的粮食只有他们能收,可是到了北边就麻烦了,大运河的北段都在安禄山控制的范围内,别咱们忙活了半天全被他捡了便宜。” 李玙又重新站起来了,他在波斯地毯上不断得转圈,看起来就像是困兽。 过了许久,他停了下来“裴伷先在北庭做买卖时养了很多食客,让他们帮忙如何?” “他现在在哪儿?” “岭南。” 王守善翻了个白眼,等长安的马跑到岭南再从岭南跑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你先别急啊,他是京兆裴家人,这件事不如让裴耀卿处理?” “又是张九龄,又是裴耀卿,你不怕你阿耶怀疑你结党?” 李玙长叹了口气“他要怀疑我也没办法。” “你还是先问问陛下的意见吧,他现在还将突厥当成大敌,你就跟他说咱们这么做是要帮登利可汗得到民心,让他跟自己的堂叔内斗,骨力裴罗的事情你先别说。” 李玙在考虑,王守善没打搅他,要对付自己的爹他这个当儿子的绝对比自己这个外人在行。 “你就不能在陛下面前服个软吗?”王守善忍不住抱怨起来“干嘛跟一个老头子硬碰硬。” “你跟你阿耶是怎么相处的?”李玙背对着王守善问。 “我义父每次打我我就抱头鼠窜,他气消了就好了。”王守善想起以前每次将锅里的饭菜吃完张连举怒不可遏的样子就笑起来“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彩衣娱亲么?哄阿耶高兴不是儿子该做的?” 李玙不说话了,贵族就是这样,永远放不下面子,李玙这辈子恐怕都没法跟安禄山一样挺着个大肚子跳胡旋的。 李隆基老了,他盼的不就是老来乐么,偏偏李玙总是绷着个脸,看起来倒是威武严肃了,却一点都没法逗老家伙开心。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韩休把他气得人都瘦了还听得进去忠言,但张九龄说的话他就不乐意听,宁可信李林甫的话。”李玙的语气有些颤抖,听起来像是带着哭腔。 王守善知道,李玙说的那个他就是李隆基了。 “他是什么时候变的?” “我改名之后,宫里人说陛下差点让我娘吃打胎药,从一开始他就不希望我出生。” “但你不是活着么,你知道你出生那会儿是个什么情况么?”王守善想起钱大郎说的那些话,谁知道威武的祖龙居然被赵国人饿到长了个鸡胸呢“别老是听宫里人怎么说,你直接问你阿耶,他为啥没让你娘吃打胎药。” 李玙改过几次名字,这对父子的感情可真是让人纠结。 李玙又沉默了。 汉人都有这个臭毛病,含蓄,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憋在心里,一点都没有胡人的直接大胆。 “你娘就没帮过你?”王守善提醒他,寿王是因为有惠妃才变成这样,就算他当了皇帝也肯定服不了众,武落蘅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才争储位? “我娘已经死了。” 王守善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杨贵嫔什么时候死的?” “我的娘不是她。”李玙回过头,恶狠狠得看着王守善“就跟你认你义父是父亲,不认你生父一样。” 王守善心里一个劲得狂骂,这个三王子怎么这么讨厌。 他想起了那个太真观里舍弃了自己孩子的母亲,一个女人如果没了母爱就算她长得再美也是个怪物,武则天为了皇位杀了自己的孩子,武落蘅完全不顾儿子的心情争夺储位,姓武的女人都冷血无情,玊玉会变成她们那样的人吗? 然后他又松了口气,德贤观里有不少孤儿,对待不是自己的孩子能这么温柔,她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会成为好母亲的。 没亲儿子就没亲儿子吧,养成李玙这样迟早有天也会被气死,还不如不生。 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这小子肯定跟他爹一样,是个拧巴的拧种。 “她生了你就该尽孝,我想给我娘尽孝还没办法呢,你这叫不惜福。”王守善有些嫉妒李玙和安禄山,为啥他们的娘都活着“别做表面文章,要真心实意得哄她开心,别人是看得见的。” “说这个干嘛,不是说突厥人的事吗?”李玙不耐烦起来“等会儿是你谈还是我谈?” 王守善想起余勒都斯也无奈,那也是个喜欢硬碰硬的人,但突厥人都很会演戏,谁知道等会儿他会怎么表演。 “还是我来谈吧,你负责耍横就行了。”王守善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牙郎,他说和生意从中赚佣金,那些战马和日后走私的粮食他还要找地方偷运。 “你就穿这身衣服?”李玙嫌弃得看着王守善身上的麻衣,就连张九龄穿的都比他体面。 “事办成了突厥人是不会管你穿什么衣服的。”王守善不屑冷哼“又不是女人,穿那么漂亮给谁看。” 李玙冷哼一声,正要开口,门口却响起马蹄声,看来是客人们终于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北雁南飞 突厥是部落制的,每个部落一个姓,回纥c仆固c同罗c浑c思结c拔野古c契苾c阿布思c骨仑屋骨思被汉人称为九姓铁勒,再加上后来归顺的拔悉密和葛逻禄,后突厥汗国主要是这十一个姓部落组成,其中仆固部人曾有一次大规模的投诚,他们世袭金徽都督,是唐重要的胡兵兵源之一。 牧羊人仆固的全名叫做仆固延,而萨满余勒都斯的全名则叫浑余勒都斯,这一次霜冻天气受灾影响最严重的就在北方,同罗因为靠近汉人这边其实受灾并不严重,但是同罗已经和唐休战,因为他们和安禄山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安禄山的母亲阿史德氏是仅次于阿史那家族的显贵,历代可汗所娶可敦都是出自阿史德家族,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安禄山具备被承认为突厥可汗的资格,同罗就是认可安禄山的部落之一。 后突厥汗国正在分崩离析,这个时候团结是最急需的,酋长若非朝贡一般是不会离开后突厥汗国的领土,所以来华使节一般都是萨满领队。 汉人的粮食是救命用的,而且突厥人的演技很好,脸皮也很厚,余勒都斯此刻看起来很殷勤,反正王守善看不出他曾经拔出刀命令仆固等人用箭对着自己的狠样。 王守善是粟特人和汉人的混血,他自认自己的脸皮绝对没余勒都斯厚,难怪李白会说安禄山是滚刀肉,又狡诈又会演戏,安禄山已经不要脸到一个境界了。 李玙不是安禄山的对手。 他是贵族,要讲体面,而安禄山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他已经豁出去了,人至贱果然是无敌的。 在简单的客气寒暄后,余勒都斯带着满脸笑容,规矩得坐在李玙的下手位置,他正好跟王守善面对面,不过他的眼睛一直都看着尊敬的大唐王子殿下。 憧憬c恭顺,不论李玙表现得有多傲慢他都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难怪李隆基会如此讨厌突厥人,就连王守善看到余勒都斯也手痒得很,也不知道当年他们尊太宗为天可汗到底有几分真心。 突厥的俘虏很可怜,但这帮突厥权贵太可恨,可怜之人肯定有可恨之处,就跟汉人一样。 霜冻天气第一批倒霉的绝对是汉人奴隶,突厥也不是全部都是游牧民,也有半游牧的,阴山以北现在绝对是人间炼狱,将那些学兽医的生徒送到突厥等于是羊入虎口。 汉人不能去突厥,去了会尸骨无存,要来也只能是突厥人来中原,反正长安空房子那么多,总有地方给他们住的。 王守善临时改变了谈判筹码,也不知道李玙能不能意会到,他听着余勒都斯和李玙口不对心得客套,聊天聊地聊天气,就是不聊正题。 在这种场合,坐在王守善旁边的仆固延还撞了撞他的肩膀,王守善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仆固将一个小纸条递到了他的手中。 王守善不动声色得接了过来,握在掌心中低头看,纸条上的字是粟特文写的,突厥人想要三万斛粮食,还有杂彩三万段,铁两万斤,作为交换可以保证突厥与唐停战一年,如果今年唐与契丹打仗还会帮着唐人牵制奚部落。 王守善用脚底想都知道,要是真的给了突厥人那么多粮食和铁明年就轮到唐和突厥开战了,奚比契丹离唐更近,他们明着是帮唐人,实际上是自己在占领战略要地,一年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给他们征兵,突厥人只要一上马就是能打仗的弓箭手,蠢材才会答应他们的条件。 三万斛虽然没有武则天给得多,不过王守善还要跟他们做走私买卖,加起来数量就多了。 突厥人是用粟特语写的,汉字的常用字太多,即便是萨满也记不全,他该怎么把信息传到张九龄那边去? 这个时候冯坤从后面凑了上来,他在高大的王守善身后坐着,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 “突厥人要三万斛粮食,杂彩三万段,铁两万斤,给了他们就停战一年,唐与契丹打仗还会帮着我们牵制奚部落。”王守善在他耳畔低语,冯坤点了点头,猫着腰,做贼似得溜到了张九龄的身后。 他在张九龄耳边低语一阵后,张九龄又在他耳边说了一通,冯坤又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所有人都瞟到他在转来转去,但所有人都像没看见一样专心看余勒都斯和李玙聊天。 “张宰相说可以,把登利可汗请来,陛下好多年都没见他了。”冯坤凑到王守善和仆固的耳边,以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 仆固立刻转身跟身后的一个人说了,王守善瞥了他一眼,那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突厥人,穿得很体面却坐在穿羊皮袄的仆固身后,他察觉到王守善的视线,在听完了仆固的耳语后很坚定得摇了摇头。 “你是何人?”王守善轻声问道。 “拔野古部落的质子,孛剌。” 唐对外族质子真的很不错,孛剌一身的丝绸,刀上还有宝石,看气势好像还担任武职。 “你是嫡长子吗?” 孛剌点了点头,王守善不禁暗自咋舌,大唐真乃强国也。 阿史那部落是原本是铁勒的一员,但是阿史那崛起后就和九姓铁勒有了从属关系,此后铁勒人就被突厥人取代了。 如果拔野古跟阿史那一样崛起了,那突厥人可能就要换个名字,一个部落的嫡长子做质子可比嬴政的爹异人地位高不少。 跟他谈条件是可以算数的,王守善想了半晌,伸出了一个手指头,孛剌再次坚定得摇头。 这个时候周诚猫着腰走了过来,在四人耳边低语“不给你们铁,咱们交换战俘怎么样?” “换多少?”孛剌问。 周诚伸出了一个手指。 “那粮食得加一万斛。”孛剌皱着眉说。 这次换周诚摇头了。 “那咱们还谈什么。”孛剌没好气得说,起身就想走。 “你们可以派人到长安来,太仆寺有人会教你们怎么治牲口。”王守善连忙说道“还可以给你们绳子和其他急需的日用品,你们那儿现在最缺什么?” 孛剌又重新坐回来了。 “用不着你们汉人教,我们自己会治。”孛剌恶狠狠得瞪着王守善。 “哎呀,那你们就派几个兽医过来,咱们交换学习嘛。”王守善又像西市的牙郎一样推销起来“来的时候带点你们那儿的特效药,看看我们这边能不能种。” “种药材?”周诚和冯坤都一脸惊愕得看着王守善。 “不试试怎么知道,野生的药那么少,要种出来了药价能便宜不少。”王守善坚定得相信只要给了种子田舍汉什么都能种出来的。 “我们要你们治冻疮的药,还有针和茶叶。” “你们那儿也兴喝茶啊。”王守善笑了起来。 “喝了茶能不烂牙齿,没牙的人在我们那边可活不了。”孛剌冷笑着说。 “粮食不可能给你们三万,你们的底线是多少?” “两万,不能再少了。”孛剌挥着手说, 王守善还想压价,不过他不能得罪突厥人,所以他决定将这个得罪人的事交给李玙。 他朝冯坤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王守善就跟余勒都斯开始说废话。 余勒都斯对音律很有研究,他说他很喜欢汉人的音乐,王守善说同感,其实他对突厥的歌舞也很有兴趣,啥时候找几个能歌善舞的伶人过来咱们交流一下。 废话没说几句,李玙一拍桌子,很有气势得瞪着余勒都斯。 “你们好大的胆子,作为藩属国为唐效命是分内之事,汝等居然敢以此为要挟跟我们谈条件?” 余勒都斯立刻吓得五体投地。 “要换粮食可以,把登利可汗叫来,来的时候记得把骨力裴罗给我捆上。” 所有突厥人都默不作声,谈判谈到这份上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殿下,上天有好生之德,要不先给他们点先解决燃眉之急?”王守善怯怯得看着李玙。 “殿下,调运粮食需要时间,何不先借他们一千斛粟米。”张九龄这个时候拱着手说道。 “我们要是把粮食借给你们了,你们又用什么来交换?”李玙盯着余勒都斯,萨满立刻瑟瑟发抖起来。 “此此事还请容愚禀报可汗。” “登利可汗即位,也没见他派个使节拜会,他这么干实在有失礼数啊。”李玙高高在上得说。 “愚亦会在信中禀明可汗。” “下去吧。”李玙一挥手,夹缬绢铭衫上的泥金狩猎纹随着他的动作变幻出不同的光泽,那个手持弓的猎人就像活过来一样。 余勒都斯立刻拱手倒退着退了出去,仆固临走之前朝着王守善眨了眨眼睛“巴依,萨满让我送几只羊到你家,你住哪儿啊?” “就送到这儿吧,晚上我还要请客。”王守善微笑着看着仆固“你们要是想来随时欢迎。” 仆固贼兮兮得笑着,扶着胸倒退了出去,孛剌看着王守善冷哼了一声,也跟着离开了。 等所有突厥人都走了,屋里所有人顿时都大笑了起来,王守善立刻将突厥人给他的那张字条双手交到了李玙的手中。 “粟特文?”李玙看了眼手中的字条,抬头看向王守善。 “他们能写粟特文已经不错了,汉字太难记,他们根本看不懂。”王守善笑看着李玙“汉文可是这世上最难学的语言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 存雷震天 拿着粟特人给的纸条,李玙带着张九龄和周诚进宫面圣去了,用不值钱的米换一支雇佣兵还是蛮划算的。 突厥人帮汉人不安好心,不过汉人打了败仗肯定要打回来,这场仗是避免不了的。 等包括李白在内的大唐官吏都走了,王守善才宛如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躺在地上,在夹缝中求生可真不容易,这游戏还得玩多久。 “主公,你跟三王子交换了什么条件?”冯坤摇着羽扇笑着说。 “户籍,米萨保,你先准备一张二十人的名单,要是三王子能说服陛下这些人就能在长安落户。”王守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李隆基那个老顽固听不听得进去人话。 “咱们要坐汉人的顺风车夹带还是自己开一条路?”米萨保微笑着说,米继芬就在他旁边坐着,看起来唯唯诺诺。 “第一次先坐他们的顺风车,他们在北庭有不少探子,先探探他们的底细。”王守善看着冯坤,他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心急。 就算他不安排,冯坤肯定也会让他手下的鸡鸣狗盗成为探子的,如果有得选王守善也不想养这种会弑主的狗,但谁叫他身边没别的能人呢。 “三皇子设立了一支专门监视百官的监察门子,要不我们也成立一支?” “主公想要谁来负责?”冯坤的表情一点都不惊讶,王守善越来越担心他在自己背后搞鬼花样。 “谁先找到能造船的人和守长江的战将就谁负责,在此之前你们各行其是。” 冯坤躬身应是,米亮看着王守善冷笑连连。 “你笑什么?”王守善有些恼羞成怒。 “才二十个人,你在打发乞丐吗?”米亮瞪大了眼睛说。 “二十个长安的户籍。”王守善见米亮还是不为所动,只好补充“那你还想要什么?” “这二十个人全部都要官职。” 所谓得寸进尺就是米亮这种人了,王守善与他互瞪,米亮毫不示弱得与他对视。 “冯坤,有他们能当的官吗?”王守善一边等着米萨保一边问犯官之子。 “鸿胪寺典客署典客为流外二等,这个官职必须交税,而且主要责任是接待外宾,并不影响朝局。”王守善一问冯坤就回答了,很明显这两个人已经串通一气了。 接待外宾对汉人来说是件很光荣的事,鸿胪寺是朝贡c宴劳c给赐c送迎及国之凶仪之事的衙门,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肯定很肥。 典客只是不入流的小官,但这个官代表的意义却不同,本来被当做客人接待的粟特人成了主人,鸿胪寺客馆里的人肯定会很有想法。 “能不能换个地方?”王守善跟米萨保打商量“太府寺行么?” 米萨保冷笑出声,显然这就是他的底线。 典客只是打杂的,陪客人吃喝玩乐加管理番客衣食住行婚丧学,但是跟汉人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王守善觉得那些学儒学傻了的醋大可能会跳起来咬他一口。 中华乃礼仪之邦,礼是儒家的门面,即便私下里礼义廉耻都没了可是表面上还是要绷住,让粟特人进鸿胪寺绝对是种大变革,其难度不亚于让北方人不吃面改吃米当主食。 “你们给我点时间想想,这事不是一下子就能办成的。”王守善觉得李玙是个好商量的人,要是他当皇帝的话说不定真能办到,不过这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夺嫡。 他还想看看别的皇子,万一还有比李玙更成才的呢? 米萨保没有再做纠缠,但显然他会时不时得提醒王守善要将这个事记在心上,不然他随时会罢工。 冯坤拿着羽扇保持着微笑,王守善敢肯定他会很勤快,不过一个太过勤快又有野心的手下对主公可不是件好事。 冯坤就没弱点吗? 他说他是来找妹妹的,也许他可以帮冯坤找找。 “你们能不能去东市找一下张涛,在回来的路上我被人跟踪了,我怕他出危险。” 冯坤干脆利落得领命去了,等他走了,王守善才跟米萨保说掏心窝的话“你们刚才在外面聊了什么?” “你们刚才在里面聊了什么?” “李玙是不会杀寿王的,要不咱们帮他一把?” 米萨保摇了摇头“要是杀了寿王就等于是在害他,咱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李林甫。” 王守善上下打量着米萨保。 “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女婿张博济是鸿胪寺少卿,他的威风可摆得比鸿胪卿还大啊。” 米萨保冷笑连连,王守善明白了,李林甫挡住太多人的路了。 “他和高力士并非亲密无间,咱们先分化他们。” “你打算怎么做?” “高力士不是娶妻了吗?就从她下手怎么样?”李隆基要听女人的谗言,王守善就不信高力士不听。 米萨保开始仔细回忆。 “高力士娶的可是位一等一的美女吕氏,有国姝之称,但她平时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中仆人都称赞她很贤良。” “那她阿耶呢?”王守善就不信了,把女儿嫁给宦官的会是个好爹。 米萨保笑了起来“她阿耶自然是一路高升,原本他只是个刀笔小吏,现在是太仆寺少卿,他的兄弟也成了王府属官,可谓风光无限啊。” “那正好,咱们正好要贿赂养马的官,就从他开始怎么样?”王守善暗叹自己运气真好,马也是要造册的,有了战马就能养骑兵,李玙在信阳屯水田会给他造成麻烦,还好北边有个安禄山,正好用他来吸引李玙的注意力。 “咱们用什么来贿赂他?”米萨保问。 “你能找到神妓吗?”王守善对李林甫家里的那个波斯舞娘念念不忘,要是玉娘也会跳肚皮舞就好了。 米萨保奸邪得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王守善恼羞成怒。 “你是不是想让公主学肚皮舞?”米萨保撞了撞王守善的肩膀“你的胆子不是一般得大啊。” 王守善的想法是很美好,就跟米萨保想让粟特人当典客一样,可是要实施起来却太有难度,送了一个波斯舞娘又要怎么离间他跟李林甫? “张博济跟吕少卿的关系怎么样?”王守善诡异得笑了起来,女婿要是在外面,当岳父的是怎样的心情? “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成为朋友的。”米萨保低声说,然后就和王守善一起大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士行之美 战马是战略物资,唐人管理得很严,所以那个吕玄晤必须收买。 紧接着王守善就开始跟米萨保讨论窦z的问题了。 瀚海那鬼地方什么都没有,可是要是大军从那里路过的话还是很容易侵入边境的,那里必须得有军队守着,最好的人选就是原来的主人。 唐人耐不住高原的气候,以至于跟吐蕃作战一直屡战屡败。 等哪天回纥人不想着抢汉人的钱了也可以进中原,但是现在不行,引狼入室的事咱可不干,有一个安禄山已经够让人头痛了。 同罗属于龟林都督府,和幽州隔着金徽仆固都督府,距离瀚海也不远,如果将骨力裴罗放回去,假如处理不当说不定会被安禄山招揽,那唐就多了一个敌人。 只有足够的利益才能让骨力裴罗离开后突厥汗国回瀚海,最关键的是绝了他那份南下的心,谁叫中原的富豪喜欢到处炫耀。 把贼招来了,想把他们送走就没那么容易了,开发商机是商人的事,王守善该想的是别的。 他要把墨家人鱼目混珠得塞进官场里,这次修路是大好机会,杨玄孙太残暴,他要另辟蹊径。 窦德妃闺名希琦,生于扶风窦家,自汉朝开始就屡出皇后,窦漪房就是出自窦家,民间有扶风窦家出皇后之称。 贵族都是有家风的,虽然韦杜两家占地宽广,可他们的家训中都提醒必须交税,对待佃农也不刻薄,所以在他们的治下并没有出现逃户。 为政仁智,不苛以待人。 仁爱族人,利及于人。 谨谨至孝,贤父兄弟。 克俭持家,素行不晦。 笃厚庄重,谦逊有礼。 立身以孝悌为基,以恭默为本,以畏怯为务,以勤俭为法,以交结为末事,以气义为凶人。 窦家的家风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即便是腰缠万贯的窦z穿着也很简朴,他的钱全部都拿去生钱了。 除了窦z,窦义节和窦诫盈这两支也加入了商贾的队伍,他们有钱到了不知该怎么花的地步,所以他们养了各式各样的食客,米亮只是其中一个。 像在全国修驰道这种事是肯定少不了窦家的,他们养了米亮总共十六年,这下子又全部收回来了,不仅收回来而且还巨赚一笔,前提是李隆基必须同意修驰道。 寡妇清助秦始皇修成了长城,窦z则帮助李隆基修成了驰道,钱多到了一个程度就会想要名,一个大多数商人几代人都无法实现的梦就这么被他实现了。 除了有人挑拨离间,王守善想不出李隆基会拒绝修驰道的理由,李玙怎么也是他的儿子,只要惠妃和李林甫不从中作祟那这个计划就会实现,弄死太子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但王守善觉得他们还不够忙,他要他们忙到没时间去关注其他,驰道才能顺利得修起来。 王守善让米萨保将曹石滩叫进来,蓸石滩挨了鞭子整个人看起来却轻松了,就像经历了刮痧,一开始的痛苦过去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他是寂静塔的掮尸者。”王守善向米亮这么介绍蓸石滩,米亮的脸色立刻一变,掮尸者通常由贱民担当,他们自成聚落与普通居民分开,即便是拜火教徒对这些送人最后一程的人敬而远之,一如吐蕃人对天葬师的态度一样。 “继芬,你还要继续听吗?”米亮沉着脸问米继芬,后者严肃得点了点头,他怎么说也是走过沙海的商队首领。 “有几个汉人需要你们帮我监视。”王守善看向米亮“他们知道我要暗杀宦官的事,如果消息走漏了可能会对我不利。” “要不要帮忙?”米亮笑呵呵得说。 “暂时用不着,但你们要保护好城外的寂静塔。”王守善沉着脸说“我怕消息走漏,会给那边惹来麻烦。” 所有人都一齐点头。 “初三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 “有几个人举行了拜火仪式。”米继芬一边回忆一边说“至于清真寺那边有没有举行仪式就不知道了。” “你还认得出他们吗?” 米继芬微笑着点头“我认人过目不忘。” “那就把他们找出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找到了要杀了他们吗?”米亮问。 “不,我有个更好的地方。”王守善舔着嘴唇笑着说“有时间咱们去安国寺玩玩?” “那里有什么?”米继芬好奇得问。 “吴道子的画,地狱变相图。”王守善拍了拍米继芬的肩膀,他立刻浑身一抖“我想试试他们怕不怕鬼。” “鬼就是邪灵,它们都是肮脏的。”蓸石滩忽然说“我们必须驱除它们。” 拜火教认为人死时灵魂和是快速分开的,邪灵是不愿意离开尸体的灵魂腐化而成,对身体的留恋也是执念的一种,王守善总算是明白蓸石滩怕鬼的原因了。 汉人有个秦国,秦国有很多义鬼,他们的执念就是要舍生忘死为民除害,而其他地域则很少有这种傻瓜出现,蓸石滩做了不少违背良心的事,他怕死后留了执念成被鬼差抓。 对鬼神有畏怯之心的人王守善还是蛮信任的,至少知道做了违背良心的事肯定会遭到惩罚,他怕的是那些根本不怕c不信鬼神的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连鬼都不怕还怕王法的制裁么?就像大理寺的那些缺德到了人神共愤的狱丞一样。 杀人不过头点地,干嘛整出那么多可怕的刑罚呢。 “云汉,你在想什么?”米亮看着王守善长了四个瞳孔的眼睛问。 “我在想怎么处理大理寺的那些人。”王守善看着米亮说“你知道荆轲吗?” “荆轲?”所有粟特人都困惑了,王守善只好将荆轲的故事又说了一遍。 “荆轲说白了就是个杀手,可是他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义刺杀秦王,太子丹好就好肉招待他就是为了买他的命,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一个跟荆轲一样的人。” 米亮笑得更诡异了“云汉,我现在相信有人真的会预言了,住在这个房子里果然会遇到非常有趣的事。” “你知道那个帮你算卦的道士是谁吗?” “洛阳安国观一个名叫李若虚的道长。”米亮冷笑着说“你能相信一个道士给粟特人算卦吗?” “长安怪人多,见多了就不怪了,尤其是道士,他们都有点神神叨叨的。”王守善撇着嘴说。 “要不要找个时间去算一卦?” “不用了。”王守善想起净行的嘱托,似乎在见那个道士之前他应该将那串佛珠交给他。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念头,但他觉得还是照办会比较好,问错了问题是会挨雷劈的,他可不想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保民为王 在李白混出名堂之前,长安的宠儿是王维,就是他写的那首相思帮王守善却掉了娘子遮脸的团扇,可惜他去年已经跑去河西当节度使幕判官,不然王守善还想拜会一下那位据说很擅长音律的诗人。 他是开元十九年的状元,有那些王孙的追捧想买豪宅自然不成问题,他买下了宋之问蓝田的别墅作为他会友的场所,王守善也想给李白弄个差不多的,不过不是用来做会友,而是接济穷人的养病坊。 “找个时间你们可以到我们那儿去洗澡,自己烧水洗澡多麻烦。”王守善一脸得自豪加得意,他想把这种公共浴池推广开,就像罗马人做的一样“到了冬天天气冷了不仅能洗热水澡还能取暖,农闲正是练武的好时候,咱们劈的柴正好给他们用。” 粟特人想问题的方式是另一种。 “这种澡堂能在突厥推广吗?”米继芬问“我们给他们免费挖水池,但是他们得出钱买我们的炭。” “那得他们定居了才行。”在冰天雪地的漠北洗热水澡?只要足够的炭就不怕寒冷,麻烦的是没有吃的。 “可以先去金徽都督府去推广嘛,那边不是已经归降汉人了吗?”米亮兴奋得直搓手“同罗人常到那边去,他们要是想要一样的浴池咱们也可以挖。” “你们可以在汉长安搞一个温泉城,给老百姓用,一人收几个钱,薄利多销。”王守善想起了骊山那个豪华的温泉城,老百姓用不着跟贵族一样奢侈,普通的水池就可以了“以后不是要修往返汉长安和唐长安的驰道吗?他们坐车过去收个草料钱,吃喝玩乐肯定会花钱,咱们就能赚钱了。” “唐长安里不能这么搞吗?”米亮问。 “应该不行,城里的水是不能随便动的,金光门的那条渠绝对不能挖,那些木材堆在西市多占地方。” “我们撤走了他们就知道厉害了。”米继芬不屑得冷哼。 “哎呀,咱们要做长期生意,慢慢会好的。”王守善开始劝架“商机遍地都是,有些人蠢才看不到。” “云汉,你干嘛那么帮汉人。”米亮不解得看着他。 “我老婆是汉人,她是大唐的公主。”王守善自豪又悔恨,太早结婚果然不好,难怪大哥到现在都是个浪子。 自由了就没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等成了家又想到处去闯荡,但王守善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足,他在外流浪太久了。 “胡姬酒肆里的女人也是我们的女人,以后能不能别再运来卖了?”王守善开始跟他们打商量。 “你不懂,我们是在救她们,唐人算是好人,其他国家的奴隶主根本就不是人。”米继芬揉着鼻子,眼睛都红了“咱们没有自己的军队才老是被人欺负。” 唐律之中不允许逼良为贱,违者徒一年半,这已经是先进他国非常多的地方了。 唐人曾经是西域的守护者,因为唐军会释放奴隶给他们自由,奴隶贸易却让唐人变得越来越冷血无情。 “你们觉得我们把奴隶藏起来训练成军队怎么样?”王守善低着头,他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反正咱们又不跟汉人一样修墓,练成了军队之后带着他们去江南,然后我们建立一个没有奴隶制的国家,让奴隶自己去解放奴隶,如果失去了领土那他们就只能再成为奴隶,不想成为奴隶就只能拼命,这样的军队我觉得是有战力的。” “可以试试。”米继芬抿着嘴说“大食人就在训练奴隶兵,军队也是要靠练出来的。” “在哪儿练兵?”米亮看着王守善问。 “不知道,尽量找南方。”王守善吃亏就在这里,西域的疆域很多地方他都去过,可是对南方却一无所知。 “吐蕃也有农奴,他们该怎么办?”米继芬忽然问。 “吐蕃的情况跟我们不一样,这个得徐徐图之。”王守善无奈叹息,吐蕃的盔甲很结实,农奴是肯定打不过那些士兵的,他们的数量也没有压倒优势,只有通过外力才能解放他们。 “云汉,你知道光明王的传说吗?”米亮状似无心得问。 “我不想知道。”王守善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做的都是分内事。” 王守善想起了那个自称迦楼罗王的食人魔朱粲,他只想不留下任何执念,平安得过完这一辈子就行了。 米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再劝导了。 他拍了拍手,一个门子进来了,他吩咐那个门子去请窦郎过来。 “李林甫不好弄,咱们就从他的儿女们下手。”米亮面无表情地说“他的女婿也不是个个都是真心喜欢他的女儿的。” 王守善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他的仇人太多,用不着你亲自动手,他的运势旺不可能他儿女的运势也旺,我有认识的朋友,让他们动手,你们负责送礼就行了,怎么样?” “这个可以,反正唐人喜欢西域来的东西。”米亮冷笑着说。 “不只是东西,记得要多找那种能惹事挑事的女人。”王守善眯着眼睛笑着说“要教她们怎么说汉话。” “李宰相的十六子李嵊和谏议大夫杨齐宣交好,这个人该怎么处理?”米亮忽然问。 “谏议大夫?那是什么官?” “门下省正五品上,不设定员,如果有不合理的诏书他们有权利驳回。”米亮解释道。 王守善倒吸一口气“皇帝下的诏书他们也能驳回?” “诏书不是皇帝下的还是谁下的?”米亮冷笑连连“不过宫里的话都是高力士的徒弟在传,如果杨大夫觉得宫里的诏书出了问题可以拒绝执行,但是得罪了高总管就没好日子过,如今有李宰相当靠山,他终于可以跟高力士对着干了。” “他们有什么爱好吗?”王守善眯着眼睛问。 “他们喜欢泡温泉,李宰相在蓝田置了别墅,要我把地址交给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曲意逢迎 李白和王维都擅长写诗,但是王维能当节度使判官而李白不能当官是有原因的,王维是状元,可李白没去科举,开元二十五年进士是两千进七十的名额,想中进士已经很难,中状元就更难了。 李白的脑子灵活,想走捷径,但捷径不是那么好走的,名利场就是一股浊流,在里面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吏部是李林甫把持的,可李宰相永远越不过陛下,皇帝的儿子要安排二十个长安户籍还是能做到的,王守善他们这里正在聊天,长安县的司户就来了。 户籍必须包括家庭住址和家庭成员以及田产财产明细,很多粟特人在长安买了房子,不过米萨保只有这一间,他让米继芬出去接待司户,然后和王守善继续讨论,剩下的十九个名额该给哪些人。 外国人想获得大唐的户籍无比困难,钱都买不到,必须立功才有,王守善在边疆打了十年才换回来一个良籍,如今一下子有了长安的户口了。 江米的长安户籍是他娘给的,他阿耶是“嫁”进了江家才得到落户的机会。 江家米行本来是个小商铺,有了米哈德的加入才变成西城有名的大商行,可是米哈德在家里的地位却非常低,因为用江氏的原话来说米哈德现在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江家给的。 米哈德想离婚,离婚就没户籍,没户籍公验时间一到就必须赶出长安,米亮就跟王守善商量,能不能让米哈德占一个名额。 “他要是想占可以,这次运粮食去突厥他必须去,活着回来了就有他的一份。” 米萨保立刻拿出一张纸,将米哈德的名字给记下了。 有了户籍就有了可以科举的资格,藩属国的留学生占尽了便宜,倭国和新罗来的贵族子弟在太学读几年书就能去考了,科举必须是良家子,先不论考不考得上,至少粟特人有资格去考了,想起来就觉得光耀门楣。 晁衡原名阿倍仲麻吕,开元四年来到长安在国子监求学,毕业后参加科举,从近万考生之中脱颖而出,取得了桂冠,不只是新罗和倭国,就连粟特人和西域藩属国也被震惊了。 所有进士出身的官吏都要从九品开始做起,苦熬资历然后才能往上爬,就连外国人晁衡也是一样,但权贵安排进来或者贵族子弟就会高一些,一般也不会超过七品,颜真卿一下子成了八品监察御史是特例中的特例,那手好字走到哪里都有人服的。 米萨保就把颜真卿写的一副字拿出来给王守善欣赏,他写的是楷书,看起来非常工整,抄写的是礼记少仪篇,王守善想借回去临摹,他才一开口,米萨保直接把那副字送给他了。 “我只是借,临摹完了就还给你。”王守善涨红了脸,他感觉就像自己索贿了一样。 米萨保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是一副字而已,下次有机会再请他写一副给我就可以了。” 五品的萨保要找八品的御史要一副字好像也不是很困难,王守善这才作罢。 “鸿胪寺的典客基本上都是李宰相安排的,陛下好面子,绝对不能亏待了那些使者,他安排的那些人只知道带着客人吃喝玩乐,四处游玩,根本干不了实事,让咱们来干不是挺好的么?”米萨保一边叹气,一边在那张纸上写下了两个人名,王守善知道他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突骑施被灭,西域的藩属国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已经倒戈,他们本来就是墙头草,朝贡也是带着土特产吃大户,他们根本没多少诚心。 第一天来长安时在酒肆里就听说他们在为李隆基的生日做准备了,五个月的时间能让彍骑脱胎换骨吗? 以李隆基的暴脾气,要是看到的军阵还跟先天二年时一样兵部尚书肯定不会像上次流放那么简单了,搞阅兵还要动脑筋,不然就跟张九龄一样送礼反而送差了。 彍骑的战力绝对不是边军的对手,要是水田防线不弄起来安禄山就会长驱直入,突厥人在玄武门之变时那么简单就打进渭水边也是因为中原腹地一马平川,要是将旱田改成水田骑兵的进军速度就没那么快。 王守善就请教米萨保让北方人改掉吃面和粟的习惯问题该怎么解决。 “简单啊,收税啊。”米萨保刷刷又写了两个名字,一点都不负责任得说“吃面吃不起,当然就只能吃米了。” “收盐税都招人骂了,还收面税。”王守善没好气得冷哼。 “那就只有等饥荒,等饿得没东西吃的时候只能吃米了。”米萨保越说越来劲,王守善想起来就觉得心虚,希望今年关中别再出天灾了。 北方的汉人从小就吃面,就跟南方人从小就吃米一样,那是轻易改变不了的。 除了饥荒和战争,恐怕没法改变这种习惯,朝廷已经很不得民心了,要是继续这么整那失去的民心就更多。 幽州苦寒,正是因为粟特人带去的物资让当地的生活发生了好转安禄山才那么得民心。 王守善决定不去考虑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该是李玙考虑的,他跟张九龄一起走了,扶持农桑这块还有谁比张九龄更在行。 他目前关心的重点是如何将驰道和阅兵搞起来。 “窦家人有哪些在中枢任职?” “这个你不要管,你只需要说服窦郎就行了,你我终究是外人,而且全国的驰道上都用金锥太费钱,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能处理这个问题。” “我朋友说要找欧冶子的后人,找到他就能找到防锈的办法。” “要不然就像安东尼的第纳尔一样,在铁钉外裹上一层铜?。” “会那么简单吗?”王守善怀疑得看着米萨保。 “不知道,试一试才知道。”米萨保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将它递给了王守善“我只写了十个,你看还要加谁?” “这个我不管,你负责吧。”这是收买人心的东西,王守善的手下里目前还没有外国人,让米萨保帮他跑更好。 米亮果然如同狼一样狡诈得笑着将那张纸给收起来了。 王守善有个预感,以后户籍上会多民族这一栏的,到那个时候他是该写汉族还是粟特族? 废弛的彍骑对乱臣贼子有利,可是他希望那个曾经解救了他的唐军能回来。 李林甫掌握着兵权,他带出来的兵简直没法看,连花架子都没有更何况是打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开边黩武(上) 边疆最麻烦的问题是边将贪暴,为了累计军功无所不用其极,包括利用粟特人骗突厥人。 汉人进突厥需要胆量,粟特人也一样,长安的户籍就像是块滴油的驼峰,那是汉人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更何况是外国人了。 当米萨保的第一个客人到来时他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一开始那个叫康莱希的康国人还不敢相信,觉得米萨保是在骗他,直到米继芬和司户王康年一齐出现并说这是三王子的恩赐时康莱希才发了疯一样抱着米继芬又跳又叫。 除了贵族以及为了政治目的而恩赐的户籍,外国人很难入籍,更何况粟特人大多数都是商人。 一般粟特人都是必须依附在权贵的身边才不会被官差查,客胡想要长期留在长安必须贿赂当地官员,神策军就经常敲诈他们,即便是大商人也必须对一个九品校尉卑躬屈膝,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不过让王守善感到气愤的是米萨保居然跟他说以后这位云汉还会帮他们弄到鸿胪寺典客署的官职,康莱希没把米萨保的话当真,可米萨保说得次数多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当真。 鸿胪寺是汉人的禁脔,尤其鸿胪寺少卿还是李林甫的女婿,这种不可能就要加个更。 李林甫将胡商全部当成运货的骆驼,表面上看起来是给了很多优惠政策实际上胡商在长安并不受尊重。 安禄山之所以会一下子就得到粟特人的支持除了他本身有一半粟特人的血以外更重要的是幽州c营州那种华夷不分的氛围,突厥人的部落是靠血缘维持的,安禄山一半突厥人的血为他提供了很多方便,他天生就是干谋反的料。 王守善就觉得自己跟安禄山相比日子过得很苦,他跟粟特人一样没有土地起家,又跟汉人一样没有可用之兵,他什么都必须自己挣。 他到底是何苦得来,李隆基那个老糊涂还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出昏招,手底下有个狼一样随时可能弑主的谋臣,还有个不满足那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随时罢工的老乡,安禄山还有个史思明一样为自己尽心尽力的兄弟,李白明显是汉人那一头的,赵岚志和李思远一天多都没见人了,阅兵的事最好还是由王侯起头比较好。 让王侯去跟李林甫斗,这就是王守善想出的“好主意”了。 阅兵是在陛下面前长脸的事,王侯肯定会想要参加的,耿国公过得多凄惨,哪有晋国公那么风光。 李玙是个看起来很讲理的人,而且他跟李林甫势不两立,让他安排几个典客进鸿胪寺这种接受朝贡的地方并不困难,但王守善对那个白面馍还是觉得膈应,他会成为第二个杨广还是第二个太宗? 只要向李玙称臣很多事就会变得很容易,不过王守善不想走这条容易的路,来得容易散得也快,他宁可自己走慢点。 寿王不做考虑,他窝囊到连李林甫都可以随意拿捏,就算继承了皇位也是被废的命,太子瑛是次子,在他上面还有个大哥李琮,因为打猎时被豽抓破了脸与皇储失之交臂。 四皇子李琰与老婆韦氏感情不好,为了气她从来不去她的房里睡觉,至今都没有嫡长子,他的母家是吴越钱氏只是一个小家族,根本不足为虑,连岳丈京兆韦家都不打算依靠的人也没和李玙敌对的能力,五c八王子和太子是一党,是一荣俱荣的关系,六王子李琬曾授予京兆牧,遥领陇右节度使,但他的娘是个娼妓,而且他还很好色,他长得俊雅非凡人更风流,到处都在留情,年纪轻轻就有十八个儿子九个女儿了,这人要是当上了皇帝肯定跟李隆基现在一样。 九c十c十一王子都夭折了,他的娘也是刘华妃,兼职河南牧,他喜好和文人雅士结交,家里有两千封邑,所以有钱养诗人c雕塑家。 