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 正文 1.宅斗系统 夜深了。 忠勤侯府的燕飞楼仍旧掌着灯。昨日才下过雪,雪光衬着灯火,更把小楼照亮了几分。 “夫人,您回去歇歇罢,二姑娘有老妇看着呢!”周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顺手抽出帕子,给床榻上的少女擦了擦汗。 被她称作“夫人”的,是一位身着秋香色刻丝短棉袄c外罩荼白银鼠比肩褂的妇人,正是忠勤侯夫人刘氏。她坐在床边,闻言摇了摇头,憔悴的神色中夹杂着挥之不去的忧虑,“等锦姐儿醒了我再回去。她一刻不醒,我这心里就实在放心不下。若她有什么好歹” 刘氏说到这儿就闭了口,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姐儿福分大着呢,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周嬷嬷觑着刘氏的脸色难看,连忙说了两句中听的。 但话说回来,床上躺着的少女——当今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宋如锦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通身滚烫,灌了药也不见半点起色。王太医说了,能不能好就看今晚了。今晚醒过来了便罢,若是迟了一时三刻再醒转,怕也是个头脑糊涂的废人了。 “这事儿,要怪就怪衡哥儿作孽。明知道我们姑娘身子不好,还怂恿她出去玩雪。玩雪便罢了,还把我们姑娘推到雪堆里。这下好了,他一身疯骨头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可怜我们锦姐儿,小小年纪就要受这样的罪。”周嬷嬷越说越是不忿。 刘氏的神色也冷了下来,“那个小孽障现在如何了?” 周嬷嬷答道:“已经关进祠堂了,陈姨娘说她教子无方,本也想一道进去思过,被荷香劝回去了。” “谁稀罕她惺惺作态!侯爷又不在,做戏给谁看呢!”刘氏恨声道。 “哎呦,我的夫人哪,您可别怪老妇多嘴,陈姨娘如今正当宠,您可千万别和她置气。气伤了自己身子不说,等过几天侯爷回来了,陈姨娘一吹枕边风,侯爷到底还得怨您不是?” “她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谁敢欺到她头上去!”刘氏紧紧攥着帕子,终究还是听进了劝,“等后半夜你去祠堂看看,遣几个人送衡哥儿回松竹堂罢。” “哎。”周嬷嬷应了一声。 这时,昏睡中的宋如锦忽然咕哝了一句:“别吵了。” 刘氏的脸色顿时和软下来,“锦姐儿,我的心肝肉儿周嬷嬷,她是不是要醒了?” 周嬷嬷仔细瞧了瞧宋如锦,见她眉头一皱一皱的,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面上也现出笑意来:“姐儿有反应了,还能听见咱们说话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其实宋如锦根本没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 她现在耳朵里全是“哒哒哒”的声音,像先时瞧见的西洋钟走动的声儿。此外还有人在耳旁念叨:“倒计时二十,十九,十八” 话说得倒是字正腔圆,可宋如锦压根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说了别吵了,偏不听,还在旁边絮絮叨叨。 “五,四,三,二,一。宅斗系统安装完成。” “系统启用中,请稍等。” “宅斗系统启动完成。请选择模式。” “宿主未作出选择,默认开启人工智能模式。” 宋如锦被吵得头疼,睁眼一看,娘亲和周嬷嬷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娘”宋如锦唤道。因烧得久了,声音有些干哑。 刘氏眼眶一湿,忙道:“娘在呢,在这儿呢。周嬷嬷,快去倒杯热茶来,给姐儿润润嗓子。” “娘”宋如锦疑惑地望着刘氏,“刚刚是谁在这儿说话呢?” “是娘和周嬷嬷,旁人都遣出去了。”刘氏替女儿掖了掖被角,“你现在觉得如何?好点了没有?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心?” 宋如锦忽视了刘氏一叠声的发问,只是困惑地蹙紧眉头,“可我刚刚听见有人和我说话,是个女的,但不是娘,也不是刘嬷嬷,听上去年轻得很,像大姐姐跟前兰佩的声音。”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仿佛懵懂孩童异想天开的稚语。 像印证她的话一般,此刻耳边又传来一句:“咦,这次的宿主是个小美人呢。” “她,她又说话了!”宋如锦捂住了耳朵。 刘氏和周嬷嬷对视了一眼。 周嬷嬷笑道:“姑娘怕是烧糊涂了,睡一觉,兴许就好了。” 刘氏微微颔首,“让疏影她们进来伺候,咱们先回去吧。” 周嬷嬷一面上前扶着刘氏,一面对宋如锦道:“姑娘好生歇着,素来病去如抽丝,要好好将养呢!” 宋如锦眨了眨眼,乌黑的瞳仁直愣愣的,有些迷茫。 “别看啦宿主,我没有实体,只存在于你的意识里。除了你,没人能听见我说话。”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娘和周嬷嬷已经走远了,屋子里空荡荡的,绘着彩蝶绕花的绢纱灯里烛火摇曳。宋如锦有些害怕,她蜷缩在被子里,怯生生地问:“你到底是谁呀?” “我是来自未来的宅斗系统,编号0123,你不用害怕,我的职责就是帮你打败一切对手,让你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啥?宋如锦摇着脑袋,“我不明白” 宅斗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措辞,“其实,我是你的守护神。神仙,你懂吗?” 宋如锦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你真的是神仙?你会飞吗?” “我不会飞”系统艰难地说道。 宋如锦小声嘟囔,“不会飞算什么神仙。” 系统硬着头皮解释:“我们神仙分很多种的,有的会飞有的不会飞。像我,虽然飞不起来,但我能预知很多事!比如,比如比如你的侍女马上就要进来了!” 下一刻,门“吱吖”一声,疏影和暗香一齐走了进来。见宋如锦还睁着眼,疏影道:“姑娘快睡吧,这都快三更了。” 宋如锦立马乖乖地闭上眼睛,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宿主,你可以用意识和我交流的。把你想说的话默念出来,我就可以听到了。” “神仙姐姐,”宋如锦在心里甜甜软软地唤道,“原来你真的是神仙!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等哪天你不需要我了,我就去下个世界,哦不,仙界。”系统松了口气——总算让这个小姑娘接受它的存在了。 到底是病了一场,宋如锦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子已不似昨日那般绵软无力,精神也好了许多。 “姑娘醒了?”疏影扶着宋如锦坐起来,耐心地服侍她穿衣净面,“姑娘今天脸色不错,等会儿用了早膳就去窗边坐坐罢,也好去去病气。今天日头足,雪都晒融了不少呢。” 宋如锦还没说话,就听见一阵儿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见暗香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先拿起茶壶倒满一杯水,咕嘟咕嘟饮下去,而后才恨恨地跺脚,嚷嚷道:“太欺负人了!一大早假模假样地跑来赔礼,说了姑娘病着不见客还死赖在门口不走,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姑娘没有待客之道呢!呸!黄鼠狼给鸡拜年” “暗香!”疏影喝住了她,“姑娘醒着呢,别什么浑话都在姑娘跟前说。” 暗香白了疏影一眼,又倒了一盏茶,气呼呼地喝了下去。 “怎么了?谁来了?”宋如锦把脸埋在铜盆里,一边净面,一边含混不清地问道。 “没什么,不相干的人。”疏影比宋如锦大五岁,今年已是十五岁的及笄之年,说话处事已然稳重了许多。 这时,系统适时地提醒:“门口站着的是姨娘陈氏和你的庶弟宋衡。他们想来看望你的病情,但是被暗香拒之门外了。” “噢,是衡弟和陈姨娘来了啊。” 正拿着软巾给宋如锦擦脸的疏影手微微一顿。她总以为姑娘年岁还小,不谙世事,其实姑娘心里清楚着呢。 “宿主,我建议你把陈姨娘和宋衡请进来,免得落人话柄。” “让他们进来坐吧。”宋如锦道。她大概知道神仙口中的“宿主”就是在叫她,虽然她也不清楚这两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可能是仙界的方言吧 暗香一百个不乐意,“姑娘!要不是衡二爷,您至于这么大病一场吗?这会儿不把他们赶走就不错了,哪有请进来招待的!” 疏影瞪了一眼暗香,“你不去请我去请。你来给姑娘梳头。” 暗香给宋如锦盘了个简单的双丫髻,后者听到了神仙姐姐的进一步指示:“宿主,你去见见陈姨娘他们,就说谢谢他们前来探望,丫头们不知礼数多有怠慢。” “为什么啊?” “因为这样能显得你宽容大度有礼貌哎呀你不用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就行。” 宋如锦如闻纶音佛语,立马“蹬蹬蹬”跑去楼下的花厅,大声说道:“姨娘,衡弟,谢谢你们过来看我。丫头们礼数不周,多有怠慢了。” 陈姨娘踏着碎步走上前来,拉着宋如锦左看右看,“谢天谢地,锦姐儿没事。看如今中气十足的模样,病也大好了吧?” 宋如锦一脸认真地摇摇头,诚恳道:“周嬷嬷说病去如抽丝,还要好好将养呢!” “扑哧。”系统忍不住笑了出来。它的宿主真是太可爱了! 陈姨娘被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扯出笑意来:“来,衡哥儿,快来给你锦姐姐赔个不是。” 宋衡被推着走上前来,低头嗫嚅了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快说呀,来的路上我怎么教你的!”陈姨娘有些急了。 “锦姐姐,对c对不住。”宋衡支支吾吾,“我不该叫你出去玩雪。” 暗香忍不住道:“这样就完了?你还把我们姑娘推到雪地里呢!” 那时候雪刚停没多久,未清扫的积雪比宋如锦的腰还要高,一头栽进去,衣裳湿了大半不说,人都爬不起来。 陈姨娘的脸色难看了许多,“小孩子在一起疯玩,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们姑娘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丫头多什么嘴。” 宋如锦顿时不高兴了。她从小和疏影暗香一块儿长大,同她们就跟大姐姐一样亲,容不得别人说她们的不是。眼下听陈姨娘斥责暗香,有心要替她找回场子,遂朗声道:“暗香说得没错,姨娘斥她,说明姨娘不是真心来赔礼的。姨娘还是请回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华芳林宴 陈姨娘又羞又恼,“我好心好意来看姑娘,姑娘竟这般说我,倒让我这个庶母无地自容了。” 暗香有宋如锦撑腰,越发牙尖嘴利:“姨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二姑娘是咱们府上正经的嫡小姐,别说您是姑娘的庶母,就算您是侯爷的庶母,我们姑娘也是说得的。亏您还是半个主子呢,这点道理都不懂。” 陈姨娘被暗香一阵抢白,心中恼恨,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也知道我算半个主子——尚轮不到你说我的不是。” “好热闹。”绣着梅兰竹三君子的门帘掀起,刘氏领着长女宋如慧慢悠悠走进来,“看来我们来晚了,错过一场好戏。”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陈姨娘和宋衡两人之间转悠,末了轻蔑地移开眼,像在看一对跳梁小丑。 陈姨娘收起了方才委屈的神色,左手拉着宋衡,右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冲着刘氏微微屈膝,“夫人。” 她的神色并不算谦卑,甚至有些得意,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刘氏根本没搭理她,只是快步走到了宋如锦面前,一面伸手试她额上的温度,一面对疏影暗香道:“姐儿身子不好,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扰她的清净。” “是!”暗香脆生生地应道。 宋如锦抓着宋如慧的袖子,翻来覆去地看,惊奇道:“大姐姐衣裳上绣的是什么花?” “是栀子花。”宋如慧只比宋如锦大三岁,正是少女心境。她欢快地转了个圈,笑着问:“织云坊新出的花样子,你瞧瞧,好看吗?” 宋如锦连连点头,“好看,真好看。” 刘氏目光怜爱,“你喜欢,娘也给你做一身。” 疏影也上前凑趣:“大姑娘穿得什么料子?瞧着真鲜亮,就跟彩霞罩在身上似的。” “是宫里赏的云锦。外祖母得了十匹,给我留了两匹,锦妹妹两匹,云妹妹也有一匹。” 一旁冷眼看着她们母女和乐融融的陈姨娘不禁握紧了拳,精心修剪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出身昌宁伯府,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c大家闺秀。云锦这等御赐的好东西,她见都没有见过,刘氏竟然奢侈到拿来给两个姑娘做衣裳。 半大的姑娘,身子跟抽条似的长,今年做的衣裳明年就穿不下了,哪需要用这么好的料子? 这便也罢了,刘氏祖上积德,得来这世袭罔替的富贵,原是她羡慕不来的。 可是,为什么慧姐儿有,锦姐儿也有,就连二房的宋如云都有,单她的女儿没有! 不就欺她的墨姐儿是个庶出! “宿主,陈姨娘好像不太高兴。” 宋如锦偏过脑袋,一派天真地问:“姨娘,你怎么不高兴啦?” 陈姨娘尴尬一笑,下意识地摸上腹部,“没什么,肚子里的哥儿踢我呢。” “宿主,其实陈姨娘是因为没有云锦不高兴。” “噢,我知道了,姨娘没有云锦,所以不开心了。”宋如锦了然地点点头,转过身,摇着刘氏的胳膊央求道,“娘,我做衣裳的料子若有的多,就给姨娘做两块帕子嘛,好不好嘛!” “啧,宿主,你这招损人够狠。” 宋如锦无辜地眨着眼。什么损人不损人的,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啊!虽然陈姨娘刚刚斥了暗香几句,可她毕竟也算自己的长辈。既然她想要云锦,那给她一点也是应当的! 刘氏面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欣慰地揉了揉宋如锦的发髻,“依你,都依你。我的锦姐儿长大了,懂事了。” 说罢,不动声色地朝陈姨娘挑了挑眉,眼中的不屑与傲慢格外分明——侯爷宠你又如何?想要一块云锦帕子,还要用我女儿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 陈姨娘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这回肚子是真不舒服了,脸色难看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拉着宋衡走了。 另一边的宋如慧正兴致盎然地描绘着自己院子里的景色:“雪停了之后,梅花忽然一下全开了,白雪映着红梅,俏生生立在枝头,别提多好看了。” 宋如锦一脸神往:“我要去看!娘,我要去大姐姐院子里看梅花!” “才病了一场,又要去疯了。”刘氏板起脸。 “娘”宋如锦钻进刘氏怀里,撒娇似的拱来拱去,“让我去看看嘛,就去一会儿” 刘氏拿她没办法,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嗔道:“鬼机灵,知道娘心软。这几日你先养好身子,下月初十,福阳公主在华芳林设宴,娘带你和姐姐一起去。府上所有的梅花加起来,也没有华芳林的好看。你呀,就安心等着吧。” 华芳林是皇室园林,占地极大,其内栽有成百上千棵梅树。每年冬日下雪后,福阳长公主都会在那儿设宴,美其名曰“踏雪寻梅宴”,邀请盛京城的夫人们太太们一起来烹茶赏花。 那天之后,宋如锦就开始扳着指头过日子,一日要问三回:“疏影,离寻梅宴还有几天啊?” 系统都听腻了,“那华芳林有那么好玩吗?” 宋如锦猛地点头,支着下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还没去过,娘亲说我年纪小,禁不起一日车马奔波,只带大姐姐去。” 想到再过几天,就能瞧见传闻中的“簇簇满枝雪,茫茫万树梅”,宋如锦就兴奋地睡不着觉。 系统小声嘀咕:“拖儿带女赴宴赏梅,不就是贵族大型相亲现场嘛唉,我这双智慧的眼睛,早已看穿了一切。” 腊月初十,当今帝姊福阳长公主于华芳林设赏梅宴。 刘氏领着一双女儿,熟稔地和在场的命妇们打招呼。一位体态微丰的妇人主动走上前,“昭娘,今日怎么把锦姐儿也带来了?” 昭娘是刘氏的闺名,能这般唤她的,显然是自幼相识的闺中密友了。刘氏亲亲热热地挽起妇人的手,“锦姐儿也不小了,该带出来见见世面了。锦姐儿,快来见过你大舅母。” 这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正是刘氏的兄长,义安侯的夫人张氏。她瞧着宋如锦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越看越是喜欢,当即解下腰上的双鱼戏水碧玉佩塞到宋如锦的手里,“锦姐儿,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真漂亮——这模样,我还当是观音娘娘座下的仙童呢。” 刘氏听了也高兴,示意宋如锦收下玉佩,“还不谢谢大舅母。” 宋如锦乖乖巧巧地道谢:“谢谢大舅母夸奖。” 两个大人顿时笑作一团。 系统道:“其实你娘让你谢的是那块玉佩”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 系统咳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得嘞,这回摊上一个傻白甜宿主。 刘氏让周嬷嬷带两个女儿去暖阁里休息,而后才细细地跟张氏说起体己话来,“锦姐儿还早,我也不急,倒是慧姐儿,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也该定下来了。大嫂若有合适的人选,千万记得知会我一声。咱们也不求人家有多高的门第,只求他家世清白,后宅干净。” “你放心,我省得。”张氏应承下来,“说来也巧,前几日靖西王妃也托我替她相看媳妇儿,她那世子和你家大姑娘同岁,你觉着如何?” 靖西王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祖辈跟着太|祖征战沙场,曾孤身赴敌营,搭救当时命悬一线的太|祖陛下。如今府上还奉着丹书铁券,算是一等一的功勋世家了。 刘氏却摇了摇头:“听说那位世子顽劣得很,慧姐儿性子文静,怕是制不住他。” 张氏了然:“也是。王妃也正为这发愁呢。” 暖阁内已有好几个十来岁的少女。宋如慧和她们是相熟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宋如锦觉得没意思,一直在往窗外张望。 这里离梅林很近,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墙角红艳艳的一枝梅花,凌寒而放。 她心里痒痒,正好周嬷嬷道:“姐儿们先歇着,老妇去伺候夫人了。这儿不比府里,可不能乱走动。” 宋如锦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等周嬷嬷走远了,就附在宋如慧耳边悄悄道:“大姐姐,我去后头瞧瞧,一会儿就回来。”没等宋如慧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华芳林的梅树是沿湖而栽的。 天冷的很,湖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树枝上挂着将坠未坠的雪。放眼望去,梅花就像长在冰川上c开在雪原中,红的红,白的白,绚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咚。”突然有一块大石头斜飞过来,狠狠砸向了面前的冰湖。 宋如锦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半晌才探出脑袋向四周张望。 “神仙姐姐,适才怎么了?” “看见对面蹲着的那个男孩儿没?就是他,刚刚搬了块石头往冰上扔。” 宋如锦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那人又在搬一块大石头。他和宋如锦一般高,搬石头的时候脸涨得通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头举起来,用力往冰面上一掷。 小少年拍了拍手上的冰屑,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你为什么要往湖上扔石头啊?”宋如锦忍不住问道。 小少年转过身来。他头上戴着束发碧玉冠,齐眉勒着云纹金抹额,看着倒也像个世家公子。只是裤腿和鞋袜都沾满了雪,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冰湖砸个窟窿。” 系统:“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鎏金手炉 系统并不能理解半大孩子砸冰的乐趣,宋如锦却是很有共鸣的。她兴致勃勃地担当起了观众的角色,“那你继续砸,我想看。” 小少年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但由于心底有一种名曰“表现欲”的东西在作祟,所以他又搬起了一块大石。 只不过这回没有扔得很远。石头飞了很短一段距离就坠了下去,在冰湖的湖面上转了个圈。 但宋如锦还是很给面子地拍手叫好。 小少年也不禁得意起来。他现在的感觉就跟书背得好被先生夸奖了一般,浑身上下充斥着被认可的满足感。 “我我手有点冷。”他不好意思说自己累了。微微垂着头,视线刚好落在宋如锦抱在怀里的手炉上。 宋如锦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害怕。 “宿主,他好像是想借用你的手炉。”系统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它检测到男孩此刻的热量很足,并不需要手炉保暖。 宋如锦把手炉往他手上一塞,撒腿跑远了。 “你去哪儿了?让我担心了好一阵儿!” 宋如慧狠狠掐了一把宋如锦的腰,压低了声音,恶声恶气地问道。 “就去后头看了看梅林。”宋如锦躲躲闪闪,避开宋如慧的“魔爪”,连声求饶,“好姐姐,我错了,饶了我吧!” “你想得美!待会儿我就跟娘说去。” “别!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千万别跟娘说,要不然她以后再也不带我出来了。”宋如锦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我看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回冰天雪地和衡弟一道玩,回去就大病了一场,这病才好了几天,腿脚又不安分了!身边也没个丫头婆子跟着,若是跌着碰着了,谁来管你!” 宋如锦心道,大姐姐真是比娘亲还会说教。今天和上回又不一样,今天她可是有神仙姐姐陪着的,稳妥着呢。 “好了,看你也知道分寸,没去多久,我便恕你一回,再有下次,我可真就全告诉娘了。” 宋如锦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大姐姐待我最好了。” 向晚时分,两姐妹随着母亲回府。一进门就有人来报:“侯爷今日回京述职,得了圣上恩旨,准他在京中过元宵节。” 也就是特许忠勤侯宋怀远在京城过年。 刘氏念了几遍“皇恩浩荡”,又问:“侯爷现在何处?” 那人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侯爷回府后,先去拜见了老夫人,然后在书房誊了几张字帖,现在现在正在梨香苑。” 梨香苑是陈姨娘的住处。 宋如锦看见母亲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备晚膳罢。”刘氏尚算姣好的面庞上露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色。 晚膳分了两桌,老夫人c宋怀远c刘氏,和二房夫妻两个坐在一桌,几个小辈坐在一桌。 宋怀远提议:“要不把陈姨娘叫来一块儿吃吧,她毕竟也怀着身子。” 刘氏拿着帕子翻来覆去地看,就是不接话。 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最后老夫人攥着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咱们家从来没有妾室上桌的规矩。” 宋怀远神色讪讪,没再说什么。 嬉嬉闹闹的孩子们也安静下来。宋衡垂着头不说话,宋如墨左顾右盼,看上去很不自在。 一席晚膳颇为沉闷地吃完了。 回去的路上,宋如锦提着灯笼蹦蹦跳跳,忽然回首问道:“大姐姐,祖母为什么不让陈姨娘和咱们一起吃啊?” 宋如慧捏了捏宋如锦的脸蛋,“我的好妹妹,你真是被娘给宠坏了。” 系统冷漠地翻译:“她说你蠢。” “总之你记着,爹爹的孩子虽多,都管娘叫母亲,但只有我们才跟娘血脉相连。陈姨娘得意,娘就会伤心。我们不能让娘伤心,记住了吗?” 宋如锦点头如捣蒜,“记住了。” “走吧。”宋如慧先把宋如锦送到燕飞楼,然后才回了自己的蓼风苑。 疏影正在帮宋如锦收拾东西,暗香剥着栗子,一口一个地往嘴里放,口齿不清道:“姑娘快给我们说说,那华芳林到底好不好玩。” “可好玩了。哦,我还见着了大舅母,她还给了我一枚玉佩。”宋如锦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疏影,你一并收起来吧。” 疏影过来拿玉佩,一面指着暗香笑骂:“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剥栗子只知道剥给自己吃。” 暗香立马反应过来,剥了一个完完整整的栗子递到疏影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疏影姑娘,您要的栗子来了。” 疏影笑嗔了一句,“就你皮。” 宋如锦跟着犯馋,眼巴巴地望着暗香,“我也想吃栗子。” 暗香躲到疏影的身后,笑嘻嘻道:“姑娘可别看我,我今儿就专门服侍疏影。” 疏影反手拍了她一掌,“小蹄子,姑娘都使唤不动你了。” 暗香“嗖”地一下跳开,冲着疏影做了个鬼脸。 两人笑闹了好一阵,疏影才继续收拾起东西来。 “姑娘,你早上带出去的鎏金手炉呢?” 宋如锦一拍脑袋,“忘了跟你说,我今儿瞧见一个人冷,就把手炉送给他了。” 疏影一听急了,“那个手炉是刘老夫人给的,原也是御赐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没事儿。”宋如锦轻飘飘地摆摆手,“回头我再向外祖母讨一个便是。” 疏影也是没辙,只好追问道:“姑娘把手炉送给谁了?” 宋如锦本想同她们讲讲今日的经历,但想到那段时间是瞒着周嬷嬷偷偷溜出去顽的,顿时一句也不肯多说,只推说道:“送给路边的乞儿了。” 此事就此作罢。 夜渐渐深了。 靖西王妃走进屋子,侍女上前替她解下披风,轻声道:“王妃,世子已经睡下了。” 靖西王妃微微颔首。借着昏暗的烛火,看见案上摆着一个手炉,心中讶异了一瞬。她记得他的儿子,靖西王世子徐牧之,素来是不爱用手炉的。 她提起手炉看了一眼。 “王妃,”侍女小心翼翼地提醒,“世子交代了,任何人都不能碰这个炉子。” “嗯?”靖西王妃挑起了眉。 侍女硬着头皮解释:“世子回来之后就一直捧着手炉,特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碰当然,您是不算在内的。” 镂空鎏金的手炉,炉身上精心刻着松竹梅岁寒三友的图案,炉底有一方篆印,上书“大夏永平年制”——是禁中的东西。 靖西王妃问着一旁的侍女,“秋蘅,世子今天去哪儿了?” 秋蘅道:“早上世子说要去京郊赏梅,骑上一匹快马就走了,至酉时方归。” 京郊赏梅,应是去华芳林了,这手炉八成也是福阳长公主给的。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靖西王妃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走到半路突然顿住了脚步。不对啊,今天福阳公主设宴,华芳林都是京中各家的女眷。 靖西王妃反应过来。 她折回去看了一眼手炉。宫中赏赐均有记载,仔细探问一番就知道这手炉是谁家的了。 次日清晨,宋如锦去给老夫人请安,正好听见老夫人和刘氏说起进学的事:“衡哥儿也不小了,该给他挑个先生,好好学几年,说不定还能赶上后年的秋闱呢。” “是该请个先生好好教导,亏他还是个爷儿们,镇日畏畏缩缩的,上不了台面。”刘氏应承下来,神色嫌弃得很。 “再如何不肖,也是侯爷唯一的儿子。”老夫人瞥了眼刘氏的肚子,“你要再不争口气,就等着认衡哥儿为嗣子吧。” 刘氏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二姑娘来了。”老夫人跟前的采杏打起帘子,“外头冷,姑娘快进来坐。” 刘氏郁郁的神色一扫而空,含笑朝刚进门的小女儿招了招手,“来,锦姐儿,坐娘身边。” 宋如锦乖巧地行过礼,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 老夫人道:“看见锦姐儿我倒想起来,几个姑娘也该聘个西席,好歹认识几个字,不至于当个睁眼的瞎子。” “慧姐儿一直有人教着呢,至于锦姐儿云姐儿我回头和二弟妹商量一下,让两个姑娘在一块儿学,一来彼此能作伴,二来也能省一笔开支。您看呢?” “你决定就好。”老夫人见刘氏提都不提宋如墨,也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她。 一个庶女,能有多大的造化呢? 隔了几日,义安侯夫人张氏来访,刘氏就同她说起了这回事儿:“大嫂见多识广,知不知道京中哪里有合适的教书先生?聘到府里长住要多少银子?” 张氏一听乐了:“哎哟我的姑奶奶,这都快过年了,我上哪儿去给你找教书先生?” “急倒不用急,过完年再找也行,是替衡哥儿找的。这先生学识好不好不要紧,但一定要有名望。” 张氏明白过来。宋衡是陈姨娘的儿子,刘氏巴不得他不要读书。但府中上下盯着她这个主母,她又不能不给人家聘请教书先生。既然一定要请,那自然请个学问一般般的就好。至于先生的名望,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好让别人知道她这个嫡母不曾苛待庶子。 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别的事上。张氏道:“这几日靖西王妃一直往府上跑,还总让我把小辈们叫出来见一见。我都怕了,她别是看上我的梦姐儿了吧?” 刘氏忍俊不禁,“前几日你不还说王妃托你说媒?可见啊,她挑来挑去,还是觉得你女儿最合心意!” 张氏捶了一下刘氏的手臂,“快别说风凉话了。你还真别说,之前我还觉得靖西王世子仪表堂堂家世殷厚,是不可多得的乘龙快婿。现在轮到我自己了,我就觉得那世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顽劣又没个定性。我还听说他脾气不好,特别喜欢砸东西,身边服侍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她说到这儿,仿佛下定了决心,“不行,我得带梦姐儿回扬州老家避一避,等那世子的亲事定下来再回盛京。” “哪需要这么担心,你直接跟王妃明说不就成了?”刘氏笑道,“你就说你舍不得梦姐儿,要把梦姐儿留到十八岁,看王妃还敢不敢跟你结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弄拙成巧 是日张氏回府之后,又听人来报:“靖西王妃来访。” 张氏干脆心一横,直截了当地问了句:“王妃,您是不是看中我的梦姐儿了?” 靖西王妃拉着她坐下,道:“你既然这么问了,我也不瞒你。我问你,初十那天,你可曾带梦姐儿去华芳林?” “带了。” “那就没错了。”靖西王妃以帕掩唇笑了起来,“梦姐儿给了我们世子一个手炉,现在世子走到哪儿把手炉带到哪儿,旁人都碰不得。你瞧瞧,这不就是我们两家的缘分?” 张氏都被说糊涂了:“什么手炉?” “就是那个岁寒三友鎏金小手炉呀。你可不许抵赖,我已细细问过宫里的人了,当初这个炉子就是赏给你家老太太的,除了梦姐儿还能是谁?” 张氏明白过来,急忙否认:“老夫人早就把那手炉送给我那小外甥女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这厢对靖西王世子避之不及,小姑子刘氏也瞧不上人家啊。 但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张氏只好亡羊补牢地添上一句:“镌刻岁寒三友的手炉多了去了,也不定就是我们家老夫人的那一只” 她自己说得也心虚。这等上赐的东西,为表恩宠,向来都是独一份的。 而靖西王妃已经追着她细细问起来:“你哪个外甥女?莫非就是忠勤侯的长女,那个名唤慧姐儿的?” 张氏支吾了半晌,搪塞道:“日子隔得久了,我也不太记得老夫人到底给谁了。” 靖西王妃自然看出她不欲多说,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 宋如锦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大厨房门口。 来来往往的仆妇劝她:“二姑娘,这儿都是柴火味儿,又是风口,您想吃什么说一声就成,咱们做好了给您送去。” 宋如锦摇了摇头,“我是来看吴嬷嬷炸春卷的。去年立春,娘夸吴嬷嬷做的春卷好吃,我也想学着做,做好了给娘尝尝。” “二姑娘真懂事,真孝顺。”仆妇们接二连三地夸赞道。 正在厨房里面洗菜的吴嬷嬷闻言,立马大声朝外头喊道,“二姑娘快进来,我这儿正打算做春卷呢。” 宋如锦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吴嬷嬷身边。 虽然宋如锦有心想学,但菜刀油锅这等东西吴嬷嬷是万不敢给她用的。因而只让这位贵小姐用热水净了手,教她把馅料放在春卷皮子上,再把皮子卷起来而已。 “二姑娘记着,最后还要在这春卷的封口处刷一层蛋液,要不然下锅炸的时候皮子会散开。” 虽然简单,但宋如锦头一次亲自动手,很是自得其乐。 吴嬷嬷把她做好的春卷扔下了油锅,炸得金黄之后捞出来,菜香四溢。 精心地摆盘,装进食盒。吴嬷嬷牵起宋如锦的手,“二姑娘,走,咱们这就给夫人送去。” 刘氏正在房里看账。 年底了,一年的收支林林总总地算下来,也要耗不少时日。 刘氏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想着,两个姑娘也不小了,该教她们主持中馈了。 “夫人,二姑娘和吴嬷嬷来了。” 刘氏一抬眼,便见吴嬷嬷打着帘子,宋如锦像只猴儿一样蹿了进来。 “娘,今儿立春,吴嬷嬷炸了春卷,你快尝尝好不好吃。”宋如锦娇娇地依偎在刘氏的身上,献宝一样仰着脸看她。 “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是立春,再过几天,就是小年了。”刘氏含笑揉了揉宋如锦的发顶。 “不瞒夫人,今天这春卷是二姑娘亲手做的,就因为夫人您夸老妇做得好吃,二姑娘一大早就跑来厨房跟着学了。”吴嬷嬷殷勤地拿出碗碟,摆好筷子,“我要是有这么孝顺的闺女,做梦都要笑醒。” 刘氏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搂着宋如锦摇了摇,“我的小乖乖,真是长大了,以后娘怎么舍得把你嫁出去啊” 正说着,周嬷嬷进来了,手上拿着一张大红洒金的请柬,“夫人,刚刚门房来报,过几天靖西王府二公子的百日宴,王妃给您递了帖子。” 靖西王妃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就是世子徐牧之,次子便是这个要过百日的了。唯一的女儿才十一岁,得圣上喜爱,特封为华平县主。 刘氏不免羡慕:“她倒是个多子多福的。” 周嬷嬷知她心里所想,连忙宽慰道:“儿子多也有儿子多的不好,将来找媳妇有的烦神呢。对了,王妃还特地叮嘱了,叫您带闺女一道去热闹热闹呢。” 刘氏心中猛地一个激灵。 这靖西王妃不会是想相看她的慧姐儿吧? 不行。慧姐儿聪明懂事,历来是最讨长辈喜欢的,若把她带去,一准儿被靖西王妃相中。 不能把慧姐儿带去刘氏思来想去,目光落在了怀里的宋如锦身上。 王妃让她带女儿一起去,又没说带哪个女儿。锦姐儿还没到说亲的年纪,想来王妃怎么也不会打她的主意 于是几日之后,宋如锦穿戴得整整齐齐,和刘氏一起踏上了前往靖西王府的马车。 靖西王以武起家,府前守门的都是身姿挺拔的将士,府中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一眼望去,便觉得大气疏朗。 因着天气寒冷,便单独辟了一个花厅出来摆酒席。屋子里暖暖地烧了地龙,绘着水墨山河的屏风一字排开,有人认出这是当朝第一画师张秀景的画作。此外墙角还摆着姚黄魏紫c西府海棠——虽说京中不少人家都有专门的花房,冬日赏春花并不少见,但这般名贵的品种也属难得了。 宾客们纷纷感叹:靖西王府虽是武将世家,倒也富贵豪奢得很。 刘氏母女到得早,离开席还有好一会儿。正好华平县主闲得无聊,就拉着宋如锦到隔壁暖阁下围棋。 宋如锦憨憨地笑:“其实我不是很会下棋”每次和大姐姐玩,不出一盏茶就会输。 系统斗志昂扬:“没关系,我教你啊。” 不料华平县主也堪称国手,黑白双方厮杀起来,一时竟难舍难分。 等到快开席了两人才停手。华平县主大呼畅快,一面吩咐婢女把棋局好好封存,一面夸赞宋如锦:“想不到妹妹年岁不大,棋艺却很精通。下次我请妹妹来家里做客弈棋,妹妹可不许推辞!” 宋如锦颇为认真地解释:“我推不推辞不作数,关键还要母亲应允。” 华平县主豪爽一笑。起身拉着宋如锦,“走,咱们吃席去。” 一转身就看见暖阁门口立着一个人,华平县主愣了一下,扬声问道:“哥,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 徐牧之身形一动,像偷窥被抓了现行一般,飞快地跑远了。 系统幽幽地说:“原来这个人是靖西王世子啊。” “谁啊?”刚才那人跑得太快,宋如锦没看清脸,只看见了一片藏青色的衣角。 系统呵呵笑了一声:“就是那个砸冰玩儿的二傻子。” 宋如锦挨着刘氏坐下,悄悄地说:“华平县主邀我再来做客呢。” 刘氏心想,华平县主将门虎女,个性直爽那是出了名的,既然肯开口邀请女儿,想来也不是一句客套话。锦姐儿也长大了,有个手帕交陪着聊聊天也不错。 遂和颜道:“娘知道了。以后县主若是邀你来顽,你就和娘说一声,娘帮你准备马车。” “嗯!”宋如锦重重地点头。 百日宴迎来送往,热闹了很久才散席。母女俩刚到家,义安侯夫人张氏就紧跟着过来了,一进门就握着刘氏的手,面上愧色重重,“昭娘,我对不住你。” 刘氏不明所以:“大嫂这是做什么?” 张氏瞥了眼一旁的宋如锦,刘氏会意道:“锦姐儿,你先回去歇着,早点睡。” 张氏见宋如锦走远了,才慢慢地将当日靖西王妃点破鎏金手炉一事说起,慢慢说到今日的百日宴,“我今儿在席上看了那世子好几回,十次有八次他都在盯着你家锦姐儿看。” 刘氏听得脸色都变了,“这事儿,你怎么现在才同我说” 她现在才回过神来。为什么靖西王妃让她带女儿赴宴,为什么华平县主盛邀锦姐儿做客一群算计她闺女的骗子! “我本打算年后走亲戚的时候再来跟你细讲的,谁知道你会把锦姐儿带去?”张氏也觉得凑巧,“王妃本以为那个鎏金手炉是慧姐儿的,今日见世子这般举止,倒是能真相大白。” 张氏尴尬地笑了两声,继续道:“其实我今天冷眼瞧着,那位世子也不似传闻那般顽劣不堪。模样也周正,唇红齿白的,是个俊俏的郎君。” 刘氏已经冷静了许多,吩咐道:“去,把疏影叫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县主邀约 疏影来了之后,刘氏沉默了半晌,不知从何问起。许久才旁敲侧击道:“疏影,那日锦姐儿从华芳林回来,可曾同你说了什么?” 疏影努力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情形,照实答道:“姑娘说华芳林很好玩,还道义安侯夫人赠了一枚玉佩。” 她向一旁的张氏行礼致意。 “还有呢?锦姐儿可曾提及什么手炉?” “夫人问得正巧。那日我帮姑娘清点东西,刚好发现少了个手炉,便问姑娘。姑娘说雪天路寒,把那手炉赠给路边的乞儿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刘氏靠坐在铺着厚毯的椅子上,重重地揉了揉眉心。 锦姐儿来回路上都跟着自己,哪里瞧见了什么乞儿?那手炉铁定是赠给靖西王的世子了! 这下两边说辞对上了,她倒没有先前那么慌张了。 “锦姐儿还小呢”半晌,她悠悠地道了这么一句。 张氏一直觑着她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才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再说锦姐儿也不记得世子这号人物,还当他是路边的乞儿,我下次遇见王妃倒要说道说道,甭以为她的世子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 刘氏漫不经心地应了两声,忽又想起一事来,“我让你替慧姐儿打听的事儿,可有结果了?” “有倒是有,就不知你满不满意。”张氏细细道来,“是今年新科三鼎甲之一,姓吴,单名一个莱字。人品才学样貌件件都好,后院也干净,如今也算炙手可热的红人呢。就是家里穷了些,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到他父亲那一辈才考中了举人,当了个小官。” “家里穷不要紧,咱们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其实刘氏心底并不希望宋如慧嫁进大富大贵之家。富贵人家规矩多,妻妾多,子嗣也多,她担心宋如慧疲于应付。倒不如挑一个吴莱这样的朝廷新贵,将来带上大笔嫁妆出嫁,何愁在婆家立不住脚? “他家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张氏又道。 刘氏的眉头拧了起来,心里已经不大满意了。但也没有推拒得很彻底,只道:“再看看吧。” 南轩阁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位于靖西王府的西北部。三面环水,夏凉冬更凉。 此地一直被华平县主据为己有,但今天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靖西王世子徐牧之。 华平县主倚着墙,抱着臂,眉宇间神色不耐,“你到底要找什么?我让秋蘅帮你找。” 翻箱倒柜的徐牧之直起身,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棋谱。” “嗬,我没听错吧?”华平县主绕着徐牧之走了一圈,像看到了什么新鲜事,“咱们武将之家下什么棋,玩物丧志——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徐牧之面上渐渐浮现出被点破的羞恼之色。他甩了甩袖子,振振有词:“《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大丈夫行走于世,自然不能墨守成规。” “谁要听你的诡辩!”华平县主从桌案上抽出一叠棋谱扔给徐牧之,“赶紧的,拿了走。” 徐牧之抬手接下飞来的棋谱,轻轻地哼了一声。 一出门,便见门口立着靖西王妃。王妃眼光扫过他手上的棋谱,露出和华平县主如出一辙的讶异,“你怎么突然看起棋谱了?” 没等徐牧之回答,靖西王妃就笑了起来:“你不说母妃也知道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忠勤侯府的锦娘子?人家一手好棋艺定是自小练出来的,你现在再学可就晚了!” 徐牧之微微垂着头,吞吞吐吐道:“母亲胡说什么,弈棋之道乃君子乐事,与他人何干” 靖西王妃欣赏着儿子窘迫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说:“母妃可帮你仔细打听过了。那位锦娘子以为你是路边的乞儿,才把手炉给你的。” 徐牧之猛地抬头。 靖西王妃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了南轩阁。 徐牧之一路跑回了展翊堂,又是羞愤又是气恼,一脚踹翻了几案,恨恨地喊了好几声:“路边的乞儿,路边的乞儿”几案上头的茶杯砚台笔墨纸张散了一地。 丫头们听见声音,连忙进来收拾。秋蘅一边扶正几案,一边叹气:“我的小祖宗,谁又招惹您了?” 徐牧之忽地想起第一次遇见宋如锦的情形——他的衣袍鞋袜都沾着雪,兴许还有污泥。脸被风雪刮得通红,身旁也没有带仆从。 似乎真的有些落魄? 徐牧之抱着一沓棋谱,魂不守舍地坐了下来。 “往左边点,高点儿,再高点”宋如锦兴致勃勃地指挥几个小厮挂灯笼。 今儿是除夕,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就连几个姨娘也在一旁摆了小桌,一块儿坐着吃。 “锦妹妹,别玩了快来坐,你再不来,你最爱的八宝年糕可就没有了!”厅堂内的宋如慧大声道。 “就来了,就来了。”宋如锦应和了两声,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纹样各异的大红灯笼,转身走进屋子。 “祖母新年好。祝祖母长命百岁,万事如意。”宋如锦乖巧地给宋老夫人见过礼。 “好好好。”老夫人笑得很开怀,拿出一只彩线绑好的金元宝放到宋如锦的手心,“好好收着,祖母给的压岁钱,可别让你娘拿去了!” 众人齐齐笑了起来。老夫人道:“人齐了,开饭罢。” 众人遂提筷夹菜,就着新酿的梅花酒推杯换盏,场面一时其乐融融。 “娘,华平县主给我递了帖子,邀我正月初三去她家做客。”宋如锦喜滋滋地说,“正好可以穿那件新做的撒花洋绉裙。” 刘氏眉心一跳,正打算找借口推了这事,便听陈姨娘道:“二姑娘几时去?不如把你四妹妹也带上,也好让她见见王府的世面。” 宋如墨也跟着搭腔:“是啊,锦姐姐,我还从来没去过王府呢!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宋如锦下意识地望向刘氏。 刘氏翘起唇角,仪态万方道:“华平县主只请了锦姐儿一人,若带上旁人一起去,岂不失礼?墨姐儿,姨娘不懂规矩,你可千万别跟她学。咱们堂堂侯府,从不做这等没教养的事。” 就在这一刻刘氏改了主意。锦姐儿,她的女儿,不仅要去靖西王府,还要多去几回!她要让那对母女好好瞧瞧,她们求之不得的东西,对她来说是多么稀松平常! 宋如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她感觉屋子里的丫头仆妇都在盯着她,看她的笑话,兴许还在交头接耳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启了启唇,声音像被卡在了喉咙里。 “是母亲。”宋如墨道。 这天晚上,宋如墨去陈姨娘的院子里守岁,一进门便冷言冷语的,没一个好脸色。陈姨娘问了几遍“到底怎么了”,她才委委屈屈喊出来:“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多嘴让我跟着去王府,我至于那么没脸吗?” “你没脸?难道我就有脸了?”陈姨娘没想到宋如墨是因为这件事甩脸色,顿时气得全身发抖,“我在夫人面前委曲求全,还要听她当众斥我没教养,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在这跟我生闲气!” 宋如墨恍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她心里别扭,所以仍旧昂着头不肯认错。 陈姨娘见宋如墨一副傲气模样,忍不住刺她:“罢罢罢,怪我是个妾室,不能给四姑娘挣脸面。四姑娘还是多多孝敬大夫人,好儿多着呢。” 庶出的身份一直是宋如墨的心头刺,闻言顿时恼了:“你也知道!就因为我不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处处低人一等!” 母女俩遂不欢而散。 正月初三,宋如锦穿着簇新的衣裳踏上了前往靖西王府的马车。 因是华平县主的邀约,刘氏作为长辈同去不妥,是以她遣了周嬷嬷贴身陪着宋如锦,另派了几个护卫跟在马车后头。 宋如锦一路和疏影暗香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靖西王府。 “县主,忠勤侯家的锦娘子来了,这会儿刚过了二门。”婢子恭谨道。 华平县主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少年就急了起来,慌慌张张道:“快快快,秋蘅,把我那件狐狸毛大氅拿来。” 秋蘅愣了一下,“世子,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着呢。” 徐牧之急得跺脚,“你别管了,让你拿就去拿。” 秋蘅应了声“是”,拿来一件雪白的狐狸毛厚氅,给徐牧之披上。 宋如锦一进屋,便看见坐在边上的徐牧之。他头上戴着赤金嵌宝束髻冠,发间插了一支翡翠镶金短簪,腰上束着五彩如意长穗宫绦,系一对三羊开泰汉玉佩,手上还在把玩一柄象骨白玉扇。 “噗——”系统忍不住道,“这世子怎么打扮得跟圣诞树似的。” 徐牧之状似不经意地抬眼,对上宋如锦的视线,得意地抚了抚大氅上名贵的狐狸毛,笑吟吟地问:“锦妹妹,你瞧我像路边的乞儿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卖女求荣 宋如锦怔了一下。华平县主一脸嫌弃地瞥了眼徐牧之,上前挽着宋如锦,“妹妹别理他,这人时不时就要犯疯病。走,咱们下棋去。” “等等,等等,我也去。”徐牧之追了上来,缠着宋如锦问东问西,“锦妹妹多大了?怎么过来的?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息片刻?” 最后华平县主手脚并用把他撵走,插着腰大声道:“你烦不烦?” “我同锦妹妹说话,不与你相干。”徐牧之亦大声回应,而后又降下音量,温声细语地问,“锦妹妹觉得我烦吗?” 宋如锦正想点头,便听系统道:“靖西王手握兵权,这位世子又年轻气盛,最好别说他的不是。” “烦倒不烦,就是有点吵。”宋如锦十分委婉。 徐牧之望着她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默默地闭上了嘴。 华平县主道:“上回的棋局还没下完,妹妹是想继续还是新开一局?” “继续吧。” “正合我意!”华平县主拊掌,让侍女送来了之前封存的残局。 于是宋如锦,哦不,系统开始愉快地和华平县主对弈。 徐牧之就坐在边上喝茶,时不时凑过来说几句:“为何下这儿?我看走那儿更好。呀,芙妹,你要输了!” 华平县主气得拍桌,“你一直在旁边扰我,我能不输吗?观棋不语真君子知道吗?亏你每日读圣贤书呢!” 回府之后,刘氏细细地听着周嬷嬷的回禀:“二姑娘乖得很,在王府规规矩矩的,不曾惹祸。华平县主挺热忱的,倒是真心拿二姑娘当朋友。婢子们也不曾慢待,奉上了信阳毛尖,茶点也都精巧。至于那位世子” 刘氏坐直了身子。 “那位世子是个闲不住的,县主和姑娘下棋,他就在旁边插科打诨。依老妇看,也不像瞧上了咱们锦姐儿,不过是几个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刘氏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像是安心了许多。 初六,朝中下了恩旨,命忠勤侯宋怀远为从一品太子太傅,即日起入东宫教导太子殿下。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辅弼大夏国君。 恩旨到了忠勤侯府,一家人都欢欣雀跃。老夫人拄着拐杖连连点头:“好,好啊,往后就是京官儿,再不用受那外放之苦了。” 刘氏扶着老夫人慢慢往慈晖堂走,亦是满面喜意,“今儿倒是要弄一桌好菜,大大庆贺一番。正好赶上年节,都不用准备多久。” “对了,年前我让你给衡哥儿请先生,你可开始寻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吩咐的事,媳妇哪一次没有记在心上?两位先生已经定下了。教衡哥儿的是南山书斋的孟老先生,桃李天下,很是德高望重。另给锦姐儿云姐儿挑了一位女先生,除了教诗书文词,还能教琴艺女红” 婆媳二人说着话,慢慢走远了。 入夜,刘氏一边替宋怀远解下披风,一边向他道喜:“圣上恩典,往后侯爷便能在府中长住了。” 宋怀远却愁眉紧锁,“历来伴君如伴虎,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侯爷擢升为太子太傅还不算好事?”刘氏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饮着,“陛下器重侯爷,侯爷反倒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懂朝堂上的事。”宋怀远不耐烦道。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突然温软下来,“昭娘,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刘氏细眉微挑。她不动声色地摸着茶杯底儿,道:“侯爷请说。” “我想让慧姐儿,嫁给太子殿下。” “啪。”刘氏手一滑,茶杯掉在地上裂成了碎瓷。 宋如锦提着一个食盒,慢悠悠地朝正院走来。疏影提着一盏纱灯走在前面,不时提醒一句:“姑娘慢些,这边路不平。” 宋如锦低头看路,跟着灯笼走着。 她刚从宋如慧那儿出来,顺了不少精细点心,正打算去给刘氏送一些。 远远地听见正院那边传来嘈杂的响声,走近了细听,还有桌椅翻倒的声音。宋如锦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渐渐听见了刘氏压抑的喊声:“你怎么舍得!她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舍得” “妇人愚见!”随后,宋怀远愠意满满的声音传来,“多少人家挤破脑袋想迈进东宫的门槛,在你眼里反倒成了龙潭虎穴!” “侯爷已是太子太傅,任谁都会当你是太子一党,又何必把自家姑娘锁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疏影猛然一惊,险些拿不稳手上的灯笼。 这时,站在门口的周嬷嬷看见了宋如锦,连忙小跑上前,道:“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宋如锦举起食盒,“我来给娘送点心。” 说罢,忧虑地朝屋子里望了一眼。 周嬷嬷下意识地挡住她的视线,挤出一副笑脸,“夫人正跟侯爷说正事儿呢。今儿时辰晚了,天气也冷,二姑娘不若先回去。您放心,这点心,老妇会帮您带给夫人的。” 宋如锦探头探脑的,仍然在朝屋子那儿望。疏影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姑娘,咱们走吧。” “哦。”宋如锦把食盒交给周嬷嬷,跟着疏影回去了。 屋子里渐渐吵得不可开交。 “我真不懂你怎么想的。如今太子尚未娶妻,慧姐儿嫁过去就是正妃,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我哪里都不满意!我不懂什么朝政,我只知道疼我的女儿,你呢?你怕不是瞧上了国丈爷的位置!” 宋怀远拂袖便走,临走前还冷哼了一声,凉凉的眼神中渗着不悦,“义安侯府到底没甚底蕴,生出的女儿这般蛮不讲理。” 周嬷嬷推门进来。灯火幢幢下,刘氏单薄的身形映出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夫人。”周嬷嬷惴惴地唤了一声。 “嬷嬷。”刘氏靠着楠木垂花八步床的床柱,微一垂眼,两行热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适才面对最应当疼惜她的丈夫,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如今在一个仆妇面前,反倒哭得涕不成声。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嫌我的家世!”刘氏攥着帕子抹眼泪,泪珠子接连不断地涌出来,很快便沾湿了半条帕子。 刘氏出身义安侯府。义安侯往上数五辈,不过是个种田的老农。当年太|祖陛下打天下,亲母被人乱刀刺死,老农见其死状凄惨可怜,便给了几十文钱买了一口薄棺。后来太|祖登基称帝,感念老农德义,特封为义安侯,世代袭爵。 宋怀远自娶刘氏的那一天起,就嫌弃刘氏娘家没有根基,不是正经的开国功勋。所以成婚不到三年,便纳了昌宁伯的次女陈氏为妾。 昌宁伯府满门清贵,宋怀远很是满意,连带着对陈氏也看重起来。 “夫人,您也别难过了,侯爷他只是一时气话。”周嬷嬷轻声劝慰道。 “一时气话,一时气话”刘氏念了好几遍,冷笑出声,“要真是一时气话,哪儿能说得这般顺口?分明是心里一直如此作想!” 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缓过劲儿来了,她没再啪嗒啪嗒掉眼泪,只是神色冷淡了许多。眉眼间忧思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适才二姑娘来过了,给您带了点心,有您爱吃的梅花糕,您要不先用些?” “锦姐儿来了?”刘氏连忙问,“她可曾听见了什么?” 没等周嬷嬷回答,她又轻轻“嗬”了一声,自顾自地说道:“听见了也无妨,说不定过两天就有旨意下来了。” 周嬷嬷心中一惊,“大姑娘她” 刘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惘然:“侯爷哪里是来同我商量的,分明早就决定好了,过来告诉我一声罢了。我的慧姐儿啊我费尽心思想给她挑一门好亲事,没想到这亲事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周嬷嬷,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一直不想让宋如慧嫁进大富大贵的人家,没想到等在后头的,是天底下最富贵的人家。 宋如锦抱着膝盖坐在玫瑰椅上,疏影给她铺床,听见她幽幽问道:“适才爹爹娘亲在吵什么呢?” 她便是再不更事,也知道父母刚才吵得厉害,也知道周嬷嬷一直拦着不让她看。 疏影自然已从刚刚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许多,但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是以若无其事地一笑,道:“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姑娘,不早了,您歇着吧。” 宋如锦爬上床榻,听见系统得意洋洋道:“宿主,你真的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哟。” “想。” “简单地说,就是你爹想让你姐嫁给太子,而你娘不想让你姐嫁给太子。哎,宿主,说实话我觉得你爹不是个好父亲,他干这事儿,多少有点卖女求荣的味道。”系统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完,末了还添上自己的评价。 宋如锦一骨碌爬起来,“我去告诉大姐姐。” “那倒不用,你娘已经在去蓼风苑的路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陈氏产子 第二天早上,宋如锦去给老夫人请安,发现母亲和姐姐的眼眶都红红的。她悄悄地捏了捏宋如慧的手,小声道:“大姐姐,我都知道了。” 宋如慧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对上她写满关心的眸子,心中微暖,反握着她的手,紧紧扣住。 老夫人问:“两个教书的先生何时过府?” 刘氏心不在焉:“再过两日。” “母亲聘了教书先生?”宋如墨扫了眼在场的平辈们,心里琢磨了一下,很快猜到那两个教书先生中定然一个教宋衡,一个教宋如锦,说不定还会捎带宋如云。 总之没她的份儿! 宋如墨菱唇一抿,眼珠子转悠了半圈,便娉娉婷婷走到刘氏跟前,笑靥如花道:“多谢母亲。女儿一定好好向先生讨教。” 刘氏自遭受了昨晚的变故,已经没什么心思搭理这个庶女了。听她这样说,便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宋如墨觉得自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劲儿。枉她特意在老夫人面前提出来! 刘氏聘来的女先生是个颇有才名的孀妇,姓孙,字知音。如今已过五九之年,发髻仍旧梳得一丝不乱,面上亦常常不苟言笑,因而看起来很是古板严厉。 因是孀居之人,刘氏特意腾了一处清静院子供其起居。孙知音见到院外凤尾森森,张口便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刘氏见她文才飞扬,心下便敬仰了许多,恳切道:“我在闺中没读多少书,大字也不识几个,少时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年岁长了,反知道读书明理的要紧了。锦姐儿虽看着乖顺,本性却是个爱顽的,偏又生得愚钝,还望先生多多看顾。” 孙知音轻轻颔首,“夫人请放心。我既拿了府上的束脩,便一定会细细教授几位女公子。” 接下来的几天,宋如锦过得暗无天日。 她并非不识字。长姊如母,宋如慧也曾将《千字文》c《百家姓》一字一句念给她听,也曾一笔一画教她写字。奈何这位女先生一见宋如锦的字便皱起了眉头,说她写得“浮于纸面,圆润有余,筋骨不足”,命她每日习字时在手腕上悬一只半斤重的秤砣。几天下来,宋如锦便手腕酸痛,抬都抬不起来。 宋如墨的境况反倒比她好些。陈姨娘毕竟出身诗礼传家的昌宁伯府,写得一手端正清丽的簪花小楷,往日也没少教女儿吟诗弄月,是以宋如墨才情斐然,颇得孙先生的赞赏。 宋如墨心里也越发卯足了劲儿,要在孙知音面前出风头,把宋如锦比下去。宋如锦每日练一个时辰的字,读两个时辰的书,她便练两个时辰的字,读四个时辰的书。 晚上夜深了,宋如墨还要点着蜡烛,翻几页琴谱。 陈姨娘哪里舍得她这么辛苦?一直劝她,“留着明日再看吧,仔细熬坏了眼睛。” 起先宋如墨还听得进劝,后来听多了就开始嫌了:“姨娘别多事了。我书读得好,您脸上不也有光?” 陈姨娘便道:“我不要这等脸面,我只想你好好儿的,身子康健,没病没灾的。” 宋如墨着实嫌她聒噪,又记恨着除夕那晚的事,心下浮躁起来,重重地把书往桌上一拍,没好气地说:“也是,姨娘又不是头一次不要脸面。赶明儿再到母亲跟前凑趣,母亲可有的训斥呢。” 陈姨娘万没有想到自己亲生的女儿会这么贬损她,气得脸色发青,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宋如墨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荷香连忙上前扶住她,“姨娘,姨娘四姑娘,姨娘怀着身子呢,您怎么也不该这么说她呀!” 宋如墨心中涌上一阵儿悔意,歉疚又紧张地望着陈氏,“姨娘,你怎么样了?” 陈姨娘按住荷香的手,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快,快去叫产婆。” 第二天早上,宋如锦正半梦半醒,耳边便远远地听见一片嘈杂的响声,她翻了个身,倦倦地问了一句,“外头在吵什么呢?” 暗香打着哈欠进来,嘟囔道:“陈姨娘早产,闹了一宿了。亏得姑娘睡得沉,要不铁定被他们闹醒。” “陈姨娘早产”宋如锦无意识地重复道,意识渐渐回笼,一个激灵坐起来,“姨娘早产了?” “是啊,才七个月呢,这会儿还没生下来,也不知道是爷还是姑娘。” 宋如锦抱着被子自言自语,“出了这么大事儿,今儿还要上闺学吗?” “姑娘净想这些有的没的。”暗香笑着戏谑,“不管要不要上闺学,练字是一定要练的。” 宋如锦转了转酸痛的手腕,垂着长睫叹了口气,竟又躺回被子里了。 “姑娘醒了还不起床,待会儿疏影来了,又要说我没照顾好姑娘。” 宋如锦从锦被里伸出一只小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由她说去,我给你撑腰。” 过了一会儿,疏影来了,见宋如锦头还闷在被子里,不由奇道:“外头吵成那样,姑娘倒也能睡着?” “姑娘早醒了,想着今儿还要练字,就不肯起来。”暗香倒没瞒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疏影果然埋怨了两句,“让你来服侍姑娘,你不好好劝劝她就罢了,还跟着她一道躲懒。” 暗香闻言也不羞愧,反而哈哈大笑道:“我刚还和姑娘说呢,你来了定要说我的不是,果真一点儿都没猜错!” 宋如锦露出脑袋,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软声软语地说:“疏影,你也别怪暗香,是我让她别拉我起床的。” “姑娘诶,”疏影谆谆相劝,“我可听说四姑娘每天读书到深夜呢,您再不加把劲儿,就要被她比下去了。” “我为什么要和她比?”宋如锦以往从没有和宋如墨一较高下的经历,闻言不以为然,“墨妹妹和我又不亲。我要比也该和大姐姐比。” 再想想五岁习字七岁作诗c自幼聪敏娴雅的宋如慧,宋如锦又添上一句:“自然我是比不过大姐姐的。” 疏影一想也是。和一个庶女争什么高低呢? “姑娘再躺会儿,我去厨房看看早膳备好了没有。” 围观了一切的系统颇为无语——傻白甜主子就这么把一个机灵稳重的丫头劝服了。 是日申时三刻,陈姨娘终于产下了一个男孩儿。宋怀远喜出望外,给孩子取名叫衍哥儿。 大房子息单薄,取名宋衍,多少有些盼望繁衍生息c儿女连绵的意思。 仆妇们给产房开窗通风,刘氏坐在床榻边,随口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早产了?” 立在门口的宋如墨下意识地往边上一缩。 “不小心绊了一跤。”陈姨娘虚弱地笑了笑,“侯爷,这孩子没足月,以后怕是要多多费神了。” 说罢,眼中泪光微闪,哽咽道:“是妾没用,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宋怀远就吃她这一套,一见娇滴滴的美人垂泪,心就软了,“芸娘,快别这么说,堂堂侯府养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还是养得起的。” 陈姨娘破涕为笑,柔声道:“有侯爷这句话,妾就放心了。” 刘氏懒得看他们郎情妾意,交代了一句“好好休养”,便起身出来了。 心中到底有些失落。她怎么,就没个儿子傍身呢? 没过几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宋如锦在刘氏的院子里扎兔子灯,宋如慧拿着朱笔在灯上题字——岁岁长团圆。 上元佳节,盛京城没有宵禁,街上彻夜彩灯高悬,亮如白昼。 往年刘氏都会带上一双女儿出去赏灯,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姐姐字写得真好,古人云‘力透纸背’,姐姐也不遑多让。”宋如锦练了好几天的字,倒也练出了几分鉴赏水平。 宋如慧搁下笔,端妍的面上现出笑意来,“你好好练,将来一定比我写得好——不许偷懒,我可听你屋子里的人说,你为了不上闺学,经常赖床不起!” 宋如锦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懊恼地跺了跺脚,“没说几句又扯到我身上,早知道就不夸姐姐了。” “行行行,不提这茬了。”宋如慧主动转移话题,朝小厨房喊道,“纫秋,元宵煮好了没有?快端来给二妹妹尝尝。” “哎。”外头有丫头应了一声,“就来。” 纫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芝麻元宵放到了宋如锦面前,“过会儿就要出门看灯,姑娘先用些垫垫肚子。” 宋如锦却捧着碗,踩着小碎步走到刘氏跟前,乖乖巧巧道:“娘先吃。” 侧倚在美人榻上的刘氏欣慰地笑了。她看着天真烂漫的次女,再看了看聪慧端雅的长女,连日来因陈姨娘产子的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今天的靖西王府也格外热闹。 几年前说上元灯会“不过是摩肩擦踵,无甚意趣”的靖西王世子,今日却穿戴得整整齐齐,打算同妹妹华平县主一道出门赏灯。 女儿家梳妆总归要慢一些,徐牧之一直在华平旁边催促:“快点快点。” 华平县主正揽镜比对着哪支珠钗更好看,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你急什么,这会儿天还没黑,能有什么灯看?” 徐牧之毫不避讳地挑明意图,“咱们先绕道去忠勤侯府,找锦妹妹一起走。” 华平县主倒与他一拍即合,“有理!”随便选了支嵌宝金簪戴上,叫上侍女护卫,“我们走。” 一行人到了忠勤侯府,却见侯府门前灯火通明,道路两边甲士列立,几名宫侍在前清道,万籁寂静无声。 华平县主悄声问:“这是怎么了?” 徐牧之举目四望,远远地瞧见几柄九龙伞孔雀扇,立马明白过来,“是太子仪仗。太子殿下也要去侯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池塘风波 朗月高悬,清辉散落,远处大张旗鼓行来的仪仗越发清晰分明。 徐牧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华平县主追上去,小声道:“你去哪儿啊?” “回家。” “回家作甚?” “不回家难道留在这儿等着觐见太子殿下?” 华平县主急道:“你不去看灯会啦?” 徐牧之顿住了脚步,聋拉着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去了。” 此时的忠勤侯一家也得到了消息,阖家上下都在府门前跪迎太子尊驾。 宋如锦默默地嘀咕:“不能出去看灯会了这个太子真讨厌啊!” 系统紧张兮兮地说:“这话你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真怕这个傻孩子到处和人嚷嚷太子的不是。 一群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太子才姗姗来迟,亲自扶起宋怀远,道:“太傅不必如此多礼。” 宋怀远顺势站起来,拱手说了一些“承蒙殿下屈尊过府,臣蓬荜生辉”之类的套话。 太子又道:“此行一则是为看望太傅c庆贺佳节,二则是为传父皇旨意。” 说着,朝一旁的宫侍使了个眼色。 宫侍掐着尖细的嗓子高声道:“奉圣上旨意,赐忠勤侯燕窝火熏酥鸡一品,水晶芙蓉肘子一品,银碟时蔬小菜四品” 一份份菜肴端到了众人面前。 上元节赐菜是大夏朝约定俗成的惯例。虽说从皇城到侯府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又是冬天,这些看似精致的菜品早就凉透了,但侯府众人还是觉得荣幸之至,此起彼伏地叩首拜谢今上恩典。 随后,宋怀远请太子去正堂稍事歇息。太子勤学好问,即便时逢佳节也不忘请教太傅经济之道。二人足足聊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太子临走前又颁下一道旨意,赐予忠勤侯嫡长女宋氏四匹并蒂莲刻丝蜀锦对和田玉三环同心佩,还有一整套的二凤衔珠赤金头面。 不消一日,太子上元夜的行径就被朝中众臣子知晓了。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借着“探看忠勤侯幼子宋衍”的名义来侯府拜访,关系好的就多嘴问几句,提前恭贺一声“令嫒大福”,关系不好的也会让家中女眷给忠勤侯夫人递帖子,日后常常来往,多多结交,着意亲近亲近。 一时间,忠勤侯府风头无两。家中剩下三个女儿也被人轮番打听,就连庶出的宋如墨也有人频频问起——若能和太子做连襟,谁还管什么嫡庶呢? 近几日陈姨娘可谓顺心如意。原先她一直为宋如墨的婚事担心,就怕刘氏拿捏不让墨姐儿嫁个好人家,现在倒不用愁了。加之她又为侯府新添了哥儿,如今府中上下都敬着她让着她,吃用上也没什么怠慢。 陈姨娘惬意地歪在贵妃榻上,由着一个丫头揉肩,一个丫头捶腿。如果墨姐儿不要同她拌嘴,衡哥儿读书再上进些,她便再没有哪里不舒心了。 三月初,宫中终于下了旨意,册封宋氏如慧为太子正妃,于明年十月完婚。 一切尘埃落定。 三月春光甚好。 晨间刚下过雨,现在空气中仍有湿润的草木香气。微风拂过,吹面不寒。 宋如锦下了闺学,就坐在池塘边钓鱼。她年纪小,沉不下心,半刻钟不到便要提起鱼竿看一眼。 宋如云便笑道:“二姐姐,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要像四妹妹那样不动如山才行。” 今日宋如锦提出钓鱼,宋如墨听了也跃跃欲试,宋如云却道自己静不下来,不陪着一块儿钓,只跟着来瞧瞧热闹。 宋如锦看了一眼宋如墨,见她背脊笔直神色专注,不由佩服道:“四妹妹真稳得住!若果真钓来了鱼,就送到厨房炖汤喝!” 其实宋如墨心里厌烦极了。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钓鱼。才十岁的小姑娘,再如何端方沉静,骨子里也是淘气的,哪里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垂钓呢?但她心底憋着一口气儿,读书要比宋如锦读得好,钓鱼也要比宋如锦钓的多。便是这个念头支撑着她一动不动地坐着。 不知何时开始,和宋如锦争高低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执念,就像一场摆脱不了的梦魇,一副牢牢禁锢她的枷锁。 宋如锦又试了几次,举鱼竿的手腕都酸了,仍旧没有鱼上钩。 她倒不气不急,只是有些失落,神色怏怏的,没精打采。 系统想逗她开心,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宿主,你把鱼竿往前挪一点,再往下,好了,现在有鱼咬住鱼饵了。” 宋如锦连忙把鱼竿一提,一条大鱼跃出水面。 “哇。”宋如云凑上前看,“二姐姐真厉害。” 宋如墨又羡又嫉,“二姐姐运气真好。” 是了,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运气好托生在夫人肚子里,运气好投胎成侯府嫡女,运气好有个亲姐姐要当太子妃 宋如墨本想安慰安慰自己,哪知道越想越是不甘心。她什么都不比宋如锦差,就缺一个嫡出的身份而已! 越是这么想,便越是心浮气躁。见水面微微晃动了一下,就猛地提起鱼竿。 鱼钩上空空如也。鱼饵已经被吃了,鱼却没有钓上来。 宋如云嘻嘻笑道:“四妹妹白等了这么久,还不如二姐姐眼疾手快呢。” 宋如墨真恨在此刻听见“不如二姐姐”五个字。她把鱼竿扔到一边,扯下一旁柳树新抽出的嫩芽,一片一片地扔到水里喂鱼。 “哎呀哎呀,”宋如锦嗷嗷叫了起来,“四妹妹快别扔柳叶了,鱼都被你吓跑了。” 宋如墨恍若未闻,仍自顾自地扔着柳树芽。 宋如锦便从石墩上站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柳枝。宋如墨心里闷着气,下意识推开了宋如锦。 宋如锦旋即一个踉跄。又因一场春雨才过,脚下泥地湿滑,她重心不稳,立马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扑通。”水面上溅起好几层水花。 “四妹妹!你把二姐姐推进水里了!”宋如云大声嚷嚷。 宋如墨傻眼了。她慌乱地摆手,翻来覆去地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没站稳跌下去的” 不远处的丫头们闻声赶来,见到水面上扑腾的宋如锦,纷纷方寸大乱,“快来人哪,二姑娘被推进水里了!” “先前是衡哥儿,现在又是墨姐儿。一个个的,存了心思要把锦姐儿往死里折腾。锦姐儿是什么性子您知道,从来一片赤子心肠真心待人的,又没什么心眼儿,旁人若拿糖衣裹了毒|药给她,她保管乖乖地跟人道谢。那起子孽障总这么下黑手,锦姐儿她怎么应付得过来啊” 刘氏立在老夫人面前,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老夫人沉下了脸色。 “可曾请大夫了?” “已经差人去请王太医了,就快到了。” 她们俩人此刻就在宋如锦卧房旁边的次间,隔着几道门也能隐约听见宋如锦正不住地打喷嚏喊冷。虽说已经入了春,可这时节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通身浸在凉渗渗的池水里,也不是好受的。 老夫人拍了拍刘氏的手,“你放心,这事我做主,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往日老夫人看在陈氏生了大房长子的份上,对她还算客气,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那一双庶子女可以欺到嫡出女儿的头上。 半大的孩子哪懂怎么害人?还不是姨娘在后头挑唆的。 这时管家来报:“老夫人,夫人,靖西王府的老王妃身子不爽利,把王太医请去了。” 刘氏急急忙忙道:“那其他太医呢?” “其他太医都在宫里轮值。”管家道,“您放心,老奴已经派人去请回春堂的大夫了,一会儿就能到。” 老夫人皱起了眉头,“还是再请个太医一块儿来瞧瞧,稳妥一些。采杏,拿我的名帖,去靖西王府守着,王太医一出来就请他来侯府一趟。” 刘氏感激道:“谢谢娘。” 此时梨香苑内的陈姨娘早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她紧紧按着宋如墨的肩膀,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把锦姐儿推下池塘?有没有?啊?” 宋如墨梗着脖子,说:“我没有,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那些丫头为什么说是你推的?还有云姐儿,丫头们说谎,云姐儿总不会混说吧!” 宋如墨小声道:“我是推了她一下,不过是她先动手的!要不是她来抢我的柳枝,我也不会伸手推她。” 陈姨娘松开宋如墨的肩膀,沉默了片刻,才掩面哭了出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祸胎啊” 宋如墨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宋衡把宋如锦推进了雪堆,让宋如锦大病了一场。但姨娘一句也没骂,还陪他一道进祠堂思过。 宋如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旁人欺她不是嫡女便也罢了,连生养她的姨娘都嫌弃她!她就像被所有人遗弃了一般,没人疼没人爱没人在意。 “衡弟犯错,姨娘都替他挡着,我犯了错,姨娘就怨我。”宋如墨愤愤不平道,“怪只怪,我不是个哥儿!姨娘尽管打骂我好了,把我打得伤痕累累再拖到母亲面前请罪,母亲一准儿高兴,兴许还能替衡弟谋个好前程。” “你,你又说什么胡话!”陈姨娘面色涨红,又气又恼,恨铁不成钢道,“你是该去夫人跟前请罪!跟我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两小无猜 宋如锦蜷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 从她被人从池子里捞上来到现在,已有了两个时辰,但她还没缓过劲儿。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忍不住打哆嗦。 虽说池水并不深,但她不会水,又着实惊慌失措,在池子里扑腾了那么久,足足呛了一肚子水。料峭春寒,那池水就跟冰一样一直凉到了骨子里。再然后,她便觉得喘不上气来,意识也开始飘忽。 她这辈子对钓鱼都有心理阴影了。 “王太医来了。”外头有人喊道。 疏影暗香连忙把床帘放下来。 王太医放下药箱,道:“请女公子把手伸出来,容老朽把脉。” 宋如锦正打算伸手,便听见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锦妹妹,你快把帘子挂起来,让我瞧瞧病得重不重。” 宋如锦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一号人物。 系统便提醒道:“是靖西王世子。” 宋如锦恍然大悟:“世子你怎么来了?” 徐牧之娓娓道来:“我刚到家门口,就见有人请王太医出诊,说是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小心掉水里了,我仔细一想,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就是锦妹妹吗?所以我就一块儿跟着来看看。锦妹妹,你真傻,都长这么大了,还这样不当心。” 宋如锦捂住了耳朵。啊,他好吵! 其实若在寻常时候,徐牧之是不可能顺顺利利地进来的。只不过他今日跟着王太医,旁人当他是王太医的药童,竟一路畅通地走到燕飞楼来了。 适才就连疏影暗香也没起疑,这会儿听了二人对话,倒觉出这少年身上确有几分矜贵之气。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疏影笑道:“世子爷您坐。我们姑娘治病要紧,等姑娘诊完脉,再来同您说话。” 暗香则跑去次间向刘氏禀报了。 此刻的次间相当热闹。 陈姨娘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老夫人,衍哥儿是妾的心肝儿,况且他才出生没多久,百日还没到呢,正是最离不开娘的时候” 老夫人冷笑道:“衍哥儿只有一个娘,那就是我的大儿媳妇。” 陈姨娘扇了自己一巴掌,连声道:“是妾说错了话,该打该打。” 刘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轻轻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姨娘别不知足了。老夫人亲自教养衍哥儿,多大的体面,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陈姨娘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夫人说的是。我只是只是怕衍哥儿扰了老夫人休息。” 老夫人慈祥道:“自家的亲孙子,什么扰不扰的。采杏,去把慈晖堂的东厢房收拾出来,明天就接衍哥儿来住。” 陈姨娘黯然地垂下眼。 刘氏见她如此,心头终于畅快了一点。 “至于墨姐儿,也别在这儿碍眼了,去祠堂跪着吧。”老夫人拧着眉头,望着底下一脸不服气的宋如墨,“陈氏,你好坏也是世家出身,得闲就陪墨姐儿抄几份《闺训》吧。别再让她冒冒失失没个闺秀样儿,跟没人教似的。” 这却是连陈姨娘一块儿骂了。 陈姨娘银牙暗咬,低头敛眉说了声:“是。” 这时暗香急匆匆地跑进来,走到刘氏身后,附耳说了几句,后者勃然变色,当即站起来,道了句“我去看看锦姐儿”,就快步走了。 行到宋如锦房门前,刘氏忽地顿住了脚步。 里头传来自己闺女娇憨的笑声,还有这个年龄的少年特有的c略带嘶哑的嗓音:“锦妹妹你快躺好,可不能再着凉了。” 刘氏拐到旁边的明间,掀起帘子一角,朝内望去——自家女儿半躺在床上,上身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锦缎小袄,歪靠着大迎枕,笑得明媚可人。靖西王世子搬了张绣墩坐在床边,正朝宋如锦做鬼脸。 刘氏有一瞬间的恍惚。 朝气蓬勃c美好明亮的场景,总是让人着迷的。 “妹妹身子弱,我这个长命锁就赠给妹妹,我从小到大都没生过什么病,都是这块璎珞在护佑我。”徐牧之一面说,一面把手伸进里衣,解脖子上的金项圈。 一旁的疏影连忙拦住,“世子爷使不得,这是护身符,要戴一辈子的。我们姑娘也有,是义安侯老夫人给的,姑娘刚出生就给戴上了。” 徐牧之愣了一下,竟也没有胡搅蛮缠,而是从善如流地把长命锁收了回去,言之凿凿道:“我爹是大将军,以后我也是大将军,将来大夏的边疆和子民都是我护着的,锦妹妹也是我护着的。”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添上一句:“我比护身符管用多了,一定不会让锦妹妹再生病遇灾了。” 宋如锦一脸钦佩,傻乎乎地点头。明媚的日光被窗棂切割成一束一束的,照在她眉眼弯弯的脸上,就像撒了一层碎金。徐牧之忽然觉得她眸子里映着霞光,耀眼得灼目。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本想碰一碰宋如锦的脸蛋,又怕她不高兴,最后只摸了摸她散开的头发,痴痴地说了一句:“妹妹真好看。” 刘氏额上青筋一跳。 这登徒子! 四月中,今上病了一场,身体山河日下,大不如前。太子监国,重用太傅宋怀远c礼部尚书唐白实c太常寺卿周嘉等文臣,对靖西王为首的一部分武将轮番施压,暗示他们上表乞骸。 如今太平盛世,不需要太多武将。兵权在外,太子殿下也不放心。 这几日众人下了朝堂,都不免隐晦地提一句“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 宋怀远自然是春风得意的。陈姨娘瞧着他心情好,明里暗里提了不少“把衍哥儿接回来住”的话头。 宋怀远早已应承下来,就等着找个机会跟老夫人说。 正巧四月底就是老夫人的生日。 老夫人今年五十大寿,是整岁,要好好办一场。刘氏早在半个月前拟了菜单,给京中的夫人太太们下了帖子。此外还定了一个戏班子,等寿宴当日,刘氏又开了库房,把那架紫檀嵌石屏风拿出来摆着。 因忠勤侯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是以今日座无虚席,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老夫人正乐呵着,忽见宋怀远觍着脸过来,先规规矩矩地敬了一杯酒,而后才道:“娘,我想同您商量一件事。”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一听就知道他有所请求。果不其然,宋怀远的下一句就是:“您看,衍哥儿能不能让陈姨娘抱回去养?” 老夫人是今日的主角儿,很多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她这儿看。所以她心中虽不喜,面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衍哥儿才在我那儿住了多久?抱来抱去的,你也不嫌麻烦。” 宋怀远道:“这不是怕您累着嘛,您操心了半辈子,现如今儿孙满堂,正该好好颐养天年。” 老夫人向后一靠,倚着金丝楠木的椅背,慢吞吞地说:“年纪大了,亲生儿子都弃嫌,孙子也不让我看一眼。唉,老喽,不中用了。” 这话往重了说,便是不孝。宋怀远连忙拜了拜,又是尴尬又是羞愧,“娘这样说,儿子便无立足之地了。” 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你去吧,以后别再说这些添堵的话了。” 旁人远远看来,只会感慨这场面母慈子孝。 “这老妇,趁早殁了才好!”陈姨娘腾地站起来,气得砸了三个茶杯。 适才宋怀远同她说:“娘年纪大了,就想着含饴弄孙,你把衍哥儿给她养着又怎么了。”还嫌她多事,“有心思把衍哥儿讨回来,不如好好教衡哥儿墨姐儿,前日我考衡哥儿四书,他没几句答得上来的。你仔细反省反省,这姨娘当得称不称职。” 教训了一通,拂袖而去。 陈姨娘猜都能猜到为什么。不就是在老夫人那儿受了训斥,心里不畅快,跑她这儿耍狠来了吗? 男人在妻子和母亲之间,多半会选择后者,这是天性使然。更何况她还不算是他的妻子。 陈姨娘冷静下来,慢慢坐回椅子上。 她知道老夫人忽然把衍哥儿抱去养,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因为墨姐儿作孽把宋如锦推下池塘,老夫人借此警告她呢。 她想到墨姐儿就心烦意乱。这孩子最近总对她爱搭不理的,她说她几句就讨来一记冷笑:“姨娘既不喜欢我,又何必把我生下来?”弄得陈氏骂也不是劝也不是。 论起来,墨姐儿还是她第一个孩子。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千娇万宠地养大,哪有不喜欢不心疼的? 陈姨娘摇了摇首,轻声叹了口气。等将来墨姐儿自己生了孩子当了娘,就能明白她的心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做客王府 日子流水般地过,展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 靖西王妃邀宋如锦去王府做客,刘氏迟疑片刻,还是允了。 眼看着长女就要当太子妃了,次女嫁到普通人家也不太可能。与其几年后稀里糊涂地嫁给素不相识的勋贵,倒不如嫁给自幼一块玩的靖西王世子呢。 虽说那世子看着不太着调,但观其行止,倒是极正直极真诚的一个人。再说锦姐儿同华平县主也合得来,倘若真嫁了过去,也不至于姑嫂不睦。 况且,靖西王府如今在走下坡路,说句不该说的,若今上驾崩,太子继位,头一个收拾的就是手握兵权的靖西王。反观他们忠勤侯府,太子一日不倒,就有他们一日的富贵——娘家得势,婆家失势,便是锦姐儿性子软,嫁过去也没人敢欺她。 总之,刘氏考虑了许多,竟发现靖西王世子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宋如锦佩上鼓鼓囊囊的朱砂香囊,额上一笔一画涂了雄黄,爬上马车去了靖西王府。 靖西王妃亲自在垂花门旁等她,一见到她便揽着她的肩,柔声哄了几句:“可把咱们锦姐儿等来了。一路累不累?渴不渴?来,随世伯母去花厅喝茶吃点心。” 宋如锦捧出一个布袋子,按刘氏先前教她的,一字不差地背诵道:“给王妃娘娘问安。这袋粽子是家母亲手裹的,有肉馅儿的红枣馅儿的,还望娘娘将就着吃,不要嫌弃。” 靖西王妃统共三个孩子,长子自幼顽劣,是家中的混世魔王,长女亦是性情嚣张毫无闺秀风范,幼子尚在襁褓,终日只知吃睡啼哭——何曾见过宋如锦这样乖巧懂事c漂亮可人的娃娃?一时心都化了。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不住地嘘寒问暖。 没坐多久,徐牧之和华平县主就联袂来了。宋如锦又按刘氏的吩咐,起身见礼:“世子殿下,县主娘娘。” 徐牧之大咧咧地坐下,嬉皮笑脸道:“锦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就是,咱们两家交好,不必讲那些虚礼。”靖西王妃笑吟吟道,“锦姐儿唤我一声世伯母也使得。” 宋如锦软软唤道:“世伯母。” 徐牧之连忙凑过来,故作沉稳地要求:“那锦妹妹要唤我作世兄。” 宋如锦来者不拒:“世兄。” 徐牧之心满意足。 几个孩子很快说说笑笑玩到了一处。 徐牧之提议:“今日天气好,我们一起去钓鱼吧。” 华平县主附和:“好啊,正好我想出去透透气。” 宋如锦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就不去了。上回钓鱼掉进了池子,再不敢了。” 徐牧之直接无视了华平县主,只看着宋如锦道:“好,妹妹说不去就不去。” 华平县主嚷嚷起来,“喂!你妹妹在这儿呢!” 徐牧之侧首看了她一眼,没搭理,依旧回过头对宋如锦道:“那妹妹想玩什么?”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玩的东西,“捉蝴蝶?爬树?要不咱们去掏鸟蛋吧!” 旁边一众侍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世子自小舞枪弄棒,爬树掏鸟窝不在话下,人家侯府姑娘瞧着那样干净柔软,哪会做这种不着调的事? 宋如锦踌躇了一会儿,选择了一个难度系数较低的,“那就捉蝴蝶吧。” 早已过了草长莺飞的二月天,王府花园树木葱茏,枝繁叶茂,蝴蝶一只也没看见,倒有蝉鸣阵阵,随风入耳。 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并肩走着。华平县主道:“就这么闲逛也没趣儿,我去拿些时令果子来,咱们边走边吃。” 剩下两人没什么异议,华平县主便风一样地跑开了。 宋如锦走走停停,时不时弯下腰端详道旁的花花草草。 她走得真慢呀——前头的徐牧之频频回头,出神地想着。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着急。若换成妹妹华平县主,他早就不耐烦了。 宋如锦一抬首,便见不远处一摞杂草后头,有一枝盛放的月季。 月季不是什么稀罕的花,难得这月季虽生于杂草,却一枝两朵,一粉一白,都开得极盛。 宋如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颤巍巍踩上厚厚的杂草,伸手去摘那枝月季。 “宿主,宿主你等等” 脚下的杂草突然陷了下去,宋如锦一个趔趄,然后就绊到了一块石头般的东西,再然后,就“咚”一声摔倒了 徐牧之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望着埋在杂草堆里的宋如锦,“锦妹妹,忘了同你说,这里有一口枯井。” 靖西王府人人都知道此地有一口废井。平日花匠们修剪花园,就把不要的杂草搁置在这里,隔几日烧了或是运走。杂草又多又厚,铺在此处,倒也看不出这儿还有一口井。 幸而废井的井口已用铁板封了起来,宋如锦只跌在了近旁,好歹没掉到井里去。 她艰难地爬起来,结果脚一滑,又摔了一跤。 许是摔得有些疼了,宋如锦眼泪汪汪,差点哭出来。但她到底念着这是在外做客,不能像在家那般肆意,所以一直抿着嘴,强忍着没有哭。胡乱抹了把脸,碎草木屑沾得满头都是。 今早出门前,她额上还涂了雄黄,现在手这么一抹,雄黄就跟草木泥灰混在一起,整张脸就跟花猫儿一样,说不出的滑稽。 徐牧之想笑,但他又觉得宋如锦都这么惨了,他再笑就很不厚道。他憋着笑,把手伸过去,“锦妹妹抓着,我拉你起来。” 宋如锦看着自己脏兮兮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地往后挪,摇摇头,“都是泥,仔细弄脏你的衣服。” 徐牧之蹲下来,执意把手往前伸了伸,“没关系,妹妹脏成什么样我都不嫌弃。” 宋如锦本还忍着眼泪,一听这话,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一边抽抽噎噎地说:“世兄真好。”一边扶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靖西王妃再次见到宋如锦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 这个早上还光鲜亮丽的世家贵女,现在一身衣裳都脏兮兮的,粉雕玉琢的脸蛋上都是灰,还有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 肯定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欺负人家姑娘了! 靖西王妃一阵头疼。好好的姑娘弄成这样回去,以后刘氏哪敢再让女儿来王府做客?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锦姐儿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靖西王妃朝几个同样怔住的侍女说道。 侍女们领命去了,替宋如锦净了面,拿热毛巾擦了颈子,拿来华平县主新做的衣裳给她换上。 趁着宋如锦拾掇自己的当口,王妃拧着徐牧之的耳朵,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上回人家病了,眼巴巴地跑去探望,现在把人请到府里,反倒被你欺负成了这样,你说说看你,这般没气度没涵养,以后谁敢嫁过来。” 徐牧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王妃气怒交加说得飞快,又不敢回嘴,好半天憋出一句:“娘我欺负谁了?” “锦姐儿啊,还能是谁?”靖西王妃继续数落,“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王府,你还让她弄得一身脏,哭着走了,你呀” 徐牧之明白过来,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没有,锦妹妹她被枯井绊倒了才哭的,我还把她扶起来了。” 靖西王妃听他这么一说,渐渐想通了前因后果,见徐牧之仍在语无伦次地解释,便笑道:“行了,是娘错怪你了。” 此时宋如锦还没收拾好,母子俩一边等她一边闲聊。因徐牧之亦在国子监进学,所以靖西王妃还考较了他的功课。后来不知怎的又说到了宋如锦身上,王妃戏谑笑问:“我瞧锦姐儿是个好的,以后就讨来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徐牧之当即手足无措起来。屋子里一众丫头婆子都在看着他冲着他笑,他慢吞吞地低下头,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声细如蝇,“不,不要。” 嘴硬!靖西王妃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惋惜,“那我只好跟忠勤侯夫人说一声,让她把锦姐儿配给旁人,不必再考虑我家这个不肖纨绔。” 徐牧之豁地一下抬起头,急道:“不,不行!” 靖西王妃忍俊不禁。丫头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徐牧之脸越来越红,许久才似辩解般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不肖纨绔” 正巧这时宋如锦换好衣裳回来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她身上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悄悄地拉着徐牧之问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啊?” 徐牧之对上她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张了张嘴,面红耳赤地扔下一句“不知道”,扭头飞快地跑了。 宋如锦一脸莫名其妙。靖西王妃冲她招了招手,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子给她,“这个你拿着,以后记得常常来王府做客。” 宋如锦连连摇头,“家母已经叮嘱过,万不可收世伯母的礼物。” 靖西王妃循循善诱,“那你娘可曾说过,长者赐,不敢辞?” 宋如锦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镯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系统叹了口气,无奈道:“拿着吧拿着吧,以后兴许就是一家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各怀心思 宋如锦回家后,刘氏见她换了一身衣裳,就问她怎么回事。 宋如锦便把今天的遭遇细细道来。 刘氏听见徐牧之亲自把她从杂草堆里扶起来,暗暗地点了点头。 入夜,刘氏笑着和周嬷嬷说起这件事,神色悠远,“锦姐儿也长大了,留不住了。” 周嬷嬷服侍她睡下,亦是一脸感慨:“是啊,老妇还记得姐儿刚生下来,才一点点大,就跟粉团子似的,一眨眼,倒也长成大姑娘了。” 刘氏想起宋如锦小时候甜甜软软的模样,嘴角勾出柔和的笑意来。 周嬷嬷絮絮道:“等二姑娘定下来了,还要操心四姑娘的亲事呢。” “提她做什么。”刘氏眉眼间闪过厌烦,“由她自生自灭去。” 另一边的靖西王妃也跟丈夫提起了宋如锦,“今日忠勤侯府的二姑娘来府上,我瞧着很是知礼懂事,牧之也喜欢,要不就定下来吧?” 靖西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定下来?” “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啊,那个叫锦姐儿的,我想聘来做咱们的大儿媳妇。你这几日上朝先跟忠勤侯说一声,彼此有个底儿,等明年他们家大姑娘嫁出去了,我们就上侯府纳采问名。” 靖西王沉默了片刻,站起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道:“我不同意。如今太子监国,重用宋太傅,着意削减我的兵权。我这时候和忠勤侯联姻,不正让朝野上下笑话我见风使舵c攀附权贵吗?” 王妃啐了一声,“小儿女情投意合,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联姻了?旁人怎么看我不管,我只想牧之娶个欢喜的姑娘。” 靖西王转过身来,神色略有挣扎,显然还在犹豫。 王妃走上前,牵起他的手,柔声道:“当年你为了娶我,不也在国公府门口等了三天,由着旁人说你趋炎附势吗?怎么轮到你儿子,反倒在乎名声了?” 靖西王当年不为父亲所喜,虽是嫡长,却并非世子,直至娶了现在的王妃,才被老王爷请封为世子。当初人人都嘲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娶妻是为换爵位。 靖西王不由笑了。这个曾终年在战场厮杀的铮铮男子,眼中也逐渐浮现出了一丝柔情,他回握住王妃的手,“好,就依你。” “想娶锦姐儿?他做梦!”宋怀远下了朝,回府饮了一杯凉茶,冷笑道,“若靖西王妃来访你可警醒一点儿,别把锦姐儿许给她那不成器的世子。” 刘氏道:“靖西王世子虽不曾建功立业,但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待锦姐儿也赤诚,我瞧着倒不错。” 宋怀远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想与这等无知妇孺多说,但念在刘氏是他的妻子c锦姐儿的母亲,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太子殿下已经打算收回兵权,日后靖西王就是一个徒有其名的空壳子王爷,锦姐儿嫁去有什么好。” 男人和女人在挑女婿的时候,眼光是完全不一样的。刘氏反而很满意“靖西王府式微”这一点。“便是没有实权,好歹世袭罔替的爵位还在,拿着朝中的俸禄,过闲散王爷的日子,又不必上战场拼死搏杀,有哪里不好?我也不稀罕锦姐儿大富大贵,只要她这辈子过得顺风顺水,我就安心了。” 宋怀远今日只是来跟刘氏知会一声,万没有想到刘氏还想跟他对着干。心里渐渐不耐烦了,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冷冰冰道:“锦姐儿将来定是要高嫁的,她的婚事你不用管了,我自会好好衡量。” 刘氏又好气又好笑,“你想怎么安排?不就是像嫁慧姐儿那样挑一个助你高升的女婿?侯爷,你就放过锦姐儿罢,还有一个墨姐儿供你盘算呢。” 宋怀远神色尴尬,还有几分被点破的恼意。当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锦姐儿墨姐儿有嫡庶之分,如何能相提并论?” “你也知道锦姐儿是你的嫡出女儿!”刘氏尖声喊了出来,随后便像被抽走了全身气力,后退几步,无力地摔在了椅子上。 宋怀远如今得势,每日迎来送往的不是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就是笑脸相对的同朝官员,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被人当面吼过了。时值盛夏,他听着外头一声连着一声的蝉鸣,无端觉得烦躁,“泼妇。” 十几年的夫妻情义,娇宠着养大的嫡女,到底比不过宦海挣扎的男人追名逐利的野心。 宋如锦一边临摹字帖,一边问道:“疏影,什么时辰了?” “未时还差了三刻。” 宋如锦把笔搁下,蹬蹬蹬跑去了卧房,“到时辰了,该歇午了。” 疏影心知她躲懒不肯练字,也不拦她,细心把桌案上的笔墨纸张收拾好,又替宋如锦放下床帘。 “姑娘睡醒可要用些茶点?昨日四姑娘她们做了冰碗,又解腻又消夏。” 宋如锦想起昨天宋如墨捧着瓷碗津津有味的模样,顿时眼眸一亮:“好好好,要要要。” 因心里念着凉点,宋如锦没睡多久就醒了,自己乖乖地穿好衣服,脸上还留着红通通的竹席印子。 几个姑娘一起坐在树荫底下乘凉。 宋如慧亲事已定,如今安心待嫁,平日除了和宋如锦一道温书习字,已不大和姐妹们一起玩了。所以现在一起坐着吃点心的,只有剩下的三姐妹。 疏影是家生子,自小就被遣来服侍二姑娘,名为奴婢,实为玩伴,素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做的冰碗只是简简单单的甜瓜蜜桃浇上糖水,零星撒了几个莲子。而宋如墨吃的冰碗还有鲜杏仁c藕片c菱角,此外还放了一小片荷叶点缀。 于是宋如锦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宋如墨,顾眼不顾手,一不留神,咬到了一口莲子心。 宋如锦苦哈哈地皱起一张脸,委委屈屈地控诉道:“疏影,你忘记给莲子去心了!” 疏影一脸正色:“我是想着暑气重,特意没把莲心去了,姑娘吃着也能清心安神。” 宋如锦说不过她,转头直勾勾地望着宋如墨,双手合十做祈求状,娇憨道:“四妹妹,你能不能分一点冰碗给我吃?” 宋如云笑了起来:“二姐姐你好馋啊。” 宋如墨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旋即站起身,浅浅笑道:“二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我让丫头给你重新做一碗。” 说罢,摇着团扇走回了自己院子。两刻钟后,便捧着一份卖相极好的冰碗过来。 宋如锦伸手去接,“谢谢四妹妹,改日我也请你吃好吃的。” 宋如墨手一避,不自然地笑了笑,“对了莲子好像没去心,我去换一碗来。” 话没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转身,步履飞快。 宋如锦馋到现在,哪里还等得住?连忙叫住宋如墨:“没事儿,大夏天的,来回走动又热又麻烦,我吃的时候注意着点就行。” 宋如墨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抿紧了唇,低头自语了一句:“是二姐姐自己要吃的。”背过身,一步步走到宋如锦跟前,把冰碗递了过去。 “宿主!别吃!” 拿着冰裂纹瓷勺的宋如锦顿时不知所措。 系统又道:“这份冰碗里放了一把巴豆,吃了会泻肚子。” “那就不能吃了?”宋如锦咬着勺子,“就吃一点点,不碍事吧?” 系统不禁默然。一个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怎么能贪吃到这个地步? 指望她开启宅斗模式大杀四方是不太可能了,系统压抑着自己的暴脾气,想了又想,非常温柔地说:“你悄悄地把这件事告诉疏影,别的就不用管了。那冰碗也别吃,乖,以后一定有更多好吃的。” 系统说的果然不错,刘氏听疏影说了这件事,头一个反应就是:“你们怎么照顾姑娘的?锦姐儿竟还要惦记人家的点心,差点吃出病来。” 疏影恭顺地点头,不敢反驳。 “罢了罢了,改天找人牙子买几个会做饭的丫头来,省得锦姐儿总盯着旁人的吃食。” 疏影松了一口气。自入夏以来,每每她给宋如锦煮绿豆汤做凉点,宋如锦都不太满意,这下好了,专人专职,她再也不用操心怎么变花样哄姑娘开心了。 “把墨姐儿叫过来。”刘氏重重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心眼儿倒多。” 宋如墨见宋如锦没吃冰碗,反而附耳和疏影说了几句话,就觉得不对劲。见她们主仆携手往正院去了,本想拦住她们,但又担心自己只是虚惊一场。强忍着没有动弹。 结果一盏茶不到,就有丫头来寻她,说“夫人有请”。 宋如墨便知大事不好,浑浑噩噩地走到了正院。上回把宋如锦推进池塘,尚是无心之举,如今在点心里下泻药,却是有意所为。况且冰碗还在,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她只是想不明白,宋如锦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又是运气好吗? 宋如墨心中酸涩。所有嫡女都这般有如神助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少年初成 家丑不可外扬。刘氏虽恼宋如墨暗戳戳地给宋如锦下套,但也不曾大肆宣扬。毕竟传扬出去,坏的可是所有侯府姑娘的名声。 念在宋如墨也没有得逞,刘氏就罚她抄写二十遍《闺训》,不抄完不许出院门。后来这事儿惊动了老夫人,老夫人又罚宋如墨抄写十遍《妙法莲华经》,还把宋怀远叫去骂了一顿,说他“未履教养之责,忝为人父;不察龃龉之事,愧为人臣”。 宋怀远在老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挨训,回去之后就把气撒在陈姨娘身上。因着这一年陈姨娘膝下儿女频频犯错,宋怀远便觉得这个妾室没有原来那般省心了,只叮嘱她仔细教养孩子,去梨香苑的日子越发少了。 陈姨娘每日去给宋如墨送吃的,经常背过身去抹眼泪。有几次被宋如墨撞见,便见她凉薄一笑,“姨娘哭什么呢?哭父亲来的少了吗?” 陈姨娘气结,“混账!我是为了你哭!你明知以后的亲事都拿捏在夫人手里,为什么还要跟她作对!她若把你随便许给什么人家,你可怎么办呀” “我的亲事自然拿捏在我自己手里,关母亲什么事。”宋如墨聊起婚姻大事,全然没有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有的羞赧,“姨娘也不必操心了。” 宋如锦也去看过宋如墨,隔着窗户问正在抄经书的少女,“四妹妹,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泻药啊?” 宋如墨偏头望过来,夏日热烈的阳光照进她的眸子,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没有为什么。”宋如墨走上前,透过漏花窗,直直地看着宋如锦,“我只是很羡慕你。” 这一刻她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了。像是嫉妒,又像心有不甘,甚至还有几分功败垂成的沮丧——下泻药又不是下毒|药,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她只想给宋如锦一个教训而已,又不曾害人性命。 系统很能理解这姑娘的心理:“偌大的侯府,就她一个庶出,论身份就矮了一等。若要比才华,也有宋如慧珠玉在前,比什么都比不过,姨娘又偏宠弟弟,这孩子心理不扭曲谁扭曲啊?” 系统絮絮说了一通,最后总结道:“总之,家庭环境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孩子的性格。宿主,你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注意一点。哦,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还太早了” 夏尽秋来,大半年的光景倏然而过。桂花一茬接一茬地开了,整个侯府都弥漫着馥郁醉人的桂花香。桂树深绿色的叶子掩映着金黄色的花朵,层层叠叠地覆在一起,明明不是什么艳丽的花儿,却显得格外灿烂多姿。 老夫人的腿疾重了许多,渐渐地不爱走动了。宋如锦每日去请安时,便会顺道折一枝桂花,还道:“外头秋色正好,既然祖母懒得走,我便把秋色带来给祖母一观。” 眉眼精致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往那儿一站,当真是人比花娇,说出的话也句句讨喜。惹得老夫人喜笑颜开,常把宋如锦挂在嘴边夸。 宋如锦也往慈晖堂跑得越发勤了,隔三差五就去一趟,和养在老夫人跟前的宋衍也熟了起来。宋衍现在才九个月,渐渐能咿咿呀呀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宋如锦就拿一只大红色的拨浪鼓逗他:“叫姐姐,姐姐——” 小宋衍就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含混地跟着喊:“切切” 宋如锦顿时眉开眼笑。 “说姐姐最好!”宋如锦得寸进尺。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说得了这般复杂的句子?小宋衍努力地张嘴,“切切好” 宋如锦乐得捧腹大笑。 老夫人就喜欢看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连带着腿疾也没那么难受了。 有一天,老夫人歇午刚醒,就听采杏说二姑娘已经来了,她嘴上说着:“天天往这儿跑,她也不腻烦。”脚下却急急忙忙地穿上鞋子,一刻也不停地往东厢房去了。 宋如锦正拿着一只竹蜻蜓逗宋衍玩。见老夫人来了,就笑着说:“祖母,我今日不走了,就在您这儿住几天。” 老夫人心里自然高兴,吩咐人去搭一个碧纱橱,还让丫头们趁着日头把被褥拿出去晒一晒。 “这事儿可曾知会你娘了?”老夫人笑眯眯地问道。 “就是娘让我过来小住的。”宋如锦道,“娘说祖母年岁大了,虽有衍弟承欢膝下,却也孤孤单单的,让我们多来陪陪您。” 老夫人慈爱地揉了揉宋如锦的发顶,“你娘把你教得很好。” 结果宋如锦一住下来就不肯走了。老夫人这里不仅茶点精细c饭菜可口,最关键的是疏影没跟来,再没有人催她练字了!得闲还能逗逗小宋衍解闷儿,别提过得多快活了。 日子便这般松松散散地过下去,转瞬又是一年除夕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聚在一起,连之前受罚后就不大出门的宋如墨也出现在了饭桌上。大家彼此说着祝词,热热闹闹地把年过了。 年后,靖西王妃又递来了帖子,请宋如锦过府做客。 刘氏当着宋怀远的面应承下来,倒把宋怀远气得够呛。 其实这大半年来,宋如锦去靖西王府已是常事,只是宋怀远不知道而已。刘氏也想开了——夫君的爱重c侯府的前程,她都不在乎,只要女儿过得舒心快活,她就满足了。 宋如锦对靖西王府已经很熟了,熟到什么地步呢?不用下人领路就能七拐八拐地摸到徐牧之的书房。 她到的时候徐牧之正在读书,看得是本画册子,封皮上写着“大夏山河鉴”。宋如锦见他看得入神,便没打扰他,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颇为顺手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过了年,徐牧之就十五岁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正是听了英雄事便生出满腔抱负c读了圣贤书便忧国忧民的时候。徐牧之每日在国子监进学,倒也并非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加之在王府耳濡目染,他心里很清楚当朝太子对他们家是什么态度。 但他真的好想披上战甲,驰骋无垠的战场,守卫这片大好河山啊! 他翻了一页《大夏山河鉴》,少年不知愁滋味般地叹了口气。 “锦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吱一声?”徐牧之一抬头,便见宋如锦正坐在前头的八仙椅上,慢条斯理地喝茶。他还当自己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 “来得有一会儿了,见你看得入迷,便没有扰你。”宋如锦道。她今日穿了一件橘红色的锦缎长袄,脸蛋也被屋子里的地龙熏得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喜人。 “劳烦妹妹久等了。前几日过年,厨房新做了几个大菜,我带妹妹去吃,就当是给妹妹赔罪了。”徐牧之站了起来。 宋如锦仰首看着他:“你好高啊” 一年前,两人的身高还差不多,没想到这一年以来,徐牧之的身量嗖嗖嗖地往上长,已经比宋如锦高出一个头了。 徐牧之闻言,弯着腰,矮下身子,笑盈盈地平视着宋如锦的杏眼,“那妹妹要多吃一点,才能长高。” 宋如锦想起自己每日在老夫人那儿蹭饭,餐餐都要吃大鱼大肉,饭后还要用一些水果茶点她很是心虚地点了点头——她吃得已经够多了! “你的发髻散了,我帮你拢好。”因徐牧之低着头,宋如锦便瞧见他的头发散出来一束,本想顺手把它盘到发髻里,哪知道越弄越乱,还不如先前整齐。 宋如锦愧疚道:“世兄,要不拆下来重新束吧?” 徐牧之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妹妹妹妹看着办吧。” 宋如锦便把他整个发髻拆了下来,重新扎了一个小发髻圈,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样式简单的玉簪,固定住小发髻圈,然后抽紧余下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绕上簪子。 徐牧之的脸渐渐热了起来。他甚至能听见宋如锦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像熏然春风吹在他的心头。 “好了。”宋如锦扶着徐牧之的脑袋,左右端详了一下,非常满意。 “谢c谢谢妹妹。”徐牧之语无伦次道,“走,妹妹,我c我请你吃饭。” 宋如锦乖乖地跟上。 用了饭,时辰也不早了,徐牧之送宋如锦出府,小心翼翼地问:“锦妹妹,今年上元节,你出去看灯吗?” 宋如锦点点头。 徐牧之微微笑了起来:“那我来找妹妹,咱们一起去街上看灯。” 宋如锦又点了点头。侯府接送她的马车来了,她矮着身子坐进车厢。 徐牧之注视着马车辘辘行了好一段路,摸了摸头上插着的玉簪,忽然拔脚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妹妹别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山寺桐花 初九,皇太后病笃,连夜召数名太医会诊。用上百年的人参吊了三天的命,最终还是捱不过薨了。 当今天子身负沉疴,仍坚持到慈寿宫尽孝。下旨:“举国同哀,停朝议三日,禁三月宴饮c歌舞,禁三年战事c婚嫁。命三品以上外命妇进宫哭丧。” 因此今年上元节,城中倒不能大张旗鼓地办灯会猜灯谜了。哪个朝臣敢出门过上元节,头一个就要被弹劾“大不敬”。 人算不如天算!徐牧之郁闷地望着匆匆换上素色衣裳的华平县主,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华平县主问道:“大过年的,干什么看着我叹气?” “我本约了锦妹妹,上元节同她一起赏灯,这下又不能成行了。”一个“又”字,咬得极重,让人听了就觉得委屈。 华平县主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去年太子殿下驾临,忠勤侯一家都没出府。” 她背过身去,对着梳妆镜,把头上的金簪摘下来换成银钗,随口道:“你也不用急,来日方长,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嘛。” 徐牧之便如醍醐灌顶。没错,他和锦妹妹来日方长呢! 他重重拍了一下华平县主的肩膀,两眼放光道:“芙妹言之有理!” 他自幼习武,手劲儿不小,华平县主被他拍得肩膀一颤。偏她舞刀弄棒也不输人,当下便绷直手掌,劈手给了徐牧之一记,“你走开!手上没个轻重!” 徐牧之也不生气,笑容满面地走了。 刘氏是二品诰命夫人,亦在入宫哭丧之列。每日辰时就要到宫门口候着,一跪就是大半天。因她是未来太子妃的母亲,所以皇后对她多有照顾,她跪坐的垫子已换成了软软的锦垫,累了也有宫侍伺候着去偏殿喝茶小憩。 其它命妇就没有这般舒适了。宫中戒备森严,不许诸位命妇带侍女进宫,她们也不敢在禁中招摇,所以渴了累了就稍微忍一忍,尽量不麻烦旁人。 刘氏也不好意思独自休息,经常拉上义安侯夫人张氏一起。 这日张氏沾光饮了一口热茶,见宫侍们都离得远远的,便同刘氏窃窃私语起来,“我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 刘氏轻轻颔首,应和道:“那是自然。什么事?” “前年慧姐儿你可记得那个叫吴莱的?”因为宋如慧已经定给了太子殿下,所以张氏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 刘氏想了起来。当初她托张氏帮她相一相女婿,张氏便推荐了这个吴莱。此人是当年的三鼎甲之一c春风得意的朝中新贵。 “怎么了?” “幸亏你没看中他!我四婶婶瞧着他不错,就嫁了一个姐儿过去,你猜怎么着?”张氏压低了声音,“三日回门的时候,那个姐儿一直哭着不肯走,说吴莱稍有不顺心便拿她出气,打骂皆是寻常,衣袖撩起来一看,果真一片青青紫紫的淤痕。” 刘氏讶然。张氏的娘家是定远伯府,也算是公卿世家,吴莱一介寒门之子,不把伯府的姑娘高高供着便罢了,竟还拳脚|交加? “后来呢?” “能有什么后来?人家夫妻两个关起门过日子,旁人如何能干预?还不是千劝万劝把姐儿劝回夫家受苦去了。堂堂伯府把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留在家,也不像话呀。” 刘氏瞠目结舌,“你四婶婶也不帮一把?” “我四婶婶是继母,本就隔了一层,能帮到什么地步呢?只劝着姐儿多顺着点,别惹吴莱生气,便也罢了。”张氏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吴莱看着倒像个正人君子,哪知道背地里竟这般龌龊行事。” “阿弥陀佛。”刘氏低低念了一句佛号。心里也清楚:没有娘家撑腰的姐儿总归会过得艰难一些。 到了四月,国丧就算过了。刘氏打算带宋如锦一起去京郊的南华寺上香。 “你还在菩萨那里记名了,也该去拜一拜。”刘氏帮宋如锦拢了拢衣裳,“再去加一件薄披风。南华寺在山顶,不比山下暖和。 宋如锦可不管出去干什么,只要不闷在家里她就很开心了。 四月的天空澄净湛蓝,空气中已带了些许暖意。南华山清幽宁静,走在山间崎岖的小路上,蜿蜒的溪流潺潺的流淌声,与呖呖清脆的鸟啼交融在一起,声声婉转入耳。日光静好,洋洋洒洒地落下来,照着不远处的香炉烟气袅袅,有如云纹。 刘氏买了香烛,虔心跪在菩萨面前祈愿。宋如锦也跟着叩首。随后便有一个自称净空的老尼上前,双手合十,低垂着眉眼,问:“贫尼观太太很是心诚,敢问太太府上是” 刘氏合掌还礼,“外子不才,忝为当今忠勤侯。” 那老尼一下热忱起来,称呼也改了,“夫人是个有福的,菩萨一定会多多保佑。”而后看着一旁的宋如锦,又施了一礼,“这便是府上的姑娘吧?” 刘氏笑道:“不错,正是我的次女。” 净空老尼连连夸赞:“贵女天庭饱满,鼻有肉,眼有神,一看便是位富贵闲人,一生顺遂。” 刘氏听别人夸自己没什么感觉,听别人夸宋如锦就觉得由衷地欢喜,一时笑意也深了几分。 净空老尼便殷切道:“依我看,夫人不如在府上添几斤香油,点个大海灯。那海灯便如菩萨现身,昼夜不灭的,不仅能保佑府上平安,还可庇护女公子,让女公子身体康健,逢事便可化险为夷。” 刘氏心底是信这些的,已细细地问起一日要供多少香油钱c海灯放在哪里合适c可要日日茹素斋戒念佛 系统佩服道:“这推销套路我服气!” 净空老尼挨个儿答了。见宋如锦两眼放空,无所事事,便唤来自己的弟子,“带女公子去后头走走,用一些斋饭罢。” 一位约莫双十年纪的尼姑走上前,含笑对宋如锦说:“女公子,请。” 南华寺坐落在山顶,若向远处眺望,便可见城郊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绿意蔓延数百里;城中富饶,游人如织,屋宇连绵,一派盛世之景。 宋如锦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忽地瞧见墙根旁边栽了一树素色小花,五片花瓣,花蕊金黄,说不出的清秀耐看。 “这是什么花?” 小尼姑道:“这是桐花,每年这个时节就竞相开了。女公子出身侯府,见的都是富贵花,不识得也不为怪。” 宋如锦又问:“那我可否摘一朵赏玩?” “女公子请自便。” 宋如锦便走到桐花树下,一手攀着枝桠,另一手伸去摘花。结果一阵山风吹来,把花瓣儿花骨朵都吹了下来,兜头洒了她一身。 啊!好丢人宋如锦回头看了一眼小尼姑,见她正望着别处,不由扬了扬嘴角,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裳。 过了小半个时辰,刘氏已和净空老尼谈妥,不仅要在家中奉一个大海灯,还给寺里捐了不少香油钱。净空老尼亲自把她们母女送到半山腰,笑容满面道:“夫人切勿忧心,日后凡有所扰,皆可逢凶化吉。” 母女两人坐着马车回家。进了侯府的巷子,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刘氏掀开车帘一角,朝外望去,便见侯府门口跪着一个背影纤细的女子,旁边聚着一众人,正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刘氏眼皮一跳,赶忙让车夫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车夫回禀:“夫人,那女子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说是来寻大爷的。” 刘氏松了一口气。忠勤侯府的大爷,是二房的长子征哥儿,如今十八岁,也正是年少风流的时候。现在二房一家虽还在侯府住着,但日后总归是要分出去单过的。 既然不碍她的事,那看看热闹也无妨。刘氏下了马车,姿态雍容地走到女子身侧,淡淡地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仰首看她,目光扫过她头上的翡翠镶金芙蓉钗c累丝八宝点翠珠花c同色的碧玉耳坠,还有满身的绫罗锦缎c挂在腰间的如意纹平安佩女子重重叩首下去,怯生生道:“妾身越氏,求夫人给妾身一条活路。” 她看刘氏的时候,刘氏也在看她——如云的乌发简简单单地挽成一个堕马髻,用青色的粗布条固定住了,鬓边斜插着一支木簪,身上穿的麻布粗衣已经洗褪了颜色,腕上绕了几圈编好的红绳,除此之外,周身便再无装饰。 但即便这样,也丝毫未掩她的美丽。她生得纤瘦,仰起脸的时候,眼中潋滟生波,泪珠子将坠未坠,很是楚楚可怜。盈盈拜倒之时,腰肢又不盈一握,就像风中微微摇晃的水莲花。 好一个柔情似水的美人! 因她伏着身子,压着了怀里的孩子,孩子哇哇哭了出来。 越氏急急忙忙道:“夫人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只是这孩子这孩子毕竟是爷的骨肉” 看热闹不嫌事大,渐渐有一群人围了上来,交头接耳喁喁私语。堂堂侯府当然不能这么被人看笑话,刘氏道:“行了,这孩子若果真是侯府骨肉,我们总不会亏待你,你随我来,别跟这儿跪着了,怪没脸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越氏入府 越氏跟着刘氏从角门进去了,宋如锦跟在后头,刘氏按住她,“你先回去,我要去你二婶那儿一趟。” 宋如锦便转身去老夫人的慈晖堂了。 越氏怀里的孩子一直在哭,声音嘹亮,引得一众丫鬟婆子看过来。刘氏看着孩子身量不大,便问:“这孩子可满周岁了?” “还没呢,到月底就满七个月了。”越氏一面应答,一面搂着孩子轻声安抚,“不哭了哦,乖,不哭不哭” “是哥儿还是姐儿?” “是个哥儿。” 刘氏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眼底尽是看戏的兴味。征哥儿虽已订了亲事,但媳妇还没进门呢,这会儿庶长子就来了,以后二房可有的闹了。 到了二夫人的院子,刘氏把来龙去脉一说,二夫人当即急了眼,先是不信,唤嬷嬷来把越氏轰出去,刘氏劝了几句,她才渐渐冷静下来,冷笑着乜了一眼越氏,“去,把征哥儿叫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片刻之后,宋征来了,因路上已有人提醒他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娘,儿子冤枉。” 他看了眼越氏,眼中全然是陌生,“儿子压根儿没见过这个女子。” 