十三王子李璬喜欢读书,但他的娘高婕妤出身太低,是李隆基当太子监国,在洛阳春闱时宠幸的宫女,登基后才将她纳入后宫,她在宫中是有名的不争,武惠妃是头母老虎,惹不起她还是躲得起的。 十五王子早逝,十六王子就是被李玙当成儿子养的李璘了,要是他跟李玙争皇位王守善暗自摇头,那也跟弑父差不多了,米萨保说李璘有歪脖子病,小的时候得李玙抱着才能睡觉,李玙自己过得很节俭,但他对李璘却很好,他一直觉得李璘的歪脖子跟自己没照顾好有关,所以对他格外宠溺,巴蜀来的东西永远是李璘挑过了李玙再挑,王守善忍不住想起慈母多败儿这句至理名言。 李隆基就是离民间太远才变成现在这样,李玙因为有了李护国倒是知道民间疾苦了,可是十六子却因为残疾而与世隔绝,一个歪脖子到哪儿都醒目,他也是好运生在皇家才能平安长大。 十七子又死了,十八子就是李瑁,十九子又早死,二十子李玢仁爱有德,母亲柳婕妤是尚书右丞柳范的孙女,背后有河东柳氏支持,可他的顺序太靠后了,二十一子的娘又是武惠妃,二十二子之后母家都是美人c才人c贤仪之类品级不高的嫔妃,也就是说看起来李隆基有三十个儿子,实际上可供他选择的余地却只有几个。 大王子和十六子都有残疾,太子和六皇子都好色,和歪脖子比起来被猴子挠过似乎并不是什么大毛病,秦始皇还有鸡胸呢,更何况信奉袄教的突厥人和粟特人也有剺面的习俗,唐人王侯盛行胡风,反正当了皇帝历史就是自己写的,到时候就说是因为阿耶过世伤心而留下的疤就行了,而且还会得到突厥人的理解,因为很多突厥人都剺过面。 “大皇子现在住在哪里?”王守善问米萨保。 “你不想知道四皇子的住处吗?”米萨诡笑着说。 “他太感情用事了,以后不会是一个好皇帝。”王守善面无表情得说。 “那你自己呢?” “我不想当皇帝,当皇帝太劳心,而且还有那么多地方我没去过,住在皇宫里有什么意思。” “那要是有一天将驰道修好,你能跟秦始皇一样巡游天下呢?” 米萨保无意的一句话让王守善忽然有了灵感,他不禁狠狠拍了下大腿大嚷起来“哎呀,我想到蒙混过去的办法了。” 米萨保被他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得看着他。 “咱们让李隆基乘着马车,从西京搬到东京去怎么样?”王守善难掩兴奋得说“他就像秦始皇出巡一样,让马车在驰道上跑,宿卫京师的部队就在两边站着,阵型走不好站着不动总会吧。” “就像兵马俑一样?” “什么兵马俑?”王守善莫名其妙得看着米亮。 “有不少盗墓贼在地下挖出真人大小的陶俑,有士兵有马有战车,都是秦人的打扮。”米亮微笑着说“他们觉得那些东西不值钱,我觉得肯定会值大价钱,可惜那东西太大太显眼,不然我也想在家里摆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开边黩武(下) 等看到中央的军队武力上去了,李隆基恐怕又要到处打仗了,王守善觉得头痛无比,为啥他的丈人是这么会折腾的老家伙。 不修长城的坏处就是这里了,一定要打到长城外才会有安全感,边塞那么苦寒,就算是汉人也从土狗变成野狗了。 “韦坚的妹妹嫁给了三皇子,这事你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王守善沉默了很久后沉着脸说。 “窦家的女人跟韦孺人走得很近,你知道吗?” “他的原配呢?”王守善皱着眉看向米亮。 “没有,他只有两个孺人,不过吴氏已经去世,现在是韦氏一个人抚养三皇子所有的孩子。” 王守善明白米亮和韦坚之前的笑容了,他们都是外戚,韦坚肯定不会离开三皇子,再把驰道送给别人又能送给谁? 他太心急了,没将京城的水摸透了就直接动手,白面馍不好招惹,但同时他也是能对抗李林甫和武惠妃的唯一人选。 如果寿王没了李林甫还能扶持大皇子,李隆基反而会怀疑是李玙动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弑兄杀弟,接下来恐怕就轮到自己了,李隆基会防他可以理解,可谁叫太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呢。 十八弟太靠后了,而且那么窝囊,怎么可能会跟自己争储,但他忘了武惠妃是武则天的侄孙女,女人狠起来一样可怕。 就算寿王被废杀了,武惠妃还有两个儿子可以扶持,到时候又是明空当朝,要是没有安禄山女人当权也没啥,问题是安禄山是个不要脸的偷羊贼,谁知道为了讨女皇欢心会送上什么男宠。 男皇帝送助情花,女皇帝送男宠,这手段下三滥却有效,狗日的至贱果然是无敌的。 他不像李林甫那种文官,他是掌握了兵权的武将,他一旦乱起来必然天下大乱,自古以来文官有不少都是没有气节的,怀念隋文帝的官不少,可是最后还不是当了唐的官员,只要自己的命和官位保住了,谁当皇帝不一样?文官乱政肯定国将不国,尤其涉及到后宫和储位,这种党争就更险恶了。 王守善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转圈,他不想将所有身家都压在李玙的身上,万一李隆基忽然犯了糊涂,李玙可能没事但他的“党羽”肯定有事。 “除了皇子,别的宗室呢?” 王守善气急败坏得问米亮,唐的宗室出了五服,既高祖不是皇帝就不再记为宗室,避免了汉时那种宗室数量过于庞大导致割据的情况出现,开元十八年担任征讨奚的副帅信安郡王李祎是李恪的孙子,他的儿子全部只能降为国公,享受的待遇也只和普通国公一样。 李林甫就是晋国公,李隆基最大的威胁就是自己的哥哥弟弟,他允许哥哥弟弟们寻欢作乐,聚赌郊猎,却不允许他们跟外戚c朝臣交友,李玙以开府仪同三司的名义开了自己的幕府,但是跟着他就得赌上身家性命,张九龄不知道会不会跟他“结党”。 他还想暗中行事,他只是个小人物,越不起眼活得越久。 “其他宗室诸王都已经离开了两京到各州任职,只有太宗曾孙李适之还在长安,他是李承乾的嫡长孙,你想看看他是怎么样的人吗?” 王守善停了下来。 “他现在在何处任职?” “他才治了洛水回来,现在是御史大夫。”米亮诡笑着说。 王守善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有办法让我见见他吗?” “他连爵位都没有你也要见?” “陛下以前还不是临淄王,现在还不是皇帝。”王守善冷笑连连“是他先不讲规矩和礼制的。” 既嫡又长,是宗法最基本的一项原则,而且御史台必须从皇城搬出去,想要搬到安国寺还需要李适之的帮忙。 “李适之有什么爱好吗?” “他喜欢喝酒,听说他待属下宽和,他今年三十一岁,跟陛下是同辈,但只比三皇子大四岁,宁王的儿子李琎与他交好,李琎现在担任太仆卿,为高力士马首是瞻。” 王守善明白米萨保的意思,李琎这个管国库的太仆卿只是个虚名,真正管事的人是高力士,李隆基只是给了宁王可以随意从国库里取钱的借口罢了。 “宁王到底过得有多奢侈,一个金矿还不够他挖吗?”王守善忍不住抱怨起来,宁王似乎做得有点过了。 “宁王喜欢香料,每逢要开口与人说话就会含一片沉香或者麝香,也是他最先开始冬天烧香料取暖的。” 什么叫烧钱的败家儿,这就叫烧钱的败家儿,但是偏偏不能给他找正事干,李隆基只能这么娇养着他。 王守善忽然觉得当阶下囚的生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了,他不想成为宁王那样的人。 “云汉,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当皇帝吗?”米亮又开始诱惑了起来,粟特人最擅长这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有别的宝可以押,即便是喜欢赌石的亡命徒也会做比较。 “我们要先把军队养起来。”王守善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没有军队就没有自保的能力,那些可汗之所以被唐人那么忌惮就是因为他们有军队。” “那你想养出什么样的军队?” “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王守善回过头笑看着米亮,他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半笼罩在光明之下“找个时间咱们去伏牛山转转,看看真正的驰道长什么样。” “伏牛山?是南阳的伏牛山吗?” “你有地图吗?” 米萨保立刻起身,招来了侍女让她将自己的地图取来。 “李玙说想在信阳搞个试点,将那里的所有麦田全部弄成水田,信阳的地形易守难攻,如果他真的做到了那我们就只能从随州北上了。”等那个侍女将地图拿来,王守善指着米萨保用粟特文写的地图说道“随州过了就是襄阳,襄阳可不是那么好打的,但是如果我们在南阳有伏兵那就可以从背后偷袭他们,伏牛山我还没去过,不过秦始皇如果将驰道修在那里肯定有他自己的目的,占领了南阳之后我们可以去洛阳,也可以去长安,南北两军就在襄阳回合,如果打不下来南边的还能退回江南,可伏牛山的这支就只能成为瓮中之鳖,等着被唐人收拾了。” 米萨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只许胜,不许败?” “所以那必须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王守善笑着说“输了就只能等着大军围剿,赢了就能打通南下的要道,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必须要拿下荆州或者沔州,过不了江一切都是枉然。” “大唐的船主要在扬州制造,不过那边已经被窦家人控制,咱们只好另寻别处了。”米亮看着地图拍着王守善的肩膀,心满意足得说“要是我先找到了造船厂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想要什么?” “咱们组建一支水师,打到大食去。”米亮阴冷得笑着说“波斯还没有灭亡,还有人在怀念萨珊王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狡兔三窟 兵法有云,逢林莫入,山上肯定少不了树林,就是不知道伏牛山的地形有多复杂。 “镐京我还是想去看看,除了长安城里的这个校场,镐京我还想藏一个,即便有人发现异常也是会先发现镐京,伏牛山那个一定要藏好。” “知道啦。”米萨保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显得有些不高兴,王守善不想将唐拉入战争的深渊,尤其是这种在别国作战的战争。 岭南人已经习惯的瘴气对中原人就是致命的,战争永远是和谈解决不了时才使用的最后武器。 老天为什么要造出姓武的女人来祸害男人。 王守善叹了口气,他的娘子姓李但骨子里却是姓武,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她会怎么做? 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巫师,同时也是他的结发之妻,听说有些巫师有被诅咒之人的头发就能咒死人,他是不是已经将自己的命捏在了她的手里。 仗好打,美人关不好过,王守善越来越想骂人。 一个武则天杀得李家人丁稀薄,一个武惠妃又出来作乱,寿王想杀还杀不得,被自己的阿耶带绿帽子他一点反心都没有么? “你最近见过寿王吗?” “他一直在慈恩寺里住着,你想去看看吗?”米亮一边将地图卷起来一边笑着说。 “他想出家?”王守善没有嘲笑他,因为净行劝过王守善让他出家。 “谁知道呢,反正他不见任何外人,只除了宁王。” 宁王是养大寿王的人,自己的亲生阿耶干出这种事寿王也没脸见人了,也许在他心里跟王守善一样,已经将义父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让他来弑父肯定是没有难度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那个杨玉环是个祸水,是她逼得武惠妃不得不争储位,也是她离间了李家父子,那个女人留不得。 “关于杨玉环的来历你知道多少?” “她就像忽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在洛阳时她没有一点动静,是从咸宜公主的婚礼上出现世人才知道她的。”米亮沉着脸说“按唐律十岁以上八十岁以下的犯官之后是要被连坐的,但是她却没事,反而来到了洛阳叔父家里。” 王守善无话可说,就像那天在酒肆里碰到的那个海棠说的一样,不是什么人都能像杨玉环那么运气好的。 安禄山,杨玉环,要是他们俩联手那大唐的乐子可就大了。 “右金吾将军程伯献已经老了,有很多人都在跑这个事,你要不要找时间去薛家去看看?” 王守善正在想着,米萨保又说了个他意想不到的消息“薛家?河东薛家?” “不,是薛仁贵的薛。”米亮笑盈盈得说“他的孙子薛畅已经是左羽林将军,现在他想将左右金吾卫都安排上自己家的人。” 王守善冷笑了气来“李隆基会同意?” 薛仁贵是武则天时期的名将,李隆基对武则天世人皆知,太平公主在醴泉的豪宅至今都空着,启用对于忠于女皇的薛家人管理长安的治安?王守善一边想一边摇头。 “陛下是不管这种‘小事’的,南衙是李林甫李宰相的地盘,只要李宰相同意就可以了。”米萨保冷笑连连“金吾卫虽然是三品官员,任命必须要陛下首肯,但别忘了宫里还有个高总管,这种‘小事’他可以代为下诏,只要没人反对就可以了。” 王守善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如果连左右金吾卫都落到了李林甫的手中那他就有了逮捕c审判和监察的权利,也就是说他可以诬告任何一个他想陷害的人。 李林甫想控制寿王,挟天子以令诸侯。 就凭他也想当第二个曹操? “等太子死了,咱们让寿王生一场大病怎么样,看起来病得快要死的那种。”王守善开始在屋里乱转“看看到那时候李宰相作何反应。” “放条蛇进去吧,惊蛰已经过了,有蛇出没很正常。”米萨保打着哈欠说。 “你准备蛇,我找人放,粟特人出现在寺庙里太醒目了。”王守善背着站在门口眺望,冯坤怎么还不回来。 “鸿胪寺的典客都是李宰相的人,他们跟西域使节们很熟悉,找个人进去听听他们平时聊些什么怎么样?”米萨保状似无意得说。 “我会想办法的。”王守善顿了顿,又道“那条蛇最好产自大食。” “天竺的蛇更好找,长安不是有那么多耍蛇艺人吗?如果寿王意外死于蛇吻也是老天的安排。”米萨保心平气和得说。 “你想赌天意?”王守善的语气带着笑意。 “胜败乃兵家常事,赌石有输有赢,太在意结果根本干不了这一行。”米萨保有些惬意得躺在波斯地毯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要是不打算帮我们那也没办法。” “程伯献下去了,谁担任右金吾卫大将军?” “这我哪儿知道,大家不都在争么?”米萨保冷哼着说。 王守善开始思考,金吾算是不良人的顶头上司,他该扶持谁坐在那个位置上。 人老了精力肯定不好,他破不了案也很正常,凭着李隆基的宠爱程伯献会很容易功成身退,他的继任者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恐怕他得做一段时间无脑的莽夫,破案这种需要缜密思维的事一个武将怎么干得了。 “除了江米之外不良人里还有多少粟特人?”王守善看着萨保府里那些担当仪仗的卫兵,新官上任喜欢给人下马威,李宰相将张九龄赶走后于中书省上任的头一天就让所有谏官都当了立仗马,但马这种动物容易受惊,受惊之后就不可能每个都那么乖乖听话了。 “你想要多少?” “十个,让他们都投靠江米。”王守善眯着眼睛冷笑“咱们看看江米有多少野心和能力。” “李宰相管人都按照格式,即便是不良帅也是不入流的流外一等官,大多数官吏一辈子都没法入流,要不你等明年开武科举的时候再去试试?” 彍骑是良家子,只要累计军功是可以升品级的,但是不良人却并没有军籍,军籍是属于兵部的管理范围。 没有军籍就没法升迁,更何况是得到采访使的职位了。 “贞观初期,房宰相的门下不是一人身兼多职么?办法总会有的。”王守善一点都不心急,现在吏治臃肿就是原本一个人可以兼办的事非要两三个人管,这样倒是符合李宰相规定的条条框框了,可是国家养的闲人就更多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升迁必须按照李宰相的心意来,考核也是必须按照开元新格的要求,谁叫王公们这么能生,一人至少生十几个儿子,不将这些人安排了他们去干什么? 有的地方忙得脚不沾地,有的地方闲得无事可做,大家继续这么玩下去勤劳的反贼就要把天给翻了,看这帮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到时候去哪儿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富贵逼人 有些老板对待下属非常苛刻,他们将每个伙计都管理得很严,给伙计们设定很多规矩和目标,完成不了就直接扣薪降职,李宰相的管理办法跟这种老板很接近,所以现在的官场万马齐喑,大家都安静做好自己的本分,谁也不敢出头。 李隆基想要的就是一个如李林甫一般出色的管家,只要没人再有事没事烦他就行了,时间有了空余他就想干别的,杨玉环除了会跳舞也会赌博,这是她的一位亲戚教她的,那种赌博游戏叫麻将,要四个人一起玩,她就建言将自己的姐妹也叫进宫来陪陛下一起玩。 打麻将消磨时间一天很快就过了,李隆基有点心动却并没有行动,因为契丹和突厥的问题还没解决,扶风窦家眼看着这么不入流的外戚要进京实在无可奈何,李隆基厚待舅家人,窦家出了很多富翁,但是他却限制窦家进入京城官场,全因为武家留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开元初年他就把朝廷的盐铁经营权分赐舅族的庆阳窦族c平阳窦族与青州窦族经营。他在当太子的时候生了三皇子李玙,道士说他在宫中会多灾多病,于是他就将杨贵嫔的妹妹赐婚给了窦义节的四孙窦庭华,在十岁之前李玙都是在窦义节家的观音庙里度过的,所以他对窦家的感情很深,而窦家也就窦义节这一家最显赫,他的子孙在扬州c泰州c江陵c长沙c盱眙为官者多,从事盐铁c茶叶c丝绸与战马经济贸易,用富可敌国这句话来形容窦家一点都不为过。 头一次见到窦z,王守善一点都看不出他是外号窦半城的西京首富。 他很客气也很和气,即便王守善身上穿着的是麻衣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窦z自己身上穿的也是很普通的棉布衣服,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他施礼时的样子,不卑不亢,举止得体,他个子有点矮脸是方的,留了美须,长了张很有福气的脸。 跟这种人打交道王守善忍不住收起了对商人的轻贱之心,这是靠自己的本事成为首富的人,虽然干出了将稀世美玉分解为若干小件的糊涂事但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汉人的礼节王守善做得不是很好,他觉得有些拘束,这个窦z是除了三皇子之外第二个能让他感觉到不自在的男人,白面馍原来是窦家养大的,难怪让他想起了玊玉。 窦义节生四子诫言c诫盈c诫奢c诫逸,皆文韬武略,时有六孙,取名庭兰c庭萱c庭芝c庭华c庭蕙c庭芳,意在秉承书香门第遗风。 武家当政的时候,东都洛阳成为武氏家族阴谋夺取李室江山的据点,武氏族人在洛阳招摇过市,百姓怨声载道。 窦义节人如其名,为官清正,极重信义节操,王皇后c萧淑妃被贬为庶人,斩去手足制成醉骨时窦氏朝廷为官者百多人,仅义节亲族就数十人为官,窦德妃失踪让当时担当东都窦氏魁首的义节c怀哲感到了危险,二人遂成共识“忠唐室,远朝廷,避权势,弃名利,保百姓。”,窦义节就带着儿孙由繁华的洛阳一下子到幽静的山乡,他制定了严格的家规,以耕读为乐。开办私学,自为教师,儿孙所学,严格有序。学文习武,亦耕亦读,过往乡邻,儿孙恭敬以礼。 劝桑农,薄徭役,兴儒学,息兵c广言路是窦义节的政见,窦z虽然不是窦义节这一支的却上过窦义节开的私学,听说国子监要招收寒门生徒他也慷慨解囊,反正他的钱已经多到没处花了。 养一个萨保对窦z来说一点都不困难,更何况米亮省吃俭用基本上不怎么花钱,他跟窦z的关系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基本上每次都是窦z主动来找米亮玩。 米亮主动找窦z只有一次,这是第二次,窦z自己都人不可貌相了他自己也不会以貌取人,见了面话没说两句窦z就送了份礼物给王守善,那是一张崇贤坊的房契,距离米萨保家不远,市价保守估计二十万钱,他就像送一麻袋白米一样递给了王守善。 “吾购此宅院本是用来给亲戚居之,今闻君在长安尚无居处,见此地宽闲,献元契,望日后赐照。” 一见面就送房子?这礼物太贵重王守善不敢接,他倒是藏了不少盗墓贼从墓里窃出来的宝贝,不过得销赃才有钱拿,大富豪这是想用钱砸死他,王守善说什么都不能接受,接了就拿人手短了。 “多谢窦郎抬爱,然王某无功不受禄,如此厚礼实不敢当。”跟这种人说话王守善也忍不住文绉绉起来。 窦z并没有继续纠缠,他将那张元契摆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就不再理会它了,王守善也没再盯着它看,杜宰相当年是将金子埋在帐篷底下写信让突骑施人挖的,他等会儿打算让米萨保把这张元契送回给窦z,他要是自己想要也没关系,反正王守善是不会沾的。 紧接着,窦z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米萨保,米萨保一点都没客气,打开来就看,只见在黄色的丝绸软衬中有一对黑陶杯子,杯壁薄如蛋壳,质地光滑细腻,即便是王守善这般不识货的外行也看得出这绝对是好东西。 瓷器要将杯壁烧得薄如蛋壳可不容易,更何况上面还有镂空的花纹,光是这手艺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有钱啊,窦家绝对有钱,要是一般人看到这黑陶杯子可能还觉得这是个便宜的小玩意,他们炫富的方式太低调,只有识货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奥秘。 “窦郎,请问这是何物?”王守善也跟着米萨保一样喊了,米亮似乎很喜欢瓷器和陶器,连兵马俑都想往家里搬。 “这是尼西黑陶,是从香格里拉运来的。”窦z特别谦逊得笑着说。 “香格里拉在哪儿?” “云南。”窦z上下打量了王守善一眼又继续说“那里距离吐蕃不远。” 王守善又一次钦佩起来,这蛋壳一般薄的陶器从那么颠簸的山路运回来居然没有碎,王守善佩服的五体投地。 又是送钱又是送陶器,这个下马威给得不着痕迹,要是寻常为五斗米折腰的官吏这下恐怕对窦z已经是有求必应了,当商人也能当得这么有气势,扶风窦家果然名不虚传。 长安不容易混,到处都是能人。 王守善越来越羡慕安禄山,幽州那地方的人单纯,他随便骗一骗就得到民心了,学坏容易学好难,李隆基再继续不务正业跟十八岁的媳妇打麻将江山就要输出去了。 这时米萨保的侍女将酒水送上来了,晚上要请客,米萨保就买了高昌酒。 在熟悉的果酒香气中客人们也陆陆续续得到了,米继芬仿佛一下子成了萨保府的主人,殷勤得招待起客人来,王守善舔着嘴唇开始思量,该用什么让窦z帮粟特人说好话,让他们能进鸿胪寺里当典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春秋大梦 李隆基有一个梦想,跟隋炀帝杨广一样,他想当一把秦始皇。 和家里人闲聊时他曾经无意得提起过,他想把天下的州全部改为郡,刺史全部改为太守,河东薛家最先响应号召,他们对外宣称自己是太守不是刺史,但是当秦始皇哪有那么容易?秦始皇有后宫佳丽无数,先从这里开始比较简单。 驰道是何物中国人没几个不知道的,可是在驰道上修道轨却颠覆了世人对驰道已有的理解,那不是秦始皇用来巡游天下用的吗?怎么会是用来为战争服务? 秦始皇焚书烧的都是民间来的书,正史里面是不会记载军事机密的,但驰道修了那么长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眼尖的看见,秦始皇想的是秦朝能千秋万代,所以才会将知道秘密的人全给杀了。 咸阳距离唐长安不远,出去玩的时候窦z就路过过咸阳,在阿房宫遗迹外他曾经看过驰道,宫门和城中大道皆分为三,中央是御道,两边筑四尺土墙,唯有公卿和尚书能从中道走过,凡人只能行左右。 在驰道中间偶尔还会发现铜做的铆钉,如今窦z知道了,那东西叫做金锥,商人是最清楚那种用于长途运输的驰道所带来的收益的,路途颠簸不仅损耗粮食,而且还会对易碎物品造成损害,平整的道路再加上木质道轨能增加马车的运载能力,长安和洛阳有七百多里路,八百里加急要跑一天,六百里加急得跑两天,四百里加急得跑三天,如果驰道真的修成了那很多货都能按照四百里加急的速度来送,包装得当的话甚至还能送鲜活轻巧的货,窦z听王守善说到一半就跳了起来,在屋里不停得转来转去。 米萨保一点都不心急,他专心得欣赏黑陶蛋壳杯,仿佛早就预料到窦z此刻的反应。 “修驰道得用金锥啊,窦郎别高兴得太早了。”王守善忍不住出声提醒“铜可是很值钱的。” “用别的东西代替不行吗?”窦z的眼睛都红了,商人都有逐利的本性,他已经对修驰道迫不及待了。 “咱们没有防锈的手段,不能用铁钉,只能用金锥。”王守善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要是能找到欧冶子的后人的话或许就有办法了。” 欧冶子有个很有名的女儿叫莫邪,他的女婿叫干将,不过为了铸干将和莫邪两剑他们俩已经殉炉了,传说他好像有其他儿女,可是他们的踪迹已经找不到了。 “走,咱们现在就去面圣。”窦z抓起王守善的胳膊就要往外走,王守善被他吓了一跳,他可不想现在就见李隆基。 “陛下是咱们说相见就能见的吗?” “其他人不行,但我可以,快起来,咱们走。” “明天去伏牛山吧,听说那边还有段驰道遗迹,咱们把它取回来可好?”米萨保轻声提醒“今天你去准备人怎么样?” 窦z立刻转身就要走了。 “且慢。”王守善立刻出声阻止“窦郎,你有东西忘了拿。” 王守善指了指桌上的那张房契,窦z的脸色才又恢复平静。 “王老板,你有别的什么想要的吗?” “我隔壁有几位朋友,他们想在鸿胪寺当典客,不知窦老板能不能帮忙引荐。” 窦z冷笑了起来“你想让粟特人入朝?” “不是入朝,而是让他们去处理咱们跟西域藩属国之间的关系,窦老板去过西域吗?” 窦z不再笑了,他静静得看着王守善。 窦家人不是普通的商人,他们有眼光和远见,只要把厉害关系给他们说了他们就明白了,读书多的好处就是这里,他们并不是为了逐利而生的商贾。 修一条驰道去西域,使节们的土特产就不能成为朝贡的礼物了,他们只能用别的东西来证明自己对唐的忠诚。 以后用几把沙枣换黄金的买卖没了,想表忠心得用别的,还有谁比粟特人更熟悉西域的情况。 伊吾军没什么战力,但是没有水铁打的战士也要死,这些藩属国的主要作用是后勤还有探听情报,具体怎么合作粟特典客会在吃喝玩乐时提醒,总比现在纯粹带玩好。 鸿胪寺肥的流油,那是国家拨款请客吃饭,使节还要送礼物,是汉人的必争之地。 好在李隆基是个没华夷之辨的皇帝,只要他得到想要的东西那他一高兴了赏两个官职也没什么稀奇。 粟特人不想占汉人的便宜,他们就想当典客为大唐服务,这种忠臣上哪儿去找? 窦z听了王守善的话之后开始冷静下来,窦半城在长安人脉宽广,王守善提醒他韦坚也知道这个事,外戚和外戚通力合作,希望能让老头子同意修一条路先看看。 “等驰道修好了,咱们再组织一次阅兵,让陛下体验一把当秦始皇巡游天下的感觉。”王守善蛊惑般得笑着说“他就乘着马车从长安巡幸洛阳,军队就在驰道两旁站好,他负责检阅就行了。” 人一过万,无边无垠,楚庄王都在洛阳阅兵给周天子耀武扬威,每年搞一次阅兵虽然会消耗不少钱,可是能保证中央的战力,现在这种地方重中央轻的不平衡就能减轻了。 “找到了用铁代替铜的办法,日后驰道就能遍布全国,窦老板想不想修一条从长安修到岭南的驰道?” 窦z沉沉得叹了口气,朝外面招了招手,把自己的伙计叫了进来。 “去把三皇子请来。” “他已经来过了,今天下午才跟突厥人在这里谈判,他用江南的米换来了一支雇佣军,现在应该在陛下那里。”米萨保将蛋壳杯放进了盒子里“韩休不是原来当过工部尚书吗?把他叫来见见面怎么样?” “韩休?是那个把陛下气瘦了的韩休吗?”王守善回过头看着米萨保诡异得笑了起来。 “就是他,不过牛仙客一来就把他从工部尚书的位置给挤走了,他现在是太子少师,很是郁郁不得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仁者之勇 如果单看惠妃的容貌,谁都不会认为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相反她看起来很柔弱,就像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牡丹。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每次回头嫣然一笑就会晃得人眼前钗光艳艳,贤德的王皇后根本就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女人只要会打扮七分颜色也能装出十分姿色,更何况武氏的女人天生就有这份优势。 李隆基喜欢看皮相,大皇子的脸被挠过后根本不能看,所以从来没人将他当成储君之位的候选人,后宫佳丽三千,然而真正能接近李隆基的都基本上是武氏控制的女子,那些绝育的药也是她们悄悄给某些人灌进去的,女人只要没有皇子傍身就只是个玩物,不会影响到惠妃的地位,之所以惠妃如此忌惮杨玉环是因为她很年轻,而且嫉妒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没有哪个女人会乐意分享自己真心喜爱的男人,李隆基很喜欢新鲜,他喜欢来自世界各地的宝物,也喜欢那些来自各国的女子,他的后宫里也有粟特妃子,不过他最宠爱的还是惠妃,只要他的心还在惠妃的身上她就能容忍他偶尔贪图新鲜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但是一旦她得不到爱情,她就跟她的姨祖母一样对权力产生渴望。 杨玉环很纯,她会跳舞会逗李隆基开心,但她不会宫斗,进大明宫她就十死无生。 要杀人的办法很多,大明宫的后宫都是武氏女人控制的,所以她只能在兴庆宫邀宠,她邀请自己的姐妹来也是为了帮忙,因为她也开始品尝到权力的滋味,想要什么她就能得到什么。 荔枝是岭南的特产,杨玉环在巴蜀的时候曾经尝过,她又想吃了。 可是岭南离长安那么远,又山高路陡,即便是八百里加急快马运过来也坏了,陛下就让她忍一忍,然后命人想办法解决。 窦家就是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 杨玉环吃的那颗荔枝是有人从岭南带回来的种子在后院里长出来结了果分给她家的,巴蜀温暖气候几乎和岭南相似,窦z就直接命人从岭南挖了几十颗荔枝树,经过海路运到扬州,再顺着长江运到涪州c巴州c通州一带去试着种植,并整修荔枝道,保证八百里加急的情况下能让荔枝两日到达长安。 那些荔枝树移植到巴蜀后成活了一半,有了种子就能再栽种,今年夏天寿王妃就能吃上荔枝了。 李林甫是很会看人脸色的,清流的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事,用来专门传递军情要务的八百里加急如果被他们知道用来送荔枝,李隆基肯定会被骂成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娘子不过是想吃个荔枝而已,有多难实现?窦z帮李隆基实现了,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寿王妃撒个娇,底下的人就要跑断腿,日后她三个姐妹进了宫那不知道还会闹成什么样,她虽然住在道观里,可有时间她就会跑到骊山和兴庆宫找李隆基“玩”,寿王妃会蹴鞠,蹴鞠就蹴鞠吧,她踢的那个球必须是泥金的,她秀足一踢,球上的金粉就飘落下来,窦z看着就觉得心疼,然而李隆基却觉得看起来很漂亮。 将做监也会负责宫室扩建,兴庆宫在扩建了花萼相辉楼后又要扩建其他宫室,以后李隆基回大明宫的时间恐怕会越来越短。 武则天杀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惨烈一幕历历在目,如果武惠妃得了权势杨玉环绝对会成为第二个吃醉骨之刑的女人,惠妃要杀杨玉环,陛下却护着她,这种怨气越来越深,迟早有天会爆发。 太子不争气,他看人跟陛下一样只看皮相,武惠妃在他眼中是柔弱的需要呵护的可怜妇人,她被阿耶抛弃了,就因为陛下看上了一个更年轻的女人。 美人垂泪,未语先泣,男人的正义感一爆发他居然大逆不道到说起父亲的不是。 惠妃杀太子是为了给寿王铺路,他却拉着鄂王c光王想劝谏陛下回心转意。 太子虽然好色,而且将三王子视为主要对手,可是他的本质并没有坏透,真正让窦z厌恶的是杨玉环那一家人。 去年李适之去洛阳治理洛水,杨玉环的叔父杨玄璬作为土曹也去了,他只是个从七品的官吏,官职卑微,但是他收受贿赂却一点都不手软,就是因为他工程才出了几次问题,不得不返工,李适之对下属的态度是放权,后来对杨玄璬也不敢轻信了,那时京中已经传来杨玉环受宠的消息,对待这位叔父太宗曾孙也只能听之任之。 移植荔枝这种事是瞒不过商人的耳目的,鲜于仲通就是其中之一,他门下有个食客叫杨钊,这人就是杨玉环的堂兄。 此人好赌,年轻时放荡无行三十岁时前往西川从军,成绩优异,被授为新都县尉,任期满后杨国忠贫困交加,只得依附蜀地大豪鲜于仲通,鲜于仲通知道他与杨玉环有关后就开始让他与杨玉环书信往来,麻将就是他教会她的。 麻将得四个人才能打,三位姐姐加上杨玉环可以轮流陪着陛下,只要上了瘾就会无心朝政,熬夜打了麻将第二天上朝可怎么办? 得有个不怕死的骂醒李隆基才行。 窦z想到的人选就是韩休,太子少师虽然是三师之一,不过对于太子的品行韩休很是不屑,他根本就不想当太子的老师。 三师为从一品,是真正的富贵闲职,他原本是工部尚书,但是被牛仙客给挤走了。 牛仙客对李林甫言听计从,本来朝上该是多相的,如今是李林甫一家独霸,上任之后别的没干就一直在排除异己,张九龄那一派的人是被打击得最严重的。 “除了政见不和,为人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杀父之仇王老板觉得应该报吗?”窦z忽然问道。 “如果我父是罪有应得则不该报,但要是他被人杀死或者冤枉的就必须得报。”王守善毫不犹豫得说。 “开元十九年,嶲州都督张审素被人举报贪赃枉法,监察御史杨汪负责审理此案,杨往一到当地就被张审素的部下董元礼率领七百士兵团团围住,并当着杨往的面杀了那个告密人,他跟杨汪说‘奏疏上给张审素美言你就可以活,不然就得死’,就在杨汪不知如何是好时救兵来了,杨汪便上奏张审素谋反,后来张审素就被斩首,全家被罚没,两个幼子流放岭南,四年之后他们逃回了洛阳,将杀父仇人杨汪杀了,并将父亲的冤情写成奏疏系在一把斧头上留在现场,杀完了杨汪他们就打算去找那个帮了杨汪的帮凶,路上被截获,三位宰相审讯时发生了分歧,张宰相觉得二人忠孝仁义,应该把放过他们,裴宰相和李宰相却不同意,觉得他们违反了王法,应该得到惩罚,不然风气就会受到影响,如果是王老板你去审的话会怎么判?” 王守善沉默以对。 “陛下判了兄弟二人有罪,他们被杖刑打死,但他们死了之后百姓把张氏兄弟入殓,下葬于邙山之上,为了防止被杨汪家人掘墓甚至还做了多个疑冢,也是从那一案之后陛下开始与张宰相c韩休以及三皇子开始疏远的。” “为什么连三皇子也要疏远?”王守善问窦z。 “因为在朝堂上他也是赞成饶恕张氏兄弟的人。”窦z面无表情得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觉得人该不该复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十章 行知艰难 王世充不是李渊杀的,杀他的人是一个叫独孤修德的年轻人,王世充杀了他的父亲独孤机,李渊得知此事后仅仅只是罢免了独孤修德的官位,后来其他王氏亲族也以谋反罪被处死。 如果有一天他谋反,他是要将大唐的江山换个姓还是最后服罪?如果他服罪了那些追随他的人又该怎么办? 王守善觉得头痛无比,他自己死不死无所谓,反正只要唐律修改了不再承认奴隶制合法就行了,可是他不能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尤其是汉人还有不讲诚信的毛病,他要是死了谁来督促他们。 吐蕃人是不会跟唐人讲条件的,他们是大国,占领中原只是第一步,他们的目标是称霸世界,大食人更加不会,他们容不得别的宗教,西域是一团散沙,波斯已经没了,留给他的唯一选择就是突厥,可是突厥人也不安好心,他们想要南下,尤其是贵族,他们想重现匈奴的辉煌。 突厥人的羊送过来了,那些羊咩咩得惨叫,在阴山之北的汉人俘虏可能也跟它们一样,王守善已经没了吃晚饭的胃口。 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那些道士是正确的,世人不可救,所以他们选择了隐居,终南山和嵩山有很多隐居的人,也许他也该隐居一段时间,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无比紧迫,太子已经完全被惠妃给骗住了。 等李林甫将薛家兄弟也安排进了金吾卫,那他就可以在京中肆意妄为,这是他铲除异己的大好时机,王守善必须在那一天来临前做好准备。 他觉得累,明明是休沐为什么会如此漫长,他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出门,如果今天他不出门的话就不会遇到三皇子,更不会遇到米继芬,粮食换战马的事已经成了,可是麻烦却接二连三得产生。 韦坚说一代人管一代事,太宗肯定想不到自己的子孙变成这幅模样,他发动玄武门之变在当时甚至现在看起来都是好事,可是他留下的弊病也同时存在,是他害的李隆基和李玙父子失和。 隐太子李建成,他有庙却无人去祭奠,就跟王仁皎的墓一样。 义父怎么也是追随过他的人,找个时间他要去祭奠一下,王仁皎也敛财,他是为了自己的儿女,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每个人都有缺点。 就像那块被切了一刀的和氏璧一样。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终汉一代,传国玉玺从来不曾使用,皇帝另有六方常用的印章,曰:皇帝行玺c皇帝之玺c皇帝信玺c天子行玺c天子之玺c天子信玺,俗称六玺,南北朝时遵从汉制,依然用的六玺,隋朝灭亡后萧后携隋炀帝孙杨政道及传国玺遁入漠北突厥使得太宗开国却无传国玉玺,于是乃刻数方“受命宝”c“定命宝”作为代替。 受命宝上刻的字是受天明命惟德允昌。 定命宝上刻的字是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 李隆基的敕书下得太快,米萨保因为进谏有功而被加封宁远将军,宁远将军是个武散官但它代表的意义可不一样,李隆基虽然老糊涂了,可是军国大事上却还是很清醒,就是不知道李玙跟他说了些啥。 米亮现在是大唐萨保,宁远将军,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官了。 萨保只是视为五品,如今他给了个武散官就等于是承认米萨保可以登堂入室,米亮有资格去含元殿朝拜,甚至能到宣政殿旁听朝会。 这就叫一跃飞龙门了。 就连窦z看米亮的眼神也透着羡慕,入阁是少数人,能进宣政殿就已经是殊荣,像他这种商人是没资格进去的。 有一个没有华夷之辨的皇帝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守善叹了口气,将那卷敕书拿过来看。 敕书是专门用来任官封爵的,盖的是受命宝,上书: 朕才谢米卿,思吾所虑不周,今国家四表无虑,人和岁丰,然邻国患于霜露,《语》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卿劳我所劳,忧我所忧,朕感卿厚德,加以常赏,封宁远将军,以副朕怀。 要是不知道李隆基打算饿死突厥人,看到这份敕书谁都会觉得他是仁德但粗心的皇帝,因为一时疏忽而忘了向他国提供帮助。 论厚颜无耻的程度,王守善远比不上自己的丈人,更遑论是已经豁出去的安禄山了,打输了仗他果然很不服气,为了要把契丹人给打服他连突厥人都用上了。 再接下来就是互相谈条件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估计已经出发,只是这一次不是去取荔枝。 这种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皇帝才最招人恨,王守善没好气得将敕书还给了米萨保,来宣旨的是个宦官,这一次王守善听到了那传说中的鸡鸭嗓。 比起宦官李林甫那个狗贼才是首要必须除掉的,他只想着如何把国家的吏治格式化方便管理,却没想着外面的强盗有多凶残。 胡人才不会因为唐人有钱就不抢了,彍骑在他手里肯定会烂掉,因为他是个以为人数多就能取得胜利的文盲。 正是因为他会这么想李隆基才把军权交给了他,然后自己才能继续放心大胆得玩,阅兵必须搞起来,折冲府荒废那么久了,是该用一用的时候了。 窦z听了王守善的提议,立刻连连摇头。 “你说得容易,知道什么是牵一发动全身不?” “还能怎么着?”王守善有些挑衅得问。 “边将的军功问题一直没解决,要是这次阅兵成功了,京里的这些武将该怎么奖赏?”窦z捂着头,一副头痛无比的样子“奖了他们不奖边将,那举办这场阅兵的意义何在?” 王守善顿时又想骂人了。 “等会儿你去张九龄那边去问问三王子跟陛下都说了些什么。”米亮将敕书收好,恭敬得放在桌子上“别你跟韦坚去见陛下的时候说错话就不好了。” 李隆基痛恨结党,更何况还有李林甫那个喜欢信口雌黄的小儿在,自己无能就陷害有能之人,他其实是敌国派来的探子吧。 就在这时,冯坤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脸色不太好的张涛,也不知道这小子又给他找了什么麻烦。 