二夫人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一时也起了疑,扫了眼弱柳扶风的越氏,厉声道:“看你是一介弱质女流,才允你在这儿胡搅蛮缠,你若敢胡乱攀亲,我顷刻便让人把你乱棍打出去!” 二夫人骤然提了音量,越氏才哄好的孩子又被吓哭了,哇哇的哭声扰得人心绪不宁。 越氏怯怯地望着二夫人,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蓄满了泪,很快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淌了出来。她也不说话,就一直垂着头,泪水一刻未停,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宋征见状急了,冲着越氏大喊:“冤有头,债有主,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可别赖在我身上。” 二夫人一时也辨不清,揉着额头不说话。 这时,有个丫头匆匆跑来,对刘氏道:“夫人,侯爷下朝了,正找您呢。” 刘氏起身,“我先走了,你们的家务事我就不掺和了。” 二夫人心烦意乱地点了点头。 结果刘氏前脚刚走,越氏后脚就冲了出来,哭哭啼啼地大喊:“夫人,这孩子是侯爷的,我要见侯爷” 刘氏脸色微变,“你切莫胡编乱造。若有一句假话,即刻送到官府去!” “不敢说假话。妾身若有半句假话,便随夫人处置!”越氏摇着头,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妾身是沧州府人氏,就想见侯爷一面,求夫人成全” 当年宋怀远外放,就在沧州府任知府!刘氏心中恼恨,这越氏竟憋了这么久,才把实情说出来。 宋怀远是长子,越氏含糊称他一声“大爷”也没有错。是刘氏想左了,还当是宋征招惹来的。 她左右看了一下,见四周服侍的仆妇c花园里打扫的家丁都在朝这儿张望。二夫人也出了院子,神色惊异莫名。 宋征扶着二夫人,颇为不满:“娘,我说不干我的事,您还不信。” 刘氏剐了越氏一眼,无奈道:“你随我来罢。” 本想看看二房的热闹,反被二房看了热闹! 宋怀远见刘氏走来,便吩咐道:“近日朝中人员浮动,我给你一份单子,你挨个儿去打点打点。” 刘氏挑眉看了他一会儿,怒极反笑:“侯爷这些事倒记挂得清楚,只是不记得外头还有个儿子。” 宋怀远眉头拧成“川”字,沉声喝道:“你又胡说什么?” “人都找上门来了,侯爷还不承认——进来吧。” 越氏抱着孩子,身姿绰约地走了进来。 宋怀远倒也认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侯爷离任后,妾身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心中自是欢喜,本还想着侯爷有朝一日再回沧州府,没曾想,侯爷回京便高升了,再没有回来看妾身一眼。”越氏一脸委屈地说道,一双秋水剪瞳似嗔含怨。 宋怀远一向喜欢娇滴滴的美人,但他不喜欢美人的抱怨。此刻他神色平平,不见喜怒。 越氏也察觉出宋怀远的神色不对,眸光一转,连忙破涕为笑,“但妾身知道,侯爷是当世君子,决不会弃妾身母子于不顾。只不过侯爷入朝为官公务繁忙,一时顾不上沧州府的旧人。” 这话说得宋怀远十分熨帖。他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渐渐也带了几分笑意,“孩子多大了?可有名字?” “哥儿六个多月了,妾身没读过书,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听人说贱名好养活,就一直叫他狗儿。”越氏知道自己成功了,泪水不流了,眼神也逐渐明亮起来,“这名儿自是不作数的。侯爷学问高,都能给太子殿下当先生,哥儿还是得让侯爷正正经经取个名。” “就叫彻哥儿吧。”宋怀远子嗣单薄,骤然多了一个儿子,就像收到了一份突如其来的惊喜,心底还是快意的。 “彻哥儿有侯爷照看,妾身就放心了。哪怕再回沧州府,妾身也甘愿。”这话却是欲拒还迎了。 果然宋怀远大手一挥,道:“既然来了,哪有再回去的道理,你就在侯府住下罢。” 一旁的刘氏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心中倒是波澜不惊。宋怀远妾室不少,但真正得宠的,还是生了三个孩子的陈姨娘。眼下又来了一个越姨娘,这般年轻漂亮刘氏自然无所谓,她有一双女儿,又背靠义安侯府,正妻之位不动如山。只是不知近一年来备受冷落的陈姨娘会如何作想。 宋如锦正在慈晖堂逗宋衍玩。 再有两个月,宋衍就一岁半了。这些日子他手脚渐渐不安分起来,经常颤巍巍地站起来想学着走路。 老夫人觉得胖乎乎的有福气,所以宋衍被养得肥嘟嘟的,如今挥舞着肉胳膊肉腿儿使劲儿站起来,还会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就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宋如锦就伸出一根手指,让宋衍抓着,宋衍借了她的力,就能稳稳地站起来,蹒跚走几步再跌倒在炕上。 宋如锦一点儿也不嫌弃他笨,还拍拍手为他祝贺,“上回走了两步,这回就能走四步了,衍弟真厉害!” 现在的宋衍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句子,知道宋如锦在夸他,就露出四颗白白的门牙,张开一双手臂,“二姐姐,抱” 刘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老夫人笑道:“你看看,他们姐弟俩玩得多好。先前衍哥儿还没学会叫祖母,就先学会叫二姐姐了!” 刘氏心中涩了一下。若衍哥儿是她的亲生儿子该多好! 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摆出一张笑脸来,“娘还没听说吧?您又要添一个孙儿了!” 说着,便把今日越氏来侯府的事细细地讲了一遍。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锦姐儿,你带衍哥儿去院子里坐坐。多晒晒太阳,骨头长得快。” 宋如锦应了一声,搀着摇摇晃晃c三步一跌的宋衍走了。 老夫人这才发怒:“岂有此理!她把侯府当成鸣冤的官府了不成?竟还跑来正门口哭,也不嫌晦气!” 刘氏赶忙给老夫人揉了揉背,“您别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心中却道,要怪还不是怪你儿子到处沾花惹草。 老夫人顺了顺气,缓缓道:“跟我说说,这个越氏是什么来历。” “倒也没什么根基,是侯爷在沧州府任上时上峰送来解闷儿的。今年才十七岁,家中都是白丁,穷苦得很。” 老夫人心思一动,“你膝下无子,要不就把她那孩子抱去养吧,趁现在孩子还小,养一两年就能跟你亲了。越氏出身微贱,料她也不敢跟你作对。” 刘氏一边帮老夫人捶背揉肩,一边道:“您是没见到她今天的举止——侯爷没回来之前,只道孩子是大爷的,把征哥儿吓得魂飞魄散,侯爷回来之后,才道自个儿是来找侯爷的,吵着闹着要见侯爷。到了侯爷跟前,又一个劲儿的卖乖讨巧。我冷眼瞧着,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若把她儿子抱走了,指不定她怎么害我呢。” 其实刘氏心中另有打算。越氏心思活泛,陈姨娘也不逊色。与其她亲自出手应付,倒不如先让她们两个鹬蚌相争,到时她再坐收渔翁之利便是。只是这些话,不能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出来。 老夫人心底还是盼望刘氏能生个嫡孙的,见她不肯,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敦敦劝道:“你也知道,大郎就喜欢越氏这种弱质美人,你也别总跟他梗着,多顺着他点儿,夫妻一体,和和美美过日子才好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蜜饯鲜桃 一弦弯月爬上了树梢。 白日的喧嚣都已散尽,忠勤侯府又归于平静。朦胧的月色洒下,就像给静谧的侯府笼上了一层轻纱。 蓼风苑掌起了灯,宋如慧就坐在灯下,对着描好的花样子刺绣。 “慧姐儿,明日白天再绣罢。烛火摇摇晃晃的,伤眼睛。”刘氏走了进来,温声劝道。 宋如慧本想说“再有几针就绣完了”,但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还是决定不给刘氏添堵,乖巧应承下来,“好,听娘的。” “下个月就是你的及笄礼了,我已给你挑了福阳长公主当正宾,至于有司和赞者,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有司赞者一般要挑选同龄的玩伴,宋如慧忖了一会儿,道:“安平郡主和荣国公府的昱卿姐姐一向和我交好,我明日便写信问问她们愿不愿意。” 刘氏看着温声细语c举止娴雅的宋如慧,又欢喜又不舍,“我的慧姐儿长大了,一眨眼都及笄了。再过小半年,就要嫁给太子殿下了。” 提及亲事,宋如慧有些羞涩,红着脸道:“娘快别说了,还早呢。” 刘氏便止住了话头。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蜡烛呲呲作响。 良久,宋如慧才轻声道:“娘,今天那个越姨娘”她说到一半,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说下去,只低着头说了句:“娘一定很难受吧” 刘氏却笑了起来,“慧姐儿,你为什么觉得娘很难受?” “因为爹爹又添了个姨娘和儿子。” “娘不难受,好孩子,娘一点儿也不难受。”刘氏轻轻抚了抚宋如慧放下的头发,声音像涓涓流动的泉水,宁静而温柔,“一则嫡庶有别,她就算生了个儿子,也只是个庶子,在府中的境况还比不上你这个嫡出的姑娘,将来挑媳妇儿,也只能挑次一等的。二则尊卑有序,娘是你爹爹明媒正娶的妻子,越氏那低微的出身暂且不论,她便是进了侯府,也只是个末等的姨娘,处处都要受我掣肘。你看,她自己比不上我,她的儿子比不上我的女儿,我还有什么可难受的呢?” 宋如慧仰起脸,望着刘氏一双柔和从容的眸子。 “慧姐儿,将来你嫁进东宫,也要记着娘这番话,不论那起子良娣孺人如何兴风作浪,坐在太子妃位子上的,终究还是你。只有你的孩子,才是殿下的嫡子。” 烛火下的宋如慧肤白如瓷,眉眼秀美,刘氏含笑看着。少女才初初长成,但她恨不得把自己一辈子为人处世的经验都倾囊相授。 宋如慧重重点头,眸光清明,“娘说的,女儿都记下了。” 刘氏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宋如慧的手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你一向聪明,聪明得让娘心疼。你锦妹妹,又太憨了” 正在燕飞楼剥桃子的宋如锦突然打了个喷嚏。 疏影忙道:“暗香,快去把窗户阖上,别把姑娘吹病了。这时节正容易得风寒呢!” 宋如锦剥好了桃子,一刀把它切成两半,将桃核取了出来。剩下的桃肉用丝线分成了好几瓣。 前几日,华平县主送来了一盒亲手做的玫瑰酥,宋如锦打算学做一些蜜饯鲜桃当回礼。 眼下桃子刚切好,扑鼻便是桃子独有的香气,宋如锦没忍住,拿起一瓣桃子吃了。 张口一咬,桃子汁便溢了出来,凉沁沁的一路滑到喉咙。宋如锦舔了舔唇,又吃了一瓣桃子。 “宿主,要不你洗洗上床睡吧?桃脯还没开始做,桃子就被你吃了一半。” 系统本意是想取笑一下宋如锦,哪知道宋如锦听后竟觉得非常有道理,飞快地把剩下半个桃子吧唧吧唧吃完了,心安理得地上床睡觉。 曾在无数个世界无往不利c大显神威的宅斗系统默默地劝告自己:“不要骂宿主,不要暴躁,要温柔” 不过,宋如锦心底还是记挂着给华平县主回礼。次日清晨早早起了,一连剥了好几个桃子,忍住不吃,切好了扔进煮沸的糖水,小半个时辰之后捞上来,淋上熬化的冰糖,搁在竹屉上沥干,晒了日,分装进两个小食盒,一盒送去给华平县主,另一盒留着给自己吃。 宋如慧的及笄礼亦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刘氏拟了宾客单子,重要些的便亲自去请,不重要的便让周嬷嬷或是门房去递帖子。 因着宋如慧还顶着未来太子妃的头衔,所以鲜有人推脱不来。有司已确定下来,正是宋如慧邀请的荣国公长女谢昱卿。安平郡主也答应要来当及笄礼的赞者。 再加上正宾是今上的亲姐姐福阳长公主,一时人人称道忠勤侯府大姑娘的及笄礼是如何隆重盛大。 到了及笄礼那天,宋如墨从侧门出去悄悄望了一眼,只见直通侯府的一条巷子停满了各家夫人太太们的马车轿子。雕车宝马,衣香鬓影,妇人们笑语盈盈地走来,环佩叮当。 宋如墨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回去,闷闷不乐地回了屋子,道:“大姐姐的及笄礼这般热闹,等我及笄,能有她一半的排场就好了。” 陈姨娘对着镜子,细细地给自己的两颊扫上胭脂,理所当然道:“你大姐姐是要嫁进宫里当太子妃的,她的及笄礼,自然不能等闲对待。人家这是命好,羡慕不来的。” 宋如墨嘟起了嘴。 陈姨娘梳妆完毕,阖上了妆奁,“走罢,咱们也去瞧瞧太子妃的及笄礼。” 正堂已来了一众妇人,三三两两地聚着聊天。宋如锦就在隔壁的小花厅剥核桃吃。同她坐在一起的,还有宋如慧邀来的安平郡主和谢昱卿。 安平郡主是个自来熟,见宋如锦吃核桃吃得津津有味,便问道:“你也是侯府的姑娘吧?这核桃还有没有,分我一点可好?及笄礼还有好一会儿,在这儿干等着也怪无聊的。” 宋如锦便友善地分了她几个核桃,还递了一只敲核桃的小锤子过去,“我是慧姐姐的二妹妹。” “哦,我听慧娘提起过你,你就是她那个嫡亲妹妹。”安平郡主仔细看了她两眼,“你们姐妹俩长得真像,都一样漂亮。” 宋如锦便甜甜笑了起来,又移了几个核桃过去,“郡主娘娘慢用。” 荣国公府的谢昱卿就在一旁微微笑着,也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她们。 宋如锦心想,来者是客,总不能冷落了人家,倒显得自己没有待客之道。于是也给了谢昱卿几个核桃,道:“昱卿姐姐也吃。” 谢昱卿拿帕子掩了掩唇。 安平郡主笑道:“昱卿是荣国公府教出来的,最是端方有礼,一言一行都不出错的,你让她在外头剥核桃吃,还不如一刀砍了她来得痛快!” 宋如锦讪讪地收回核桃,倒了一盏茶递过去,“那昱卿姐姐请喝茶。” “多谢妹妹。”谢昱卿客气地道谢,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保持着轻微上扬的弧度,带着几分疏离。 没过多久,华平县主就来了,直接来抢宋如锦手上剥好的核桃仁,吃了几口又觉得干,拿起宋如锦面前的茶杯,毫不避讳地喝得一干二净。 安平郡主奇道:“我竟不知,你们二人关系是这般好的?” “那是自然。”华平县主得意道,“锦妹妹还亲自做了蜜饯给我吃呢。对了锦妹妹,上回你送来的蜜饯鲜桃,我还没吃多少就被我哥抢走了,你可得补偿我。” 谢昱卿侧首看了过来。 宋如锦撑着下巴想了想,道:“那你今日晚些再走,我那里还剩半盒,都给你。” “行,妹妹够意思。”华平县主眉开眼笑。 谢昱卿浅浅笑问:“我倒奇了,是什么样的蜜饯鲜桃,让表妹这般念念不忘?” 靖西王妃出身荣国公府,正是现今荣国公的亲妹妹。所以华平县主和谢昱卿还是一对表姊妹。 “就是甜中带点酸,吃着不腻口。”华平县主走到宋如锦身后,捏了捏她的双平髻,“贵就贵在锦妹妹亲力亲为的心意,最是难得。” 宋如锦道:“昱卿姐姐若想学着做,我便写个方子给你。” 华平县主刚想说“我那昱卿表姐哪里会洗手作羹汤”,便听谢昱卿道:“如此便劳烦妹妹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及笄礼便开始了。宋如慧穿着一身青色衣裙,梳着双鬟髻,步步踏莲一般走到宾客们的面前。 她已许久不梳双鬟髻了,这会儿忽地换成豆蔻少女的发型,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宋如锦站在角落,猛摇旁边宋如云的手臂,比自己及笄还要激动,“快看快看,大姐姐真好看!” 宋如云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宋如锦点点头,安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把臂同游 随后,宋如慧来回换了三趟衣裳,从素色齐腰襦裙换成胭脂色曲裾深衣,从胭脂色曲裾深衣换成了大袖长裙礼服。最后跪着聆听了一下父母的教诲,便算是礼成了。 宾客们齐齐上前,有的拿出贺礼祝贺,有的盛赞宋如慧端妍敏慧,倒也热闹非凡。 因是姑娘家的及笄礼,所以来的大多是女眷,见宋如慧这般出挑,料定宋二姑娘也是不差的。于是纷纷涌上来,有意无意地和刘氏谈起宋如锦。 刘氏心底还是中意靖西王世子的。她在人群中寻到靖西王妃的身影,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刘氏便对着一拥而上的贵妇人们笑了笑,“锦姐儿还小呢,我倒想多留她两年。” 靖西王妃也不傻。刘氏这一两年来能默许宋如锦频频做客靖西王府,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向晚,华平县主带走了宋如锦仅剩的半盒桃脯,再三谆谆道:“下月初五是我生辰,你可一定要来啊。” 宋如锦不住地点头。 夏日昼长,似乎等了很久,六月初五才姗姗来迟。 宋如锦换了一身轻薄的夏裳,因天气热,头发贴在脑后着实闷得慌,所以便分成两股梳成了丱发,插了两对红宝石小花钗。双髻中各引出了一小绺头发,走动时便一摇一晃的,看上去娇俏可人。 到了靖西王府,徐牧之便迎上来,拉着宋如锦左看右看,“锦妹妹,你可算来了。” 自今年元月初,皇太后薨逝,两人便再没有见过面。隔了小半年,徐牧之觉得宋如锦长高了一点,脸颊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许多,下巴尖尖的,清丽的轮廓已然初显。偏她又生了一双圆圆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是以即便脸颊瘦了也不觉冷艳,只觉得娇憨讨喜。 宋如锦拿出一枚小荷包,水绿色蜀锦作底,正面绣着寓意“天仙祝寿”的天竹c水仙c寿石,反面绣着寓意“玉堂富贵”的玉兰c海棠和牡丹花。袋口用一根杏黄色的络子收紧了,还仔细地编了穗子。 “这是给县主姐姐的生辰贺礼。”她道。 徐牧之连忙接过来,放进门襟下的口袋,“这是妹妹亲手绣的吧?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再转交给芙妹。” 两人联袂走进屋子。一进门,便见谢昱卿端坐在一旁,手上拿着绘有仕女图的绫绢扇轻轻摇着,一双妙目光华微转,打量着他们二人。 徐牧之客套说了一句:“昱卿表妹也来了啊。” 谢昱卿依旧端庄坐着,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礼貌地打招呼:“表哥。” 徐牧之点了点头,又拉着宋如锦去别处玩了。 “锦妹妹今日熏的是什么香?我闻着很是清雅。”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徐牧之的鼻间嗅到一股暗香,便不由自主地问道。 “我不曾熏香啊。”宋如锦撩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许是百合花味儿。我沐浴用的香胰子里头掺了百合花。” 徐牧之看着衣袖撩起露出的一截藕臂,凝脂白玉一般,连忙偏过头去,不敢再多看。 华平县主今天过的不是整生日,所以只请了一些相熟的闺阁少女。大家略略地用过了饭,就坐在一起占花签玩。 谢昱卿总能说出每一支花签的出处,很是博学多才。 宋如锦正玩得高兴,华平县主忽然神秘兮兮地走到她身后,附耳悄声道:“妹妹可想出去转转?” 宋如锦愣了一下,“去哪儿?” “去英国公府。”华平县主依旧压低了声音,“我们悄悄地从角门溜出去,没人会发现的。” “去英国公府干什么?” 华平县主事无巨细地道来,“我昨晚听见我爹娘商议,要把我许给英国公的弟弟韩烨。我连那韩二公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能随便嫁给他?趁着今日来客多,我们偷偷出去一趟,也没人在意。我且去会会那韩烨,若他配不上我,我就不让娘亲把我嫁给他。” “这这怎么行?一来,没有车轿,二来,你可识得去英国公府的路?”宋如锦被华平县主雷厉风行的做派吓得有点懵,“再说,英国公府又不曾给你递帖子,你就算到了人家府门口,也进不去啊。” 华平县主忍不住笑了,“你可知英国公府在哪儿?就在我家隔壁!过一条巷子便是!走几步路就到了,那需要什么车轿?至于怎么进去”华平县主冲她眨了眨眼,“你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宋如锦已有六七分意动,但还是有点担心,“若遇上了歹人” “盛京城,天子脚下,哪有什么歹徒?”华平县主一劝再劝,“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就叫上我哥一起,他身手可好了,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宋如锦终于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华平县主只道要和宋如锦一道去书房赏画,从从容容地暂别了众人。紧接着,二人火速和徐牧之会合,引开守在角门的侍从,飞快地溜了出去。 离开王府,走到宽阔的大街上,三人忍不住相视一笑,像干坏事得逞了一般。尤其是宋如锦,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了家人侍女,独自走在外面,一时觉得鸟鸣花绽,连空气都是快活的。 华平县主走在前头,宋如锦和徐牧之跟在后面。盛夏的阳光灼目,宋如锦被刺得睁不开眼,徐牧之见了,便伸手放在她额前,替她挡住了热烈的阳光,“这会儿日头正毒,可别晒伤了妹妹。” 待三人行至一面围墙旁,华平县主停住了脚步,从袖中掏出一副绳索,轻车熟路地把连着麻绳的钩子甩上围墙。 宋如锦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利索了,“这c这就是你说的妙计?” 系统啧啧感慨:“这位县主果然是将门虎女啊。” 华平县主面不改色,“对啊。小时候娘把我反锁在楼上,罚我闭门思过,我若想逃出去玩,就是这么干的。” 她用力扯了扯麻绳,确定结实稳固之后,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往上爬,“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宋如锦仰着头张着嘴怔了好一会儿,问道:“你便是进去了,能知道韩二爷在哪儿吗?” “咱们这样的人家,正堂书房后宅的位置不都差不多嘛。”华平县主跨到了围墙上头,正打算翻过去,里头忽地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边!” 华平县主倒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见有人过来,连忙回转,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走走走,快走。”她赶忙收拾好绳索,匆匆抱着跑了。这会儿她倒想起自己是靖西王府的姑娘了,顾及身份,跑得飞快,唯恐被人抓了现行。 徐牧之和宋如锦连忙追上。徐牧之还好,手长脚长,跑起来毫不费劲。宋如锦却一向身娇体弱,没跑几步便累得喘不上气。 “锦妹妹,你慢些走,不着急。”徐牧之停下来等她,见她一直不跟上来,又主动走了回去,伸出手,“妹妹,我牵着你走吧。” 天气很热,宋如锦觉得自己一身是汗,镂金刻丝的纱裙紧紧地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她口干舌燥地嘟囔道:“我想喝水。” 徐牧之连忙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抬头一看,瞧见围墙里面有一棵结满了桑葚的桑树,便伸手摘了几个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递给宋如锦,“妹妹先吃点这个,好歹解解渴。” 宋如锦一口一个吃了下去,满足地擦了擦嘴,“很甜,好吃。” 徐牧之见状,又摘了好几个桑葚。他摘多少,宋如锦就吃多少,来者不拒。 这时,华平县主见没人追,也折了回来,见徐牧之忙着摘桑葚,就一道跟着帮忙。她没有徐牧之高,踮脚伸手也够不着桑葚,便把抱在怀里的绳索扔上去,勾住桑葚树的树枝,稍微用了点力气把树枝往下扯了一点,“哥,你快摘。” 满树的枝叶颤颤巍巍,桑葚果子也跟着摇摇晃晃,徐牧之一个接一个摘下来递给宋如锦。 三个人就像流水作业线一样,华平县主负责勾树枝,徐牧之负责摘桑葚,宋如锦负责吃。 可叹没过多久,围墙内又传来一声大喝:“谁在外面?” 三人这才想起,这堵围墙是英国公府的围墙,这棵桑树是英国公府的桑树。 三人沉默半晌,再度撒腿而跑。 倒也没有人追过来。 宋如锦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徐牧之和华平县主也跑得满头是汗。少年少女彼此对视一眼,纷纷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赤日炎炎,映在三人尚算稚嫩的脸庞上。宋如锦头上戴的红宝石花钗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仿如他们此刻耀眼绚烂的年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循循善诱 他们也知道分寸,没有在外逗留多久。直到回了王府,三人每每对上眼神,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发笑。 谢昱卿正和安阳伯次女下棋,抬头望了他们一眼,淡淡问道:“你们看了谁的画作?竟这般开怀。” “张秀景的《春暖图》。”华平县主信口胡诌,“花鸟虫鱼皆栩栩如生,意趣十足。” 宋如锦见她说的跟真的一样,又憋不住笑了。 徐牧之便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很久才落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家里请客吃酒,来了许多亲戚。席间,一位世伯父说了件趣事,她嘴里咬着糕点,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训斥她:“昱卿,你是大家闺秀,食不应言,笑不露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向来是以皇族的礼仪规矩教导她的。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难堪的。她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有名的顽劣世子,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人各不同。若世间闺秀都谨守闺训c恪尽礼数,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倒不如放任自流,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但很快他就被靖西王妃骂了一顿,“舅母是长辈,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下次你再这般不知礼数,我就不带你出门做客了。” 徐牧之心不在焉地听着训斥,下意识地朝谢昱卿那儿望了一眼。谢昱卿埋着头一声未吭。 徐牧之心里便有些遗憾。他好心好意替她说话,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他没有想到,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在寿阳长公主以皇室礼仪教养女儿的时候,在几个大人笑言“亲上加亲”的时候,谢昱卿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幕,想起这个在她万分窘迫之时,为她挺身而出的小小少年。 她心底甚至有一些盼望“亲上加亲”。她也曾细细地思量过,论身份,她出身国公府,又是长公主的女儿,论容貌品行,她亦是出挑。总之,德言容工,她一样都不差。甚至在听闻徐牧之喜欢吃桃脯后,还特意讨来了方子学着做 但她终究长成了矜持微笑的贵女,不复他欢喜的灵动模样。 “昱卿姐姐,该你了。”对面的安阳伯次女提醒道。 谢昱卿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很久了,礼貌地说了声“对不住”,目光扫过棋盘,谨慎而优雅地落下一子。 宋如锦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刘氏正在等晚膳。宋如锦便亲昵地依偎在她身旁,谈起今日的所见所闻。当然,偷溜去英国公府那一段是不敢说的。 刘氏搂着宋如锦,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忽地起了心思,问她:“倘若让你一辈子和徐世子一起顽,你可愿意?” 她自己觉得徐牧之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也要再问问女儿的意思。 宋如锦想都没想,便答:“愿意,当然愿意。” 如果每天都能如今日这般痛痛快快地玩儿,那该是多么恣意快活的日子啊。 这时,周嬷嬷卷了金丝藤红漆竹帘进来,面色迟疑。 “怎么了?”刘氏问道。 “越姨娘说近几日暑气重,想每天歇午后进一碗绿豆汤。” 刘氏蹙了下眉头,丝毫不掩厌恶神色,“给她几分颜色,她倒开起染缸来了。” “夫人,依老妇看” 刘氏抬起手示意周嬷嬷别说话,看了眼身畔的宋如锦,和颜悦色地问:“锦姐儿,此事若换做你,你会如何处置?” 宋如锦理所应当道:“姨娘想吃绿豆汤,给她吃便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刘氏笑了起来,“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一日也就一文钱的嚼用。但你可知,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积少成多,也是极大的一笔开销。再说给了越姨娘,就不能不给陈姨娘,给了我们大房,就不能不给二房。公中的银子就这么多,都用在这种地方,去哪儿腾出银子给你做漂亮衣裳?” 宋如锦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便不给她吃。” “那也不行。咱们偌大的侯府,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府中的姨娘要一份绿豆汤都供不起,不仅你爹爹知道了要怨我,便是传到外头,也是让人笑话。” “那还是给她吧。” 刘氏看着宋如锦纠结的样子,慈爱一笑,“锦姐儿,你别看这只是一碗小小的绿豆汤,我若允了,便是给她脸面。她得了脸就敢上房揭瓦,今日要绿豆汤,明日要荷花糕,后日就要莲叶羹,届时我该如何是好?” 宋如锦被彻底绕糊涂了,“那娘说,绿豆汤到底该不该给?” “给,当然要给。但我也不能让她拿得太痛快。”刘氏道,“既然公中的银子不够,那我就要拿她的体己来补。” 宋如锦似懂非懂地点头。 刘氏想了想,道:“周嬷嬷,昨日侯爷不是赏了她一对扭珠华胜吗?” “是有这回事儿。那华胜还在库里,没拿去给她呢。”周嬷嬷道。 “那就不必给她了,就抵了她每日进一碗绿豆汤的耗用。” “是。”周嬷嬷笑着应了声。 宋如锦想起刘氏刚刚的话,不由问道:“那陈姨娘和二婶婶她们呢?” “陈姨娘有嫁妆铺子,我便从她的铺子里抽银两。至于你二婶婶那是她的房中事,与我不相干。” 宋如锦吃惊:“这样也行?陈姨娘会答应吗?” 刘氏揉了揉宋如锦的脸蛋,“我为妻,她为妾,我做事,不必问她答不答应。” “那陈姨娘不会生气吗?” “她会生气,不过她不能生我这个当家主母的气,她只能气那个身份更低微的越姨娘。”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听着,隐约明白了一些。 刘氏便挥挥手,“你回去吧,好好想想娘说的话。” 待宋如锦走远了,周嬷嬷才道:“夫人这么教二姑娘,也不知二姑娘能不能记在心上。” “记不住也得教,锦姐儿终归要嫁到别人家里当主母的。什么都不懂,怎么和妯娌妾室打交道啊也怪我,打小便宠着她,到如今只知吃睡玩乐不谙世事”刘氏越说越发愁。 周嬷嬷连忙岔开话题,“越姨娘也是多事,才进府多久,就想翻花头了。” 刘氏轻哼了一声,“原本看她能等到哥儿生下来,直到六个多月才来盛京,还当她是个能忍的,没想到,也不过是这种货色。” “她家中清贫,从小都是吃苦的,好不容易进了侯府,见了这泼天的富贵,早就被迷了眼,哪里还能忍得住?” 晚风轻拂,水晶珠帘微微晃动,主仆二人闲话聊着,天色渐昏。 次日一早,刘氏通知了大厨房,每日给府中几位姨娘送一例绿豆汤。消息传到了梨香苑,陈姨娘仔细问了个中缘故,气得吃不下饭。既恼刘氏随意处置她的嫁妆,又暗恨越姨娘多事。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碗绿豆汤都巴巴地找夫人讨,带累我的嫁妆都守不住。她倒好,身无分文来的侯府,多用一碗绿豆汤都是赚的。我的嫁妆,那可是要留给墨姐儿的!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叫什么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面甜心苦 时当正午,阳光从碧纱窗照进来,整间屋子透亮光明。铜质金猊熏炉缓慢地吐出一缕香烟,淡淡的苏合香气弥漫开来。 荷香劝道:“姨娘也别气了,夫人这摆明了拿您做筏,就等着您生越姨娘的气,和她闹起来呢。您这会儿气恨,可不正合了夫人的意?” 道理陈姨娘都懂,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烦躁地指着案上的金猊香炉,“大热天的,你点什么熏炉?快给我灭了,看着就闷闷的难受。” 荷香连忙倒了一盏茶,揭开香炉盖子浇了下去,一边随口说:“婢子前几日还听几个仆妇嚼舌根,说自打越氏进了侯府,她在沧州府的父母兄弟便也跟着鸡犬升天。这些个平头百姓,不得势还好,一得势便飘飘然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一家子都不是东西,猖狂得无法无天。” 陈姨娘沉吟了片刻,招招手把荷香叫到近前,“你去开我的妆奁,里头有一串金丝玉玛瑙手钏,你拿出去当了,换些银两,雇个稳妥的人去沧州府一趟。” 荷香有些疑惑,“姨娘这是何意?” 陈姨娘接着说:“到了沧州府,仔细搜罗越姨娘家里人欺男霸女的罪证,再带上我哥哥的名帖,一并送到官府去。” 陈姨娘有一个同胞庶兄,书读得不错,早些年中了举人,如今也在外头任父母官。 她扶了扶发间的坠珠步摇,咬牙切齿地说:“她敢给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让她安生。” 荷香重重点了点头。 “近来墨姐儿怎么样?”陈姨娘舒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问道。 “四姑娘总默默的不说话,婢子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陈姨娘按了按眉心,叹息了一声,“这丫头” 与此同时,慈晖堂的老夫人正打量着小宋彻。宋如慧和宋如锦一双姐妹,就在一旁翻花绳玩。 越姨娘也来了。 因着上回刘氏以绿豆汤为例,给宋如锦上了一堂生动的妻妾斗法课,所以现在宋如锦一看见越姨娘,就觉得自己在看一碗绿豆汤。 “这孩子生的瘦弱,不似衍哥儿壮实。”老夫人年岁大了,眼睛不大好,凑近襁褓看了许久,才慢慢说道。 宋如锦把花绳搅得一团糟,宋如慧一边替她整理,一边搭腔道:“衍弟自小养在祖母跟前,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咱们的太子妃娘娘都这么说了,那铁定是没有错的。” 现下都七月初了,满打满算,再有三个月,宋如慧就要嫁给太子了,如今正是最憧憬最羞涩的时候,最怕听别人拿太子打趣她。现在听老夫人这么说,立时面色微红,耳垂也烫了起来。 “这么说,我的彻哥儿还有个太子妃姐姐。大姑娘以后可要多多帮衬弟弟。”绿豆汤,哦不,越姨娘柔柔地说。 宋如慧抬眸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没说话。越姨娘只比她大两岁,她对上越姨娘的时候总觉得尴尬。 “他算慧姐儿哪门子的弟弟。”老夫人一句话挡了回去。 越姨娘便有些讪讪。 “论起来,衍哥儿还是早产儿呢。”老夫人看够了孙儿,采杏扶着她坐回位子,“彻哥儿如今也快九个月了吧?衍哥儿九个月的时候都会说话了。” 包在大红锦缎襁褓里的宋彻又黑又瘦,小小的一团,逗他说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哼几声。 宋如锦与有荣焉:“衍弟聪明着呢,旁人一概都是比不过的。” 坐在下首的越姨娘拿纨扇掩了半张脸,盈盈一双水目怯怯地望过来,“二姑娘,衍哥儿出生在侯府,自小金莼玉粒喂着养大,我们彻哥儿是乡下长大的,喝糙米粥,吃糟糠腌菜。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其实今日老夫人派人去把宋彻抱过来瞧瞧,特意叮嘱了越姨娘不必跟来,哪知道越姨娘就当没听见一样,一路觍着脸随着老夫人跟前的嬷嬷来了慈晖堂,不知道的还当她在老夫人这儿多得脸呢。 来都来了,赶走也不合适,老夫人便由着她在这儿坐着,心中着实嫌她身份低微,不懂规矩,不会看人脸色。 现下她又驳了宋如锦一句,老夫人便护起短来:“主子们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越姨娘便噎了噎,抬头望见老夫人冷峻的面色,顿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眼中朦朦胧胧腾起了一层水气,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系统慨叹不已:“这个越姨娘,心里都快恨死老夫人了,脸上竟然还能做出一副柔弱怯懦的表情,影后影后,佩服佩服。” 宋如锦闻言就忍不住朝越姨娘那儿望去,正好对上她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 “宿主,别看了,你这种智商根本玩不过她。” 越姨娘回去之后,身边服侍的莲月就忍不住嗤笑,“说了别去,姨娘非要去,可不是上赶着讨人嫌。” 莲月是家生子,父亲是宋怀远跟前得脸的管事,母亲是服侍二夫人梳头的嬷嬷。侯府这样的人家,三等仆妇的吃穿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姑娘还要好,莲月自小也是被当成小姐一样养大的。 因此把她拨过来服侍这个出身贫苦的越姨娘,她心底是一万个不乐意。 越姨娘听了她的冷嘲热讽,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垂下眼睫,低柔地说了句:“莲月,给我倒杯茶罢。” 莲月随手拿来茶壶倒了杯茶,重重地往越姨娘面前一放。瞧见她满头的珠翠,心里愈发看她不起——但凡越姨娘得了赏赐,就往头上身上招呼,真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做派。 越姨娘端起茶杯,也不喝,就拿在手上端详。精细的官窑瓷杯,青花纹,杯子底部是一圈海水纹样,杯身则是惟妙惟肖的缠枝瓜果。 只是里面盛的茶已经放了很久,茶汤泛黄,上面还飘着一根孤零零的茶叶。越姨娘轻声道:“莲月,茶凉了。” “姨娘将就着喝吧,天气热,哪需要喝热茶。”莲月说完,懒得在越姨娘跟前服侍,径自甩帘子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越姨娘一人。她收起柔弱娇怯的表情,抚平了一直似蹙非蹙的嫦娥眉,走去小厨房烧了一锅水,给自己泡了一壶热茶。神色挣扎了片刻,便对准自己白皙柔软的手背浇了下去。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从她把发簪插进继父胸膛的那一刻起就不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氏便得了消息:宋怀远把越姨娘身边的丫头赶去京郊的庄子了。 周嬷嬷一边服侍她起床,一边说着,“已经打听过了,那丫头名叫莲月,越姨娘名字里也有一个‘莲’字,所以犯了忌讳,干脆远远地打发走了。” “什么时候一个姨娘也要旁人避讳了。”刘氏冷笑,“一看就是托词,肯定还有旁的缘故。” “旁的倒没打听出来。不过老妇看见越姨娘手背又红又肿,还有一溜烫出来的水泡,估摸着是那莲月没服侍好,惹侯爷生气了。” 刘氏也没深想,转而问道:“锦姐儿可来了?” “已经来了,正用着早膳呢。” 刘氏连忙披上竹青色丝绸罩衣,快步朝外走去,“我去瞧瞧她穿戴得妥不妥当。头一回去公主府,可不能出岔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昌平公主 热气腾腾的肉末菜粥,盛在天青色的冰裂纹小碗内,肉末已用滚油煸炒过,和剁得碎碎的青菜一起炖煮,软软烂烂的,不用嚼就滑下了喉咙。 宋如锦一口一勺,就着撒了芝麻的酱香饼,吃得津津有味。 刘氏上前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目光扫过她今日穿的水绿烟罗衫和翡翠散花纱裙,沉吟半晌,道:“这衣裳太暗了,去换那身鹅黄色的来,瞧着鲜亮。” 估摸着今天会有不少贵女去公主府,她的锦姐儿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宋如锦刚好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心满意足道:“还是娘这边的早膳最好吃。” “你可别唬我。你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就说祖母那儿的饭菜最好吃,来了我这儿,又说我这边的饭菜最好吃。”刘氏捏了捏宋如锦的鼻子,“小墙头草,到处都想讨好。” 宋如锦连忙跑开了,“我回去换衣裳了!” 她们今日打算前往的,是昌平公主的府邸。 昌平公主是今上的长女,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当年先皇后生下太子匆匆过世,后位一直虚悬,直到小昌平呱呱坠地,龙颜大悦,才将当时的贵妃册封为皇后。 因此,皇后一直把昌平公主视为福星,分外疼宠。圣上子多女少,是以对这个长女也颇为宠爱。公主及笄之后,便赐她一座公主府,在今上的几个女儿中,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过有时候,疼宠过多也不是好事。昌平公主自小要什么便有什么,渐渐也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三年前,圣上给她指了门亲事,她原也安心待嫁,后来不知怎的听闻准驸马后院已有了姨娘,当即带上护卫家丁去了准驸马家,把准驸马叫出来当街打了一顿,还狠狠斥道:“既有妾室,敢尚公主!”婚事就此作罢。 ——这是三年前,永平十一年的事。那一年京中勋贵世家得知此事,人人自危,忙不迭地把家里年纪适合又未有婚配的儿郎订了亲事,唯恐被圣上赐婚给这混世魔王般的公主。 现如今,昌平公主已经十八岁了,仍旧没有成婚。据说她还在公主府豢养了几个面首,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可叹今上自感沉疴难愈,大限将至,嘱托皇后给公主挑一门亲事,希望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长女嫁出去好好过日子。 于是,皇后便于公主府设宴,广邀京中权贵夫人做客,还嘱托她们务必带儿女赴宴。 鉴于昌平公主先前种种,今日受邀前来的贵妇,都心照不宣地带了女儿。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靖西王妃就把世子带来了。 系统非常诧异:“这种公主挑驸马的场合,他怎么过来了?” 宋如锦便走过去问:“你来干什么?” 徐牧之忸怩道:“许久不曾见你了想着今日你或许会来,便跟着来试一试,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系统冷冷笑了一声:“呵呵,踹翻这碗狗粮!” 彼时昌平公主正歪在殿首的贵妃榻上,手上把玩着一支芙蓉玉簪,间或兴致缺缺地看一眼歌舞。身后有一个侍女给她捶背捏肩,旁侧另有两个清俊的少年替她夹菜倒酒。 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百花飞蝶锦衣,乌黑的长发挽起,梳成了飞仙髻,发间足足插了六支点翠双结如意钗,凤眼朱唇,指甲上亦染着胭脂色的蔻丹,整个人看上去锐气逼人又千娇百媚,明艳得不可方物。 昌平公主正无聊着,一眼瞧见了宋如锦和徐牧之,觉得有趣,便把他们唤到近前。 徐牧之她是认得的,便问了问宋如锦的出身c名字c年岁。宋如锦知道规矩,垂首一一恭谨答了。 昌平公主便用玉簪的芙蓉簪头挑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几眼,见她生得鹅蛋脸,杏仁眼,新月眉,望着你的时候,一双眼睛像两潭澄澈的泉水,观之可亲,干净柔软。 昌平公主在宫中见多了阿谀奉承c心怀城府的人,难得看到宋如锦这种一眼看得到底的,竟然觉得很对胃口。当下便来了兴致,“我还有个幼弟未曾婚配,不如妹妹来做我的弟媳吧。” 宋如锦还未说话,徐牧之就嗷嗷叫了起来:“不行!” 昌平公主扬了扬眉,向后靠上贵妃榻的靠背,信手拿来一把宫制团扇轻轻扇着,戏谑一笑,“为什么不行?” “你那个弟弟他他都出家了!”徐牧之语无伦次,“出家人怎么能娶亲呢!” “哎,你可别瞎说。”昌平公主拿扇子指了指徐牧之,“我皇弟只是去南华寺参悟佛法了而已,并未出家为僧。” 说罢含笑望着宋如锦,“再说了,就算皇弟确然出家了,若果真因缘到了,还是可以还俗的嘛。” 徐牧之默默走到宋如锦身前,挡住昌平公主望过来的视线,据理力争:“臣虽未入朝,却也知两年前六殿下丹墀请旨,愿出家修行,抄经诵佛,为大夏江山祈福。” “行了。”昌平公主懒得同他争论,把手中的芙蓉玉簪递过去, “宋妹妹合我眼缘,这支玉簪赏你了。” 徐牧之恨得牙痒痒——竟然还用首饰收买! 不过公主的赏赐不能不收。宋如锦接过来,行礼道谢。 “你们退下吧。放心,我只是说笑罢了。”昌平公主戏弄够了,终于潇洒地摆摆手。 徐牧之警惕地看了昌平公主一眼,见她神色散漫,没什么所谓的模样,便信了她只是说笑。拉着宋如锦,飞快地走远了。 宴席过了一半,皇后把昌平公主叫去,笑吟吟地问她:“可有中意的人选?” 昌平公主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毫不避讳地说:“哪个正经人家肯让郎君娶我?能来的不过是些妄图攀附权贵的罢了。这等货色,我也不稀罕。” 皇后便道:“我刚刚瞧见靖西王世子也来了,他总不会想着攀附权贵吧?他虽比你小三岁,瞧着倒也模样周正,身姿挺拔,又不似幼时那般顽劣,再过几年,也能独当一面了。” 昌平公主连连摆手,“我可不要嫁给心有所属的人。他那模样,就差把忠勤侯的嫡次女放在心尖尖了。” 皇后也是无奈,抬首望了一眼远处侍奉公主的少年们,重重点了一下昌平公主的额头,“你要求旁人一心一意,你自己又是什么做派?豢养面首便罢了,还这般招摇,弄得满城皆知——你说说,谁还敢娶你?” 昌平公主微敛了眸,一声没吭。 “你父皇他怕是要”皇后顿了顿,终究没把“不好了”三个字说出口,“你就当是了却他的心愿,找个人嫁了吧。” 昌平公主依旧垂着长睫不说话。 皇后便长长地叹息一声,“趁现在陛下龙体健在,你还能自己挑驸马,等将来太子继位,随便给你指个人都有可能。” 昌平公主心里也清楚。太子是先皇后之子,和她没多少兄妹情分。她的嫡亲弟弟六皇子,为避太子锋芒,都被逼去京郊的南华寺“参悟佛法”了。可想而知,将来太子登上大宝,会如何对待她这个异母妹妹。 她交叠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眸深处透着略显悲哀的挣扎,“母后,再等等,再让我等一年。” 与此同时,徐牧之正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宋如锦的心思,“锦妹妹,你觉得昌平公主如何?” 宋如锦摇了摇芙蓉玉簪,一脸真诚,“公主人很好。”再想了想席间昌平肆意大笑的模样,又添了一句:“公主真性情,不拘小节。” 但徐牧之想到的却是那几个围绕在昌平公主身侧的清俊少年,当下额角青筋一跳,“你可千万别跟她学!” 宋如锦不明所以地抬头。 徐牧之以拳抵唇,掩饰般地咳了两声,“这位公主声名不好,你万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宋征娶妻 昌平公主府的歌舞为京中一绝。伶人舞女抱着丝竹登场,一边弹唱一边起舞,珠缨炫转,花蔓斗薮,场面一时热闹沸腾。 宋如锦便和徐牧之走到稍僻静些的角落。她好奇问道:“公主为何声名不好?” 徐牧之多少听说过昌平公主豢养面首的事,但他不好意思当着宋如锦的面讲出来,所以只是谨慎地千叮万嘱:“妹妹只管记着我的话。还有她那个弟弟——虽未剃度为僧,但确然已经别了红尘,若公主赚你当她弟媳,万不可答应她。” 宋如锦点了点头。 他二人喁喁说着私语,偶尔目光撞在一起相视而笑,金童玉女一般。在场一众带了闺女的妇人看在眼里,心中便有些遗憾。靖西王世子夫人的头衔,怕是要落在忠勤侯府了。 七月流火,天气倏然凉了下来。池塘中,原先盛放的荷花都已枯萎,莲蓬也一个个聋拉着脑袋,仿若风侵霜染c简影残妆的迟暮美人。水中还飘着衰黄的荷叶,一片片积在一起,举目一望,萧瑟之感顿生。 宋如锦行经府中池塘,望了眼水中景色,忽地来了兴致:“疏影,去拿我的画具来,这衰叶枯荷野鹤,意趣天成,正适合作画呢。” 近日她同孙先生学了书画,孙先生评价她“书如春蚓秋蛇,画则得其神髓”。虽是半褒半贬,但宋如锦难得被孙知音夸一回,就选择性地忽略了前半句话。现在但凡遇见合适的景物都要画上两笔。 疏影领命去了。带了一应作画的用具过来,还唤来几个小厮抬来一张桌子,按照宋如锦的指示临水放着。 宋如锦正打算下笔,二夫人便带着一批人过来了,指着池塘道:“把那些残荷都捞起来,换花房的碗莲进去。” 宋如锦不知所措,“二婶婶” 二夫人看了眼她面前的笔墨纸张,当下也明白过来,“锦姐儿是想画画吧?真不巧,征哥儿再有十来天就要成婚了,人家新嫁娘进门,看见一池子的残花败叶心里难免不痛快,再说,这景色衰败,瞧着也不喜庆。婶婶就想着,把花房的碗莲移栽一些进去,生气勃勃的瞧着好看。” 宋如锦从善如流,命人把画具收拾走了,一面好奇问道:“新嫂嫂是哪一位?兴许我还认识呢。” 这两年,刘氏带她出席了大大小小的宴会,京中的贵女,她也基本认齐全了。 二夫人笑道:“你肯定不认识,姓曹,闺名瑢娘,是我娘家那边的人。家在登州府,离这儿远着呢。” 曹家是二夫人的母家,论起来,这位曹瑢娘还是二夫人的远房侄女。关系虽远了些,好歹也沾了亲。 宋如锦随口问道:“那新嫂嫂是举家在登州府为官?” 二夫人的脸僵了僵:“她家中经商的多,倒也无人为官。” 宋如锦便识趣地不再多问了。 其实当年二夫人定下这位新媳妇的时候,老夫人是不太满意的,一直说:“盛京这么多名门闺秀你不要,非要一个商户人家养出来的,怎么配得上征哥儿?” 起先二夫人还能打着哈哈应和两声,人选倒是从未换过。后来老夫人总是有意无意地给二夫人介绍京中贵女,二夫人就当着老夫人的面哭了出来,说:“自打我嫁进了侯府,就没能帮衬帮衬娘家,好不容易等到征哥儿娶妻,就指望他娶一个娘家人当媳妇儿。等这一天都等了十几年了,娘就不能成全一下我” 老夫人见她坚决,无可奈何,也不再干涉了。 几天后,宋如锦再路过池塘的时候,果真看见那些残败的荷花莲叶都被捞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花房精心培育的碗莲,小小的一盏。绿油油的圆叶浮在水面上,或粉或红的小莲花迎风颤动,相映成趣。 又过了几天,新嫁娘曹氏就入府了。 因是从登州府一路坐着花轿过来的,又走了陆路又走了水路,舟车劳顿早已疲惫不堪,是以所有成亲流程都一省再省,不过即便如此,也从大清早闹到了晚上才正式进了洞房。 几个嬷嬷端来合卺酒,夫妻二人对饮,忽地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连忙转头一看——除了宋如慧,剩下三姐妹都在,正趴在窗棂上齐刷刷地望过来。 宋征站起来,好声好气地说:“妹妹们,可别跟这儿闹了,快回房歇着吧。” 宋如云和他一母同胞,一向和他亲近,闻言反倒头一个不答应,嚷嚷道:“大哥娶了嫂嫂忘了妹妹!我们不过是想看一眼嫂嫂!” 宋征急得跺脚,“别闹了,快回去!” 坐在卧榻上的新嫁娘站起身,从从容容地走过来,“不就是想看我一眼,有什么见不得的。” 宋如锦抬头望去。凤冠霞帔下,曹氏脸上敷着厚厚的粉,胭脂也打得很重,几乎盖住了本来的相貌,辨不出美丑。天色又晚了,映着影影绰绰的烛火,只看得出她一张容长脸的轮廓和略显瘦削的身形。 “看够了?”曹氏挑了下眉毛,“都回去吧。” 三个姑娘本还想再闹腾一会儿,听了这话倒不好意思多留,各自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屋子。 第二天,宋如锦去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看清了曹氏的模样。她身形颇为瘦弱,气势却是极强的。一双丹凤眼斜斜望过来的时候,神光逼人。不过一早上敬茶认亲,不论是收长辈的红包,还是给小辈们送见面礼,曹氏一直笑脸迎人,所以虽不显得柔情似水,倒也不至于凶悍迫人。 到了中午,宋如锦去刘氏那儿蹭午膳,说起昨晚的事,“然后新嫂嫂便轻轻笑了一声,说,看够了?都回去吧。” 她把曹氏的语气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惹得刘氏连连发笑,顿了顿,又道了一句:“你这位新嫂嫂,是个厉害的。” 刘氏识人颇清,没过几天,就听说宋征房里的几个通房丫头都被曹氏变着法儿打发到庄子上去了。此外,曹氏还镇日劝说宋征读书,让他来年秋闱赶考,搏一个功名回来。 偏宋征素来是个不爱读书的。二夫人早年也劝过,见劝不动便渐渐随他去了。如今的宋征最不耐烦听这些读书考功名的事,只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让曹氏不必再劝。 曹氏便有意无意地说:“你且去试一试,大伯不是在朝为官吗?兴许能帮咱们一把。” 宋征奇了,问她:“怎么帮?” 曹氏吃吃笑起来,“大伯不是太子太傅吗?自然与朝中一众官员交好。来年秋闱,说不定能把试题打听来透给我们” 宋征便怒了。他虽不喜读书,为人却是很正派的,听不来这些旁门左道。一时新婚燕尔的欢悦尽皆散去,反倒嫌弃曹氏目光短浅。 曹氏见势不对,也愿意做小伏低,连连说自己出生商户见识少,温声好语地把宋征哄好了。 到底新婚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宋征见妻子认错,也反省了自己,偶尔还乐意读几卷四书五经。一时皆大欢喜。 “这位征大奶奶,使得好手段!”周嬷嬷打听来了二房种种,一边跟刘氏说着,一边感慨道。 刘氏很是认同,“锦姐儿要有她一半的玲珑心思,我就放心了。” “夫人可别这么说,二姑娘聪明着呢!孙先生前几日不还夸二姑娘画的秋菊堪称上品吗?” 刘氏心中得意,嘴上却还谦虚,“碰巧罢了。对了,她房里的疏影快十八岁了吧?” “夫人记得真清楚,现在是九月份,再有三个月,疏影就满十八了。”周嬷嬷琢磨着刘氏的心思,“该放出去了。” 刘氏“嗯”了一声,“你去问问她的意思。她服侍锦姐儿一场,给她相个好夫婿。将来锦姐儿出嫁,一家子都能跟去当陪房。” 晚间,暗香开了箱笼捧出一只粉彩蝠桃纹花瓶,对疏影道:“你去外头折两枝桂花来,我们摆在屋里,既闻着香又好看。” 天气渐冷,屋子里的座椅铺上了枣红色团花坐垫。疏影就坐在椅子上,皱着眉一动不动。 暗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眨了一下眼睛,终于回过神来:“怎c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愣神半天。”暗香嗔了一句,猛地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指着疏影,“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男人了!” 疏影登时红了半张脸,“你胡说什么!” “今儿周嬷嬷来寻你,我正好经过,就听了一耳朵。”暗香没羞没臊道,“你将来嫁了人,可要请我去吃酒!” “你再胡说我就生气了啊!”疏影佯装愠恼,“周嬷嬷是想把我配了人,不过我没答应,我说我还想多陪姑娘几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慧姐出嫁 “还想多陪姑娘几年?”刘氏饶有兴致地挑起眉。 周嬷嬷笑道:“疏影就是这么和老妇说的。” 刘氏的神色意味深长,“嫁出去了照样能伺候锦姐儿,不乐意嫁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夫人不是门儿清?疏影心大了,想跟着二姑娘去姑爷家呢。” 刘氏托着茶碗抿了几口茶,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京中贵女嫁入夫家,大多会把贴身服侍的婢女开了脸抬做姨娘,疏影这会儿不肯嫁出去,多半就在琢磨这个心思呢。 也是,自小拨过来伺候姑娘,吃用都比照着主子,粗活累活从没有干过,哪里还能心甘情愿地配个小厮,潦潦草草地过一辈子呢? 疏影身上的机灵劲儿,刘氏一向是喜欢的,但机灵到自己女儿身上,她就不太高兴了。但话说回来,有个自小服侍的丫头跟在身边照应,也挺不错的,总好过外人。 “疏影是个有主意的。”刘氏淡淡道。 周嬷嬷奉承道:“有什么主意,还不是夫人您说了算。” 刘氏脑中闪过几个念头,最后叹了口气,“就怕她以后算计到锦姐儿的头上。” “怕什么。她老子娘都在府里,哪敢掀什么风浪。” 刘氏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这事儿暂且放着吧,等慧姐儿出嫁了再说。”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才十月份,梅树就鼓起了一个个小花苞。木芙蓉倒是开得正盛,清早起来,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的花瓣上结着一层冰霜,太阳一照就化成露水,鲜艳的花朵迎风绽放,占尽了晚秋的风情。 宋如慧出嫁的日子也临近了。 出嫁前夜,宋如慧特意早早睡了,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远远地瞧见燕飞楼还掌着灯,就披上衣裳去找宋如锦。 宋如锦正在临摹一幅春山图。 宋如慧悄悄立在她身后,看了许久,见宋如锦笔下春山苍苍,绿意隐隐,便打趣道:“妹妹临得真不错,以后家里若缺了银两,就把妹妹的画拿去卖。” 宋如锦搁下笔,缠着宋如慧闹了起来,“若家里缺钱用,定是要找太子妃娘娘讨的,哪里需要卖我的画。” 宋如慧左躲右闪,逮着空隙就去掐宋如锦的腰,两人嬉闹了好一阵儿,才渐渐停歇下来。 “我嫁出去了,娘就只有你陪着了。”宋如慧默了许久,才道了这么一句。 宋如锦蓦地怅然起来,“那以后我也出嫁了,娘岂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如慧一想也是,笑道:“那你就不要嫁出去,留在府里,陪娘一辈子。” 宋如锦歪着脑袋忖了一会儿,深明大义般地点了点头。 宋如慧便凑上前按着宋如锦的脸揉了揉,“傻妹妹。” 说罢又默了半晌,眼中泪光隐隐,猛地把宋如锦抱住了,“真舍不得你,我的傻妹妹” 宋如锦亦紧紧回抱着姐姐,想到以后的分别,眼泪也刷地流了下来。 宋如慧细细交代道:“以后你要多陪娘说说话,别让陈姨娘和越姨娘她们惹娘生气,若去祖母那儿请安,就多说说娘的好还有爹爹,我嫁过去之后,朝中定会恩赏我的母家,你仔细提防着,别让爹嘲讽大舅舅,惹娘不高兴还有你,你的婚事,你自己好好挑,挑好了告诉娘,我一定想法子替你做主” 宋如锦埋在她的肩窝里点头,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挣扎着站起来,“姐姐慢些说,我拿纸笔记下来。” 宋如慧拉住她,“你呀,记在心里就够了。” 宋如锦抽抽噎噎地说:“我没姐姐顾虑周全,我怕我记不住。” 系统跟着唏嘘道:“别怕,宿主,我帮你记着。” 第二天一早,宫里迎亲的队伍从皇城连到了忠勤侯府,八抬彩轿围着绣双喜的龙凤纹锦缎,一路晃晃悠悠,抬到侯府门口,满街的宫侍齐刷刷地跪下恭迎太子妃。 宋如慧头戴累丝嵌宝镂空龙凤冠,身穿赤色祥云纹锦衣,衣摆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外罩一件明黄色鹤纹霞帔。因天气冷,手上还拿着一只牡丹纹样的珐琅手炉。身后跟着一群宫侍女官,走到宋怀远和刘氏的面前,盈盈拜了下来。 宋怀远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刘氏却悄悄掩着脸抹眼泪。 此番拜别,日后便不能时时相见了,宋如慧心里不免感伤,但想到身旁有不少眼睛看着,便还是强颜笑着劝说刘氏:“娘别伤心了,女儿嫁进皇家是去享福的。” 刘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摆出一副笑脸来,“好,好,娘不伤心。你嫁过去之后,记得以殿下为重,用心侍奉。” 宋如慧应承下来,又走去拉着宋如锦的手,“好妹妹,记着我昨晚和你说的话,以后我不在家,爹爹娘亲就劳你多多看顾。” 宋如锦点头如捣蒜,“姐姐放心。” 宋如墨就在宋如锦旁边,等着宋如慧和她说几句,哪知道宋如慧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盖上了大红色绣龙凤呈祥的盖头,扶着左右两侧宫女的手,一步步走出了侯府,坐进八抬彩轿。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一抬接一抬的嫁妆也从侯府搬了出去。 曹氏原本还在心里默默数总共有多少抬,结果越看越眼花缭乱,数都数不过来,忍不住咋舌道:“这得有多少嫁妆啊?” 二夫人听见了,便和她解释:“这嫁妆里头有一大半是太子殿下先前的聘礼,因都是御用的东西,留在家里不妥,干脆全带走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也不知曹氏有没有听清。她望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惊羡不已,“咱们家真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 没过几日,朝中就下了恩旨,赏忠勤侯府上下若干绸缎珠宝,封忠勤侯之妻刘氏为一品贞荣夫人,除义安侯为礼部侍郎。 现任义安侯就是刘氏的嫡亲哥哥。因他高升,所以近日宋怀远对刘氏的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再提“义安侯府没家教”那些话了——若果真没有家教,也进不了礼部。 刘氏面上不显,心里却嗤之以鼻。若让她选,她宁愿舍了娘家的富贵c自己的荣华,也不要女儿嫁进东宫。 日子过得顺顺当当,很快又要到新年了。 这日,荷香喜形于色地走进来,和陈姨娘道:“姨娘,您派去沧州府的人来消息了。” 陈姨娘正在打五蝠络子,闻言立马抬睑,“怎么说?” 荷香一脸不屑,“越氏一家果真不是好货,在沧州府就以侯爷的岳家自居,越氏的哥哥使银子捐了个县丞,吏部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批下来了,他就跟没见过钱似的捞油水,抢了不少好人家的闺女当姨娘。” 陈姨娘对着阳光比着丝线的颜色,嘴角微微翘起,“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正是呢。