这种臣子不该留,不过他并没有特意演戏,所以从某个意义来说他是个实诚的人,比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强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十一章 兴废有道 李隆基的宰相都各有各的长处,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李元纮c杜暹尚俭,韩休c张九龄尚直,李林甫就尚窝里斗。 为了获得权势而嫉贤妒能排除异己,放着有些实际问题不解决反而一门心思管吏治,想做官不容易,科举c门荫是主要途径,杂流入流要苦熬资历,但李林甫开元新格一上台,他就成了在朝所有朝廷命官的大人了。 想做官就必须求他,只有他觉得合适的人他才会推荐,王公也有想要门荫的子弟,如今全部都要看李林甫的脸色,他得罪的人越来越多,今天杨玄孙就吃了个闭门羹。 哪怕是隋炀帝的后人只要没权一样要遭人白眼,窦z家在亲仁坊,亲眼目睹了杨家的门子被赶出宰相家门的惨样,虎落平阳被犬欺,杨广要是看到自己的后人变成这样肯定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一听窦z的话王守善就知道了,张涛从仕还要另外想办法,驰道就算有窦z和韦家推荐能不能办下来还是个问题。 太府寺卿是宁王的儿子,为父守孝三年官场的风气就全变了,他现在只有一个监察御史的官职,杨慎矜要是还继续想当太府卿就必须自己想办法。 哪怕是个富贵贤人,没有反心也要被李林甫给激出反心的。 贵族是高傲的,李林甫年轻的时候吃过他们的亏,现在抱负回来很正常,他讨好得势王公,也得罪了不得势的王公,别人想整他他就用刑律来整回来,杀得自己窝里鸡飞狗跳。 外族看热闹,等着李林甫将大唐的人才杀光了好群起攻之,大唐税钱每年大概有一千多万缗,谷物二百多万石,不过李隆基的后宫加上宫女c宦官足有四万余人,花在他们身上的钱就有三百多万缗,再养活日益庞大的官吏系统,国家的税收已经入不敷出。 女人爱好金子做的首饰和丝绸做的衣服,而且衣服永远都不嫌多,惠妃的衣服从来没有重样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换,她的衣服穿一次就赏给宫里其他人了,又不是人人都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宫里的气氛看起来热闹实际压抑得让人窒息。 大臣们上朝必须用沉香熏衣,香料也是有等级之分,王公贵族喜好收集香料,互相攀比谁的香更好,窦z是商人,他赚钱都赚到手软了。 他怕挨报应,所以一直在乡间修桥铺路接济穷人,但是现在在京畿道也开始出现绝逃户了。 逃户也分男丁跑的和全家跑的,客女不需要纳税,所以有时会留下照顾家里年迈的公婆,绝逃户就是全家都跑光了,一个活人都不留,蓝田县甚至出现整个村都逃干净的,这些田舍汉逃了正好,贵族们就有地方修别墅了。 景龙二年的时候中宗皇帝陛下就下了敕书,畿内绝逃户宅地王公百官及外州人不得辄请射,即便是荒地倘若要开垦也需要官府同意才行,贵族和王公不管这些,先用了再说,查到了再改过来,除了京兆地区,关内道已经逃得十室五空,剩下的百姓是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乡才继续种田纳税的,再继续增加他们的赋税,那他们对朝廷的怨气肯定会更深。 关中有很多地,不过全部都是有主的,逃户跑了就找奴隶来种地,反正奴隶又不用交税,城南韦杜,杜康的后人也一代不如一代,他们也开始学暴发户一样逃税,得来的钱全部用来跟贵族交际。 只要愿意向李林甫低头,亲切得叫他一声大人一般都会求来官的,他喜欢当很多人的干爹,反正他儿子不嫌多。 窦z拉不下那个脸来,他宁可去拍李隆基的龙臀也不抱李林甫的大腿,韦家也是一样,杜甫这个人窦z很欣赏,这人有点迂,考科举居然老老实实得把杜审言的名字给写上了,他跟现在的杜家不同,是靠自己真本事谋出身,哪怕他考了两次都落榜了也没人觉得他无才,因为他是真的生不逢时。 正人君子怎么可能跟阿谀奉承的小人为伍,窦z听说永和坊里开了武馆很高兴,他想将族中子弟送来学艺。 用窦老板原话,钱不是问题,以后精卫馆的所有开销他包了,他养了一个米萨保难道还养不了李白?王守善再一次体会到财大气粗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二十万对窦老板只是小钱,他用钱能买来很多官吏为他折腰,所以他看不起那些能被收买的人。 米萨保又不拿香料烧着玩,他就喜欢收集陶土做的东西,窦z就顺着他的毛摸,结果就得到了驰道这个大项目。 驰道不是万能的,需要在实践中摸索,不过用来修路肯定比买沉香木划算,至少这钱花在了正途上。 中央的官贪财c好色c没胆量,别说外族人,幽州人都服不了,安禄山在河北道干的事窦z也有耳闻,他将军功奖励不公的责任全推到节度使张守珪的身上,张守珪现在是危在旦夕,他还有亲卫所以暂时是安全的,要是忠于安禄山的边将多过张守珪那他的好日子就差不多到头了。 “张守珪之后你们觉得下一任幽州节度使是谁?”窦z问米萨保和王守善,王守善想起那个平康坊里玩得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的王孙,顿时大摇其头。 要降服幽州的骄兵悍将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长安城中那些已经将意志完全消磨在女人肚子上的王公百官了。 “李适之你们觉得怎么样?”米萨保微笑着说“他是太宗嫡长孙,会不会有太宗之风?” 王守善眼前一亮,要是真的如此的话幽州重新收复也并无可能。 能带着五个人隔着渭水跟突厥人谈判,这胆量就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有胆气的豪杰至少不会被幽州人看不起,要是能有智慧和手腕那应该能跟杂种胡人安禄山对抗。 “韩休呢?”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出现,这韩宰相到底住得有多远。 “他住在杜陵附近,可能又去种地了吧。”窦z微笑着说。 “种地?宰相也要种地?”王守善惊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又不是人人都跟李宰相一样以种地为耻,王老板也觉得种地很丢人吗?” 王守善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想着老了能有几倾薄田,能种点粮食自给自足呢。” “张宰相是身体不好啊,不然也不会摆弄那个牡丹花园了。”窦z一直正坐着,此刻也学着米萨保一样盘膝坐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土地是咱们的根,但有些人有钱了就忘了本,四代之前王公的曾祖不一样是田舍汉出身?” 听京城首富这么说王守善才觉得服气,难怪这种人会发财。 “窦老板,我这个朋友有真本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谋出身,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王守善指着张涛说“他知道怎么修驰道。” “行,交给我吧。”窦z豪气得说。 通过受贿这种办法走门路实在可耻,但谁叫大唐现在贪官当道呢。 王守善叹了口气,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最终他还是向商人低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十二章 过眼云烟 兴庆宫有一个沉香亭,顾名思义,那就是用最上等的沉香木盖的亭子,它虽然不是黄金做的可是价值就跟黄金一样,杨玉环就常在沉香亭里跳舞。 隋炀帝那会儿,每到除夕就会烧几十车沉香,整个大兴城都能闻到,不过他烧的是沉香碎屑,并不是整块的沉香木。 唐的官员贵族比隋炀帝还奢侈,沉香木的床c沉香木的阁楼,沉香木的饭碗,就像没有那股香味就驱散不了身上的那股阴晦恶臭。 米萨保的又一位客人来了,这次他送来了一支沉香木的毛笔,米萨保转个手就送给了王守善。 “你送我这个干什么。”王守善又表示拒绝,他已经收了米萨保一副颜真卿的字,不能再收他的礼。 “你不是要练字吗?有现成的省得还要额外买。”米萨保一点都不在意“反正我不用写奏表。” 王守善想起自己那手字顿觉郁闷,刚才那份敕书上写的字就写得很好,当官是肯定免不了写字的,这沉香木的笔以后也可以拿去送人,以后找机会用同等价值的东西还给米萨保就行了。 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支笔,眼角余光发现张涛在冷笑,他隐隐有了预感,张涛肯定被冯坤给挑拨了。 于是王守善将那只笔立刻转手丢给了冯坤“拿着,以后记账用。” 冯坤措手不及,想还给王守善又发现自己被四双眼角盯着,只得唯唯诺诺得将笔给收了。 张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韩休平时给太子都教些什么?”王守善问窦z。 “什么都不教,太子跟陛下一样喜欢武刀弄剑,除了练字他很少坐下来。”窦z叹着气说“太子的侍书吕向写了美人赋就是向陛下提醒后宫武氏当权,不过陛下现在不能拿武氏如何,她们家的女人太厉害了。” 韦氏要向权贵联姻,武氏也会,武韦政权倒台后,京师之内除了韦见素那一支韦家男人所有身高过马鞭的全部都被杀了,京兆韦家出现了一个年龄断层,京兆韦氏男子几乎全部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女人才是韦家的主力。 而武氏的男人几乎都被杀光,中宗之后睿宗即位,他将朝中武氏男子杀了个片甲不留,只有一个男人武攸绪幸免于难。 他一直过着归隐山林的生活,即便被请回来当官做不了几天又辞了,武氏的女人则被贬入掖庭当宫女,武落蘅就是其中之一。 只要男人好色,就永远逃脱不了武氏女人的掌控,武落蘅已经俨然是第二个武则天,等她杀了太子那接下来就到李林甫借清理太子党杀人立威的时候就到了。 像他那种将守护佛牙舍利的彍骑都调走的胆小鬼都能立威,京里男人的胆量可想而知,即便有世界第一锋利的刀一样打不过突厥人,更何况是大食人了。 武氏新一代的男人都不敢冒头,他们的任务就是传宗接代,尽可能多生儿女,不过武惠妃这么一搞也将武家弄得鸡飞狗跳,李隆基可不是李治,一怒之下将满门给流放岭南都有可能。 薛家盛产神箭手,薛仁贵三箭定天山c大破九姓铁勒的故事后人听着热血沸腾,但他的后人还不是为了官位向李林甫屈膝了。 仆固来了,他在门外远远得跟王守善打了个招呼,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那个质子孛剌,他恶狠狠得看着王守善,显得很不友好。 当质子还能当得这么嚣张?孛剌是不打算回去了么? “韩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们先出去招待客人怎么样?”王守善跟诸位开始商量,在屋子里聊了那么久,尽是糟心的事,从皇帝开始贵族就好奢侈,除了会炫富招贼这些败家子还会干啥。 所有人都起来了,一走出正堂院子里热闹的景象将众人给吓了一跳,一个萨保府的护卫正和一个突厥人扭打成一团,一众粟特人和突厥人都围着他们叫嚷起哄。 因为胡风炙盛,摔跤是继马球第二受欢迎的娱乐,每逢正月十五和中元节都要举行,不过院子里的宾客似乎更热衷赌博,他们将狂吼着为自己下注的摔跤手鼓劲,压根没人注意到房子的主人已经出来了。 王守善看着起劲,他也想下注看能买哪边赢,他仰着脖子张望,不知道现在来不来得及。 “主公也想赌吗?”冯坤摇着羽扇笑着说。 “你去帮我买粟特人那边的。”王守善觉得突厥人可能会赢,不过他要给米萨保面子,一点小钱而已,不必计较太多。 冯坤立刻领命去下注了。 “你下午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过来。”等冯坤走远了,王守善才皱着眉看着张涛,那口气活像是怀疑郎君去平康坊寻花问柳的妒妇。 “我买东西去了,你不是知道吗?”张涛低着头,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王守善也不知道他又在闹什么别扭。 “以后出门当心点,找个人作伴,有什么事还能多个照应。”王守善也不知道墨家到底跟儒家有多大的过节,但现在他离不开墨家,最关键的是他手里没有兵权。 “要不我调几个商号里的伙计过来吧。”窦z见缝插针般得说。 “行,你让他们来找他。”王守善拍了拍张涛的肩膀笑着说“窦老板有认识的泥瓦匠吗,我家附近要搞点工程。” “没问题啊。”窦z豪迈得一挥手“你大概要几个?” “这个你还是问他,我不管这个的。”王守善继续笑呵呵得说。 “要不要我先借几个护卫给你?”米萨保紧接着说“等你有了自己的人再还给我。” “行啊,多谢了啊。”王守善又拍了拍米萨保的肩膀“明天到我家,我带你看木棉长啥样。” “木棉?是那种做棉布的棉絮吗?”窦z眼前一亮,商人寻找商机的嗅觉果然灵敏。 “就是那个,赞普说做纸甲要用到木棉布,但木棉产量太低,不好弄啊。” “棉絮哎呀,我在哪里见过,忽然想不起来了。”窦z拍着头冥思苦想,王守善懒得理会他,因为冯坤回来了。 “冯坤,会骑马吗?” “会,主公何以此问?” “咱们出去玩两天,南阳怎么样?” 冯坤笑着点头。 “那我呢?”张涛笑眯眯得看着王守善问。 “你自己安排,我希望你能去。”王守善背着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汉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理有话非要憋着,老子又不是女人,跟我整含蓄这套干嘛。” 米萨保哈哈大笑起来,三个汉人顿时哭笑不得。 “你以为我们跟你们这些胡人一样不要脸。”张涛哼哼冷笑,似乎他又恢复正常了。 “我这叫不要脸吗?”王守善提自己喊冤“我跟安禄山相比差远了。” “你们觉得这次李宰相会不会为了图省事,将粮食直接通过大运河运到北边去。”冯坤捏着羽扇笑着问四人。 大运河的终点在幽州,正好是安禄山控制的地界,以安禄山牙郎出身加不要脸的程度,极有可能将这份功劳说成是自己的。 大唐出了粮食出了人力,最后却为安禄山做收买人心的嫁衣,王守善想起来就觉得气闷。 “幽州进奏院里有人吗?”王守善无奈,今天的事怎么这么多。 “我派人去请。”米萨保立刻招来一个门子。 “我就不过去了,等会儿我带他进去。”窦z朝着那个门子说“把客人请到了,让他先到正堂来找我。” 窦z的话音刚落,门子就来报,宫里抬了御膳过来了,而且送东西来的还是高总管的徒弟酒坊使黎敬仁。 一顿饭都不让人吃清净,在皇帝手下干活太累了。 “默存,你等会儿别去了。”王守善撇着嘴说“你替我跟玉娘说一声,给我留点吃的。” “等会儿不是要吃山珍海味吗?你想回去喝面汤啊。”张涛继续笑眯眯得说。 “滚蛋。”王守善没好气得踹了他一脚,有窦z在很多话他都不敢说,李隆基请客哪有那么便宜的。 张涛笑呵呵得从后门走了,王守善则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带着满脸笑容跟在米萨保的身后,去迎接那位宫里来的使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十三章 木秀于林 除了酒坊使的职位,黎敬仁还兼着右神策中尉和左监门卫,这个职位有监军的职责,也就是说宦官已经开始掌握禁军的兵权了。 既然要当兵,何必挥那一刀? 王守善不是很懂这些阉人的想法,吃完了饭他就回去了,今晚他还睡不睡公主? 他有些心不在焉得想着,等黎敬仁的眼神飞过来时才清醒过来,现在他还是个无名小卒,太过疏忽大意是会丢命的,他连忙将头给低下,看起来就跟普通萨保府的门子一样恭敬。 黎敬仁穿的是五品的宦官朝服,他的眼睛一直在所有粟特人身上转来转去,但是白种人在黄种人眼中全是一个样,就跟黄种人在白种人眼中全一个样是一样的道理。黄种人全是小眼睛蒜头鼻,白种人全是高鼻梁白皮肤,黎敬仁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所以在嘱咐了一番这是陛下的心意,以后还需要米萨保多为国效忠之后黎敬仁就翻身上马,带着一溜小宦官耀武扬威得走了。 总算黎敬仁识趣,没有留下来非要跟大家一起聚会,吃宴怎么能少得了女人?可是宦官怎么跟他们一起玩? 王守善觉得黎敬仁很可怜,他要是跟王守善一样从底层一步一步得爬肯定能爬到神策军的,他有鹰视狼顾之姿,可惜他选择了走捷径,所以即便他真的有才能也被士大夫摒弃。 有了钱宦官就会置宅,东西两京最豪华的的宅邸c最好的田产c果园c池园有一半都被宦官占据,地位高的宦官在皇宫外都设了宅邸,大宅子都留有狗洞,可是要杀掌握了军权的宦官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们虽然没了种胆子却比某些留了种的男人大,有些男人遇了事只会跟妇人般惊慌失措,难怪宦官都瞧不起他们。 李隆基赐宴食材都是左藏库出的,和右藏库的日子相比左藏库实在是太苦了,左藏库隔壁就是少府监,那边在一点点变得有钱,而左藏库越来越像是食物库房,金c银c玉c珠等物现在都存放在右藏库,那是守财奴死守的阵地,没有全套的流程手续任何东西都不会出库。 宰相的工作之一就是报账,每年都要将全国所有州县的预算汇总,批阅哪些项目需要拨钱,哪些项目要靠后,整理成册后交给皇帝批阅,像李适之修洛水这件事就不属于国家年度财政计划里面的,只能皇帝自己的内库出钱。 前面的宰相递交给李隆基的都是厚厚一本账册,里面详细写明了各个计划的明细,国子监算学的学生很多,要做预算很容易,不过要做成好看的报表他们就不会了。 李宰相就将这份公文给简化了,收支一目了然,可惜就是短了点,就一页纸,仿佛李隆基批个已阅就可以了。 挖水渠的项目已经提上了议程,但是要做水利话费太过巨大,驰道相比之下就少多了。 木头不贵,贵的是金锥,左藏库要收恶钱,也就是所谓的假币,直接用假币来做金锥总没人会偷了吧。 进奏院开的飞钱全是大额存取,商人如果看到国家到处搜集铜就会看到商机,将铜钱融化,按照做假币的方法来制造金锥,进奏院里哪有那么多现钱,没有那么多现钱就会形成恐慌,然后就会发生挤提。 出了乱子就有人趁火打劫,飞钱上又没有非常明显的防伪标示,通常都是代办官吏的花押,找个萝卜就能照样刻,中国的铜非常稀缺,各地禁钱出境,飞钱只能去进奏院所在州取,如果只是修长安到洛阳的路还好说,推广到全国就不行了,肯定会出乱子,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找到让铁钉防锈的办法,不过这样一来必须找到欧冶子的后人。 秘书监里有没有防锈的秘方不知道,反正墨家是没有的,各个工匠的家中都有祖传的书籍,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提起与防锈有关的内容。 窦z一边和王守善聊天一边往米萨保家中的宴客厅走去,李隆基想做那种秦皇汉武一样的皇帝,他以前是找不到方向才会沉迷女色,只要让他找到方向了宫里的女人很容易放出去,麻烦的是大运河集团的人。 陆上运力一提升,运河的吞吐量就会降低,沿岸的生意就会遭到很重影响,那么多旅店c食肆c布庄c码头工人的生计都会受到影响,现在逃户已经那么多了,再多逐利而来的流动人口治安会更乱,税收更难收,任令方那种巨富是少数,他一个人的资产就相当于大唐一年税收的一半了。 王守善就悄悄跟窦z说了要栽赃嫁祸葛妙财的事,窦z的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放高利贷的商人是最遭人鄙视的,不义之财来得快去得也快,窦z早已安排下人回去准备明天的南阳之行,他的马车队估计已经出发了。 只要有了现成的东西,唐人就能照着样子仿制出来,接待完那位幽州来京述职的使者窦z就打算去找韦坚,只要把李隆基拍舒服了他心情一好就什么都容易答应。 “会有那么顺利吗?”王守善万分担心,杨玄孙还不是以为安排几个芝麻官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结果还不是吃了闭门羹“要不要让宦官美言几句?” “你想找哪个宦官?”窦z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宦官贪财窦z又是大富豪,恐怕没少被他们勒索敲诈。 “高力士高总管怎么样?”能教出黎敬仁那样的徒弟高力士似乎并非完全的无能之辈,最重要的是李隆基信任他“他晚上要不要回家?” 窦z忽然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着王守善:“你是不是也在打吕氏的主意?” 王守善愣住了。 “别装正人君子了,吕氏可是国姝,她要是不想进宫就只能嫁给权贵,她当初就是被花鸟使看中了,后来成了高总管的娘子。” “你想说什么?” “陛下其实并不贪图美色,他只是钱多了不知道该怎么花而已,王守善,你今晚敢跟我一起去兴庆宫面圣吗?” 王守善心扑通扑通跳了一番,许久之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解除奴隶制要触动太多人的利益,李隆基是不会轻易同意修改王法的。 “你们这些高人总是这样,喜欢隐居,非要三顾茅庐才请得动你么。”窦z气愤的说。 “我哪儿是什么高人,你抬举我了。”王守善笑呵呵得说,他就当窦z在拍马屁了。 “王守善,你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吗?”窦z指着自己的眼睛得意得笑着说。 王守善没有回答他,谁会怀疑京城首富的眼光。 “我是靠种榆钱起家的,那时我才十三岁,借的是庙里的土地,当时全凭我一个人挖沟c打水c浇灌,种树有多辛苦我很清楚,你老实告诉我,修驰道的木头你打算从哪里弄来,修好之后你下一个计划是什么?” “南水北调,还有治理黄河。”王守善没有再隐瞒,谁叫窦z是个植树人,他不仅栽活了榆树,还栽活了荔枝树。 窦z指着王守善的鼻子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没把话说完,治理黄河你想怎么治?” “就栽果树怎么样?”王守善无所谓得说“没有树的地方沙子总是特别多,果树栽了还可以结果生财,不用像其他木材一样必须将它们砍了才能卖钱。” “这事你不能跟粟特人说,治理黄河是我们汉人的事。”窦z沉着脸,显得毫不客气“你不能总帮着外国人。” 王守善顿时气急,粟特人说他老帮着汉人,汉人却说他帮外族,他招谁惹谁了。 “就凭你刚才的这个主意,我告诉你一个消息,高力士原名冯元一,他是岭南潘州人,在移植荔枝树的时候我的伙计带回来一个消息,他的娘麦氏还活着,现在就在泷州,你要是帮他找回来他肯定会感谢你,不过你可要快一点,岭南节度使王洪也在找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十四章 身不由己 和大多数的宦官不一样,高力士并不是自愿接受阉割的。 他九岁那年岭南发生了一次流民谋反案,当时他的父亲冯君衡是潘州刺史,刺史是监察区履行监察之职的长官,当时当权的是女皇武则天,在自己的治下发生了这么大规模的流民动乱冯君衡是肯定难辞其咎,负责处理此事的则是有名的酷吏监察御史来俊臣,就是他对冯元一实行了宫刑,而他父亲则死于玉女登梯,他的母亲麦氏下落不明,四年后十三岁时他被当成贡品送到了长安,开元十七年李隆基追赠力士父亲广州大都督官职及麦氏越国夫人封号,他对待自己的养父高延福夫妻如同亲生父母,花鸟使也在到处找麦氏,不过他们主要是在潘州找而不是泷州。 岭南的荔枝有很多个品种,为了保证能找到寿王妃喜欢的那种荔枝窦家的伙计们踏遍了岭南的各个崇山峻岭,他们也是在无意间得知有个姓麦的孤寡妇人到处找她的儿子冯元一。 这个消息非同小可,高力士是和李林甫同样在李隆基面前得宠的红人,他能让吕氏的父亲从一个刀笔小吏成为太仆寺少卿就证明他有多大的能力,而且他还掌握着北衙的军权。 高力士跟李林甫不一样,他是完全忠于李隆基的,而李林甫则想着携天子令诸侯,李隆基现在是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清醒,王守善对他还没完全失去希望,更何况李隆基是他的老丈人,他总归是想帮李隆基多一些。 人至贱才无敌,安禄山就是现成的例子,投靠宦官绝对会被清流不齿,甚至还会留下千古骂名,但这明显是条可靠又保险的捷径,只要找到了麦氏王守善就能在京城横着走了。 三国时曹操被讽刺为阉人之后,王守善不想背同样的骂名。 可是这诱惑实在太大了,不良人日后要时常与流民为伍,而冯元一则因为流民案成了宦官,王守善的梦想是能让每个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然而宦官强取豪夺已经很招人恨了,尤其是墨家代表的工匠,如果他投靠了高力士那他说不定会失去墨家的支持。 怎么办。 王守善在萨保府院子里的树下一直转圈,想破了头都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宦官跟工匠就是死对头,他必须做出取舍。 要是宦官能不那么贪财就好了。 但问题是宦官没法睡女人,他们不贪财还有什么? 窦z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也没安好心,他是名门望族,不可能跟宦官为伍,一个自己不能拿来用的消息换来一个可能是商机也可能什么都不是的主意,大家谁都没吃亏。 宦官太招人恨了,王守善自己也恨宦官,一群只知道内斗的阉货把持朝纲,杀了李林甫之后他第二个解决的问题就是宦官,可投靠了宦官后再杀他们这骂名就要永远背下去了,他不只是阉人之后,还是真正的小人。 王守善在松树下长叹出声,投靠宦官李白会看不起他,士大夫也会看不起他,百姓会仇恨他,不良人恐怕再难被人尊重。 汉朝的时候有直指绣衣使者,他们是被皇帝直接派遣,奉行“捕盗”c“治狱”等特殊使命的吏员,专门负责代表皇帝和朝廷缉捕活跃在京城的匪盗,同时负责监察官员和王公贵戚的违制行为,又有调动军队的权力,可以诛杀各地官员,奸臣江充就曾经当过直指绣衣使者。 如果他成了阉党的一员,他就要跟高力士的徒弟竞争,要是输给了他们不良人就会成为阉人残害忠良的工具,为了获得军权他们会不顾一切,包括胡将他们都会诛杀。 张涛明显被冯坤给挑拨了,他可能觉得王守善会在权利的漩涡中迷失自我,成为儒家迫害墨家的帮凶。 绣衣是丝绸,张涛那时候说要在纸甲外罩上黑色的丝绸恐怕已经预示着不良人要干这一行。 李林甫如果得到了逮捕的权利,那司法就会完全被他掌控,到时候他想害死谁就害死谁。 不良人有逮捕的权利,却没有审判的权利,然而不良人属于京兆府管理,京兆府有审判的权利。 京兆尹三天两头得在换,皇帝却不是那么容易换的,李隆基一个命令就能人头落地,他本来就已经很昏庸了,再乱判案估计要留下暴君c昏君的骂名。 御史台被移近皇城里估计也有高力士的功劳,想把御史台移出皇城没那么容易。 武则天滥用酷刑离心失德,可有些人不用刑是不会招供的,长安的监狱一共有四个,大理寺是人间地狱,万年县不遑多让,他不想将京兆的监狱变成诏狱。 君子慎独也,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事一定要摸着自己的良心。 王守善摸着砰砰作响的心跳,他刚才确实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寻找失踪的人是不良人的分内之事,他只是帮一个不认识的人寻找失踪的母亲而已,如果他不向高力士索要回报那就是高力士欠着他人情债了。 庄子山木篇有云,谓贤者之交谊,平淡如水,不尚虚华。 米萨保是窦z的食客,反而是窦z哄着他,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靠利益结交在一块的酒肉朋友很快就会被遗弃,薛仁贵未发迹之前与妻子住在一个窑洞里,衣食无着全靠一个郎中接济,被封为平辽王后薛仁贵一登龙门,前来王府送礼的文武大臣络绎不绝,但他唯一收下的礼物就是那个郎中王茂生送来的两坛美酒,不过开封之后坛中装的不是美酒而是清水,所有在场的宾客都觉得薛仁贵该惩罚他,但薛仁贵在喝下三大碗清水后说“我过去落难时,全靠王兄弟夫妇经常资助,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今天的荣华富贵。如今我美酒不沾,厚礼不收,却偏偏要收下王兄弟送来的清水,因为我知道王兄弟贫寒,送清水也是王兄的一番美意,这就叫君子之交淡若水。” 跟突厥人的关系也是这样,如果仅仅靠利益关系跟他们相处那么他们就跟狼一样见利忘义,薛仁贵能三箭定天山除了坑杀了十三万俘虏,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真本事,突厥人以擅长弓箭著称,而薛将军的箭矢比他们射得更远更准,突厥人只拜服强者,如果他向宦官低头是不可能得到突厥人友情的。 王守善必须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 如果有朝一日他沦为阶下囚,那些跟随过他的人必须要有个可以容身的地方,比起吐蕃和大食,突厥虽然苦寒,不过至少能保命。 汉人太不讲诚信了,如果他死了那突厥人就没有和汉人议和的必要,反正议和了汉人又会反悔,以前是杀马结盟,而现在他的命成了大唐和突厥结盟的信物。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说服他手下,尤其是冯坤那个混账不求名利了。 心里有事情,跟突厥人吃饭也不舒服,而且时间紧迫,他希望今天他们就能出发去岭南。 王守善找了个门子,让他去找冯坤,嘱咐他去常安坊回合,然后他自己就骑着马去了永和坊,他要先把张涛稳住,比起宦官墨家才是他真正的依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十五章 墨守成规 永和坊西南隅的一个小房子里,王守善找到了张涛。 有了对比才有发现,工匠是实在人,他们更关注干手里的活而不是虚头巴脑的交际,反倒是儒家喜欢摆排场,所以才那么受统治者们的欢迎。 在西市里买的货都送到了,张涛自己在院子里搭了个小棚子,里面装的全是没有加工的木块,而他自己则抱着块木板用刨子刨,和令符比起来他显然觉得做铁蒺藜更实际,不过王守善打算直接让米萨保帮忙买,张涛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客人们正等着,王守善也不废话,他直截了当得跟张涛说了“我要帮高力士找娘,你帮我吗?” 张涛的眼睛闪过一丝诡异的亮光,他低下了头没说话。 像墨子那样能言善辩的也许只是少数,更何况墨子说的是正事,墨家人似乎并不善于言谈。 “帮他找到娘以后,我会推荐其他人入朝,这条路比窦z那条还要保险,你愿意吗?” “这我得问问巨子。” “那行,我们先去找李虎,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你找他们干嘛?”张涛皱紧了眉问。 “我打算带着李虎进不良人,但如果李虎帮高力士找到了他娘,你觉得他会不会绕过我直接找高力士?” 张涛又不说话了。 “冯坤也是一样,只要有了高力士的谏言他也能入朝为官,所以我需要有个人监督他们。” “你想找谁?” “你或者李白。”王守善直言不讳“你们都是高义之士,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图谋不轨,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就去找大哥,今日关城门之前他们就必须出发,除了我们岭南节度使也在找她,要是被他们先找到了那机会就错过了。” “他们都在通轨坊里,我去找他们。”张涛放下了刨子站了起来。 “米继芬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寡妇的事他们暂时不用担心,我会自己想办法的。”王守善一边跟着张涛往外走一边说“先说好了,我不打算跟宦官为伍,但修驰道必须得有真本事的人,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找到了他们去常安坊回合。” 出门后王守善就跟张涛分手了,他去了隐太子庙,在西厢的厢房内王守善找到了李白。 诗仙爱喝酒,一打开纸门王守善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一个婢女正服侍他宽衣,看样子他好像又要出门了。 如果不留客人过夜,举行宴会一般是在暮鼓之前,李白大概是要彻夜不归了。 王守善也懒得问他又要上哪儿去喝花酒,他直截了当得命令那个婢女出去,他有正事跟李白谈。 “高力士的娘在泷州,哥哥能帮我去找她吗?”王守善直截了当得说。 “这消息你从哪里听说的?”李白睁大了眼睛。 “你别管我从哪儿听说的,还有别的人在找她,我的人今晚就会出发,但那些人我不放心,希望哥哥能帮我看着他们,免得他们绕过我直接跟高力士邀功请赏。” “那你打算跟高力士邀功吗?”李白皱着眉问。 “我这是在执行公务。”王守善笑着说“寻找失踪人口是不良人的职责,他要是非要报恩哥哥可以推荐几个贤良之人,那个杜子美就不错。” 李白笑了起来“我估计他不会愿意,换个人怎么样?” “这个随便你,等会儿找到了人记得让他去常安坊,我在那儿等你们。”王守善说完就想走,想了想又倒转回来对李白说“最好能带个郎中过去,旅途舟车劳顿,老夫人要是出事就不好了。” “知道了。”李白一边说一边快速得换上了一身靛蓝穿枝花绢斜跨袍。 美男子穿什么都好看,他穿这一身出去简直就是招蜂引蝶。 “晚上不太平,你别喝那么多酒了。”临走时王守善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万一李白被某个好男色的权贵带回家那就惨了。 在路过德贤观的时候王守善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进去,等会儿在宴会上肯定少不了逢场作戏,他想看看玉娘会作何反应。 和她相处时他少了和男人相处时那种理智,在她面前所有巧言全部都失去了作用,他变得跟墨家人一样拙于表达。 平康坊里的女人好糊弄,送点值钱的礼物就能让她们开心很久,但玊玉要的却不是这些。 宦官想要成为一个正常男人,可是他们去势之后就不可能恢复正常了,他们拼命得贪财除了买豪宅可能也在找能恢复正常的办法,王守善觉得他们已经有点疯了。 这就叫不惜福,为了权势去挨一刀,结果得到了权势又想得到一个普通乞丐都拥有的东西,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宦官全是因为男人好色,如果李隆基将宫里的女人放出来,女子还可以再嫁,那些宦官又该怎么办? 作孽啊。 王守善想起了道清,他今年也十三岁,跟高力士被当成贡品一样送进京城时一样大,道清提起平康坊全是恨意,对一个孩子下那样的毒手那些人的心得有多黑。 杨汪也是,他本来是负责去查案的,结果到了地方因为被人威胁就告一个无辜的人谋反,是他自己胆量和气量不够,所以才造成了冤案。 公生明,廉生威,廉洁执法才会被百姓拥戴,一味得照着王法生搬硬套得判案只会带坏风气。 杀父之仇都不能报,官府的人又不作为,放任歹人为非作歹,难怪老百姓会说官官相护了。 但是得罪了太多人是肯定会遭到报复的,宇文融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干的事全是实事,最后还是被罢相贬官。 王守善得给自己找一个靠山,宇文融系出名门都还要被人陷害何况是他这种浮浪人,李隆基身边最得宠的就是高力士c宁王c李林甫c武惠妃和杨玉环,在这些人里只有高力士和李林甫有军权,老天给他的选择不多,适当亲近高力士在关键时刻说不定他能救自己一命。 这千古骂名他好像是背定了。 还好王守善不是他的真名,就算有人要诅咒也诅咒不了他。 不过他要是回去见义父的话那他的真名肯定就会被世人知道,看来短期内他不能回去见他老人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十六章 缇骑四出 常安坊被荒废得更彻底,不过它距离城墙很近,挖地道出去很方便。 盗墓贼钱大郎该去接出来了,只是这一次他不是负责替他盗墓,而是帮他挖地道。 明天他还要去一次南阳,他得找个人来负责居中协调,李玙有察事厅子,要是被探子发现他在挖地道那他就有新的把柄捏在白面馍手里了。 该让谁来负责这个事情。 冯坤不能让他知道得太多,马奉先和李虎要去找人,乔家兄弟都在彍骑,似乎曹科成了唯一的人选。 他想成为墨家人,正好可以让巨子监视他,张涛是负责驰道等大项目的人,而他则可以负责这些阴暗的工程,汉长安的地下排水可以想办法让他家包了,反正这种脏活累活估计也没人会抢。 曹科和冯坤,头一次见面的时候犯官之子没表现出任何过人之处,那个曹科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么。 当脚步声传来的时候王守善缓缓睁开眼睛,李虎和他的酒肉朋友们都来了,马奉先带了俩个老乡过来,冯坤正和他们说笑,笑得非常豪爽。 这些人认识的时间比他长,交情肯定也非同一般,不然不会合谋一同谋反了,但是他事情太多,根本没时间跟他们交际,他可不想被自己的手下取而代之。 李白和张涛都没有来,他要等到他们二人来了之后才能说正事,言不由衷得跟李虎的三个酒肉朋友客套时王守善也在套取有用的信息,这三个人都是飞贼出身,他们跟李虎一样喜好赌博,不过赌的是斗鸡,王守善就借机问了冯坤,萨保府里的摔跤他是输了还是赢了。 “主公觉得你是输了还是赢了?”冯坤摇着羽扇皮笑肉不笑得说,王守善越来越想抽他一顿。 “当然是我赢了。”王守善冷笑着说,这个时候可不能服软,他恶狠狠得瞪着冯坤,冯坤要是敢这个时候说他输了那就算最后找不到麦氏王守善也不会让他参加行动。 冯坤果然乖巧得点头称是。 “主公这次叫我们来所为何事?”曹科学着冯坤的口吻说道。 “还记得那伙盗墓贼吗?这两天把他们接出来之后就在常安坊地下挖个地道,这次办差如果你们没法从城门进城就从地道进来,我会安排人去钱家村接应你们的。” “办差?”李虎的酒肉朋友李啸有些呆愣得问。 “对啊,你们想当不良人么?”王守善微笑着说。 “当不良人有什么好,咱又不是混不下去。”李啸抄着手,冷笑着说。 “我当不良帅肯定跟常广福不一样,你信吗?”王守善平静得看着李啸,李啸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不少。 “你要是想要钱可以,崇贤坊的萨保府找得到吗?你就跟门子说是我让你来的,你想要多少钱米亮都会给你,不过你日后不能再找李虎,他日后是官,而你永远都是贼,官和贼是不会勾结在一起的。” 李啸的呼吸急促,看起来像是要发火了。 “咱们现在正在跟人比赛,赢了日后就能一步登天,输了说不定会掉脑袋,这游戏你们玩吗?” “某愿意参加。”冯坤背着手气定神闲得说。 “某亦是。”曹科躬身作揖,表情非常严肃。 李虎没说话,不过看他的表情王守善就知道他愿意赌这一把,他的三个酒肉朋友脸色各异,李啸看起来就像是要跟某人拼命一样,另外两个则惴惴不安,他们的从属关系一目了然。 “李虎,李啸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堂弟。”李虎轻描淡写得说。 “出门记得客气点,穷山恶水出刁民,不是人人都跟长安城里的人一样没用的。”王守善冷笑着说,他看到李白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高大壮硕,一个身材瘦长,看他们的精气神应该也是练家子。 “主公,你跟李诗仙认识?”李虎回头看向王守善,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他是我义兄。”王守善轻描淡写得说“他做了什么你这么怕他?” “李诗仙剑术高超,好杀人,他的运气很好,经常在赌坊里赢钱,庄家就派了三个人去暗杀他,结果被他全解决了。”李虎吞了口口水,继续怯怯得说“他手下有十七个门人,第二天他就带着其中十个跑到那家赌坊里去,将那三人的脑袋放在了赌坊的赌桌上,用自己的脑袋赌庄家的脑袋,谁输了谁死,庄家这才服输,再也不敢找李诗仙的麻烦。” 王守善暗自咋舌,看起来文质彬彬仙风道骨的李白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难怪他在长安能横着走了。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就是凭着这首诗李诗仙就夺了都知娘子王妙儿的芳心,用两百贯买了她的处子之身。”曹科一边说一边摇头“可是睡了一次之后李诗仙就不再找妙儿了,都知娘子对他又爱又恨,每逢听到有人提起太白的名字就会大发脾气。” “迟早有人会收拾他的。”听了这个故事王守善大摇其头,王妙儿真是遇人不淑,居然碰上李白这个浪子。 伤女人心的薄情郎,迟早有天会被女人收拾得很惨的。 经过李白的介绍,来的两个人都是西城有名的少侠,高壮的那位是陇西来的千叶刀刀客,名叫蒋十三,而瘦长的那位则是陇南白鹤拳的高手封博益。 两人客气得拱手与李虎等人客套,王守善则主意着听他们的口音,张九龄是岭南人,他的官话就带着一点外地口音,在西域很多人都不会说官话,到了岭南他们找人肯定会询问,到时候他们听得懂当地人说的话吗? 王守善也不废话了,现在他只有这几个人,不信他们还能信谁。 “你们这一次要去岭南的泷州,找一个姓麦的老妇人。”王守善斟酌着,最终决定还是将真相告诉他们“她是大宦官高力士的亲娘,除了我们之外岭南节度使王洪,还有宦官花鸟使也在找她,我们必须比他们先一步找到。” 