现下罪证齐全,就差按您的吩咐去官府告他了,只是” “只是什么?” 荷香神色犹豫起来,“现任沧州府的知府是侯爷的门生,就怕他和侯爷通气,轻轻把这事儿揭过去。” 陈姨娘笑了起来,“这你放心好了,侯爷一门心思扎在官场里头,做不得这等包庇妾室的事。他也不会容忍自己的仕途有这样的污点。赶紧去告——就要过年了,咱们也给越氏添添堵。” 荷香重重一点头,而后忽地压低了声音,“此去沧州府,还探听到了一件事。” “何事?” 荷香警觉地望了望四周,特意跑去把门窗掩紧了,然后才一脸谨慎地走回来。 “到底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现在陈姨娘心情大好,说话都带着笑意。 荷香附耳过去,絮絮说了一通。陈姨娘听了一惊,编到一半的络子掉在地上,“此事当真?” “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陈姨娘按住八仙椅的把手,眼中的震惊久久不曾散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轻轻笑出了声,“我说什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这事儿还得好好谋划,可不能让侯爷觉得我特意派人去沧州府查她的底细!” 年节总是热闹,今年家里又出了个太子妃,所以宫中的赏赐也不少。除了这些,宋如锦还收到华平县主送来的自制梅花糕,一个个都捏成了梅花的形状,小巧可爱,扑鼻便是淡淡的梅花香。 装梅花糕的是个扁方匣子,里头还有一道隔层,塞了两封信。 一封是华平县主写的,上面记了做梅花糕的方子,让宋如锦得空“尽可以一试”。另一封是徐牧之写的,先洋洋洒洒写了一段华美的骈文,描述了冬日多姿的景色和新年热闹的场景,然后又说了一通“时逢新岁,顺贺冬祺”之类的套话,最后才羞羞答答地点明目的——上元节一起出去看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貂毛披风 宋如锦拿来自己前几日画的《冬雪腊梅图》,作为回礼,并附信两封,祝兄妹二人新岁安康,答应上元节那天一起出去看灯。 初一早上,宋怀远和刘氏一起去给老夫人拜年。老夫人正在用燕窝粥,见他们来了,便谆谆嘱咐道:“现在慧姐儿嫁出去了,锦姐儿过了年就十三了,也该把亲事定下来了。” 刘氏就等着老夫人提这事儿呢,立马笑吟吟道:“我一早给锦姐儿相看好了,靖西王府的世子爷和她一块儿玩着长大,人品家教都好,将来肯定不会辜负锦姐儿。” 老夫人一向相信刘氏的眼光,不紧不慢地喝着燕窝粥,“那就赶紧定下来,免得被人家抢走了。” 刘氏瞥了宋怀远一眼,“我倒是想,只是侯爷不肯,嫌靖西王府式微,配不上太子的岳父。” 老夫人搁下盛粥的瓷碗,粉彩碗底碰上水楠木桌面,发出轻轻的响声,“闺女挑夫郎,人好,能待她好,才是第一要紧,家世哪有那么重要?” 宋如锦这两年常来慈晖堂陪伴老夫人,所以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她,也是真心盼着她能过得好。 宋怀远皱着眉头:“可是” “没什么可是。”老夫人也不喝粥了,转过身来教训宋怀远,“我看你就是痰迷了心窍,一心想着官运亨通飞黄腾达,自己闺女过得好不好都不放在心上。” 孝字当头,宋怀远一句也不敢顶撞,一直点头应和:“娘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 刘氏勾着嘴角轻笑出声,怕被老夫人听见,连忙咳了一声掩饰。 老夫人一锤定音,“行了,咱们家锦姐儿就定给靖西王府了。等年节过了就跟他们王妃说一声。好儿郎,是要抢的。你不下手,就要被别人挑走了!” 从老夫人那儿出来,宋怀远就跟刘氏摆脸色,“你能耐大了,当着我的面就跟娘告状。” 刘氏扬起细长的柳叶眉,似笑非笑地反问:“我跟娘告什么状了?我说的可不都是实话?” 宋怀远噎了一下,甩袖冷哼,“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头,锦姐儿已经由你做主了,墨姐儿的亲事我自会替她筹划,你就不必干涉了。” 刘氏本也没打算帮宋如墨好好寻一个人家,闻言也没多大反应,只淡淡道:“侯爷安排就是。” 年节只停了三天闺学,过了初三,又要每日早起读书练字。今日下了雨,外头灰蒙蒙的一片,空气都是潮潮的,漫着氤氲的水汽。疏影替宋如锦撑着伞,两人走去上闺学,雨丝就斜斜的落在宋如锦猩红色的貂毛披风上,转瞬便打湿了一片。 到了闺学,发现曹氏也在,宋如锦奇道:“嫂嫂怎么来了?” 曹氏手上还捧着一本书,闻言莞尔,“长日无聊,总想找点事做。听说云姐儿在这儿读书,就厚着脸皮跟来一起学。” 宋如云紧接着道:“大嫂可别这么说,读书识字明礼,本是好事,人人都是学得的。” 宋如锦就不说话了。她每天赖床晚起不想来上闺学,没想到世上还有人愿意主动念书。 曹氏是个闲不住嘴的,见宋如锦的披风湿了一块,便伸手过来想帮她褪下,“呀,妹妹这件貂毛披风都被雨打湿了,快脱下来,穿着又冷又沉。” 疏影赶忙拦住她,连声说:“大奶奶,您坐着,我来就行。” 疏影替宋如锦解下披风,又听曹氏道:“快拿回去放到炉子跟前烤烤,这么好的衣裳,沾了水就不暖和了。” “不妨事,这样的披风,姑娘还有好几件呢。”疏影把披风方方正正地叠好,“这件就是下雨天来回路上穿着挡雨的。” 此话一出,不仅曹氏有些愣神,连一直低头不语的宋如墨也抬首望了过来。 系统幽幽道:“她们都很嫉妒你。” 宋如锦慌慌张张道:“疏影,以后不许这样作践东西了。” 疏影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妥,点头应了声“是”,抱着披风走了,边走边说:“还是大奶奶会过日子,我这就把披风带回去烤烤干。” 曹氏满意地笑起来。 晚上,阖家上下拼了张大圆桌,坐在一起吃饭,宋如锦挨着刘氏坐下,顺口道:“今天上闺学,大嫂嫂也来了,还说要和我们一起读书。” 刘氏扬着声调“哦”了一声,不经意地朝二夫人那儿看了一眼,“那你大嫂嫂学得如何?” 宋如锦看了眼曹氏,压低了声音,洋洋得意道:“大嫂嫂字写得还没我好呢。”终于不用垫底了! 曹氏站起身来盛汤,朗声笑道:“跟几个姑娘在一起读书,听她们莺声笑语,觉得自己就跟回到闺中似的,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二夫人跟着打趣:“要真有这等奇效,改日便让娘去闺学坐一坐,保管还能年轻几十岁!” 老夫人笑嗔:“你看看你,都是有儿媳妇的人了,还有这么多歪心思。”说着给二夫人夹了一筷子青菜,“赶紧吃!看吃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众人哄然而笑,场面一时融融睦睦。 不过二夫人回去之后,就忍不住排暄起来,“几个姑娘上闺学,你跟去凑什么热闹?” 曹氏扶着二夫人坐下,规规矩矩地给她奉了一盏茶,“我啊,一来是真心想读书长见识,免得大郎总是笑我浅薄。二来,闺学是用公中的银子请的女先生,我这时候去读书一分束脩都不用给,等将来分了家若还想读书,可是要自己出银子的。” 二夫人颇为无奈。也不知道该夸她精明还是骂她眼皮子浅。眼下正被她伺候得舒坦,也不舍得说重话,只道:“瞧你说的,咱们家什么时候缺了这点银子。” 曹氏走到二夫人身后,不轻不重地替她揉肩,“我也知道家里不缺银子。今儿早上锦姐儿的貂毛披风沾了雨,她丫头都不带一点心疼的,还说这披风就是专用来挡雨的,您说说,哪有这样糟蹋东西的?” “你也别想着跟锦姐儿比,她是嫡姑娘,亲姐姐又嫁给了太子,好东西不知道见过多少。再说了,她娘又主持中馈,短着谁也不会短着她。”二夫人拍了拍肩上曹氏的手,朝内室努了努嘴,“你去里间找一只赤棕色的樟木箱子,里头有一件白狐狸毛长披风,天气冷,你拿去穿吧。” 曹氏欢喜道:“谢谢娘。” 初十,宫中传来消息,圣上的身子好转了不少,渐渐能下床走动c处理政事了。又逢新春佳节,圣上十分想念六皇子,特意把他从京郊南华寺叫回来,一块儿吃顿团圆饭。 朝中众臣不免人心浮动。陛下身体康复c亲自处理政事c召回京郊理佛的六皇子,这几件事连在一起,怎么看都像在酝酿一场风浪。 当天晚上,宫中就下了旨意——上元佳节,君臣同乐。正月十五那晚,一应朝中命官都得携家眷入宫赴宴。 刘氏和宋如锦是必然要去的,正好趁此机会见宋如慧一面。 只是徐牧之在家气得跺脚。自前年上元节起,他就盼着和宋如锦一起出门看灯,一直等到了今年都没有成行,而且,每次都是因为皇帝一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大宴群臣 上元节当日,刘氏按品大妆,宋如锦也穿戴得漂漂亮亮。宫中说宴席酉时开始,但他们不能卡在酉时才到,所以申时刚过便踏上马车去了皇城。 众人分席而坐,大臣们同众皇子王公坐在大殿的左边,诸位夫人小姐同嫔妃公主坐在右边。中间虽隔了十二扇山水图屏风,但彼此都能听见对面的声音。 刘氏见到宋如慧,眼睛便是一湿。 宋如慧绾着五凤朝阳珠钗,抬起头的时候,赤金凤嘴衔着的珍珠就微微晃动起来。“母亲,妹妹。” 她的眉眼间是和闺中一脉的安宁从容。 刘氏便放心了不少,握着她的手细细地问:“殿下待你可好?” 宋如慧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招呼宋如锦近前,“妹妹快过来,就坐我身边吧。” 宋如锦便挨着宋如慧坐下,亲昵地在她胳膊上蹭了蹭,“月月能接到姐姐的赏赐,却连姐姐的面都见不得。” 宋如慧轻轻笑起来,帮宋如锦把鬓边的碎发收到耳后,“这不就见着了?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可有好好练字温书?” 宋如锦立马坐直身子,佯装气恼,“好不容易见姐姐一面,姐姐尽说这些没趣儿的东西。” 宋如慧便揽住她的肩膀摇了摇,温声软语地哄道:“好好好,姐姐不说了。” 此刻时辰尚早,大殿内也没有多少人,太子妃和幼妹的音量虽不大,旁人倒也能一字一句听得清晰。诸位妇人们含笑看着她们,姊妹俩一个端华,一个娇憨,便是只听她们闲话家常,也觉得赏心悦目。 徐牧之今日也来了,隐隐听见宋如锦的笑声,就忍不住挪到屏风面前,装作欣赏屏风上的画作,悄悄透过屏风的檀木镂空雕花看对面的一举一动。 宋如锦今天穿了件桃红色刻丝短袄,显眼得很。徐牧之一下子就找到了。见宋如锦一边和太子妃说话一边吃吃地笑,不觉跟着傻笑起来。 这时,荣国公长子——他的大表兄走过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奇道:“你看着屏风呆笑干什么?怪渗人的。” 徐牧之便着意收敛了一下表情,一脸正色道:“你瞧瞧,这屏风上的山水是不是多彩缤纷c意趣盎然?” 荣国公长子瞥了一眼只有黑白两色的水墨山水画,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徐牧之,扭头走了。 没过多久,便闻得满殿的珠翠攒动c笑语如珠,原是昌平公主前呼后拥地进来了。她看了一眼在场的内外命妇们,目光扫到宋如锦,便径直走了过来,左瞧右看了半晌,道:“小半年没见了,宋二妹妹出落得愈发好看了。” 徐牧之听见昌平公主的声音,如临大敌,目光紧紧追了过去。只见宋如锦恭顺地站起身行礼,昌平公主把手上的暖炉交给身后的侍女,亲自把宋如锦扶了起来。 “妹妹今天来了就别走了,去我府里住一晚上,天气冷,来回奔波多辛苦呀。”昌平公主一边说,一边拣着宋如慧面前的点心吃。 昌平公主府就挨着皇城,来回一趟也就两刻钟的事。 徐牧之恨不得坐到对面去。这个昌平公主,肯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他可听说六皇子已经回宫了,这个公主肯定又想骗锦妹妹当她弟媳! 宋如慧柔声道:“这不合规矩吧” 徐牧之在心里默默地跟着点头。 可叹昌平公主一向是没有规矩的,闻言就笑了起来,“规矩还不都是人定的?我说可以就可以。” 刘氏深知这位公主是什么风评,也不敢让女儿和她常来常往,想了想还是出言拦了下来,“公主好意,臣妇心领了。只是今日十五,家中老夫人还等着锦姐儿回去吃元宵呢。” 昌平公主性子随和,见人家母亲姐姐都不答应,也不强求,施施然地走了。 徐牧之总算松了口气。 到了酉时,宴席就正式开始了,徐牧之不再看屏风,回到了座位。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对面的动静。 大约等了一盏茶,帝后才姗姗来迟,一齐坐在了上首。圣上指了指屏风,道:“这东西看着笨重,撤了吧。今日君臣同聚,不讲这些俗礼旧规矩。” 本朝男女大防不似前朝那般拘谨,所以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当然也没有人敢提——圣上病体初愈,谁会在这时候给他不痛快? 一排宫侍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屏风搬走了,大殿一下子开阔了不少。 徐牧之一眼看到了对面的宋如锦,感激涕零,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吾皇万岁”。 这时,殿外行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朝首座二人见过礼,随后就默默走到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下。 众人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 此人便是在太子监国后自请前往京郊南华寺“参悟佛法”c近日又被圣上召回的六皇子梁安。 圣上和颜道:“这一年大夏风调雨顺,多亏了安儿在外为国祈福。安儿,以后就别往外跑了,好好在宫里住下吧。” 两句话,一字未提梁安先前请旨出家修行的事,还把大夏这一年的安泰算作了他的功劳。 在场一众臣子都忍不住琢磨其中意味。也不知这话只是圣上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深意。 梁安端着茶盏站起来,初初长成的少年,身姿挺拔,带着礼佛后特有的沉稳雅致,立在那里,就如同芝兰琼树c朗月满枝。他拱手行礼道:“大夏风调雨顺,全赖父皇和太子殿下精心治理,儿臣不敢居功。可惜儿臣如今是方外之人,只能以茶代酒,敬父皇一杯。” 清澈疏朗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 众人的心思又复杂起来。六皇子这般光风霁月,若是真心实意的便也罢了,若只是一时的伪装 圣上神色未变,不置可否,只是笑着举起酒杯,隔空和梁安示意,痛快饮了下去。 皇后柔声劝道:“陛下,您大病初愈,还是少用一些酒为好。” “无妨。”圣上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见皇后一脸担忧,就温和笑起来,“这酒不醉人,浅酌无碍。” ——今上一向是喜爱皇后的。六皇子就是皇后唯一的儿子。群臣看在眼里,思绪再度飘飞。 “姐姐,我觉着闷,想出去透透气。”宋如锦凑到宋如慧的耳边,低声道。 殿内烧了地龙,确实有些烘人。宋如慧唤来一旁的侍女,“纫秋,带二姑娘出去走走。” 徐牧之瞧见宋如锦起身走了,立马神思不属,不消片刻,也找借口走了出去。 这时节虽不似腊月那般冷了,但北风吹过来的时候,也是刮脸般的凛冽。纫秋担心宋如锦吹病了,特意带她去了覆着帷幔的抄手游廊,两排宫灯高高挂着,帷幔下面两角扎在柱子上,风一吹,就鼓鼓地飘起来。 纫秋问道:“二姑娘可要用些点心?” 宋如锦点了点头。纫秋便道:“那姑娘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宋如锦仰起头看宫灯上精心绘着的美人图。烛火的光芒笼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都衬得温暖起来。 提前离席的梁安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顿了顿脚步,神色有些幽远。 其实,他是见过宋如锦的。 永平十二年的三月,父皇病笃。太子监国,对他多有忌惮。 他虽年少,但生得早慧,又自幼长在宫廷,所以一向对政事颇为敏感。他深知,与其杵在太子面前碍他的眼,等他继位后拼命打压,倒不如主动避世,将来太子看他乖觉,说不定会放他们母子姐弟一条生路。 所以他自行请旨,假借为国祈福之名,前往京郊南华寺参悟佛法。 山寺清静,却也清冷。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山中还透着凉意。早起走出禅院,寒气都能沁到骨子里。山上又多雨,雨水顺着山石淌下来,还会夹杂着衰败的落叶,触目萧然。 寺庙众人只当他是赴京赶考的书生,一无亲朋故旧之所暂居,二无银两钱财入住旅店。他也未尝道明身份,自寻了一间老旧的禅房住下,只与破床碎几c缺砚病琴为伴。 除了帮他洒扫做饭的小厮,便再没有人搭理他。 所幸禅房有四格漏窗,窗外正对着一棵桐花树。到了清明前后,满树的桐花悄无声息地开了,盈盈缀在枝头,平添了一抹亮色。 一日,他早起透着窗棂朝外望去,瞧见一个少女立在树下,正踮脚伸手,攀着花枝。山风轻拂而过,桐花洋洋洒洒吹落了不少,粘上了她乌黑如云的长发c娇美柔和的侧脸c芙蓉色的绣面斗篷。 他就愣了一下神。 少女不期然地转过头来,粲然一笑,映着身后飞舞的桐花,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咚——”山寺的钟磬恰在此时敲响,回荡在山峦间,久久不绝。 此后的每一天,梁安都恍惚觉得那树下站了一个人。 萧瑟凄凉的景色看久了,总是格外贪恋一些美好明亮的东西。 眼前仰首看灯的贵女渐渐和当日桐花树下的身影交叠起来,梁安上前两步,清冷的声音里蕴了淡淡的笑意,“女公子可是迷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上元佳节 “没有。”宋如锦回头,看了一眼梁安的装束,想了一会儿,就觉得刚刚在殿上见过,只是认不出是谁。 系统便提醒道:“这是六皇子。” 宋如锦连忙行礼,“劳殿下关心,家父是忠勤侯。侍女去取点心了,并不曾迷路。” 梁安往前挪了一步,本想把宋如锦扶起来,想了又想,还是止住了脚步,“不必多礼。” 宋如锦侧身,示意梁安先走。 梁安没有动,只是负起手来,端详宋如锦适才凝视的宫灯,“女公子可知这灯上的画是何人所作?” “我知道!”宋如锦还没说话,帷幔外面忽地传来一道声音,而后便见徐牧之一把掀开帷幔,撑着抄手游廊及腰的栏杆跳了进来。 “此画名为《海棠春睡》,是前朝亡国之君昭文帝所作,当然,这幅只是仿作。”徐牧之草草行了一个礼,便朗声娓娓道来。自那日宋如锦以画为回礼,他便着意研究起了历代名家画作,今日倒碰巧能显摆一回。 这等宫廷画作,画风靡丽奢艳,孙先生是不会讲的,所以宋如锦也是头一次听说,立马一脸佩服。 徐牧之对上她仰慕敬服的眼光,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要飞起来了,但面上还在故作镇定,手指着灯笼,眼睛望着梁安,道:“六殿下,昭文帝贪看美人,结果亡国了。” 直到徐牧之拉着宋如锦的衣袖行礼告退,梁安才恍然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论起来,他比徐牧之还要小一岁,但经年抄经礼佛的光阴给了他更多内敛深沉的气质,所以相比之下,他看上去倒要比徐牧之稳重许多,徐牧之则更像一个冒失的孩子。 梁安又看了两眼彩绘宫灯,摇着头低笑了一声。 “锦妹妹。”徐牧之把宋如锦拉出好远一段距离,说完这一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眼瞳漆黑,像被水洗过,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以为锦妹妹是他的,没想到也是有人来抢的。 “你的发冠歪了,我帮你扶正。”宋如锦费力地踮起脚,转了一下少年头顶的紫金发冠。 徐牧之忽地熨帖下来,心里那点儿委屈也烟消云散了。 他望着她清澈的杏眼,小声道了一句,“妹妹以后少和六殿下来往。” 恰在此时,纫秋找了过来,喘着气道:“二姑娘,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可让我好找!” 徐牧之忙说:“你别怪锦妹妹,是我把她带到这儿来的。” 三人便往大殿走。宋如锦道:“待会儿散了席,我们去街上看灯吧。” 徐牧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今天是上元节——你先前不是说要去看灯?” 徐牧之惊喜的笑意收都收不住,“当c当真?” 宋如锦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反问:“骗你作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辰散席,若太晚了,娘兴许就不答应了。” 今上大病初愈,虽着意和群臣热闹一番,但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就有些力有不逮。 圣上一向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他一露出疲惫的神色,便有识人眼色的臣子请他回去休息,圣上便顺势站了起来,嘱咐大家吃喝尽兴,慢慢踱步走了。 主人一走,客人们也不好意思多留,纷纷找理由退下了。宋如锦便跟刘氏说:“年前已和徐世兄约好,今天一起去看花灯。” 这会儿才将近戌时,往年上元节的这个时辰,灯会也才刚刚开始。刘氏瞥了眼不远处的徐牧之,见他虽在和一众世家子弟道别,眼睛却时不时往这儿看,再想到老夫人应允,二人如今鸳盟既定,便也不拦着他们来往,“只准在内城走一走,不许跑到护城河边上去。” 宋如锦应承下来。刘氏又和徐牧之交代了几句:“最迟亥时初,务必把我们锦姐儿送回来。” 徐牧之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刘氏认可了,欢喜得场面话都忘了说,只忙不迭地点头。 “金吾不禁,玉漏无催。”上元节没有宵禁,这一天的盛京城喧嚣热闹,不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会流连灯市,彻夜歌舞升平,通宵作乐。水晶玻璃各色风灯当街高悬,灯火摇曳,流光溢彩。游人如织,车马喧闹,摩肩擦踵。徐牧之拉紧宋如锦的手,“妹妹牵着我,人多,别走散了。” 宋如锦顺从地牵起他的手。徐牧之紧紧握住,抿嘴笑了一下。 今天虽是十五,但天气并不好,圆月一轮,隐在乌云后,透着黯淡无华的光芒。相比之下,各式灯笼就格外耀眼夺目。两人赏了一会儿灯,猜了几个灯谜,远处就传来噼里啪啦的焰火声。循着声源望过去,只见一个个烟花在半空炸开,把整个夜空都照亮了,千树花开,星落如雨。 “那里,是护城河。”因焰火的声音太大,徐牧之怕宋如锦听不清,便贴近她耳边,细细地跟她讲,“我听芙妹说过,每年上元节,护城河畔都会放焰火。那烟花就倒映在河面上,空中一片,水中一片,美得就像人间仙境。” 呼吸间的热气扑在宋如锦的耳边,宋如锦侧头躲了一下,揉了揉耳朵,“你别凑过来说,好痒。” 她望着远处的火树银花,喃喃道:“真好看,好想去看啊”可惜娘不许她跑那么远。 徐牧之抿了抿唇,眼中映着满街的灯火,就像闪着星光,“那明年上元节,我们去护城河那儿看焰火,好不好?” 宋如锦点头。 两人手牵着手逛了好一会儿,走到一家馄饨铺前面,宋如锦就走不动路了。 宫宴虽隆重,但送来的饭菜都是凉的。她一整晚也就吃了点瓜果点心。眼下又走了这么多路,不看见吃的还好,一看见吃的立马饥肠辘辘。 “好饿你有银子吗?”宋如锦眼巴巴地望着徐牧之。托刘氏近两年费心教导,这个不谙世事的贵女如今也知道买东西是要花钱的了。 徐牧之翻遍了门襟衣袖,只摸出了一支玉簪,神色歉疚,“我没带。” 谁去宫中赴宴还带钱啊! 宋如锦盯上了他紧握在手里的玉簪,就着馄饨铺些微的灯火看了两眼,道:“这支簪子成色不好,雕工也不精细。” 徐牧之立刻慌乱地把它收进怀里。 “要不你和摊主商量一下,用这支簪子换两碗馄饨?” “不行!”徐牧之立马摇头,默了半晌,语气又软了下来,“妹妹不懂市价,一支玉簪够买一整个馄饨铺了。” 宋如锦点了点头,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馄饨铺那儿飘。 徐牧之便把自己腰上的攒心梅花络子解了下来,问摊主能不能换两碗馄饨吃,如若不能,明天便让家里人来给钱。 这枚络子编得精细,中间还掺着金线,若当真论起来,倒比先前那支玉簪贵重许多——徐牧之说宋如锦不懂市价,他自己也没有知之甚深。 摊主见他们二人衣饰华贵,气度不凡,便知不能轻易得罪,摆出一张笑脸道:“能,当然能,二位贵人请进。” 徐牧之环顾了一下四周,简陋的泛着油光的桌椅,朴素的烛台,一根样式简单的蜡烛灼灼燃烧着,映着宋如锦格格不入的锦衣华服c精致贵气的嵌珠花钿c浅浅如云的笑靥。 徐牧之直勾勾地看着,心中竟有些希望月华凝结c更漏滞积,世间万物永远停在这一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芙蓉玉簪 待两人吃完了馄饨,也将近亥时了。徐牧之依依不舍道:“锦妹妹,我送你回去。” 故意绕了各种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好一会儿,还是绕到了忠勤侯府的角门口。 这附近都是世家贵族的居所,很安静,不似先前那般喧闹沸腾。也没有那么多亮若星辰的灯笼,相衬之下,月色反倒显得清澈皎洁。 角门半掩着,是特意为宋如锦留的门。她正打算进去,便听徐牧之道:“妹妹等等。” 宋如锦便倚着门回首看他。 徐牧之迟疑了许久,还是把先前那支玉簪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个给你。” 北风呼呼地吹来,这样寒冷的冬夜,徐牧之的手心竟是汗津津的。 他紧张地解释起来:“我知道妹妹一向都佩羊脂玉,这等青白玉也确实配不上妹妹,但我找遍了盛京城,也没找到整块的羊脂玉,只找到了次一等的青白玉我c我雕工不好,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宋如锦不禁讶异:“我原也不知这是你亲手做的。”再想到适才还说这把玉簪成色不好c雕工不细,便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一片美意。 “那日在昌平公主府,公主赏了你一根芙蓉玉簪,我见你喜欢,才寻思着自己找一块玉,雕一支玉簪赠给你。”徐牧之脑中一团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起先也不敢在玉上雕刻,只寻了木块学着刻,练习了好久总之妹妹不许嫌弃。” 说罢,又把玉簪往前递了递。 宋如锦仔细看了两眼,这支玉簪上果然雕了一枚小小的芙蓉花。 “我不嫌弃。心意最最难得。”宋如锦接过了芙蓉玉簪,“谢谢世兄了。” “那”徐牧之得寸进尺,“妹妹既然收了我的簪子,就把昌平公主赏的那支扔了吧。” 宋如锦愣了一下。 徐牧之见她久久不答应,就泄气了,闷闷道:“妹妹不愿意也无妨”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四处飘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宋如锦仰首看着他。少年清俊的眉眼掩在月色灯火下,被高高的围墙落下的阴影挡住了一部分,看上去落寞又可怜。 “扔了未免也太奢费了。以后我不戴那支簪子便是。” “也行!”徐牧之走近一步,整个人立在角门上头挂着的灯笼底下,灯火和月光一齐照在他身上,看上去熠熠生辉。 “那我回家了。”宋如锦拿帕子将玉簪裹了起来,放进贴身的荷包。 这时候,徐牧之忽然欺身上前,对准宋如锦的额头亲了一口。 宋如锦的神情立马呆滞住了。 徐牧之也不敢看她什么脸色,扔下一句“妹妹进去吧”,就急匆匆地跑远了。 宋如锦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杵在原地没有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丫头唤她:“二姑娘,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老夫人正等你吃元宵呢。” 宋如锦这才回过神,“哦,就来。” 一进慈晖堂,便发现大家都在。宋如云和宋如墨正陪着老夫人说吉祥话,曹氏也跟着凑趣,刘氏和二夫人就在一旁喝茶聊天。 宋如锦进去给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慈祥笑道:“就等你回来了,没有咱们锦姐儿在,上元节可算不得团圆!” 刘氏回家后就说了,宋如锦是和靖西王世子一起去看灯了,所以老夫人又拿她打趣:“可惜咱们锦姐儿以后要嫁进别人家,和别人一道团圆,再不管我这个老婆子喽。” 宋如锦忽然觉得额头热热的,脸红了一半,“祖母别这么说,我就不嫁出去,我要一直陪着祖母和娘亲。” 老夫人和刘氏对视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你这会儿这么说,等过几年一准儿改口!我可不敢真留着你不让出门,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 众人哄堂大笑。这时宋怀远来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家,“笑什么笑这么开心?” 小辈们不好意思说,刘氏也不想告诉他,老夫人便出来打圆场,“不过是姑娘家的笑话,你听了做什么。” 宋怀远点点头,不再多问。看见宋衡,就考较了他几句功课,宋衡拘谨答了,虽答得不好,倒也不至于差,还算中规中矩。 就在这时,越姨娘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老夫人心情正好,看见她那副柔弱得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越姨娘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妾身也知道自己不该来,但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膝行几步,正对着宋怀远重重叩首,再抬头时眼泪已流了满脸,“侯爷,妾身自打进了侯府就没求过您,年节下的,本也不应当拿这些腌臜事碍您的眼,但是我哥哥他长兄如父,妾身自小是哥哥拉扯大的,求侯爷救我哥哥一命!” 宋怀远还未说话,老夫人就先怒了起来,“胡闹!大过节的,就跟这儿哭哭啼啼的,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呢!来人哪,把她给我拖走。” 满屋子的人都看向宋怀远。 宋怀远皱了皱眉头。他一向是不会违逆老夫人,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等我亲自动手不成?” 众人反应过来。立马就有两个健硕的仆妇上前拉扯越姨娘。 越姨娘拼了命地挣开,楚楚可怜地望着宋怀远,“侯爷” 宋怀远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你哥哥的事我也听说了,罪证齐全,没什么好抵赖的,我也不可能赌上官身替他脱罪。” “也不用脱罪,只消免了死罪就行”原来越姨娘的哥哥,还错手打死过一个人。先前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现在见他失势,便把此等重罪逐层呈报上去。杀了人自然是要偿命的。 宋怀远置之不理,颇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越姨娘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整个人就像被人抽走了骨头,宛若失了生机的临水娇花。两个仆妇赶忙把越姨娘拖了下去。 刘氏默然无声地拿起茶杯,拿杯盖轻轻地拨了拨茶叶。 有时候她也看不懂她的丈夫。越姨娘自打进了侯府,就一直受宠,长相性子都柔柔弱弱的,正是宋怀远最喜欢的那一种美人。但家中兄长出了事,宋怀远也无情,连伸手帮一把都不愿意。 只能说,仕途经济才是他心底第一要紧的。 好好的上元节被这么一搅和,老夫人也没了兴致。刘氏拍了拍宋如锦的手臂,“锦姐儿,你不是还要陪祖母吃元宵吗?采杏,快去把元宵呈上来。” 采杏应了声“是”,走去小厨房,端来一个托盘,上面盛了好几碗热气腾腾的元宵,“今儿做了好多种馅儿的,有芝麻馅儿的,有花生馅儿的,还有赤豆馅儿的,二姑娘想吃什么馅儿的?” 宋如锦偏头想了想,似乎踌躇不决,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各来两枚,不,三枚。” 众人不禁莞尔,老夫人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气氛松快起来,不似方才那般压抑了。 刘氏这才劝道:“元宵吃了积食,你少用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少女心事 吃到一半,宋衍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他现在才两岁,身量不高,刚好和桌子持平。应是闻到了元宵的香味,一路寻了过来。 他踮起脚,探头探脑地去看桌上的食物,拉着宋如锦的袖子,不断地喊:“姐姐,姐姐” 宋如锦咬着元宵,口齿不清地问他:“衍弟可是想吃?” 宋衍似乎在思考,许久才点了点头。 宋如锦便拿汤勺盛了一个打算喂他。刘氏连忙拦住:“不成不成,衍哥儿还小呢,吃汤圆容易噎在嗓子里。” 也不知宋衍听没听懂这句话,他回头看了一眼刘氏,没搭理,继续摇着宋如锦的袖子不撒手。 二夫人便笑了起来:“连衍哥儿都知道锦姐儿性子软乎好说话!” 宋如锦便拿筷子戳破了汤圆,用小瓷勺挖了一点馅儿出来,喂给宋衍吃。 宋衍一边吃一边吧唧嘴,黑珍珠似的眼睛亮闪闪的。 众人看得开心。老夫人也频频点头,“别看锦姐儿自个儿还是个孩子,也知道照顾人了。” 夜深了,宋如锦回到燕飞楼,丫头们都凑到一块儿过节去了,也没人过来服侍她。 宋如锦就自己去明间倒了杯茶,隐约听见里间窸窸窣窣的响声,而后疏影的声音传了过来:“反正我是想跟姑娘一起去姑爷家的。” ——疏影和暗香正在里间喝茶吃干果儿。 暗香剥了个囫囵的桂圆,扔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你想当姨娘?” 疏影轻轻拍了她一下,“别胡说!” “疏影,不是我劝你,当姨娘可没什么好。”暗香把桂圆肉咬干净,利落地吐出一枚桂圆核来,“旁的不说,就说咱们府里,陈姨娘和越姨娘都是有儿子傍身的,大夫人只有两个女儿,可你瞧瞧,那两个姨娘什么时候越过了大夫人?上元节这样的大节日,两个姨娘连向老夫人请安的资格都没有。除了老夫人亲自养的衍六爷,衡二爷墨姑娘彻七爷,哪一个老夫人正眼看过?” 疏影静静地看着盛桂圆瓜子的九桃粉彩盘子,好半天道了一句,“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就等姑娘把我配出去。我服侍了姑娘这么多年,姑娘一定会帮我找个殷实的正经人家。” 疏影睨了暗香一眼,“你就甘心嫁给那起子小厮管事?将来生个孩子也是奴才。” 暗香又抓了一把瓜子,边吃边吐皮,一面说道:“疏影,你有没听说过一句话——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我虽然是个丫头,可我伺候的主子是侯府的姑娘,将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抢着娶我呢。我是真想嫁到外头做个正头娘子的。” 疏影见她说得坦然,谈及婚嫁也不害臊,不由摇了摇头,“你现在还年轻,不晓得女儿家的亲事是一辈子的大事。” “我知道。”暗香立马反驳,“你才不知道呢!你瞧瞧征大奶奶,她带来那么多贴身服侍的,哪一个近了大爷的身?就连大爷原先就有的通房丫头,都被她变着花样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咱们姑娘将来嫁到哪儿都不知道呢,你就开始想着当姨娘了,你想得也太远了!” “咱们姑娘和征大奶奶又不一样,咱们姑娘是侯府的嫡小姐。大姑娘都嫁到宫里去了,二姑娘怎么着也能嫁个公侯王爵。”疏影渐渐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与其嫁给一个莽夫过一辈子苦日子,倒不如到姑爷身边当个妾侍。既体面,又富贵。再说了,征大奶奶那么精明,咱们姑娘哪有那个手段?” “好啊你,算计到姑娘头上来了,指着姑娘善良可欺是吧!”暗香从一旁的梅瓶里抽出一枝梅花来,朝疏影扔了过去,“可不是猪油蒙了心,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疏影伸手捞了一把,抓住了梅花枝,把上面的梅花瓣一片片扯下来扔了回去,“暗香,我跟你关系好我才跟你说这些,你可别到姑娘跟前说去。” 暗香笑着躲开,“我不,我偏要告诉姑娘!” 吵吵嚷嚷的声音间或传来,外边明间坐着喝茶的宋如锦心绪复杂。 “宿主,别难过了。” “我没有难过。”宋如锦道。她只是觉得失落。她真的一直把疏影当慧姐姐一样看待的,但疏影并不能像宋如慧那样全心全意地为她好还在盘算她将来的夫婿。 她搁下茶杯,掀了帘子进去,挤出一抹笑容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疏影慌张地放下花枝,“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如锦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实话,“才刚回来。” 疏影连忙服侍她坐下,帮她卸了满头的钗环,“天气冷,姑娘早些睡吧。” 宋如锦看着妆奁镜子里的疏影,默了许久不曾说话。 暗香上前给她梳头,笑道:“我和疏影刚刚正说着姑娘的亲事呢。” 疏影连忙瞪了她一眼。 暗香继续笑眯眯地说:“不知姑娘想嫁给什么样的郎君?” 宋如锦的脑中突然浮现出月夜清辉下,笨拙递出簪子的少年长长的身影,耳根子渐渐红了起来,不自觉地埋下了头。 暗香手上还握着一束她的头发,她一低头,那束头发就牵着头皮一痛。“疼。”宋如锦摸着后脑勺喊了一声。 疏影连忙把暗香打发出去了,“你看看你,怎么伺候的姑娘?我来给姑娘梳头,你去小厨房烧壶水来,给姑娘洗把脸。”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不知不觉中,阳春三月娓娓而至。燕飞楼的桃花一夜之间冒出了头,下了一场春雨,就竞相盛放了,红红粉粉的一片,衬着刚破土的嫩草,春意盎然。 这日宫中下了旨意,请荣国公嫡长女谢昱卿和忠勤侯嫡次女宋如锦三日后入宫,做端平公主的伴读。 端平公主是贤妃的小女儿,今年才十岁,因生母颇为受宠,又格外纵容她,所以性子便有些贪玩,淘气,爱捉弄人——给这位公主当伴读,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可有什么消息?”刘氏靠坐在雕如意纹的黄花梨圈椅上,面前摆了一张小案,左上角点着熏炉,摆着茶壶茶碗,中间摊着侯府的账簿,右边摆着一排大小不一的狼毫笔。 周嬷嬷上前一步,道:“太子妃娘娘托人递了话,谢大姑娘是寿阳长公主的女儿,原本就是定下来的伴读。咱们姑娘倒是临时添上去的。” 刘氏翻了一页账本,“怎么回事?” “娘娘说,似乎是六皇子举荐的。” 刘氏抬起头来,寻思了一阵,大约猜到了始末,“兴许是昌平公主提了一嘴儿——上元节那天,我看她挺喜欢锦姐儿的,六皇子和她一母同胞,举荐锦姐儿也不为怪。” 宋如锦接到旨意之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原本在家上闺学就很累了,结果现在要和一群皇子公主一块儿上宗学——卯时就开始的那种!再加上前去皇城路上的时间,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 宋如锦跑到刘氏跟前,眼泪汪汪地问:“娘,我能不能装病啊” 刘氏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早不病晚不病,旨意下来了你就病了,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宫里人,你不愿意陪公主读书吗?再说了,你这一病能病多久?一天?一个月?半载一年?除非你的病永远好不了了,不然总有一天是要去的。” 于是宋如锦拿出平日学的诗书,打算临时抱佛脚——总不能让人笑话侯府姑娘学识浅薄。今天放了晴,天朗气清。她坐在窗户前边温书,微风就从窗棂的缝隙透进来,凉爽沁人。忽闻得外头一阵脚步嘈杂,回头去看,就瞧见二夫人往这儿走来。 宋如锦把书倒扣在桌上,起身打招呼,“二婶婶。” 二夫人打量了她一眼,随口聊了起来,“锦姐儿穿的真单薄,这会儿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叫丫头来给你添件衣裳,别着了凉。” 宋如锦笑道:“那道不用。现在是正午,日头正暖,我又坐在窗户底下,太阳照着还嫌热呢。” 二夫人便点了点头。四望了几眼,“怎么这儿就你一个人?这些个小蹄子就知道躲懒。”说着就要帮宋如锦喊人进来服侍。 “婶婶别怪她们,是我看书怕吵闹,特意吩咐她们别来扰我。” “这样啊。”二夫人轻轻颔首,“锦姐儿今天头发梳得不错,是谁帮忙梳的?” 宋如锦渐渐觉出了不对劲儿,抬眸问道:“二婶婶到底想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初入宗学 二夫人仍旧藏着掖着, 嘴里说着“就是来看看你”,眼神却在四处张望。 “二婶婶不说, 我可就继续读书了。”宋如锦拿起桌案上的书。 “也没什么。”二夫人的脸颊堆着笑意, 终于说明了来意,“你二叔叔瞧上了你房里的丫头, 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宋如锦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我房里的丫头?我房里的丫头都才十来岁, 至多也不过十八岁,二叔叔二叔叔他都四十多了。” 二夫人笑容可掬, “瞧姐儿这话说的。男人嘛,总归是岁数大些更体贴人。” 宋如锦慢慢地坐回椅子,“那二叔叔看上我房里哪个丫头了?” “是那个叫暗香的。”二夫人说完,勉强笑了一下, 毕竟替丈夫讨要侄女的贴身婢女当妾, 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昨日二老爷去老夫人那儿请安, 正好碰上暗香伺候衍哥儿喝粥,二老爷见她做事伶俐,一下子就看上了。” “不行!”宋如锦腾地一下站起来, “暗香服侍了我这么多年,劳心劳力的,我定是要给她寻一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 “锦姐儿这话可就错了。咱们家这样的富贵, 外头的人哪儿比得上?暗香能在府里当姨娘, 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二夫人道, “姐儿快把暗香叫出来让我见见,你放心,我一定把她当亲妹子一样照应。” “不行。”宋如锦又说了一次。她还记得上元节那晚,暗香亲口说要嫁到外面当正头娘子。她做主子的,若连自己的丫头都护不住,还算什么主子! “二婶婶一向都不来燕飞楼,今日忽然来了,我还觉得高兴,万没有想到二婶婶是来向我讨人的。”宋如锦吐字清晰地说完这一段,转身走了,“婶婶随我来,我们去找祖母娘亲评评理!” 二夫人都来不及拦住她,宋如锦便蹬着一双绣鞋飞快地跑了。 系统非常欣慰。宿主现在不用教也知道要找有权有势c又向着自己的人帮忙了! 到了刘氏跟前,宋如锦已经跑得一身汗,刘氏正对着花样子做针线,见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忙问怎么了。 “二婶婶想把暗香讨去给二叔叔当妾!我不同意!娘,你一定要为我做主!”一通话,说得又快又急。 刘氏连忙唤人倒了杯茶给她,“你先润润喉咙,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 宋如锦仰头把茶一饮而尽,渐渐冷静下来,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徐徐道来:“二婶婶今日来燕飞楼找我,一直问我身边的丫头去哪儿了,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我追着问她,她才告诉我,昨日二叔叔给祖母请安的时候瞧上了暗香。” 刘氏听她说完,冷笑了一声,“兄弟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及到宋如锦还在,她说完这一句就没再多说什么。 “娘,二叔叔他都那么老了,暗香怎么能嫁给他呢!”宋如锦坐到刘氏身边,摇着她的手臂,“这事儿我头一个不答应!我先来跟娘说一声,待会儿二婶婶来了,娘可一定要向着我!” 刘氏揉了揉宋如锦的脑袋,“我的锦姐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二夫人自然不能像宋如锦那样健步如飞地跑过来,所以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二夫人才姗姗来迟。见宋如锦依偎在刘氏身旁,就尴尬地笑了两声:“想来大嫂都知道了。” 刘氏叹了口气,一脸难办地望着二夫人,“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事儿太丢份儿了。当叔叔的看中了侄女房里的丫头,这事儿传出去,别人铁定对着侯府的大门指指点点,说咱们一家子龌龊呢。” 二夫人虽不是笨嘴拙舌的人,但这事儿她不占理,自然说不过刘氏。她赔着笑道:“嫂嫂说的是。”眸光一转,落在一旁的宋如锦身上,笑眯眯道:“锦姐儿也这么觉得?” 她说不过刘氏,她就不信她也说不过宋如锦! 宋如锦正在看刘氏绣到一半的“和合如意”,听见这话,感觉自己全身像小刺猬一样炸开了,噼里啪啦地说道:“我自然和娘一样想。说句不该说的,婶婶您是二叔叔的正房妻子,理应帮着二叔叔教养儿女,照管账库,怎么做起了帮忙纳姨娘这种事?” 妻子替丈夫讨小老婆,说好听点是宽宏大量c贤良有度,说难听点,不就是自己留不住丈夫,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让丈夫记着自己的好。 二夫人的面上便有些难堪。她强颜笑道:“二姑娘怎么不问问暗香的意思,没准儿她觉着好呢。” “暗香才不会这样。”宋如锦头也不抬道。又怕二夫人出了门就去逼迫暗香,紧接着添了一句,“婶婶可别到她面前说这个,免得她心里藏了事,伺候我都不尽心。” 话说到这份儿上,二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随口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刘氏仔细打量着宋如锦,心中宽慰得很。以往总觉得这孩子憨憨的,今日见她和二夫人对上也不输了气势,虽说有自己帮忙,但也确然长进了许多。以后嫁出去当主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锦姐儿觉得正房太太不应当替夫君纳妾?”刘氏拿起针线,继续绣起了荷花。 宋如锦点了一下头,不知怎的想到了疏影,又点了一下头。她弯弯的新月眉皱了起来,“娘,疏影到年纪了,给她找个好人家配出去吧。” 三天后,天还黑漆漆的,宋如锦就被叫起来,睡眼惺忪地由着丫头替她穿戴整齐,塞进前往禁中的马车。 在马车上,宋如锦又晕乎乎地睡了一觉,直到有人来喊她“宋二姑娘,宋二姑娘”喊了好几声,她才悠悠醒转过来。 来喊她的是个穿宫装的小丫头,见她醒了,便行了个礼,自报家门:“婢子是景阳宫服侍公主的,特来接姑娘去宗学。” 景阳宫是贤妃的居所,端平公主也住在那里。 “劳烦姐姐了。”宋如锦揉了揉眼睛,跳下马车,“请姐姐带路。” 宗学设在翰宸殿,从侧边宫门进来,走一条长长的开阔的宫道,再拐个弯,绕过碧波粼粼的太液池,就到翰宸殿的偏殿。一众皇亲贵戚都在这里读书,见到初来乍到的宋如锦,都觉得新鲜,接二连三地聚过来。 “你就是那个忠勤侯府的姑娘吧?” 宋如锦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有没有字?” 宋如锦道:“无字。” “你父亲是太子太傅,你怎么不在家里跟你爹识文断字,反倒来宗学读书?” 宋如锦不禁悲从中来。你们以为我很想来吗? 一群人把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散开,都散开。”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宋如锦一眼,抬起下巴,“你就是母后给我挑的伴读?” 听她这么说,宋如锦便知道她就是端平公主了。 公主身量不高,但五官冶丽,生了一双凤眼,又细又长,内勾外翘,扬着眼睑乜过来的时候,有着和贤妃一脉相承的摄人美貌。 宋如锦弯下身子行礼,“正是。” 端平公主推开围在宋如锦旁边的一众人,把宋如锦拉走了,指着一个座位,“那你坐我旁边。” 宋如锦就规规矩矩地走去坐下了。 “你帮我研墨。”端平公主命令道。 她身后的小宫女立马上前,小心翼翼地说:“公主,还是让我来吧。” 端平公主指着宋如锦,“不,我就要她来。” 在座哪一个不是天家贵胄?见此情状,都兴致勃勃地等着宋如锦甩脸子。哪知道宋如锦根本没有半点不悦的表情,一声不吭地走上前,替端平公主磨起墨来。 ——宋如锦在家也经常替母亲姊妹磨墨,没觉得这是一件折辱人的事。 一众等着看好戏的人不禁有些失望。 这时,有个七八岁的小皇子,大约是见宋如锦软弱好欺负,便冲着她招了招手,颐指气使道:“我也要研墨,你来帮我磨。” 这个小皇子是淑妃的幼子,排行第十。就坐在宋如锦的前面。 “不行!”端平公主强硬地挡了回去。 “凭什么?”十皇子和端平公主年岁相近,自小一块儿长大,但生母不是同一个,所以一直互相看不对眼,“你能使唤我就不能使唤?” “就凭她是我的伴读!”端平公主道,“我的伴读当然只能我自己使唤。” 两个人很快就叽叽喳喳地争论起来。宋如锦乖乖巧巧地待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别吵了。”坐在最后的六皇子梁安捧着一卷书,云淡风轻地翻了一页。 梁安年岁最长,又是皇后所出,大家还是比较怵他的,闻言立马消了声儿。 端平公主转过身来,对宋如锦道:“昨日先生罚我抄十遍《劝学》,你既然做了我的伴读,就帮我抄五遍。”顿了顿,重又改口,“不,十遍都归你了。” 宋如锦委婉地拒绝:“我字写得不好” “这种罚抄的东西,要字好做什么。”端平公主不以为意,“你随便抄便是,能应付先生就成。” 一旁宗亲府上的贵女不由道:“你不是还有一个伴读吗?一人五遍不就解决了?” 端平公主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还有一个是寿阳姑母的女儿,我可使唤不动她。” 那个贵女不禁笑道:“论身份,宋二姑娘还是太子妃的妹妹呢。” 端平公主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也是,算来算去都是一家人。” 这时,谢昱卿进来了,步伐轻盈,仪态端庄。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各自岔开话题。 谢昱卿对宋如锦点头示意,“真巧,又看见了妹妹。” 宋如锦想起去年华平县主生辰,大家聚在一起占花签玩儿,谢昱卿是唯一一个能说出花签上所有诗词歌赋出处的人。 同为伴读,宋如锦顿时自惭形秽。 不多时,教书的先生就来了,从“礼”之一字入手,慢慢说到孔孟先贤,长谈阔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宋如锦起得早,这会儿困意涌了上来,正听得昏昏沉沉,端平公主便拿毛笔的笔冠戳了戳她。 宋如锦揉了揉脑袋,侧首看她。端平公主扔过来一个纸团,压低了声音,道:“把这个贴在十皇弟的背上。” 宋如锦抬头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先生,轻轻地把纸团展开——上面画了一只乌龟。 “这不妥吧?”宋如锦紧紧蹙着眉头,望了眼端平公主。 端平公主小声说:“适才十皇弟想欺负你,我这不是为你报仇吗?” 宋如锦受宠若惊,“真的?” “假的。”系统盖棺定论,“她只是单纯地想捉弄十皇子而已。” 宋如锦忖了一会儿,把揉皱了的纸铺平,整整齐齐地叠好,递还给端平公主。 端平公主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唉,真没意思。” 这日宋如锦回了家,疏影正坐在椅子上出神。听见脚步声近了,才反应过来,“姑娘回来了。”上前替宋如锦解下兜帽披风,然后就抱着披风杵在原地,垂着眼默默的不说话。 宋如锦见疏影神色滞滞的像失了魂,便问她:“出什么事了?” 疏影犹豫了一下,才道:“夫人要把我配出去。” 现在的天气暖洋洋的,宋如锦换了件家常的云纹春衫。“好事儿啊。”她一边系扣子一边道,“许了哪个人家?” 疏影抬起头,“周嬷嬷的娘家表兄。家在杭州府,有个不大不小的绸缎铺。” “挺好的。江南富庶,能在那儿有间铺子,家中定然殷实。”宋如锦松了口气。虽然是她主动要求把疏影嫁出去的,但如果疏影嫁得不好,过得不顺心,她心里定然也过意不去。 “可曾定了婚期?” 疏影忙道:“还没呢。怎么说也要到明年吧。” 宋如锦拿来笔墨,打算开始抄《劝学》,闻言便道:“那我放你两个月的假,你拾掇拾掇,自个儿和爹娘商量商量嫁妆。若有什么缺的短的,就托人来禀我一声,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添补。” 疏影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眸光泫然,忧心忡忡,“我走了,谁来服侍姑娘?” 宋如锦笑道:“满院子的丫头婆子,还缺你一个服侍的不成?” “她们又不曾近过姑娘的身,哪能伺候得妥帖?” 宋如锦摆了摆手,“不妨事,不是还有暗香吗?” “姑娘,”疏影斟酌着词句,“要不您去和夫人说说,让我再服侍您几年?” 系统感慨了一句:“说了半天,原来是不想走啊。” 宋如锦正蘸了墨准备写字,听了这话,手上便顿了顿。笔尖的墨汁滴落下来,掉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地晕染开来。 “周嬷嬷给你挑的,也算是不错的人家了。”宋如锦搁下笔,默了一会儿又道,“你错过这个人家,以后可能就遇不上这样好的了。” 疏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宋如锦把沾了墨的宣纸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空着的笔洗,“等你嫁出去了,你的卖身契我也还给你。若有什么要添置的,也尽管和我提,但凡我能办到的,都给你办到。” 两相沉默了片刻,疏影道:“谢谢姑娘。” 她抱着披风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暗香便冲了进来,望着宋如锦抿嘴笑,“姑娘,刚刚府里来了好多人,我去打听了一番,你猜来的是谁?” “是谁?” “是靖西王妃遣来的人!”暗香拿手比划着,“送了好大一对水晶雁。”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宋如锦觉得脸有点烧。 “对了,姑娘,我过几天要回家一趟。”暗香道,“也不久,就回一两天,父兄忽然来了信,说有事要和我商量。” 宋如锦点头允了,“我妆奁里有一对镶珠银钗,你拿去戴吧。难得回去一趟,也让你充充场面。” 暗香欢天喜地道:“谢谢姑娘,就知道姑娘待我好!” 第二天,宋如锦带着十份《劝学》去了宗学,端平公主见了,立马和她亲近起来。 其实端平公主之所以不敢让谢昱卿替她罚抄,并非因为她长公主之女的身份,而是因为谢昱卿其人实在太老成持重了,比她们真正的公主还要守皇室礼仪,脸上总挂着疏淡客套的微笑,就像天上不染纤尘的仙女,写满了“生人勿近”四个字。 自小,端平公主就不敢跟谢昱卿一起玩。 记得小时候,公主们和谢昱卿一道踢毽子。旁人每次都能连着踢十几个,谢昱卿只能踢两三个。后来谢昱卿就在国公府待了一旬没出门,再进宫的时候,回回踢毽子都能一下子踢几十个,比所有人都厉害。 从那时起,端平公主就知道谢昱卿是极爱争强的一个人。直到现在也是,谢昱卿的诗书学问样样都要做到最好,从没有输人的地方。 这样一个人来给她当伴读,端平公主心里还是很不情愿的——谁要一个处处都胜过自己的人成天在身边晃悠啊! 相比之下,宋如锦就亲切随和多了。和你说话的时候会带着柔和的笑意,偶尔抿一抿嘴还能看见浅浅的酒窝,脸颊也软软的让人想捏一捏。你叫她帮你罚抄,她也不会偷偷告诉先生 总之,端平公主对这个伴读还是非常满意的。 她们这群天之骄女,找一个玩伴不容易。端平公主和宋如锦熟起来之后,就经常邀请宋如锦去景阳宫小坐。皇后赏的点心都给她留一份,宫里新做了头花也会让宋如锦先挑,当然,先生的罚抄也是全部推给宋如锦的。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大半个月。宋如锦觉得现在的生活还不错,如果每日不必那么早起的话。 宗学讲的东西和她以前学的都不一样。以前在家,孙先生讲《诗》,讲风格清丽的诗词,将山川地理c人文风情。 但宫中是把女儿当皇子一样教的,四书五经暂且不提,《国策》要读,史书也要看,前朝本朝的名篇更是要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幸而宋如锦只是个伴读,偶尔记得生疏背得不熟,先生也不罚她。就是时不时要帮公主罚抄,手酸了一些罢了。 是日,天高云淡,湛蓝的天空宛若水洗过一般,惠风和畅,拂面不寒。下了学,端平公主便邀宋如锦一起去景阳宫进午膳。宋如锦欣然前往。 今天的午膳有一道莲藕排骨汤,汤浓肉酥,宫中吃食讲求色香味俱全,因而汤中还洒了一把枸杞。热腾腾地喝下去,四肢百骸都跟着舒坦了起来。宋如锦连盛了两碗。她是爱吃莲藕的,偏这时节莲藕已不常见了,这会儿能在宫里吃到,颇为心满意足。 端平公主原先有些挑食,不爱吃饭,如今见宋如锦吃得开怀,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多吃了许多。 用过午膳,便有宫婢送来一盘切好的凤梨。端平公主拿着菊纹小叉子叉起一块塞进嘴里,神色僵硬了一瞬,便继续津津有味地吃了下去。宋如锦不疑有他,跟着吃了一块。 结果一入口就酸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端平公主见骗到了她,顿时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把菊纹叉子一扔,不满道:“酸成这样,也往景阳宫送!” 有宫婢上前,低着头,胆战心惊地把凤梨盘子收拾走了。 端平公主把宋如锦唤到近前,附耳和她商量,“胶州府刚上贡了一些樱桃,母后赏给了六皇兄,我们偷偷去抢过来分了好不好?” 宋如锦自然摇头:“不好。那是皇后娘娘赏给六殿下的,我们怎么能随便抢?” “我不管,你就是要陪我去,我是公主,你必须得听我的。”端平公主任性不讲理的本质逐渐显露了出来,当然她也知道恩威并施,“你若答应我,我便把先前母妃给的那支四蝶挂珠步摇赏你。” 她说的那支四蝶挂珠步摇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才得来的。做工精细,四只蝴蝶都是用金丝缠的,活灵活现,坠着一串剔透的玛瑙珠子。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端平公主,也一向藏着掖着,平日都舍不得戴。 宋如锦自是牢记先生说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坚持不肯答应。 “你别担心,六皇兄自打从南华寺回来,性子就淡薄了许多,就算被他知道了,他也不会生气的。”端平公主劝了又劝,最后恐吓道,“你若不答应,我便同母后说,你这个伴读当得一点都不尽心。” 宋如锦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当然她不是为了那支步摇,她只是担心端平公主去皇后面前告她的状,再者,她也挺想吃樱桃的。 两人叫上几个宫婢,筹划好了路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宋如锦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她和徐牧之c华平县主一起偷溜去英国公府,摘了人家不少桑葚如今再回想起这段往事,那样甘甜的桑葚的味道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日天气很热,烈日照得树影斑驳,那个立在桑树下的少年身量颇高,一抬手就能摘到熟透的桑葚 端平公主把四蝶挂珠步摇插上宋如锦的发髻,“君子守诺。不管事成与否,这个步摇都给你。” 六皇子还未加冠,就住在皇城西北角的毓庆宫。 几个人偷偷摸摸地摸到宫殿的后门,端平公主叫走了附近的宫侍,宋如锦和两个小宫女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几人之前已研究了一番,一致认为没有洗过的樱桃肯定放在小厨房,洗好了的樱桃则在偏殿或书房的可能性较大。所以她们现在正打算先潜入小厨房一探究竟。 结果迎面就碰上了六皇子梁安。 “你们来做什么?”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宋如锦身上。 两个宫女不慌不忙地行礼,显然是跟着端平公主做惯了这种勾当,没少被正主抓过现行。宋如锦就比较做贼心虚了,行礼慢了一拍不说,话说得也词不达意:“六樱桃,我们来找殿下不对,我好像说反了” 宋如锦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旁边两个宫女竭力忍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系统差点笑抽过去。它发现宿主特别喜欢通过食物记人,之前看见越姨娘只能想到绿豆汤,现在看见六皇子只记得樱桃了。 梁安本来看见她们还觉得奇怪,现在听了这话,多少明白了过来。偏他气质高洁,便是嘴角微弯也如朗月清风,正直光明,让人不至于羞窘地无地自容。 宋如锦也不好意思多待,支支吾吾道:“殿下,我们先走了。” 一边说一边掉头就走。 “你的步摇掉了。”梁安略带了笑意的声音传来。 宋如锦回首去看。原来是端平公主替她插步摇的时候没插稳,一转头就滑下来了。如今那支四蝶挂珠步摇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两个宫女颇有眼色地俯身去拾。 哪知道梁安先她们一步,把那支步摇捡了起来,递给宋如锦。 日光正盛,灼灼地照着,步摇坠着的黄色玛瑙珠子熠熠闪着光。宋如锦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万分窘迫地接过了步摇。 回到景阳宫后,便发现端平公主已经吃上了樱桃。那一颗颗樱桃圆润晶莹,红玛瑙一般整整齐齐地码在青花瓷盘上。端平公主一面吩咐人,“去做点樱桃果脯来。”一面对宋如锦说:“都是刚刚六皇兄遣人送来的。” 宋如锦捂了捂脸,“哦。” 这时,外头有宫婢来找,“宋二姑娘,太子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宋如锦应了一声,想到这樱桃也是自己丢人现眼得来的,就顺手抓了一把,边吃边走。 来宗学读书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时常能见宋如慧一面,一块儿坐着说说话。 到了东宫,宋如慧正倚着贵妃榻,对着碧纱窗,懒懒散散地看团扇上的图样。神色倦倦的,见宋如锦来了,才浮出笑意来,“妹妹快来坐。近几日进学累不累?” 宋如锦道:“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丢人。 宋如慧坐直了身子,立马有侍女过来,在她身后放上软垫。她吩咐道:“兰佩,把那盆山茶花抱来。” 兰佩应了声“是”,不多时便抱着一盆盛放的山茶花进来,花枝足有半人高,花瓣层层叠叠,如霞堆砌。 宋如锦绕着花盆看了许久。 “喜欢的话,就摘一枝去戴。”宋如慧笑吟吟地说道。 