除了李白和他带来的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从岭南过路途艰险,你们可要小心护卫,要是她死了你们就成了高总管的仇人,还记得安南节度使杨思勖么?要是不想被他剥掉脸皮路上记得找个郎中,还有找个会说岭南话的人,你们今晚就出发,就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王守善耐心得看着几个又惊又喜的浮浪人,要是攀上了这个大人可比李林甫李大人更容易飞黄腾达。 “主公,要是我们找到了麦夫人该怎么跟你联系?”冯坤像只见了血的狼一样红着眼睛问。 “如果跟我联系你们可能会暴露行踪,所以在入城之前我是不会给你们提供帮助的。”王守善面无表情地说“到了岭南你们就只能靠自己。” “蜀山剑派的人可能会有兴趣,让他们也一起玩行不?”李白背着手微笑着说。 “可以,约个见面的地点吧。”冯坤直截了当得问李白,似乎已经将王守善不放在眼里了。 李白看着王守善,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冯坤暂时走不了,长安还有别的事情要你做,你让你的手下去追李虎他们,反正找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到的。”王守善微笑着看着冯坤“他们先一步出发,说不定运气好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两天我在做印信,看到牛角做的飞鱼符就是我派来的人。” “你要做印信?”李白皱紧了眉。 “没办法,不良人以后会在全国奔波,没个信物怎么知道是我下的命令。”王守善叹息“鱼符可不是咱们这种民能用的,只能做个飞鱼符来充数了。” “这世上有会飞的鱼吗?”李虎惊疑不定得看着王守善。 “不知道,山海经上说有,叫鸢鱼,就比普通的鱼多一双翅膀而已,很好认的。”王守善不耐烦得说。 “是张涛在做这个东西吧,那我先找他要一个。”冯坤说着说着就朝着永和坊走去。 “他不在永和坊,你找他没用,等会儿你还得跟我见突厥人去。”王守善没好气得叫住了犯官之子“我叫了幽州进奏院的人,大哥要一起来吗?” “不啦,我有别的事要做。”李白拍了拍王守善的肩膀,笑呵呵得说“吐蕃的情况还没探明,他们去那边帮我看看。” 吐蕃离巴蜀很近,两地常有人往来,王守善也不再关心,他确实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呢。 “不能只探吐蕃,还有大食,我给你找了个财主,他出钱你出力,咱们训练一批人到大食去探探他们的虚实。” “知道啦。”李白不耐烦得皱紧了眉。 “行了,都出发吧。”王守善一挥手,李虎等人却没有动,李啸从袖子里拿出一对竹制交杯,虔诚得拿在手中念念有词一番后丢在了地上,他连续抛了三次,得了一个圣卦,一个阴卦,一个阳卦,结论是祸福双行,命运多舛。 这样的占卜卜了等于没卜,六人没好气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奔跑着往停马的地方跑去,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他们在又一次被夕阳余晖镀上金色的长安天街上疾驰而去。 “这天下怕是要因为一个老女人而骚动起来啊。”李白看着那些绝尘而去的背影笑呵呵得说。 “三皇子在陛下面前说了些什么?”王守善笑眯眯得问李白。 “不知道,我哪有资格参与那种正式场合。”李白背着手迈开步,头也不回得说“我只是一个诗人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十七章 腹诽心谤 曹科留在常安坊里勘测地形,冯坤则陪着王守善一起回萨保府,冯坤此刻明显是利令智昏,以李隆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头脑,有高力士推荐一个犯官之子重回官场也不无可能,可是这样一来冯坤就会背上千古骂名,成为阉人之后。 王守善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而且有这样的人成为宦官的谋士可不是自己想看到的,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冯坤清醒过来。 “冯坤,你是想继续跟我与朝廷划江而治还是想留在长安?”王守善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得说“没有军权迟早长安会被安禄山攻占的,还有造反的奴隶你要怎么解决?” 冯坤沉着脸没说话,不过看他那双金光闪闪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在想对策。 “即便我死了还会有别的人来引领奴隶起义的,别忘了突厥人,他们也在想占江南。”王守善好心提醒道“奴隶和马,再有弓箭就能组成一支骑兵了,再加上突厥和吐蕃以及大食,大唐很快就会被他们分食干净的,你想做亡国奴吗?” “那你自己呢,你就不想当皇帝吗?”冯坤恶狠狠得盯着王守善,似乎想将他的脸烧出两个洞。 “我不想,当皇帝太累,等这游戏玩完了我就想归隐山林,或者别的地方逍遥自在去。”王守善轻蔑得看着冯坤,面无表情地说“为了给你们找一条退路等会儿我要跟突厥人交朋友,要是汉人反悔不同意我的议和条件你们还能逃到突厥去,到那个时候你再见机行事。” 冯坤愣住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只想唐人能把奴隶制合法给取消了,只要没有奴隶土地兼并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大唐就还能恢复贞观时的模样。”王守善想起被腰斩的辨机,他不过是跟公主偷情而已,怎么太宗非要判他腰斩“我的命就是突厥和大唐议和的信物,我死了则唐人不可信,你到时候想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但只要我活着你就不能轻举妄动。” 冯坤不屑冷笑,显然没将王守善说的话当回事。 “冯坤,你不是不信这世上有鬼吗?我现在就让你见见怎么样?”王守善看着周围这萧条的景色,鬼气森森看起来挺吓人的。 冯坤的脸色终于变了。 “妖怪,你沉默好久了,跟我的门下打个招呼怎么样?” 妖怪没做声。 “开条件吧,怎么做你才愿意显形。” “我想看紫宸殿的秦镜。”妖怪许久后才开了尊口“我要去皇宫。” 王守善倒牙一般咧嘴“你怎么老想着进皇宫。” “关你什么事。”妖怪气哼哼得说。 王守善看了眼冯坤,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张,似乎早已看穿王守善的把戏。 “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怕。”冯坤摇着羽扇气定神闲“不过腹语而已。” “妖怪,你被看不起了。”王守善比冯坤更气定神闲。 “你老婆不是带着你练了几天的房中术吗?我大概知道她身体里的那股能量是怎么运转的了,要不然我也招个风试试。” 王守善的脸色顿时也沉下来了。 “不是说好了我们亲热的时候你要回避吗?” “动静那么大,你让我怎么回避。”妖怪没好气得说“你们俩颠来倒去的,我想装成不知道都不行。” “房中术?”冯坤古怪得笑了起来“你还练那个?” “要不要我找个女人让你们一起练?” “行啊,不过她得是宰相之女。”冯坤摆明了不信。 “韦坚有个姐姐正在寡居,就她行不?”王守善继续气定神闲得说“韦家也出过几任宰相虽然她年纪可能大了点,不过她也算符合你的要求,要不你们见面试试?” “你就不怕我投靠韦家吗?”冯坤恼羞成怒得说。 “你妹妹的事能不能说来听听。”王守善又开始转移话题“只要没找到尸体就不一定是死了,你继续为我干活就能利用不良人找自己的妹妹,就跟高力士利用花鸟使找他娘一样。” 王守善的话音刚落,他和冯坤浑身同时一震。 “你觉得,陛下会不会利用花鸟使监视那些官员?”王守善壮着胆子问冯坤。 冯坤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他只是好色而已。” “你还没说你妹妹的事呢。”王守善锲而不舍得追问。 “她死了。”沉默了很久后冯坤说“她是被打死的,但是他守住了自己的贞洁,没让我们家蒙羞。” “那你想替她报仇吗?” “怎么?你想替我报仇?”冯坤冷笑起来。 “知道凶手是谁吗?”王守善朝通轨坊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能保证他们会死得非常凄惨。” 冯坤不笑了。 “你觉得你能一直独善其身吗?”冯坤的语气透着一丝凄凉“外臣跟宦官搅和在一起不会永远都干净的。” “李白跟我说过,如果我成了一个见利忘义的人他会亲手手刃我。”王守善想起他当时决绝的口气,有些无奈得说“如果有一天李白要来杀我,你们谁都不准拦他,就让他来找我,他就是我的镜子。” 冯坤又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应了一声“唯”,算是答应了。 “张宰相说过,来得容易去得也快,你知道姜皎这个人吗?” 冯坤点头表示认识。 “只是说错了一句话他就丧了命,然而韩休说了不知道多少气死李隆基的话却没事,你知道他们之间的区别吗?” “因为韩休是直臣。” “错,因为韩休是靠自己本事一步一步爬到宰相的位置上的。”王守善纠正了冯坤的观念“今天我们讨论要怎么捞钱的事,京师首富窦z也在,可是我们谁都没想过要动他,而是要抄一个叫葛妙财的人的家,他得来的都是不义之财,姜皎有了权,不是宰相尚且都要行宰相之权,他得到的一切都是李隆基赏给他的,所以李隆基要把它们都给收回去非常容易,韩休在地方c中央都有贤德之命,杀他就是表明自己失德,所以陛下才不敢杀他,和金银相比,名声是更难得到的财富,你倘若捡了这个便宜就跟那些靠放高利贷致富的商人一样会被世人看不起,他日如果高力士死了,他的徒弟继承了他的位置,倘若你跟他政见不和那他杀你时就没人会同情你,甚至还会在想死后如何瓜分你的权,你想落得那样的下场吗?” 冯坤低着头没说话。 “你妹妹没让家族蒙羞,可是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让你妹妹蒙羞了的话,你觉得她会瞑目吗?” 冯坤摇了摇头。 “我跟你一样,一开始也想着要投靠高力士,后来我想通了,找人是不良人的分内之事,以后我们要下江南,估计还要修条通往岭南的驰道,在羽翼丰满之前我们需要一个靠山,但是不能让他完全控制我们,君子之交淡如水,跟宦官相交保持距离不要过于亲近对我们有好处。” “那跟突厥人呢?” “一样,小心被人弹劾通敌叛国。”王守善不屑冷笑“狼都是夹起尾巴的,狗才竖着尾巴到处摇尾乞怜,会咬人的狗不叫,等会儿咱们多吃饭少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十八章 秦晋之好 皇帝赐宴哪有那么好吃的?先不说味道如何,单就这顿饭代表的意义就不一样。 萨保只是一个商队的首领,连觐见的资格也没有,他们要把礼物交给使节,再由使节呈给皇帝,丝绸之路是西域藩属国的命脉,没有了丝绸之路就没有税收,朝贡得来的金银珠宝也不够他们奢侈,所以如果萨保有求,藩属国一般都是必应。 朝贡也不是说来就来的,每个国家的使节滞留的时间都有限制,南北天竺c波斯c大食可以停留半年,尸利佛誓c真腊等国五个月,林邑只能停三个月,来朝贡之前先写奏表,鸿胪寺会安排月份觐见,来使必须按照朝贡月份携带相应的鱼符,到了长安后交给鸿胪寺典客,与典客手中的鱼符勘合后才有地方住。进贡的物品先给鸿胪寺造册,由他们知会少府监请识物人辨别真伪估价,一般送的东西越值钱返回的恩赏也就越多,上一任使节朝贡了沙枣给皇帝,正奉皇帝心情好,送了他很多金银器,他拿着那些金银器回了国,把其中一些融了,做成西域的样式再送回来,通常会返回更多的金银珠宝。最可气的就是那首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那夜光杯其实就是一种萤石所制,就因为一首诗夜光杯一下子就身价陡增。 识物人是少府寺请来的,值多少价是他说了算,把价格估高点使节分一份c鸿胪寺分一份c少府寺分一份,反正是国家的钱不拿白不拿,鸿胪寺肥得流油,再加上招待宾客的给料那里可以说是整个大唐最肥的部门。 和西域使节相比倭国和新罗人就实在多了,全部送的都是实在货,珍珠c玛瑙c珊瑚c琥珀,永徽五年倭国使节送的稀世奇珍,一块无暇的红玛瑙石有一个斗那么大,他们不要求大唐给他们任何赏赐,只求准许他们派贵族来读书就行了,每次来都无比客气,送的礼物也非常名贵,只是他们多次申请进秘书监抄书的要求全部被无情驳回。 中国的东西带进去容易带出去难,尤其是书,有些是被放在右藏库里当宝贝一样藏着的,所以倭国留学生一般都有非常好的记性,因为送的礼物贵重他们留在中国的时间较长,回了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记着的书给默写下来,可记性再好总会有记差了的时候,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夹带出境。 粟特人干走私的买卖不是一天两天了,给钱他们什么都敢带,镇国之宝“和氏璧”经常被带出境,关卡的小吏都看厌了。 北边走私的路粟特人早就摸熟,丝绸是畅销货,可是唐人却不允许丝绸随便出境,那么大的市场需求不走私怎么行?走私也分越渡和私渡,越渡就是不从设置关卡的大道走,在野地中跋涉,王守善算是越渡过来的,私渡则是未经官方许可强行入境的外国商人,交河公主到安西卖马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以前他们带的都是轻巧货,这一次夹带的则是粮食和马。 突厥人也会说粟特语,余勒都斯就是行家里手,王守善和冯坤闷声吃饭,只安静听他们商量怎么交换。 汉人的边将也有贪财的,只要他们松了口国境线那么长总会有口子给他们出境,粮食好说,米又不会叫唤,但马可不一样,马该怎么运到江南去? 孛剌这个质子一直盯着冯坤看,谁叫冯坤是在座人中唯一的纯汉人。 要是坐在这里的是安禄山,孛剌肯定很热情,不过王守善是个胡汉混血,他和冯坤脑门子上就差写汉奸c叛徒这两个字了。 想让贵族和地主放了奴隶就等于要他们放弃财产,不发动战争是不可能的完成的,唐人的病根就在这里,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王守善也豁出去了。 只要找到了麦氏,让粟特人进鸿胪寺当典客就没难度了,反正粟特人不差国库里的那点钱,给宦官贿赂肯定没问题,然而在汉人眼中,跟宦官相交,还跟突厥人那么亲近绝对是奸臣中的奸臣,他介绍来的人肯定有问题,粟特人在鸿胪寺肯定会遭排挤的。 汉人的名字最长的就四个字,胡人的名字屋里哇啦一大串,差一个词就是两个人,光顾着收礼的贪官记得住才有鬼。 西罗马帝国没了,东罗马帝国还在,拜占庭帝国就派了四次使节到大唐,他们希望能联合大唐一起对付大食人,但唐人的答复是与贵邦关系疏远,不予理会,其实汉人肚子里打的主意很简单,就是坐山观虎斗,等时候到了捡便宜,这跟三国时的刘阿斗是一个心理。 拜占庭人的金币在大唐不好使,没人提他们说好话,每次拜占庭使节来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萨珊波斯虽然已经名义上被灭国了,可是抵抗却从来不曾间断,拜火教徒的圣城被大食人攻占了,他们一直想夺回来,为了不腹背受敌,大食人才一改开元初年时倨傲的态度,对大唐表现得恭顺有加。 波斯流行吃手抓饭,他们做的金银盘非常精美,李隆基常将它们当成礼品赏赐给贵族。 水晶杯c蹀躞带c玉带板c玻璃c大食马c骆驼也是他们进贡的礼品,他们用大量的朝贡物品换来了在长安修建寺庙和府邸的权利,粟特人没有国家,只有一个个城池组成的如同部落一样的小国,因为容貌特征和大食人非常相似所以不论送多少礼物李隆基都是看不见的,他们想要一个长安的户籍就跟登天一样难。 粟特人内部是很团结的,有什么小道消息肯定第一时间传遍,即便王守善闷声吃传说中的烤驼峰,还是有人朝他敬酒,王守善一律来者不拒。 吃宴怎么能少得了女人,在座的全部都是萨保,胡姬酒肆早就将跳舞跳得最好的舞娘给叫来了,然而诡异得是没有哪个女人敢靠近王守善,甚至连媚眼都没往这个方向抛,本想着带着一身西域香料味回去看大唐公主作何反应的西胡儿无比失望,他跟冯坤就坐在米萨保的下首位置,但看起来却像在最末席,其他人都在热闹,就唯独他这里冷冷清清。 正式的宴席是每人一个桌子,桌上摆放的食物只供一个人吃,像冯坤这种随从是不能与主公同桌的,他只能在王守善的左后坐着。 质子跟萨保不一样,萨保是视为五品,但不是五品,米萨保在今天之前并没有成为大唐官僚体系之中的一员,他可以享受俸禄,却没有任何权利,他如今授予了散官等于是被承认为大唐的官吏,一个商人一下子就跟对面的那位质子一样了。 质子回国必须要替人,新罗和突厥的标准不一样,尤其是这种会继承部落首领位置的嫡长子,轻易是不会放的。可要是放回去了,就会跟异人一样在部落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尤其是他跟大唐的公主c县主结婚的前提下。 能与大唐联姻的全部都是强者,一个强者回部落是会被尊重的,就是公主会跟着去那边受苦了。 突厥人的公主嫁过来,大唐的公主再嫁过去,成了亲家就好说话了。 犬戎和秦人一开始还不是互相敌对,慢慢就融合成一个民族了,春秋战国时期联姻是一种重要的外交手段,反正李隆基有二十九个公主,她们留在中原也是占着封邑奢侈度日,还不如嫁到别的国家去,将土地空出来赏给有功的武将。 舍不得女儿套不住狼,给在外受苦的女儿吃点好的用点好的没哪个百姓有意见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李隆基舍不舍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十九章 排山倒海 秦国和犬戎的关系其实跟现在的大唐和突厥一样,犬戎经常来扰边,秦襄公一即位就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西戎的丰王。 质子在长安是要负责宿卫任务的,暮鼓开始响的时候孛剌质子就离开了宴会,他跟赵岚志不一样,他必须出现在宫里。等他一走,宴会的气氛顿时就变了,萨保们开始抱着舞姬们亲热,舞姬们也开始热情得给萨保们倒酒,她们的脸让王守善想起自己的娘,虽然心里觉得不舒服但他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扫兴的事还是别提为妙。 封户皆是以课户来充数,二十九位公主就是两万九千个课户,封邑一般都是先选择膏腴之州,但是土地总会有贫瘠和肥沃之分,有的贵族就开始将自己封邑内贫瘠户给换成肥户了。 比如有户富农,他世代勤劳,家里种了很多果树,贵族看上了他的果园,就说他是自己的封邑,必须向贵族纳税,食封者不仅征收租调还必须被贵族敲诈,他自己种的果子自己一个都吃不到,全交给贵族养姬妾去了。 唐初受封者仅二三十家,中宗时的受封者多达一百四十余家,封户遍及五十四州,膏腴之州已经没有多少课户能分封了,李隆基政变时又新封了十多家,国家税收和有功之臣形成了矛盾,全分封了国家还要不要税收了? 为了抵制贵族不合理征税江南靠岭南山区一带的百姓在景龙年间自发组成了排山社,排山是一种盾牌,其目的不言自寓。 开元初期李隆基改变了旧有制度,封户的一切赋税由朝廷统一征收,食封者到朝廷定额领取,从根本上解决了贵族移改封户乱征税的问题,要是贵族不用那么多香料烧着玩也不至于需要靠兼并土地四处找钱奢侈,从国家领的钱够他们衣食无忧得生活了,不过丝绸c驼峰c斗花用的花卉c写情诗用的泥金都是要用钱买的,脏唐乱汉,唐人尤其是贵族名声在外族非常之难听,吃饱了喝足了别的事不干,全男欢女爱去了。 长安的贵女没有多少贞洁观念,萨保们羡慕王守善长了这么一副好皮相,他要是想,睡遍半个长安贵族界的女人保准没问题。 太平公主以前比如太平公主为了躲避和亲而修道的大业坊太清观是出了名的淫窝,唐人的隔断一般是用的屏风,石萨保有一次跟着朋友长见识,曾亲眼目睹十多个人在一间大开间里胡天黑地。 男的女的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只要觉得性质来了就随时可以换伴,有个新来的小道童捧着果盘根本不敢进去,后来是石萨保帮她送进去的。 女冠观的道士有不少是娼妓出身,她们自由惯了,连带着将“朋友”们也带坏了,香火兄弟之间经常换伴,甚至于怀了孩子爹是谁都不知道。 埃及和罗马贵族后期都这样,萨保们都看得出大唐的气数差不多快尽了,但和那些受分封的贵族不同,一些门阀世家还有真正的贵族家风,那些贵族才是大唐真正的中流砥柱。有功之臣的后代已经成了寄生虫,可是只要将那些寄生虫给除了大唐还能换发生机,萨保们就是觉得对唐还有希望所以才想要得到唐的户籍。 自从出了杨玉环的事之后,五姓七家对李唐王室更加不屑了,他前期的时候对子女管教很严格,养出不少品行端正的好儿女,但随着他自己都开始变得堕落,贵族的风气就更糟糕了。 孛剌在宫里担当宿卫,他见的场面比任何人都多,一般王侯的女儿他是根本不屑去看的,尤其是李守礼的女儿,即便在长安她们也是出了名的会玩,她们曾经玩弄死了一个体格壮硕的奴婢,天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金城公主是在宫里养大的,她是李守礼为数不多品行端正的女儿,她嫁到了吐蕃算是完成了一个宗室女子的任务,但她的姐妹们就完全不行了。 全国的粮食总量大概有九千万石,关中的粮仓是满的,除了江南,河北和河南道的粮食也停运了,即便今年再下大雨也不会出现逐食天子,可是一旦长安的和洛阳的交通断了,就凭西岸粮仓里的那点粮食储备根本撑不了半个月。 在潼关西南华阴还有一个京仓,那是汉武帝时就修建的,是为长安储存c转运粮食的大型粮仓,因渭水大小无常流沙淤积所以宇文凯开了条广通渠,引渭水灌入自潼关流出,可将粮食运往长安,但是京仓基本已经荒废了,六个大仓有四个都变成了加工粮食的作坊,自洛阳运来的小麦c粟会在这里停泊,加工成面后供应长安。 贵族爱面,就算是饥荒的时候他们家里都会有储藏,只要自己吃饱了老百姓怎么样权贵们是不会管的,老百姓吃的粮食主要是粟,那是由同在华阴县的永丰仓提供,本来广通渠一直保持顺畅就不需要再挖渠,不过隋末时渭水发生了一次由南向北的改道,广通渠没水就被荒废了,永丰仓是建立在广通渠边的,广通渠用不了就只能将永丰仓的粮运到渭河转运,裴耀卿罢相后每个月要送到西京粮仓的粮食有十万石左右,一年下来估计有一百二十万石,长安有一百万人口,而且还在陆续增加,如果南城每个坊都跟洛阳一样装满人那人口就有两百万左右,以现在渭河的运力根本不够,因此才会有人建议大量利用广通渠旧河道顺着渭水挖一条平行的渠将永丰仓和长安重新连接起来,将灞浐两河的水注入渠中。 漕运是主要的运输方式,陆运是辅助,除了长安城内城外贵族的大庄园c寺庙也有粮食需求,关中人稠而地狭,粮食供给全靠其他地方,运输就是长安的命脉,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造成长安粮食断供,到那个时候即便洛阳的粮仓全部是满的李隆基还是要做逐食天子。 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 粮食不值钱,一斗才二十钱,用粮食换马根本不用粟特人帮忙,权贵家的亲信肯定比谁都积极,一匹汗血马多值钱,趁着突厥人糟了天灾赶紧换。 这些话余勒都斯听到了,但他就像听不懂粟特语一样傻笑,王守善顿时觉得无比胃痛,这帮人纯粹是没事挑事。 粮食不能无止境得给突厥人,给了他们就等于给了军粮,等今年打了契丹,明年就该跟突厥人打仗了。 见利忘义的败家儿,只要自己过舒服了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王守善被气得心尖都在疼。 要是唐人能自己将奴隶制合法的条款给删除了,那王守善就不打算起兵,不过寄生虫们肯定第一个不干了。 除了吟诗作赋喝酒玩女人,他们别的不会干,跟废物一样,偏偏他们还占着国子监的资源,上课从来都不认真。 王守善想等会儿去大业坊把太清女冠观给烧了。 至于死多少人他懒得管,反正里面都是些废物,都说水火无情,自己没做好防火措施是自己的问题。 喝醉了的人没那么容易清醒,既然那么喜欢醉生梦死那就这么舒服得去死吧。 “叫上你的人,咱们今晚行动。”王守善借着喝酒的动作掩住了自己的脸,低声得对冯坤说“他们还没交投名状呢。” “主公想杀谁?”冯坤用扇子遮住脸,亦低声得说。 “大业坊,太清女冠观。”王守善面无表情得说“反正他们也要去岭南,放了火就直接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火烧连营 萨保可不是好招惹的,尤其是他们也想乱中取利的时候,他们也会挑拨离间。 夏天的时候关中多雨,漕运多少会受到影响,这个时候想找点干柴做饭可没那么容易,所以唐人经常使用炭。 粮食得保持干燥才能吃,永丰仓现在周围没什么水,要是燃起来可就不好救了,萨保们好心提醒王守善,千万要做好防火防盗。 然后另一位萨保又告诉好战的突厥人一个故事,拜占庭帝国发明了一种能在水上燃烧的火油,大食哈里发穆阿维叶一世,穆阿维叶伊本艾比苏富扬在攻占拜占庭帝国马尔马拉海向君士坦丁堡发动总攻时曾遭到拜占庭海军的小船攻击,那些小船上都装有这种火油,对载有攻城器械和士兵的大食军舰展开了火攻,撤退时已经有大半的军舰被烧毁。 为了躲避拜占庭海军的反围攻剩下的大食军舰只能尽快撤离,但拜占庭海军乘胜进攻,在西莱夫基亚附近再次动用这种火油,大食海军几乎全军覆没,拜占庭人称呼这种神秘火焰为海洋之火,而大食人则称呼这种火叫希腊火。 因为这次海战大食元气大伤,然后用了四十年的时间于开元四年时重新攻打拜占庭帝国,这一次大食人打算用两千五百六十艘战船封锁黄金湾,但是这次战争中拜占庭人又用了希腊火,战争结束时最终回到叙利亚和亚利山大利亚的战船只有五艘。 开元初期大唐是被大食压着打的,由于这次惨败大食才退出西域的争夺,而且他们内部还分为黑衣c白衣两个派别,争斗一直不曾间断,所以近十年对大唐采取的是怀柔的外交策略。 这种希腊火的配方和制作方法是拜占庭帝国的绝密,被加利尼科斯家族严格控制,不过萨保们还是有门路搞到一点这种火油给自己守墓用,这种火油见火就着,用水是灭不掉的,汉人的炼丹师发明了一种火磷,它是白色的,平时放在油里,一遇到风就着,汉人管这种东西叫西域火龙油,很多唐人贵族都想要他们分一点给自己守墓。 王守善已经快被自己的老乡们给气死了,听他们的意思这是在撺掇突厥人烧粮仓?要是突厥人想办法把那种希腊火给搞进了粮仓,那就要出大乱子了。 余勒都斯明显心动了,比起夺佛牙舍利烧粮仓明显更符合他的胃口。 现在大唐的对外贸易是不设防的,这种希腊火必须被管控起来,粟特人不止会进口香料,也会走私这种东西,要是不给他们想要的这种希腊火就会出现在突厥人的手里。 下雨天怎么可能会起火?但是现在其他国家就是能找到那种水都浇不灭的火,再继续花天酒地肯定会跟蜀国一样被其他国家吞并。 在汉人眼中不入流的鸿胪寺典客哪有五品的萨保威风?可是粟特人占领了那个位置就代表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唐人也有海船,大海的天气莫测,有时必须等季风过了之后才能继续航行,唐人就会在当地的港口停留,做一些小买卖养家糊口,这种唐人聚集的地方就叫做唐人街。 唐人的商船被各国称为海上霸王,能造出那种海船的绝对是超级大国,有了这种大国撑腰粟特人哪会跟现在一样到处受人欺负。 就为了这口气,五品的萨保也不要了,萨保们拼了命都要进鸿胪寺,王守善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主公,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冯坤用羽扇遮着脸问王守善。 “烧粮仓。”王守善没什么精神得说“咱把狼给招来了。” 冯坤眯着眼睛开始思考。 “你想出什么计策了?” “要对付突厥人不该你出手,三王子不是有密探吗?就让他去对付突厥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 “直接找三王子。”冯坤笑眯眯得说“就说突厥人图谋不轨,想烧咱们的粮仓。” “什么时候去找他?” “就今晚,我估计你已经被密探盯上了,在你吸引他们注意力时我安排人烧了太清观,让他们证明你与此事无关。” “那行,你去安排。”王守善考虑的是其他问题,有了这种希腊火对付应该不是问题了,不过前提是大唐必须和拜占庭帝国结盟,不然这种利器拜占庭人是不可能给外国人的。 跟一个连健奴都不知道的皇子说大食才是大唐的真正威胁他相信么? 司徒位列三公,是一品官,但那只是一个虚职,李隆基那个老糊涂不信自己的儿子信外人才给了李林甫可乘之机,问题的关键还是寿王,要是他死了天下可能会太平一阵。 “让你的人去找一条天竺来的毒蛇,放进慈恩寺寿王的禅房里。” “是和放火一起吗?” “随便,反正只要别被抓住就行。” “那属下先告退了。” “回来。”冯坤刚起身,王守善就叫住了他“你大概几更放火?” “明日还要去南阳,当然是早点把活干了好睡觉了。”冯坤微笑着说“最迟在三更。” “行了,你去吧。”王守善没有问他具体时间,他想要的是那种自己也被吓一跳的效果。 冯坤悄无声息得告退了,有两个萨保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阵,不过谁都没做声,大家继续喝酒吃肉玩女人。 这一下子就又变成王守善一个人面对如狼似虎的“兄弟们”了。 “余勒都斯,你们有没有兴趣嫁个公主过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王守善也开始添乱了“这次不是要派兽医过来吗?就让她过来看看中原风光如何?” “你想让我们的公主嫁给大唐皇帝陛下?”余勒都斯笑得愉快极了,看起来像是要咬掉王守善身上的一块肉。 “不是陛下本人,而是王子,你觉得寿王这个人怎么样?” 余勒都斯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不少。 “你想让我们的公主当寿王妃?” “寿王妃不是还活着吗?我只是问你觉得寿王这个人如何?”王守善不甚在意得说“再不然你可以看看其他王子,只要你觉得合适的就可以提出来,我可喜欢当媒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弱国强邻 突厥没有大唐富有,没法制造世界第一坚韧的刀,也没法制造世界第一的大船,但是余勒都斯提起寿王时的表情却是每个男人共通的,那就是轻蔑。 游牧民族实行收继婚制,儿子可以娶除生母以外父亲所有的妻妾,弟弟可以娶嫂子,侄子可以娶叔伯的妻妾,寡妇可以嫁人,下一代君主也可以娶上代君主的妻妾,但从来没有发生过父亲娶儿子的妻子。 突厥人不懂什么是爱情,女人是非常宝贵的财富,在那天寒地冻的地方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对强者崇拜主要还是偏向武力,智慧属于萨满和腾格里,他们只需要服从强者的意志就可以了。 汉人女奴隶的下场很惨,又要生孩子又要当两脚羊,公主相当于一种战利品,要突厥人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那对方必须是能跟他们对等的强者,一个懦夫是肯定娶不到突厥女人的,即便她们在汉人的眼中看起来一点都不美。 李隆基曾经是个强者,开元八年他虽然打了败仗可毗伽可汗还是认输求和了,而他现在则像是只掉了牙的老虎,狼群最喜欢欺负老弱病残的黄羊,所以突厥人这才欺负上门来了。 这种感觉是最让人窝火,老鼠屎坏一锅汤,又不是各个男人都跟寿王一样没用,但他就是把大唐男人的脸给丢光了。 王守善想送他一程,不过他是杀不得的,杀了他忠王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现在他是李隆基儿子里看起来最成器的,谁知道那个老糊涂一怒之下会干些什么。 他阿耶给他取了个好封号,寿王,以为躲到寺庙里当缩头乌龟就能图个清静,如果是王守善遇到了跟同样的情况他不可能让杨玉环活着,即便李唐的儿孙都死绝了王守善也绝对不会拥立寿王当下一任大唐皇帝,与他当皇帝比起来王守善宁可拥立脸上被挠得其丑无比的大皇子即位,男人长那么好看干什么,又不是要给女人当男宠。 兴庆宫不是大明宫,今天他看到了黎敬仁,那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宦官的功夫应该很不错,在兴庆宫他们才是负责李隆基安全的人。 没有人敢阉了寿王,可是他却连个宦官都不如,王守善也懒得再跟余勒都斯争辩了。 李唐的县主嫁不到外国去,外国的公主不会嫁进来,联姻这条路别想了。 第一波暮鼓响过,幽州进奏院的客人还是没来,王守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幽州人是自己人,李唐已经沦落到自己人都看不起自己人的地步了,幽州兵力是除了西北之外最强的,就是不知道安禄山接手后是维持现状还是让幽州兵力再进一筹。 西域太乱了,打了十年的仗王守善已经打累了,就不知道其他人累不累。大食人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他们的海军被毁了可是陆军还在,接下来恐怕又要谋定中原了。 先从头开始,上行下效,一步步腐化唐人的意志,王守善也不知道李玙是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这句话他还是懂的,大哥说得没错,长安是个欲海,填不平的,精卫真的是一只傻鸟,可王守善希望自己是其中一只。 他埋头想着自己的心事,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得看着他,就像在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王守善心念一动,开口问道“除了明面上的东西,你们还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仆固怀恩的人头。”余勒都斯面无表情得说“他带了一个部落投降,这是我们的耻辱。” “阿布思不是一样的么,你们怎么不要阿布思的人头?”王守善冷笑连连。 “阿布思是我们内部的问题,仆固是选择向你们屈服了。”余勒都斯的声音听起来有种金属摩挲般的沙哑。 “那我们能得到什么?”王守善面无表情得说。 “我们把回纥人还给你们。” 王守善冷哼一声,拿起金杯喝了口里面的三勒浆。 “换一个换法,如果我们修一条丝路到突厥,你们把回纥还给我们怎么样?” 余勒都斯冷笑起来“我们要丝绸干什么。” “你们可以自己穿,也可以拿去卖,我们可以帮你们修房子,住在房子里肯定比住在毡房里保暖。” “你去过突厥吗?你怎么知道毡房里一定很冷。” “你去过温泉宫吗?为了给皇帝脱衣服时保暖汉人的工匠可下了不少心思。”王守善冷笑连连“只要屋里够暖和,羊就冻不死了吧。” “你又想搞什么花样?”余勒都斯浑身紧张,背都弓起来了。 “余勒都斯好像是星星的意思吧,在萨满的教义中有重生和慈悲么?” 余勒都斯沉着脸不说话。 “为什么要打仗呢,大家和和气气各过个的日子不是很好么?” 余勒都斯立刻讥诮得笑了起来。 “天上的星星,你上过战场吗?”王守善没有理会余勒都斯的挑衅,很平静得说“只有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才会好战,再不然就是残忍嗜血的疯子,你们突厥人也不是人人都好战的。” 余勒都斯脸上讥诮的笑容这才收敛了下来。 “如果不打仗,我们挑战谁?” “腾格里怎么样?他给了我们一片沙海,咱们就把它变成跟中原一样的沃土。” 余勒都斯看王守善的眼神就像在看疯子。 “沙漠就是沙漠,为什么要改造它?” “不知道,反正吃饱了没事做,治理沙子总比杀来杀去最后杀得灭族来得好。”王守善吊儿郎当得说“安禄山好像就是被灭族后从突厥逃到大唐来的吧,你们知道是谁杀了他的族人么?” 余勒都斯站了起来,所有突厥人立刻相应。 “小心别被他利用了,那个人身上有粟特人的血,他很狡猾的。”王守善依然坐在位置上阴冷得笑着“天上的星星,咱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我让汉人改掉吃面的习惯你们就学着跟我们一样过定居的生活如何?” “哼。”余勒都斯不再理会他,迈着大步扬长而去。 仆固延在离开时回头看了王守善一眼,最终还是跟着余勒都斯离开了。 等所有突厥人都走了,就只剩下老乡了,萨保是朝廷给的职位,整个长安只有四个,米亮只是其中之一,然而大商队的首领并不是每个都有朝廷的给的官位,在座的一共有九个萨保。 粟特人的家乡就是一片被沙子切割成无数块,支离破碎的岛国,如果有天它能跟汉人的土地一样,也许撒马尔罕将成为世界的中心,而不是文明的驿站。 贞观九年,有一个戴着头巾穿着长袍的使者骑着骆驼风尘仆仆得来到长安,他向太宗李世民呈上了一个金桃和一个银桃,金桃耀眼如黄金,银桃闪亮如白银,正是这两颗桃子让太宗有了好奇之心,他同意了粟特人通商的请求,并派出玄奘法师去西域拜佛求经。 造纸术并不是中国人主动传出去的,而是因为会造纸的工匠被俘虏到了撒马尔罕,然后它才传遍了整个世界。 蔡伦一开始发现纸的时候也没想过它会改变整个世界,但秦人都能做到车同轨c书同文唐人为什么做不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献忠之心 仆固怀恩是铁勒族仆骨族人,仆固族是突厥北边的一个小部落,他是唯一的仆骨部族将领。 阿布思全名同罗阿布思,同罗族是突厥汗国人口最多的力量最强大的一支,阿布思曾经是乌苏米施可汗的护叶,随着东突厥被回纥灭亡,他被迫叛逃到了唐,李隆基赐给了他一个汉名,名字叫做李献忠。 从突厥人对待仆固怀恩和阿布思不同的态度就知道谁对大唐更加忠诚了,一个主动投诚一个被迫投诚,如果王守善是安禄山,他肯定会先拉拢阿布思再试仆固怀恩。 突厥人其实很单纯,相比之下同是老乡的粟特人就没那么老实了。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宴会又开始热闹起来,仿佛谁都没将暮鼓当一回事。 他们今晚估计是不会走了。 粟特人的梦想是建立一个国家,但是国土在哪儿还没有定下来,石萨保的全名叫石敬唐,谁知道他对唐到底有多少敬重之心。 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将他们送回撒马尔罕,不然汉人很容易就会被他们的花言巧语给骗住,国土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江南现在还没有完全被汉人占领,谁都可以逐鹿。 大唐的疆域比汉还大,可是真正完全属于自己掌控中的主要还是长城以内汉人聚集的地方,外族人并没有完全汉化,反倒是汉人自己先胡化了。 王守善觉得自己无比矛盾,他好像真的到哪里都是孤独的,没人能理解他。 那支奴隶兵不能全交给粟特人训练,他又该找谁来帮忙。 仆固怀恩,仆固延,牧羊人离开时回头看的那一眼让王守善有了希望。 他站起来,反正现在继续留在这里完全是浪费时间,不如去干点别的。 “米萨保,在下还有别的事要做,今晚就先行别过了。”他有些僵硬得说,跟这些在外经常闯荡的老狐狸相比他还是太嫩了。 “带上几个护卫吧,晚上可不太平。” 王守善没有拒绝,反正今晚确实挺危险的。 粟特人和波斯c大食乃至部分大秦人的长相差不多,都是高鼻深目,汉人根本分不出来。 在米萨保去张罗那些护卫时王守善打算去看看窦z,请了客人人家却不来他肯定觉得很没面子。 幽州人跟突厥人一样单纯,他们也崇拜英雄豪杰,正是因为如此才上了安禄山的当,那是个滚刀肉一样的流氓,但他偏偏跟突厥人一样擅长演戏,又贱得一点脸都可以不要,王守善一辈子都达不到他那个境界。 只要安禄山活着幽州就不可能收回来,那是他的地,他肯定会跟田舍汉一样死守,人要是知道了礼义廉耻就不是那种小人的对手,李林甫那个自作聪明的蠢材会被他利用的。 挖一条水渠和修一条路不一样,渭河太善变了,要是挖好了渠渭水又改道怎么办。 驰道虽然维护起来麻烦,可是它带动的却是多方面的,永丰仓防火的问题必须解决,不然又会成为某些人的借口。 张涛是回了永和坊还是延寿坊? 在萨保府的正衙,王守善见到了窦z,他看起来并没有多恼怒,王守善忽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了。 儒家的书读多了就是这样,敏于行,讷于言,汉族男人很多都是这个样,因为不善于表达又守着礼义廉耻才错过了很多机会,那个陈鹏就是最好的例子。 王守善得意得笑了起来,果然不要脸容易占便宜。 “窦老板,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去南阳?” “越早越好,在启夏门集合怎么样?” “我才来长安,窦老板帮我买个纸鸢怎么样?”王守善指着在夕阳中飞得老高的纸鸢说。 “你当我们是去玩的么?居然还带纸鸢。”窦z气闷得瞪着王守善。 “你是去办正事,我是去玩的,我跟娘子成亲还没带她出去玩过呢。”王守善舔着嘴唇“最好能带点好酒美食,咱们就当出去郊游了。” 窦z瞪了他半天,最后无奈苦笑“除了你娘子,你还要带什么人?” “还有十几个护卫,前两天我才杀了一伙水匪,怕他们有漏网之鱼,窦老板记得要多带几个护卫。” 窦z上下打量了王守善半天“你就是昨晚上那个拉了一车头颅进城的罗刹?” “你见过长得像我这么俊的罗刹吗?”王守善摸着自己的脸得意得笑着“应该是修罗才对。” 窦z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你走吧,我还要继续等客人。”