宋如锦连连摇头,“那怎么行,这里一共十朵,成双成对,十全十美,我摘走一朵,反倒不好。” “傻妹妹,你当它天生便是十朵?还不是宫里的花匠精心修剪成吉祥的模样,才送过来的。”宋如慧走下贵妃榻,挑了一朵赤色山茶花,折了下来,簪在宋如锦的发上,退后几步,端详了一会儿,微微笑道,“到底年轻,簪花也好看。” 宋如锦摸了摸头上艳丽欲滴的花朵,寻了面镜子打量了两眼,“这话祖母来说我便也认了,姐姐也就比我大三岁,我能比姐姐年轻多少?” 宋如锦转过头来笑望着宋如慧,“姐姐才刚嫁做人妇,也正当好年华呢。” 正说着,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殿内的纱幔轻轻飞舞。 外头有宫娥道:“变天了,怕是要下好大一场雨。” 宋如慧偏头望了望窗外,果然见外面阴沉沉的一片,乌云低垂,天色都暗了下来。风很大,吹得殿后的树枝花叶上下飘摇。 “锦妹妹,你今天就别走了,在我这儿住一夜。一来,免得回去路上淋雨,二来嘛,”宋如慧揉了揉宋如锦的脸颊,“你明日再去宗学,就不用早起了。” 宋如锦正打算点头,忽然忸怩了一下,问道:“姐姐不用陪太子殿下吗?” 宋如慧微微一怔,不自然地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近来国事繁忙,殿下抽不开身。”说着,又扯出一抹笑意来,“这不是正好腾出时间陪你吗?” 宋如锦坐近了看她。宋如慧的头发高高梳起,挽了凌云髻,面上敷着厚厚的脂粉,眉毛细细地勾画成了柳叶眉,一身宫装繁复庄重,华美奢丽,贵气逼人。 她突然觉得宋如慧像那盆被人精心修剪的山茶花。 “姐姐,你快活吗?”宋如锦抱着宋如慧的半边身子,声音低低的。 宋如慧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自然是快活的。”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敲打在枝叶上,哗啦哗啦地作响。云薄风回,雨点越来越密,有如急坠而下的银针。 梁安扫了眼透窗而入的雨丝,站起身来,把窗户掩上了。 殿内昏黑一片。宫婢们把屋子里的蜡烛挨个儿点上,室内重又亮堂起来。 “你们都下去。”皇后道。 一列宫婢鱼贯而出。 皇后望着自己的儿子,“听说今天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去你宫里了?” “谁又多嘴?到母后跟前嚼舌根。”梁安反问了一句。 “你也别管是谁同我说的。”自从梁安举荐宋如锦当端平公主的伴读,皇后便一直留意着宋如锦,“我听说那个姑娘已和靖西王世子过了纳采问名。” “六礼才过了两礼,算不得什么。便是果真订了亲,也不是大事。”梁安神色未变,左手压着袖子,右手行云流水般地烹茶,滚开的热水微微放凉,浇进上好的明前茶,茶叶浮浮沉沉,如云舒卷,绿而清的茶色一点点溢了出来。 皇后的神色便有些幽远。 她是继后。先皇后——孝贞仁皇后原先就是许了人家的。圣上看中了她,使了手段迫她退亲,生生把人逼进了皇宫。 圣上也确实极爱重孝贞仁皇后,她活着的时候,几乎是椒房独宠。甚至于后来她难产,奄奄一息c就要撒手人寰之时,圣上还允诺她——只要他在,大皇子永远都是太子。 ——十几年前的旧事,如今已经鲜有人知了。 皇后盯着面前跳跃的烛火,不觉有些出神。 梁安端起茶杯,奉给皇后,“母后请用。” 皇后看着眼前修竹般内敛雅致的少年。几年前,他还住在自己宫里,时常承欢膝下,绕床玩耍,当年的凤仪宫笑语连连,梁安是多么天真烂漫c活泼恣意的模样啊。不过一年不到的南华寺生活,就把他磨砺得这般深沉从容。 如今他眼中暗沉沉的流光,连她这个当娘的也辨不分明。 “说到底,还是我和昌平亏欠了你”皇后端着茶杯,翡翠耳珰轻轻晃动,映在茶水里倒影悠悠,“若不是为了我们母女,你也不至于被逼到这等地步。” “也罢,明天我就去求你父皇,让他下旨赐婚。”皇后望向梁安的眼神温暖起来,“就算是母后给你的补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不眠之夜 门窗掩上了, 屋子里就有点闷。宋如锦抱着五彩缠枝莲葫芦瓶赏玩了一会儿,拿了一柄竹骨伞, 道:“我出去透透气。” 殿外栽了一树桃花, 雨密风骤,花枝频颤, 已有不少花瓣抖落下来, 顺着雨水一冲,淹在了泥水里。宋如锦看了一会儿, 惋惜道:“等这场雨过了,这些花就要掉光了。” 宋如慧正打着帘子,站在殿门口看她,闻言莞尔:“正是呢。本以为这场雨下一会儿便停了, 没想到越下越大。不过话说回来, 一场春雨一场暖,等这场雨过了, 就能穿薄衫纱裙了。” 时候不早了,姐妹俩用过晚膳,宋如锦便在偏殿歇下了。 她有些认床, 再加上雨声很大,就一直辗转反侧睡不太着。也不知什么时辰了,睁眼一看,床帐围着, 眼前黑黢黢的一片。她翻了个身, 掀开床帘, 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摸索着穿绣鞋。 动静倒也不大,但外头守夜的宫女一向是警醒的,一听见声儿就进来了,小心探问道:“姑娘醒了?” 宋如锦“嗯”了一声,“睡不着,下来倒杯茶喝。” 宫女连忙把蜡烛点上。灯火如豆,照得室内昏暗温暖。 “您歇着,我去给您倒茶。”宫女给宋如锦披上一件天水绿褙子,“姑娘本就睡不着,吃了茶就更睡不着了。婢子去给您泡一碗百合酸枣仁茶,最是静心安神的。” 宋如锦拥着锦缎棉被,点了点头。 不多时,那个宫女便回来了,手上捧着一只冰裂纹瓷碗,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劳姑娘久等了,这会儿没有热水,便多用了些时候。” “不妨事。”宋如锦端着小碗喝了几口,望着宫女,“你叫什么?” “婢子蒹葭。” 宋如锦咬着枣仁,眼睛咕噜转了一圈,好奇问道:“平日里太子殿下待姐姐——太子妃娘娘如何?” 蒹葭规规矩矩地答道:“婢子不敢议论主子。” “也不要你说个是非好歹来,只消挑拣几件说给我解解闷儿就行。” 蒹葭便娓娓道:“说来也有件难得的事。就前几日,娘娘吃了半个李子,觉着腻便搁下了,殿下也不忌讳,拿起剩下半个就吃了。还有一次,去年冬天,娘娘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走得急,披风忘记拿了,殿下知道了,便亲自拿着披风送到凤仪宫去了。” “这么说,殿下待娘娘很是爱重了?”宋如锦喝完最后一口百合酸枣仁茶,把碗搁在床头。 蒹葭不敢妄论,只拿来了清水给宋如锦漱口。 “你再和我说说,他们两人平素怎么相处?” 蒹葭摇了摇头,“婢子只是偏殿洒扫的,不曾近身服侍过娘娘。” 宋如锦见她不肯说,便作罢了。 大约是时辰到了,宋如锦渐渐觉出了几分困意。蒹葭见她眼神迷蒙,便替她褪下褙子,点上安神香,“姑娘睡吧。” 宋如锦眨了眨眼睛,歪着头闭眸睡了。蒹葭吹灭蜡烛,静悄悄地退出去。 但夜里睡得不安稳,隐约听见了不少乱糟糟的喧闹声,雨势愈急,宛若浪涛奔涌,席卷而下。 宋如慧突然惊醒过来。 嘈杂的风雨声混着悠长的钟声,源源不断,绵延而来。 “纫秋。”宋如慧连忙唤道,“出什么事了?” 殿内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兰佩上前,扶着宋如慧起身,“现下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娘娘别急,纫秋已经去问了。” 宫里敲钟,应是有人殁了。宋如慧心跳得飞快,急急忙忙地穿上衣裳,“锦妹妹呢?” “二姑娘还睡着呢。” 说话间,纫秋已经回来了,因来回路上走得急,身上沾了不少雨,半边衣裳都湿了,一进门就往下滴水,湮湿了金砖地上的绒毯。 “娘娘,是陛下驾崩了。”她道。 宋如慧怔了一瞬,忙说:“快传令下去,所有人都换素服,不许戴金玉首饰。” “是。” “殿下呢?”宋如慧忽地反应过来,“殿下今夜可曾回来?” “不曾。”纫秋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道,“适才婢子听说,殿下好像在勤政殿那边还围着一队羽林军。” 勤政殿是天子寝宫。纫秋性子沉稳,她说“好像”,就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宋如慧还没有梳发,绸缎般的墨发披在肩膀上,她的神色微微凝滞了一瞬。去年冬天,陛下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按理说不应崩逝得这么突然,太子又恰好在勤政殿宋如慧不敢多想,“我去看看妹妹。” 宋如锦睡得尚浅,宋如慧一进来,她就察觉到了,勉力睁了睁眼,“姐姐,出什么事了?” “圣上崩了。”宋如慧把一袭素雪绢裙放在宋如锦的床头,“明早起来穿这身衣裳。” “那明天还要上宗学吗?” 宋如慧愣了愣,温声道:“想来是不用了。”她帮宋如锦掖了掖被角,“好好睡吧。” 宋如锦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沉沉睡着了。 但这一个夜晚,大夏皇宫有许多人不曾安眠。 今上的妃嫔们自是哭哭啼啼,怅恨了半宿。生了皇子的还好些,日后向新帝请命,兴许能跟着儿子开府别居,后半辈子也算有了依靠。那些没有子嗣的,或是只生了公主的,她们即将面临的命运要么是孤寂老死后宫,要么是出家为尼,长伴古佛青灯。 这样萧瑟又无望的归宿,总是让人悲哀扼腕的。 就连儿女双全的皇后听闻这个消息后,默然许久,也微微湿了眼角。二十余年的夫妻情义,此刻回想起来,也足够令人哀伤动容。 “还愣着干什么?”皇后微微红着眼眶,神色却又严厉起来,“快去公主府禀报。” 第二日,雨终于停了,但天尚未放晴,仍是阴阴的。宋如锦醒了之后,果然看见殿外的桃花凋零了一地,枝桠空空的,因着被水洗了一遍,颜色便格外青黑。 几个宫女正在清扫落叶积水,彼此随口聊着: “听说昨儿晚上昌平公主连夜进宫,天色黑又下着雨,守门的没认出公主,拦着不让进,被公主当胸踹了两脚。” “陛下去了,咱们殿下就该继位了吧?也不知道还能在东宫住多久。” “接下来的事多着呢,又有一阵儿要忙活了” 这时端平公主身边的侍女找过来了,对宋如锦道: “宋二姑娘,公主听说您还在宫里,想找您一块儿说说话。” 宋如慧恰好听见了,想了又想,还是拦了下来,“雨停了,妹妹还是早些回家吧,别在宫里久留。” 待端平公主的侍女走了,宋如慧才细细交代道:“你回去之后记得告诉爹爹,昨晚太子就在陛下的寝殿,现在宫中乱成一团,朝上还是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宋如锦认真听着,边听边点头。 宋如慧说着说着便停住了,大抵是觉得这个妹妹记不住这么多,转身回了屋子,“罢了,我写一封信,你替我带给爹爹就行。” 她把写好的信交给宋如锦,再度嘱咐道:“这几日就不要进宫了,宗学缺一两日也无妨,好好在家里待着,多陪陪娘。” 时辰尚早,忠勤侯府还没收到消息,宋如锦把信交给宋怀远,后者看了之后,马不停蹄地出门了。 到了燕飞楼,采苹迎上来,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问道:“姑娘可曾用了早膳?” 疏影已经回家备嫁,采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见宋如锦缺一个贴身丫头,便把采苹遣来服侍她。 宋如锦还没回答,便见暗香跑了过来,“姑娘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宿!” 宋如锦见她神色急迫,忙问:“出什么事了?” “你道我父兄叫我回去是为了什么?”暗香大咧咧地坐下,气哼哼地说道,“他们说二老爷看上我了,要纳我为妾。自听闻了这个消息,我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昨儿便偷偷回来了,想找姑娘做主,哪知道姑娘歇在宫里了。” 宋如锦没想到二房竟找到暗香家里去了,明明她已告诉二婶婶不要和暗香提这事儿,结果现在又来这一出,简直就在打她的脸。心下又气又恼,皱着眉问道:“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暗香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别说他想讨我做个姨娘,便是二夫人这会儿殁了,他用八抬大轿来娶我,我也不乐意。” “这话也能混说!”采苹斥道,看了看四周,“所幸姑娘这里没外人,由得你信口胡诌,若是被旁人听去了,二夫人怪罪下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暗香也知道采苹是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从来行事规矩c有章法c不逾礼,便也不跟她争执。只拉着宋如锦道:“姑娘你可得为我做主。” 宋如锦握住了暗香的手,“你放心,现在逢着国丧,二叔叔在朝为官,可没那个胆子纳姨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宴无好宴 永平十五年三月, 天子驾崩, 太子梁宣继位, 改年号嘉义,尊嫡母王皇后为太后,封元妻宋氏为皇后。 先帝停灵二十一日,与先皇后合葬皇陵。 四月底是老夫人的寿辰。因还在国丧期间, 不能大肆宴饮, 所以只是一家人坐在一起, 吃了顿囫囵饭菜, 和年节里差不多,长辈们坐一桌, 小辈们坐一桌, 姨娘们在偏厅坐了一桌。 这时候日光正好,清风徐来, 暖洋洋的透窗而入。老夫人头上围着寿字纹金抹额, 看着儿孙满堂, 笑容慈祥。 这时,门外管家来报:“侯爷,老夫人, 宫里递了消息,娘娘有孕了。” 老夫人连连道“好”,刘氏也面露喜意, 双手合十, “多谢佛祖保佑。”随后又道:“宫里递话的还在吗?给他拿点金锞子吃酒去。” 管家应了下来, “娘娘还说,想让大夫人和二姑娘进宫,一块儿陪着说说话,陛下也允了。” 月前,宋如慧特意叮嘱,宫中形势不明,让宋如锦不要进宫。如今这么说,就说明如今诸事尘埃落定,宋如锦可以继续上宗学了。 刘氏也有小半年没见过宋如慧了,能进宫见一面,说说体己话,也是好的。 曹氏笑了起来,“皇后娘娘是个有福气的,咱们一家子也能跟着沾光。” 老夫人不爱听这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言论,无端的小家子气,但想到宋如慧大喜,又逢着自己的寿辰,便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面色温祥道:“征哥儿媳妇,论起来,娘娘嫁得还比你晚,怎么如今娘娘都有了身子,你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饶是曹氏平日再泼辣精明,听了这话也不禁脸红——一半是女儿家的羞赧,一半是怨恼老夫人不给她面子。 宋征连忙替曹氏解围,“祖母也别嗔她,我们是觉得现在还年轻,暂且不急着要孩子。” 老夫人见宋征被曹氏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就夹了一筷子菜,没再多说什么。 二夫人却急了起来,“怎么能不要孩子呢?你们是孙儿辈最早成亲的,衡哥儿现在才十一岁,老夫人若想早点抱重孙,还不是得靠你们?” 宋征到底畏惧母亲,闻言便唯唯诺诺道:“娘,也没说不生” 众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这时管家又折了回来,道:“适才忘了说,有一个人,今儿一早便来门口守着,说是来找侯爷的,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就一直赖着不肯走。” 宋怀远现在正高兴,挥挥手道:“让他进来回话。” 一个身着黎色粗布短衫的男子走了进来,约莫二十岁上下,生得贼眉鼠眼,一进门就到处张望。 宋怀远不曾见过这个人,见他行迹鬼祟,心下便有些不喜,“你退下,有甚要紧事就同管事的说去吧。” 男人没搭理他,眼神转了一圈瞄到了偏厅的越姨娘,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揪着越姨娘的衣领,“你这作死的娘们,干下那等混账事,就跑到盛京享福来了,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越姨娘神色慌乱,小脸刷地一下变白了,颤着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对准越姨娘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左右开弓扇了她两巴掌,“我怎么来了?若不是有人跟我说是你把爹害死了,我还懒得来呢!” 越姨娘的鬓发都被打散了,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楚楚可怜地朝宋怀远那儿看了过来。 老夫人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毕竟今日也算是过寿,这般闹腾,当真不吉利。 刘氏见老夫人脸色不对,忙道:“哪里来的下作东西,跑到侯府撒野?来人哪,赶快把他撵出去!” 宋怀远抬手拦下,面色沉沉,“让他说完。” 陈姨娘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此前她遣人去沧州府,探听来的便是这件事——越氏有个继父,死得不明不白,因他死之前和越氏起了争执,抬出去的时候胸口又插着越氏的簪子,街坊邻居便都说是越氏干的。 今天这个闹事的男子,便是越姨娘的继兄——自然也是陈姨娘费心找来的,特意吩咐了在老夫人寿辰当日c阖家团聚的日子来滋事。 其实陈姨娘也不确定越氏有没有做这等杀人的勾当,但只要能给她添添赌,陈姨娘就是快活的。 不过看越氏此刻情状,竟像是确有其事。陈姨娘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不枉她劳心劳力地筹划了这么久! 男人虽生得獐头鼠目,身量倒是极壮实的。一把将柔弱不堪的越姨娘从座位上拎起来,恶狠狠地问她:“我爹的尸骨在哪儿?”见越姨娘不肯说,掐着她脖子的手便开始用力,“我要你偿命!” 众人也渐渐听明白了,这个越氏,怕不是犯了人命官司。 陈姨娘幸灾乐祸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成吗?你掐死了她,能有什么好处?” 男人这才收了手,冷笑了两声,“狗儿呢?你是不是连狗儿一并杀了?也是,毕竟是爹的孽种,留着岂不耽误你来盛京享富贵?” 旁人不知道“狗儿”是谁,宋怀远和刘氏却是清楚的。当初越氏带着彻哥儿进府,取的乳名就是狗儿。 这下宋怀远坐不住了,大步上前,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越姨娘,“你给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越姨娘理了理鬓发,因为适才一直在掉眼泪,是以嗓子便有些哑,“怎么回事侯爷不是都听见了吗?彻哥儿不是您儿子,劳您费心照管了一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系统悠悠叹道:“我仿佛看到了你爹头上耀眼的绿光。” 大概也知道今日之事无力挽回,越姨娘一改往日娇弱的模样,整个人的气势也跟着凌厉起来,“侯爷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她至今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继父贪恋她的美色,几番凌|辱,她不堪忍受,趁他正在兴头上,拔下发簪插进他的心窝,这难道有错吗?生下孩子,孤儿寡母餐风露宿,无可依托之际,冒险求到侯府——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这难道也有错吗? 宋怀远看着一众的儿女小辈,院内院外的仆妇家丁,面上渐渐挂不住了。 他指挥着下人,“把越氏送到官府去,就说她杀了人!”顿了顿,又道:“还有彻哥儿——那个孽种,卖给人牙子去。” 老夫人扶着胸口,连声斥道:“孽障孽障。”右手重重地捶着桌子,呼吸越来越急。 “宿主,不好了,老夫人喘不上气了。” 宋如锦连忙跑过去,顺着老夫人的后背,“祖母您消消气,我送您回去歇息。” 老夫人面色铁青地站了起来,心头忽然一梗,一口气没上来,一阵头晕眼花,人就向后倒了下去,得亏宋如锦扶着,也没磕碰到哪儿。 众人方寸大乱。刘氏还存了几分理智,赶忙叫来几个小厮,“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老夫人抬进屋去!”旋即吩咐管家,“赶紧的,去请王太医来!”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宋怀远也急了。太子才继位没多久,朝中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若此时老夫人出了什么事,他便要丁忧三年——三年之后,太子早就坐稳了皇位,朝堂之上哪儿还有他的位置! 这么一想,愈发心急如焚,见管家还在频频回首张望,便一脚踹了上去,“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陈姨娘看着这个局面,面上一派忧虑焦急,心中早就乐开了花。今日整治了越氏暂且不提,就连老夫人都被她气病了。若老夫人当真有什么好歹,衍哥儿就能回到自己身边了! 简直意外之喜!陈姨娘甚至想大肆庆祝。衍哥儿现在两岁半还不到,只要带在身边,慢慢就能和她亲昵起来了。 刘氏却忧心忡忡,默默祈祷老夫人千万不要有事。倘若守孝三年,宋如锦的亲事就要往后推了。 好在王太医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施了针,灌了参汤,老夫人的面上恢复了一点血色。王太医前后忙活了大半天,神色为难地说了句:“要好好将养。” 隔日,皇后便赏下不少补品来。老夫人每日不计银子地灌汤用药,人是清醒过来了,就是看不太清东西,说话也时常颠三倒四的。没过几天,竟显出几分下世的光景来。 宋如锦再去上宗学的时候,心思便有些沉,成天神思不属,脸上也不带笑意。 端平公主也变了不少。父皇的骤然离世令这位骄纵的公主成长了许多,她现在每日都专心听先生讲课,行止也比原先稳重了,甚至见宋如锦不高兴,还知道问她“怎么了”。 宋如锦自然不好意思说父亲后院的腌臜事,只道:“家中祖母病着,我心里担心得很。” 端平公主金枝玉叶,一向都是别人想法子安慰她的,从没有她安慰旁人的时候,因而此刻她绞尽脑汁,只憋出一句:“你别难过了大不了以后的罚抄你我轮着来。” 宋如锦怔怔地点了点头。想到月前先帝驾崩,端平公主痛失了皇父,不由侧身抱住了她,“你也别难过了” 下了学,宋如锦便去凤仪宫找宋如慧。现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宋如慧身子重,殿内便用了冰。微风拂过,满室沁凉。 刘氏也在,正握着宋如慧的手,谆谆嘱咐道:“不论娘家人进宫多少次,都抵不过陛下的真心。这些话本也不该同娘娘说,只是身在禁庭,陛下的宠爱确实是第一要紧的。” 宋如锦靠在美人榻上,懒懒地应了几声。她如今已经显怀,小腹微微隆起,像一座矮矮的山头。 “妹妹来了。”一抬头便瞧见宋如锦,宋如慧总算绽出笑意来,“妹妹快来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鲜衣怒马 宋如锦搬了张绣凳, 坐到宋如慧的身边,好奇地打量她的肚子, “姐姐, 小皇子多大了?” 刘氏轻轻拍了她一下, “不许再喊姐姐,该改口叫娘娘了。” 宋如锦知道刘氏是为了她好, 毕竟宫中人多眼杂, 称呼虽是小事, 被人捏住了当把柄也不妥。 于是听话地改口:“娘娘。” 宋如慧温婉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她拉着宋如锦的手放到腹部, 神色柔和, “已经四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 宋如锦都不敢用力,轻轻地碰了碰, 立马惊奇道:“小殿下动了一下。” “太医说,这是孩子在打嗝儿呢。再过一段时间,就能伸手踢腿了。”谈起腹中初来乍到的生命, 宋如慧的目光柔软如云。 刘氏道:“最好还是生个皇子不是说公主不好,但总归是生下皇长子, 更稳妥一些。” “我省得。”宋如慧轻点了一下头,“我倒一直忘了问,祖母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说出来也怕污了娘娘的耳朵。”刘氏将老夫人寿辰那日的情景细细道来, 唏嘘道, “越氏也当真胆大, 外头生的野种也敢诬赖到侯府来。” “爹爹一定气坏了吧?”宋如慧轻轻抿了抿唇,竟没忍住笑了出来。 “可不是。侯爷恼得很,这两日都不爱待在府里,总觉得旁人在背后指点他笑话他。前几日还打发了不少仆从去了庄子,就怕他们把这事儿传扬出去了。” “不管怎么样,娘少了一个庶子,总归是好事。”宋如慧躺久了觉得腰酸,直起了身子,下了美人榻,“旁人笑话爹爹也碍不着娘的事,娘反倒少了一个姨娘碍眼。” 若不是这事儿把老夫人气病了,宋如慧还挺乐见其成的。 宋如锦跟着站了起来,扶着宋如慧在殿内走了走。宋如慧将手臂别到身后撑着腰,问道:“妹妹近来如何?” “一切都好,每日除了读书便是照顾祖母吃药。”宋如锦说着忽又想起一事,“娘娘还记得我房里的暗香吗?二叔叔看上了她,还找去她家,让她父兄逼她当姨娘,得亏逢了国丧,要不然暗香就被讨去当妾了。” 宋如慧娥眉微蹙,“把侄女的屋里人讨了当姨娘这种辱没家风的事也做得出来。” “要不娘娘下一道懿旨,不许二叔叔纳暗香为妾?”宋如锦本是随口一说,哪知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娘娘是中宫之主国之母,二叔叔虽是长辈,但也是臣子。从来君为臣纲,娘娘若是下了懿旨,二叔叔自然不得违抗。” 宋如慧不禁笑了:“妹妹也是念过书读过宗学的人,可知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我今日若管起了这个臣子纳妾的事,那日后再有臣子讨姨娘,我该不该罚?若有臣子夫妻和顺恩爱,我该不该赏?” “自然是应该的只不过实在是太麻烦太琐碎了。”宋如锦思忖半晌,道,“不应是中宫所为。” 宋如慧便是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 “锦姐儿颟顸,还是要娘娘多多提点。”刘氏欣慰地看着长女,又走上前戳了戳宋如锦的额头,“清官尚难断家务事,以后就别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打搅娘娘了。” 日头愈盛,很快就到了正午。殿外有宫娥道:“娘娘,陛下请您一道用午膳。” 刘氏依依道:“娘娘万万珍重,我们就先告退了。” 宋如慧轻轻颔首,“兰佩,去送送娘和妹妹。” 此刻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兰佩替母女二人撑着油纸伞,挡住灼灼的日光。刘氏见附近宫道宽阔,四围无人,便问她,“你常在娘娘身边伺候,我问你,陛下待娘娘究竟如何?” 兰佩是忠勤侯府的家生子,当年和纫秋一起被刘氏挑中,送到宋如慧身边当贴身婢女,此刻自然知无不言,“婢子觉着,陛下待娘娘挺不错的,旁的不说,凤仪宫是宫里头一个用冰的,别的宫里现在只能摇扇子纳凉。” 刘氏又道:“可我瞧着,娘娘总是神色倦倦的,提不起精神来。” “夫人多虑了,这时节本就容易让人困乏,再说娘娘还怀着身子——几个月前,娘娘没孕的时候就好好的。”兰佩娓娓道,“陛下也心疼娘娘,这几天到处都是蝉鸣声,扰着娘娘休息,陛下就命人把那些蝉都粘了,还不让我们告诉娘娘。” 刘氏放下了大半的心,正好到了宫门口,她转身嘱咐道:“小心照看娘娘,若缺银子打点,尽管来信管家里要。” 兰佩收了油纸伞,正打算往回走,闻言不免笑道:“瞧夫人这话说的,娘娘位居中宫,还能短着吃用不成?” 刘氏带着宋如锦坐上马车,慢悠悠地朝侯府驶去。车轮辘辘行远,刘氏随口问道:“二老爷找到暗香家里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宋如锦掀开车帘看外面的风景,“国丧当头,二叔叔又不可能强纳了暗香。” “可是再过两个月,国丧就过了,届时二老爷还想纳暗香做妾,你当如何?” “暗香又不愿意当姨娘,总没有牛不吃水强按头的道理。”宋如锦认真地考虑了半晌,又接着说,“若那时二叔叔还对暗香存了心思,我就把暗香配出去,嫁个正经人家。” 刘氏沉吟,“这也是个法子。可是锦姐儿,你要知道,这件事的根源并不是暗香,而是你的二叔叔。你匆忙把暗香许出去,倘若挑不到什么好人家,反害了暗香一辈子。” “可二叔叔是长辈,我能有什么办法”宋如锦苦恼地皱着眉,“除非分家?” 刘氏赞许地点了点头,“二房毕竟和我们隔着一层,终有一日是要分出去单过的,这会儿他们惹你不痛快,你不想搭理就不用管,若果真生气,闹起来也无妨,总之怎么遂意称心怎么来。” 系统“哇”了一声:“宿主,你娘亲真是个爽利人。” 正说着,马车后面传来了两句喊声:“锦妹妹,锦妹妹”随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车的轩帘被风吹起,徐牧之的脸出现在了旁侧。 宋如锦奇道:“世兄怎么在这儿?” 徐牧之正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偏着头笑道:“刚从国子监出来,正打算回府,听见马车上有妹妹的声音,就追过来了。”他朝车厢里头望了两眼,见刘氏也在,便侧过身拱手行了一礼,“给世伯母问好。” 鲜衣怒马少年时。俊眉修目侧首含笑的模样,就像霞光一样耀眼。行止洒脱,言辞爽朗,又不失礼数。 刘氏心下很是满意。 宋如锦扶着车轩,见徐牧之额上汗津津的,便道:“天气热,世兄慢些走,仔细别中了暑气。” 她今天穿着藕粉色直领罗衫,外罩一件纱质褙子,一字型的锁骨若隐若现,徐牧之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手上的动作便滞住了,马匹怠惰,渐渐慢了下来,待徐牧之反应过来,已经落后马车好一段距离。 徐牧之连忙策马扬鞭追了上去,一边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边傻傻笑道:“不妨事。” 细细算起来,他已经五个多月没见过宋如锦了,现在能在路上多看两眼也是好的——他才不慢些走呢! 宋如锦便递了一张帕子过去,“给世兄擦汗。” 徐牧之的心跳又慢了一拍,连忙把帕子接过来,胡乱擦了把汗,叠好帕子塞进了衣襟。 “妹妹清减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他总觉得宋如锦的脸颊瘦了不少。 宋如锦据实以答:“家中祖母病着,心里总是记挂,不自觉就消瘦了。” 徐牧之忙说:“我家还有不少上好的药材,待会儿就送到侯府去。”顺便还能在侯府坐那么一时半刻。 可惜宋如锦不明白他的意图,婉拒道:“那倒不用,皇后娘娘已赏了对症的补药。” 徐牧之心中失落,但依旧关切道:“那妹妹记得替我向老夫人问好。” 宋如锦点头应承下来。 再过一个岔道,两人就不再同路了,徐牧之迟迟吾行,“妹妹,什么时候得空来我家做客?”他唯恐单这一句话吸引不了宋如锦,所以又急急地添了一句,“我让芙妹做点心给你吃。” 宋如锦果然点了点头,“这几日都行。” 徐牧之下意识便说:“那择日不如撞日”想到刘氏还在,又匆匆忙忙地改口,“妹妹看着办吧,哪一日都成。” 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宋如锦回头看了眼母亲,见她没有反对的神色,便同徐牧之约定,“那明天我下了宗学就去,世兄记得给我留午膳。” 徐牧之郑重点头,“好,就和妹妹说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帝王家事 禁中的太液池占地极大, 水面上芙蕖花亭亭玉立,浅浅淡淡的粉色一点点泛出了花瓣,一阵风吹来, 硕大的花朵便左摇右摆,互相推搡。蜻蜓绕着花茎上下翻飞,莲叶相连, 一眼望不到尽头。 绕过一一风荷举的芙蓉浦, 便到了翰宸殿偏殿。端平公主一眼看见了宋如锦, 待她走近了便问:“出什么喜事了?满脸都带着笑意。” 宋如锦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有吗?” 端平公主如今好学上进,手上还捧着一册书在看,没再追问下去, 只道:“待会儿下了学, 一起去长春宫用膳吧。” 自从先帝驾崩,端平公主就随母妃迁出了景阳宫, 住进了禁庭西北角的长春宫。吃穿用度,亦不能同以往相匹了。 宋如锦摇了摇头,“我昨日已和徐世兄——靖西王世子约好,今日去王府做客。” “噢,我知道了。”端平公主顿时恍然大悟, 把书册卷起来指着宋如锦,“我说你今日怎么一直挂着笑, 原来是要去见徐世子” 她话音还未落, 宋如锦就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书, 摊开来按在她的脸上,面红耳赤道:“不许胡说。” 端平公主把宋如锦的手从书上扒拉下来,佯装愠恼,“你现在胆子大了,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宋如锦嘻嘻笑道:“自然是知道公主殿下宽宏大量,不会怪罪于我,才这般胆大妄为。” 一旁的谢昱卿正敛眸练字,听见两人嬉笑打闹的声音,眼中划过些微的羡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羡慕宋如锦能去靖西王府做客?好像又不是。她心底钦羡的似乎仅仅是宋如锦放开了笑的模样,那般鲜活,无所顾忌。 但很快那丁点异样的情绪就不见了,她背脊挺得笔直,执笔的时候,侧颜端妍美好,晨光透窗而入,将她整个人笼在光辉里,贞雅宁和的世家贵女,就像仕女图上博古幽思的娴静美人。 母亲已给她挑了夫婿,是靖国公的世子周桓——仪表堂堂,年少有为,会是她的良配。 端平公主又和宋如锦聊了起来,“你知道我的大皇姐昌平长公主吗?听说陛下想给她赐婚,她拒不肯受,说先帝尸骨未寒,为人子女,不应婚嫁。但你也知道,皇室一向以月代年,说是守孝三年,其实守三个月就够了。” 端平公主说得有些累,将几张宣纸折起来当扇子扇风,身后的婢女颇有眼力见地走上前,替她倒了一盏茶。 宋如锦见她说一半不说了,急忙问道:“那后来呢?” 端平公主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陛下先时就对六皇兄多有忌惮,此刻自然也看不惯大皇姐——昨晚在勤政殿,大皇姐说她要为父皇守孝三载,三载之后再论婚事,陛下当即下旨,把大皇姐打发去了皇陵,无召不得回京。” 这份旨意阖宫上下都挑不出错来。你不是要守孝吗?好,让你守,去皇陵守。看你离了花团锦簇的盛京城c金玉满堂的公主府,到离京千里的皇陵过几年清苦日子,还敢不敢嘴硬。 宋如锦想起一向穿红衣戴金钗c恣意朗笑的昌平公主,总觉得这样的人应当长伴精舍美婢,长见骏马华灯,长赏烟火梨园,实在难以想象她着素服守皇陵的模样。 “太后娘娘怎么不拦着?” “母后倒是想拦着可母后毕竟不是陛下的生母,陛下能尊她为太后,已然仁至义尽了,又如何会听她的话?就连六皇兄,也被草草封王,即刻便要开府别居。”端平公主说着说着便惆怅起来,“哪怕是我,都觉得自己跟无根浮萍似的,不知道将来会落在哪里。” 宋如锦这才发现,这几日上宗学都不曾见过梁安。再想到两个月前,自己还去他宫里偷偷摸摸地找樱桃,顿时觉得世事恍然若梦。 端平公主叹了口气,“你瞧着我们公主前呼后拥,身份尊贵,当真论起来,还不如你这个侯府姑娘自在呢。”但她到底年岁尚小,才忧愁了一会儿,又释怀了,“最惨不过是远嫁和亲,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时,教书的先生来了,两人遂不再交头接耳,端正坐好,专心听讲。 夏日景明,日光懒洋洋地洒在凤仪宫的窗牗上,仿佛给木质的窗户板镀了一层金子。兰佩推门进来,“娘娘,听说太液池的荷花都开了,咱们去看看吧。总这么坐着躺着,对小殿下也不好。” 宋如慧忖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一主一仆朝太液池走去,行经勤政殿,宋如慧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兰佩小心翼翼道:“娘娘,要不进去瞧一眼陛下?” 宋如慧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日光照着她的赤金凤首衔珠步摇,映着她的容色明丽如花,她迟疑了许久,终于道:“也可。” 勤政殿的宫侍恭谨地把她迎了进去,赔着笑说道:“娘娘先在侧殿歇息片刻,陛下正陪太后娘娘说话,老奴这就帮您通禀。” 宋如慧本已坐了下来,听见这话立马起身,“是本宫来得不巧。”说罢抿了抿唇,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探看世界的蜗牛缩回了自己的壳,“兰佩,我们走。” 宫侍连忙拦住她,“娘娘留步。待会儿陛下要是知道您来了又走了,指不定怎么怪罪老奴呢。” 兰佩瞪了他一眼,“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拦着娘娘。” 宫侍悄悄看了一眼宋如慧,见她敛眉垂眼,不见笑意,连忙跪下请罪。 宋如慧捏着一方帕子,鸳鸯彩蝶的双面绣被她攥得皱了起来,她道:“那本宫就稍待片刻,你去通禀吧。” 殿内点着檀香,香炉烟气袅袅,盘旋而上。新帝梁宣初登帝位,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即便连日来宵衣旰食,也仍旧精神焕发,踌躇满志。 坐在下首的太后看起来却憔悴了许多。她神色恳切,又是哀求又是自责,“昌平这些年行止放荡,都是哀家的不是。先帝宠着她,她也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守皇陵那般清苦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太后娘娘。”梁宣一向不称这位继后为“母后”。年轻的帝王低头看着案上如山的卷宗,神色淡漠,“朕已给过她机会,这是她自己选的。” 太后哑口,心知此事一时半刻无法转圜,便不再多说,转而提起了另一个孩子,“安儿还没加冠,能得皇上封王赐府,是他的福分。只是不知道” 有宫侍在殿外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梁宣抬起头,神色微讶,“让她进来。” 太后便知道他这是在赶人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继续把刚刚的话说完,“只是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看在先帝的份上,再赏安儿一道恩典。” 梁宣微微怔忪。 两个月前,尚属万物初生的春日,他带着一队羽林军围住了勤政殿,自拟圣旨,逼迫先帝拿出玉玺,退位为太上皇。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他那已然老态龙钟的父皇气得僵了半边身子,情急之下从龙榻上滚了下来,碰倒了一旁的青花折枝纹八角烛台。 他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把苟延残喘般燃烧的蜡烛踩灭。他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但父皇的身体在好转,梁安也从南华寺回来了,他不敢再等下去了。 先帝眼中的光随着蜡烛一起熄灭了,他口中喃喃地唤道:“皇后,皇后” 梁宣蹲下身子,漠然的眉眼一垂,轻声说了一句:“皇后不在。” 先帝重重地咳了起来,而后竟哑着嗓子笑了几声,“雁娘,雁娘你看看我们生的好儿子” 梁宣心中一震。雁娘,不是王皇后的名讳,而是先皇后——他母后的闺名。 先帝喘着气道:“朕答应过雁娘,只要朕在世一日,你便是太子一日。朕召回安儿,所希望的,不过是你们兄友弟恭你就这样等不及了!” 先帝语毕,咳出了一口血。血沫子飞溅在金砖地上,漆黑的夜色下有如魑魅。 “玉玺在书格的暗层。”先帝渐渐虚弱下来,勉强抬了抬手,指了指抱厦。他的呼吸变得似有若无,眼神却骤然温暖起来,像看见了念念不忘的故人,“雁娘,我来了” 一场夜雨,冲刷了所有痕迹。 勤政殿的宫人被梁宣换了个干净,没有人知道那晚殿内发生了什么。众人虽然揣测先帝崩得蹊跷,但新帝已然登基,无人敢多嘴非议。 此时此刻,梁宣看着眼前殷切恳求的太后,终于有了一丝“兄友弟恭”的愿望。“太后娘娘但说无妨。” “安儿想娶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也就是皇上的妻妹。”太后缓缓道,“这孩子在南华寺吃过苦,哀家也盼着他能好好过日子。还望皇上给个赐婚的恩典,让他娶一位心仪的王妃。” 殿门“吱吖”一响。 宋如慧推门进来,颤着声道:“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桂花糖糕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也不知宋衍听没听懂这句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刘氏,没搭理, 继续摇着宋如锦的袖子不撒手。 二夫人便笑了起来:“连衍哥儿都知道锦姐儿性子软乎好说话!” 宋如锦便拿筷子戳破了汤圆,用小瓷勺挖了一点馅儿出来,喂给宋衍吃。 宋衍一边吃一边吧唧嘴, 黑珍珠似的眼睛亮闪闪的。 众人看得开心。老夫人也频频点头, “别看锦姐儿自个儿还是个孩子, 也知道照顾人了。” 夜深了, 宋如锦回到燕飞楼, 丫头们都凑到一块儿过节去了,也没人过来服侍她。 宋如锦就自己去明间倒了杯茶,隐约听见里间窸窸窣窣的响声, 而后疏影的声音传了过来:“反正我是想跟姑娘一起去姑爷家的。” ——疏影和暗香正在里间喝茶吃干果儿。 暗香剥了个囫囵的桂圆, 扔进嘴里, 含混不清地问:“你想当姨娘?” 疏影轻轻拍了她一下,“别胡说!” “疏影,不是我劝你, 当姨娘可没什么好。”暗香把桂圆肉咬干净, 利落地吐出一枚桂圆核来,“旁的不说,就说咱们府里, 陈姨娘和越姨娘都是有儿子傍身的, 大夫人只有两个女儿, 可你瞧瞧,那两个姨娘什么时候越过了大夫人?上元节这样的大节日,两个姨娘连向老夫人请安的资格都没有。除了老夫人亲自养的衍六爷,衡二爷墨姑娘彻七爷,哪一个老夫人正眼看过?” 疏影静静地看着盛桂圆瓜子的九桃粉彩盘子,好半天道了一句,“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就等姑娘把我配出去。我服侍了姑娘这么多年,姑娘一定会帮我找个殷实的正经人家。” 疏影睨了暗香一眼,“你就甘心嫁给那起子小厮管事?将来生个孩子也是奴才。” 暗香又抓了一把瓜子,边吃边吐皮,一面说道:“疏影,你有没听说过一句话——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我虽然是个丫头,可我伺候的主子是侯府的姑娘,将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抢着娶我呢。我是真想嫁到外头做个正头娘子的。” 疏影见她说得坦然,谈及婚嫁也不害臊,不由摇了摇头,“你现在还年轻,不晓得女儿家的亲事是一辈子的大事。” “我知道。”暗香立马反驳,“你才不知道呢!你瞧瞧征大奶奶,她带来那么多贴身服侍的,哪一个近了大爷的身?就连大爷原先就有的通房丫头,都被她变着花样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咱们姑娘将来嫁到哪儿都不知道呢,你就开始想着当姨娘了,你想得也太远了!” “咱们姑娘和征大奶奶又不一样,咱们姑娘是侯府的嫡小姐。大姑娘都嫁到宫里去了,二姑娘怎么着也能嫁个公侯王爵。”疏影渐渐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与其嫁给一个莽夫过一辈子苦日子,倒不如到姑爷身边当个妾侍。既体面,又富贵。再说了,征大奶奶那么精明,咱们姑娘哪有那个手段?” “好啊你,算计到姑娘头上来了,指着姑娘善良可欺是吧!”暗香从一旁的梅瓶里抽出一枝梅花来,朝疏影扔了过去,“可不是猪油蒙了心,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疏影伸手捞了一把,抓住了梅花枝,把上面的梅花瓣一片片扯下来扔了回去,“暗香,我跟你关系好我才跟你说这些,你可别到姑娘跟前说去。” 暗香笑着躲开,“我不,我偏要告诉姑娘!” 吵吵嚷嚷的声音间或传来,外边明间坐着喝茶的宋如锦心绪复杂。 “宿主,别难过了。” “我没有难过。”宋如锦道。她只是觉得失落。她真的一直把疏影当慧姐姐一样看待的,但疏影并不能像宋如慧那样全心全意地为她好还在盘算她将来的夫婿。 她搁下茶杯,掀了帘子进去,挤出一抹笑容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疏影慌张地放下花枝,“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如锦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实话,“才刚回来。” 疏影连忙服侍她坐下,帮她卸了满头的钗环,“天气冷,姑娘早些睡吧。” 宋如锦看着妆奁镜子里的疏影,默了许久不曾说话。 暗香上前给她梳头,笑道:“我和疏影刚刚正说着姑娘的亲事呢。” 疏影连忙瞪了她一眼。 暗香继续笑眯眯地说:“不知姑娘想嫁给什么样的郎君?” 宋如锦的脑中突然浮现出月夜清辉下,笨拙递出簪子的少年长长的身影,耳根子渐渐红了起来,不自觉地埋下了头。 暗香手上还握着一束她的头发,她一低头,那束头发就牵着头皮一痛。“疼。”宋如锦摸着后脑勺喊了一声。 疏影连忙把暗香打发出去了,“你看看你,怎么伺候的姑娘?我来给姑娘梳头,你去小厨房烧壶水来,给姑娘洗把脸。”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不知不觉中,阳春三月娓娓而至。燕飞楼的桃花一夜之间冒出了头,下了一场春雨,就竞相盛放了,红红粉粉的一片,衬着刚破土的嫩草,春意盎然。 这日宫中下了旨意,请荣国公嫡长女谢昱卿和忠勤侯嫡次女宋如锦三日后入宫,做端平公主的伴读。 端平公主是贤妃的小女儿,今年才十岁,因生母颇为受宠,又格外纵容她,所以性子便有些贪玩,淘气,爱捉弄人——给这位公主当伴读,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可有什么消息?”刘氏靠坐在雕如意纹的黄花梨圈椅上,面前摆了一张小案,左上角点着熏炉,摆着茶壶茶碗,中间摊着侯府的账簿,右边摆着一排大小不一的狼毫笔。 周嬷嬷上前一步,道:“太子妃娘娘托人递了话,谢大姑娘是寿阳长公主的女儿,原本就是定下来的伴读。咱们姑娘倒是临时添上去的。” 刘氏翻了一页账本,“怎么回事?” “娘娘说,似乎是六皇子举荐的。” 刘氏抬起头来,寻思了一阵,大约猜到了始末,“兴许是昌平公主提了一嘴儿——上元节那天,我看她挺喜欢锦姐儿的,六皇子和她一母同胞,举荐锦姐儿也不为怪。” 宋如锦接到旨意之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原本在家上闺学就很累了,结果现在要和一群皇子公主一块儿上宗学——卯时就开始的那种!再加上前去皇城路上的时间,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 宋如锦跑到刘氏跟前,眼泪汪汪地问:“娘,我能不能装病啊” 刘氏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早不病晚不病,旨意下来了你就病了,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宫里人,你不愿意陪公主读书吗?再说了,你这一病能病多久?一天?一个月?半载一年?除非你的病永远好不了了,不然总有一天是要去的。” 于是宋如锦拿出平日学的诗书,打算临时抱佛脚——总不能让人笑话侯府姑娘学识浅薄。今天放了晴,天朗气清。她坐在窗户前边温书,微风就从窗棂的缝隙透进来,凉爽沁人。忽闻得外头一阵脚步嘈杂,回头去看,就瞧见二夫人往这儿走来。 宋如锦把书倒扣在桌上,起身打招呼,“二婶婶。” 二夫人打量了她一眼,随口聊了起来,“锦姐儿穿的真单薄,这会儿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叫丫头来给你添件衣裳,别着了凉。” 宋如锦笑道:“那道不用。现在是正午,日头正暖,我又坐在窗户底下,太阳照着还嫌热呢。” 二夫人便点了点头。四望了几眼,“怎么这儿就你一个人?这些个小蹄子就知道躲懒。”说着就要帮宋如锦喊人进来服侍。 “婶婶别怪她们,是我看书怕吵闹,特意吩咐她们别来扰我。” “这样啊。”二夫人轻轻颔首,“锦姐儿今天头发梳得不错,是谁帮忙梳的?” 宋如锦渐渐觉出了不对劲儿,抬眸问道:“二婶婶到底想说什么?” “张秀景的《春暖图》。”华平县主信口胡诌,“花鸟虫鱼皆栩栩如生,意趣十足。” 宋如锦见她说的跟真的一样,又憋不住笑了。 徐牧之便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很久才落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家里请客吃酒,来了许多亲戚。席间,一位世伯父说了件趣事,她嘴里咬着糕点,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训斥她:“昱卿,你是大家闺秀,食不应言,笑不露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向来是以皇族的礼仪规矩教导她的。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难堪的。她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有名的顽劣世子,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人各不同。若世间闺秀都谨守闺训c恪尽礼数,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倒不如放任自流,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曹氏青娘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况且, 靖西王府如今在走下坡路,说句不该说的,若今上驾崩, 太子继位,头一个收拾的就是手握兵权的靖西王。反观他们忠勤侯府, 太子一日不倒,就有他们一日的富贵——娘家得势, 婆家失势,便是锦姐儿性子软, 嫁过去也没人敢欺她。 总之,刘氏考虑了许多, 竟发现靖西王世子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宋如锦佩上鼓鼓囊囊的朱砂香囊,额上一笔一画涂了雄黄,爬上马车去了靖西王府。 靖西王妃亲自在垂花门旁等她, 一见到她便揽着她的肩, 柔声哄了几句:“可把咱们锦姐儿等来了。一路累不累?渴不渴?来, 随世伯母去花厅喝茶吃点心。” 宋如锦捧出一个布袋子, 按刘氏先前教她的, 一字不差地背诵道:“给王妃娘娘问安。这袋粽子是家母亲手裹的,有肉馅儿的红枣馅儿的, 还望娘娘将就着吃, 不要嫌弃。” 靖西王妃统共三个孩子, 长子自幼顽劣, 是家中的混世魔王,长女亦是性情嚣张毫无闺秀风范,幼子尚在襁褓,终日只知吃睡啼哭——何曾见过宋如锦这样乖巧懂事c漂亮可人的娃娃?一时心都化了。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不住地嘘寒问暖。 没坐多久,徐牧之和华平县主就联袂来了。宋如锦又按刘氏的吩咐,起身见礼:“世子殿下,县主娘娘。” 徐牧之大咧咧地坐下,嬉皮笑脸道:“锦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就是,咱们两家交好,不必讲那些虚礼。”靖西王妃笑吟吟道,“锦姐儿唤我一声世伯母也使得。” 宋如锦软软唤道:“世伯母。” 徐牧之连忙凑过来,故作沉稳地要求:“那锦妹妹要唤我作世兄。” 宋如锦来者不拒:“世兄。” 徐牧之心满意足。 几个孩子很快说说笑笑玩到了一处。 徐牧之提议:“今日天气好,我们一起去钓鱼吧。” 华平县主附和:“好啊,正好我想出去透透气。” 宋如锦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就不去了。上回钓鱼掉进了池子,再不敢了。” 徐牧之直接无视了华平县主,只看着宋如锦道:“好,妹妹说不去就不去。” 华平县主嚷嚷起来,“喂!你妹妹在这儿呢!” 徐牧之侧首看了她一眼,没搭理,依旧回过头对宋如锦道:“那妹妹想玩什么?”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玩的东西,“捉蝴蝶?爬树?要不咱们去掏鸟蛋吧!” 旁边一众侍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世子自小舞枪弄棒,爬树掏鸟窝不在话下,人家侯府姑娘瞧着那样干净柔软,哪会做这种不着调的事? 宋如锦踌躇了一会儿,选择了一个难度系数较低的,“那就捉蝴蝶吧。” 早已过了草长莺飞的二月天,王府花园树木葱茏,枝繁叶茂,蝴蝶一只也没看见,倒有蝉鸣阵阵,随风入耳。 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并肩走着。华平县主道:“就这么闲逛也没趣儿,我去拿些时令果子来,咱们边走边吃。” 剩下两人没什么异议,华平县主便风一样地跑开了。 宋如锦走走停停,时不时弯下腰端详道旁的花花草草。 她走得真慢呀——前头的徐牧之频频回头,出神地想着。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着急。若换成妹妹华平县主,他早就不耐烦了。 宋如锦一抬首,便见不远处一摞杂草后头,有一枝盛放的月季。 月季不是什么稀罕的花,难得这月季虽生于杂草,却一枝两朵,一粉一白,都开得极盛。 宋如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颤巍巍踩上厚厚的杂草,伸手去摘那枝月季。 “宿主,宿主你等等” 脚下的杂草突然陷了下去,宋如锦一个趔趄,然后就绊到了一块石头般的东西,再然后,就“咚”一声摔倒了 徐牧之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望着埋在杂草堆里的宋如锦,“锦妹妹,忘了同你说,这里有一口枯井。” 靖西王府人人都知道此地有一口废井。平日花匠们修剪花园,就把不要的杂草搁置在这里,隔几日烧了或是运走。杂草又多又厚,铺在此处,倒也看不出这儿还有一口井。 幸而废井的井口已用铁板封了起来,宋如锦只跌在了近旁,好歹没掉到井里去。 她艰难地爬起来,结果脚一滑,又摔了一跤。 许是摔得有些疼了,宋如锦眼泪汪汪,差点哭出来。但她到底念着这是在外做客,不能像在家那般肆意,所以一直抿着嘴,强忍着没有哭。胡乱抹了把脸,碎草木屑沾得满头都是。 今早出门前,她额上还涂了雄黄,现在手这么一抹,雄黄就跟草木泥灰混在一起,整张脸就跟花猫儿一样,说不出的滑稽。 徐牧之想笑,但他又觉得宋如锦都这么惨了,他再笑就很不厚道。他憋着笑,把手伸过去,“锦妹妹抓着,我拉你起来。” 宋如锦看着自己脏兮兮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地往后挪,摇摇头,“都是泥,仔细弄脏你的衣服。” 徐牧之蹲下来,执意把手往前伸了伸,“没关系,妹妹脏成什么样我都不嫌弃。” 宋如锦本还忍着眼泪,一听这话,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一边抽抽噎噎地说:“世兄真好。”一边扶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靖西王妃再次见到宋如锦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 这个早上还光鲜亮丽的世家贵女,现在一身衣裳都脏兮兮的,粉雕玉琢的脸蛋上都是灰,还有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 肯定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欺负人家姑娘了! 靖西王妃一阵头疼。好好的姑娘弄成这样回去,以后刘氏哪敢再让女儿来王府做客?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锦姐儿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靖西王妃朝几个同样怔住的侍女说道。 侍女们领命去了,替宋如锦净了面,拿热毛巾擦了颈子,拿来华平县主新做的衣裳给她换上。 趁着宋如锦拾掇自己的当口,王妃拧着徐牧之的耳朵,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上回人家病了,眼巴巴地跑去探望,现在把人请到府里,反倒被你欺负成了这样,你说说看你,这般没气度没涵养,以后谁敢嫁过来。” 徐牧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王妃气怒交加说得飞快,又不敢回嘴,好半天憋出一句:“娘我欺负谁了?” “锦姐儿啊,还能是谁?”靖西王妃继续数落,“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王府,你还让她弄得一身脏,哭着走了,你呀” 徐牧之明白过来,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没有,锦妹妹她被枯井绊倒了才哭的,我还把她扶起来了。” 靖西王妃听他这么一说,渐渐想通了前因后果,见徐牧之仍在语无伦次地解释,便笑道:“行了,是娘错怪你了。” 此时宋如锦还没收拾好,母子俩一边等她一边闲聊。因徐牧之亦在国子监进学,所以靖西王妃还考较了他的功课。后来不知怎的又说到了宋如锦身上,王妃戏谑笑问:“我瞧锦姐儿是个好的,以后就讨来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徐牧之当即手足无措起来。屋子里一众丫头婆子都在看着他冲着他笑,他慢吞吞地低下头,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声细如蝇,“不,不要。” 嘴硬!靖西王妃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惋惜,“那我只好跟忠勤侯夫人说一声,让她把锦姐儿配给旁人,不必再考虑我家这个不肖纨绔。” 徐牧之豁地一下抬起头,急道:“不,不行!” 靖西王妃忍俊不禁。丫头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徐牧之脸越来越红,许久才似辩解般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不肖纨绔” 正巧这时宋如锦换好衣裳回来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她身上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悄悄地拉着徐牧之问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啊?” 徐牧之对上她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张了张嘴,面红耳赤地扔下一句“不知道”,扭头飞快地跑了。 宋如锦一脸莫名其妙。靖西王妃冲她招了招手,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子给她,“这个你拿着,以后记得常常来王府做客。” 宋如锦连连摇头,“家母已经叮嘱过,万不可收世伯母的礼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怅然既失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谢昱卿正和安阳伯次女下棋,抬头望了他们一眼,淡淡问道:“你们看了谁的画作?竟这般开怀。” “张秀景的《春暖图》。”华平县主信口胡诌,“花鸟虫鱼皆栩栩如生, 意趣十足。” 宋如锦见她说的跟真的一样, 又憋不住笑了。 徐牧之便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唇角微微翘起, 眉眼弯弯。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 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很久才落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 家里请客吃酒,来了许多亲戚。席间, 一位世伯父说了件趣事, 她嘴里咬着糕点, 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训斥她:“昱卿,你是大家闺秀, 食不应言,笑不露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向来是以皇族的礼仪规矩教导她的。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难堪的。她垂下头, 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有名的顽劣世子, 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 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人各不同。若世间闺秀都谨守闺训c恪尽礼数,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倒不如放任自流,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但很快他就被靖西王妃骂了一顿,“舅母是长辈,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下次你再这般不知礼数,我就不带你出门做客了。” 徐牧之心不在焉地听着训斥,下意识地朝谢昱卿那儿望了一眼。谢昱卿埋着头一声未吭。 徐牧之心里便有些遗憾。他好心好意替她说话,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他没有想到,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在寿阳长公主以皇室礼仪教养女儿的时候,在几个大人笑言“亲上加亲”的时候,谢昱卿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幕,想起这个在她万分窘迫之时,为她挺身而出的小小少年。 她心底甚至有一些盼望“亲上加亲”。她也曾细细地思量过,论身份,她出身国公府,又是长公主的女儿,论容貌品行,她亦是出挑。总之,德言容工,她一样都不差。甚至在听闻徐牧之喜欢吃桃脯后,还特意讨来了方子学着做 但她终究长成了矜持微笑的贵女,不复他欢喜的灵动模样。 “昱卿姐姐,该你了。”对面的安阳伯次女提醒道。 谢昱卿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很久了,礼貌地说了声“对不住”,目光扫过棋盘,谨慎而优雅地落下一子。 宋如锦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刘氏正在等晚膳。宋如锦便亲昵地依偎在她身旁,谈起今日的所见所闻。当然,偷溜去英国公府那一段是不敢说的。 刘氏搂着宋如锦,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忽地起了心思,问她:“倘若让你一辈子和徐世子一起顽,你可愿意?” 