等笑够了,窦z挥着手说。 王守善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幽州人明显不会来赴约了。 不过他对窦z这个商人有敬佩之心,他觉得有窦z这样的人在幽州迟早会回来的。 和窦z别过后,在萨保府门口王守善遇到了那些“保护”自己的护卫,他们都是粟特人,而且衣服并不是一致的,似乎来自两股不同的势力。 王守善懒得理会这些,这些都是借来的人,相比之下他该考虑该怎么做才能顺利得见到三王子。 关中人的性格就是直爽,再说明天还要早起,他就懒得再费工夫细想了。 韩休说话那么直接的人李隆基不是没要他的命么,反正他做的事光明正大,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想清楚了这些王守善便翻身上了由护卫迁来的马,然后等所有人都上马后一扬马鞭,朝着十王宅的方向疾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声东击西 关中人爱吃面,食客们在等待面端上来时会一个劲得剥蒜,直到剥了一大堆蒜在桌上才肯罢手。 南方人就觉得蒜味太重,就连吃毕罗都不加蒜,毕罗主要是由大米做的,面因为要经过碾这个工序所以会比粟贵一些,要提醒人防火不如失火来得快,潼关的京仓要是被大火烧了这些人该是何种反应? 他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盯梢,他的声势越浩大冯坤越方便行事,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怎么脱身。 想一下他就释然了,要是连逃出去的本事都没有那他们就妄自称自己是贼了,大业坊和晋昌坊都在东南城,而他要去的是东北角,投名状他看到就行了,这种会惹上一身骚的事最好别参与。 希腊火这种东西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他果然还是太孤陋寡闻了,有了这个东西就能对付长江的,内河航运会更通畅,只是运河北边的终点在幽州,安禄山会让他的马在幽州上船吗? 冯坤的阿耶是汴州刺史,裴耀卿的节籍转运法是指的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河,河船不入渭,河船之运积渭口,渭口之运入太仓。 官仓分为六种,正仓c转运仓c太仓c军仓c常平仓c义仓,太仓是皇帝的粮仓,平时供皇室取用,灾时救灾急时救急,每逢灾荒就会拿出粮食平衡物价,渭口是渭水和黄河的交汇处,太仓则设立在皇宫,最有可能就是在渭口卸船后在转运舱重新装船,通过渭水转运到了宫里,如果能修一条驰道从转运仓进太仓则会多一条保险的路,这条路修好了至少能保证在漕运因为某些原因而中断时可以从陆路继续运输,只要黄河不决堤就行。 王守善骑在马上一边想一边打了自己一个耳刮,黄河决堤那是能随便想的么。 国家级的大粮仓该是百万石级别的,一个满的大仓可以供长安人吃一年,汉武帝修的那个京仓如果被弃之不用了那永丰仓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隋末杨玄感和高祖起兵的时候就占过这个粮仓,那里一定会有重兵把守,怕的就是突厥人又跟初三那天一样又搞别的花样。 突厥人跟汉人有仇,在跟狼交朋友之前先考虑怎么不被他们咬死,单纯的人到哪儿都会被利用,粟特人现在想要大唐的官职和户籍,等得到了那些东西突厥人就会失去利用价值。 能不能修一条隐秘的驰道,像秦始皇一样将转运仓和太仓链接起来? 王守善想得头都大了也想不出办法,驰道修好了顺着路走就看得到,关中人又多,除非是瞎子才看不见,要不然就说这是天子巡幸时走的御道?平时不许人走? 李隆基又要招人恨了,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办法,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守着也不会觉得奇怪。宫里的日常花销靠渭河漕运就能解决,到了危难时刻就可以漕运c陆运同时进行,宫里四万人必须放出去,没那么多人吃饭就没那么大粮食消耗,那条驰道也可以成为天子逃跑时所用,一举两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服李隆基了。 九千万石粮食够四千五百万人吃两年,唐人实在太富有了。 相比之下突厥就穷得啥都没有,跟这种穷邻居在一起人家不生出歹心才叫怪事。 粮价越来越低,自耕农根本没钱看病,药材的价格太贵了,一旦家里出了急事急需用钱卖地和借高利贷是唯一的办法。 失去了土地还能做为佃户继续给地主干活,佃户有自己的耕牛c农具c种子和房子,但是除了交皇粮还要交私税,粮价又卖得那么低,佃户在李唐的统治下活不下去就只能逃到赋税相对宽松的地方去了。 一整个村的绝逃户出现还不引起注意,还想着占了田舍汉的地修豪宅,有些权贵真是长了个人形顶着的却是猪脑袋。 王守善带着十几个粟特护卫来到了东城,放眼看去到处都是驾着豪车骑着宝马,赶着去赴宴的贵族男女。 香料卖得那么贵,不想着将种子从国外弄进来自己种,反而一定要用黄金去买,这不是人傻钱多是什么?反正王守善决定了必须将胡椒种子给弄到中国来,等一会儿见了李玙他就要跟他把这个事情说开了,粟特人要是不干就让汉人的商人去找,胡椒就是从天竺来的,汉人的商船也会路过,在黄河裸露的沙土上种上胡椒树就是种了摇钱树,就跟窦z将一块烂地变成了宝地一样。 西市旁边窦家店的店面已经稀缺到没有皇宫的条子根本不会租的地步,窦家和皇室的关系非常密切,扶风窦氏从汉朝开始就是皇帝倚重的“后妃之家”,后妃和宦官会经常接触,帮高力士找到了娘肯定会一步登天,不过窦z却将这个便宜让给了王守善,一如王守善将驰道送给了韦家一样。 王守善的耳力不错,那些王孙公子骑在马上聊天也没特别避讳,在他们的口中王守善听到了驰道这个词汇。 韦坚是跟着李玙走的,他妹妹现在是三皇子的孺人,不帮着自己的妹妹他帮谁? 以韦坚擅长拍马屁的功夫,李隆基又有当秦皇汉武的美梦,那小儿肯定会将老家伙拍得非常舒服。 将用来修漕渠的钱用来修驰道,肯定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每年夏天漕运都会受到洪水影响,大运河的水情因为河底泥沙淤积而变得复杂,有一条稳定的陆路供应长安日益庞大的粮食需求无比重要。 就算驰道被冲毁了,重建驰道产生的费用也不高,现在运粮的车主要由牛拉,换成马之后牛就空了出来,可以既可以卖给田舍汉又可以多吃两口牛肉,何乐而不为。 陇右是大唐主要产马的地方,在籍马匹有四十三万,西域那边哪里需要那么多马,公子们已经在商量怎么把马从陇右给运过来。 从今天开始长安宴会的主题除了吟诗作赋c斗花比香或许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如何在修驰道这件事上分一杯羹,除了岭南节度使王洪外京里暂时不会有人会想着跟王守善比赛谁先找到高力士的娘了。 王守善得到了权利同时也意味着得罪了一些人,李林甫那么权势滔天还不是有那么多护卫保护自己,光靠粟特人保护迟早会被他们控制的。 他必须得发展自己的武装,训练官差抓贼就是最好的借口,不良人是大唐缉事番役,有侦查和逮捕的权利,审问需要很多技巧,用酷刑是王守善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因为用了那么多酷刑才惹来了那么多恩怨,所以使用刑必须慎之又慎。 十王宅就在大安国寺的东边,十王宅是王子们居住的地方,所有庶人必须在坊门外下马。 正巧这个时候赵岚志和一个看起来很富贵的青年从安国寺的东门走了出来,这时第四波暮鼓已经响过,宫城的门正轰鸣着缓缓阖上。 和李玙相比,这个人并没有福相。 但皇帝又不是有福相就能当的,王守善忽然觉得在去找李玙之前他可以跟这个人谈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各有其主 不追名逐利的出家人总归还是少数,长安城里大多数的和尚道士还是很喜欢名利的,尤其是皇家禅院更是如此。 终南山和嵩山是和尚道士隐居的地方,一个不起眼的寒门里极有可能藏着得道高僧,而住在宏伟寺庙里的不一定就是高人,莲花山禅宗净行法师是被推举出来的护国师,他自己不怎么看重这个名头不过想当护国法师的人大有人在,青龙寺的净海和大安国寺的本空就属于其中。 所有能被唐人称为“大”的寺院就是真的很大,至少也要占半个坊,辨机曾经担当过缀文大德,长安城中最出名的三大国立译经场所分别是大兴善寺c大慈恩寺c大荐福寺,这三座皇家禅院就修得非常宏伟,寺里香火旺盛僧客众多,自从玄奘法师将真经在慈恩寺变为大乘佛教法相宗的祖庭后它逐渐成为了佛门圣地,和供奉了佛祖指骨舍利的法门寺不同,大雁塔是因为慈恩寺而修建的,而法门寺则是因为佛指骨舍利在寺里修建,供奉佛祖舍利是所有佛教徒的最高荣誉,青龙寺和大安国寺目前还没有受施,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青龙寺向东传教,大安国寺则是向西传教,大安国寺在西域是很有名的大佛寺,因此受西域敦煌影响很大,除了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之外,东禅院亦日木塔院西北廊五壁还画着吴道玄弟子释思所绘画的白描释梵八部群像,西廊南头院西面堂内南北壁,并中三门外东西壁有杨廷光所绘梵王c帝释天壁画。 大安国寺是许多高僧大德驻锡之地,哪怕是重道抑佛的开元这里仍然是长安重要的寺院之一,大安国寺原本是由睿宗皇帝所住的皇家宅邸改建而成,所以一直受到李唐皇室的关照,佛教在西域有非常重要的政治色彩,吐蕃也在争夺西域霸主的地位,但吐蕃信奉的佛教跟大乘佛教不同,他们那边管和尚叫喇嘛,并且是允许和尚吃荤腥的。 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远嫁吐蕃时有一些喇嘛也禁止吃荤,这个完全是汉传佛教自己定的规矩,天竺和吐蕃的和尚就没有禁止吃肉,吐蕃那个地方地处高原土壤贫瘠,根本不能像中原汉人一样种出大量粮食c蔬菜等农作物,不吃肉是会死人的,人都死了还修什么佛法。 吐蕃的粮食主要是青稞,其次就是少量的荞麦c小麦和豆类,在吐蕃有些区域别说劳作,就连奔跑都是会死人,地里干活的主要是农奴,不过他们的数量不多,牦牛和羊才是吐蕃人的主要财产。 汉传佛教的僧侣是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吃肉的所以才被禁止吃肉的,在吐蕃也有不吃肉只吃酥油和素食的苦行僧,即便是太宗曾孙亲自出马也没法让他同意将御史台搬到大安国寺里来,佛门本是清净地,怎么能将监狱设立在禁地里。 本空将大安国寺当成是自己的产业,忘了大安国寺是布施而来,施主不过是想将他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而已,他却选择了拒绝。 王守善听了赵岚志和李曾孙的话顿时无言,看来利令智昏的不仅是凡夫俗子,佛门弟子也是一样的。 佛教已经这么惨了,得罪李唐对本空有什么好处?非要等到朝廷跟北魏太武帝和北周武帝一样举起屠刀灭佛才学会停手吗? 在大兴城修建好之前,大安国寺所在的地方不过是一块荒地,如今它倒成了抢手货了。 要是唐没了长安也没了,大安国寺不过又会沦为一片废墟,本空曾经坚持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他所执着的又有何意义? 大安国寺非常有钱,正是因为有钱才能为画师提供那么多昂贵稀有的颜料,同时也能为驻锡大德提供丰盛的禅食,可是不论他如何拉拢那些大德他们还是不愿推举他为护国法师。 “要想让他同意也可以,那就是他代替净行成为护国法师。”李曾孙在大安国寺的门口直言不讳得说,他完全没把暮鼓当成一回事。 作为御史大夫无视王法,王守善对李适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长城内空着的寺庙很多,要是御史台想搬到其他的寺也没什么大问题,反正吴道子还活着,让他再画一幅地狱变相图好了。” “不,不可以,御史台必须得设立在大安国寺里才行。”听了李适之的话王守善想也不想就直接说了。 “为什么?”赵岚志很是疑惑不解。 “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觉得。”王守善困惑得皱紧了眉,他没想到本空居然也是修密宗的人。 密宗的祖庭是大兴善寺,但是现在青龙寺却更有名气,因为青龙寺接受自外国来求佛的和尚。 密宗的双身法王守善也是略有耳闻,要练好并不容易,很多大德都因为没抵抗住诱惑而堕落了,他们成了淫僧,为了挽救佛门岌岌可危的声誉玄奘法师才去的西域。 王守善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修房中术时他什么都不懂,完全听玊玉教他怎么做他就干什么,她一直都是清醒的,不像他一样完全沉沦其中。 这段姻缘是他求来的抢来的,王守善感到无所适从,高阳到底喜欢辨机什么? 辨机是必须守着清规戒律的佛门大德,是他帮助玄奘法师完成了大唐西域记,他原本是可以成为跟玄奘法师一样的高僧,却因为一个女人全毁了。 李隆基也是这样,一世英名全因为女人而毁了,他一直弄不懂,为什么太宗那个时候会判辨机腰斩,即便是谋反也不会被判这么重的刑罚,为什么到了辨机那里太宗就变得如此残酷? “长乐坊还有别的名字吗?”王守善有些疲惫难耐得问。 高阳的娘不是长孙皇后,但她却被封为长公主,那是就连太平公主都没获得的荣誉,太平公主只是镇国太平公主,在高阳之前只有太宗的妹妹平阳公主和嘉长公主得此殊荣,她到底做了多大的功劳才得到的如此奖赏?是因为她毁掉了玄奘法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佛门清誉么? 李世民是绝对不会让佛教成为的国家的,所以他就派了自己的女儿来勾引辨机? “有啊,大明宫刚修好的时候因为正对着延政门所以改成了延政坊,后来陛下觉得不好听就改回来了。”赵岚志没什么心机,大大咧咧得说。 延政,长乐,有了权力就真的感觉到快乐么? 王守善想起了那个在太极殿里在一堆奏表中伏牍痛哭的男人,他不想成为那个人一样。 他也不想成为跟房遗爱一样为了哄长公主开心就发动政变谋朝篡位的蠢材,难怪那个时候净行问他想不想出家,因为当一个俗人实在太心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祸水东引 李适之的身上有一股很重的酒气,他刚从大安国寺里出来,要是晚饭他在大安国寺里吃的那身上就不该有酒味,倘若他带着一身酒味去见一个和尚也是件很失礼的事,要么他是粗枝大叶根本不避讳这些繁文缛节,要么就是他经常喝酒成了跟李白一般身上流的汗都有股酒味的酒鬼。 和大多数汉人一样,李适之并不高,不过他明显练过武,李唐王室好像很注重这个,这比那天在李林甫家中看到的那些文官好了不知道多少。 李林甫喜欢比他的胆子小,能被他管住的手下,胆小的人能成什么大气? 按礼制李适之才是正统皇位继承人,不过老李家也留着胡人的血液,所以才干出了立幼不立长的事。 玄武门之变说白了就跟突厥人的做法是一样的,皇位和汗位都是由强者居之,突厥人对李世民这种胡人的做法很认同,这也是他们认太宗为天可汗的原因之一。 能被赵岚志引着来大安国寺来当说客,李适之也是看出了刑狱重要性的人,御史台要是篡到了他的手中他说不定会跟李林甫一样做排除异己安插亲信的事,这个人不适合继续留在京城,他适合去幽州,跟信安王李祎一样当安禄山的对手。 赢了安禄山他就有了军权,那个时候就是李家自己内部争天下,宫廷政变和兵变有多大的区别?要是输给了安禄山那他也是没天子命,到时候王守善可以将赌注押在别人的身上。 和高力士一样,李适之可以亲近却必须保持距离,在他身上王守善没感觉到和李玙一样的气势,现阶段他们的共同目标是把御史台搬出皇城还有恢复台狱,至于以后怎么合作要看机缘了。 “你们晚饭吃了没有啊?”王守善很快就调好了心态,只要不提女人他就能思考,女人实在太难理解了。 “吃过了,我们吃的斋饭,哥哥吃了晚饭没有?”赵岚志就像没看见那十几个粟特人组成的护卫一样看着王守善说。 “吃了啊,陛下请的客,咱们才做成了一笔大买卖,用了一千石粮食换了一支雇佣军,我们这次打契丹突厥人会帮忙的。” 李适之冷笑起来“一千石粮食就能收买突厥人?” “先给他们一千石救急,条件可以慢慢谈嘛。”王守善有些吊儿郎当得说“关键是不知道幽州那边什么时候出兵,要是我们这边还在谈他们就开始打就不好了。” 人多嘴杂,一个条件都要讨论半天,要是有个英明神武的皇帝直接一锤定音能省很多事节约不少时间,尤其是在这个兵贵神速的战乱时代。 “哥哥不回家,跑到安国寺来干什么?” “我不是来安国寺,我是打算去见三王子殿下。”王守善看着李适之,嘴里回答着赵岚志的问题“我探听到一个消息,有外族人对咱们的粮仓图谋不轨,咱们可要小心防范才是。” “王少侠不去报官,反而来求见三王子,不知所欲为何?”李适之毫不示弱得微笑着看着王守善,王守善立刻低下了头。 “此事事关重大,吾本欲告长安县令,不过今日休沐不在县衙,有人指点我该到十王宅里寻三王子,所以这才来了。” “一个县令哪管得了这个。”李适之不屑冷哼。 “这不是还没确定的事么,也有可能那个突厥人只是发了两句牢骚而已。” “不确定的事你就敢往三王子这儿报?”李适之听了王守善的话明显不信。 “他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总归是要查一查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的。” 正在说话间,只见那个跟着李玙到萨保府做客的宦官李护国出来了,看到李适之他立刻殷勤得点头哈腰,看起来像是个跑堂的伙计。 “李大夫,今日怎么跑到咱们这儿来了?”李护国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女人似的阴柔,但偏偏是从一个男人的嘴里发出来的,王守善越发觉得不舒服,找到了高力士的娘之后他是决计不会跟这帮阉人同进同出的。 李适之跟赵岚志在大安国寺里呆了一天也没见李护国出来,如今王守善一来他就跑出来打招呼了,王守善也懒得点破,谁叫他现在可是一点权力都没有的老百姓。 “李总管,可否代为向三王子殿下通告一声,飞鸟州王家村庶人王守善有紧急军务要禀告。”做戏做全套,王守善学着汉人模样抱拳躬身,向李护国施礼道。 李护国很坦然得受了这一礼,然后客气着将三人让进了十王宅,王守善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李玙身边无人可用才重用宦官,这个李护国太目中无人了。 李适之不如李玙有气势,可他是外臣,能接触正常男人更多,似乎太早就把李适之排除在问鼎的队伍之外太武断了。 李隆基就曾经很英明,结果被一邪小人给围着不一样变成了昏君,李玙跟他阿耶不一样,他看人不只是看皮相,这个李护国就长得其丑无比,但汉人也有句话叫相由心生,这个人一朝得势绝对是个奸邪小人。 察事是武则天用来监视人用的,女人本来就多疑,王守善不希望李玙变成跟妇人般多疑的人。 李隆基虽然昏,不过他用人不疑而且没有多少华夷之辨,连军权都可以交给李林甫和高力士这样的外人,就是他怀疑自己的儿子,将他身边可以用的人全部都给调走了。 王守善也是服了这对父子了,李玙一直记恨当初李隆基差点让他胎死腹中,李隆基害怕李玙发动玄武门之变,那个西内苑除了给他放鸟养兽之外怕是也有守备玄武门的作用,东汉宦官最让士大夫气愤的就是他们恃宠而骄c目中无人,这个李护国就跟那些阉人是一路货色,然而除了他之外李玙也没别的信得过的人可以用了。 王守善也想学娘子一样回去扎个木头人,用柳条狠狠抽它。 赵岚志也就罢了,李适之跟过来干嘛? 王守善狠狠得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老李家怎么尽生出些不让人省心的皇位继承人出来。 “李大夫,你不用回去吗?”王守善的语气透着一万个没好气。 “有好玩的事,我干嘛这么早回去。”李适之气势汹汹得瞪了回去。 “我这不是玩,是办正事。”王守善此刻充分体会到了窦z感觉到的无奈。 “伺察非法也是御史的职责,这事被我遇到了就有我的份,你们别想撇下我,我是御史大夫。”李适之梗着脖子,宛如引颈就戮的公鸡。 和周诚比起来,这个御史头头的讨厌程度不遑多让。 难怪魏征会被太宗拖出来鞭尸,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攒了那么多年的气不发泄出来怎么行,太宗能鞭尸王守善只能回去抽木头人,虽然抽的目标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不怕死的文人真他妈的讨厌,吵不赢活着的就只能打不会说话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含饴弄孙 李隆基舍得花钱,沉香木做的亭子都敢搭,他给自己儿子们建的房子也非常讲究,庆c忠c棣c鄂c荣c光c仪c潁c永c延c盛c济等王子分院而居,由宦官担任监院使负责管理诸王的日常活动,寿王原本也是住在十王宅的,出了杨玉环的事之后他也不想在兄弟们的白眼中继续过日子了,然而他也没有住父亲送他的那间位于胜业坊的豪宅,他住进了慈恩寺的禅房里。 十王宅从某个方面而言就像是个豪华的牢笼,坊里到处都有宦官监视,李隆基自己就是在兴庆坊挖地道出去的搞政变的,有那么多宦官盯着就从根本上杜绝了挖地道的可能,想要见王子就必须从坊门进去,外臣一露头就会被宦官记住名字。 随着王子们陆续成家,李隆基又下令修了个百孙院,华清宫侧也有十王院c百孙院这种地方给儿子们居住,这里的宫人c配给和皇宫里一模一样,只是十王院中所有的车马全部都停在西南隅一个单独开辟出来的别院里,王子们出行受到了极大限制,想要出行必须要监院使陪同。 李隆基原本五王宅的兄弟们过得也极不自由,无论在五王城中宅第,还是郊外别墅都有很多宦官随时侍候,在这里王守善充分体会到了做阶下囚的感觉有多让人窒息。 这种幕府开了也是白开,也只有太子东宫因为礼制需要而可以招一些外臣,王守善觉得李隆基可能已经被武则天和太平公主给逼疯了,他生了那么多儿子却将他们与外臣给彻底分开,他到底是想他们成才还是不成材? 又不是人人都是李泌一样的神童,治国也不是一上手就来,他将儿子们都吓成了胆战心惊的鹌鹑,胆大的又提防得跟贼一样,当他的儿子一点都不快乐,王守善想起了自己的义父,他只是个很普通的府兵,会为了一口吃的追着自己满院子打。 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多干脆,这么藏着掖着得提防活着都累,李适之既是宗亲又是外臣还是御史大夫,他出现在十王宅的消息肯定会出现在李隆基的龙案上,但他一点都不怕,他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跟其他宗亲一样外放而已。 死要面子活受罪,李隆基要维护的是表面的家庭和睦,向老百姓显示自己多子多孙很幸福,然而真正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他自己最清楚。 在这种地方王守善自认和很难对李隆基升起亲情的,而且寿王的事情出了之后其他王子难免兔死狐悲,这种御赐的绿帽子谁都不想戴,就算一开始没有弑父的心,时间久了恐怕也会生出异心来。 王守善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自由和爱情,如果这两样他都失去了的话那他不会像这些王子一样等着的,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等着自己的阿耶快死,只有他死了他们才能稍微自由点。 当父亲当到这个份上,李隆基真是失败到了极点。 他在家里有绝对的支配权,甚至包括儿子们的命,三十个儿子可以给他慢慢杀,而且他还可以再继续生,难怪李隆基的人心已经丧尽,要不是李隆基是王守善的老丈人,他真的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里。 三王子李玙的院子在十字街心东南隅,东边挨着光王,西边挨着荣王,南边挨着永王,北边是宽阔的长街。 这种地形李玙是不可能有任何小动作可以做的,然而他还是想办法收买了宦官李护国,至少他对外面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从雕花石门进去后照例是个非常宽敞的院子,院子左右有两个厢房,样式跟太极宫一样,这里是作为王子幕府用的。 红柱白墙,斗拱上还有彩绘装饰,屋下还挂着两盏宫灯,有两个宦官站在正堂的门口,有两个穿着半臂的宫娥端着食盘走进了正堂里。 王守善一时间觉得郁闷之极,他才吃了李隆基赐的宴难道还要在这里再吃一顿么?回去他还要吃娘子给他留的晚饭,即便他再能吃,这一顿晚饭都能顶三顿饭的量了。 自己的爹要摆宴李玙难道不知道? 王守善又忍不住开始叹息。 “等会儿你们俩多吃点,晚上吃太多我怕睡不着,明天我还要早起呢。” “早起?哥哥这是要去哪儿?”赵岚志来了精神,兴致盎然得问。 “南阳,咱们去把秦始皇留下来的那节驰道给搬回来。”王守善摸着肚子面无表情地说,妖怪想看秦镜,紫宸殿可不像太极宫那么好进。 王孙们给了钱就不服役了,结果禁军中空出来的位置全给宦官占了,自己被架空怨不得别人,是自己太懒才给了别有居心的人可乘之机。 “驰道?那是什么?”李曾孙像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王守善只得又将驰道的原理又说了一遍。 “等到了山上咱们还要到处去找,找到了之后再整个搬回来。有了实物照着做就方便了。”王守善面无表情得说。 “那我明天也过去,在哪儿集合?” “启夏门,窦z窦半城的车队已经出发了。” “那我们还去干什么?”赵岚志有些不解,此时他们已经站在正堂的门口,李玙还没来,宫娥们正借着烛光将食物放在矮几上。 其实外面的天色并没有彻底黑进,只是屋里的采光不好才需要点蜡烛才能看见,她们的脸上都画了浓妆,脸上涂满了白色的迎蝶粉,整张脸白得像鬼一样,而嘴唇则勾得很小,眉毛黑得像两条蚕蛹,看着她们王守善就没了食欲,他还是喜欢天然去雕饰的女人。 “他们是去干活,我是去玩,我还没带你嫂子出去玩过呢。”在她们出去前王守善决计不进去,那两个宦官就在他们身后站着,他们说什么不用偷听也能听见。 “出去玩干嘛一定要去南阳。”李适之忽然问道。 “我也想去看看秦始皇修的驰道真的长啥样,再说我一路从西域过来,还没去过更南边的地方呢,窦z答应了要给我弄一只纸鸢,我打算到那边去放。” “秦始皇好像是征调民夫修的驰道吧,就跟修长城一样?” “咱现在又不急,农闲的时候修不是一样的么。”王守善听了赵岚志的话之后翻了个白眼“隋炀帝是每个月都征调两百万人修大运河才搞得民变四起的,再说咱可以找逃户干活,有饭吃有钱拿肯定有人会来的。” “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李适之扶着额头冥思苦想。 “张宰相在岭南修路不就这么修得么?照着做就行了。”王守善大呼小叫般得说“麻烦的是金锥,铜可是很值钱的,路修好了还得防盗。” “防盗?谁去防啊?”赵岚志明知故问得微笑起来。 “我怎么知道?彍骑又不归我管。”见宫娥们退出来了,王守善在门口脱了鞋,迈开步往屋内走“今年陛下过生日办场阅兵怎么样?” “就现在的彍骑?”赵岚志满脸都是不屑。 “哎呀,兵练一练总会成军得嘛。”王守善一边说一边找了位置坐了下来“再让他们继续这么废弛下去恐怕连贼都防不住,咱们有二十五年没阅兵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覆手为雨 先天二年那场骊山脚下的阅兵仪式造成的后果两位皇亲国戚都清楚,一听说要让李隆基检阅彍骑立刻纷纷摇头。 李隆基当时还很年轻,跟李玙一样大,穿着明光铠手拿长枪站在三军之前,本以为可以看到军容整齐的军队,结果看到的却是一伙残兵败将,他本来是要杀兵部尚书郭元振的,结果三个宰相跪地求情才改成了流放,不过他的气还是没消,最后寻了个借口将知礼仪事唐绍给斩首了。 以彍骑的素质,被李隆基看到了就不是杀一个人流放一个人就能让他息怒了,看着二人没用的样子王守善不禁呸了一口,亏他们是武将,他们跟国子监怕考试的生徒有什么区别。 “你别得意,迟早会轮到你的时候。”李适之像是被激怒了一样指着王守善的鼻子开始骂“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来练那些兵试试?” “关老子球事,老子以后要加入不良人,不良人没军籍又不会参加阅兵。”王守善嚣张又挑衅得看着李适之,李曾孙挽起袖子看起来像是要动手打人了。 赵岚志立刻开始假心假意得劝了起来。 “这兵你不练别人也会练,李大夫,你听说过希腊火这个玩意吗?” 王守善看到桌上放着的甜瓜立刻来了精神,甜瓜要到夏天才有,没想到三月居然已经有了,王守善立刻捏起一块放在嘴里咀嚼起来,味道没西域的那么香甜,不过胜在稀有,王守善打算等会揣两块给娘子带回去。 “希腊火?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拜占庭帝国打败大食海军的秘密武器,用水是浇不灭的。”王守善一边咀嚼甜瓜一边说。 李适之不再想揍他了,他和赵岚志看王守善的眼神很古怪,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怎么?不信?有不少贵族都知道这个东西,咱们管它叫西域火龙油,是专门用来守墓的。” “拜占庭帝国又是哪个藩属国?”沉默了许久后,李适之忽然问道。 “拂菻知道吗?咱们管罗马帝国叫大秦,大秦后来分裂为东西两个帝国,西边的那个已经灭亡了,东边的这个听说派了四次使节过来要和我们结盟,开元四年左右就是因为拂菻和大食的那场海战大食大伤元气才停止了对西域的骚扰,当时大食人一共损失了两千五百多艘战船,拂菻人对付大食人的办法就跟赤壁一样,也是用的火攻。” 两个武将开始镇定下来了思考了。 “用这个可以对付长江的吗?”许久之后李适之问。 “这个应该没问题,海有多宽,长江才多宽,但希腊火是拂菻的绝密,不是盟友他们是不会给的。” “他们结盟的条件是什么?”赵岚志忽然问。 “一起打大食,大食人差点把他们的国都给攻陷了。”王守善又拿起一块甜瓜啃了起来“你们要是想看实物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去弄一点。” “你弄得到?”李适之立刻来了精神。 “不仅我弄得到,突厥人也一样弄得到,你觉得要是希腊火在黄河发大水的时候烧了咱们的粮仓该怎么办?” 李适之和赵岚志立刻浑身僵硬了。 “长安城里有一百万人,再加上流人就更多了,陛下恐怕又要做逐食天子了。” “那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点把那些突厥人驱逐出去。”李适之暴跳如雷,眉毛都立起来了。 “这世上多得是见利忘义的浮浪人,突厥人难道不会拿钱请人放火吗?”王守善嘲笑着李适之的无知。 “那现在该怎么办?”李适之在王守善的旁边坐下,目不转睛得瞪着他。 “一,把从长安到洛阳的驰道修起来,就算洪水影响了漕运陆路还能保证畅通,而且陛下要巡幸洛阳也方便得多,二,加强警戒,对可疑人员严加排查。” “那你做什么?”李适之气得一捶桌子,桌上的盘碟立刻乒乓作响。 “我是来唐经商的,当然是继续做合法买卖,发家致富了。”王守善哼哼冷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李适之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除了经商,帮我做点别的事怎么样?”一直藏在主坐屏风后的李玙闪了出来,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那件狩猎纹的衣服,而是一身灰色的宝相花纹斜跨服,此时的他看起来倒像是个普通的王孙,一点都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殿下想让王某做何事?”王守善平静得看着李玙,谁都没对他忽然出现感到惊讶,他们刚才说的话李玙显然都听到了。 “粮仓里有不少硕鼠,你去帮我灭鼠怎么样?”李玙笑眯眯得说,王守善懒得理会他,又拿起一块甜瓜吃了起来。 “王郎,你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吗?”李玙没有理会他的无礼,继续微笑着说。 “不信。”王守善亦笑着摇头。 “那我要是证明这世上有妖怪呢?” “我要是帮你灭了鼠,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 “加入我的幕府怎么样?” 王守善冷笑着摇了摇头“我更喜欢当不良人。” 白面馍被拒绝了但一点都没生气“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甜瓜怎么种的?”王守善一边吃瓜一边问。 白面馍愣了一下,想了半晌才说道“是上林苑太官园送来的,冬天下的苗,圃里要日夜生火保暖,就跟春夏一样。” “那能不能把这种东西推广到金徽都督府去。”王守善看着手中甜瓜“我手下有一人擅工,反正北方冬天也要烧火取暖,就让他们在屋里种些蔬菜可好?” 白面馍忽然笑着摇了摇头“太宗说这是不时之物,不宜奉供养。” “又不是特意供养它,只是顺便而已,用温泉水一样可以保暖,一个村的人一起过冬肯定比一家一户分散着过容易。” “突厥那边可没可供燃烧的薪柴,他们怎么生火取暖?”李适之沉着脸说。 “马粪c牛粪晒干了就可以燃了嘛,吐蕃人就是这么做的,我们也可以卖炭给他们,有了热水他们冬天也能洗热水澡,对主动向咱们投诚的突厥降将总该享受些好处。” 李玙和李适之又不说话了。 “那咱们冬天用什么取暖?”李适之恶狠狠得瞪着王守善。 “咱们粮食那么多,吃饱了没事干就到外面练武呗,就跟府兵时一样。”王守善将甜瓜放下,指着外面的那些长得痴肥的宫娥“你觉得那样的女人是美的么?” 李玙和李适之苦笑着摇头。 “以胖为美是错误的,敦煌的菩萨都是骨肉匀称,不如我们先从将百姓这种审美观念改过来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椒香四溢 李玙不是乔家兄弟那种老兵,他是有教养的贵族,跟他聊女人就不能用直白的说法,不然是会被他蔑视的。 灯下看美人,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楚楚动人,为了让自己的皮肤显得白皙宫娥后妃们会在自己脸上涂上一层白森森的迎蝶粉,这种化妆术被倭国人学去了,据在海上经商的商人们说一些倭国贵族女子完全继承了唐的化妆术,不过她们将眉毛给全剃了,眉形全用炭笔来画。 只要一卸妆,那画面太美众人简直不敢想象,李隆基喜欢薄施粉黛的女子,道士是不能化妆的,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道士也会偷偷化妆,只是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大唐的女子也爱剃眉,而男人乐衷于画眉,李唐王室很喜欢养画家,李玙和李适之都会画画,为女人画眉这种事他们常做。 “西京杂记有云,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十七而寡,为人放诞风流,故悦长卿之才而越礼焉。李靖将军和红拂女的故事可一点都不输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啊,可惜红拂夫人一生无后,实在可惜。”李适之一脸感慨,也不知道他可惜个啥。 红拂夜奔就是私奔,王守善也希望玉娘能跟她们一样不顾一切得跟着他走,但他隐隐有种感觉,李玙是不会让她那么容易走的。 王守善现在才开始感到后悔,他太露锋芒了,可问题都已经摆在了这里,再不解决它们就会像消渴之疾一样一点点得让大唐变成虚弱的胖子。 “殿下,关于香料的事王某有一些想法。”虱子多了不愁,王守善想起那些败家的儿子们就气愤,有钱没处花就烧着玩“胡椒好像是从南洋来的吧,能不能让商人们将种子从那边带过来?” 一颗胡椒树就是一颗摇钱树,在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宦官明显听到了,他们侧着耳朵往这边一个劲得偷听。 “南洋?胡椒不是西域来的吗?”李玙又傻乎乎得问,王守善已经懒得理会他了。 “不是,胡椒主要产地在天竺和南洋群岛,广州那边已经有人开始小范围种植,不过产量并不高。”李适之这个时候接口说道“大食人会从海上将胡椒运往埃及,再由埃及将货送到大秦,化外之地胡椒可以当成钱用,大食海军受重创后海上贸易现在由波斯人主导,他们希望也能与我们通商。” “李大夫是如何得知此事?”王守善不由多看了李适之一眼,太宗曾孙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不发一语。 蛮夷也是实行嫡长子继承制的,这个念头在王守善的脑海里飘过,他冷笑着拿起桌上的甜瓜又啃了起来。 “既然广州已经开始种植,何不将之全国推广,以后咱们可以将胡椒卖给胡人。” “王郎,你不是胡人吗?”李适之喝着桌上的美酒嘻笑着说,王守善朝着曾孙冷笑连连,不置可否。 “香料那么贵,咱们可以自己种嘛。”李玙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凄然“为什么之前就没人想到呢?” “现在当田舍汉多丢人啊。”王守善不屑得冷笑起来“一斗米才二十钱,田舍汉辛苦一年根本就赚不了钱。” “如果人人都去种香料,又由谁来种粮?”李玙沉着脸说“此乃舍本逐末之策,不可为也。” “黄河不是要治理吗,就让人试试能不能在那些地上种香料。”王守善对李玙烦不胜烦,他怎么老是跟自己对着干“窦z就把岭南的荔枝移栽到巴蜀种活了,咱们跟他一样,用船把胡椒树给挖过来,运到内地后再移栽。” “你认识窦z?”三皇子笑了起来“你跟他还说了些什么?” “种果树,治黄河,他跟我说这个主意不许告诉胡人,治理黄河是汉人的事。” 李玙和李适之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那这个主意除了我们三个你还告诉其他人了吗?” 王守善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李玙立刻叫来了宫娥,让她去取纸笔过来,他要写奏表。 “哥哥,你知道椒房殿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一直沉默的赵岚志又开始炫耀起他的学识了,王守善不屑撇嘴,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什么椒房?” “椒房殿是西汉时期都城长安的皇后所居住的正殿,亦称椒室,位于未央宫,因为宫殿的墙壁上使用椒和泥涂壁,使宫室保持温暖c芳香,象徵多子,可惜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一生无嗣,才给了歌女出身的卫子夫可乘之机,卫子夫的弟弟卫青因姐姐受宠而手握重兵,与霍去病主导的卫氏外戚一起身着戎装,挥师北上,卫氏一门五人封侯,当时有歌曰‘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后来武帝年纪渐长,愈加相信巫蛊之事,有一次重病不愈,江充趁机说宫中有巫蛊之气以致天子之病久不见好。于是开始查办后宫中不受宠幸的夫人,随后又查到皇后卫子夫的椒房殿,最后江充终是将铁楸挖到了太子东宫,在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c黄门苏文的帮助下找到了桐木人偶,太子刘据欲往甘泉行宫辩白却遭江充等人限制,无法向武帝辩明情况,情急之下又无上策将江充缉拿,并斩杀韩说。协助江充办理此案的御史章赣逃出,去往甘泉行宫见武帝。因太子能指挥到的车马有限,刘据在决定起兵后派舍人持节连夜入长秋门报卫皇后。卫子夫同意刘据调用皇后的中厩车架,取武库兵器,调长乐宫卫队,并以奸臣造反的名义征兵,与江充等人在长安城中展开激战,终于杀死了江充,并于上林苑烧死胡巫师。刘据起兵后武帝认为太子一定是受到了江充等人的陷害才这样做。便派遣使者入长安探查。使者却因胆怯未敢入城,对武帝谎称太子造反要杀自己,武帝由是大怒,发兵讨逆更发三辅附近郡县之兵及二千石以下官吏皆归刘屈氂统领。江充此人通晓医术,其妹善歌舞鼓琴嫁与赵国太子刘丹,江充与太子有仇隙遂陷害太子,两军在长安混战五日,死者以数万人。最后太子兵败逃亡,在长安东边的湖县泉鸠悬梁自尽,皇后卫子夫喝毒酒自尽,后来汉武帝知道太子刘据本无反心,但可惜后悔已晚,武帝梓童爱子都已过世,武帝经此一事后忧郁成疾,不久离世,而造成这一悲剧的起因只是因为江充一介小人的一己私怨,江充自己被诛三族,其妹也被刘丹所杀,长袖善舞展天翔,皎皎明月驻椒房,别去佳人成追忆,寂院满桂飘暗香,听说李宰相最近也弄了一堵用香料和了泥的墙啊,哥哥看过吗?” 赵岚志一通长篇大论说完,李玙c李适之c王守善具是沉默无声,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宦官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赵岚志说得哪里是什么椒房,但他说的是西汉时的事,与本朝无关。 卫子夫,霸天下?他其实想说的恐怕是姓武的皇后才对。 正巧这时,前去取笔墨的宫娥回来了,殿中所有人都看着她捧着乘有奏表的托盘,走到三皇子李玙的面前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牵强附会 屋里屋外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赵岚志给害死。 