她自己觉得徐牧之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也要再问问女儿的意思。 宋如锦想都没想,便答:“愿意,当然愿意。” 如果每天都能如今日这般痛痛快快地玩儿,那该是多么恣意快活的日子啊。 这时,周嬷嬷卷了金丝藤红漆竹帘进来,面色迟疑。 “怎么了?”刘氏问道。 “越姨娘说近几日暑气重,想每天歇午后进一碗绿豆汤。” 刘氏蹙了下眉头,丝毫不掩厌恶神色,“给她几分颜色,她倒开起染缸来了。” “夫人,依老妇看” 刘氏抬起手示意周嬷嬷别说话,看了眼身畔的宋如锦,和颜悦色地问:“锦姐儿,此事若换做你,你会如何处置?” 宋如锦理所应当道:“姨娘想吃绿豆汤,给她吃便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刘氏笑了起来,“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一日也就一文钱的嚼用。但你可知,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积少成多,也是极大的一笔开销。再说给了越姨娘,就不能不给陈姨娘,给了我们大房,就不能不给二房。公中的银子就这么多,都用在这种地方,去哪儿腾出银子给你做漂亮衣裳?” 宋如锦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便不给她吃。” “那也不行。咱们偌大的侯府,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府中的姨娘要一份绿豆汤都供不起,不仅你爹爹知道了要怨我,便是传到外头,也是让人笑话。” “那还是给她吧。” 刘氏看着宋如锦纠结的样子,慈爱一笑,“锦姐儿,你别看这只是一碗小小的绿豆汤,我若允了,便是给她脸面。她得了脸就敢上房揭瓦,今日要绿豆汤,明日要荷花糕,后日就要莲叶羹,届时我该如何是好?” 宋如锦被彻底绕糊涂了,“那娘说,绿豆汤到底该不该给?” “给,当然要给。但我也不能让她拿得太痛快。”刘氏道,“既然公中的银子不够,那我就要拿她的体己来补。” 宋如锦似懂非懂地点头。 刘氏想了想,道:“周嬷嬷,昨日侯爷不是赏了她一对扭珠华胜吗?” “是有这回事儿。那华胜还在库里,没拿去给她呢。”周嬷嬷道。 “那就不必给她了,就抵了她每日进一碗绿豆汤的耗用。” “是。”周嬷嬷笑着应了声。 宋如锦想起刘氏刚刚的话,不由问道:“那陈姨娘和二婶婶她们呢?” “陈姨娘有嫁妆铺子,我便从她的铺子里抽银两。至于你二婶婶那是她的房中事,与我不相干。” 宋如锦吃惊:“这样也行?陈姨娘会答应吗?” 刘氏揉了揉宋如锦的脸蛋,“我为妻,她为妾,我做事,不必问她答不答应。” “那陈姨娘不会生气吗?” “她会生气,不过她不能生我这个当家主母的气,她只能气那个身份更低微的越姨娘。”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听着,隐约明白了一些。 刘氏便挥挥手,“你回去吧,好好想想娘说的话。” 待宋如锦走远了,周嬷嬷才道:“夫人这么教二姑娘,也不知二姑娘能不能记在心上。” “记不住也得教,锦姐儿终归要嫁到别人家里当主母的。什么都不懂,怎么和妯娌妾室打交道啊也怪我,打小便宠着她,到如今只知吃睡玩乐不谙世事”刘氏越说越发愁。 周嬷嬷连忙岔开话题,“越姨娘也是多事,才进府多久,就想翻花头了。” 刘氏轻哼了一声,“原本看她能等到哥儿生下来,直到六个多月才来盛京,还当她是个能忍的,没想到,也不过是这种货色。” “她家中清贫,从小都是吃苦的,好不容易进了侯府,见了这泼天的富贵,早就被迷了眼,哪里还能忍得住?” 晚风轻拂,水晶珠帘微微晃动,主仆二人闲话聊着,天色渐昏。 次日一早,刘氏通知了大厨房,每日给府中几位姨娘送一例绿豆汤。消息传到了梨香苑,陈姨娘仔细问了个中缘故,气得吃不下饭。既恼刘氏随意处置她的嫁妆,又暗恨越姨娘多事。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碗绿豆汤都巴巴地找夫人讨,带累我的嫁妆都守不住。她倒好,身无分文来的侯府,多用一碗绿豆汤都是赚的。我的嫁妆,那可是要留给墨姐儿的!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叫什么事儿!” 陈姨娘每日去给宋如墨送吃的,经常背过身去抹眼泪。有几次被宋如墨撞见,便见她凉薄一笑,“姨娘哭什么呢?哭父亲来的少了吗?” 陈姨娘气结,“混账!我是为了你哭!你明知以后的亲事都拿捏在夫人手里,为什么还要跟她作对!她若把你随便许给什么人家,你可怎么办呀” “我的亲事自然拿捏在我自己手里,关母亲什么事。”宋如墨聊起婚姻大事,全然没有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有的羞赧,“姨娘也不必操心了。” 宋如锦也去看过宋如墨,隔着窗户问正在抄经书的少女,“四妹妹,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泻药啊?” 宋如墨偏头望过来,夏日热烈的阳光照进她的眸子,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没有为什么。”宋如墨走上前,透过漏花窗,直直地看着宋如锦,“我只是很羡慕你。” 这一刻她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了。像是嫉妒,又像心有不甘,甚至还有几分功败垂成的沮丧——下泻药又不是下毒|药,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她只想给宋如锦一个教训而已,又不曾害人性命。 系统很能理解这姑娘的心理:“偌大的侯府,就她一个庶出,论身份就矮了一等。若要比才华,也有宋如慧珠玉在前,比什么都比不过,姨娘又偏宠弟弟,这孩子心理不扭曲谁扭曲啊?” 系统絮絮说了一通,最后总结道:“总之,家庭环境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孩子的性格。宿主,你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注意一点。哦,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还太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君子阳阳 购买比例50%,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周嬷嬷服侍她睡下, 亦是一脸感慨:“是啊, 老妇还记得姐儿刚生下来,才一点点大, 就跟粉团子似的,一眨眼,倒也长成大姑娘了。” 刘氏想起宋如锦小时候甜甜软软的模样, 嘴角勾出柔和的笑意来。 周嬷嬷絮絮道:“等二姑娘定下来了,还要操心四姑娘的亲事呢。” “提她做什么。”刘氏眉眼间闪过厌烦, “由她自生自灭去。” 另一边的靖西王妃也跟丈夫提起了宋如锦, “今日忠勤侯府的二姑娘来府上, 我瞧着很是知礼懂事, 牧之也喜欢, 要不就定下来吧?” 靖西王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定下来?” “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啊, 那个叫锦姐儿的, 我想聘来做咱们的大儿媳妇。你这几日上朝先跟忠勤侯说一声,彼此有个底儿, 等明年他们家大姑娘嫁出去了, 我们就上侯府纳采问名。” 靖西王沉默了片刻, 站起来走到窗边, 负手而立, 道:“我不同意。如今太子监国, 重用宋太傅, 着意削减我的兵权。我这时候和忠勤侯联姻,不正让朝野上下笑话我见风使舵c攀附权贵吗?” 王妃啐了一声,“小儿女情投意合,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联姻了?旁人怎么看我不管,我只想牧之娶个欢喜的姑娘。” 靖西王转过身来,神色略有挣扎,显然还在犹豫。 王妃走上前,牵起他的手,柔声道:“当年你为了娶我,不也在国公府门口等了三天,由着旁人说你趋炎附势吗?怎么轮到你儿子,反倒在乎名声了?” 靖西王当年不为父亲所喜,虽是嫡长,却并非世子,直至娶了现在的王妃,才被老王爷请封为世子。当初人人都嘲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娶妻是为换爵位。 靖西王不由笑了。这个曾终年在战场厮杀的铮铮男子,眼中也逐渐浮现出了一丝柔情,他回握住王妃的手,“好,就依你。” “想娶锦姐儿?他做梦!”宋怀远下了朝,回府饮了一杯凉茶,冷笑道,“若靖西王妃来访你可警醒一点儿,别把锦姐儿许给她那不成器的世子。” 刘氏道:“靖西王世子虽不曾建功立业,但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待锦姐儿也赤诚,我瞧着倒不错。” 宋怀远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想与这等无知妇孺多说,但念在刘氏是他的妻子c锦姐儿的母亲,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太子殿下已经打算收回兵权,日后靖西王就是一个徒有其名的空壳子王爷,锦姐儿嫁去有什么好。” 男人和女人在挑女婿的时候,眼光是完全不一样的。刘氏反而很满意“靖西王府式微”这一点。“便是没有实权,好歹世袭罔替的爵位还在,拿着朝中的俸禄,过闲散王爷的日子,又不必上战场拼死搏杀,有哪里不好?我也不稀罕锦姐儿大富大贵,只要她这辈子过得顺风顺水,我就安心了。” 宋怀远今日只是来跟刘氏知会一声,万没有想到刘氏还想跟他对着干。心里渐渐不耐烦了,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冷冰冰道:“锦姐儿将来定是要高嫁的,她的婚事你不用管了,我自会好好衡量。” 刘氏又好气又好笑,“你想怎么安排?不就是像嫁慧姐儿那样挑一个助你高升的女婿?侯爷,你就放过锦姐儿罢,还有一个墨姐儿供你盘算呢。” 宋怀远神色尴尬,还有几分被点破的恼意。当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锦姐儿墨姐儿有嫡庶之分,如何能相提并论?” “你也知道锦姐儿是你的嫡出女儿!”刘氏尖声喊了出来,随后便像被抽走了全身气力,后退几步,无力地摔在了椅子上。 宋怀远如今得势,每日迎来送往的不是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就是笑脸相对的同朝官员,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被人当面吼过了。时值盛夏,他听着外头一声连着一声的蝉鸣,无端觉得烦躁,“泼妇。” 十几年的夫妻情义,娇宠着养大的嫡女,到底比不过宦海挣扎的男人追名逐利的野心。 宋如锦一边临摹字帖,一边问道:“疏影,什么时辰了?” “未时还差了三刻。” 宋如锦把笔搁下,蹬蹬蹬跑去了卧房,“到时辰了,该歇午了。” 疏影心知她躲懒不肯练字,也不拦她,细心把桌案上的笔墨纸张收拾好,又替宋如锦放下床帘。 “姑娘睡醒可要用些茶点?昨日四姑娘她们做了冰碗,又解腻又消夏。” 宋如锦想起昨天宋如墨捧着瓷碗津津有味的模样,顿时眼眸一亮:“好好好,要要要。” 因心里念着凉点,宋如锦没睡多久就醒了,自己乖乖地穿好衣服,脸上还留着红通通的竹席印子。 几个姑娘一起坐在树荫底下乘凉。 宋如慧亲事已定,如今安心待嫁,平日除了和宋如锦一道温书习字,已不大和姐妹们一起玩了。所以现在一起坐着吃点心的,只有剩下的三姐妹。 疏影是家生子,自小就被遣来服侍二姑娘,名为奴婢,实为玩伴,素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做的冰碗只是简简单单的甜瓜蜜桃浇上糖水,零星撒了几个莲子。而宋如墨吃的冰碗还有鲜杏仁c藕片c菱角,此外还放了一小片荷叶点缀。 于是宋如锦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宋如墨,顾眼不顾手,一不留神,咬到了一口莲子心。 宋如锦苦哈哈地皱起一张脸,委委屈屈地控诉道:“疏影,你忘记给莲子去心了!” 疏影一脸正色:“我是想着暑气重,特意没把莲心去了,姑娘吃着也能清心安神。” 宋如锦说不过她,转头直勾勾地望着宋如墨,双手合十做祈求状,娇憨道:“四妹妹,你能不能分一点冰碗给我吃?” 宋如云笑了起来:“二姐姐你好馋啊。” 宋如墨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旋即站起身,浅浅笑道:“二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我让丫头给你重新做一碗。” 说罢,摇着团扇走回了自己院子。两刻钟后,便捧着一份卖相极好的冰碗过来。 宋如锦伸手去接,“谢谢四妹妹,改日我也请你吃好吃的。” 宋如墨手一避,不自然地笑了笑,“对了莲子好像没去心,我去换一碗来。” 话没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转身,步履飞快。 宋如锦馋到现在,哪里还等得住?连忙叫住宋如墨:“没事儿,大夏天的,来回走动又热又麻烦,我吃的时候注意着点就行。” 宋如墨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抿紧了唇,低头自语了一句:“是二姐姐自己要吃的。”背过身,一步步走到宋如锦跟前,把冰碗递了过去。 “宿主!别吃!” 拿着冰裂纹瓷勺的宋如锦顿时不知所措。 系统又道:“这份冰碗里放了一把巴豆,吃了会泻肚子。” “那就不能吃了?”宋如锦咬着勺子,“就吃一点点,不碍事吧?” 系统不禁默然。一个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怎么能贪吃到这个地步? 指望她开启宅斗模式大杀四方是不太可能了,系统压抑着自己的暴脾气,想了又想,非常温柔地说:“你悄悄地把这件事告诉疏影,别的就不用管了。那冰碗也别吃,乖,以后一定有更多好吃的。” 系统说的果然不错,刘氏听疏影说了这件事,头一个反应就是:“你们怎么照顾姑娘的?锦姐儿竟还要惦记人家的点心,差点吃出病来。” 疏影恭顺地点头,不敢反驳。 “罢了罢了,改天找人牙子买几个会做饭的丫头来,省得锦姐儿总盯着旁人的吃食。” 疏影松了一口气。自入夏以来,每每她给宋如锦煮绿豆汤做凉点,宋如锦都不太满意,这下好了,专人专职,她再也不用操心怎么变花样哄姑娘开心了。 “把墨姐儿叫过来。”刘氏重重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心眼儿倒多。” 宋如墨见宋如锦没吃冰碗,反而附耳和疏影说了几句话,就觉得不对劲。见她们主仆携手往正院去了,本想拦住她们,但又担心自己只是虚惊一场。强忍着没有动弹。 结果一盏茶不到,就有丫头来寻她,说“夫人有请”。 宋如墨便知大事不好,浑浑噩噩地走到了正院。上回把宋如锦推进池塘,尚是无心之举,如今在点心里下泻药,却是有意所为。况且冰碗还在,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她只是想不明白,宋如锦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又是运气好吗? 宋如墨心中酸涩。所有嫡女都这般有如神助吗? 她烦躁地指着案上的金猊香炉,“大热天的,你点什么熏炉?快给我灭了,看着就闷闷的难受。” 荷香连忙倒了一盏茶,揭开香炉盖子浇了下去,一边随口说:“婢子前几日还听几个仆妇嚼舌根,说自打越氏进了侯府,她在沧州府的父母兄弟便也跟着鸡犬升天。这些个平头百姓,不得势还好,一得势便飘飘然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一家子都不是东西,猖狂得无法无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初学管家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老夫人搁下盛粥的瓷碗, 粉彩碗底碰上水楠木桌面,发出轻轻的响声, “闺女挑夫郎,人好,能待她好, 才是第一要紧,家世哪有那么重要?” 宋如锦这两年常来慈晖堂陪伴老夫人, 所以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她, 也是真心盼着她能过得好。 宋怀远皱着眉头:“可是” “没什么可是。”老夫人也不喝粥了, 转过身来教训宋怀远,“我看你就是痰迷了心窍,一心想着官运亨通飞黄腾达,自己闺女过得好不好都不放在心上。” 孝字当头, 宋怀远一句也不敢顶撞,一直点头应和:“娘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 刘氏勾着嘴角轻笑出声, 怕被老夫人听见,连忙咳了一声掩饰。 老夫人一锤定音,“行了,咱们家锦姐儿就定给靖西王府了。等年节过了就跟他们王妃说一声。好儿郎,是要抢的。你不下手, 就要被别人挑走了!” 从老夫人那儿出来, 宋怀远就跟刘氏摆脸色, “你能耐大了,当着我的面就跟娘告状。” 刘氏扬起细长的柳叶眉,似笑非笑地反问:“我跟娘告什么状了?我说的可不都是实话?” 宋怀远噎了一下,甩袖冷哼,“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头,锦姐儿已经由你做主了,墨姐儿的亲事我自会替她筹划,你就不必干涉了。” 刘氏本也没打算帮宋如墨好好寻一个人家,闻言也没多大反应,只淡淡道:“侯爷安排就是。” 年节只停了三天闺学,过了初三,又要每日早起读书练字。今日下了雨,外头灰蒙蒙的一片,空气都是潮潮的,漫着氤氲的水汽。疏影替宋如锦撑着伞,两人走去上闺学,雨丝就斜斜的落在宋如锦猩红色的貂毛披风上,转瞬便打湿了一片。 到了闺学,发现曹氏也在,宋如锦奇道:“嫂嫂怎么来了?” 曹氏手上还捧着一本书,闻言莞尔,“长日无聊,总想找点事做。听说云姐儿在这儿读书,就厚着脸皮跟来一起学。” 宋如云紧接着道:“大嫂可别这么说,读书识字明礼,本是好事,人人都是学得的。” 宋如锦就不说话了。她每天赖床晚起不想来上闺学,没想到世上还有人愿意主动念书。 曹氏是个闲不住嘴的,见宋如锦的披风湿了一块,便伸手过来想帮她褪下,“呀,妹妹这件貂毛披风都被雨打湿了,快脱下来,穿着又冷又沉。” 疏影赶忙拦住她,连声说:“大奶奶,您坐着,我来就行。” 疏影替宋如锦解下披风,又听曹氏道:“快拿回去放到炉子跟前烤烤,这么好的衣裳,沾了水就不暖和了。” “不妨事,这样的披风,姑娘还有好几件呢。”疏影把披风方方正正地叠好,“这件就是下雨天来回路上穿着挡雨的。” 此话一出,不仅曹氏有些愣神,连一直低头不语的宋如墨也抬首望了过来。 系统幽幽道:“她们都很嫉妒你。” 宋如锦慌慌张张道:“疏影,以后不许这样作践东西了。” 疏影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妥,点头应了声“是”,抱着披风走了,边走边说:“还是大奶奶会过日子,我这就把披风带回去烤烤干。” 曹氏满意地笑起来。 晚上,阖家上下拼了张大圆桌,坐在一起吃饭,宋如锦挨着刘氏坐下,顺口道:“今天上闺学,大嫂嫂也来了,还说要和我们一起读书。” 刘氏扬着声调“哦”了一声,不经意地朝二夫人那儿看了一眼,“那你大嫂嫂学得如何?” 宋如锦看了眼曹氏,压低了声音,洋洋得意道:“大嫂嫂字写得还没我好呢。”终于不用垫底了! 曹氏站起身来盛汤,朗声笑道:“跟几个姑娘在一起读书,听她们莺声笑语,觉得自己就跟回到闺中似的,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二夫人跟着打趣:“要真有这等奇效,改日便让娘去闺学坐一坐,保管还能年轻几十岁!” 老夫人笑嗔:“你看看你,都是有儿媳妇的人了,还有这么多歪心思。”说着给二夫人夹了一筷子青菜,“赶紧吃!看吃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众人哄然而笑,场面一时融融睦睦。 不过二夫人回去之后,就忍不住排暄起来,“几个姑娘上闺学,你跟去凑什么热闹?” 曹氏扶着二夫人坐下,规规矩矩地给她奉了一盏茶,“我啊,一来是真心想读书长见识,免得大郎总是笑我浅薄。二来,闺学是用公中的银子请的女先生,我这时候去读书一分束脩都不用给,等将来分了家若还想读书,可是要自己出银子的。” 二夫人颇为无奈。也不知道该夸她精明还是骂她眼皮子浅。眼下正被她伺候得舒坦,也不舍得说重话,只道:“瞧你说的,咱们家什么时候缺了这点银子。” 曹氏走到二夫人身后,不轻不重地替她揉肩,“我也知道家里不缺银子。今儿早上锦姐儿的貂毛披风沾了雨,她丫头都不带一点心疼的,还说这披风就是专用来挡雨的,您说说,哪有这样糟蹋东西的?” “你也别想着跟锦姐儿比,她是嫡姑娘,亲姐姐又嫁给了太子,好东西不知道见过多少。再说了,她娘又主持中馈,短着谁也不会短着她。”二夫人拍了拍肩上曹氏的手,朝内室努了努嘴,“你去里间找一只赤棕色的樟木箱子,里头有一件白狐狸毛长披风,天气冷,你拿去穿吧。” 曹氏欢喜道:“谢谢娘。” 初十,宫中传来消息,圣上的身子好转了不少,渐渐能下床走动c处理政事了。又逢新春佳节,圣上十分想念六皇子,特意把他从京郊南华寺叫回来,一块儿吃顿团圆饭。 朝中众臣不免人心浮动。陛下身体康复c亲自处理政事c召回京郊理佛的六皇子,这几件事连在一起,怎么看都像在酝酿一场风浪。 当天晚上,宫中就下了旨意——上元佳节,君臣同乐。正月十五那晚,一应朝中命官都得携家眷入宫赴宴。 刘氏和宋如锦是必然要去的,正好趁此机会见宋如慧一面。 只是徐牧之在家气得跺脚。自前年上元节起,他就盼着和宋如锦一起出门看灯,一直等到了今年都没有成行,而且,每次都是因为皇帝一家子! “还没呢,到月底就满七个月了。”越氏一面应答,一面搂着孩子轻声安抚,“不哭了哦,乖,不哭不哭” “是哥儿还是姐儿?” “是个哥儿。” 刘氏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眼底尽是看戏的兴味。征哥儿虽已订了亲事,但媳妇还没进门呢,这会儿庶长子就来了,以后二房可有的闹了。 到了二夫人的院子,刘氏把来龙去脉一说,二夫人当即急了眼,先是不信,唤嬷嬷来把越氏轰出去,刘氏劝了几句,她才渐渐冷静下来,冷笑着乜了一眼越氏,“去,把征哥儿叫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片刻之后,宋征来了,因路上已有人提醒他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娘,儿子冤枉。” 他看了眼越氏,眼中全然是陌生,“儿子压根儿没见过这个女子。” 二夫人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一时也起了疑,扫了眼弱柳扶风的越氏,厉声道:“看你是一介弱质女流,才允你在这儿胡搅蛮缠,你若敢胡乱攀亲,我顷刻便让人把你乱棍打出去!” 二夫人骤然提了音量,越氏才哄好的孩子又被吓哭了,哇哇的哭声扰得人心绪不宁。 越氏怯怯地望着二夫人,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蓄满了泪,很快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淌了出来。她也不说话,就一直垂着头,泪水一刻未停,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宋征见状急了,冲着越氏大喊:“冤有头,债有主,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可别赖在我身上。” 二夫人一时也辨不清,揉着额头不说话。 这时,有个丫头匆匆跑来,对刘氏道:“夫人,侯爷下朝了,正找您呢。” 刘氏起身,“我先走了,你们的家务事我就不掺和了。” 二夫人心烦意乱地点了点头。 结果刘氏前脚刚走,越氏后脚就冲了出来,哭哭啼啼地大喊:“夫人,这孩子是侯爷的,我要见侯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香闺冬暖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徐牧之便立在一旁, 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 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很久才落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家里请客吃酒,来了许多亲戚。席间, 一位世伯父说了件趣事, 她嘴里咬着糕点, 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训斥她:“昱卿, 你是大家闺秀,食不应言,笑不露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 向来是以皇族的礼仪规矩教导她的。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难堪的。她垂下头, 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有名的顽劣世子,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 人各不同。若世间闺秀都谨守闺训c恪尽礼数,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 倒不如放任自流, 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但很快他就被靖西王妃骂了一顿, “舅母是长辈,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下次你再这般不知礼数,我就不带你出门做客了。” 徐牧之心不在焉地听着训斥,下意识地朝谢昱卿那儿望了一眼。谢昱卿埋着头一声未吭。 徐牧之心里便有些遗憾。他好心好意替她说话,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他没有想到,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在寿阳长公主以皇室礼仪教养女儿的时候,在几个大人笑言“亲上加亲”的时候,谢昱卿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幕,想起这个在她万分窘迫之时,为她挺身而出的小小少年。 她心底甚至有一些盼望“亲上加亲”。她也曾细细地思量过,论身份,她出身国公府,又是长公主的女儿,论容貌品行,她亦是出挑。总之,德言容工,她一样都不差。甚至在听闻徐牧之喜欢吃桃脯后,还特意讨来了方子学着做 但她终究长成了矜持微笑的贵女,不复他欢喜的灵动模样。 “昱卿姐姐,该你了。”对面的安阳伯次女提醒道。 谢昱卿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很久了,礼貌地说了声“对不住”,目光扫过棋盘,谨慎而优雅地落下一子。 宋如锦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刘氏正在等晚膳。宋如锦便亲昵地依偎在她身旁,谈起今日的所见所闻。当然,偷溜去英国公府那一段是不敢说的。 刘氏搂着宋如锦,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忽地起了心思,问她:“倘若让你一辈子和徐世子一起顽,你可愿意?” 她自己觉得徐牧之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也要再问问女儿的意思。 宋如锦想都没想,便答:“愿意,当然愿意。” 如果每天都能如今日这般痛痛快快地玩儿,那该是多么恣意快活的日子啊。 这时,周嬷嬷卷了金丝藤红漆竹帘进来,面色迟疑。 “怎么了?”刘氏问道。 “越姨娘说近几日暑气重,想每天歇午后进一碗绿豆汤。” 刘氏蹙了下眉头,丝毫不掩厌恶神色,“给她几分颜色,她倒开起染缸来了。” “夫人,依老妇看” 刘氏抬起手示意周嬷嬷别说话,看了眼身畔的宋如锦,和颜悦色地问:“锦姐儿,此事若换做你,你会如何处置?” 宋如锦理所应当道:“姨娘想吃绿豆汤,给她吃便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刘氏笑了起来,“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一日也就一文钱的嚼用。但你可知,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积少成多,也是极大的一笔开销。再说给了越姨娘,就不能不给陈姨娘,给了我们大房,就不能不给二房。公中的银子就这么多,都用在这种地方,去哪儿腾出银子给你做漂亮衣裳?” 宋如锦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便不给她吃。” “那也不行。咱们偌大的侯府,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府中的姨娘要一份绿豆汤都供不起,不仅你爹爹知道了要怨我,便是传到外头,也是让人笑话。” “那还是给她吧。” 刘氏看着宋如锦纠结的样子,慈爱一笑,“锦姐儿,你别看这只是一碗小小的绿豆汤,我若允了,便是给她脸面。她得了脸就敢上房揭瓦,今日要绿豆汤,明日要荷花糕,后日就要莲叶羹,届时我该如何是好?” 宋如锦被彻底绕糊涂了,“那娘说,绿豆汤到底该不该给?” “给,当然要给。但我也不能让她拿得太痛快。”刘氏道,“既然公中的银子不够,那我就要拿她的体己来补。” 宋如锦似懂非懂地点头。 刘氏想了想,道:“周嬷嬷,昨日侯爷不是赏了她一对扭珠华胜吗?” “是有这回事儿。那华胜还在库里,没拿去给她呢。”周嬷嬷道。 “那就不必给她了,就抵了她每日进一碗绿豆汤的耗用。” “是。”周嬷嬷笑着应了声。 宋如锦想起刘氏刚刚的话,不由问道:“那陈姨娘和二婶婶她们呢?” “陈姨娘有嫁妆铺子,我便从她的铺子里抽银两。至于你二婶婶那是她的房中事,与我不相干。” 宋如锦吃惊:“这样也行?陈姨娘会答应吗?” 刘氏揉了揉宋如锦的脸蛋,“我为妻,她为妾,我做事,不必问她答不答应。” “那陈姨娘不会生气吗?” “她会生气,不过她不能生我这个当家主母的气,她只能气那个身份更低微的越姨娘。”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听着,隐约明白了一些。 刘氏便挥挥手,“你回去吧,好好想想娘说的话。” 待宋如锦走远了,周嬷嬷才道:“夫人这么教二姑娘,也不知二姑娘能不能记在心上。” “记不住也得教,锦姐儿终归要嫁到别人家里当主母的。什么都不懂,怎么和妯娌妾室打交道啊也怪我,打小便宠着她,到如今只知吃睡玩乐不谙世事”刘氏越说越发愁。 周嬷嬷连忙岔开话题,“越姨娘也是多事,才进府多久,就想翻花头了。” 刘氏轻哼了一声,“原本看她能等到哥儿生下来,直到六个多月才来盛京,还当她是个能忍的,没想到,也不过是这种货色。” “她家中清贫,从小都是吃苦的,好不容易进了侯府,见了这泼天的富贵,早就被迷了眼,哪里还能忍得住?” 晚风轻拂,水晶珠帘微微晃动,主仆二人闲话聊着,天色渐昏。 次日一早,刘氏通知了大厨房,每日给府中几位姨娘送一例绿豆汤。消息传到了梨香苑,陈姨娘仔细问了个中缘故,气得吃不下饭。既恼刘氏随意处置她的嫁妆,又暗恨越姨娘多事。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碗绿豆汤都巴巴地找夫人讨,带累我的嫁妆都守不住。她倒好,身无分文来的侯府,多用一碗绿豆汤都是赚的。我的嫁妆,那可是要留给墨姐儿的!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叫什么事儿!” 角门半掩着,是特意为宋如锦留的门。她正打算进去,便听徐牧之道:“妹妹等等。” 宋如锦便倚着门回首看他。 徐牧之迟疑了许久,还是把先前那支玉簪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个给你。” 北风呼呼地吹来,这样寒冷的冬夜,徐牧之的手心竟是汗津津的。 他紧张地解释起来:“我知道妹妹一向都佩羊脂玉,这等青白玉也确实配不上妹妹,但我找遍了盛京城,也没找到整块的羊脂玉,只找到了次一等的青白玉我c我雕工不好,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宋如锦不禁讶异:“我原也不知这是你亲手做的。”再想到适才还说这把玉簪成色不好c雕工不细,便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一片美意。 “那日在昌平公主府,公主赏了你一根芙蓉玉簪,我见你喜欢,才寻思着自己找一块玉,雕一支玉簪赠给你。”徐牧之脑中一团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起先也不敢在玉上雕刻,只寻了木块学着刻,练习了好久总之妹妹不许嫌弃。” 说罢,又把玉簪往前递了递。 宋如锦仔细看了两眼,这支玉簪上果然雕了一枚小小的芙蓉花。 “我不嫌弃。心意最最难得。”宋如锦接过了芙蓉玉簪,“谢谢世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以红为贵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眼看着长女就要当太子妃了,次女嫁到普通人家也不太可能。与其几年后稀里糊涂地嫁给素不相识的勋贵,倒不如嫁给自幼一块玩的靖西王世子呢。 虽说那世子看着不太着调,但观其行止, 倒是极正直极真诚的一个人。再说锦姐儿同华平县主也合得来,倘若真嫁了过去,也不至于姑嫂不睦。 况且,靖西王府如今在走下坡路, 说句不该说的, 若今上驾崩,太子继位,头一个收拾的就是手握兵权的靖西王。反观他们忠勤侯府,太子一日不倒, 就有他们一日的富贵——娘家得势,婆家失势,便是锦姐儿性子软,嫁过去也没人敢欺她。 总之, 刘氏考虑了许多, 竟发现靖西王世子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宋如锦佩上鼓鼓囊囊的朱砂香囊,额上一笔一画涂了雄黄, 爬上马车去了靖西王府。 靖西王妃亲自在垂花门旁等她, 一见到她便揽着她的肩, 柔声哄了几句:“可把咱们锦姐儿等来了。一路累不累?渴不渴?来, 随世伯母去花厅喝茶吃点心。” 宋如锦捧出一个布袋子, 按刘氏先前教她的,一字不差地背诵道:“给王妃娘娘问安。这袋粽子是家母亲手裹的,有肉馅儿的红枣馅儿的,还望娘娘将就着吃,不要嫌弃。” 靖西王妃统共三个孩子,长子自幼顽劣,是家中的混世魔王,长女亦是性情嚣张毫无闺秀风范,幼子尚在襁褓,终日只知吃睡啼哭——何曾见过宋如锦这样乖巧懂事c漂亮可人的娃娃?一时心都化了。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不住地嘘寒问暖。 没坐多久,徐牧之和华平县主就联袂来了。宋如锦又按刘氏的吩咐,起身见礼:“世子殿下,县主娘娘。” 徐牧之大咧咧地坐下,嬉皮笑脸道:“锦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就是,咱们两家交好,不必讲那些虚礼。”靖西王妃笑吟吟道,“锦姐儿唤我一声世伯母也使得。” 宋如锦软软唤道:“世伯母。” 徐牧之连忙凑过来,故作沉稳地要求:“那锦妹妹要唤我作世兄。” 宋如锦来者不拒:“世兄。” 徐牧之心满意足。 几个孩子很快说说笑笑玩到了一处。 徐牧之提议:“今日天气好,我们一起去钓鱼吧。” 华平县主附和:“好啊,正好我想出去透透气。” 宋如锦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就不去了。上回钓鱼掉进了池子,再不敢了。” 徐牧之直接无视了华平县主,只看着宋如锦道:“好,妹妹说不去就不去。” 华平县主嚷嚷起来,“喂!你妹妹在这儿呢!” 徐牧之侧首看了她一眼,没搭理,依旧回过头对宋如锦道:“那妹妹想玩什么?”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玩的东西,“捉蝴蝶?爬树?要不咱们去掏鸟蛋吧!” 旁边一众侍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世子自小舞枪弄棒,爬树掏鸟窝不在话下,人家侯府姑娘瞧着那样干净柔软,哪会做这种不着调的事? 宋如锦踌躇了一会儿,选择了一个难度系数较低的,“那就捉蝴蝶吧。” 早已过了草长莺飞的二月天,王府花园树木葱茏,枝繁叶茂,蝴蝶一只也没看见,倒有蝉鸣阵阵,随风入耳。 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并肩走着。华平县主道:“就这么闲逛也没趣儿,我去拿些时令果子来,咱们边走边吃。” 剩下两人没什么异议,华平县主便风一样地跑开了。 宋如锦走走停停,时不时弯下腰端详道旁的花花草草。 她走得真慢呀——前头的徐牧之频频回头,出神地想着。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着急。若换成妹妹华平县主,他早就不耐烦了。 宋如锦一抬首,便见不远处一摞杂草后头,有一枝盛放的月季。 月季不是什么稀罕的花,难得这月季虽生于杂草,却一枝两朵,一粉一白,都开得极盛。 宋如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颤巍巍踩上厚厚的杂草,伸手去摘那枝月季。 “宿主,宿主你等等” 脚下的杂草突然陷了下去,宋如锦一个趔趄,然后就绊到了一块石头般的东西,再然后,就“咚”一声摔倒了 徐牧之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望着埋在杂草堆里的宋如锦,“锦妹妹,忘了同你说,这里有一口枯井。” 靖西王府人人都知道此地有一口废井。平日花匠们修剪花园,就把不要的杂草搁置在这里,隔几日烧了或是运走。杂草又多又厚,铺在此处,倒也看不出这儿还有一口井。 幸而废井的井口已用铁板封了起来,宋如锦只跌在了近旁,好歹没掉到井里去。 她艰难地爬起来,结果脚一滑,又摔了一跤。 许是摔得有些疼了,宋如锦眼泪汪汪,差点哭出来。但她到底念着这是在外做客,不能像在家那般肆意,所以一直抿着嘴,强忍着没有哭。胡乱抹了把脸,碎草木屑沾得满头都是。 今早出门前,她额上还涂了雄黄,现在手这么一抹,雄黄就跟草木泥灰混在一起,整张脸就跟花猫儿一样,说不出的滑稽。 徐牧之想笑,但他又觉得宋如锦都这么惨了,他再笑就很不厚道。他憋着笑,把手伸过去,“锦妹妹抓着,我拉你起来。” 宋如锦看着自己脏兮兮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地往后挪,摇摇头,“都是泥,仔细弄脏你的衣服。” 徐牧之蹲下来,执意把手往前伸了伸,“没关系,妹妹脏成什么样我都不嫌弃。” 宋如锦本还忍着眼泪,一听这话,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一边抽抽噎噎地说:“世兄真好。”一边扶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靖西王妃再次见到宋如锦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 这个早上还光鲜亮丽的世家贵女,现在一身衣裳都脏兮兮的,粉雕玉琢的脸蛋上都是灰,还有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 肯定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欺负人家姑娘了! 靖西王妃一阵头疼。好好的姑娘弄成这样回去,以后刘氏哪敢再让女儿来王府做客?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锦姐儿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靖西王妃朝几个同样怔住的侍女说道。 侍女们领命去了,替宋如锦净了面,拿热毛巾擦了颈子,拿来华平县主新做的衣裳给她换上。 趁着宋如锦拾掇自己的当口,王妃拧着徐牧之的耳朵,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上回人家病了,眼巴巴地跑去探望,现在把人请到府里,反倒被你欺负成了这样,你说说看你,这般没气度没涵养,以后谁敢嫁过来。” 徐牧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王妃气怒交加说得飞快,又不敢回嘴,好半天憋出一句:“娘我欺负谁了?” “锦姐儿啊,还能是谁?”靖西王妃继续数落,“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王府,你还让她弄得一身脏,哭着走了,你呀” 徐牧之明白过来,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没有,锦妹妹她被枯井绊倒了才哭的,我还把她扶起来了。” 靖西王妃听他这么一说,渐渐想通了前因后果,见徐牧之仍在语无伦次地解释,便笑道:“行了,是娘错怪你了。” 此时宋如锦还没收拾好,母子俩一边等她一边闲聊。因徐牧之亦在国子监进学,所以靖西王妃还考较了他的功课。后来不知怎的又说到了宋如锦身上,王妃戏谑笑问:“我瞧锦姐儿是个好的,以后就讨来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徐牧之当即手足无措起来。屋子里一众丫头婆子都在看着他冲着他笑,他慢吞吞地低下头,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声细如蝇,“不,不要。” 嘴硬!靖西王妃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惋惜,“那我只好跟忠勤侯夫人说一声,让她把锦姐儿配给旁人,不必再考虑我家这个不肖纨绔。” 徐牧之豁地一下抬起头,急道:“不,不行!” 靖西王妃忍俊不禁。丫头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徐牧之脸越来越红,许久才似辩解般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不肖纨绔” 正巧这时宋如锦换好衣裳回来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她身上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悄悄地拉着徐牧之问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啊?” 徐牧之对上她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张了张嘴,面红耳赤地扔下一句“不知道”,扭头飞快地跑了。 宋如锦一脸莫名其妙。靖西王妃冲她招了招手,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子给她,“这个你拿着,以后记得常常来王府做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鞑靼使臣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宋如锦拿来自己前几日画的《冬雪腊梅图》,作为回礼, 并附信两封,祝兄妹二人新岁安康,答应上元节那天一起出去看灯。 初一早上,宋怀远和刘氏一起去给老夫人拜年。老夫人正在用燕窝粥,见他们来了, 便谆谆嘱咐道:“现在慧姐儿嫁出去了,锦姐儿过了年就十三了, 也该把亲事定下来了。” 刘氏就等着老夫人提这事儿呢, 立马笑吟吟道:“我一早给锦姐儿相看好了, 靖西王府的世子爷和她一块儿玩着长大,人品家教都好, 将来肯定不会辜负锦姐儿。” 老夫人一向相信刘氏的眼光, 不紧不慢地喝着燕窝粥,“那就赶紧定下来, 免得被人家抢走了。” 刘氏瞥了宋怀远一眼,“我倒是想, 只是侯爷不肯, 嫌靖西王府式微,配不上太子的岳父。” 老夫人搁下盛粥的瓷碗,粉彩碗底碰上水楠木桌面, 发出轻轻的响声, “闺女挑夫郎, 人好,能待她好,才是第一要紧,家世哪有那么重要?” 宋如锦这两年常来慈晖堂陪伴老夫人,所以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她,也是真心盼着她能过得好。 宋怀远皱着眉头:“可是” “没什么可是。”老夫人也不喝粥了,转过身来教训宋怀远,“我看你就是痰迷了心窍,一心想着官运亨通飞黄腾达,自己闺女过得好不好都不放在心上。” 孝字当头,宋怀远一句也不敢顶撞,一直点头应和:“娘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 刘氏勾着嘴角轻笑出声,怕被老夫人听见,连忙咳了一声掩饰。 老夫人一锤定音,“行了,咱们家锦姐儿就定给靖西王府了。等年节过了就跟他们王妃说一声。好儿郎,是要抢的。你不下手,就要被别人挑走了!” 从老夫人那儿出来,宋怀远就跟刘氏摆脸色,“你能耐大了,当着我的面就跟娘告状。” 刘氏扬起细长的柳叶眉,似笑非笑地反问:“我跟娘告什么状了?我说的可不都是实话?” 宋怀远噎了一下,甩袖冷哼,“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头,锦姐儿已经由你做主了,墨姐儿的亲事我自会替她筹划,你就不必干涉了。” 刘氏本也没打算帮宋如墨好好寻一个人家,闻言也没多大反应,只淡淡道:“侯爷安排就是。” 年节只停了三天闺学,过了初三,又要每日早起读书练字。今日下了雨,外头灰蒙蒙的一片,空气都是潮潮的,漫着氤氲的水汽。疏影替宋如锦撑着伞,两人走去上闺学,雨丝就斜斜的落在宋如锦猩红色的貂毛披风上,转瞬便打湿了一片。 到了闺学,发现曹氏也在,宋如锦奇道:“嫂嫂怎么来了?” 曹氏手上还捧着一本书,闻言莞尔,“长日无聊,总想找点事做。听说云姐儿在这儿读书,就厚着脸皮跟来一起学。” 宋如云紧接着道:“大嫂可别这么说,读书识字明礼,本是好事,人人都是学得的。” 宋如锦就不说话了。她每天赖床晚起不想来上闺学,没想到世上还有人愿意主动念书。 曹氏是个闲不住嘴的,见宋如锦的披风湿了一块,便伸手过来想帮她褪下,“呀,妹妹这件貂毛披风都被雨打湿了,快脱下来,穿着又冷又沉。” 疏影赶忙拦住她,连声说:“大奶奶,您坐着,我来就行。” 疏影替宋如锦解下披风,又听曹氏道:“快拿回去放到炉子跟前烤烤,这么好的衣裳,沾了水就不暖和了。” “不妨事,这样的披风,姑娘还有好几件呢。”疏影把披风方方正正地叠好,“这件就是下雨天来回路上穿着挡雨的。” 此话一出,不仅曹氏有些愣神,连一直低头不语的宋如墨也抬首望了过来。 系统幽幽道:“她们都很嫉妒你。” 宋如锦慌慌张张道:“疏影,以后不许这样作践东西了。” 疏影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妥,点头应了声“是”,抱着披风走了,边走边说:“还是大奶奶会过日子,我这就把披风带回去烤烤干。” 曹氏满意地笑起来。 晚上,阖家上下拼了张大圆桌,坐在一起吃饭,宋如锦挨着刘氏坐下,顺口道:“今天上闺学,大嫂嫂也来了,还说要和我们一起读书。” 刘氏扬着声调“哦”了一声,不经意地朝二夫人那儿看了一眼,“那你大嫂嫂学得如何?” 宋如锦看了眼曹氏,压低了声音,洋洋得意道:“大嫂嫂字写得还没我好呢。”终于不用垫底了! 曹氏站起身来盛汤,朗声笑道:“跟几个姑娘在一起读书,听她们莺声笑语,觉得自己就跟回到闺中似的,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二夫人跟着打趣:“要真有这等奇效,改日便让娘去闺学坐一坐,保管还能年轻几十岁!” 老夫人笑嗔:“你看看你,都是有儿媳妇的人了,还有这么多歪心思。”说着给二夫人夹了一筷子青菜,“赶紧吃!看吃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众人哄然而笑,场面一时融融睦睦。 不过二夫人回去之后,就忍不住排暄起来,“几个姑娘上闺学,你跟去凑什么热闹?” 曹氏扶着二夫人坐下,规规矩矩地给她奉了一盏茶,“我啊,一来是真心想读书长见识,免得大郎总是笑我浅薄。二来,闺学是用公中的银子请的女先生,我这时候去读书一分束脩都不用给,等将来分了家若还想读书,可是要自己出银子的。” 二夫人颇为无奈。也不知道该夸她精明还是骂她眼皮子浅。眼下正被她伺候得舒坦,也不舍得说重话,只道:“瞧你说的,咱们家什么时候缺了这点银子。” 曹氏走到二夫人身后,不轻不重地替她揉肩,“我也知道家里不缺银子。今儿早上锦姐儿的貂毛披风沾了雨,她丫头都不带一点心疼的,还说这披风就是专用来挡雨的,您说说,哪有这样糟蹋东西的?” “你也别想着跟锦姐儿比,她是嫡姑娘,亲姐姐又嫁给了太子,好东西不知道见过多少。再说了,她娘又主持中馈,短着谁也不会短着她。”二夫人拍了拍肩上曹氏的手,朝内室努了努嘴,“你去里间找一只赤棕色的樟木箱子,里头有一件白狐狸毛长披风,天气冷,你拿去穿吧。” 曹氏欢喜道:“谢谢娘。” 初十,宫中传来消息,圣上的身子好转了不少,渐渐能下床走动c处理政事了。又逢新春佳节,圣上十分想念六皇子,特意把他从京郊南华寺叫回来,一块儿吃顿团圆饭。 朝中众臣不免人心浮动。陛下身体康复c亲自处理政事c召回京郊理佛的六皇子,这几件事连在一起,怎么看都像在酝酿一场风浪。 当天晚上,宫中就下了旨意——上元佳节,君臣同乐。正月十五那晚,一应朝中命官都得携家眷入宫赴宴。 刘氏和宋如锦是必然要去的,正好趁此机会见宋如慧一面。 只是徐牧之在家气得跺脚。自前年上元节起,他就盼着和宋如锦一起出门看灯,一直等到了今年都没有成行,而且,每次都是因为皇帝一家子! “好热闹。”绣着梅兰竹三君子的门帘掀起,刘氏领着长女宋如慧慢悠悠走进来,“看来我们来晚了,错过一场好戏。”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陈姨娘和宋衡两人之间转悠,末了轻蔑地移开眼,像在看一对跳梁小丑。 陈姨娘收起了方才委屈的神色,左手拉着宋衡,右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冲着刘氏微微屈膝,“夫人。” 她的神色并不算谦卑,甚至有些得意,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刘氏根本没搭理她,只是快步走到了宋如锦面前,一面伸手试她额上的温度,一面对疏影暗香道:“姐儿身子不好,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扰她的清净。” “是!”暗香脆生生地应道。 宋如锦抓着宋如慧的袖子,翻来覆去地看,惊奇道:“大姐姐衣裳上绣的是什么花?” “是栀子花。”宋如慧只比宋如锦大三岁,正是少女心境。她欢快地转了个圈,笑着问:“织云坊新出的花样子,你瞧瞧,好看吗?” 宋如锦连连点头,“好看,真好看。” 刘氏目光怜爱,“你喜欢,娘也给你做一身。” 疏影也上前凑趣:“大姑娘穿得什么料子?瞧着真鲜亮,就跟彩霞罩在身上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针锋相对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宋如锦见她说的跟真的一样,又憋不住笑了。 徐牧之便立在一旁, 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很久才落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 家里请客吃酒,来了许多亲戚。席间, 一位世伯父说了件趣事, 她嘴里咬着糕点, 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训斥她:“昱卿,你是大家闺秀, 食不应言, 笑不露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向来是以皇族的礼仪规矩教导她的。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难堪的。她垂下头, 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有名的顽劣世子, 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人各不同。若世间闺秀都谨守闺训c恪尽礼数, 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 倒不如放任自流, 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但很快他就被靖西王妃骂了一顿,“舅母是长辈,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下次你再这般不知礼数,我就不带你出门做客了。” 徐牧之心不在焉地听着训斥,下意识地朝谢昱卿那儿望了一眼。谢昱卿埋着头一声未吭。 徐牧之心里便有些遗憾。他好心好意替她说话,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他没有想到,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在寿阳长公主以皇室礼仪教养女儿的时候,在几个大人笑言“亲上加亲”的时候,谢昱卿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幕,想起这个在她万分窘迫之时,为她挺身而出的小小少年。 她心底甚至有一些盼望“亲上加亲”。她也曾细细地思量过,论身份,她出身国公府,又是长公主的女儿,论容貌品行,她亦是出挑。总之,德言容工,她一样都不差。甚至在听闻徐牧之喜欢吃桃脯后,还特意讨来了方子学着做 但她终究长成了矜持微笑的贵女,不复他欢喜的灵动模样。 “昱卿姐姐,该你了。”对面的安阳伯次女提醒道。 谢昱卿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很久了,礼貌地说了声“对不住”,目光扫过棋盘,谨慎而优雅地落下一子。 宋如锦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刘氏正在等晚膳。宋如锦便亲昵地依偎在她身旁,谈起今日的所见所闻。当然,偷溜去英国公府那一段是不敢说的。 刘氏搂着宋如锦,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忽地起了心思,问她:“倘若让你一辈子和徐世子一起顽,你可愿意?” 她自己觉得徐牧之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也要再问问女儿的意思。 宋如锦想都没想,便答:“愿意,当然愿意。” 如果每天都能如今日这般痛痛快快地玩儿,那该是多么恣意快活的日子啊。 这时,周嬷嬷卷了金丝藤红漆竹帘进来,面色迟疑。 “怎么了?”刘氏问道。 “越姨娘说近几日暑气重,想每天歇午后进一碗绿豆汤。” 刘氏蹙了下眉头,丝毫不掩厌恶神色,“给她几分颜色,她倒开起染缸来了。” “夫人,依老妇看” 刘氏抬起手示意周嬷嬷别说话,看了眼身畔的宋如锦,和颜悦色地问:“锦姐儿,此事若换做你,你会如何处置?” 宋如锦理所应当道:“姨娘想吃绿豆汤,给她吃便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刘氏笑了起来,“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一日也就一文钱的嚼用。但你可知,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积少成多,也是极大的一笔开销。再说给了越姨娘,就不能不给陈姨娘,给了我们大房,就不能不给二房。公中的银子就这么多,都用在这种地方,去哪儿腾出银子给你做漂亮衣裳?” 宋如锦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便不给她吃。” “那也不行。咱们偌大的侯府,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府中的姨娘要一份绿豆汤都供不起,不仅你爹爹知道了要怨我,便是传到外头,也是让人笑话。” “那还是给她吧。” 刘氏看着宋如锦纠结的样子,慈爱一笑,“锦姐儿,你别看这只是一碗小小的绿豆汤,我若允了,便是给她脸面。她得了脸就敢上房揭瓦,今日要绿豆汤,明日要荷花糕,后日就要莲叶羹,届时我该如何是好?” 宋如锦被彻底绕糊涂了,“那娘说,绿豆汤到底该不该给?” “给,当然要给。但我也不能让她拿得太痛快。”刘氏道,“既然公中的银子不够,那我就要拿她的体己来补。” 宋如锦似懂非懂地点头。 刘氏想了想,道:“周嬷嬷,昨日侯爷不是赏了她一对扭珠华胜吗?” “是有这回事儿。那华胜还在库里,没拿去给她呢。”周嬷嬷道。 “那就不必给她了,就抵了她每日进一碗绿豆汤的耗用。” “是。”周嬷嬷笑着应了声。 宋如锦想起刘氏刚刚的话,不由问道:“那陈姨娘和二婶婶她们呢?” “陈姨娘有嫁妆铺子,我便从她的铺子里抽银两。至于你二婶婶那是她的房中事,与我不相干。” 宋如锦吃惊:“这样也行?陈姨娘会答应吗?” 刘氏揉了揉宋如锦的脸蛋,“我为妻,她为妾,我做事,不必问她答不答应。” “那陈姨娘不会生气吗?” “她会生气,不过她不能生我这个当家主母的气,她只能气那个身份更低微的越姨娘。”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听着,隐约明白了一些。 刘氏便挥挥手,“你回去吧,好好想想娘说的话。” 待宋如锦走远了,周嬷嬷才道:“夫人这么教二姑娘,也不知二姑娘能不能记在心上。” “记不住也得教,锦姐儿终归要嫁到别人家里当主母的。什么都不懂,怎么和妯娌妾室打交道啊也怪我,打小便宠着她,到如今只知吃睡玩乐不谙世事”刘氏越说越发愁。 周嬷嬷连忙岔开话题,“越姨娘也是多事,才进府多久,就想翻花头了。” 刘氏轻哼了一声,“原本看她能等到哥儿生下来,直到六个多月才来盛京,还当她是个能忍的,没想到,也不过是这种货色。” “她家中清贫,从小都是吃苦的,好不容易进了侯府,见了这泼天的富贵,早就被迷了眼,哪里还能忍得住?” 晚风轻拂,水晶珠帘微微晃动,主仆二人闲话聊着,天色渐昏。 次日一早,刘氏通知了大厨房,每日给府中几位姨娘送一例绿豆汤。消息传到了梨香苑,陈姨娘仔细问了个中缘故,气得吃不下饭。既恼刘氏随意处置她的嫁妆,又暗恨越姨娘多事。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碗绿豆汤都巴巴地找夫人讨,带累我的嫁妆都守不住。她倒好,身无分文来的侯府,多用一碗绿豆汤都是赚的。我的嫁妆,那可是要留给墨姐儿的!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叫什么事儿!” 刘氏上前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目光扫过她今日穿的水绿烟罗衫和翡翠散花纱裙,沉吟半晌,道:“这衣裳太暗了,去换那身鹅黄色的来,瞧着鲜亮。” 估摸着今天会有不少贵女去公主府,她的锦姐儿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宋如锦刚好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心满意足道:“还是娘这边的早膳最好吃。” “你可别唬我。你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就说祖母那儿的饭菜最好吃,来了我这儿,又说我这边的饭菜最好吃。”刘氏捏了捏宋如锦的鼻子,“小墙头草,到处都想讨好。” 宋如锦连忙跑开了,“我回去换衣裳了!” 她们今日打算前往的,是昌平公主的府邸。 昌平公主是今上的长女,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当年先皇后生下太子匆匆过世,后位一直虚悬,直到小昌平呱呱坠地,龙颜大悦,才将当时的贵妃册封为皇后。 因此,皇后一直把昌平公主视为福星,分外疼宠。圣上子多女少,是以对这个长女也颇为宠爱。公主及笄之后,便赐她一座公主府,在今上的几个女儿中,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过有时候,疼宠过多也不是好事。昌平公主自小要什么便有什么,渐渐也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三年前,圣上给她指了门亲事,她原也安心待嫁,后来不知怎的听闻准驸马后院已有了姨娘,当即带上护卫家丁去了准驸马家,把准驸马叫出来当街打了一顿,还狠狠斥道:“既有妾室,敢尚公主!”婚事就此作罢。 ——这是三年前,永平十一年的事。那一年京中勋贵世家得知此事,人人自危,忙不迭地把家里年纪适合又未有婚配的儿郎订了亲事,唯恐被圣上赐婚给这混世魔王般的公主。 现如今,昌平公主已经十八岁了,仍旧没有成婚。据说她还在公主府豢养了几个面首,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可叹今上自感沉疴难愈,大限将至,嘱托皇后给公主挑一门亲事,希望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长女嫁出去好好过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大赦天下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靖西王妃也不傻。刘氏这一两年来能默许宋如锦频频做客靖西王府,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向晚, 华平县主带走了宋如锦仅剩的半盒桃脯, 再三谆谆道:“下月初五是我生辰, 你可一定要来啊。” 宋如锦不住地点头。 夏日昼长,似乎等了很久,六月初五才姗姗来迟。 宋如锦换了一身轻薄的夏裳,因天气热, 头发贴在脑后着实闷得慌,所以便分成两股梳成了丱发, 插了两对红宝石小花钗。双髻中各引出了一小绺头发, 走动时便一摇一晃的, 看上去娇俏可人。 到了靖西王府, 徐牧之便迎上来,拉着宋如锦左看右看,“锦妹妹,你可算来了。” 自今年元月初,皇太后薨逝,两人便再没有见过面。隔了小半年, 徐牧之觉得宋如锦长高了一点, 脸颊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许多, 下巴尖尖的, 清丽的轮廓已然初显。偏她又生了一双圆圆的杏眼, 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 是以即便脸颊瘦了也不觉冷艳,只觉得娇憨讨喜。 宋如锦拿出一枚小荷包,水绿色蜀锦作底,正面绣着寓意“天仙祝寿”的天竹c水仙c寿石,反面绣着寓意“玉堂富贵”的玉兰c海棠和牡丹花。袋口用一根杏黄色的络子收紧了,还仔细地编了穗子。 “这是给县主姐姐的生辰贺礼。”她道。 徐牧之连忙接过来,放进门襟下的口袋,“这是妹妹亲手绣的吧?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再转交给芙妹。” 两人联袂走进屋子。一进门,便见谢昱卿端坐在一旁,手上拿着绘有仕女图的绫绢扇轻轻摇着,一双妙目光华微转,打量着他们二人。 徐牧之客套说了一句:“昱卿表妹也来了啊。” 谢昱卿依旧端庄坐着,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礼貌地打招呼:“表哥。” 