尤其是李适之,他此刻满脸都是悔恨。 王守善也是一样的,除了门外十个借来的兵他手上一个人都没有,李隆基要是听到了消息一怒之下派兵抄了三王子府,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这个到处胡说八道的浮浪人。 他到处跟人说谋反,要跟李唐划江而治,然而要是有人背叛他那李隆基会很轻易得就将他给捏死。 公主老婆是又纯又笨才被他骗到手的,但是她的阿耶和哥哥都不好对付,李隆基的那封敕书写得很有水平,他虽然老了而且有些昏聩了,可他还是大唐皇帝陛下,他是条昏昏欲睡的老龙,等他醒过来这天就要变了。 是人就肯定会老,这个是权势和金钱都没法改变的,新旧皇帝肯定会有更替的过程,那个老顽固的疑心病不知道积了多少年,想治好没那么容易的。 李林甫会被重用除了口蜜腹剑还有他管家的本事,人老了就没有那么多精力,李隆基想打麻将玩,不想玩争霸天下的游戏了,李林甫有野心却想着靠弄权的办法上位,他的能力还不配和李隆基争帝位。 发兵的权利还在李隆基的手上,之需要一声令下李林甫的家就会成为第二个宗楚客的宅邸,王守善有点想回家,这游戏他快玩不动了。 “这生火种甜瓜的主意是谁想的?”王守善压抑着砰砰作响的心跳开始转移话题。 “西汉时一个叫召信臣的少府卿。”白面馍面无表情得说“朝廷虽然没有推广,但《齐民要术》中有记载,民间很多地方都在推广。” “为什么朝廷不推广?” “太宗远征高句丽时路过易县,当时的易县司马向太宗献夏季收成的蔬菜,太宗将他给罢了官,从此再也没有谁敢去推广了。”李玙继续面无表情得说道。 冬天是最考验人意志的时候,家里烧了火炕后恐怕就没那么多人愿意再继续在冰天雪地里练武了,只有最强壮的黄羊才有延续子嗣的资格,因为只有足够强壮才能从狼口中保护自己的子嗣,没有了武力的男人是保护不了自己的财产和女人的。 “关于修从洛阳到长安驰道的事,我的朋友们有个想法。”王守善拼命转移话题,总之在这个屋子里不能再提武落蘅跟她的宝贝儿子的事了“修一条驰道要花不少钱,而且日后还要不断维护,不如就将驰道交给他们去经营,朝廷只需要监管就可以了。” “那他们的收益从何来?”李玙好奇得问。 “使用驰道必须付钱,现在使用的路不会毁掉,要是舍不得钱的可以走老路,以一个驿站为节点,按里程收费。”米继芬跟王守善这么说是根据长安城内的马车租借模式来的,长安东市有凭驴处,一头驴走二十里五十钱,等运营一段时间后可以调价,毕竟这是个谁都没有接触过的行业,有个摸索的过程“朝廷不必出钱,盈亏都是他们自己负责,要是价格太高没人坐他们自己也会亏钱,现在养病坊朝廷不就监管着吗?用同样的办法就可以了。” “你的朋友是汉人还是胡人?”李玙眯起了眼睛,看起来更奸诈了。 “汉人也有,胡人也有,大家只是想干成一件事,何必分得那么清呢。”王守善笃定窦z肯定会分一杯羹的,说不定满朝文武都想分一杯羹,这钱肯定会跟潮水一般涌来的。 “国家要是要用驰道运粮呢?”李适之沉着脸问。 “一样也付钱,所以价格要朝廷监管,这个要做预算,咱们算学家挺多的,让他们慢慢算去。” “朝廷不花钱建土木,那钱用来干什么?”李玙有些阴阳怪气得问。 “办学校,养军队,尤其是私学,学费太高了,很多老百姓根本不识字,要是人认识字了一条政令颁布起来也方便。” 谁都没提军队该怎么养的问题,这个问题太尖锐,王守善怕走不出这个院子。 “李宰相的儿子好像是将作监的吧,少府监现在是谁负责?” “现在的少府卿是窦准。” 听了李适之的话王守善不禁翻了个白眼,原来窦z对驰道这么上心是因为这个。 将作监和少府监对工程都有监管的权利,反正干活的人都在,以后怎么争权夺利是内部的事,先把驰道修好了再说。 “我听韦坚说你好像准备培养一些兽医送到突厥去,为什么?”李玙又开始问王守善。 “把他们的羊治好了,咱们就有肉吃了,不只是兽医,治人的郎中也要多培养。”王守善没敢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王郎,你到底是突厥人的朋友还是敌人?”李玙从主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得看着王守善。 “汉人和突厥人永远都成不了朋友,我只是想少一个敌人。”王守善的脸笼罩在李玙制造的阴影里,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目不转睛得看着白面馍“少一个敌人总比四处树敌好,殿下觉得呢?” 李玙看着王守善没说话,许久之后才勾起一个轻蔑的冷笑。 “你长了四个瞳孔。”李玙只是陈述他看到的事实,可是屋里所有人都惊着了。 “天生的,没办法。”王守善也站了起来,白面馍比他矮了半个头,但他还是下意识得往后退了半步“你自己的耳朵还不是长得特别长。” 李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听起来很渗人,王守善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位极人臣就是剑履上殿c赞拜不名c入朝不趋,拥有这种资格无非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萧何一样的忠臣,一种是曹操一样的权臣,王守善,倘若我赐你剑履上殿你会向我称臣么?” “殿下说什么傻话,你现在还不是皇帝呢。”王守善有些心虚得看了眼门外的小宦官,他们要是跟李隆基告密了可怎么办? “你只需要回答我会还是不会。”李玙丝毫没有妥协退让的意思,王守善有点被他激怒了,耍横谁不会。 “等你当上了皇帝再说。”王守善冲口而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好,我们走。” 李玙完全不给王守善说废话的机会,转身就往外走。 “去哪儿?”王守善的声音都在抖,因为无数宦官随着李玙的话音落下冲了进来。 “面圣。”李玙头也不回得说,李适之c赵岚志和王守善一起被看似客气得簇拥了出去,不来硬的好像是跑不了了。 “叫你乱说话。”王守善恶狠狠得瞪着脸色吓得发白的赵岚志。 “是你先乱说话的。”李适之瞪着王守善恶狠狠得骂“服个软不行吗?你非要跟他硬碰硬。” 王守善一口气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同样的他貌似跟李玙说过。 “粟特人不是很奸猾么,怎么出了你这样的迂货。”李适之继续臭骂“不想死等会儿在圣驾前就别乱说话。” 王守善想起倒霉的姜皎,还有能把李隆基气瘦了都死不了的韩休,顿时冷汗直冒。 他越来越羡慕安禄山,那死胖子还能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慢慢做大,而他却只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艰难求生,同人不同命,他实在太倒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勤政务本 王守善越想越他娘的后悔,他今天干嘛为了一个女人去闯景龙观。 不过他最大的失误就是明明看到那些侍卫不简单还他娘的在刘三元寝室门口胡说八道,等会儿冯坤烧太清观的时候要是李隆基看到了,他会不会活剐了自己? 他绝对是被鬼摸了头,尽干些糊涂事,从被十王府请出来之后他就被宦官们“簇拥”着上了马,又“簇拥”着往兴庆宫的方向疾驰而去,米萨保的护卫们都看到了却不敢上前,王守善也不指望他们干劫囚的事,李玙骑着一匹雪白的马趾高气昂得跑在最前面,活像打猎归来。 王守善就是他猎到的那头豹子。 世人都记得太宗,忘了李世民的父亲李渊也是个豪杰,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再怎么忌惮儿子,儿子始终都是儿子,李承乾谋反了太宗都没判他死罪,同样太宗杀了哥哥弟弟却被杀自己的爹,这一项光荣传统被李唐王室继承得特别好,不像隋炀帝杨广,杀父弑兄一点都不手软。 寿王那种懦夫,即便有惠妃和李林甫支持他跟皇位也是无缘了,李玙敢在宦官的监视下说出这种话他的胆量也是大得没边,但他说了就是说了,留给他阿耶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算了,要么处理他,这对父子拧巴的亲情让王守善这个外人看着都难受,李玙身上的一切都是李隆基给的,但他的马鞍应该是自己买的,那个马鞍不像其他王孙公子一样又是雕花又是镶宝石,它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马鞍。 奢侈的父亲,节俭的儿子,王守善越来越想骂人,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暮鼓之后的东城路上还是人来人往,这么多宦官同时出现的场面太骇人,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王守善终于明白王孙们为什么那么喜欢闹市纵马了,就一个字,爽。 一路横冲直撞来到兴庆宫,李玙鱼符木楔什么都没戴,监门卫居然一下子就放他进去了,是谁说的李隆基防儿子跟防贼一样的?王守善想拿鞭子抽他。 进了宫就不能再骑马了,他们是从兴庆门进的,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就是两排石灯笼,宽敞的御道上站着的全是束手而立的宦官宫娥,他们一个个低眉顺目乖巧柔顺,谁都看不出他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权力果然容易让人感到迷醉,因为追名逐利的人只会魅上,他们的真面目只会在面对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出现。 王守善不是张九龄那样的老头子,但那些宦官还是搀扶着他下马,好像生怕他摔着了一样,王守善被他们烦的心烦意乱,却仍然客气得对他们说有劳。 李隆基和李玙都重用宦官,谁知道这些小人物里哪个会飞黄腾达?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对人客气点就是给自己留条路。 原本王守善以为李隆基这个时候应该是在赏歌舞,没想到他居然在大同殿里和秘书监以及翰林们在一起,翰林院跟大同殿在一个宫墙里,过一扇门就能到,双层琉璃瓦庑殿顶的宫室内灯火通明,十余个穿着丝绸常服的官员捧着书籍站在门外排着队等候召见,王守善被眼前看到的阵仗给吓了一跳,这是在干啥? 那些官吏们对眼前这个布衣也很好奇,在他们的视线目送下,王守善跟着三皇子进了灯火辉煌的大同殿正门。 李隆基修房子不只是喜欢大,他还喜欢精巧,大明宫修得非常气势磅礴,而兴庆宫则更注重细节的雕琢。 大同殿的屋顶上雕满了盛开的金色莲花,每一片花瓣都用金粉描绘,地上铺着的是波斯来的地毯,上面的花纹好像是昆仑仙山,鎏金博山炉内燃烧着的是最上等的龙脑香,除了青铜树枝宫灯外李隆基的案几上还放着一盏鎏金錾花夜明珠立灯,那可是夜明珠啊,居然被大唐皇帝陛下当成灯使,王守善看得一阵阵的牙疼。 夜光杯是西域产的,除了玉石雕成的,还有一种就是用一种名为萤石的石料做的。 这种石料很稀有,以前在截获的沙匪贼赃里王守善见过一次,它能发出一种跟萤火虫一样绿色的光,不过就跟玉石要分等级,萤石也要分等级,李隆基用的这一颗夜明珠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普通的萤石也就发出一点点幽幽的绿光,而他的这颗却在如此多火光照耀下依然依稀可见。 李林甫的豪宅哪叫豪啊,王守善又被长见识了,李隆基的屏风都是用的金子做的,上面的图案是文殊菩萨的全身像,不过那并不是汉传佛教的样子,而是吐蕃那边的模样。 不用说,这肯定是吐蕃赞普送给大唐皇帝的礼物,这么大一块金子而且还有这么巧的工艺只能是王室才能负担得起,也不知道这一颗夜明珠是不是传说中的玉龙子。 窦z和李隆基真的很像,太宗从晋阳宫得到的宝物珍藏在内宫中,武则天召见众皇孙,摆出各蕃国进贡的宝物,让皇孙们来自由选取以观察他们的志向。众皇孙纷纷争抢,只有李隆基坐着不动,武则天认为他很不一般,抚摸着他的背说:“这个孩子应该成为一个太平天子。”于是让人取来玉龙子赐给他。 等到李隆基即位,每当京城久旱不雨,他就虔诚地向玉龙子祈祷。要下雨的时候玉龙子的龙鳞及鬃毛都像在动,开元年间,三辅大旱,李隆基又向玉龙子祈祷,但十多天以后也没下雨他便把玉龙子扔到南内的龙池中,顷刻之间风雨大作,他游幸西蜀时车驾来到渭水,将要渡河,左右侍卫无意中从沙中拾到了玉龙子。 夜明珠虽然名贵,但它其实也就只能用来晚上照亮,这本来就是藩国进贡的礼物,在库房里放着也是放着,拿来看书有何不可? 王守善的心里复杂极了,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自己的丈人,开元初年那位英明的皇帝难道又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荧惑守心 翰林学士只是陪着李隆基玩的文人,他们都是不入流的文官,他们的学识主要偏向诗词歌赋c绘画c音律和风物,他们可以接触秘书监的书,但是仅止于第一层。 大同殿也是李隆基用来玩的地方,从这里摆设的书籍名称就可以看出来,这里摆放的几乎全是游记。 巴蜀的景色一向为人所向往,李白的那首蜀道难之所以那么快便被人追捧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李隆基真的很喜欢巴蜀,他甚至还派吴道子去了巴蜀几个月才回来,当吴道子回到长安时却是两手空空,并没有看到任何画卷,就在李隆基即将发怒的瞬间吴道子卷起衣袖,在大同殿功德阁的墙上凭着记忆一日画下了三百里嘉陵山水。 大同殿又被称为玉芝殿,开元十七年四月蜀州新津县一尼寺中发现一木柱上隐起木纹,呈太上老君伏龙乘云像,益州大都督府长吏张敬忠上奏,李隆基就将那根木柱给取了回来,置于大同殿一殿内供养,没想到它的基座上竟然长出了两茎玉芝,从此这间偏殿就改名叫了功德阁,茅山宗杨義c许谧c许翙携至高经典《上清经箓》朝贺,顺便也瞻仰瞻仰这个神奇的木柱。 吴道子作画的地点就在功德处,当时殿中还有剑圣裴昊和草圣张旭陪同,盛唐三绝除了李白的诗以外还有另一个说法就是吴道子的画,喝了酒之后这三个人就都变得有些癫狂,裴昊因吴道子的画而舞起了剑,张旭则在墙上奋笔疾书,当时李隆基就在旁边由着他们将自己的家画得面目全非,大同殿原本是翰林们办公的地方,有了这幅壁画后这间偏殿就是李隆基的了,不过他在殿里什么都没放,为得就是欣赏嘉陵江的山水,而此刻这里的地上却铺开了一张很大的地图,一个满头银丝,身着赭黄色龙袍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俯视着脚下的万里河山。 一个穿着紫金朝服,长得有些发胖的老宦官捧着托盘走了过去,将一个玉杯高举过头顶。 有些酒必须要温过之后才会香,那玉杯之中的酒就飘着寥寥青烟,细闻还有股沉香的香味。 沉香是比黄金还珍贵的木料,用沉香来酿酒,王守善再次无语问苍天。 “父亲,我将那个西胡儿抓来了。”李玙站在功德阁的门口轻声说,王守善气得火冒三丈,他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只猎物。 李隆基端着酒杯,慢慢得回过头看着王守善。 要是年轻个二十岁,李隆基绝对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即使他老了也依旧无损他身上那股英武之气。 男人有时候是不能看皮相的,寿王固然年轻,但他却是个懦弱的男人,而他的阿耶则是人中之龙,高下立时可判。 乱世不容英雄迟暮,王守善不禁开始怀疑,也许杨玉环是真的看上李隆基了。 就在这时,李隆基看着王守善忽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看起来很邪气,王守善立刻将头给低下了。 “进来吧。”李隆基轻描淡写得说,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五十岁的人“你来得正好,这是秘书监刚找出来的地图,一起来看看。” 王守善不明所以,求助般看向李玙。 “驰道。”李玙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跟王守善说“那个希腊火的事你等会儿跟他说。” 王守善连忙点头,别看李隆基现在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但他可是个暴脾气的倔老头,说错话是真的会死人的。 李玙是下午的时候进宫面圣的,这才多少时间,秘书监居然将地图给找出来了,秦国灭亡了那么多年,还有驰道地图残存吗? 王守善偷眼看了看,还真的是地图,不过是绘制在绢上面的,在东汉之前可没有纸。 秦朝统一六国主要是向东,而西方秦始皇还来不及关注,李隆基的视线似乎从北边移向西边了,因为他用红色的笔画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长线。 “你睡了我哪个女儿?” 李隆基的开场白太直接,王守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是上仙公主。”王守善决定实话实说,反正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李隆基顿时又不说话了。 “她为什么不来见我?” “她很怕后宫里的女人,能死而复生纯属运气,她人很单纯,不想参与后宫争斗。” “你是怎么遇到她的?” “就在路上遇到的,她是道士,收留我在道观里过夜” “咳咳。”李玙这个时候忽然轻咳起来,王守善立刻乖乖闭嘴。 跟丈人说自己占他女儿便宜的过程,这女婿也够傻的,王守善后悔自己刚才口不择言。 “你们举行婚礼了吗?”果然,李隆基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 “在崇仁坊办过了,当时邀请了景龙观的师兄弟。” “公主和亲王们举办婚礼的地点也在崇仁坊,他们算是办过正式的婚礼了,陛下。”中年宦官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中正平稳,王守善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高力士为什么要帮他? “那你们现在住哪儿?” “永和里,德贤观。”王守善小心翼翼得说“她是悬壶济世的郎中,等把驰道搬回来了,我打算去应征不良人。” “把驰道搬回来?什么意思?”李隆基满脸疑惑。 “南阳还有段驰道遗迹,对照着实物做肯定比自己摸索快。” “你怎么会想着去当不良人?”李隆基明显不高兴了,王守善立刻开始小心斟酌说辞。 “南城有很多浮浪人,我怕她一个人在家会出事,有官差出没那些宵小之徒才不敢上门。” “你怎么不去应征彍骑?” 王守善可不敢说自己是个烂脊了,他可不想再挨一次腰斩。 “她不喜欢彍骑,再说我只是一个客胡,只能当不良人。” “他的户籍儿子已经处理好了,这次跟突厥人借兵妹夫立了不少功劳。”李玙见缝插针得说“除了他以外儿子还给了另外二十个粟特人长安户籍。” “一个户籍就能收买他们?”李隆基明显不相信。 “要是能让他们在鸿胪寺客馆当典客就更好了。”王守善壮着胆子提要求“能得到大唐的支持他们以后经商都能把腰挺直了,咱们的海船被域外诸国称为海上霸王,只有超级大国才能造出这种世界上最先进c最大的船。” 王守善开始厚着脸皮拍马屁,他达不到安禄山的境界,再说他说的也是实话。 李隆基的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 “王守善不是你的真名吧,你叫云汉?” “云汉是朋友们乱喊的,我姓张,叫思渠,字良行,不过我以后打算用王守善这个名字当真名。”王守善开始瞎编,反正他是不会继承他汉人阿耶的姓氏的。 “云汉是什么意思?” “粟特语中那是火耀荧惑。”高力士这个时候忽然插嘴说道“安禄山的名字禄山在粟特语中是战神的意思。” 王守善心里一个劲得暗骂,高力士干嘛要害他。 荧惑不论在东方还是西方都被认为代表的是战争和死亡,常有人将它与朝代更替c帝王生死关联起来,李隆基的脸色又暗了下去。 王守善立刻干净利落得跪下了。 他终于想起来为何李隆基刚才会冲他笑了,因为王守善并没有向他行礼。 跪是汉人的一种坐姿,五体投地是非常大的礼,非重要庆典诸如祭天之类不可用,余勒都斯对李玙行五体投地礼是在捧臭脚,不论汉胡觐见长辈时一般都用叉手礼。 叉手礼是单膝跪地,右手虚按胸口,左手按在右手手背上,讲究点的右手大拇指要上翘,其余四指伸直,第一次见丈人而且还是皇帝连这个礼都不施,难怪李隆基会那么不高兴了。 董卓见汉献帝都要意思意思行个跪拜礼,王守善没有不臣之心,但要是有人诬告的话那他就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天子近臣不好当,尤其他貌似还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瞬息万变 开元年间,画山水的圣手不是吴道子而是李思训,吴道子更擅长画人,一般画家是死了之后才会成名,但他们却是活着便开始被人追捧,三百里嘉陵山水经吴道玄的手一画便多了一种不同于普通山水画的境界,仿佛他画的不是山水,而是传说中的巫峡神女。 除了侍女之外,唐人也爱画桥,在驰道地图旁摆放着的是新绘制的大唐疆域图,画在地图上的渭水桥可没画里那么好看,但王守善的视线还是被吸引住了。 送到太仓的粮食果然是经由关津从渭口北岸运到长安来的,渭水的运载能力有限,运官粮的官船时常与百姓的民船发生抢道,开一条漕渠成了当务之急。 但是如果从北岸直接修一条驰道过去就方便了,渭水上的桥有三处,该选哪个做运粮的必经之路? “起来说话吧。”也许是看在王守善是他女婿的份上,李隆基暂时放过了这个不知礼数的胡人,王守善立刻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束手垂耳得站在一旁,连气都不敢出大了。 “你们这么晚进宫想干什么?”李隆基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头也不回地问,王守善可不敢乱说话了,有些话还是父子说比较方便。 “父亲,那些粟特人提议不用我们国库拨款,由他们负责集资修建驰道,作为交换我们得给他们驰道的经营权,在此期间我们主要负责监管,使用驰道运粮可以向他们付费,而养护驰道则由他们负责。” “想得倒挺美,一人一半,又不是只有胡商有钱。” 听了李隆基的话王守善心里一个劲的腹诽,汉人这贪财又排外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来。 王守善一个劲得朝李玙使眼色,李玙不为所动,他不说话了。 “陛下,新事物总归有个适应的过程,运行初期驰道恐怕是会亏钱的,不如我们先修两条短一点的试试效果如何。” “那你建议修哪的?” “就关津和永丰仓通往长安的这两条如何,倘若修一条大桥将黄河两岸连接起来,那么日后即便漕运因特殊原因受到影响陆路还可以继续运输,再有比起修驰道汉商有更重要的事做,那就是寻找欧冶子的后人。” 李隆基又将视线转到了王守善的身上。 “为什么要找欧冶子的后人?” “造金锥成本太贵了,如果要将驰道铺满全国费用会很高,而且还会引来贼人偷窃,只有换成铁钉造价才会降下去,不过铁会生锈,所以才要找欧冶子的后人来处理这个事情。” “粟特人可以试制两条连接粮仓的驰道,有多少人想在鸿胪寺当差?” “二十个。” “把名字报上来,力士,你去安排。” “唯。”高力士唯唯诺诺得应承,王守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典客只是小官,却关系着大唐的脸面,李隆基居然轻而易举得就答应了,完全不顾其他百官的感受。 王守善再看李玙,白面馍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他心里不由腹诽连连。 “除此之外,他们还答应开辟一条通往瀚海的商路。”王守善不想给人留话柄,拓荒得来的官职总没人说三道四了吧。 “瀚海有什么值得他们去的?”李隆基又将视线转向地图了。 就是因为那鬼地方又冷又旱什么都没有,比突厥还穷骨力裴罗才跑到突厥去的。 “父亲,儿子想借着这次机会将骨力裴罗从突厥换回来,再由大唐来扶持登利可汗与阿史那骨咄内耗。”王守善刚想说话,李玙这时插嘴说道。 “你觉得他会肯吗?” “没有民心阿史那骨咄又再多军队也筹措不出军粮,儿子想在河东和河南道屯水田,水田如沼泽,在沼泽中战马的速度就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突厥人就没法像以前一样进我关中腹地如入无人之境了。” 李隆基长叹一口气。 王守善理解他,水田种出来的自然是水稻,北方人不喜欢吃米,开了那么多水田出来米种出来给谁吃。 一个人的习惯是不会那么容易改过来的,一如老百姓喝惯了乱炖煎茶而不喜欢喝清茶一样。 汉长安和秦咸阳曾经都是宏伟的都城,如果不想让它也成为废墟就只有从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开始改起。 民以食为天,就是每个人手中的一碗饭决定了一个国家未来的命运。 “这个你去办吧,驰道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李玙没有半分舍不得,乖巧得答应了,王守善有些羡慕他,三皇子可以借着屯田的机会跳出长安这个是非圈。 接下来的问题是由谁来领头修驰道了。 所有人都没做声,等着李隆基自己慢慢想,这一条路牵扯着很多人的利益。 “王守善,你觉得该由谁来负责此事?” 李隆基指着地上地图,他并没有说此事是何事,但王守善只觉得觉得他说的是驰道。 “小民一介庶人,此等军国大事不敢妄论。”王守善心里一个劲得打鼓,驰道是他送出去的礼物,他可不想被自己送出去的礼物给害死。 “那除了刚才说的你们还有其他事吗?”李隆基又开始不耐烦了。 “父亲,广州那边已经开始种植胡椒了,咱们是不是在内地也种植一些” “种植香料是舍本逐末之策,不利于治国,人人都种植胡椒了谁来种桑。”李玙还没说完,李隆基就打断他了。 “倘若胡椒多如麦穗,价格降了下来就没那么多人热衷于种胡椒了。”王守善壮着胆子继续说“我们可以将胡椒树从当地挖回来移植,作为奖赏分给有功之臣。” 李隆基开始冷笑起来,高力士率先跪下,王守善和李玙立刻有样学样,跟着跪了下来。 “有功之臣?”李隆基旋身转了过来,还没等王守善反应过来,他便一脚就踹在了王守善的肚子上。 习武之人的脚力很大,王守善只觉得肚子翻江倒海得疼,但一声都不敢吭,狼狈至极得爬了起来重新跪好。 “念你是初犯,朕恕你无罪。”李隆基平静至极得说,王守善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要是还有下次自己就没那么走运了。 看来除了杨玉环,有功之臣也是李隆基面前不能提的禁忌。 王守善想了一下就明白了,有功之臣的后代占了不少课户封邑,这些封邑是影响大唐税收的,偏偏那些王孙还杀不得,因为杀了李唐就变成第二个刘邦。 世袭罔替尾大不掉,想灭掉那些寄生虫又杀不得,王孙又蠢又贪,他们兼并百姓的土地搞得良家子变成逃户,然后又用奴隶来代替逃户给自己种地,吃着国家的封邑还不断有别的进账,他们越来越肥了,国家越来越瘦,反正大家都不要国家了,李隆基跟着一起糟践国库,看谁玩得过谁。 “你们说的第一个点子写一份奏表上来,公私职责为何,收益如何分,公家如何监管都写清楚,力士会辅助你们,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问他。”就在王守善捂着肚子发抖时李隆基又恨声说“你们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李玙流着冷汗低声说。 李隆基面无表情得转过身,继续俯视着脚下的地图。 “三殿下,请跟老奴来吧。”高力士勾着腰起身,轻声细语得对李玙说,在高力士的搀扶下李玙哆哆嗦嗦得站了起来。 王守善也很想有人扶,不过他只是一个民,还享受不到这种贵胄才有的待遇,他自己磨磨蹭蹭得站了起来,勾着背跟李玙一起慢慢倒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长刀刎颈 老子英雄儿未必就是好汉,王孙们都喜欢比耶耶比阿耶,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大都数都不行了。 宦官大多数都是庶民出身,除了挨了那一刀之外他们跟寒门子弟的区别并不大,宦官都是很有上进心的,高力士也创造条件给他们读书习武,而国子监里的那些贵胄们则成日只想着怎么吟诗吃花酒敛财偷情,连宦官都瞧不起的废物国家却必须养着,就因为他们的祖上有功。 高力士没读过多少书,他九岁时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还读什么书?但是基本的道理他还是懂的,那就是皇帝李隆基只赏识有真本事的人。 通事舍人不好当,至少得会两门外语,胡人学的汉语那发音没几个中国人听得懂,汉语太难学了,尤其是倭国来的使者,他们自以为自己发音很标准,他们的使节来了唐国很少有回去的,在当地根本就没人跟新的使者练习说话。 没办法,外国人学不会说汉话只能汉人学他们的语言了,但是大多数天朝上国官吏根本不屑去学番邦的语言,安禄山会说六门外语,放眼天下都没多少人能做到,除了有人美言,李隆基是起了惜才之心才放过了他这个贪功冒进的败军之将。 高力士也会说点粟特语,但他说得一点都不流畅,有时还词不达意,偏偏还跟王守善说,王守善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不过他还是必须得耐着性子听,刚才他就充分体会到了高总管一句话产生的威力有多巨大。 张九龄宰相说了安禄山是乱幽州的罪魁祸首,高总管故意将王守善跟他并论,要说李隆基一点都不怀疑安禄山是不可能的,高总管这一句话相当于在李隆基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王守善是因为自己的娘是粟特人才会两种语言的,安禄山除了粟特语c突厥文还会吐火罗语c契丹语c亚兰语c汉语c波斯语,虽然他只会写汉语和粟特语的文字,可是他发音字正腔圆,李隆基宴请使节的时候他常常作陪做通译,那个胖子很会逗人开心,各种荤素笑话百无禁忌,被国事家事愁得心烦意乱的李隆基在那时能感到充分放松,跟他在一起李隆基能感觉到久违的亲情。 王守善不知道李玙听不听得懂粟特语,不过王守善明白为啥李玙不受宠了,他太严肃太有贵族风范,一点都不会逗老头子开心,安禄山最强的地方就是不要脸,这是要脸的李玙学不会的本事。 子曰礼尚外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汉人对外国人是表面的客气,骨子里却是瞧不起外国人的,在开放的外表下许多“君子”的心里都建了一堵长城,除了吐蕃根本没有向别的国家派过使节,就坐等在家中等着外国人来朝贡。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大唐很强,却不能与世界为敌。 只有真正坐在了李隆基的位置上恐怕才能明白其中的苦,到了他这个年纪,气节和恩义基本上都被时间给磨光了,剩下的只有一点过去的雄心壮志,然而在他身边围着的都是没用的废物,就算他想干点什么也干不了。 王孙们有了钱就买奴婢c买房产c买地c买奢侈品,就是不买书,长安的房价又涨了,明明南城还有很多坊空着大家还是往北城挤,还好陛下很喜欢迁都,谁也不知道他这一次会在长安呆多久。 “汉长安的房子以前也很贵啊,可现在它们还不是一文不值,国没了家也就没了,但有些人不懂这个道理啊。”经历过流人造反的高总管无限感慨,这次他说的是汉语,李玙听到了没有做声,王守善算是看出来了,比起争兵权李隆基更希望李玙从民政开始练起。 太子管着户部,其实他照着宇文融的方式做就能出政绩,他有自己的东宫幕僚,不像十王宅里的亲王要打着“开府仪同三司”的名义开府,但太子偏偏选择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和三弟争宠上,任何一个父亲都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儿子窝里斗,要是自己死了,哥哥是不是要杀弟弟? 太子瑛活不了了,起源于他的无能和对亲情的淡漠,弑兄这种事容易让人想起玄武门之变,所以只能老头子自己动手,李隆基这是在给李玙扫清障碍,高力士跟李玙说话的态度和内容已经有很明显的偏向,李玙要处理的是功臣之后的问题。 汉朝是因为宗室问题灭亡的,唐则是被贵族和门阀余孽逼上了绝路,皇帝尚俭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长了那些耐不住清贫的妖孽就要作怪了,老婆娶多了必须养活,胭脂水粉c钗头步摇不要钱买么?儿子结婚女儿出嫁总得给钱吧?就朝廷给的那点俸禄哪里够,怎么说也是王侯之家,嫁妆给少了多丢自家的脸面。 没有人帮着李玙谋朝篡位就没有所谓的功臣,李玙就不需要跟李隆基一样封楚国公c耿国公,他只需要处理历代李唐王室积攒起来的功臣之后就好了,有丹书铁卷的不能杀,没有的就可以另想办法了。 李林甫用排除异己的办法将一部分王公流放到了岭南陇右的穷乡僻壤,等李玙登基后就可以用李隆基对付宗楚客的办法将支持李林甫的王公流放,只要那些贵族不搞土地兼并就收封邑那点钱国家还是给得起的,麻烦的是李林甫不止动了国公,他还在动真正有才能的人,杨崇礼以前在太府寺留下的那批老人正一点点得被换下来,换上的全是李林甫的亲信,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商人的背景,可是他们不懂理财,他们只知道怎么为自己家里的生意铺路。 这些人倒是在依法纳税,但他们纳的税哪有赚的多,窦家管理着最来钱的买卖,他们就只能另辟蹊径。 玄奘法师从西域带回来三样宝物,佛经c舍利子和神木,所谓的神木其实就是看起来像木头的石头,现在有很多人都在找这种奇石,听说最近成交的一块石头就能卖出两万贯的天价。 一般的核桃是论斤卖的,可是有一种文玩核桃是论个卖的,一些琴师为了让手指灵活所以常买了核桃在手中把玩,在汉朝的时候也有不少士大夫拿核桃舒筋活络,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核桃的品相有了规定,有了狮子头c罗汉头c虎头之分,最便宜的文玩核桃也要一贯钱,贵的可以上百贯。 一只鸡能值几个钱,不过一只斗鸡就能很值钱,斗花c斗鸟c斗狗c斗装修豪华,应有尽有,就像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玩物丧志c不思进取,正经读书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都去找文玩核桃发暴财去了,这种钱就算税收变多了李隆基也不开心,所以他变得越来越大方,给宫里女人的赏赐越来越奢侈豪华。 国库里不是没金子了么?既然那么多人喜欢掘地三尺挖神木,看看能不能走运挖到金矿。 结果还真被李林甫好运得给撞上了,就在华山,不过他一直瞒着没上报,不知道他又在转什么奸计。 李林甫身边的人也不是各个都对他忠心不二,也有想着两头讨好能尽快往上爬的,高力士就有很多这种“义子”。 高力士的义父高延福开元十一年就过世了,高力士就遵从义父的遗愿,将正对着大明宫丹凤门来庭坊他以前住的宅子捐给了庙里,李隆基赐名保寿寺。 按规矩寺庙是要挂钟的,在钟铸成的那天很多官吏都来了,每撞一下钟就要给至少一百钱的香火,那一天保寿寺的钟声响了一天,李隆基在大明宫里听了一天,正巧那时王皇后过世了,李隆基就不顾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直接将王皇后的棺椁埋在了长安城内的无相寺里。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隆基就在盘算着将兴庆宫给扩建的。 “陛下本来打算把洛阳明堂的柱心木给拔了,若不是三殿下今天下午来了,陛下的敕书都发下去了。”高力士战战兢兢得说,脸上的肉都在发抖“柱心木一拔,黄河里的那条蛟就降不住了。” 王守善还能说啥,果然是什么样的爹养出什么样的儿子,李隆基要跟所有人来个同归于尽。 “殿下,你要不要把那几幅画呈给陛下看看。”王守善低声提醒李玙。 李玙面无表情得摇了摇头“用不着,该来的迟早会来,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等战乱一过,有些人不过是打回原形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食君之禄 李隆基赏的饭果然不好吃,看张九龄就最明显了,王守善不想那么早死,他想溜之乎,不过冯坤的火还没烧起来,所以他只能继续跟李玙一起困在这龙潭虎穴里。 可不是龙潭么,兴庆宫里有一个很大的水池叫龙池,这里据说就是李隆基丢玉龙子的地方了,从大同殿的大同门出来后王守善和李玙就被请到了龙池边的一栋小楼里,它与沉香亭左右对称,不过它不是沉香木搭的,而是金丝楠木搭的。 金丝楠木是巴蜀产的最好,这种木头不用刷金粉,只要有太阳就会跟金子一样闪闪发光,这间小楼的名字也很普通,就叫金光楼,要比奢侈谁有皇帝陛下奢侈?王守善也被迫跟着一起奢侈了。 只要给他干活,李隆基是不会吝啬赏赐的,现在天色还早,不到三更,李玙和王守善就被留下来写奏表了。 想吃什么喝什么大宦官高力士就在旁边,要是想要一边讨论一边让宫娥捶腿也能办到,但要是东西拿不出来就要接受天朝上国皇帝的雷霆之火。 王守善也没心情喝酒了,有两口水喝就行,李玙非常体贴得让高总管送两颗甜瓜回德贤观去。 “养病坊也是公私合营的,要不咱们借鉴这种模式如何?”王守善开始跟李玙打商量“一点钱都不出就参与管理名不正言不顺,有了投入也能拿收利。” 李玙冷笑了起来“这不就等于分文不花白用吗?” 使用驰道要花钱,一次二十钱计算,除去维修驰道的成本十钱还能收回十钱,不过却省了人力,朝廷只需要派几个人监管就可以了,找人维修和找材料都是私人的事。 “哎呀,你跟商人讲什么仁义道德,他们肯定是有利可图才想合作的。”王守善皱着眉抱怨“跟商人合作一定要写合同,即便有了纠纷也能有据可查。” 合同一式两份,中间由官府写上“合同”二字,李玙对这个没有问题,他将宫娥送来的纸和笔推到了王守善的面前。 “还愣着干什么?写啊。”三王子殿下理所当然得说。 “我的字太难看,你写吧。” 李玙不屑得笑了起来,自己拿去毛笔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 从太宗开始,李家就必须练好书法,李玙自然也写了一首好字,不过还是比不上颜真卿的那手楷书。 “要不要叫李适之过来,他去年才治理了洛水,肯定有经验。” “去叫吧。”李玙一边写一边头也不抬得说,高力士立刻唤来一个小宦官。 “私人这边我想请窦z窦半城牵头,他为人我信得过,有他管着应该不会出官商勾结的事。”王守善舔着嘴唇说“商人也义商,就跟道士和尚有大德一样,让商人去管商人,你觉得如何?” “那公家这边呢?”李玙将刚才王守善说的话给写了下来。 “高总管,您也有什么好提议么?”王守善谦虚有礼得问,对权臣客气点准没错,即便此刻王守善和李玙坐着,而高力士则像个普通宦官一样弓着背站着。 “此事自是由陛下安排,韦县令呈上来的奏表上有注明对工件尺寸有严格控制,咱们可以从这些小事开始做起。” 高力士拱着手恭恭敬敬得说,王守善和李玙心下了然,高力士的意思很明确,他们只是干活的人,管事的人是谁不是下面的人该去想的,李隆基把自己的命交给高力士果然是有原因的。 “殿下,小民觉得这工程得分拆成几个部分,由不同的人负责。”王守善想起了张涛说的追责制,连忙开始说了起来“驰道不是分成路基和轨道两部分吗?一个是管木头的一个是管土的,土可不像木轨道上能刻工匠的名字,这路基追责的事得好生想想。” “阿翁,你觉得此事该怎么办?”李玙也对高力士客气有加得说。 给人面子别人也给你面子,高力士脸上明显有了笑容,不过他的态度依然很恭敬。 “以前奴从岭南上洛时每过一个地界都会有一个界碑,不如驰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设立一个界碑,上面刻上负责人的名字。” “这个办法好,有了界碑就可以造册,记下来记下来。”王守善恬不知耻得拍马屁,李玙脸上的表情怪异极了。 “回去好好把字练练。”三皇子殿下埋头写字,但他说话的语气透着阴森森的冷气“你要是不练那手你以后就别用了。” “殿下,要不让老奴来吧。” “不用。”李玙不容拒绝得说“父亲让我们俩写,就不劳阿翁了。” 东都有儿郎,傲血战八方,长风吹漠北,烽火染斜阳。 李玙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有威仪,一般人很难跟他亲近,王守善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真是什么样的爹养什么样的儿。 “量工件的曲尺不能由私人监管,这个还是由公家来管控得好,路的平整程度也要规定一个范围,太过平整费时费力,而且也没那个必要。”跟严肃的人说话王守善也变得严肃起来,李家人真是各有各的风格。 “曲尺就放在公家的库房里吧,每日要用的时候就从库里借,用好了再还回来。”高力士又插嘴说道。 “那个地平标准该怎么定?”李玙继续边写边问。 “先按照秦时的标准如何?”王守善也拿不准主意“秘书监能找到相关古籍吗?” 又没人说话了,王守善就当自己白问。 “殿下,要不每年给私人一些补贴吧。”高力士看着李玙的脸小心翼翼得说“给他们补贴,朝廷就能多占点股份,重要事情就能咱们说了算。” “驰道不能随便修,突厥的问题要是没解决好,路修好了就等于给了他们一条快速南下的路,没经过朝廷允许擅自施工的必须予以重惩。” 高力士的话音刚落,李适之就进来了,赵岚志也气息奄奄得跟在后面。 王孙不是每个都没用,赵岚志之前看起来就很不像样,但现在还不是有人样了。 王守善觉得该给他们一次机会,只要能证明自己是有用的就可以继续留在王公的位置上,但要是那种只会托关系找油水足的部门任职的废物就不好意思了,这天下需有德才者居之。 “国子监很久没考试了吧,咱们考一次怎么样?”王守善看着赵岚志,赵王孙被吓得浑身一抖,悄悄得躲到了李适之的身后。 “这个时候考试干什么?” “集思广益,看看国子监的生徒们会出些什么主意。”王守善继续瞪着赵岚志,回答着李玙的问题“哪怕是馊主意也有可取之处,怕就怕他们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沉沦草泽 金榜提名后还有殿试,殿试跟在贡院考试时一样,进士们交上去的卷子全是不遮挡姓名的,这种考试考的不只是生徒,也考的是阅卷老师。 开元初期,李隆基考试的时候是非常认真的,他出的题都是根据国家需要而布置,以理财c军事和策论为主,后来随着宰相张说上台,官场的风气就开始变了。 张说是有才能的,不过他有个毛病——贪财,他是范阳张氏的后人,并不是五姓大贵族,却也不是吴越钱氏那样的小家小户,但他样样事情都要跟豪门比肩,而豪门对寒门总有种歧视,就好像贫寒子弟天生就低他们一等一样。 张说是个急脾气,他得罪的人太多,下大狱后有不少旧日同僚去“看望”他,带去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差,吓得他寝食难安,最后差点疯了,后来张说的哥哥左庶子张光在朝堂上割耳明志李隆基才知道下面的人都干了些什么,他派高力士去看望张说,他那时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可能再继续当中书令了,被罢政事后张说被派去修国史。 御史大夫崔隐甫和宇文融还是不肯放过他,仍然对他进行百般诋毁,李隆基怕这些文官落井下石,才勒令张说致仕,留他一条生路。 宇文融是隋朝叛军首领宇文化及的族人,他的检括法就触动了大唐开国功臣之后的利益,逃户们落了户,权贵们就没法私占土地了,司农寺管理着奴隶,这个部门和兵部有很多牵扯,投降的俘虏只要愿意去打自己的同胞就可以除掉奴籍转成军籍,裴光庭是门荫出身,因谏言让突厥人参与泰山封禅升任鸿胪寺少卿兼职兵部侍郎,为了维护贵族们的利益,他伙同司农寺少卿蒋岑合伙将宇文融贬死在了汴州。 开元十七年的时候李隆基还没那么奢侈度日,国家没钱了他就想把宇文融从汝州调回来,在河南道屯了地的贵族们就不干了。 中国哪有那么多平原,即便是河南道好地也差不多被占光了,无主荒地需要请射才能开垦,但只要不说那地的收益就是自己的,种地的都是奴隶,他们不敢告主人。 逃户来了肯定要分地,有现成的便宜怎么会不占,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权贵c宰相一起捏造了宇文融贪赃枉法的假证。 裴耀卿和张九龄也不是真的亲密无间,他跟裴光庭是一个家族的人,裴光庭提出用人当以资历作为擢用官吏的标准,而不是才能,把宇文融贬死之后裴耀卿就被这位族叔从户部调到了吏部当尚书,就是他提出把选人按前任官阶分为若干等级,前任官阶低者候选年限长,前任官阶高者候选年限短,门荫出身的选人一般都是七品开始,有些不入流的杂吏一辈子都混不到九品,这么干等于是断了寒门子弟升迁的路,李林甫上任之后的开元新格就把这个循资格给取消了,任职不分前任官职高低,以才能唯举,不过他也没比裴家人好多少,要想当官必须求李宰相,让李宰相觉得才德够格才行。 公私合营国家项目这个事跟宇文融的检括法一样是好事,不过这触及到太多国家蛀虫的利益了,李适之才修了大堤回来最清楚这个。 太宗跟高宗留下来的内库一共有一千二百万贯,居然全部都用光了,李适之自己考虑问题不周到出了纰漏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有人吃回扣,李适之担心得要命,他生怕大堤扛不住洪水,要是决堤了他是要提头来见的。 做工程尤其是水利是非常来钱的,有很多施工队的老板都想见李适之,在基层任职的时候他也有一部分幕僚,这些人是他自己信得过的,不过杨玄璬不管那么多,他拿人回扣拿得一点都不手软,杨玉环一得宠他在洛阳就添了两处豪宅。 皇帝的钱不是钱c国家的钱不是钱,自己的钱才是钱,按民间的规矩,帮自己修房子的工匠一般都要包食宿的,杨玄璬给工匠们安排的都是最差的那种,不过谁叫他是土曹,干活的工匠们敢怒不敢言,私下里到处都在传他的坏话。 土曹的主要任务就是找施工队来干活,李适之将钱给杨玄璬,杨玄璬再把钱给工头,本来一千贯能做好的事他报给李适之的价格是一千两百贯,杨玄璬再跟工头压一压价格,八百贯把事情做好,中间的四百贯就是他的收入了。 工头也要赚钱,一千贯有一千贯的修法,八百贯也有八百贯的修法,用了次等材料大堤怎么经得起冲击?好在他并不是特别贪,也就非关键的地方马虎了事而已,工程管理是非常严格的,要是出了纰漏就算有杨玉环保着他也是要掉脑袋的。 要是全部包给私人去做,让私人去找施工队和材料,那工部的利益就肯定会被影响 李适之还没说完王守善就“嘭”得一声狠拍桌子,满脸怒容得站了起来走出了金光阁。 李隆基这叫破罐子破摔,反正选了人才也没法任用到合适的地方还不如直接不选,今年他殿试的题目就是写诗,谁诗写得好文词雅丽谁就是状元。 王守善出来了,李玙还在屋里继续跟李适之说话,他是个负责人的王子,能耐着性子继续听那些污糟事。 王守善想骂醒李玙,他听了那些事之后有什么用?反正还不是解决不了,李林甫现在处于“开疆扩土”阶段,他要把所有敢不听他话的野马全部挤走,所以不论寒门c豪门,只要能力没他强的他全部都举荐。 彍骑养起来了谁来管?王侯们都在玩文玩核桃,根本就不会拿刀剑。 就在他看着龙池生闷气的时候,赵岚志出来了,年轻一辈的王侯并不是个个都是废物,不过废物居多是肯定的,以现在的战力战乱一起中原必然沦陷,他要开始想退路了。 “哥哥,你跟陛下说了希腊火的事吗?” “还没呢。”王守善还记得自己被踹的那一脚,要是李隆基知道贵族们听到西域火龙油首先想的是给自己守墓,他还不拔剑直接砍死自己才怪。 “我想用希腊火剿灭,哥哥你能帮我弄一点过来吗?” 王守善回头看着赵岚志,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不行,现在的问题关键不是。”王守善又将视线转向龙池“只要这个办法通过了以后国家就能省很多税费,用这些钱咱们先把医学院和工学院开起来。” “进去吧哥哥,别生气了,还有正事要做呢。”赵岚志开始劝导“你不是说要考试吗,你站在这儿跟谁讨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临检理人 老头子想破罐子破摔,李玙还不想,李隆基年纪大了,江山不论是太子还是他自己接手总归是有人得处理这些问题,高力士读的书不多,不过他偶尔还会引经据典。 “礼记有云,大学之法,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时,修建驰道必定是一件大功,很多人都会想争,不如趁着他们还未开始下手抢先绝了他们的念想。” “阿翁有何计策?” 李玙谦虚得问高力士,王守善看在眼里无可奈何,不是敌人太强大,是自己太弱小,一个宦官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怪李隆基会将国事丢给高力士自己跑去玩了。 “按儒家礼制,父母丧需守孝三年不得入朝,如今正值风云变幻之时,开元四年,陛下曾召集县令以理人策考试,将四十五名无能的官吏罢官,王孙公子的爵位不可罢,但此次考试成绩可以作为铨选的依据,考试不合格者三年之内不得入仕,再考再不及格又罢三年,六年一过朝局已定,到那个时候他们也就兴不起什么风作浪了。” 王守善斜眼看了下赵王孙,他看起来倒是很坦然的模样,一点都不着急,不是不给官职,而是等三年之后再给,杨慎矜杨玄孙不过才等了两年多朝中局势就完全变了样,时机一旦错过那机遇就只能眼睁睁得看着给别人了。 “高总管觉得该考什么才好?” 高力士听了李适之的话但笑不语,要不说一个宦官也能位极人臣呢,办法高力士会想,不过主意得听的人自己定。 “殿下,这主意要写在奏表里吗?”王守善梗着脖子提醒李玙,李玙眯着眼睛横了王守善一眼,又重新拿了一张纸开始提笔写字。 只要屁本事没有光顾着想攀关系捞钱的败家子进不了官场,那局势就不会比现在更乱,寒门子弟也能有一次再考的机会,国子监本来就要考试,只是这一次考试不及格不是罚一点津贴罢了。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这一次的考题就以礼记严师赋为题如何?”赵岚志轻描淡写得说,所有人的视线不由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国子监最大的问题就是王孙们一点都不尊重老师,动不动就说我耶耶是谁谁谁,气得老师拂袖而去。 前国子祭酒大儒班景倩就差点致仕了,现在被调入大理寺任少卿,他和李林甫曾经是同事,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大理寺监狱里的那些龌龊事。 “你叫什么名字?”李玙微笑着看着赵岚志。 “臣乃千牛备身,祥国公长子赵岚志。”赵岚志不卑不亢得拱手行礼。 李玙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始埋头写奏表了。 理人既治理百姓,严师则指的尊敬老师,当县令的当然得知道怎么治理治下的百姓,当学生的当然得知道怎么尊敬老师,连老师都不知道怎么尊重还当什么学生? 进士科举考试的题目皆非随心所欲,大多以儒家儒经为主,和五色土赋相比严师赋一点都不难。 国子监那边顺了气就顺了一半,以后李林甫拒绝人也方便,自己考试成绩不合格,这谁都怪不了。 李玙将奏表写好,将未干的墨吹干,然后递给高力士过目。 高力士双手捧过,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卷好,叫来了小宦官轻声交代将这个交给陛下亲阅。 王公们进不去,空位置自然就由宦官来填了。 考题泄露的事情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考试成绩如何关键还是批阅的老师。 为了让自己过关学生们肯定会送老师礼物,收了学生的礼物如何做一个能服众的好老师?得不到学生的尊重也是理所当然,怨不得别人。 这一次考试考的不只是学生还有老师,王守善打算找人监视一下那些老师,只要收了礼的都按照贪赃罪处理。 “高总管,咱们的粮价能不能升一点。”王守善想起张九龄的抱怨,小心翼翼得对高力士说“粮价实在太便宜了,农户们根本赚不了几个钱。” “阿翁,我打算在信阳推广种植水稻,不知你有何建议?”王守善一开头,李玙也接着说了。 “殿下为何要推广水稻?”高力士睁大了小眼睛,不明所以得问。 李玙将王守善关于骑兵和水田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不过这一次他说的敌人只是突厥。 即便是高力士此刻也没有办法了,你不种小麦自然会有别的人种,看着别人大把大把得赚钱谁不眼红。 接下来话题又转回到恶心死人的公私合营的事上了。 办法有了,体质也有了,可是会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接着这个活的人肯定会得罪很多人。 贪腐的问题必须解决,可是御史台现在被李林甫把持,没有监察部门怎么抓蛀虫? 如果没有寿王,其实问题就很好解决了,可惜他不肯死,所以形式才如此胶着。 几人正在这儿绞尽脑汁想对策,那个送奏表的小宦官就回来了,顺便附送口谕一条:“陛下准奏,敕御史大夫李适之国子监监考。” 太宗曾孙如遭雷劈,呆在了当场。 王守善低着头,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监考国子监的生徒可不像监考礼部南院那些寒门乡贡那么简单,那些人都是有家事背景的,只有宗室才管得住他们,就跟李林甫这个国子司业比国子祭酒说话更有威信一样。 人的一生有很多个三年,但惟独这个风云变幻的三年不能错过,李隆基还没有彻底老糊涂,他只是被气糊涂罢了。 大唐是世界第一的粮食大国,却因为交通运力的制约而无法运到其他国家去,最终导致米价越来越低,伤及民本。 瀚海没法种粮,不过有了驰道却可以源源不断得将各种物资送到那边去,跟着大唐混有饱饭吃,只要不是怀着狼子野心的反贼一般的游牧民族就会归顺了。 驰道沿途还要修建可以屯兵的小城池,这些城池和平时可以作为屯放维修材料和供人居住的驿站,仅仅只是修从长安到洛阳这条不足八百里的驰道就涉及很多人的利益,有路的地方肯定会特别繁荣,看大运河的两岸就知道了。 王守善可以预见,各个地方请求修驰道的奏表肯定会如同雪片一般飞往长安,李隆基考虑的问题恐怕不只是经济那么简单。 吐蕃和大食人不是瞎子,他们自己也能修驰道,这一下子又跟战国时诸侯国一样了。 只有统一了世界之后才能完成车同轨,不然各个国家的轨道间距就会不一样,要完成世界大一统可不容易,就现在这点人才哪里够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千里持兵 当国力强盛到了极点就只有两条路走,要么盛极而衰,要么对外扩张,不过盲目得使用霸道只会引来他国的抵抗,这时就需要苏秦张仪那般合纵连横的人才了。 秦时采用远交近攻的谋略,但汉人的体质无法战胜吐蕃的高原,那是老天给人出的难题,大食的国力跟大唐不遑多让,如果大唐是战国时的齐国,那大食就是秦国,能以一国之力抵抗波斯余孽和拜占庭帝国的夹击可不是弱国能做到的。 赵国实行了胡服骑射后虽然变强大了,但他们没有先进的冶炼技术,当时楚国已经占领了半个华夏河山,最终却败给了秦国,那个时候为了变得强大,各国争相变革,唯有楚国受到旧有势力的阻碍而中途废止,当时在楚国领头变法的吴起被贵戚杀害,楚国改革的成果随风而逝。 道家好养生,高力士为了李隆基看了不少道家的书,除了老子和庄子之外道家还有一位代表人物,他的名字叫列子。 战国策史疾为韩使楚篇有云,史疾为韩使也,见楚王,楚王问曰“客何方所循?”史疾曰:“治列子圉寇之言。”楚王问“列子看重什么?”史疾回到“以正治国。” 正气足则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如今大唐强盗横行就跟楚国被秦打得连连迁都时一样,大唐也急需一次大的变革,列子仲尼篇有说,孔子为儒家先贤,他当时为鲁国国君所用,一日闲居家中,子贡入待,见其有忧色便问孔子为何而忧心,孔子就说“吾修《诗》《书》,正礼乐,将以治天下,遣来世;非但修一身,治鲁国而已。而鲁之君臣日失其序,仁义益衰,情性益薄。此道不行一国与当年,其如天下与来世矣?”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连孔子自己也看出在乱世时儒家的诗书礼乐是不管用的,儒家必须进行一次改革,但是该怎么改愁怀了孔子。 “陛下也看出国有顽疾,但我国无商君之勇者,亦无可为也。”高力士垂头丧气,显得无可奈何。 商鞅虽然开创了秦的盛世,死相却相当凄惨,他被车裂了。 李隆基已经五十二岁,他还能活多久谁都不知道,李玙不像是个靠得住的人,而且王守善自认没有商鞅之勇,所以变法的事他绝对不会去牵头。 “先从工匠和度量衡开始怎么样。”王守善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他答应张涛的“咱们已经有个国子监了,何不开个工学院,只要工匠肯将自己的独门绝技传授给世人就可以当官,一个九品将士郎一个月就一贯钱的俸禄,他们可以在工学院里培养生徒,国家包吃住,就跟教坊一样,欧冶子的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咱们可以先悬赏能制造出不生锈铁钉的匠人,找到了就给他在工学院里立一块碑,就跟国子监的碑林一样。” “工匠入仕,这可怎么能行?” “贞观时有裴明礼,收人间所弃物积而鬻之,以此家产巨万,因善理财太宗将他任命为殿中御史,又转任兵部员外中书舍人,最后升任太常卿,只要是人才就不拘一格,一个九品散官也翻不起什么波澜。”还不等高力士说完,李适之就接着说。 “但这样一来税收可能会更少了啊。” “阿翁,你想想,要是一条驰道全部用金锥得花多少钱,只要找到了代替的办法那省出来的就不只是一个人的税了。”李玙也开始游说起来。 “工学院也不开在热闹的地方,就在南城的通轨坊,里面我才清理过,根本没人住了。”王守善开始循循善诱“里面有很多现成的房子,根本不需要再搭建新的房子,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窦半城会处理的。” “少府监有工匠,他们现在的工作是为王公们做首饰丝绸,要抽调他们必须陛下下诏,反正王公们的首饰也够多了,而且他们还要忙正事,应该没那么多闲心闲钱来穿衣打扮了。”赵岚志亦在一旁煽风点火。 “哎呀,袁天师真乃神人也。”众人正说着话,一个小宦官忽然惊声叫到,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弄得莫名其妙。 “通轨不就正是开通木轨的意思吗?”迎着众人的目光,小宦官难掩激动,脸都涨红了。 王守善不禁笑了起来,这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长安的坊很多都改过名字,不过通轨坊没有,高力士在听了这句话后立刻火急火燎得走了,当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王守善将视线重新移到了那个小宦官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鱼朝恩,今年十四岁。”小宦官难掩激动,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仍然闪闪发亮。 “你想跟我们一起玩么?” 鱼朝恩狠狠得点头。 “如果有天派你去大食皇宫你敢去吗?” “敢。” “那要是突厥人那边呢?” “敢。” “吐蕃人那边呢?” “敢。” “殿下,这小子不错,让他跟李护国学一段时间如何?” “我想让他先跟你一段时间,你身边缺服侍的人么?”李玙微笑着说。 “小子,好好学两门外语,还有跟着其他哥哥们学武,外国人的皇宫咱们正常男人进不去,但你可以,以后探听情报下毒暗算就靠你了啊。” “外国人的皇宫?什么意思?”李适之不明所以。 “和亲的公主是肯定会住在皇宫里的,还有谁比宦官更方便在皇宫里走动。”王守善抄着手冷笑连连。 提起和亲这个词,三个贵胄同时都皱起了眉。 “金城公主那边肯定需要人帮忙,先给他找个会吐蕃语的老师吧,战国时期不是有很多刺客间谍么,就给他个机会又如何?” 李玙看着王守善没做声,许久之后才将视线转向鱼朝恩“明天收拾东西,到十王宅找李总管报道去吧。” 鱼朝恩立刻跪倒在地,满脸都是惊喜。 “我们和吐蕃的联系太少了,除了明面上的使节还应该设立暗探,至少他们要出兵咱们能有个准备。”王守善不再看他,视线转向李玙。 “那你有什么建议?” “开商路,学那些突厥人一样在拉萨开个铺子,有什么消息能第一时间传递回来。” “布达拉宫里的消息怎么传到平民开的商铺里。”李玙语带双关得问。 “这是我该想的么?鱼朝恩,你觉得该怎么办?” 鱼朝恩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丝绸,在拉萨应该开一个丝绸铺子。” “看来粟特人又要开一条商路了啊。”李玙笑眯眯得说“你们想要什么?” “帮我们清理掉汉长安地下的僵尸。”王守善直言不讳得说“我们从西市撤走,整个长安的市场全归你们汉人。” “不行。”还没等李玙说话,李隆基的声音率先在门外响起,金光阁就在大同门外,但他来得也太快了。 王守善在情急之下差点问他为什么。 不过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了下去,噎得他难受无比。 练过武的人脚步都很快,李隆基五十二岁了依旧精神头十足,看起来像是个长命百岁的人。 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鱼朝恩又看了眼李玙,眼神看起来无比复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奇正互补 除了察事门子,武则天还有个秘密情报组织,名字叫做例竟门。 女皇想掌握所有人的秘密,所以大肆使用密探和酷吏,曾经陪同李玙征讨契丹的京兆尹裴伷先就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他当时已经被双手反绑起来推进尸坑里,就等着黄土撒下来活埋了,但负责杀他的官差却在最后一刻接到了女皇的命令,因为杀生太多她怕引起百姓不满,于是就不杀他了。 来俊臣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混混,他是万年县的乡下人,因犯了入室抢劫强奸罪下了大狱,在狱中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妄告密,有时是捕风捉影,有时干脆连一点儿影子都没有,由于他所告发的事情多属无中生有,狱吏查来查去当然也不会有一点儿收获。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告密,终于他引发了刺史王续,痛打他一百杖之后来俊臣这才老实了一段时日。 然而不久之后,痛打来俊臣的刺史王续因犯事被朝廷诛杀,这让来俊臣看到了希望,王续不是什么好鸟那他痛打过的人就一定不会太坏,来俊臣灵机一动抓住机遇继续告密,这次他告的层次更高,他的举报信交到了武则天的手中。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来俊臣不负武则天重望,短短半年时间内,就有一千余家被来俊臣所抄,上万人被发配流离,在审理案子时只要不合他的心意,他就会诛灭犯人三族。往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案件就可以诛杀上千人,满朝文武大臣朝不保夕,噤若寒蝉。 诬告诬陷还不过瘾,来俊臣还喜好使用酷刑,在他的倡导下普通狱卒就比赛谁对囚犯下手更歹毒,更冷酷。优胜者往往可以得到来俊臣的重赏,武则天对此也是大力提倡,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整个国家简直成了人间地狱,而当时来俊臣实施酷刑的监狱设在丽景门内。 只要进入此门,一百个人里也难活下来一个人,因此来俊臣的党羽王弘义就曾得意地将丽景门戏称为“例竟门”。 “例”者,惯例也;“竟”者,结束也;“例竟”者,按照惯例即将结束也,如果看上了哪个女人,他就利用职务之便先将所看中的女人的丈夫构陷入狱,然后取而代之。来俊臣的正妻就是这样被逼娶过来的,只要是来俊臣看上的人也不管人家是未出阁的女子还是已嫁人的媳妇一定要弄到手里。 太原王氏是五姓家族,死囚犯出身的来俊臣看上了王家小姐,她当时已经嫁给了一个叫段简的人,他就用假传圣旨的办法说皇帝已经把王氏赏给他了,段简因惧怕酷刑便将妻子送给了他,死囚犯出身的来俊臣也就因此成了太原王氏的乘龙快婿。 来俊臣被斩首那天洛阳百姓倾城而出,他的人头刚一落地百姓蜂拥而上,把来俊臣的尸体挖眼剥皮,连五脏六腑都掏了出来。 被他冤杀的人有十三万,而且他还打起了武氏诸王和太平公主的主意,来俊臣在武则天的手中是一颗棋子,武则天起用来俊臣来震慑群臣,又杀了来俊臣收买人心,这个主意想得是好不过文武百官和老百姓都不买账,恨她的人至今还有,告密c暗探这些词是李唐王室的禁忌。 武则天给自己树了个无字碑,她的意思就是自己的功过由后人书写。 她完善了科举给了寒门一条晋升的路,也是她滥用刑狱搞得御史台最终不得不搬到皇城无法履行监察的职责。 京城三豹c来俊臣都是御史,御史如果存着歹心那他们就是世上最可怕的酷吏,与其造成那么大的破坏不如不让他们出去,李隆基派出去监视各州府官吏的全部都是他自己信得过的宦官。 皇帝发话了,鱼朝恩哪里都不许去,他就在高力士的身边呆着,将来怎么用他是李家父子的事,其他人不许参与。 王守善还能说啥,鏖战四方肯定少不了知己知彼,不在国外设立刺客探子,自己国内到处都是别国的间谍,偏偏还不设立专门的机构去防御,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李隆基走的是以霸道服人的办法,虽然招人恨可光明正大,比武则天那妇人用宫斗的办法管理吏治要让士大夫服气多了。 宦官虽然绝了后,不过他们的欲还是跟正常人一样的。 王守善低头看着这个跪在地上因一句话可能上天也可能下地的小宦官,后宫里富贵都是用命去搏的,女人阴毒起来比十个男人都可怕,那是一种跟战场完全不一样的地狱。弱者在里面根本就活不了,武惠妃即便当时万千宠爱于一身并且有李隆基帮着还是连自己儿女都保护不住,为了保住寿王的命才将他送到了宁王的身边。 李林甫是宗室,而且还是宰相,他不该跟惠妃走那么近的,他跟惠妃走近了那他就只能帮着寿王,可寿王却不是继承大统的料。 父子亲情一旦牵扯到治国之策就变味了,更何况李玙不是安禄山那种不要脸的人,他又跟他阿耶硬碰硬了。 李玙想用鱼朝恩,李隆基不让,父子两人无声对峙,谁都不肯服软。 李适之是太宗曾孙,他也有皇位继承权,赵岚志低眉顺目得站在一边,他是祥国公的长子,他一家老小可都在长安住着呢。 王守善心里暗叹,这和事老还是得自己这个乱臣贼子来当。 这是什么世道。 “陛下,为何粟特人不能搬到汉长安去啊?” 李隆基转过身挥手就给了王守善一个耳光。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李隆基瞪大了眼睛,每说一个字唾沫星子跟钉子一样钉在王守善的脸上。 王守善皮糙肉厚,被打一个耳光而已,更何况他觉得李隆基的气不是冲着自己撒的,他更想揍的是自己的儿子。 “不行就不行呗,发那么大火干嘛。”王守善吊儿郎当得低声嘀咕,李隆基才消的气又提起来了。 “陛下,要下诏悬赏能让铁不生锈的匠人吗?”高力士唯唯诺诺得说,李隆基狠狠得瞪着王守善,面无表情地说了准。 “那工学院还开吗?”王守善梗着脖子问。 李隆基的手又举起来了,王守善立刻身手敏捷的躲过,所有人都被他出人意料的举动给弄愣住了。 “你躲什么?”李适之沉着脸提李隆基问了。 “陛下凭什么打我。”王守善毫不示弱得反问了回去“我做错事了吗?” 这次王守善能明显感觉到,李隆基的气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修驰道得要不少工匠,而且还要很多硬木,再在长安城里大兴宫室就没木头修驰道了。”王守善放轻了声音,学着高力士的样子低眉顺目得说。 李隆基冷笑连连,最终还是将手给放下了。 “为了不破坏唐长安的风水,小民想将工坊建在汉长安,这样木头就不需要再转运到长安里了,而且那边还有流水,冶铁也会方便些。” “工匠们喝水该怎么办?” “修好了驰道从醴泉拉呗。” “隋文帝时宫里就曾经派过骆驼去醴泉取水。”高力士连忙说道“宫里水源的问题也解决了。” 就算借一个胆子王守善此刻也不敢跟李隆基提让他把宫里的女人和宦官放出去的事,四万人的饮水肯定是个大问题,挖井肯定会破坏风水,这下可好,一并解决了。 “现在能调用的工匠有多少?”李隆基没头没脑得问。 “三万四千人。”高力士轻声回答。 “调一千五百人给他,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李隆基指着王守善的鼻子“先把醴泉到大明宫的路修好,一个月时间够吗?” “我想把路修到太仓,这样从关津过来的粮食就不用从渭水运了。” “这你们看着办,有什么需要就找力士。”李隆基看到桌上没写完的奏表,拿起来就走了。 “高总管,我想引荐几个人行不。”王守善小心翼翼得对看起来很和气的高力士说“他们是工匠,但都是有真本事的。” “把名单拿来吧。”高力士笑得挺高兴,王守善松了口气张涛他们入仕的事情总算是板上钉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强人所难 一个月要从无到有搞出一条驰道而且还不给个官职,王守善摇头苦笑,谁叫他谋的是不良人的军权。 汉长安地底下有东西,这个李隆基也是知道的,龙武卫曾经派人去探过,结果那些人一个都没回来,那些怪物一到晚上就会出没,隋文帝被它们烦得没办法,只好另外修了大兴城,而且故意没修地下排水系统,怕的就是它们会躲在地道里。 “大皇子的脸就是被那种东西抓的。”高力士无可奈何地摇头“那东西看起来像猴子,全身都是黑的,而且身手非常灵活,刀枪不入,手指甲还特别长。” 王守善见过坐化的高僧,他们的皮肤都是接近于黑的深棕色,而且即便死了指甲和头发都在长,老百姓称呼他们是肉身菩萨,只不过和尚死了就圆寂了,汉王不甘心就这么去死,于是就成了怪物。 “那些东西数量多吗?” “应该不多吧。”高力士惴惴不安得说。 “随云,这件事交给你去处理如何?”王守善想帮自己的义弟一把,高力士将视线移到了千牛卫的身上。 “末将听高总管吩咐。” 高力士又高兴得笑了起来。 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高力士跟李隆基c李林甫一样好面子,给他面子一般他就不为难人了。 王守善看向李玙,他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老头子临走的时候没给他任何差事,连奏表都收走了,要不说这对父子拧巴呢。 “殿下,你能弄到上次你跟我说的那种希腊火吗?” 除了高力士,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王守善。 “你要那东西干什么?”李玙忍着笑,语气怪异得说。 “我想用火攻试试,希腊火不是能浮在水面燃烧吗,只要烧成了灰它就不能作怪了。” 高力士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这种东西何处有产?”高力士明显急了,圆圆胖胖的脸上表情异常严肃。 “这是拂菻对付大食海军的秘技,轻易是不会给别国的。”李适之与李玙对视一眼,一同看向高力士“高总管可知他们的使节下一次何时来唐?” 高力士连连摇头。 王守善看出来了,鸿胪寺不在高力士的掌控范围,因为在鸿胪寺任职的全部都是正常男人,宦官只能做一些跟典客般打杂的事。 “阿翁,关于突骑施父亲打算怎么处理?”李玙又问道。 高力士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又摇头表示不知。 “听说骨咄禄王子是个美男子啊,不如殿下带他四处转转,万一哪家看上了招他做上门女婿呢。”王守善诡笑着说,李玙立刻假心假意得笑了起来。 “除了工学院,医药学院也要办起来,殿下可否帮小民找一找孙思邈的后人。” 李玙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轻轻得点了点头。 王守善还没来得及得意,李玙又说道“琼儿好像是郎中吧,让她也在太医署任职可好?” “琼儿?”高力士满脸都是疑惑。 “阿翁,现在父亲的按摩祝禁工是谁?” 王守善一下子跳了起来。 李玙的父亲当然是李隆基,给李隆基按摩肯定是天子近臣,他老婆一下子就跳进龙潭虎穴了。 “她是女人,不能入朝为官。”情急之下王守善辩解道。 “只是个流外三等的按摩工而已,你太小题大做了。”李玙冷笑连连“上官婉儿参决政务掌管制诰多年,我们已经习惯听女人发号施令了。” “那也得问问她的意思。”王守善开始垂死挣扎“她要是不愿意你们不能勉强她。” 李玙别过脸,不屑冷哼。 要不说女人是祸水呢,这世上要是没了女人得少多少麻烦,可是人都是有娘的,大宦官高力士的娘很多人都在帮他找,找到了就是通天的阶梯,从长安到岭南的路上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高总管,我想让不良人日后都能着纸甲,不知是否可行?” 高力士没做声,甲胄是禁品,即便是纸做的也不行,而且王守善有种感觉,李家人在防着他。 要不说李家人卑鄙呢,杀王世充也是用的借刀杀人的办法,他们确实放了王世充,只是王世充被仇家的儿子所杀,然后李渊顺手就灭了王世充的九族。 对于有能力的人他们是很舍得放权的,鸿胪寺典客用不了二十个,高力士建议可以分一些粟特人到其他地方去,他们这边正在讨论,李隆基的敕书又过来了,全国粮价全部上涨十之三分。 涨价对自耕农是件好事,对流民却不是好事,然后诏书就过来了: 制可。 开元二十五年三月八日,为布告事,诏书如右请奉。 本朝应运开天,抚有四海,将勇卒精,甲坚兵锐,特悬赏有能之士治锈患,是用其法者备礼册命,应军国之事,宣布中外,咸令知悉。 这则诏书是李隆基自己写的,所以写了制可,他悬赏的目标变成了中国人和外国人,只要办法给他找到了他就给予册命奖赏,册命可是王公才有的权利,老头子这绝对是大手笔了。 跟着武周干活,一天到晚都要担惊受怕,生怕自己哪件事没做好就要挨罚。 跟着李唐干活,各种奖励福利都在眼前摆着,只要自己有能力他们就毫不吝啬,差距就是这么巨大,武则天最后没有传位给武家人而选择将皇位还给李家就是这个原因。 一届流民一下子成了王公,这种惊天转变世间少有,至少有一部分人的精力会被转移走。 给李玙c王守善看的是门下省留的备份,正式的行文已经送去印刷了,因为是对中外颁布的所以要翻译成外文,然后再通过八百里加急送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王守善这边还没感慨完,又一封敕书来了:从今日起大唐户籍对外族有才德学识之人开放。 “胡闹。”李玙一看完敕书,拍着桌子就要去找老头子理论。 王守善连忙把他给拉住。 “有你什么事,不是有谏官么。”王守善敢肯定这则诏令通不过,能让二十个人入大唐而且还是长安户籍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就现在这样已经够乱了,还对外开放不知道要混进来多少乱臣贼子。”李玙气得在屋里一个劲得打转。 “攘外必先安内,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王守善看向高力士“高总管,关于广州市舶司能不能请你安排人整顿一下,有一个人我想调他回来,他在北庭会派上大用处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踏血前行 以前王守善当小兵的时候不懂,以为扛着旗帜,穿着明光铠,仪仗锣鼓喧天的人就是节度使。 到了长安才知道,那些人其实都是普通的武将。 他们手里面有兵,有兵就会讲排场,可是再有排场也比不上在长安落户,每个来了长安的人都不想回去,所以边将才拼命积累军功想要调回中央。 王公那么能生,不安排好那些王孙怎么能行,李林甫也是无奈,不一个萝卜一个坑让有能之人兼职了那些王孙该怎么办?中央不出缺边将就调不回来,时间久了就算没有歹心的也被激得起了歹心。 岭南节度使王洪就是其中之一,照理说岭南那个地方那么富庶他应该知足才对,可是他就是想回中央,所以才那么拼命得找麦氏讨好高力士。 安南节度使杨思勖是个宦官,可是他打仗敢拼,而且生平最恨贪官,他生剥人脸皮c头皮的事即便远在西域王守善也听说了,让他去管岭南肯定没问题,就是他一走安南就出了缺。 杨思勖已经七十多了,该找接班人了,王守善不知道高力士听进去了多少,也不知道高力士的徒弟们愿不愿意“流放”到安南。 “等南边太平了,咱们修一条驰道到广州吧。”王守善开始提高力士谋划“交通方便了,住哪不是一样么。” “要是你去安南的话要怎么平息民变?”李玙这个时候忽然问。 “他们为什么要反呢?”王守善完全不知道南方的情况,就连百越他也是最近才听说的。 “陈行范想称帝。”李玙直截了当得说“区区蛮夷,简直自不量力。” “你要是以后想要蛮夷不反,以后就不要用蛮夷这个词来形容外族人。”王守善不客气得指正“汉人也没见得文明到哪儿去。” 李玙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靠利益结交在一块的朋友很快就会被遗弃,有交情的人谁会轻易背叛,陈行范那边缺什么?” 高力士和李玙都沉默不语。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要是用奖励都无法安抚的人就只能杀了,太贪婪的外族首领也必须杀了,只要愿意和平共处的就要主动亲近,时间久了就会跟巴国和蜀国一样两家变成一家人的。” “王守善,你为什么要来长安?”李玙困惑得看着西胡儿。 “我要是跟你说我是来当强盗的你信么。”王守善撇了撇嘴“要不是因为你妹妹我早走了。” “大唐缉事番役,不良人。”李玙轻声自语“要是你当不良帅的话用人的标准是什么?” “只要弃恶从善,以义为先,我不管他们的出身。”王守善也开始思考“还有,他们必须要守军法,第一条就是不可贪污。” 李玙笑了起来“你知道不良人的俸禄一个月有多少吗?” “殿下知道有句成语叫见利忘义吗?把这个成语反过来就是我用人的标准了。”王守善无所谓得笑着“反正我又没有败家女人要养。” 李玙环视了一下金灿灿的宫室,沉默不语。 “殿下,找个时间回一趟太原吧。”李适之长叹口气“陛下很久都没回去了。” “那也要等到长安到太原的驰道修好了再说。”李玙沉着脸,不容置疑得说。 “当年我们就是在凌烟阁集合的。”高力士忽然没头没脑得说“陛下也好久没去凌烟阁了。” 一提起凌烟阁王守善就想起那个被李家冷落的二王杨慎矜,当年就是因为杨家人不仁义,李家人才决定起义的。 “高总管,李琎管太府寺称职吗?” 高力士微笑着看着王守善,依然不说话。 “咱们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何不如让杨慎矜回来管管试试?” “那汝阳王又要到哪儿去啊?”高力士故意高高在上得问。 “鸿胪寺那边出缺吗?” 李玙和高力士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李适之无奈摇头。 他们才笑到一半,一个小宦官急吼吼得跑了进来,满脸都是冷汗。 “大人,出事了。” 高力士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出什么事了?” “大业坊太清观失火了。”小宦官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抖着声音说“至少六位王孙已经被烧死了。” 神策军是高力士管的,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得由他负责。 王守善竭力保持平静,这个时候他可不能露出破绽。 “既然是失火那就该武侯去管,你跑我这儿来干什么?”高力士摆出了大宦官的威风,毫不客气得呵斥小宦官“去把右金吾卫程将军请来,我倒要问问他平时是怎么管理的。” 金吾卫属于南衙,李林甫这下脱不了干系了。 “高总管,这个时候应该先救人才对。”王守善假惺惺得提醒。 “话你都听到了,还愣在这儿干什么。”高力士依旧不客气得说,那个小宦官哆哆嗦嗦得应了声,又重新消失在了夜幕里。 等那个小宦官一走,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了王守善的身上。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你明天要去哪儿啊?”李玙眯着眼睛,语气阴森得问。 “不是跟陛下说了吗,我要去南阳把驰道搬回来。” “这一来一回至少要好六七天吧,等你回来风声差不多过了。”李适之狠得咬牙切齿。 “不一定呐,说不定要十来天呢,驰道是个大家伙,不好运。”高力士说着说着一口岭南口音又出现了。 “我哪儿敢拖延那么长时间,陛下可给了我一个月的期限呢。” 高力士没理会他,左右监门卫一判入,一个判出,高力士刚好就是负责判出的右监门卫。 他提起笔快速写了一行字,取了自己的鱼符,沾了印泥后直接印在纸上,然后将它递交给王守善:“你今晚就出城,到洛源驿等着,我会安排人把公主送过去的。” “我又没犯法,干嘛要跑?” “不是跑,是避其锋芒,现在你实力不济,连看戏的资格也没有。”高力士将纸递给王守善后沉着脸说“做好你应做的事,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君臣不相负 从通化门出来之后,王守善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破绽。 高力士一直在宫里,米亮根本没时间去出卖他,而且赵岚志和李适之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凶手? 除了一直守在宫门外的粟特人,保护他的人又多了一支,这些人都是神策军的中官。 他本来是想杀高力士的徒弟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他们保护自己,王守善无语问苍天,它是想玩自己到什么时候? 乘着夜色奔袭对王守善没有一点难度,南阳在长安的东边,但他们不打算走水路,因此只能顺着驿路南下。 驿站是为官员服务的,它们的主要作用是传递文书,进奏院的官吏上京一次不容易,更多的时候地方事宜是由奏表奏事。 每设立一个驿站,驿店旁就必须要有附属的房子,上驿一百间,中驿七十间,下驿五十间,驿站只供官员住宿,而官员的随从们则不能住,商贾经常旅行,住不了驿站就只能在路边的野店投宿,那种地方容易出事端,还是有官府保护的地方比较安心。 