徐牧之点了点头,又拉着宋如锦去别处玩了。 “锦妹妹今日熏的是什么香?我闻着很是清雅。”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徐牧之的鼻间嗅到一股暗香,便不由自主地问道。 “我不曾熏香啊。”宋如锦撩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许是百合花味儿。我沐浴用的香胰子里头掺了百合花。” 徐牧之看着衣袖撩起露出的一截藕臂,凝脂白玉一般,连忙偏过头去,不敢再多看。 华平县主今天过的不是整生日,所以只请了一些相熟的闺阁少女。大家略略地用过了饭,就坐在一起占花签玩。 谢昱卿总能说出每一支花签的出处,很是博学多才。 宋如锦正玩得高兴,华平县主忽然神秘兮兮地走到她身后,附耳悄声道:“妹妹可想出去转转?” 宋如锦愣了一下,“去哪儿?” “去英国公府。”华平县主依旧压低了声音,“我们悄悄地从角门溜出去,没人会发现的。” “去英国公府干什么?” 华平县主事无巨细地道来,“我昨晚听见我爹娘商议,要把我许给英国公的弟弟韩烨。我连那韩二公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能随便嫁给他?趁着今日来客多,我们偷偷出去一趟,也没人在意。我且去会会那韩烨,若他配不上我,我就不让娘亲把我嫁给他。” “这这怎么行?一来,没有车轿,二来,你可识得去英国公府的路?”宋如锦被华平县主雷厉风行的做派吓得有点懵,“再说,英国公府又不曾给你递帖子,你就算到了人家府门口,也进不去啊。” 华平县主忍不住笑了,“你可知英国公府在哪儿?就在我家隔壁!过一条巷子便是!走几步路就到了,那需要什么车轿?至于怎么进去”华平县主冲她眨了眨眼,“你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宋如锦已有六七分意动,但还是有点担心,“若遇上了歹人” “盛京城,天子脚下,哪有什么歹徒?”华平县主一劝再劝,“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就叫上我哥一起,他身手可好了,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宋如锦终于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华平县主只道要和宋如锦一道去书房赏画,从从容容地暂别了众人。紧接着,二人火速和徐牧之会合,引开守在角门的侍从,飞快地溜了出去。 离开王府,走到宽阔的大街上,三人忍不住相视一笑,像干坏事得逞了一般。尤其是宋如锦,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了家人侍女,独自走在外面,一时觉得鸟鸣花绽,连空气都是快活的。 华平县主走在前头,宋如锦和徐牧之跟在后面。盛夏的阳光灼目,宋如锦被刺得睁不开眼,徐牧之见了,便伸手放在她额前,替她挡住了热烈的阳光,“这会儿日头正毒,可别晒伤了妹妹。” 待三人行至一面围墙旁,华平县主停住了脚步,从袖中掏出一副绳索,轻车熟路地把连着麻绳的钩子甩上围墙。 宋如锦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利索了,“这c这就是你说的妙计?” 系统啧啧感慨:“这位县主果然是将门虎女啊。” 华平县主面不改色,“对啊。小时候娘把我反锁在楼上,罚我闭门思过,我若想逃出去玩,就是这么干的。” 她用力扯了扯麻绳,确定结实稳固之后,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往上爬,“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宋如锦仰着头张着嘴怔了好一会儿,问道:“你便是进去了,能知道韩二爷在哪儿吗?” “咱们这样的人家,正堂书房后宅的位置不都差不多嘛。”华平县主跨到了围墙上头,正打算翻过去,里头忽地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边!” 华平县主倒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见有人过来,连忙回转,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走走走,快走。”她赶忙收拾好绳索,匆匆抱着跑了。这会儿她倒想起自己是靖西王府的姑娘了,顾及身份,跑得飞快,唯恐被人抓了现行。 徐牧之和宋如锦连忙追上。徐牧之还好,手长脚长,跑起来毫不费劲。宋如锦却一向身娇体弱,没跑几步便累得喘不上气。 “锦妹妹,你慢些走,不着急。”徐牧之停下来等她,见她一直不跟上来,又主动走了回去,伸出手,“妹妹,我牵着你走吧。” 天气很热,宋如锦觉得自己一身是汗,镂金刻丝的纱裙紧紧地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她口干舌燥地嘟囔道:“我想喝水。” 徐牧之连忙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抬头一看,瞧见围墙里面有一棵结满了桑葚的桑树,便伸手摘了几个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递给宋如锦,“妹妹先吃点这个,好歹解解渴。” 宋如锦一口一个吃了下去,满足地擦了擦嘴,“很甜,好吃。” 徐牧之见状,又摘了好几个桑葚。他摘多少,宋如锦就吃多少,来者不拒。 这时,华平县主见没人追,也折了回来,见徐牧之忙着摘桑葚,就一道跟着帮忙。她没有徐牧之高,踮脚伸手也够不着桑葚,便把抱在怀里的绳索扔上去,勾住桑葚树的树枝,稍微用了点力气把树枝往下扯了一点,“哥,你快摘。” 满树的枝叶颤颤巍巍,桑葚果子也跟着摇摇晃晃,徐牧之一个接一个摘下来递给宋如锦。 三个人就像流水作业线一样,华平县主负责勾树枝,徐牧之负责摘桑葚,宋如锦负责吃。 可叹没过多久,围墙内又传来一声大喝:“谁在外面?” 三人这才想起,这堵围墙是英国公府的围墙,这棵桑树是英国公府的桑树。 三人沉默半晌,再度撒腿而跑。 倒也没有人追过来。 宋如锦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徐牧之和华平县主也跑得满头是汗。少年少女彼此对视一眼,纷纷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赤日炎炎,映在三人尚算稚嫩的脸庞上。宋如锦头上戴的红宝石花钗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仿如他们此刻耀眼绚烂的年华。 张氏干脆心一横,直截了当地问了句:“王妃,您是不是看中我的梦姐儿了?” 靖西王妃拉着她坐下,道:“你既然这么问了,我也不瞒你。我问你,初十那天,你可曾带梦姐儿去华芳林?” “带了。” “那就没错了。”靖西王妃以帕掩唇笑了起来,“梦姐儿给了我们世子一个手炉,现在世子走到哪儿把手炉带到哪儿,旁人都碰不得。你瞧瞧,这不就是我们两家的缘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弥留之际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日子流水般地过,展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 靖西王妃邀宋如锦去王府做客, 刘氏迟疑片刻, 还是允了。 眼看着长女就要当太子妃了, 次女嫁到普通人家也不太可能。与其几年后稀里糊涂地嫁给素不相识的勋贵,倒不如嫁给自幼一块玩的靖西王世子呢。 虽说那世子看着不太着调,但观其行止,倒是极正直极真诚的一个人。再说锦姐儿同华平县主也合得来, 倘若真嫁了过去,也不至于姑嫂不睦。 况且, 靖西王府如今在走下坡路, 说句不该说的, 若今上驾崩, 太子继位,头一个收拾的就是手握兵权的靖西王。反观他们忠勤侯府,太子一日不倒,就有他们一日的富贵——娘家得势,婆家失势,便是锦姐儿性子软, 嫁过去也没人敢欺她。 总之, 刘氏考虑了许多, 竟发现靖西王世子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宋如锦佩上鼓鼓囊囊的朱砂香囊, 额上一笔一画涂了雄黄, 爬上马车去了靖西王府。 靖西王妃亲自在垂花门旁等她, 一见到她便揽着她的肩,柔声哄了几句:“可把咱们锦姐儿等来了。一路累不累?渴不渴?来,随世伯母去花厅喝茶吃点心。” 宋如锦捧出一个布袋子,按刘氏先前教她的,一字不差地背诵道:“给王妃娘娘问安。这袋粽子是家母亲手裹的,有肉馅儿的红枣馅儿的,还望娘娘将就着吃,不要嫌弃。” 靖西王妃统共三个孩子,长子自幼顽劣,是家中的混世魔王,长女亦是性情嚣张毫无闺秀风范,幼子尚在襁褓,终日只知吃睡啼哭——何曾见过宋如锦这样乖巧懂事c漂亮可人的娃娃?一时心都化了。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不住地嘘寒问暖。 没坐多久,徐牧之和华平县主就联袂来了。宋如锦又按刘氏的吩咐,起身见礼:“世子殿下,县主娘娘。” 徐牧之大咧咧地坐下,嬉皮笑脸道:“锦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就是,咱们两家交好,不必讲那些虚礼。”靖西王妃笑吟吟道,“锦姐儿唤我一声世伯母也使得。” 宋如锦软软唤道:“世伯母。” 徐牧之连忙凑过来,故作沉稳地要求:“那锦妹妹要唤我作世兄。” 宋如锦来者不拒:“世兄。” 徐牧之心满意足。 几个孩子很快说说笑笑玩到了一处。 徐牧之提议:“今日天气好,我们一起去钓鱼吧。” 华平县主附和:“好啊,正好我想出去透透气。” 宋如锦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就不去了。上回钓鱼掉进了池子,再不敢了。” 徐牧之直接无视了华平县主,只看着宋如锦道:“好,妹妹说不去就不去。” 华平县主嚷嚷起来,“喂!你妹妹在这儿呢!” 徐牧之侧首看了她一眼,没搭理,依旧回过头对宋如锦道:“那妹妹想玩什么?”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玩的东西,“捉蝴蝶?爬树?要不咱们去掏鸟蛋吧!” 旁边一众侍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世子自小舞枪弄棒,爬树掏鸟窝不在话下,人家侯府姑娘瞧着那样干净柔软,哪会做这种不着调的事? 宋如锦踌躇了一会儿,选择了一个难度系数较低的,“那就捉蝴蝶吧。” 早已过了草长莺飞的二月天,王府花园树木葱茏,枝繁叶茂,蝴蝶一只也没看见,倒有蝉鸣阵阵,随风入耳。 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并肩走着。华平县主道:“就这么闲逛也没趣儿,我去拿些时令果子来,咱们边走边吃。” 剩下两人没什么异议,华平县主便风一样地跑开了。 宋如锦走走停停,时不时弯下腰端详道旁的花花草草。 她走得真慢呀——前头的徐牧之频频回头,出神地想着。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着急。若换成妹妹华平县主,他早就不耐烦了。 宋如锦一抬首,便见不远处一摞杂草后头,有一枝盛放的月季。 月季不是什么稀罕的花,难得这月季虽生于杂草,却一枝两朵,一粉一白,都开得极盛。 宋如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颤巍巍踩上厚厚的杂草,伸手去摘那枝月季。 “宿主,宿主你等等” 脚下的杂草突然陷了下去,宋如锦一个趔趄,然后就绊到了一块石头般的东西,再然后,就“咚”一声摔倒了 徐牧之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望着埋在杂草堆里的宋如锦,“锦妹妹,忘了同你说,这里有一口枯井。” 靖西王府人人都知道此地有一口废井。平日花匠们修剪花园,就把不要的杂草搁置在这里,隔几日烧了或是运走。杂草又多又厚,铺在此处,倒也看不出这儿还有一口井。 幸而废井的井口已用铁板封了起来,宋如锦只跌在了近旁,好歹没掉到井里去。 她艰难地爬起来,结果脚一滑,又摔了一跤。 许是摔得有些疼了,宋如锦眼泪汪汪,差点哭出来。但她到底念着这是在外做客,不能像在家那般肆意,所以一直抿着嘴,强忍着没有哭。胡乱抹了把脸,碎草木屑沾得满头都是。 今早出门前,她额上还涂了雄黄,现在手这么一抹,雄黄就跟草木泥灰混在一起,整张脸就跟花猫儿一样,说不出的滑稽。 徐牧之想笑,但他又觉得宋如锦都这么惨了,他再笑就很不厚道。他憋着笑,把手伸过去,“锦妹妹抓着,我拉你起来。” 宋如锦看着自己脏兮兮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地往后挪,摇摇头,“都是泥,仔细弄脏你的衣服。” 徐牧之蹲下来,执意把手往前伸了伸,“没关系,妹妹脏成什么样我都不嫌弃。” 宋如锦本还忍着眼泪,一听这话,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一边抽抽噎噎地说:“世兄真好。”一边扶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靖西王妃再次见到宋如锦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 这个早上还光鲜亮丽的世家贵女,现在一身衣裳都脏兮兮的,粉雕玉琢的脸蛋上都是灰,还有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 肯定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欺负人家姑娘了! 靖西王妃一阵头疼。好好的姑娘弄成这样回去,以后刘氏哪敢再让女儿来王府做客?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锦姐儿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靖西王妃朝几个同样怔住的侍女说道。 侍女们领命去了,替宋如锦净了面,拿热毛巾擦了颈子,拿来华平县主新做的衣裳给她换上。 趁着宋如锦拾掇自己的当口,王妃拧着徐牧之的耳朵,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上回人家病了,眼巴巴地跑去探望,现在把人请到府里,反倒被你欺负成了这样,你说说看你,这般没气度没涵养,以后谁敢嫁过来。” 徐牧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王妃气怒交加说得飞快,又不敢回嘴,好半天憋出一句:“娘我欺负谁了?” “锦姐儿啊,还能是谁?”靖西王妃继续数落,“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王府,你还让她弄得一身脏,哭着走了,你呀” 徐牧之明白过来,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没有,锦妹妹她被枯井绊倒了才哭的,我还把她扶起来了。” 靖西王妃听他这么一说,渐渐想通了前因后果,见徐牧之仍在语无伦次地解释,便笑道:“行了,是娘错怪你了。” 此时宋如锦还没收拾好,母子俩一边等她一边闲聊。因徐牧之亦在国子监进学,所以靖西王妃还考较了他的功课。后来不知怎的又说到了宋如锦身上,王妃戏谑笑问:“我瞧锦姐儿是个好的,以后就讨来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徐牧之当即手足无措起来。屋子里一众丫头婆子都在看着他冲着他笑,他慢吞吞地低下头,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声细如蝇,“不,不要。” 嘴硬!靖西王妃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惋惜,“那我只好跟忠勤侯夫人说一声,让她把锦姐儿配给旁人,不必再考虑我家这个不肖纨绔。” 徐牧之豁地一下抬起头,急道:“不,不行!” 靖西王妃忍俊不禁。丫头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徐牧之脸越来越红,许久才似辩解般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不肖纨绔” 正巧这时宋如锦换好衣裳回来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她身上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悄悄地拉着徐牧之问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啊?” 徐牧之对上她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张了张嘴,面红耳赤地扔下一句“不知道”,扭头飞快地跑了。 宋如锦一脸莫名其妙。靖西王妃冲她招了招手,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子给她,“这个你拿着,以后记得常常来王府做客。” 宋如锦连连摇头,“家母已经叮嘱过,万不可收世伯母的礼物。” 靖西王妃循循善诱,“那你娘可曾说过,长者赐,不敢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嫁妆之争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宋如锦怔了一下。华平县主一脸嫌弃地瞥了眼徐牧之, 上前挽着宋如锦, “妹妹别理他,这人时不时就要犯疯病。走, 咱们下棋去。” “等等, 等等, 我也去。”徐牧之追了上来,缠着宋如锦问东问西,“锦妹妹多大了?怎么过来的?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息片刻?” 最后华平县主手脚并用把他撵走, 插着腰大声道:“你烦不烦?” “我同锦妹妹说话, 不与你相干。”徐牧之亦大声回应, 而后又降下音量,温声细语地问, “锦妹妹觉得我烦吗?” 宋如锦正想点头, 便听系统道:“靖西王手握兵权,这位世子又年轻气盛,最好别说他的不是。” “烦倒不烦,就是有点吵。”宋如锦十分委婉。 徐牧之望着她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默默地闭上了嘴。 华平县主道:“上回的棋局还没下完,妹妹是想继续还是新开一局?” “继续吧。” “正合我意!”华平县主拊掌,让侍女送来了之前封存的残局。 于是宋如锦, 哦不, 系统开始愉快地和华平县主对弈。 徐牧之就坐在边上喝茶, 时不时凑过来说几句:“为何下这儿?我看走那儿更好。呀, 芙妹,你要输了!” 华平县主气得拍桌,“你一直在旁边扰我,我能不输吗?观棋不语真君子知道吗?亏你每日读圣贤书呢!” 回府之后,刘氏细细地听着周嬷嬷的回禀:“二姑娘乖得很,在王府规规矩矩的,不曾惹祸。华平县主挺热忱的,倒是真心拿二姑娘当朋友。婢子们也不曾慢待,奉上了信阳毛尖,茶点也都精巧。至于那位世子” 刘氏坐直了身子。 “那位世子是个闲不住的,县主和姑娘下棋,他就在旁边插科打诨。依老妇看,也不像瞧上了咱们锦姐儿,不过是几个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刘氏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像是安心了许多。 初六,朝中下了恩旨,命忠勤侯宋怀远为从一品太子太傅,即日起入东宫教导太子殿下。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辅弼大夏国君。 恩旨到了忠勤侯府,一家人都欢欣雀跃。老夫人拄着拐杖连连点头:“好,好啊,往后就是京官儿,再不用受那外放之苦了。” 刘氏扶着老夫人慢慢往慈晖堂走,亦是满面喜意,“今儿倒是要弄一桌好菜,大大庆贺一番。正好赶上年节,都不用准备多久。” “对了,年前我让你给衡哥儿请先生,你可开始寻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吩咐的事,媳妇哪一次没有记在心上?两位先生已经定下了。教衡哥儿的是南山书斋的孟老先生,桃李天下,很是德高望重。另给锦姐儿云姐儿挑了一位女先生,除了教诗书文词,还能教琴艺女红” 婆媳二人说着话,慢慢走远了。 入夜,刘氏一边替宋怀远解下披风,一边向他道喜:“圣上恩典,往后侯爷便能在府中长住了。” 宋怀远却愁眉紧锁,“历来伴君如伴虎,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侯爷擢升为太子太傅还不算好事?”刘氏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饮着,“陛下器重侯爷,侯爷反倒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懂朝堂上的事。”宋怀远不耐烦道。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突然温软下来,“昭娘,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刘氏细眉微挑。她不动声色地摸着茶杯底儿,道:“侯爷请说。” “我想让慧姐儿,嫁给太子殿下。” “啪。”刘氏手一滑,茶杯掉在地上裂成了碎瓷。 宋如锦提着一个食盒,慢悠悠地朝正院走来。疏影提着一盏纱灯走在前面,不时提醒一句:“姑娘慢些,这边路不平。” 宋如锦低头看路,跟着灯笼走着。 她刚从宋如慧那儿出来,顺了不少精细点心,正打算去给刘氏送一些。 远远地听见正院那边传来嘈杂的响声,走近了细听,还有桌椅翻倒的声音。宋如锦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渐渐听见了刘氏压抑的喊声:“你怎么舍得!她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舍得” “妇人愚见!”随后,宋怀远愠意满满的声音传来,“多少人家挤破脑袋想迈进东宫的门槛,在你眼里反倒成了龙潭虎穴!” “侯爷已是太子太傅,任谁都会当你是太子一党,又何必把自家姑娘锁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疏影猛然一惊,险些拿不稳手上的灯笼。 这时,站在门口的周嬷嬷看见了宋如锦,连忙小跑上前,道:“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宋如锦举起食盒,“我来给娘送点心。” 说罢,忧虑地朝屋子里望了一眼。 周嬷嬷下意识地挡住她的视线,挤出一副笑脸,“夫人正跟侯爷说正事儿呢。今儿时辰晚了,天气也冷,二姑娘不若先回去。您放心,这点心,老妇会帮您带给夫人的。” 宋如锦探头探脑的,仍然在朝屋子那儿望。疏影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姑娘,咱们走吧。” “哦。”宋如锦把食盒交给周嬷嬷,跟着疏影回去了。 屋子里渐渐吵得不可开交。 “我真不懂你怎么想的。如今太子尚未娶妻,慧姐儿嫁过去就是正妃,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我哪里都不满意!我不懂什么朝政,我只知道疼我的女儿,你呢?你怕不是瞧上了国丈爷的位置!” 宋怀远拂袖便走,临走前还冷哼了一声,凉凉的眼神中渗着不悦,“义安侯府到底没甚底蕴,生出的女儿这般蛮不讲理。” 周嬷嬷推门进来。灯火幢幢下,刘氏单薄的身形映出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夫人。”周嬷嬷惴惴地唤了一声。 “嬷嬷。”刘氏靠着楠木垂花八步床的床柱,微一垂眼,两行热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适才面对最应当疼惜她的丈夫,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如今在一个仆妇面前,反倒哭得涕不成声。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嫌我的家世!”刘氏攥着帕子抹眼泪,泪珠子接连不断地涌出来,很快便沾湿了半条帕子。 刘氏出身义安侯府。义安侯往上数五辈,不过是个种田的老农。当年太|祖陛下打天下,亲母被人乱刀刺死,老农见其死状凄惨可怜,便给了几十文钱买了一口薄棺。后来太|祖登基称帝,感念老农德义,特封为义安侯,世代袭爵。 宋怀远自娶刘氏的那一天起,就嫌弃刘氏娘家没有根基,不是正经的开国功勋。所以成婚不到三年,便纳了昌宁伯的次女陈氏为妾。 昌宁伯府满门清贵,宋怀远很是满意,连带着对陈氏也看重起来。 “夫人,您也别难过了,侯爷他只是一时气话。”周嬷嬷轻声劝慰道。 “一时气话,一时气话”刘氏念了好几遍,冷笑出声,“要真是一时气话,哪儿能说得这般顺口?分明是心里一直如此作想!” 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缓过劲儿来了,她没再啪嗒啪嗒掉眼泪,只是神色冷淡了许多。眉眼间忧思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适才二姑娘来过了,给您带了点心,有您爱吃的梅花糕,您要不先用些?” “锦姐儿来了?”刘氏连忙问,“她可曾听见了什么?” 没等周嬷嬷回答,她又轻轻“嗬”了一声,自顾自地说道:“听见了也无妨,说不定过两天就有旨意下来了。” 周嬷嬷心中一惊,“大姑娘她” 刘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惘然:“侯爷哪里是来同我商量的,分明早就决定好了,过来告诉我一声罢了。我的慧姐儿啊我费尽心思想给她挑一门好亲事,没想到这亲事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周嬷嬷,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一直不想让宋如慧嫁进大富大贵的人家,没想到等在后头的,是天底下最富贵的人家。 宋如锦抱着膝盖坐在玫瑰椅上,疏影给她铺床,听见她幽幽问道:“适才爹爹娘亲在吵什么呢?” 她便是再不更事,也知道父母刚才吵得厉害,也知道周嬷嬷一直拦着不让她看。 疏影自然已从刚刚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许多,但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是以若无其事地一笑,道:“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姑娘,不早了,您歇着吧。” 宋如锦爬上床榻,听见系统得意洋洋道:“宿主,你真的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哟。” “想。” “简单地说,就是你爹想让你姐嫁给太子,而你娘不想让你姐嫁给太子。哎,宿主,说实话我觉得你爹不是个好父亲,他干这事儿,多少有点卖女求荣的味道。”系统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完,末了还添上自己的评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儿女亲事 购买比例50%,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老夫人搁下盛粥的瓷碗, 粉彩碗底碰上水楠木桌面, 发出轻轻的响声, “闺女挑夫郎,人好,能待她好, 才是第一要紧, 家世哪有那么重要?” 宋如锦这两年常来慈晖堂陪伴老夫人, 所以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她,也是真心盼着她能过得好。 宋怀远皱着眉头:“可是” “没什么可是。”老夫人也不喝粥了, 转过身来教训宋怀远, “我看你就是痰迷了心窍, 一心想着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自己闺女过得好不好都不放在心上。” 孝字当头, 宋怀远一句也不敢顶撞, 一直点头应和:“娘说的是, 是儿子糊涂了。” 刘氏勾着嘴角轻笑出声,怕被老夫人听见,连忙咳了一声掩饰。 老夫人一锤定音, “行了,咱们家锦姐儿就定给靖西王府了。等年节过了就跟他们王妃说一声。好儿郎,是要抢的。你不下手, 就要被别人挑走了!” 从老夫人那儿出来, 宋怀远就跟刘氏摆脸色, “你能耐大了,当着我的面就跟娘告状。” 刘氏扬起细长的柳叶眉,似笑非笑地反问:“我跟娘告什么状了?我说的可不都是实话?” 宋怀远噎了一下,甩袖冷哼,“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头,锦姐儿已经由你做主了,墨姐儿的亲事我自会替她筹划,你就不必干涉了。” 刘氏本也没打算帮宋如墨好好寻一个人家,闻言也没多大反应,只淡淡道:“侯爷安排就是。” 年节只停了三天闺学,过了初三,又要每日早起读书练字。今日下了雨,外头灰蒙蒙的一片,空气都是潮潮的,漫着氤氲的水汽。疏影替宋如锦撑着伞,两人走去上闺学,雨丝就斜斜的落在宋如锦猩红色的貂毛披风上,转瞬便打湿了一片。 到了闺学,发现曹氏也在,宋如锦奇道:“嫂嫂怎么来了?” 曹氏手上还捧着一本书,闻言莞尔,“长日无聊,总想找点事做。听说云姐儿在这儿读书,就厚着脸皮跟来一起学。” 宋如云紧接着道:“大嫂可别这么说,读书识字明礼,本是好事,人人都是学得的。” 宋如锦就不说话了。她每天赖床晚起不想来上闺学,没想到世上还有人愿意主动念书。 曹氏是个闲不住嘴的,见宋如锦的披风湿了一块,便伸手过来想帮她褪下,“呀,妹妹这件貂毛披风都被雨打湿了,快脱下来,穿着又冷又沉。” 疏影赶忙拦住她,连声说:“大奶奶,您坐着,我来就行。” 疏影替宋如锦解下披风,又听曹氏道:“快拿回去放到炉子跟前烤烤,这么好的衣裳,沾了水就不暖和了。” “不妨事,这样的披风,姑娘还有好几件呢。”疏影把披风方方正正地叠好,“这件就是下雨天来回路上穿着挡雨的。” 此话一出,不仅曹氏有些愣神,连一直低头不语的宋如墨也抬首望了过来。 系统幽幽道:“她们都很嫉妒你。” 宋如锦慌慌张张道:“疏影,以后不许这样作践东西了。” 疏影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妥,点头应了声“是”,抱着披风走了,边走边说:“还是大奶奶会过日子,我这就把披风带回去烤烤干。” 曹氏满意地笑起来。 晚上,阖家上下拼了张大圆桌,坐在一起吃饭,宋如锦挨着刘氏坐下,顺口道:“今天上闺学,大嫂嫂也来了,还说要和我们一起读书。” 刘氏扬着声调“哦”了一声,不经意地朝二夫人那儿看了一眼,“那你大嫂嫂学得如何?” 宋如锦看了眼曹氏,压低了声音,洋洋得意道:“大嫂嫂字写得还没我好呢。”终于不用垫底了! 曹氏站起身来盛汤,朗声笑道:“跟几个姑娘在一起读书,听她们莺声笑语,觉得自己就跟回到闺中似的,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二夫人跟着打趣:“要真有这等奇效,改日便让娘去闺学坐一坐,保管还能年轻几十岁!” 老夫人笑嗔:“你看看你,都是有儿媳妇的人了,还有这么多歪心思。”说着给二夫人夹了一筷子青菜,“赶紧吃!看吃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众人哄然而笑,场面一时融融睦睦。 不过二夫人回去之后,就忍不住排暄起来,“几个姑娘上闺学,你跟去凑什么热闹?” 曹氏扶着二夫人坐下,规规矩矩地给她奉了一盏茶,“我啊,一来是真心想读书长见识,免得大郎总是笑我浅薄。二来,闺学是用公中的银子请的女先生,我这时候去读书一分束脩都不用给,等将来分了家若还想读书,可是要自己出银子的。” 二夫人颇为无奈。也不知道该夸她精明还是骂她眼皮子浅。眼下正被她伺候得舒坦,也不舍得说重话,只道:“瞧你说的,咱们家什么时候缺了这点银子。” 曹氏走到二夫人身后,不轻不重地替她揉肩,“我也知道家里不缺银子。今儿早上锦姐儿的貂毛披风沾了雨,她丫头都不带一点心疼的,还说这披风就是专用来挡雨的,您说说,哪有这样糟蹋东西的?” “你也别想着跟锦姐儿比,她是嫡姑娘,亲姐姐又嫁给了太子,好东西不知道见过多少。再说了,她娘又主持中馈,短着谁也不会短着她。”二夫人拍了拍肩上曹氏的手,朝内室努了努嘴,“你去里间找一只赤棕色的樟木箱子,里头有一件白狐狸毛长披风,天气冷,你拿去穿吧。” 曹氏欢喜道:“谢谢娘。” 初十,宫中传来消息,圣上的身子好转了不少,渐渐能下床走动c处理政事了。又逢新春佳节,圣上十分想念六皇子,特意把他从京郊南华寺叫回来,一块儿吃顿团圆饭。 朝中众臣不免人心浮动。陛下身体康复c亲自处理政事c召回京郊理佛的六皇子,这几件事连在一起,怎么看都像在酝酿一场风浪。 当天晚上,宫中就下了旨意——上元佳节,君臣同乐。正月十五那晚,一应朝中命官都得携家眷入宫赴宴。 刘氏和宋如锦是必然要去的,正好趁此机会见宋如慧一面。 只是徐牧之在家气得跺脚。自前年上元节起,他就盼着和宋如锦一起出门看灯,一直等到了今年都没有成行,而且,每次都是因为皇帝一家子! 梁安往前挪了一步,本想把宋如锦扶起来,想了又想,还是止住了脚步,“不必多礼。” 宋如锦侧身,示意梁安先走。 梁安没有动,只是负起手来,端详宋如锦适才凝视的宫灯,“女公子可知这灯上的画是何人所作?” “我知道!”宋如锦还没说话,帷幔外面忽地传来一道声音,而后便见徐牧之一把掀开帷幔,撑着抄手游廊及腰的栏杆跳了进来。 “此画名为《海棠春睡》,是前朝亡国之君昭文帝所作,当然,这幅只是仿作。”徐牧之草草行了一个礼,便朗声娓娓道来。自那日宋如锦以画为回礼,他便着意研究起了历代名家画作,今日倒碰巧能显摆一回。 这等宫廷画作,画风靡丽奢艳,孙先生是不会讲的,所以宋如锦也是头一次听说,立马一脸佩服。 徐牧之对上她仰慕敬服的眼光,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要飞起来了,但面上还在故作镇定,手指着灯笼,眼睛望着梁安,道:“六殿下,昭文帝贪看美人,结果亡国了。” 直到徐牧之拉着宋如锦的衣袖行礼告退,梁安才恍然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论起来,他比徐牧之还要小一岁,但经年抄经礼佛的光阴给了他更多内敛深沉的气质,所以相比之下,他看上去倒要比徐牧之稳重许多,徐牧之则更像一个冒失的孩子。 梁安又看了两眼彩绘宫灯,摇着头低笑了一声。 “锦妹妹。”徐牧之把宋如锦拉出好远一段距离,说完这一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眼瞳漆黑,像被水洗过,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以为锦妹妹是他的,没想到也是有人来抢的。 “你的发冠歪了,我帮你扶正。”宋如锦费力地踮起脚,转了一下少年头顶的紫金发冠。 徐牧之忽地熨帖下来,心里那点儿委屈也烟消云散了。 他望着她清澈的杏眼,小声道了一句,“妹妹以后少和六殿下来往。” 恰在此时,纫秋找了过来,喘着气道:“二姑娘,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可让我好找!” 徐牧之忙说:“你别怪锦妹妹,是我把她带到这儿来的。” 三人便往大殿走。宋如锦道:“待会儿散了席,我们去街上看灯吧。” 徐牧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今天是上元节——你先前不是说要去看灯?” 徐牧之惊喜的笑意收都收不住,“当c当真?” 宋如锦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反问:“骗你作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辰散席,若太晚了,娘兴许就不答应了。” 今上大病初愈,虽着意和群臣热闹一番,但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就有些力有不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玉兰同赏 购买比例50%,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徐牧之多少听说过昌平公主豢养面首的事, 但他不好意思当着宋如锦的面讲出来, 所以只是谨慎地千叮万嘱:“妹妹只管记着我的话。还有她那个弟弟——虽未剃度为僧,但确然已经别了红尘, 若公主赚你当她弟媳,万不可答应她。” 宋如锦点了点头。 他二人喁喁说着私语, 偶尔目光撞在一起相视而笑,金童玉女一般。在场一众带了闺女的妇人看在眼里, 心中便有些遗憾。靖西王世子夫人的头衔, 怕是要落在忠勤侯府了。 七月流火, 天气倏然凉了下来。池塘中,原先盛放的荷花都已枯萎, 莲蓬也一个个聋拉着脑袋,仿若风侵霜染c简影残妆的迟暮美人。水中还飘着衰黄的荷叶, 一片片积在一起, 举目一望, 萧瑟之感顿生。 宋如锦行经府中池塘, 望了眼水中景色,忽地来了兴致:“疏影,去拿我的画具来, 这衰叶枯荷野鹤, 意趣天成, 正适合作画呢。” 近日她同孙先生学了书画, 孙先生评价她“书如春蚓秋蛇, 画则得其神髓”。虽是半褒半贬,但宋如锦难得被孙知音夸一回,就选择性地忽略了前半句话。现在但凡遇见合适的景物都要画上两笔。 疏影领命去了。带了一应作画的用具过来,还唤来几个小厮抬来一张桌子,按照宋如锦的指示临水放着。 宋如锦正打算下笔,二夫人便带着一批人过来了,指着池塘道:“把那些残荷都捞起来,换花房的碗莲进去。” 宋如锦不知所措,“二婶婶” 二夫人看了眼她面前的笔墨纸张,当下也明白过来,“锦姐儿是想画画吧?真不巧,征哥儿再有十来天就要成婚了,人家新嫁娘进门,看见一池子的残花败叶心里难免不痛快,再说,这景色衰败,瞧着也不喜庆。婶婶就想着,把花房的碗莲移栽一些进去,生气勃勃的瞧着好看。” 宋如锦从善如流,命人把画具收拾走了,一面好奇问道:“新嫂嫂是哪一位?兴许我还认识呢。” 这两年,刘氏带她出席了大大小小的宴会,京中的贵女,她也基本认齐全了。 二夫人笑道:“你肯定不认识,姓曹,闺名瑢娘,是我娘家那边的人。家在登州府,离这儿远着呢。” 曹家是二夫人的母家,论起来,这位曹瑢娘还是二夫人的远房侄女。关系虽远了些,好歹也沾了亲。 宋如锦随口问道:“那新嫂嫂是举家在登州府为官?” 二夫人的脸僵了僵:“她家中经商的多,倒也无人为官。” 宋如锦便识趣地不再多问了。 其实当年二夫人定下这位新媳妇的时候,老夫人是不太满意的,一直说:“盛京这么多名门闺秀你不要,非要一个商户人家养出来的,怎么配得上征哥儿?” 起先二夫人还能打着哈哈应和两声,人选倒是从未换过。后来老夫人总是有意无意地给二夫人介绍京中贵女,二夫人就当着老夫人的面哭了出来,说:“自打我嫁进了侯府,就没能帮衬帮衬娘家,好不容易等到征哥儿娶妻,就指望他娶一个娘家人当媳妇儿。等这一天都等了十几年了,娘就不能成全一下我” 老夫人见她坚决,无可奈何,也不再干涉了。 几天后,宋如锦再路过池塘的时候,果真看见那些残败的荷花莲叶都被捞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花房精心培育的碗莲,小小的一盏。绿油油的圆叶浮在水面上,或粉或红的小莲花迎风颤动,相映成趣。 又过了几天,新嫁娘曹氏就入府了。 因是从登州府一路坐着花轿过来的,又走了陆路又走了水路,舟车劳顿早已疲惫不堪,是以所有成亲流程都一省再省,不过即便如此,也从大清早闹到了晚上才正式进了洞房。 几个嬷嬷端来合卺酒,夫妻二人对饮,忽地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连忙转头一看——除了宋如慧,剩下三姐妹都在,正趴在窗棂上齐刷刷地望过来。 宋征站起来,好声好气地说:“妹妹们,可别跟这儿闹了,快回房歇着吧。” 宋如云和他一母同胞,一向和他亲近,闻言反倒头一个不答应,嚷嚷道:“大哥娶了嫂嫂忘了妹妹!我们不过是想看一眼嫂嫂!” 宋征急得跺脚,“别闹了,快回去!” 坐在卧榻上的新嫁娘站起身,从从容容地走过来,“不就是想看我一眼,有什么见不得的。” 宋如锦抬头望去。凤冠霞帔下,曹氏脸上敷着厚厚的粉,胭脂也打得很重,几乎盖住了本来的相貌,辨不出美丑。天色又晚了,映着影影绰绰的烛火,只看得出她一张容长脸的轮廓和略显瘦削的身形。 “看够了?”曹氏挑了下眉毛,“都回去吧。” 三个姑娘本还想再闹腾一会儿,听了这话倒不好意思多留,各自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屋子。 第二天,宋如锦去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看清了曹氏的模样。她身形颇为瘦弱,气势却是极强的。一双丹凤眼斜斜望过来的时候,神光逼人。不过一早上敬茶认亲,不论是收长辈的红包,还是给小辈们送见面礼,曹氏一直笑脸迎人,所以虽不显得柔情似水,倒也不至于凶悍迫人。 到了中午,宋如锦去刘氏那儿蹭午膳,说起昨晚的事,“然后新嫂嫂便轻轻笑了一声,说,看够了?都回去吧。” 她把曹氏的语气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惹得刘氏连连发笑,顿了顿,又道了一句:“你这位新嫂嫂,是个厉害的。” 刘氏识人颇清,没过几天,就听说宋征房里的几个通房丫头都被曹氏变着法儿打发到庄子上去了。此外,曹氏还镇日劝说宋征读书,让他来年秋闱赶考,搏一个功名回来。 偏宋征素来是个不爱读书的。二夫人早年也劝过,见劝不动便渐渐随他去了。如今的宋征最不耐烦听这些读书考功名的事,只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让曹氏不必再劝。 曹氏便有意无意地说:“你且去试一试,大伯不是在朝为官吗?兴许能帮咱们一把。” 宋征奇了,问她:“怎么帮?” 曹氏吃吃笑起来,“大伯不是太子太傅吗?自然与朝中一众官员交好。来年秋闱,说不定能把试题打听来透给我们” 宋征便怒了。他虽不喜读书,为人却是很正派的,听不来这些旁门左道。一时新婚燕尔的欢悦尽皆散去,反倒嫌弃曹氏目光短浅。 曹氏见势不对,也愿意做小伏低,连连说自己出生商户见识少,温声好语地把宋征哄好了。 到底新婚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宋征见妻子认错,也反省了自己,偶尔还乐意读几卷四书五经。一时皆大欢喜。 “这位征大奶奶,使得好手段!”周嬷嬷打听来了二房种种,一边跟刘氏说着,一边感慨道。 刘氏很是认同,“锦姐儿要有她一半的玲珑心思,我就放心了。” “夫人可别这么说,二姑娘聪明着呢!孙先生前几日不还夸二姑娘画的秋菊堪称上品吗?” 刘氏心中得意,嘴上却还谦虚,“碰巧罢了。对了,她房里的疏影快十八岁了吧?” “夫人记得真清楚,现在是九月份,再有三个月,疏影就满十八了。”周嬷嬷琢磨着刘氏的心思,“该放出去了。” 刘氏“嗯”了一声,“你去问问她的意思。她服侍锦姐儿一场,给她相个好夫婿。将来锦姐儿出嫁,一家子都能跟去当陪房。” 晚间,暗香开了箱笼捧出一只粉彩蝠桃纹花瓶,对疏影道:“你去外头折两枝桂花来,我们摆在屋里,既闻着香又好看。” 天气渐冷,屋子里的座椅铺上了枣红色团花坐垫。疏影就坐在椅子上,皱着眉一动不动。 暗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眨了一下眼睛,终于回过神来:“怎c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愣神半天。”暗香嗔了一句,猛地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指着疏影,“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男人了!” 疏影登时红了半张脸,“你胡说什么!” “今儿周嬷嬷来寻你,我正好经过,就听了一耳朵。”暗香没羞没臊道,“你将来嫁了人,可要请我去吃酒!” “你再胡说我就生气了啊!”疏影佯装愠恼,“周嬷嬷是想把我配了人,不过我没答应,我说我还想多陪姑娘几年。”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很久才落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家里请客吃酒,来了许多亲戚。席间,一位世伯父说了件趣事,她嘴里咬着糕点,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训斥她:“昱卿,你是大家闺秀,食不应言,笑不露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向来是以皇族的礼仪规矩教导她的。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难堪的。她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有名的顽劣世子,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人各不同。若世间闺秀都谨守闺训c恪尽礼数,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倒不如放任自流,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战事忽起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道理陈姨娘都懂,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烦躁地指着案上的金猊香炉, “大热天的, 你点什么熏炉?快给我灭了, 看着就闷闷的难受。” 荷香连忙倒了一盏茶,揭开香炉盖子浇了下去,一边随口说:“婢子前几日还听几个仆妇嚼舌根,说自打越氏进了侯府, 她在沧州府的父母兄弟便也跟着鸡犬升天。这些个平头百姓,不得势还好,一得势便飘飘然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猖狂得无法无天。” 陈姨娘沉吟了片刻,招招手把荷香叫到近前,“你去开我的妆奁,里头有一串金丝玉玛瑙手钏, 你拿出去当了, 换些银两, 雇个稳妥的人去沧州府一趟。” 荷香有些疑惑, “姨娘这是何意?” 陈姨娘接着说:“到了沧州府,仔细搜罗越姨娘家里人欺男霸女的罪证, 再带上我哥哥的名帖, 一并送到官府去。” 陈姨娘有一个同胞庶兄, 书读得不错, 早些年中了举人,如今也在外头任父母官。 她扶了扶发间的坠珠步摇,咬牙切齿地说:“她敢给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让她安生。” 荷香重重点了点头。 “近来墨姐儿怎么样?”陈姨娘舒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问道。 “四姑娘总默默的不说话,婢子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陈姨娘按了按眉心,叹息了一声,“这丫头……” 与此同时,慈晖堂的老夫人正打量着小宋彻。宋如慧和宋如锦一双姐妹,就在一旁翻花绳玩。 越姨娘也来了。 因着上回刘氏以绿豆汤为例,给宋如锦上了一堂生动的妻妾斗法课,所以现在宋如锦一看见越姨娘,就觉得自己在看一碗绿豆汤。 “这孩子生的瘦弱,不似衍哥儿壮实。”老夫人年岁大了,眼睛不大好,凑近襁褓看了许久,才慢慢说道。 宋如锦把花绳搅得一团糟,宋如慧一边替她整理,一边搭腔道:“衍弟自小养在祖母跟前,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咱们的太子妃娘娘都这么说了,那铁定是没有错的。” 现下都七月初了,满打满算,再有三个月,宋如慧就要嫁给太子了,如今正是最憧憬最羞涩的时候,最怕听别人拿太子打趣她。现在听老夫人这么说,立时面色微红,耳垂也烫了起来。 “这么说,我的彻哥儿还有个太子妃姐姐。大姑娘以后可要多多帮衬弟弟。”绿豆汤,哦不,越姨娘柔柔地说。 宋如慧抬眸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没说话。越姨娘只比她大两岁,她对上越姨娘的时候总觉得尴尬。 “他算慧姐儿哪门子的弟弟。”老夫人一句话挡了回去。 越姨娘便有些讪讪。 “论起来,衍哥儿还是早产儿呢。”老夫人看够了孙儿,采杏扶着她坐回位子,“彻哥儿如今也快九个月了吧?衍哥儿九个月的时候都会说话了。” 包在大红锦缎襁褓里的宋彻又黑又瘦,小小的一团,逗他说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哼几声。 宋如锦与有荣焉:“衍弟聪明着呢,旁人一概都是比不过的。” 坐在下首的越姨娘拿纨扇掩了半张脸,盈盈一双水目怯怯地望过来,“二姑娘,衍哥儿出生在侯府,自小金莼玉粒喂着养大,我们彻哥儿是乡下长大的,喝糙米粥,吃糟糠腌菜。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其实今日老夫人派人去把宋彻抱过来瞧瞧,特意叮嘱了越姨娘不必跟来,哪知道越姨娘就当没听见一样,一路觍着脸随着老夫人跟前的嬷嬷来了慈晖堂,不知道的还当她在老夫人这儿多得脸呢。 来都来了,赶走也不合适,老夫人便由着她在这儿坐着,心中着实嫌她身份低微,不懂规矩,不会看人脸色。 现下她又驳了宋如锦一句,老夫人便护起短来:“主子们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越姨娘便噎了噎,抬头望见老夫人冷峻的面色,顿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眼中朦朦胧胧腾起了一层水气,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系统慨叹不已:“这个越姨娘,心里都快恨死老夫人了,脸上竟然还能做出一副柔弱怯懦的表情,影后影后,佩服佩服。” 宋如锦闻言就忍不住朝越姨娘那儿望去,正好对上她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 “宿主,别看了,你这种智商根本玩不过她。” 越姨娘回去之后,身边服侍的莲月就忍不住嗤笑,“说了别去,姨娘非要去,可不是上赶着讨人嫌。” 莲月是家生子,父亲是宋怀远跟前得脸的管事,母亲是服侍二夫人梳头的嬷嬷。侯府这样的人家,三等仆妇的吃穿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姑娘还要好,莲月自小也是被当成小姐一样养大的。 因此把她拨过来服侍这个出身贫苦的越姨娘,她心底是一万个不乐意。 越姨娘听了她的冷嘲热讽,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垂下眼睫,低柔地说了句:“莲月,给我倒杯茶罢。” 莲月随手拿来茶壶倒了杯茶,重重地往越姨娘面前一放。瞧见她满头的珠翠,心里愈发看她不起——但凡越姨娘得了赏赐,就往头上身上招呼,真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做派。 越姨娘端起茶杯,也不喝,就拿在手上端详。精细的官窑瓷杯,青花纹,杯子底部是一圈海水纹样,杯身则是惟妙惟肖的缠枝瓜果。 只是里面盛的茶已经放了很久,茶汤泛黄,上面还飘着一根孤零零的茶叶。越姨娘轻声道:“莲月,茶凉了。” “姨娘将就着喝吧,天气热,哪需要喝热茶。”莲月说完,懒得在越姨娘跟前服侍,径自甩帘子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越姨娘一人。她收起柔弱娇怯的表情,抚平了一直似蹙非蹙的嫦娥眉,走去小厨房烧了一锅水,给自己泡了一壶热茶。神色挣扎了片刻,便对准自己白皙柔软的手背浇了下去。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从她把发簪插进继父胸膛的那一刻起就不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氏便得了消息:宋怀远把越姨娘身边的丫头赶去京郊的庄子了。 周嬷嬷一边服侍她起床,一边说着,“……已经打听过了,那丫头名叫莲月,越姨娘名字里也有一个‘莲’字,所以犯了忌讳,干脆远远地打发走了。” “什么时候一个姨娘也要旁人避讳了。”刘氏冷笑,“一看就是托词,肯定还有旁的缘故。” “旁的倒没打听出来。不过老妇看见越姨娘手背又红又肿,还有一溜烫出来的水泡,估摸着是那莲月没服侍好,惹侯爷生气了。” 刘氏也没深想,转而问道:“锦姐儿可来了?” “已经来了,正用着早膳呢。” 刘氏连忙披上竹青色丝绸罩衣,快步朝外走去,“我去瞧瞧她穿戴得妥不妥当。头一回去公主府,可不能出岔子。” “不回家难道留在这儿等着觐见太子殿下?” 华平县主急道:“你不去看灯会啦?” 徐牧之顿住了脚步,聋拉着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去了。” 此时的忠勤侯一家也得到了消息,阖家上下都在府门前跪迎太子尊驾。 宋如锦默默地嘀咕:“不能出去看灯会了……这个太子真讨厌啊!” 系统紧张兮兮地说:“这话你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真怕这个傻孩子到处和人嚷嚷太子的不是。 一群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太子才姗姗来迟,亲自扶起宋怀远,道:“太傅不必如此多礼。” 宋怀远顺势站起来,拱手说了一些“承蒙殿下屈尊过府,臣蓬荜生辉”之类的套话。 太子又道:“此行一则是为看望太傅、庆贺佳节,二则是为传父皇旨意。” 说着,朝一旁的宫侍使了个眼色。 宫侍掐着尖细的嗓子高声道:“奉圣上旨意,赐忠勤侯燕窝火熏酥鸡一品,水晶芙蓉肘子一品,银碟时蔬小菜四品……” 一份份菜肴端到了众人面前。 上元节赐菜是大夏朝约定俗成的惯例。虽说从皇城到侯府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又是冬天,这些看似精致的菜品早就凉透了,但侯府众人还是觉得荣幸之至,此起彼伏地叩首拜谢今上恩典。 随后,宋怀远请太子去正堂稍事歇息。太子勤学好问,即便时逢佳节也不忘请教太傅经济之道。二人足足聊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太子临走前又颁下一道旨意,赐予忠勤侯嫡长女宋氏四匹并蒂莲刻丝蜀锦、一对和田玉三环同心佩,还有一整套的二凤衔珠赤金头面。 不消一日,太子上元夜的行径就被朝中众臣子知晓了。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借着“探看忠勤侯幼子宋衍”的名义来侯府拜访,关系好的就多嘴问几句,提前恭贺一声“令嫒大福”,关系不好的也会让家中女眷给忠勤侯夫人递帖子,日后常常来往,多多结交,着意亲近亲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修竹嘉木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宋如锦回家后, 刘氏见她换了一身衣裳,就问她怎么回事。 宋如锦便把今天的遭遇细细道来。 刘氏听见徐牧之亲自把她从杂草堆里扶起来,暗暗地点了点头。 入夜,刘氏笑着和周嬷嬷说起这件事, 神色悠远,“锦姐儿也长大了, 留不住了。” 周嬷嬷服侍她睡下,亦是一脸感慨:“是啊, 老妇还记得姐儿刚生下来, 才一点点大,就跟粉团子似的,一眨眼,倒也长成大姑娘了。” 刘氏想起宋如锦小时候甜甜软软的模样,嘴角勾出柔和的笑意来。 周嬷嬷絮絮道:“等二姑娘定下来了,还要操心四姑娘的亲事呢。” “提她做什么。”刘氏眉眼间闪过厌烦,“由她自生自灭去。” 另一边的靖西王妃也跟丈夫提起了宋如锦,“今日忠勤侯府的二姑娘来府上,我瞧着很是知礼懂事,牧之也喜欢, 要不就定下来吧?” 靖西王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定下来?” “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啊, 那个叫锦姐儿的, 我想聘来做咱们的大儿媳妇。你这几日上朝先跟忠勤侯说一声, 彼此有个底儿,等明年他们家大姑娘嫁出去了,我们就上侯府纳采问名。” 靖西王沉默了片刻,站起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道:“我不同意。如今太子监国,重用宋太傅,着意削减我的兵权。我这时候和忠勤侯联姻,不正让朝野上下笑话我见风使舵、攀附权贵吗?” 王妃啐了一声,“小儿女情投意合,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联姻了?旁人怎么看我不管,我只想牧之娶个欢喜的姑娘。” 靖西王转过身来,神色略有挣扎,显然还在犹豫。 王妃走上前,牵起他的手,柔声道:“当年你为了娶我,不也在国公府门口等了三天,由着旁人说你趋炎附势吗?怎么轮到你儿子,反倒在乎名声了?” 靖西王当年不为父亲所喜,虽是嫡长,却并非世子,直至娶了现在的王妃,才被老王爷请封为世子。当初人人都嘲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娶妻是为换爵位。 靖西王不由笑了。这个曾终年在战场厮杀的铮铮男子,眼中也逐渐浮现出了一丝柔情,他回握住王妃的手,“好,就依你。” “想娶锦姐儿?他做梦!”宋怀远下了朝,回府饮了一杯凉茶,冷笑道,“若靖西王妃来访你可警醒一点儿,别把锦姐儿许给她那不成器的世子。” 刘氏道:“靖西王世子虽不曾建功立业,但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待锦姐儿也赤诚,我瞧着倒不错。” 宋怀远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想与这等无知妇孺多说,但念在刘氏是他的妻子、锦姐儿的母亲,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太子殿下已经打算收回兵权,日后靖西王就是一个徒有其名的空壳子王爷,锦姐儿嫁去有什么好。” 男人和女人在挑女婿的时候,眼光是完全不一样的。刘氏反而很满意“靖西王府式微”这一点。“便是没有实权,好歹世袭罔替的爵位还在,拿着朝中的俸禄,过闲散王爷的日子,又不必上战场拼死搏杀,有哪里不好?我也不稀罕锦姐儿大富大贵,只要她这辈子过得顺风顺水,我就安心了。” 宋怀远今日只是来跟刘氏知会一声,万没有想到刘氏还想跟他对着干。心里渐渐不耐烦了,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冷冰冰道:“锦姐儿将来定是要高嫁的,她的婚事你不用管了,我自会好好衡量。” 刘氏又好气又好笑,“你想怎么安排?不就是像嫁慧姐儿那样挑一个助你高升的女婿?侯爷,你就放过锦姐儿罢,还有一个墨姐儿供你盘算呢。” 宋怀远神色尴尬,还有几分被点破的恼意。当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锦姐儿墨姐儿有嫡庶之分,如何能相提并论?” “你也知道锦姐儿是你的嫡出女儿!”刘氏尖声喊了出来,随后便像被抽走了全身气力,后退几步,无力地摔在了椅子上。 宋怀远如今得势,每日迎来送往的不是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就是笑脸相对的同朝官员,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被人当面吼过了。时值盛夏,他听着外头一声连着一声的蝉鸣,无端觉得烦躁,“泼妇。” 十几年的夫妻情义,娇宠着养大的嫡女,到底比不过宦海挣扎的男人追名逐利的野心。 宋如锦一边临摹字帖,一边问道:“疏影,什么时辰了?” “未时还差了三刻。” 宋如锦把笔搁下,蹬蹬蹬跑去了卧房,“到时辰了,该歇午了。” 疏影心知她躲懒不肯练字,也不拦她,细心把桌案上的笔墨纸张收拾好,又替宋如锦放下床帘。 “姑娘睡醒可要用些茶点?昨日四姑娘她们做了冰碗,又解腻又消夏。” 宋如锦想起昨天宋如墨捧着瓷碗津津有味的模样,顿时眼眸一亮:“好好好,要要要。” 因心里念着凉点,宋如锦没睡多久就醒了,自己乖乖地穿好衣服,脸上还留着红通通的竹席印子。 几个姑娘一起坐在树荫底下乘凉。 宋如慧亲事已定,如今安心待嫁,平日除了和宋如锦一道温书习字,已不大和姐妹们一起玩了。所以现在一起坐着吃点心的,只有剩下的三姐妹。 疏影是家生子,自小就被遣来服侍二姑娘,名为奴婢,实为玩伴,素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做的冰碗只是简简单单的甜瓜蜜桃浇上糖水,零星撒了几个莲子。而宋如墨吃的冰碗还有鲜杏仁、藕片、菱角,此外还放了一小片荷叶点缀。 于是宋如锦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宋如墨,顾眼不顾手,一不留神,咬到了一口莲子心。 宋如锦苦哈哈地皱起一张脸,委委屈屈地控诉道:“疏影,你忘记给莲子去心了!” 疏影一脸正色:“我是想着暑气重,特意没把莲心去了,姑娘吃着也能清心安神。” 宋如锦说不过她,转头直勾勾地望着宋如墨,双手合十做祈求状,娇憨道:“四妹妹,你能不能分一点冰碗给我吃?” 宋如云笑了起来:“二姐姐你好馋啊。” 宋如墨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旋即站起身,浅浅笑道:“二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我让丫头给你重新做一碗。” 说罢,摇着团扇走回了自己院子。两刻钟后,便捧着一份卖相极好的冰碗过来。 宋如锦伸手去接,“谢谢四妹妹,改日我也请你吃好吃的。” 宋如墨手一避,不自然地笑了笑,“对了……莲子好像没去心,我去换一碗来。” 话没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转身,步履飞快。 宋如锦馋到现在,哪里还等得住?连忙叫住宋如墨:“没事儿,大夏天的,来回走动又热又麻烦,我吃的时候注意着点就行。” 宋如墨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抿紧了唇,低头自语了一句:“是二姐姐自己要吃的。”背过身,一步步走到宋如锦跟前,把冰碗递了过去。 “宿主!别吃!” 拿着冰裂纹瓷勺的宋如锦顿时不知所措。 系统又道:“这份冰碗里放了一把巴豆,吃了会泻肚子。” “那就不能吃了?”宋如锦咬着勺子,“就吃一点点,不碍事吧?” 系统不禁默然。一个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怎么能贪吃到这个地步? 指望她开启宅斗模式大杀四方是不太可能了,系统压抑着自己的暴脾气,想了又想,非常温柔地说:“你悄悄地把这件事告诉疏影,别的就不用管了。那冰碗也别吃,乖,以后一定有更多好吃的。” 系统说的果然不错,刘氏听疏影说了这件事,头一个反应就是:“你们怎么照顾姑娘的?锦姐儿竟还要惦记人家的点心,差点吃出病来。” 疏影恭顺地点头,不敢反驳。 “罢了罢了,改天找人牙子买几个会做饭的丫头来,省得锦姐儿总盯着旁人的吃食。” 疏影松了一口气。自入夏以来,每每她给宋如锦煮绿豆汤做凉点,宋如锦都不太满意,这下好了,专人专职,她再也不用操心怎么变花样哄姑娘开心了。 “把墨姐儿叫过来。”刘氏重重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心眼儿倒多。” 宋如墨见宋如锦没吃冰碗,反而附耳和疏影说了几句话,就觉得不对劲。