为了吸引旅客,旅店都会在店门口挂上灯笼,隔着老远就能看得到,每隔三十里就有一个驿,在路过了两个上驿后王守善随便选了个看起来很安全的野店住下,他们一行有三十人,在京畿道一般宵小之徒还是不敢惹他们的,这种诸事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很难受,王守善开始理解老头子为何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人心失序乱就要起了,中央和地方之间隔得太远,消息不灵通,等他知道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过了三四天,就算他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要是中间传令的人被人收买或者传回来的干脆就是假消息那情况就更糟糕,宦官时刻在自己身边呆着,他们的品性他自己看得到,不过宦官贪财,他们是可以被收买的。 王守善忽然觉得建立一张信得过的情报网比修驰道更重要。 粟特人是他的老乡,不过老乡想要建立自己的国家,他们可能已经看中了江南。 为什么这世上那么多的人有私心呢? 王守善又一次想跑了,他只想跟一个女人浪迹天涯,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讨厌这种被人围着的感觉,虽然这些人一共才三十个,可他们还是组成了一堵墙,将他给关在了里面。 有人才有权,然而人多了人心必须管控,昔日王公的耶耶们都是英雄好汉,可是他们的子孙却全成了废物,国子监里那么好的学习条件他们不要,礼学得还没一个外国人精通。 在这间毫不起眼的野店里王守善第一次见到了倭国人。 那个矮子穿着样式跟汉服很接近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乌帽,不过更吸引王守善的是他腰上的刀。 它跟横刀不一样,是弯的,而且带了一长一短两把。 那个倭国人似乎将王守善当成了某个大人物,隔着老远就朝他弯腰鞠躬,王守善客气得朝他拱手,大唐乃礼仪之邦,他可不能在外国人面前失了礼数。 有人享受被人前呼后拥的感觉,王守善只觉得心烦,他想找个地方静静。 唐人好旅游,即便是乡村野店也装修得非常雅致,他并没有住上房,而是单独的一间院子,院子里有一个池塘,塘里有开残的荷花。 他想象着夏天时池中荷花盛开的景象,心里的那股烦躁顿时少了不少,兴之所至,他干脆就地盘了个全莲花坐,心里开始默念佛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享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长安城里都乱了套,你还在这里打坐?”张涛的声音忽然响起,王守善也懒得问这个飞贼是怎么进来的。 皇宫他都进去了,还有什么地方他去不了的。 “冯坤干了些什么?”王守善继续坐禅,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一株曼陀罗,再加上一斗好酒,太清观里的王孙们都醉得站不起来了,大火一开始燃他们跑都跑不了,绝大多数人都是被浓烟呛死的,真正被烧死的没几个。” 装修豪华的房子就是这样,到处都是易燃物,波斯地毯和丝绸都很容易被油灯点燃。 “就这样?没其他了?”王守善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冯坤会干点其他大事。 “有个传言,慈恩寺的客舍里出现了毒蛇,出家人不杀生,最后被寿王解决了。” 王守善冷冷一笑,老天似乎还不打算让寿王那个懦夫这么早死。 “良行,你为什么会被那么多宦官围着?” “我给你谋了个差事,工学院的事情成了,你看是在通轨坊建还是在汉长安建。”他顿了顿又说道“皇帝下了诏,只要能找到防锈办法的人就能封为王公。”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墨家是为了当官才重新出山的?” “我没这么想,以你们的本事想谋富贵很简单,咱们要做的是其他的。”王守善将那个公私合营法给张涛说了“用这个办法就可以引导私人的钱往正确的方向使了,所有人都收益,皇帝给了我一个月时间修好从醴泉到长安的驰道,但我把真正的驰道从南阳搬回来恐怕要耽搁一段时间,你先找人把木轨和金锥做起来。” “那我们能获得什么?”张涛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说话的语气就跟那些追名逐利之辈一样。 “印书,把你们墨家的书拿出来,我找人帮你们印。”王守善目不转睛得看着张涛“现在科举已经有那么多科了,再多一个墨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涛没张口,一个大笑声却响了起来。 须发皆白的巨子仍然穿着一身带了补丁的黑衣,按着手上的剑走进了王守善的视线里。 王守善立刻站了起来。 “天下失义,后世之君子,或以厚葬久丧以为仁也c义也,孝子之事也;或以厚葬久丧以为非仁义,非孝子之事也,比起印书,王郎还是先让贵族停止厚葬吧。” 王守善顿时无语,巨子出的题怎么一次比一次难。 “先让李隆基停止修泰陵。”张涛面无表情得说“用修陵的那些人修驰道,要是他不愿意墨家是不会进入官场的。” “你们也得先让他尝点甜头,先把醴泉到大明宫的路修起来” “还有他后宫里的女人。”王守善还没说完,张涛又开始说道“要么放出去,要么让她们知道什么是节制,不然” “跟他说话不能用威胁那套,不要动不动就不然不然的。”王守善快被气死了,这活怎么这么难干“将作监已经调了一千五百人了,咱们一步一步来行不?” 张涛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王守善了,巨子抚着胡子继续装神棍。 “巨子,能不能请先在长安办一个墨家的私学。”王守善学着汉人的样子作揖。 “如今世风浮夸,即便注入清流不过是扬汤止沸,论语颜渊篇有云,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想要釜底抽薪必须世人都学会克己,希望这一场大火能让所有人都吸取教训。” 王守善没想到墨家还读儒家的书,巨子穿着的是带补丁的衣服,他倒是将克己执行得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朝死暮生 工商之所以被士大夫鄙视,就是因为他们会用奇巧淫技扰乱人的心智,让人玩物丧志不思进取,但是做玩具的工匠和做投石车的工匠本质上是没有多大区别,工如何用纯粹在于人心。 长安的房子很多看起来很宏伟,实际上却并不怎么结实,真正厉害的木工修房子是不用钉子的,行话里管这种链接方式叫榫卯,只要结构设计合理完全可以扛过一般的地震,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巨子就要去秦州帮助灾民重建家园了,这一次他要主持修建那种能抗震的房子。 巨子说得很容易,但长安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解决的,明明休沐王守善却觉得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是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多事? 这一把火烧过后他肯定得罪了不少人,王守善请张涛把他老婆给带到洛源驿来。 高力士人不错,可是他手下的人是不是跟他一样就不知道了,他信的过墨家的人,虽然他认识张涛也才几天。 驰道上的木轨说白了就是一种榫卯,如果做好了就会培养出很多木匠,这些人刚好可以去重建秦州。比起修房子王守善觉得巨子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说服李隆基节用,还有把平康坊和教坊给关了。 “我想组织一次阅兵,用不着跟二十五年前骊山阅兵一样声势浩大,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混日子就行了。”李适之和赵岚志的反应王守善想起就觉得沮丧,彍骑有多没用谁都看得出来,却偏偏没一个人敢说,再这么废弛下去迟早大家一起抱着金山完蛋。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王善人这是想借阅兵的机会让周边诸国知道汉人的厉害吗?”巨子摸着胡子笑着说。 “能不丢人就行了,还屈什么兵。”王守善想那些白天在酒肆中看到的喝酒划拳的彍骑就来气,除了身上穿着军服甲胄,他们哪里像当兵的“有人建议恢复番上先从西北开始,你们觉得可行吗?” 巨子和张涛果然一下子都睁大了眼睛。 “如果诸国在西域的明争暗斗能够结束,只是剿灭匪患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巨子沉默了片刻说。 “突厥人说要跟我们停战一年,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得给他们粮食。”王守善万般无奈得摇头叹息“他们有了粮食肯定第一个回头就打我们,我要用粮食换军马,有人看到走私得利肯定会跟风,那时换到突厥的粮食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你一定要骑兵吗?”张涛皱着眉问。 “我的老乡能弄到一种名为希腊火的武器,那东西用水都浇灭不了,那是用来对付水师的,等他们一上岸我用什么对付大唐的骑兵。”王守善一万个没好气“骑兵冲锋起来是很可怕的,逃户和奴隶没经历过那阵仗,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窦建德。” 奴隶是财产,一个健奴五十贯,十个五百贯,一百个五千贯,五百万健奴就是两亿五千万贯,相当于盛唐二十五年的赋税,这么多钱贵族和富豪是不可能用说服来放手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兵变。 在选择要钱还是要命时有不少人还是会选择要钱,这世上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可是很多的。 “你们能探到希腊火的制造办法吗?” 张涛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们到外国去就跟外国人到中国来一样显眼。” 王守善撇了撇嘴,看来短时间内希腊火只能靠进口了。 “突厥人今年还会有别的行动,他们想烧我们的粮仓,三皇子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你们帮我盯着江湖那边,如果有人见利忘义立刻通知我,我到时候带人去抓他们。” “烧粮仓?你以为粮仓是那么好烧的吗?”张涛冷笑连连。 “今年怪事尤其多,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状况,你们先帮我做准备,汉长安的地下我们要清理一遍,以后做木轨和金锥的作坊都在那边。” “汉长安地下又有什么妖怪啊?”张涛已经见怪不怪了,说话的音调懒洋洋的。 “豽,挠了大皇子脸的怪猴子,我觉得应该是汉王变得。”王守善也觉得累了,这一天事情可真够多的“据说它身手敏捷刀枪不入,我要找老乡帮我弄希腊火,你让冯坤去接洽,等我们把怪物清理完了曹科再去把地下修复好,然后地上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白天的时候应该没事吧。”张涛小心翼翼得问。 “应该是的。” “那好吧,我多找几个身手好的人以防万一,默存,你就先回长安开始准备吧,顺便把蒋勤叫进来。”巨子斩钉截铁得说。 王守善愣了一下,这蒋勤又是谁? “到了长安,那些工匠凭什么听我的。”张涛临走前没好气得问。 “你去找韦坚,再让他带你去见高力士,高总管会给你安排职位的。” 张涛哼了一声就走了,留下王守善和巨子两人面面相觑。 “墨家子弟全部都是寒门出身,王善人,你可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啊。”巨子抚着胡子叹气“我们不像儒家一般善诡辩,李宰相又喜欢诬告,要是你没法保护他们的话我们就只有归隐了。” “那巨子你呢?” “我?一介草民而已,我的命轻如鸿毛,无需挂心。”巨子看了眼外面的宦官,又将视线转到王守善的脸上“王善人,为何有那么多宦官追随左右?” “那是高力士派来护送我的。”王守善顿了顿又道“他还不知道我在帮他找娘的事,我已经派了人去接她了,后续可能会有蜀山剑派的人参与,还请巨子帮忙留意一下岭南那边的情况。” “那我能得到什么?” 巨子的话让王守善愣住了,巨子又笑了起来,他笑着将一卷书从大袖里取了出来。 “手中有书不如心中有书,王善人就将这书当成路上的消遣吧。” 王守善立刻恭敬得双手接过,原本他以为巨子给的肯定是墨家的书,没想到他给的居然是战国策。 “王善人乃天幸之人也,墨家始于春秋,盛于战国,与其让我们自己传道,不如王善人自己看我们当年在战国时做了些什么,他国已经开始用火做武器,墨家亦应当顺时而变,望王善人能给予我们指点。” “岂敢。” 王守善郑重其事得将战国策给接了过来,它并不属于儒学,所以义父从来没有给他看过。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衣c长得瘦高的青年走了过来,他长得倒比张涛俊俏了不少,不过也只是中人之姿,就是他给人的感觉有点怪,每走一步仿佛都在跳。 “巨子,你叫我?”蒋勤也不知道以前吃错了什么,声音异常沙哑,听起来格外难听。 “我先回长安了,你跟着王善人去南阳。”巨子说完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摇头晃脑得唱歌。 “战时乐,楚时歌,日月浩瀚照山河;刀为笔,血为墨,丹心忠骨留史册;春秋做笑谈,气节凌重阁;待到仁礼回天日,万国使节复来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西楚狂人 张涛和蒋勤一样穿的是黑衣,不过张涛给人的感觉是稳,而蒋勤就是跳脱,他就像是个绷紧了的弓弦,非常容易激动。 王守善觉得他很有趣,张涛给他带来了驰道,这个人又会给他带来什么? “我叫王守善,字良行,你的字是什么?” “静帆。”蒋勤有双很大并且往外凸的眼睛,眼睑是红的“听说你有四个瞳孔,我能看看吗?” 王守善一咧嘴,这个蒋静帆是个怪人。 “你看吧。”王守善有些不自在得说,蒋静帆居然还真的凑过来仔细看了,他身上有股又酸又臭的浆糊味,仔细看他手上有不少刀口,王守善不自在得将脖子往后缩了缩“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我是裁缝,这是剪刀割的,我用浆糊上的青霉涂了,可以防止血痈。” 王守善眼睛一亮“血痈可是指的那种伤口化脓溃烂?” 蒋静帆肯定得点头“你真的有四个瞳孔。” 王守善顿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这个蒋静帆肯定会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 以前在战场上有很多士兵受了外伤,因为没有及时救治所以伤口化脓溃烂而死,他们死前通常都会发烧,而且脖子上还会出现肿块,要是用点青霉就能医好就好了。 “巨子怎么介绍一个裁缝过来。”王守善直截了当得问了,他想看看蒋静帆的反应。 “你不是要做褙子吗?衣服的款式你定好了?” 王守善想起来了,高力士还没同意不良人穿甲胄,他还是必须要在纸甲外穿一件衣服挡着才行。 武将的朝服就是一身皂绢甲,真是同人不同命。 “听口音你好像是南方人吧。” “我是郴县人。”蒋静帆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守善“他们说你看起来像楚霸王。” “那你觉得我像吗?”王守善得意得抄着手,郴县是以前楚义帝熊心的国都,后来楚义帝被项羽所杀,由一个正经的楚国人来评判再准确不过了。 “不像。”蒋静帆不屑得摇头“你像王世充。” 王守善顿时就怒了。 王世充是西域胡人,他自立为帝,最后被独孤修德所杀,他曾经烧香立誓,约定降者不杀,不料平定了吴郡后王世充背信弃义,坑杀了投降的三万人。 吴郡属于楚国,一个楚国人说他像背信弃义的小人,王守善快被气死了。 “还站这儿干嘛,回去睡觉。”话不投机半句多,王守善开始赶人了。 “你要是楚霸王,那你的虞姬呢?”蒋静帆直截了当得问。 蒋静帆又问道王守善心烦的事上了。 “我们会在洛源驿回合。” “那她要是不来呢?” “那我就去接她。”王守善没好气得说,他觉得自己绝对是被鬼摸了头,他怎么会对一个女人如此执着。 这下蒋静帆笑起来了。 “现在你有点像楚霸王了。”蒋静帆一边说一边拍王守善的肩膀“肯为了女人死的才是真男人。” 王守善又蒙了“楚国人都跟你一样怪吗?” 王守善觉得他肯定是得了癔症,说的全是疯言疯语。 “有女人的地方才叫家,为了守家而死有什么怪的?”蒋静帆不屑冷哼“为一个男人战死才叫怪事。” “那他妈的叫忠诚。”王守善终于忍不住骂了起来“你难道都没忠诚之心吗?” 没想到蒋静帆居然很坚定得摇了摇头“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王守善又蒙了。 蒋静帆虽然说得是汉语,但王守善觉得他像是个外国人。 巨子到底给他介绍了什么怪胎。 “你知道为什么楚国会亡国吗?”蒋静帆微笑以对。 “为什么?” “因为楚王允许每个部落自治,他将每个部落当成了诸侯国,将自己当成了周天子,各个氏族都有自己的私兵,楚国看似强大,实际上它真正统治的只有自己的直领地而已,部落封地不仅不纳税还找朝廷拨钱,直到强秦到来各个部落才勉强凑出一支军队,王翦到了前线什么都没干,耗了一年时间部落贵族就耗不住,联军不打自己就散了。” 王守善叹了口气,他知道为啥巨子会派个裁缝过来了。 如果他要南下,那他必须解决南部那些蛮夷的问题,这个裁缝就是要把分割成无数块的部落重新缝起来的人。 “你能跟我说说南边的情况吗?”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你先回答我,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吗?”疯癫的蒋静帆异常严肃得说,王守善疲惫得点了点头,这世上到处都是信鬼的疯子。 “那就方便啦,黄帝和蚩尤大战后蚩尤的后人基本上都跑到了南方,你只要干出人干不出来的神迹他们就会归顺你的。” 王守善不屑冷哼“你他妈的告诉我人怎么能干出神迹?” “人不会飞,你会飞不就行了吗?”蒋静帆看起来跃跃欲试,他好像真的想飞。 “你想怎么办?” “巨子让我帮你,我要是忙着我的事了谁来帮你?” “衣服不用你做了,我自己会找人做的。”王守善毫不犹豫得说,李思远家有个裁缝铺,做衣服这种小事就不劳烦蒋静帆的大驾了。 “那我还跟你去南阳吗?”看蒋静帆的架势他好像是不想跟着王守善南下了。 “现在长安乱成一团,回我住的地方说不定有危险,你要是不怕死就回去吧。”王守善直接了得得说,蒋静帆果然怕了,疯子也有怕死的时候。 “你现在能跟我说南边的情况了吗?” “你会唱歌不?”蒋静帆又忽然说。 “会,怎么啦?” “到了僚地必须会唱山歌,不会唱歌的男人连婆娘都找不到啊。”蒋静帆似乎很满意王守善,一个劲得拍他的肩膀。 王守善本想让蒋静帆教教他南方的民歌,可是他那破锣一般的嗓子让他望而却步,蒋静帆唱歌肯定像乌鸦一样难听。 “僚人唱的是九歌吗?” “这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去过。”蒋静帆大咧咧得说“都快三更了还不睡吗?明天早不早起?” 王守善忽然觉得巨子是将一个让他也头痛的麻烦丢给了自己。 “睡觉,明天天亮之后就出发。” “那我住哪儿?” “随便。”王守善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屋走“反正你不准跟我住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长路漫漫 南阳在洛阳的正南方,从长安到南阳有七百六十里路,因为带着蒋静帆这个裁缝行军的速度慢了不少,才赶了一天路王守善就想把他给撇下。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以后汉人骑兵肯定不能长途奔袭,粟特人和中官看起来精神也不是很好,他们在长安已经算精锐,然而到了西域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体力这东西不是吃得好就能练出来的,王守善在西域算不得精锐,是因为妖怪他的体力才变得现在这么好,骑马看起来像是省了脚程,实际上还是很累人的,要控制马需要集中精力,所以到了中午时分这支队伍就在麻街镇停了下来。 麻街又称为麻涧,因适宜种麻而得名,麻街川是商山商道上较为开阔的一段平川,这里土地平旷,村落众多,现由朝阳c中流c丹阳c自愿c齐塬c王湾c五星c雷凤c王河c老庄c铺上c红湾cc肖塬c高岭c坡口十六个村庄组成,自周朝以来就是西入长安,东出武关的重要驿道。 驿道顺丹江北岸而下,自长安都亭驿东南行经五松驿,蓝田驿c青泥驿c韩公驿c兰桥驿c兰溪驿c北川驿c安山驿c仙娥驿至上洛,再经四浩驿c洛源驿c棣华驿至丹凤,东去经桃花驿c层峰驿c武关驿c青云驿至商南,再东去至阳城驿,共计十二个驿站,另有仙人沟烽火台c胭脂关邵家岭烽火台。一般交通要道,三十里一驿,但唯独商山商道是个例,因地势险要驿站间距里一般大于三十里,其中设立在麻街镇的安山驿和仙娥驿距离上洛分别有五十里和十五里,从南阳上北长安必然会经过此地。 除了不好打,没别的词来形容此刻王守善的心情了。 说是土地平旷,实际上却是丹江冲出来的平原,狭窄的平原两侧是陡峭绵延的群山,看起来风景优美,马却跑不上去,骑兵更摆不开阵型。 这里最有名的景点是大悲岩,可王守善一点都没有去看的心情,安禄山占尽了各种便宜,除了潼关之外他南下的路一马平川,李玙那个白面馍什么地方不选,非选信阳当成开辟水田的试点,他只能绕路去洛阳,不然就是打通商山商道。 干嘛这么欺负人,要想过关他必须带步兵和工程器械,可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而且之前遇到的黑龙口和牧护关一样不好打,过了牧护关才是长安,这一路上得折损多少兵将。 同人不同命,王守善决定吃碗面压惊,长安的商铺不许将店门对着街开,麻街镇上则没那么多规矩,过往客商都在此歇脚,王守善随便找了家店就打算进去。 “王郎,咱们中午就在这儿吃吗?”中官首领陈克州看着那间小店满眼都是嫌弃,粟特人那边康开明也显得很不乐意。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这些人不是自己的手下,王守善懒得去收买人心“打仗的时候能有口热乎的就不错了,你们以为能跟霍去病一样带着厨子上战场啊。”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他们,率先走进了店里。 小店一般只接待往来旅客,有胡人也有汉人,进门右手边是柜台,左手这边就是吃饭的地方,中堂摆了三张桌子和胡凳,另有一张屏风做隔断,算是给女眷用的隔间了。 王守善不想去隔间,他又不是女人,不过中堂的桌子不够用,他只能去隔间坐着了。 直到落座之后他才发现康开明和陈克州居然都没进来,他们俩占了一张桌子,其余的人则站在外面,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仗打得不怎么样,架子摆得倒是挺足,王守善立刻将两个头头给叫了过来,顺便把累得脸色发白的蒋静帆给叫进来凑成一桌,然后命令随行的士卒在外面的桌子落座。 直到所有人都坐下了还是不见送餐博士上来,王守善从屏风后探出头,这才发现伙计和老板都在柜台后面,浑身都在发抖。 “老板,给我们来三十四碗面,这里有羊肉卖吗?” “有,有。”穿着一身道袍的老板连连点头。 “那每碗面羊肉双份,快点,我们赶着上路。”王守善看着老板身上的道袍,想起老婆吃毕罗时什么都不加的事,顺嘴就是一问“你们有不吃葱和香辛料的吗?” 沉默了很久后有个人说他不要葱,王守善就吩咐老板照着单做。 简单得点完菜后,王守善就看向蒋静帆,墨家也不是各个都跟张涛一样是习武之人,蒋静帆这个裁缝似乎没出过远门,看他走路的姿势都有点变了,没办法,照顾点吧,怎么说他都是墨家人。 “昨晚上你跟我说的关于羁縻州的事,现在说说怎么样?” 蒋静帆可能被马颠得有点蒙了,根本不知道王守善说了些什么,王守善立刻又找老板要了一碗酒,蒋静帆端着破瓷碗大口喝了一番后才缓过劲来。 “对付僚人不能用对付汉人的那一套,他们自认是蚩尤的后代,跟黄帝部落是仇人,打他们是肯定不会服软的。”蒋静帆一开口,陈克州就不屑得笑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信这个?” “你不信总有人信,就跟别人信非要说服你信一样,僚地地处偏远交通闭塞,至今采取的还是部落制,将他们调离故土就是动了他们的根基,陈行范就是最好的例子。”蒋静帆毫不示弱得看向中官,语气强硬得说“进了林地,汉人就不是僚人的对手了,南方多山多林,在山里跟他们打仗那是找死,杨将军是出动弩兵和陈行范在泷州决战后才大获全胜的。” “那我要是用火攻呢?”陈克州一脸嚣张,看起来不可一世。 “南方的林子潮湿闷热,你要是能把火点燃算你厉害。”蒋静帆不屑冷哼“知道什么是回南天吗?” “那是什么?”王守善好奇得问,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词。 “回南天的衣服是晾不干的,地板上一直都有水,怎么擦都擦不干。” 王守善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滋味,他忽然觉得南方也不见得有多好了。 中原锦绣如织,又气候宜人,穷乡僻壤只有刁民,跟那些人在一起久了都觉得自己变野蛮了。 可是杨思勖老了,必须得有人去接他的班,比起能干的人,更难找的是能吃苦又忠心的人。 “你觉得僚地的地形跟麻街像吗?”王守善百思不得其法,他能想到的就是通商来解决了。 民间交流一样重要,粟特人和突厥人也有被汉化的,修商路肯定困难重重,不过不修就是另外一回事。 “有点像,但山更多,而且还有蛇虫瘴气,中原汉人很容易水土不服的。” “杨将军虽然是宦官,却守了安南二十多年,实乃我大唐忠臣良将。”王守善已有所指的感慨,宦官其实不是每个都是坏人,一如东汉的蔡伦“我想给杨将军立块碑,陈校尉觉得立在哪儿好?” 陈克州愣了下,他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提宦官立碑。 许久之后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杂家要回去问问。” 王守善也没问陈克州他要问谁,又跟蒋静帆聊了一会儿南方的风土人情,没多久送餐博士把面端来了,王守善立刻伸手接过,分于众人。 乡村野店的面味道不是很好,他也没计较,粮食和羊肉都是很难得的,于是皱着眉将那碗清汤寡水的面西里呼噜得吃完。 有他带头,下面的人也没抱怨,将各自面前那一碗不怎么可口的面给吃完了。 “吃完饭休息一刻钟,我先到附近去转转。”王守善最先吃完,一边说一边起身,陈克州和康开明立刻站了起来。 “你们起来干什么,休息啊。” “保护王郎是杂家的责任,岂能玩忽职守。”陈克州率先说道。 “你们照顾好蒋静帆就行了,我就在附近走走。”王守善摸着肚子,拿起自己的刀就往外走“我身上没带钱啊,饭钱先你们付。” 他一走出隔间,所有的兵立刻全都站起来了,那阵仗有些骇人,老板又被吓着了。 “不要扰民,咱们只是路过。”王守善也不知道该说啥,这些人可都不是自己的手下“老板,我想借你的地休息一下,给兄弟们点喝的行不?” “小小店里没好酒。”店老板哆哆嗦嗦得说。 “有水就行了,等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兄弟伙们没意见吧。” “没有。”三十个兵一齐回答,声音震得屋檐上的土都掉下来了。 “那行,就这样。”说完他就带着非要跟上来的陈克州和康开明离开了酒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夏虫语冰(上) 西域到处都是黄沙,再不然就是戈壁,但是在沙漠中还是有花开的,那种花的名字叫做昙花。 在一家花店里,王守善看到了有人在卖,他想买一盆,却不知道放哪儿。 “王郎喜欢这个?”陈克州立刻殷勤讨好得凑了过来,看样子只要王守善说个是,这花马上就能到他的手里。 “咱们在行军,算了吧。”王守善摇着头走开了“等回了长安再说。” 陈克州和康开明立刻跟了上来。 昙花好养也不好养,扒一片叶子插土里就能生根,可是要看它开花却不容易,水土肥沃的关中并不适合昙花,大哥告诉他要藏拙,他实在太露锋芒了。 长安的情况他一概不知,危险还没过去就往家里搬东西,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项羽就是太着急往老乡们报喜讯,结果弄了个不敢过江东的下场,昙花并不是中原产的,它本是沙漠中不起眼的一员,如今已经落地生根,但王守善不想跟项羽一样当昙花,只美一瞬然后让那帮酸腐文人咏颂。 想死很容易,想活着却很难,牧护关是因刘秀而得名,王莽篡位后天子刘秀与一个牧童交换衣服,佯装放牧过关,从长安延伸到全国各地的驿路有很多,并不一定非要从商山商道走,但王守善想在这里设立一个联络点,商人多的地方必定消息灵通,日后想跑他还能在这里乔装。 长安不好混,而且南下帮高力士找娘的那几个人他不能不管,被围城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有援军来总会觉得安心,但信得过的人不好找,谁叫这世道见利忘义的人太多了。 李白是个侠客,那是因为他出身在富贵之家,不用担心吃穿问题,路上行走的商人大多都是为生活奔波,想行侠仗义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史疾这个名字取得可好,纵观历史任何一个制度之所以瓦解全部都是因为人心出了问题,法家提倡治制度,儒家提倡治心,墨家提倡两样一起治,墨家是最不切合实际的,所以才最终失败了。 列子说以正治国,王守善要是正了那就得跟邪对立,张九龄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中书令张说都差点被整成了疯子,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不良人了,想要救世是不可能的,王守善只想将当年在沙海中救过他的那个唐军给整回来。 他长了一副好皮相,如果不是唐军他可能已经沦为男宠,那种日子他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等他把醴泉水给引出来就算还了一半,接下来驰道修哪里就不是王守善能考虑的了。 那是李隆基想的事。 中央的吏治还没腐化得很彻底,唐人的执行力还是挺快的,昨晚上才下的诏今天就已经贴在了麻街镇,皇榜之下人头攒动,每个人都在议论纷纷。 诏书不是那么容易下的,开元二十四年二月的诏书还贴在墙上,县积而郡,郡积而天下。郡县治,天下无不治。我求令长,保义下人。征召治理社会人才,寄望良臣。 这种诏书是不可能贴到西域的,西域识字的人都没多少更遑论是贤良,李隆基是真的求贤若渴,可惜招来的全是追名逐利之徒。 破罐子破摔谁不会,不是那么喜欢喝酒写诗么?今年的殿试考题就是写诗。 张九龄和裴耀卿被罢相的时候没一个人出来求情,其他黄门侍郎和侍中全部都选择了沉默,这才是李隆基寒心的地方。 朝堂之上没有义,只有利,贞观和开元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 本朝应运开天,乃是因义而起,隋末民不聊生,人饥而互食,如今虽国富,然民不强,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贵族之中既有贤臣,也有为保护自己利益的私吏,李治还有一个武则天可以利用,到了李隆基这里就只能利用李林甫了。 寒门子弟依附权贵,与其让他们依附外姓人不如依附自己的族亲,但李林甫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扶持寿王恐怕是想成为第二个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可是被赐死了的,儿孙还流放到了岭南,他对自己的骨肉一点亲情都没有么? 这一把火烧过后他就必须选择朋友和敌人了,希望冯坤干得干净利落,不然落了人家口舌那他就只能跟着高力士混了。 王守善是天亮的时候才出发的,又因为中途照顾了蒋静帆,所以速度并不快,冯坤会追上来一点都不奇怪。 但王守善没想到的是窦z居然也来了,除了他家的伙计还来了四十来个人,一半是伙计一半好像是精兵,当兵那边为首的那人王守善还认识,是齐国公的儿子李思远,只是他身上穿的不是千牛卫的衣服。 大家在长安都有关系,才一天时间大家的职位就有调动了。 冯坤在人群中看到人高马大的王守善立刻翻身下马,他的那个朋友郭佳紧跟在后面,其他的禁军见状犹豫了半天都没有动,只有李思远过来了,禁军们骑在马上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他们走到王守善的身边。 “主公,你走得没我想的那么快啊。”羽扇纶巾的冯坤虽然穿着怪异但他胜在长得俊俏,不少娘子都对他侧目而视。 “你倒是比我想得要来得快啊。”王守善有些失望,他以为冯坤会把他老婆给带过来“身上带钱了吗?” “主公想要多少?” “找个会做生意的人,在这个镇子上买个店铺,专门给我搜集消息。”王守善指着周围一圈店铺说道“安南节度使杨思勖老了,陇右节度使都换了,安南那边怎么能不换?” 围观看皇榜的一个路人回过头看了王守善一眼,王守善面无表情得撇了他,他立刻将头跟转过去了。 “这事您说了管用么?”冯坤摇着羽扇微笑。 “不知道,总归得跟老头子提一提,再怎么老骥伏枥也有力穷的时候,把杨将军接回来让他过两年舒心日子,杨将军在长安有宅子吗?” “在翊善坊有一间私宅。”陈克州这时忽然说。 “那就对了嘛,接他回来享两年清福,打了一辈子仗是到了该享福的时候了。” “这个我知道,三皇子好像有意让晁衡当安南都督。”李思远忽然说,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可是那个倭国人晁衡?”王守善不放心得问了。 “晁衡虽然是外国人,礼却学得很好,殿下是想让他去教导那些南方蛮夷何为礼仪。”李思远微笑着说“不过他职位太低,估计这一次是轮不上了。” 安南节度使兼着都督职,统领三十二个羁縻州,其混乱程度跟西域有得一拼。 不是能人去了那边就会激起民变,看来那个晁衡不只是礼学得好而已。 “三郎怎么想的我管不着,重要的是老头子怎么想的。”王守善叹了口气,在培养起不良人之前为了保命,他好像只能当捧着李隆基臭脚的无耻小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夏虫语冰(下) 李隆基和李玙的执政方法完全南辕北辙,李隆基经历过武则天统治告密c诬告盛行的政治黑暗时期,而李玙则上过战场,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狱,所以他们用人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花鸟使明着是替李隆基挑选美女用,实际上也有监视官员的作用,跟好色相比,官员们对疑心病重的皇帝更戒备,武则天就是个疑心病非常重的女人,不是每个人都能跟裴伷先一样在常刑杖下四次死里逃生的。 李玙则更喜欢掌握兵权,因为有从军的经历他在禁军之中很有威望,他喜欢军人,不论有没有受过宫刑只要有军人的气概就行。 花鸟使都是突然袭击的,大中午看起来喝得醉醺醺得跑进官员的家中,如果官员在图谋不轨一下子就能发现异常。 李护国则喜欢用浮浪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只要有钱就能雇来很多浮浪人,李思远带来的这些兵其实就是李玙的私兵。 禁军之所以能多次参与政变就是因为他们能进宫,宫门可不像普通城门,上面是有城头和女墙的,开元八年权梁山谋反李隆基不在长安,城中兵力空虚,又加上左右屯营的人突然袭击,所以才一下子就进入了宫城。 只要进不了城门,那就发动不了政变,安国寺的那条密道只能进朝外,进不了朝内,含元殿后还有好几个城门,高力士掌控着右监门卫,左监门卫则是他的徒弟黎敬仁,黎敬仁是负责判入的,他年轻高力士至少二十岁,王守善也不知道李隆基和李玙这对拧巴的父子这是玩的啥游戏。 他们俩在勾心斗角,周围的人跟着一起被他们俩玩,黎敬仁要是接近了李玙估计性命不保,不过他要是不接近,那李玙如果登上大宝那他就永远屈居李护国之下。 陈德平是陈玄礼的儿子,他也想要左监门卫的位置,龙武卫兵将们被夹在几方势力之中里外不是人,那日子别提多难受了。 千牛卫的日子好过,站在殿外吹风就可以了,李思远昨天被他阿耶给带着参加同僚聚会,他现在也是光荣的提头卖命的禁军一员了。 胆子不够大的王侯不敢接禁军这个活,强盗算个啥啊,真正可怕的是政变,二十五年前京兆韦家男子被屠得只剩下七八岁的娃娃,一夜之间一百多位官员身首异处。 高祖从太原起义的从龙军队之中选拔出三万禁军,称为元从禁军,太宗时是挑选的良家健儿,号飞骑,那个时候能当兵的都是有钱人,没钱上哪儿去买横刀帐篷,这些人家中普遍都有马,太宗再从飞骑中挑选善骑射者,称为百骑。武则天时期扩增为千骑,中宗时扩增为万骑,当时负责管禁军的就是李三郎。 当禁军压力太大了,即便是高官厚禄也没人肯当,王公们拼命塞钱拼命躲都躲不赢,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拿自己的脑袋冒险,王公们的想法其实和田舍汉很像,不论是李二郎还是李三郎当皇帝,反正都是李家人当,关他们啥事? 王公是贵族,世家也是贵族,不过王公大多数都是暴发户,冒一次险谋得子孙后代一世富贵,底蕴上就没有世家深厚。 李玙讨厌叛徒,景龙四年李隆基发动政变诛杀韦后时韦凑背叛家族苟且偷生,他的长子韦见素当时十三岁,身高是过了马鞭的,但是因为他阿耶“有功”所以被放过了。 韦凑这一支现在在韦家是一枝独秀,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李玙才格外讨厌韦见素。 别看他现在凭着父亲的关系平步青云,一旦李隆基死了那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连家族都可以背叛的人不能信任,李玙是看不起他的。 比起韦见素,三皇子更看重自己的内兄韦坚,不然他也不会三十二岁就当上了七品长安县令。 集贤院原名集仙院,是因为李隆基求才若渴才改成了贤者的贤,里面多得是四十五岁了还在当校书郎的“贤人”,最近在张九龄身边经常出现的御史周诚是自荐的,御史是另一种提着脑袋干活的差事,李林甫要把张九龄逐出中央,原本清流是哪边都不倒,现在他们也开始往三皇子这边靠了。 三皇子想开水稻田,算是扶持农桑的一种,而李林甫是扶持商业,代表的是地主的利益,张九龄代表的则是农民的利益。 贞观四年,太宗下诏讨论关于“安边”的问题,群臣提出了四个主张: 一c多数朝臣主张,把内附的突厥各部内迁到兖c豫一带各州县,“分其种落,教之耕织,化胡虏为农民,永空塞外之地”,这样一则有“加户之利”,二则北方沿边有“常空”的安全地带。 二c以李百药c窦静为代表,主张突厥各部不迁离原地,由朝廷在定襄c云中设都护府进行管辖,并对各部酋长“假以王侯之号,妻以宗室之女,权弱势分,易为羁制,可使常为藩臣,永保边塞。” 三c以温彦博为代表,效仿东汉建武时“置匈奴于塞下”的办法,将突厥各部安置在朔方之地,全其部落c顺其风俗,这样可以实空虚之地,使为中国悍蔽。 四c以魏征为代表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主张纵还故土,不接受降附,避免重蹈西晋时允许胡人内迁,酿成五胡乱华的覆辙。 太宗接纳了温彦博的意见,将突厥内附各部安置在了东起幽州,西到灵州长城一线的广大区域,用户籍制度严格管理,客胡必须回到边塞,粟特人也算是胡人的一种,如果将粟特人和突厥诸个投降部落区别开来那将引起边塞客胡的不满,朝廷执行了近百年的安边政策将发生重大改变。 别看是二十个长安户籍,并且是以有功为名尚给粟特人的,但这二十个人必须做出成绩,不然突厥诸部不服。 在朝廷里当官的外国人很多,不过惟独鸿胪寺是个例外,那是招待外国人的地方,怎么现在外国人反而成了主人了?哪怕是个流外二等的典客也不行,文臣死谏,武将死战,禁军的宿卫地点在宫城北面,早上他们出城时就抓到一个打算在承天门外刎颈死谏的国子监学正,血书都写好了,李思远顺手就将那份血淋淋的纸塞到了王守善都手里。 王守善瞬间又蒙了。 “这不是昨天晚上才定下来的事吗?”许久之后王守善才回过神来,声音忍不住拔高了“陛下的敕书那么快就下来了?” “下来是下来了,不过到了谏官那儿被驳回了。”李思远笑眯眯得拍着王守善的肩膀“再加上昨晚上的那把火,今天本来不开朝会的,结果陛下都被逼得上朝了。” 能逼得那个贪玩的老头上朝,这得是多大的阵仗? 难怪昨晚上高力士连夜让他跑了。 王守善顿时觉得背心冷汗直冒,腿肚子都朝前了。 “三郎说了,水稻田是另一种形式的长城,胡虏的战马只要跑不起来就不是我们弓弩的对手,大唐的弓弩冠绝天下,突厥人的弓射程没我们远,他们要是还敢再来犯我中原,咱们就把那些小儿射成豪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