见她们主仆携手往正院去了,本想拦住她们,但又担心自己只是虚惊一场。强忍着没有动弹。 结果一盏茶不到,就有丫头来寻她,说“夫人有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青鸟寄书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张氏都被说糊涂了:“什么手炉?” “就是那个岁寒三友鎏金小手炉呀。你可不许抵赖,我已细细问过宫里的人了, 当初这个炉子就是赏给你家老太太的, 除了梦姐儿还能是谁?” 张氏明白过来,急忙否认:“老夫人早就把那手炉送给我那小外甥女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这厢对靖西王世子避之不及, 小姑子刘氏也瞧不上人家啊。 但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张氏只好亡羊补牢地添上一句:“镌刻岁寒三友的手炉多了去了,也不定就是我们家老夫人的那一只……” 她自己说得也心虚。这等上赐的东西,为表恩宠, 向来都是独一份的。 而靖西王妃已经追着她细细问起来:“你哪个外甥女?莫非就是忠勤侯的长女,那个名唤慧姐儿的?” 张氏支吾了半晌, 搪塞道:“日子隔得久了, 我也不太记得老夫人到底给谁了。” 靖西王妃自然看出她不欲多说, 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 宋如锦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大厨房门口。 来来往往的仆妇劝她:“二姑娘,这儿都是柴火味儿,又是风口,您想吃什么说一声就成,咱们做好了给您送去。” 宋如锦摇了摇头,“我是来看吴嬷嬷炸春卷的。去年立春, 娘夸吴嬷嬷做的春卷好吃,我也想学着做, 做好了给娘尝尝。” “二姑娘真懂事, 真孝顺。”仆妇们接二连三地夸赞道。 正在厨房里面洗菜的吴嬷嬷闻言, 立马大声朝外头喊道, “二姑娘快进来,我这儿正打算做春卷呢。” 宋如锦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吴嬷嬷身边。 虽然宋如锦有心想学,但菜刀油锅这等东西吴嬷嬷是万不敢给她用的。因而只让这位贵小姐用热水净了手,教她把馅料放在春卷皮子上,再把皮子卷起来而已。 “二姑娘记着,最后还要在这春卷的封口处刷一层蛋液,要不然下锅炸的时候皮子会散开。” 虽然简单,但宋如锦头一次亲自动手,很是自得其乐。 吴嬷嬷把她做好的春卷扔下了油锅,炸得金黄之后捞出来,菜香四溢。 精心地摆盘,装进食盒。吴嬷嬷牵起宋如锦的手,“二姑娘,走,咱们这就给夫人送去。” 刘氏正在房里看账。 年底了,一年的收支林林总总地算下来,也要耗不少时日。 刘氏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想着,两个姑娘也不小了,该教她们主持中馈了。 “夫人,二姑娘和吴嬷嬷来了。” 刘氏一抬眼,便见吴嬷嬷打着帘子,宋如锦像只猴儿一样蹿了进来。 “娘,今儿立春,吴嬷嬷炸了春卷,你快尝尝好不好吃。”宋如锦娇娇地依偎在刘氏的身上,献宝一样仰着脸看她。 “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是立春,再过几天,就是小年了。”刘氏含笑揉了揉宋如锦的发顶。 “不瞒夫人,今天这春卷是二姑娘亲手做的,就因为夫人您夸老妇做得好吃,二姑娘一大早就跑来厨房跟着学了。”吴嬷嬷殷勤地拿出碗碟,摆好筷子,“我要是有这么孝顺的闺女,做梦都要笑醒。” 刘氏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搂着宋如锦摇了摇,“我的小乖乖,真是长大了,以后娘怎么舍得把你嫁出去啊……” 正说着,周嬷嬷进来了,手上拿着一张大红洒金的请柬,“夫人,刚刚门房来报,过几天靖西王府二公子的百日宴,王妃给您递了帖子。” 靖西王妃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就是世子徐牧之,次子便是这个要过百日的了。唯一的女儿才十一岁,得圣上喜爱,特封为华平县主。 刘氏不免羡慕:“她倒是个多子多福的。” 周嬷嬷知她心里所想,连忙宽慰道:“儿子多也有儿子多的不好,将来找媳妇有的烦神呢。对了,王妃还特地叮嘱了,叫您带闺女一道去热闹热闹呢。” 刘氏心中猛地一个激灵。 这靖西王妃不会是想相看她的慧姐儿吧? 不行。慧姐儿聪明懂事,历来是最讨长辈喜欢的,若把她带去,一准儿被靖西王妃相中。 不能把慧姐儿带去……刘氏思来想去,目光落在了怀里的宋如锦身上。 王妃让她带女儿一起去,又没说带哪个女儿。锦姐儿还没到说亲的年纪,想来王妃怎么也不会打她的主意…… 于是几日之后,宋如锦穿戴得整整齐齐,和刘氏一起踏上了前往靖西王府的马车。 靖西王以武起家,府前守门的都是身姿挺拔的将士,府中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一眼望去,便觉得大气疏朗。 因着天气寒冷,便单独辟了一个花厅出来摆酒席。屋子里暖暖地烧了地龙,绘着水墨山河的屏风一字排开,有人认出这是当朝第一画师张秀景的画作。此外墙角还摆着姚黄魏紫、西府海棠——虽说京中不少人家都有专门的花房,冬日赏春花并不少见,但这般名贵的品种也属难得了。 宾客们纷纷感叹:靖西王府虽是武将世家,倒也富贵豪奢得很。 刘氏母女到得早,离开席还有好一会儿。正好华平县主闲得无聊,就拉着宋如锦到隔壁暖阁下围棋。 宋如锦憨憨地笑:“其实我不是很会下棋……”每次和大姐姐玩,不出一盏茶就会输。 系统斗志昂扬:“没关系,我教你啊。” 不料华平县主也堪称国手,黑白双方厮杀起来,一时竟难舍难分。 等到快开席了两人才停手。华平县主大呼畅快,一面吩咐婢女把棋局好好封存,一面夸赞宋如锦:“想不到妹妹年岁不大,棋艺却很精通。下次我请妹妹来家里做客弈棋,妹妹可不许推辞!” 宋如锦颇为认真地解释:“我推不推辞不作数,关键还要母亲应允。” 华平县主豪爽一笑。起身拉着宋如锦,“走,咱们吃席去。” 一转身就看见暖阁门口立着一个人,华平县主愣了一下,扬声问道:“哥,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 徐牧之身形一动,像偷窥被抓了现行一般,飞快地跑远了。 系统幽幽地说:“原来这个人是靖西王世子啊。” “谁啊?”刚才那人跑得太快,宋如锦没看清脸,只看见了一片藏青色的衣角。 系统呵呵笑了一声:“就是那个砸冰玩儿的二傻子。” 宋如锦挨着刘氏坐下,悄悄地说:“华平县主邀我再来做客呢。” 刘氏心想,华平县主将门虎女,个性直爽那是出了名的,既然肯开口邀请女儿,想来也不是一句客套话。锦姐儿也长大了,有个手帕交陪着聊聊天也不错。 遂和颜道:“娘知道了。以后县主若是邀你来顽,你就和娘说一声,娘帮你准备马车。” “嗯!”宋如锦重重地点头。 百日宴迎来送往,热闹了很久才散席。母女俩刚到家,义安侯夫人张氏就紧跟着过来了,一进门就握着刘氏的手,面上愧色重重,“昭娘,我对不住你。” 刘氏不明所以:“大嫂这是做什么?” 张氏瞥了眼一旁的宋如锦,刘氏会意道:“锦姐儿,你先回去歇着,早点睡。” 张氏见宋如锦走远了,才慢慢地将当日靖西王妃点破鎏金手炉一事说起,慢慢说到今日的百日宴,“我今儿在席上看了那世子好几回,十次有八次他都在盯着你家锦姐儿看。” 刘氏听得脸色都变了,“这事儿,你怎么现在才同我说……” 她现在才回过神来。为什么靖西王妃让她带女儿赴宴,为什么华平县主盛邀锦姐儿做客……一群算计她闺女的骗子! “我本打算年后走亲戚的时候再来跟你细讲的,谁知道你会把锦姐儿带去?”张氏也觉得凑巧,“王妃本以为那个鎏金手炉是慧姐儿的,今日见世子这般举止,倒是能真相大白。” 张氏尴尬地笑了两声,继续道:“其实我今天冷眼瞧着,那位世子也不似传闻那般顽劣不堪。模样也周正,唇红齿白的,是个俊俏的郎君。” 刘氏已经冷静了许多,吩咐道:“去,把疏影叫来。” 七月流火,天气倏然凉了下来。池塘中,原先盛放的荷花都已枯萎,莲蓬也一个个聋拉着脑袋,仿若风侵霜染、简影残妆的迟暮美人。水中还飘着衰黄的荷叶,一片片积在一起,举目一望,萧瑟之感顿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起意分家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老夫人问:“两个教书的先生何时过府?” 刘氏心不在焉:“再过两日。” “母亲聘了教书先生?”宋如墨扫了眼在场的平辈们, 心里琢磨了一下, 很快猜到那两个教书先生中定然一个教宋衡,一个教宋如锦,说不定还会捎带宋如云。 总之没她的份儿! 宋如墨菱唇一抿,眼珠子转悠了半圈,便娉娉婷婷走到刘氏跟前, 笑靥如花道:“多谢母亲。女儿一定好好向先生讨教。” 刘氏自遭受了昨晚的变故,已经没什么心思搭理这个庶女了。听她这样说,便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宋如墨觉得自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劲儿。枉她特意在老夫人面前提出来! 刘氏聘来的女先生是个颇有才名的孀妇, 姓孙,字知音。如今已过五九之年,发髻仍旧梳得一丝不乱, 面上亦常常不苟言笑, 因而看起来很是古板严厉。 因是孀居之人,刘氏特意腾了一处清静院子供其起居。孙知音见到院外凤尾森森, 张口便道:“秩秩斯干, 幽幽南山。如竹苞矣, 如松茂矣。” 刘氏见她文才飞扬,心下便敬仰了许多, 恳切道:“我在闺中没读多少书, 大字也不识几个, 少时倒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年岁长了,反知道读书明理的要紧了。锦姐儿虽看着乖顺,本性却是个爱顽的,偏又生得愚钝,还望先生多多看顾。” 孙知音轻轻颔首,“夫人请放心。我既拿了府上的束脩,便一定会细细教授几位女公子。” 接下来的几天,宋如锦过得暗无天日。 她并非不识字。长姊如母,宋如慧也曾将《千字文》、《百家姓》一字一句念给她听,也曾一笔一画教她写字。奈何这位女先生一见宋如锦的字便皱起了眉头,说她写得“浮于纸面,圆润有余,筋骨不足”,命她每日习字时在手腕上悬一只半斤重的秤砣。几天下来,宋如锦便手腕酸痛,抬都抬不起来。 宋如墨的境况反倒比她好些。陈姨娘毕竟出身诗礼传家的昌宁伯府,写得一手端正清丽的簪花小楷,往日也没少教女儿吟诗弄月,是以宋如墨才情斐然,颇得孙先生的赞赏。 宋如墨心里也越发卯足了劲儿,要在孙知音面前出风头,把宋如锦比下去。宋如锦每日练一个时辰的字,读两个时辰的书,她便练两个时辰的字,读四个时辰的书。 晚上夜深了,宋如墨还要点着蜡烛,翻几页琴谱。 陈姨娘哪里舍得她这么辛苦?一直劝她,“留着明日再看吧,仔细熬坏了眼睛。” 起先宋如墨还听得进劝,后来听多了就开始嫌了:“姨娘别多事了。我书读得好,您脸上不也有光?” 陈姨娘便道:“我不要这等脸面,我只想你好好儿的,身子康健,没病没灾的。” 宋如墨着实嫌她聒噪,又记恨着除夕那晚的事,心下浮躁起来,重重地把书往桌上一拍,没好气地说:“也是,姨娘又不是头一次不要脸面。赶明儿再到母亲跟前凑趣,母亲可有的训斥呢。” 陈姨娘万没有想到自己亲生的女儿会这么贬损她,气得脸色发青,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宋如墨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荷香连忙上前扶住她,“姨娘,姨娘……四姑娘,姨娘怀着身子呢,您怎么也不该这么说她呀!” 宋如墨心中涌上一阵儿悔意,歉疚又紧张地望着陈氏,“姨娘,你怎么样了?” 陈姨娘按住荷香的手,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快,快去叫产婆。” 第二天早上,宋如锦正半梦半醒,耳边便远远地听见一片嘈杂的响声,她翻了个身,倦倦地问了一句,“外头在吵什么呢?” 暗香打着哈欠进来,嘟囔道:“陈姨娘早产,闹了一宿了。亏得姑娘睡得沉,要不铁定被他们闹醒。” “陈姨娘早产……”宋如锦无意识地重复道,意识渐渐回笼,一个激灵坐起来,“姨娘早产了?” “是啊,才七个月呢,这会儿还没生下来,也不知道是爷还是姑娘。” 宋如锦抱着被子自言自语,“出了这么大事儿,今儿还要上闺学吗?” “姑娘净想这些有的没的。”暗香笑着戏谑,“不管要不要上闺学,练字是一定要练的。” 宋如锦转了转酸痛的手腕,垂着长睫叹了口气,竟又躺回被子里了。 “姑娘醒了还不起床,待会儿疏影来了,又要说我没照顾好姑娘。” 宋如锦从锦被里伸出一只小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由她说去,我给你撑腰。” 过了一会儿,疏影来了,见宋如锦头还闷在被子里,不由奇道:“外头吵成那样,姑娘倒也能睡着?” “姑娘早醒了,想着今儿还要练字,就不肯起来。”暗香倒没瞒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疏影果然埋怨了两句,“让你来服侍姑娘,你不好好劝劝她就罢了,还跟着她一道躲懒。” 暗香闻言也不羞愧,反而哈哈大笑道:“我刚还和姑娘说呢,你来了定要说我的不是,果真一点儿都没猜错!” 宋如锦露出脑袋,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软声软语地说:“疏影,你也别怪暗香,是我让她别拉我起床的。” “姑娘诶,”疏影谆谆相劝,“我可听说四姑娘每天读书到深夜呢,您再不加把劲儿,就要被她比下去了。” “我为什么要和她比?”宋如锦以往从没有和宋如墨一较高下的经历,闻言不以为然,“墨妹妹和我又不亲。我要比也该和大姐姐比。” 再想想五岁习字七岁作诗、自幼聪敏娴雅的宋如慧,宋如锦又添上一句:“自然我是比不过大姐姐的。” 疏影一想也是。和一个庶女争什么高低呢? “姑娘再躺会儿,我去厨房看看早膳备好了没有。” 围观了一切的系统颇为无语——傻白甜主子就这么把一个机灵稳重的丫头劝服了。 是日申时三刻,陈姨娘终于产下了一个男孩儿。宋怀远喜出望外,给孩子取名叫衍哥儿。 大房子息单薄,取名宋衍,多少有些盼望繁衍生息、儿女连绵的意思。 仆妇们给产房开窗通风,刘氏坐在床榻边,随口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早产了?” 立在门口的宋如墨下意识地往边上一缩。 “不小心绊了一跤。”陈姨娘虚弱地笑了笑,“侯爷,这孩子没足月,以后怕是要多多费神了。” 说罢,眼中泪光微闪,哽咽道:“是妾没用,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宋怀远就吃她这一套,一见娇滴滴的美人垂泪,心就软了,“芸娘,快别这么说,堂堂侯府养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还是养得起的。” 陈姨娘破涕为笑,柔声道:“有侯爷这句话,妾就放心了。” 刘氏懒得看他们郎情妾意,交代了一句“好好休养”,便起身出来了。 心中到底有些失落。她怎么,就没个儿子傍身呢? 没过几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宋如锦在刘氏的院子里扎兔子灯,宋如慧拿着朱笔在灯上题字——岁岁长团圆。 上元佳节,盛京城没有宵禁,街上彻夜彩灯高悬,亮如白昼。 往年刘氏都会带上一双女儿出去赏灯,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姐姐字写得真好,古人云‘力透纸背’,姐姐也不遑多让。”宋如锦练了好几天的字,倒也练出了几分鉴赏水平。 宋如慧搁下笔,端妍的面上现出笑意来,“你好好练,将来一定比我写得好——不许偷懒,我可听你屋子里的人说,你为了不上闺学,经常赖床不起!” 宋如锦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懊恼地跺了跺脚,“没说几句又扯到我身上,早知道就不夸姐姐了。” “行行行,不提这茬了。”宋如慧主动转移话题,朝小厨房喊道,“纫秋,元宵煮好了没有?快端来给二妹妹尝尝。” “哎。”外头有丫头应了一声,“就来。” 纫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芝麻元宵放到了宋如锦面前,“过会儿就要出门看灯,姑娘先用些垫垫肚子。” 宋如锦却捧着碗,踩着小碎步走到刘氏跟前,乖乖巧巧道:“娘先吃。” 侧倚在美人榻上的刘氏欣慰地笑了。她看着天真烂漫的次女,再看了看聪慧端雅的长女,连日来因陈姨娘产子的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千秋节宴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不回家难道留在这儿等着觐见太子殿下?” 华平县主急道:“你不去看灯会啦?” 徐牧之顿住了脚步, 聋拉着脑袋, 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去了。” 此时的忠勤侯一家也得到了消息,阖家上下都在府门前跪迎太子尊驾。 宋如锦默默地嘀咕:“不能出去看灯会了……这个太子真讨厌啊!” 系统紧张兮兮地说:“这话你在心里想想就行了, 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真怕这个傻孩子到处和人嚷嚷太子的不是。 一群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 太子才姗姗来迟, 亲自扶起宋怀远, 道:“太傅不必如此多礼。” 宋怀远顺势站起来, 拱手说了一些“承蒙殿下屈尊过府,臣蓬荜生辉”之类的套话。 太子又道:“此行一则是为看望太傅、庆贺佳节, 二则是为传父皇旨意。” 说着, 朝一旁的宫侍使了个眼色。 宫侍掐着尖细的嗓子高声道:“奉圣上旨意,赐忠勤侯燕窝火熏酥鸡一品, 水晶芙蓉肘子一品,银碟时蔬小菜四品……” 一份份菜肴端到了众人面前。 上元节赐菜是大夏朝约定俗成的惯例。虽说从皇城到侯府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又是冬天,这些看似精致的菜品早就凉透了, 但侯府众人还是觉得荣幸之至, 此起彼伏地叩首拜谢今上恩典。 随后,宋怀远请太子去正堂稍事歇息。太子勤学好问, 即便时逢佳节也不忘请教太傅经济之道。二人足足聊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 太子临走前又颁下一道旨意, 赐予忠勤侯嫡长女宋氏四匹并蒂莲刻丝蜀锦、一对和田玉三环同心佩, 还有一整套的二凤衔珠赤金头面。 不消一日,太子上元夜的行径就被朝中众臣子知晓了。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借着“探看忠勤侯幼子宋衍”的名义来侯府拜访,关系好的就多嘴问几句,提前恭贺一声“令嫒大福”,关系不好的也会让家中女眷给忠勤侯夫人递帖子,日后常常来往,多多结交,着意亲近亲近。 一时间,忠勤侯府风头无两。家中剩下三个女儿也被人轮番打听,就连庶出的宋如墨也有人频频问起——若能和太子做连襟,谁还管什么嫡庶呢? 近几日陈姨娘可谓顺心如意。原先她一直为宋如墨的婚事担心,就怕刘氏拿捏不让墨姐儿嫁个好人家,现在倒不用愁了。加之她又为侯府新添了哥儿,如今府中上下都敬着她让着她,吃用上也没什么怠慢。 陈姨娘惬意地歪在贵妃榻上,由着一个丫头揉肩,一个丫头捶腿。如果墨姐儿不要同她拌嘴,衡哥儿读书再上进些,她便再没有哪里不舒心了。 三月初,宫中终于下了旨意,册封宋氏如慧为太子正妃,于明年十月完婚。 一切尘埃落定。 三月春光甚好。 晨间刚下过雨,现在空气中仍有湿润的草木香气。微风拂过,吹面不寒。 宋如锦下了闺学,就坐在池塘边钓鱼。她年纪小,沉不下心,半刻钟不到便要提起鱼竿看一眼。 宋如云便笑道:“二姐姐,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要像四妹妹那样不动如山才行。” 今日宋如锦提出钓鱼,宋如墨听了也跃跃欲试,宋如云却道自己静不下来,不陪着一块儿钓,只跟着来瞧瞧热闹。 宋如锦看了一眼宋如墨,见她背脊笔直神色专注,不由佩服道:“四妹妹真稳得住!若果真钓来了鱼,就送到厨房炖汤喝!” 其实宋如墨心里厌烦极了。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钓鱼。才十岁的小姑娘,再如何端方沉静,骨子里也是淘气的,哪里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垂钓呢?但她心底憋着一口气儿,读书要比宋如锦读得好,钓鱼也要比宋如锦钓的多。便是这个念头支撑着她一动不动地坐着。 不知何时开始,和宋如锦争高低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执念,就像一场摆脱不了的梦魇,一副牢牢禁锢她的枷锁。 宋如锦又试了几次,举鱼竿的手腕都酸了,仍旧没有鱼上钩。 她倒不气不急,只是有些失落,神色怏怏的,没精打采。 系统想逗她开心,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宿主,你把鱼竿往前挪一点,再往下,好了,现在有鱼咬住鱼饵了。” 宋如锦连忙把鱼竿一提,一条大鱼跃出水面。 “哇。”宋如云凑上前看,“二姐姐真厉害。” 宋如墨又羡又嫉,“二姐姐运气真好。” 是了,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运气好托生在夫人肚子里,运气好投胎成侯府嫡女,运气好有个亲姐姐要当太子妃…… 宋如墨本想安慰安慰自己,哪知道越想越是不甘心。她什么都不比宋如锦差,就缺一个嫡出的身份而已! 越是这么想,便越是心浮气躁。见水面微微晃动了一下,就猛地提起鱼竿。 鱼钩上空空如也。鱼饵已经被吃了,鱼却没有钓上来。 宋如云嘻嘻笑道:“四妹妹白等了这么久,还不如二姐姐眼疾手快呢。” 宋如墨真恨在此刻听见“不如二姐姐”五个字。她把鱼竿扔到一边,扯下一旁柳树新抽出的嫩芽,一片一片地扔到水里喂鱼。 “哎呀哎呀,”宋如锦嗷嗷叫了起来,“四妹妹快别扔柳叶了,鱼都被你吓跑了。” 宋如墨恍若未闻,仍自顾自地扔着柳树芽。 宋如锦便从石墩上站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柳枝。宋如墨心里闷着气,下意识推开了宋如锦。 宋如锦旋即一个踉跄。又因一场春雨才过,脚下泥地湿滑,她重心不稳,立马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扑通。”水面上溅起好几层水花。 “四妹妹!你把二姐姐推进水里了!”宋如云大声嚷嚷。 宋如墨傻眼了。她慌乱地摆手,翻来覆去地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没站稳跌下去的……” 不远处的丫头们闻声赶来,见到水面上扑腾的宋如锦,纷纷方寸大乱,“快来人哪,二姑娘被推进水里了!” “先前是衡哥儿,现在又是墨姐儿。一个个的,存了心思要把锦姐儿往死里折腾。锦姐儿是什么性子您知道,从来一片赤子心肠真心待人的,又没什么心眼儿,旁人若拿糖衣裹了毒|药给她,她保管乖乖地跟人道谢。那起子孽障总这么下黑手,锦姐儿她怎么应付得过来啊……” 刘氏立在老夫人面前,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老夫人沉下了脸色。 “可曾请大夫了?” “已经差人去请王太医了,就快到了。” 她们俩人此刻就在宋如锦卧房旁边的次间,隔着几道门也能隐约听见宋如锦正不住地打喷嚏喊冷。虽说已经入了春,可这时节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通身浸在凉渗渗的池水里,也不是好受的。 老夫人拍了拍刘氏的手,“你放心,这事我做主,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往日老夫人看在陈氏生了大房长子的份上,对她还算客气,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那一双庶子女可以欺到嫡出女儿的头上。 半大的孩子哪懂怎么害人?还不是姨娘在后头挑唆的。 这时管家来报:“老夫人,夫人,靖西王府的老王妃身子不爽利,把王太医请去了。” 刘氏急急忙忙道:“那其他太医呢?” “其他太医都在宫里轮值。”管家道,“您放心,老奴已经派人去请回春堂的大夫了,一会儿就能到。” 老夫人皱起了眉头,“还是再请个太医一块儿来瞧瞧,稳妥一些。采杏,拿我的名帖,去靖西王府守着,王太医一出来就请他来侯府一趟。” 刘氏感激道:“谢谢娘。” 此时梨香苑内的陈姨娘早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她紧紧按着宋如墨的肩膀,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把锦姐儿推下池塘?有没有?啊?” 宋如墨梗着脖子,说:“我没有,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那些丫头为什么说是你推的?还有云姐儿,丫头们说谎,云姐儿总不会混说吧!” 宋如墨小声道:“我是推了她一下,不过是她先动手的!要不是她来抢我的柳枝,我也不会伸手推她。” 陈姨娘松开宋如墨的肩膀,沉默了片刻,才掩面哭了出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祸胎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君问归期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宋如锦一口一勺, 就着撒了芝麻的酱香饼, 吃得津津有味。 刘氏上前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目光扫过她今日穿的水绿烟罗衫和翡翠散花纱裙,沉吟半晌,道:“这衣裳太暗了,去换那身鹅黄色的来,瞧着鲜亮。” 估摸着今天会有不少贵女去公主府, 她的锦姐儿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宋如锦刚好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心满意足道:“还是娘这边的早膳最好吃。” “你可别唬我。你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就说祖母那儿的饭菜最好吃,来了我这儿, 又说我这边的饭菜最好吃。”刘氏捏了捏宋如锦的鼻子,“小墙头草,到处都想讨好。” 宋如锦连忙跑开了, “我回去换衣裳了!” 她们今日打算前往的, 是昌平公主的府邸。 昌平公主是今上的长女, 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当年先皇后生下太子匆匆过世, 后位一直虚悬, 直到小昌平呱呱坠地,龙颜大悦, 才将当时的贵妃册封为皇后。 因此, 皇后一直把昌平公主视为福星, 分外疼宠。圣上子多女少, 是以对这个长女也颇为宠爱。公主及笄之后,便赐她一座公主府,在今上的几个女儿中,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过有时候,疼宠过多也不是好事。昌平公主自小要什么便有什么,渐渐也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三年前,圣上给她指了门亲事,她原也安心待嫁,后来不知怎的听闻准驸马后院已有了姨娘,当即带上护卫家丁去了准驸马家,把准驸马叫出来当街打了一顿,还狠狠斥道:“既有妾室,敢尚公主!”婚事就此作罢。 ——这是三年前,永平十一年的事。那一年京中勋贵世家得知此事,人人自危,忙不迭地把家里年纪适合又未有婚配的儿郎订了亲事,唯恐被圣上赐婚给这混世魔王般的公主。 现如今,昌平公主已经十八岁了,仍旧没有成婚。据说她还在公主府豢养了几个面首,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可叹今上自感沉疴难愈,大限将至,嘱托皇后给公主挑一门亲事,希望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长女嫁出去好好过日子。 于是,皇后便于公主府设宴,广邀京中权贵夫人做客,还嘱托她们务必带儿女赴宴。 鉴于昌平公主先前种种,今日受邀前来的贵妇,都心照不宣地带了女儿。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靖西王妃就把世子带来了。 系统非常诧异:“这种公主挑驸马的场合,他怎么过来了?” 宋如锦便走过去问:“你来干什么?” 徐牧之忸怩道:“许久不曾见你了……想着今日你或许会来,便跟着来试一试,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系统冷冷笑了一声:“呵呵,踹翻这碗狗粮!” 彼时昌平公主正歪在殿首的贵妃榻上,手上把玩着一支芙蓉玉簪,间或兴致缺缺地看一眼歌舞。身后有一个侍女给她捶背捏肩,旁侧另有两个清俊的少年替她夹菜倒酒。 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百花飞蝶锦衣,乌黑的长发挽起,梳成了飞仙髻,发间足足插了六支点翠双结如意钗,凤眼朱唇,指甲上亦染着胭脂色的蔻丹,整个人看上去锐气逼人又千娇百媚,明艳得不可方物。 昌平公主正无聊着,一眼瞧见了宋如锦和徐牧之,觉得有趣,便把他们唤到近前。 徐牧之她是认得的,便问了问宋如锦的出身、名字、年岁。宋如锦知道规矩,垂首一一恭谨答了。 昌平公主便用玉簪的芙蓉簪头挑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几眼,见她生得鹅蛋脸,杏仁眼,新月眉,望着你的时候,一双眼睛像两潭澄澈的泉水,观之可亲,干净柔软。 昌平公主在宫中见多了阿谀奉承、心怀城府的人,难得看到宋如锦这种一眼看得到底的,竟然觉得很对胃口。当下便来了兴致,“我还有个幼弟未曾婚配,不如妹妹来做我的弟媳吧。” 宋如锦还未说话,徐牧之就嗷嗷叫了起来:“不行!” 昌平公主扬了扬眉,向后靠上贵妃榻的靠背,信手拿来一把宫制团扇轻轻扇着,戏谑一笑,“为什么不行?” “你那个弟弟他……他都出家了!”徐牧之语无伦次,“出家人怎么能娶亲呢!” “哎,你可别瞎说。”昌平公主拿扇子指了指徐牧之,“我皇弟只是去南华寺参悟佛法了而已,并未出家为僧。” 说罢含笑望着宋如锦,“再说了,就算皇弟确然出家了,若果真因缘到了,还是可以还俗的嘛。” 徐牧之默默走到宋如锦身前,挡住昌平公主望过来的视线,据理力争:“臣虽未入朝,却也知两年前六殿下丹墀请旨,愿出家修行,抄经诵佛,为大夏江山祈福。” “行了。”昌平公主懒得同他争论,把手中的芙蓉玉簪递过去, “宋妹妹合我眼缘,这支玉簪赏你了。” 徐牧之恨得牙痒痒——竟然还用首饰收买! 不过公主的赏赐不能不收。宋如锦接过来,行礼道谢。 “你们退下吧。放心,我只是说笑罢了。”昌平公主戏弄够了,终于潇洒地摆摆手。 徐牧之警惕地看了昌平公主一眼,见她神色散漫,没什么所谓的模样,便信了她只是说笑。拉着宋如锦,飞快地走远了。 宴席过了一半,皇后把昌平公主叫去,笑吟吟地问她:“可有中意的人选?” 昌平公主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毫不避讳地说:“哪个正经人家肯让郎君娶我?能来的不过是些妄图攀附权贵的罢了。这等货色,我也不稀罕。” 皇后便道:“我刚刚瞧见靖西王世子也来了,他总不会想着攀附权贵吧?他虽比你小三岁,瞧着倒也模样周正,身姿挺拔,又不似幼时那般顽劣,再过几年,也能独当一面了。” 昌平公主连连摆手,“我可不要嫁给心有所属的人。他那模样,就差把忠勤侯的嫡次女放在心尖尖了。” 皇后也是无奈,抬首望了一眼远处侍奉公主的少年们,重重点了一下昌平公主的额头,“你要求旁人一心一意,你自己又是什么做派?豢养面首便罢了,还这般招摇,弄得满城皆知——你说说,谁还敢娶你?” 昌平公主微敛了眸,一声没吭。 “你父皇他怕是要……”皇后顿了顿,终究没把“不好了”三个字说出口,“你就当是了却他的心愿,找个人嫁了吧。” 昌平公主依旧垂着长睫不说话。 皇后便长长地叹息一声,“趁现在陛下龙体健在,你还能自己挑驸马,等将来太子继位,随便给你指个人都有可能。” 昌平公主心里也清楚。太子是先皇后之子,和她没多少兄妹情分。她的嫡亲弟弟六皇子,为避太子锋芒,都被逼去京郊的南华寺“参悟佛法”了。可想而知,将来太子登上大宝,会如何对待她这个异母妹妹。 她交叠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眸深处透着略显悲哀的挣扎,“母后,再等等,再让我等一年。” 与此同时,徐牧之正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宋如锦的心思,“锦妹妹,你觉得昌平公主如何?” 宋如锦摇了摇芙蓉玉簪,一脸真诚,“公主人很好。”再想了想席间昌平肆意大笑的模样,又添了一句:“公主真性情,不拘小节。” 但徐牧之想到的却是那几个围绕在昌平公主身侧的清俊少年,当下额角青筋一跳,“你可千万别跟她学!” 宋如锦不明所以地抬头。 徐牧之以拳抵唇,掩饰般地咳了两声,“这位公主声名不好,你万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好热闹。”绣着梅兰竹三君子的门帘掀起,刘氏领着长女宋如慧慢悠悠走进来,“看来我们来晚了,错过一场好戏。”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陈姨娘和宋衡两人之间转悠,末了轻蔑地移开眼,像在看一对跳梁小丑。 陈姨娘收起了方才委屈的神色,左手拉着宋衡,右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冲着刘氏微微屈膝,“夫人。” 她的神色并不算谦卑,甚至有些得意,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刘氏根本没搭理她,只是快步走到了宋如锦面前,一面伸手试她额上的温度,一面对疏影暗香道:“姐儿身子不好,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扰她的清净。” “是!”暗香脆生生地应道。 宋如锦抓着宋如慧的袖子,翻来覆去地看,惊奇道:“大姐姐衣裳上绣的是什么花?” “是栀子花。”宋如慧只比宋如锦大三岁,正是少女心境。她欢快地转了个圈,笑着问:“织云坊新出的花样子,你瞧瞧,好看吗?” 宋如锦连连点头,“好看,真好看。” 刘氏目光怜爱,“你喜欢,娘也给你做一身。” 疏影也上前凑趣:“大姑娘穿得什么料子?瞧着真鲜亮,就跟彩霞罩在身上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美人如梦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夫人问得正巧。那日我帮姑娘清点东西,刚好发现少了个手炉,便问姑娘。姑娘说雪天路寒, 把那手炉赠给路边的乞儿了。” “知道了, 你下去吧。” 刘氏靠坐在铺着厚毯的椅子上, 重重地揉了揉眉心。 锦姐儿来回路上都跟着自己,哪里瞧见了什么乞儿?那手炉铁定是赠给靖西王的世子了! 这下两边说辞对上了,她倒没有先前那么慌张了。 “锦姐儿还小呢……”半晌,她悠悠地道了这么一句。 张氏一直觑着她的脸色, 见她神色如常, 才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再说锦姐儿也不记得世子这号人物, 还当他是路边的乞儿,我下次遇见王妃倒要说道说道,甭以为她的世子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 刘氏漫不经心地应了两声,忽又想起一事来, “我让你替慧姐儿打听的事儿, 可有结果了?” “有倒是有, 就不知你满不满意。”张氏细细道来, “是今年新科三鼎甲之一,姓吴, 单名一个莱字。人品才学样貌件件都好, 后院也干净, 如今也算炙手可热的红人呢。就是家里穷了些, 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 到他父亲那一辈才考中了举人,当了个小官。” “家里穷不要紧,咱们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其实刘氏心底并不希望宋如慧嫁进大富大贵之家。富贵人家规矩多,妻妾多,子嗣也多,她担心宋如慧疲于应付。倒不如挑一个吴莱这样的朝廷新贵,将来带上大笔嫁妆出嫁,何愁在婆家立不住脚? “他家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张氏又道。 刘氏的眉头拧了起来,心里已经不大满意了。但也没有推拒得很彻底,只道:“再看看吧。” 南轩阁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位于靖西王府的西北部。三面环水,夏凉冬更凉。 此地一直被华平县主据为己有,但今天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靖西王世子徐牧之。 华平县主倚着墙,抱着臂,眉宇间神色不耐,“你到底要找什么?我让秋蘅帮你找。” 翻箱倒柜的徐牧之直起身,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棋谱。” “嗬,我没听错吧?”华平县主绕着徐牧之走了一圈,像看到了什么新鲜事,“咱们武将之家下什么棋,玩物丧志——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徐牧之面上渐渐浮现出被点破的羞恼之色。他甩了甩袖子,振振有词:“《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大丈夫行走于世,自然不能墨守成规。” “谁要听你的诡辩!”华平县主从桌案上抽出一叠棋谱扔给徐牧之,“赶紧的,拿了走。” 徐牧之抬手接下飞来的棋谱,轻轻地哼了一声。 一出门,便见门口立着靖西王妃。王妃眼光扫过他手上的棋谱,露出和华平县主如出一辙的讶异,“你怎么突然看起棋谱了?” 没等徐牧之回答,靖西王妃就笑了起来:“你不说母妃也知道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忠勤侯府的锦娘子?人家一手好棋艺定是自小练出来的,你现在再学可就晚了!” 徐牧之微微垂着头,吞吞吐吐道:“母亲胡说什么,弈棋之道乃君子乐事,与他人何干……” 靖西王妃欣赏着儿子窘迫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说:“母妃可帮你仔细打听过了。那位锦娘子以为你是路边的乞儿,才把手炉给你的。” 徐牧之猛地抬头。 靖西王妃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了南轩阁。 徐牧之一路跑回了展翊堂,又是羞愤又是气恼,一脚踹翻了几案,恨恨地喊了好几声:“路边的乞儿,路边的乞儿……”几案上头的茶杯砚台笔墨纸张散了一地。 丫头们听见声音,连忙进来收拾。秋蘅一边扶正几案,一边叹气:“我的小祖宗,谁又招惹您了?” 徐牧之忽地想起第一次遇见宋如锦的情形——他的衣袍鞋袜都沾着雪,兴许还有污泥。脸被风雪刮得通红,身旁也没有带仆从。 似乎……真的有些落魄? 徐牧之抱着一沓棋谱,魂不守舍地坐了下来。 “往左边点,高点儿,再高点……”宋如锦兴致勃勃地指挥几个小厮挂灯笼。 今儿是除夕,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就连几个姨娘也在一旁摆了小桌,一块儿坐着吃。 “锦妹妹,别玩了快来坐,你再不来,你最爱的八宝年糕可就没有了!”厅堂内的宋如慧大声道。 “就来了,就来了。”宋如锦应和了两声,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纹样各异的大红灯笼,转身走进屋子。 “祖母新年好。祝祖母长命百岁,万事如意。”宋如锦乖巧地给宋老夫人见过礼。 “好好好。”老夫人笑得很开怀,拿出一只彩线绑好的金元宝放到宋如锦的手心,“好好收着,祖母给的压岁钱,可别让你娘拿去了!” 众人齐齐笑了起来。老夫人道:“人齐了,开饭罢。” 众人遂提筷夹菜,就着新酿的梅花酒推杯换盏,场面一时其乐融融。 “娘,华平县主给我递了帖子,邀我正月初三去她家做客。”宋如锦喜滋滋地说,“正好可以穿那件新做的撒花洋绉裙。” 刘氏眉心一跳,正打算找借口推了这事,便听陈姨娘道:“二姑娘几时去?不如把你四妹妹也带上,也好让她见见王府的世面。” 宋如墨也跟着搭腔:“是啊,锦姐姐,我还从来没去过王府呢!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宋如锦下意识地望向刘氏。 刘氏翘起唇角,仪态万方道:“华平县主只请了锦姐儿一人,若带上旁人一起去,岂不失礼?墨姐儿,姨娘不懂规矩,你可千万别跟她学。咱们堂堂侯府,从不做这等没教养的事。” 就在这一刻刘氏改了主意。锦姐儿,她的女儿,不仅要去靖西王府,还要多去几回!她要让那对母女好好瞧瞧,她们求之不得的东西,对她来说是多么稀松平常! 宋如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她感觉屋子里的丫头仆妇都在盯着她,看她的笑话,兴许还在交头接耳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启了启唇,声音像被卡在了喉咙里。 “是……母亲。”宋如墨道。 这天晚上,宋如墨去陈姨娘的院子里守岁,一进门便冷言冷语的,没一个好脸色。陈姨娘问了几遍“到底怎么了”,她才委委屈屈喊出来:“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多嘴让我跟着去王府,我至于那么没脸吗?” “你没脸?难道我就有脸了?”陈姨娘没想到宋如墨是因为这件事甩脸色,顿时气得全身发抖,“我在夫人面前委曲求全,还要听她当众斥我没教养,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在这跟我生闲气!” 宋如墨恍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她心里别扭,所以仍旧昂着头不肯认错。 陈姨娘见宋如墨一副傲气模样,忍不住刺她:“罢罢罢,怪我是个妾室,不能给四姑娘挣脸面。四姑娘还是多多孝敬大夫人,好儿多着呢。” 庶出的身份一直是宋如墨的心头刺,闻言顿时恼了:“你也知道!就因为我不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处处低人一等!” 母女俩遂不欢而散。 正月初三,宋如锦穿着簇新的衣裳踏上了前往靖西王府的马车。 因是华平县主的邀约,刘氏作为长辈同去不妥,是以她遣了周嬷嬷贴身陪着宋如锦,另派了几个护卫跟在马车后头。 宋如锦一路和疏影暗香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靖西王府。 “县主,忠勤侯家的锦娘子来了,这会儿刚过了二门。”婢子恭谨道。 华平县主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少年就急了起来,慌慌张张道:“快快快,秋蘅,把我那件狐狸毛大氅拿来。” 秋蘅愣了一下,“世子,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着呢。” 徐牧之急得跺脚,“你别管了,让你拿就去拿。” 秋蘅应了声“是”,拿来一件雪白的狐狸毛厚氅,给徐牧之披上。 宋如锦一进屋,便看见坐在边上的徐牧之。他头上戴着赤金嵌宝束髻冠,发间插了一支翡翠镶金短簪,腰上束着五彩如意长穗宫绦,系一对三羊开泰汉玉佩,手上还在把玩一柄象骨白玉扇。 “噗——”系统忍不住道,“这世子怎么打扮得跟圣诞树似的。” 徐牧之状似不经意地抬眼,对上宋如锦的视线,得意地抚了抚大氅上名贵的狐狸毛,笑吟吟地问:“锦妹妹,你瞧我像路边的乞儿吗?” “没有。”宋如锦回头,看了一眼梁安的装束,想了一会儿,就觉得刚刚在殿上见过,只是认不出是谁。 系统便提醒道:“这是六皇子。” 宋如锦连忙行礼,“劳殿下关心,家父是忠勤侯。侍女去取点心了,并不曾迷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不如不见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她烦躁地指着案上的金猊香炉, “大热天的, 你点什么熏炉?快给我灭了, 看着就闷闷的难受。” 荷香连忙倒了一盏茶,揭开香炉盖子浇了下去, 一边随口说:“婢子前几日还听几个仆妇嚼舌根,说自打越氏进了侯府, 她在沧州府的父母兄弟便也跟着鸡犬升天。这些个平头百姓,不得势还好, 一得势便飘飘然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一家子都不是东西,猖狂得无法无天。” 陈姨娘沉吟了片刻, 招招手把荷香叫到近前, “你去开我的妆奁,里头有一串金丝玉玛瑙手钏, 你拿出去当了, 换些银两, 雇个稳妥的人去沧州府一趟。” 荷香有些疑惑, “姨娘这是何意?” 陈姨娘接着说:“到了沧州府, 仔细搜罗越姨娘家里人欺男霸女的罪证, 再带上我哥哥的名帖,一并送到官府去。” 陈姨娘有一个同胞庶兄, 书读得不错, 早些年中了举人, 如今也在外头任父母官。 她扶了扶发间的坠珠步摇,咬牙切齿地说:“她敢给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让她安生。” 荷香重重点了点头。 “近来墨姐儿怎么样?”陈姨娘舒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问道。 “四姑娘总默默的不说话,婢子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陈姨娘按了按眉心,叹息了一声,“这丫头……” 与此同时,慈晖堂的老夫人正打量着小宋彻。宋如慧和宋如锦一双姐妹,就在一旁翻花绳玩。 越姨娘也来了。 因着上回刘氏以绿豆汤为例,给宋如锦上了一堂生动的妻妾斗法课,所以现在宋如锦一看见越姨娘,就觉得自己在看一碗绿豆汤。 “这孩子生的瘦弱,不似衍哥儿壮实。”老夫人年岁大了,眼睛不大好,凑近襁褓看了许久,才慢慢说道。 宋如锦把花绳搅得一团糟,宋如慧一边替她整理,一边搭腔道:“衍弟自小养在祖母跟前,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咱们的太子妃娘娘都这么说了,那铁定是没有错的。” 现下都七月初了,满打满算,再有三个月,宋如慧就要嫁给太子了,如今正是最憧憬最羞涩的时候,最怕听别人拿太子打趣她。现在听老夫人这么说,立时面色微红,耳垂也烫了起来。 “这么说,我的彻哥儿还有个太子妃姐姐。大姑娘以后可要多多帮衬弟弟。”绿豆汤,哦不,越姨娘柔柔地说。 宋如慧抬眸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没说话。越姨娘只比她大两岁,她对上越姨娘的时候总觉得尴尬。 “他算慧姐儿哪门子的弟弟。”老夫人一句话挡了回去。 越姨娘便有些讪讪。 “论起来,衍哥儿还是早产儿呢。”老夫人看够了孙儿,采杏扶着她坐回位子,“彻哥儿如今也快九个月了吧?衍哥儿九个月的时候都会说话了。” 包在大红锦缎襁褓里的宋彻又黑又瘦,小小的一团,逗他说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哼几声。 宋如锦与有荣焉:“衍弟聪明着呢,旁人一概都是比不过的。” 坐在下首的越姨娘拿纨扇掩了半张脸,盈盈一双水目怯怯地望过来,“二姑娘,衍哥儿出生在侯府,自小金莼玉粒喂着养大,我们彻哥儿是乡下长大的,喝糙米粥,吃糟糠腌菜。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其实今日老夫人派人去把宋彻抱过来瞧瞧,特意叮嘱了越姨娘不必跟来,哪知道越姨娘就当没听见一样,一路觍着脸随着老夫人跟前的嬷嬷来了慈晖堂,不知道的还当她在老夫人这儿多得脸呢。 来都来了,赶走也不合适,老夫人便由着她在这儿坐着,心中着实嫌她身份低微,不懂规矩,不会看人脸色。 现下她又驳了宋如锦一句,老夫人便护起短来:“主子们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越姨娘便噎了噎,抬头望见老夫人冷峻的面色,顿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眼中朦朦胧胧腾起了一层水气,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系统慨叹不已:“这个越姨娘,心里都快恨死老夫人了,脸上竟然还能做出一副柔弱怯懦的表情,影后影后,佩服佩服。” 宋如锦闻言就忍不住朝越姨娘那儿望去,正好对上她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 “宿主,别看了,你这种智商根本玩不过她。” 越姨娘回去之后,身边服侍的莲月就忍不住嗤笑,“说了别去,姨娘非要去,可不是上赶着讨人嫌。” 莲月是家生子,父亲是宋怀远跟前得脸的管事,母亲是服侍二夫人梳头的嬷嬷。侯府这样的人家,三等仆妇的吃穿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姑娘还要好,莲月自小也是被当成小姐一样养大的。 因此把她拨过来服侍这个出身贫苦的越姨娘,她心底是一万个不乐意。 越姨娘听了她的冷嘲热讽,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垂下眼睫,低柔地说了句:“莲月,给我倒杯茶罢。” 莲月随手拿来茶壶倒了杯茶,重重地往越姨娘面前一放。瞧见她满头的珠翠,心里愈发看她不起——但凡越姨娘得了赏赐,就往头上身上招呼,真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做派。 越姨娘端起茶杯,也不喝,就拿在手上端详。精细的官窑瓷杯,青花纹,杯子底部是一圈海水纹样,杯身则是惟妙惟肖的缠枝瓜果。 只是里面盛的茶已经放了很久,茶汤泛黄,上面还飘着一根孤零零的茶叶。越姨娘轻声道:“莲月,茶凉了。” “姨娘将就着喝吧,天气热,哪需要喝热茶。”莲月说完,懒得在越姨娘跟前服侍,径自甩帘子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越姨娘一人。她收起柔弱娇怯的表情,抚平了一直似蹙非蹙的嫦娥眉,走去小厨房烧了一锅水,给自己泡了一壶热茶。神色挣扎了片刻,便对准自己白皙柔软的手背浇了下去。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从她把发簪插进继父胸膛的那一刻起就不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氏便得了消息:宋怀远把越姨娘身边的丫头赶去京郊的庄子了。 周嬷嬷一边服侍她起床,一边说着,“……已经打听过了,那丫头名叫莲月,越姨娘名字里也有一个‘莲’字,所以犯了忌讳,干脆远远地打发走了。” “什么时候一个姨娘也要旁人避讳了。”刘氏冷笑,“一看就是托词,肯定还有旁的缘故。” “旁的倒没打听出来。不过老妇看见越姨娘手背又红又肿,还有一溜烫出来的水泡,估摸着是那莲月没服侍好,惹侯爷生气了。” 刘氏也没深想,转而问道:“锦姐儿可来了?” “已经来了,正用着早膳呢。” 刘氏连忙披上竹青色丝绸罩衣,快步朝外走去,“我去瞧瞧她穿戴得妥不妥当。头一回去公主府,可不能出岔子。” 徐牧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华平县主追上去,小声道:“你去哪儿啊?” “回家。” “回家作甚?” “不回家难道留在这儿等着觐见太子殿下?” 华平县主急道:“你不去看灯会啦?” 徐牧之顿住了脚步,聋拉着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去了。” 此时的忠勤侯一家也得到了消息,阖家上下都在府门前跪迎太子尊驾。 宋如锦默默地嘀咕:“不能出去看灯会了……这个太子真讨厌啊!” 系统紧张兮兮地说:“这话你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真怕这个傻孩子到处和人嚷嚷太子的不是。 一群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太子才姗姗来迟,亲自扶起宋怀远,道:“太傅不必如此多礼。” 宋怀远顺势站起来,拱手说了一些“承蒙殿下屈尊过府,臣蓬荜生辉”之类的套话。 太子又道:“此行一则是为看望太傅、庆贺佳节,二则是为传父皇旨意。” 说着,朝一旁的宫侍使了个眼色。 宫侍掐着尖细的嗓子高声道:“奉圣上旨意,赐忠勤侯燕窝火熏酥鸡一品,水晶芙蓉肘子一品,银碟时蔬小菜四品……” 一份份菜肴端到了众人面前。 上元节赐菜是大夏朝约定俗成的惯例。虽说从皇城到侯府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又是冬天,这些看似精致的菜品早就凉透了,但侯府众人还是觉得荣幸之至,此起彼伏地叩首拜谢今上恩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君恩凉薄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被她称作“夫人”的, 是一位身着秋香色刻丝短棉袄、外罩荼白银鼠比肩褂的妇人, 正是忠勤侯夫人刘氏。她坐在床边, 闻言摇了摇头,憔悴的神色中夹杂着挥之不去的忧虑,“等锦姐儿醒了我再回去。她一刻不醒,我这心里就实在放心不下。若她有什么好歹……” 刘氏说到这儿就闭了口,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姐儿福分大着呢, 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周嬷嬷觑着刘氏的脸色难看,连忙说了两句中听的。 但话说回来,床上躺着的少女——当今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宋如锦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 通身滚烫, 灌了药也不见半点起色。王太医说了, 能不能好就看今晚了。今晚醒过来了便罢, 若是迟了一时三刻再醒转,怕也是个头脑糊涂的废人了。 “这事儿,要怪就怪衡哥儿作孽。明知道我们姑娘身子不好, 还怂恿她出去玩雪。玩雪便罢了, 还把我们姑娘推到雪堆里。这下好了,他一身疯骨头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可怜我们锦姐儿, 小小年纪就要受这样的罪。”周嬷嬷越说越是不忿。 刘氏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那个小孽障现在如何了?” 周嬷嬷答道:“已经关进祠堂了, 陈姨娘说她教子无方, 本也想一道进去思过,被荷香劝回去了。” “谁稀罕她惺惺作态!侯爷又不在,做戏给谁看呢!”刘氏恨声道。 “哎呦,我的夫人哪,您可别怪老妇多嘴,陈姨娘如今正当宠,您可千万别和她置气。气伤了自己身子不说,等过几天侯爷回来了,陈姨娘一吹枕边风,侯爷到底还得怨您不是?” “她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谁敢欺到她头上去!”刘氏紧紧攥着帕子,终究还是听进了劝,“等后半夜你去祠堂看看,遣几个人送衡哥儿回松竹堂罢。” “哎。”周嬷嬷应了一声。 这时,昏睡中的宋如锦忽然咕哝了一句:“别吵了。” 刘氏的脸色顿时和软下来,“锦姐儿,我的心肝肉儿……周嬷嬷,她是不是要醒了?” 周嬷嬷仔细瞧了瞧宋如锦,见她眉头一皱一皱的,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面上也现出笑意来:“姐儿有反应了,还能听见咱们说话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其实宋如锦根本没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 她现在耳朵里全是“哒哒哒”的声音,像先时瞧见的西洋钟走动的声儿。此外还有人在耳旁念叨:“倒计时二十,十九,十八……” 话说得倒是字正腔圆,可宋如锦压根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说了别吵了,偏不听,还在旁边絮絮叨叨。 “……五,四,三,二,一。宅斗系统安装完成。” “系统启用中,请稍等。” “宅斗系统启动完成。请选择模式。” “宿主未作出选择,默认开启人工智能模式。” 宋如锦被吵得头疼,睁眼一看,娘亲和周嬷嬷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娘……”宋如锦唤道。因烧得久了,声音有些干哑。 刘氏眼眶一湿,忙道:“娘在呢,在这儿呢。周嬷嬷,快去倒杯热茶来,给姐儿润润嗓子。” “娘……”宋如锦疑惑地望着刘氏,“刚刚是谁在这儿说话呢?” “是娘和周嬷嬷,旁人都遣出去了。”刘氏替女儿掖了掖被角,“你现在觉得如何?好点了没有?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心?” 宋如锦忽视了刘氏一叠声的发问,只是困惑地蹙紧眉头,“可我刚刚听见有人和我说话,是个女的,但不是娘,也不是刘嬷嬷,听上去年轻得很,像大姐姐跟前兰佩的声音。”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仿佛懵懂孩童异想天开的稚语。 像印证她的话一般,此刻耳边又传来一句:“咦,这次的宿主是个小美人呢。” “她,她又说话了!”宋如锦捂住了耳朵。 刘氏和周嬷嬷对视了一眼。 周嬷嬷笑道:“姑娘怕是烧糊涂了,睡一觉,兴许就好了。” 刘氏微微颔首,“让疏影她们进来伺候,咱们先回去吧。” 周嬷嬷一面上前扶着刘氏,一面对宋如锦道:“姑娘好生歇着,素来病去如抽丝,要好好将养呢!” 宋如锦眨了眨眼,乌黑的瞳仁直愣愣的,有些迷茫。 “别看啦宿主,我没有实体,只存在于你的意识里。除了你,没人能听见我说话。”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娘和周嬷嬷已经走远了,屋子里空荡荡的,绘着彩蝶绕花的绢纱灯里烛火摇曳。宋如锦有些害怕,她蜷缩在被子里,怯生生地问:“你到底是谁呀?” “我是来自未来的宅斗系统,编号0123,你不用害怕,我的职责就是帮你打败一切对手,让你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啥?宋如锦摇着脑袋,“我不明白……” 宅斗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措辞,“其实,我是你的守护神。神仙,你懂吗?” 宋如锦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你真的是神仙?你会飞吗?” “我不会飞……”系统艰难地说道。 宋如锦小声嘟囔,“不会飞算什么神仙。” 系统硬着头皮解释:“我们神仙分很多种的,有的会飞有的不会飞。像我,虽然飞不起来,但我能预知很多事!比如,比如……比如你的侍女马上就要进来了!” 下一刻,门“吱吖”一声,疏影和暗香一齐走了进来。见宋如锦还睁着眼,疏影道:“姑娘快睡吧,这都快三更了。” 宋如锦立马乖乖地闭上眼睛,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宿主,你可以用意识和我交流的。把你想说的话默念出来,我就可以听到了。” “神仙姐姐,”宋如锦在心里甜甜软软地唤道,“原来你真的是神仙!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等哪天你不需要我了,我就去下个世界,哦不,仙界。”系统松了口气——总算让这个小姑娘接受它的存在了。 到底是病了一场,宋如锦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子已不似昨日那般绵软无力,精神也好了许多。 “姑娘醒了?”疏影扶着宋如锦坐起来,耐心地服侍她穿衣净面,“姑娘今天脸色不错,等会儿用了早膳就去窗边坐坐罢,也好去去病气。今天日头足,雪都晒融了不少呢。” 宋如锦还没说话,就听见一阵儿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见暗香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先拿起茶壶倒满一杯水,咕嘟咕嘟饮下去,而后才恨恨地跺脚,嚷嚷道:“太欺负人了!一大早假模假样地跑来赔礼,说了姑娘病着不见客还死赖在门口不走,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姑娘没有待客之道呢!呸!黄鼠狼给鸡拜年……” “暗香!”疏影喝住了她,“姑娘醒着呢,别什么浑话都在姑娘跟前说。” 暗香白了疏影一眼,又倒了一盏茶,气呼呼地喝了下去。 “怎么了?谁来了?”宋如锦把脸埋在铜盆里,一边净面,一边含混不清地问道。 “没什么,不相干的人。”疏影比宋如锦大五岁,今年已是十五岁的及笄之年,说话处事已然稳重了许多。 这时,系统适时地提醒:“门口站着的是姨娘陈氏和你的庶弟宋衡。他们想来看望你的病情,但是被暗香拒之门外了。” “噢,是衡弟和陈姨娘来了啊。” 正拿着软巾给宋如锦擦脸的疏影手微微一顿。她总以为姑娘年岁还小,不谙世事,其实姑娘心里清楚着呢。 “宿主,我建议你把陈姨娘和宋衡请进来,免得落人话柄。” “让他们进来坐吧。”宋如锦道。她大概知道神仙口中的“宿主”就是在叫她,虽然她也不清楚这两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可能是仙界的方言吧…… 暗香一百个不乐意,“姑娘!要不是衡二爷,您至于这么大病一场吗?这会儿不把他们赶走就不错了,哪有请进来招待的!” 疏影瞪了一眼暗香,“你不去请我去请。你来给姑娘梳头。” 暗香给宋如锦盘了个简单的双丫髻,后者听到了神仙姐姐的进一步指示:“宿主,你去见见陈姨娘他们,就说谢谢他们前来探望,丫头们不知礼数多有怠慢。” “为什么啊?” “因为这样能显得你宽容大度有礼貌……哎呀你不用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就行。” 宋如锦如闻纶音佛语,立马“蹬蹬蹬”跑去楼下的花厅,大声说道:“姨娘,衡弟,谢谢你们过来看我。丫头们礼数不周,多有怠慢了。” 陈姨娘踏着碎步走上前来,拉着宋如锦左看右看,“谢天谢地,锦姐儿没事。看如今中气十足的模样,病也大好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冰河快战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念在宋如墨也没有得逞, 刘氏就罚她抄写二十遍《闺训》,不抄完不许出院门。后来这事儿惊动了老夫人, 老夫人又罚宋如墨抄写十遍《妙法莲华经》,还把宋怀远叫去骂了一顿, 说他“未履教养之责, 忝为人父;不察龃龉之事, 愧为人臣”。 宋怀远在老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挨训,回去之后就把气撒在陈姨娘身上。因着这一年陈姨娘膝下儿女频频犯错,宋怀远便觉得这个妾室没有原来那般省心了,只叮嘱她仔细教养孩子, 去梨香苑的日子越发少了。 陈姨娘每日去给宋如墨送吃的, 经常背过身去抹眼泪。有几次被宋如墨撞见, 便见她凉薄一笑,“姨娘哭什么呢?哭父亲来的少了吗?” 陈姨娘气结, “混账!我是为了你哭!你明知以后的亲事都拿捏在夫人手里, 为什么还要跟她作对!她若把你随便许给什么人家, 你可怎么办呀……” “我的亲事自然拿捏在我自己手里,关母亲什么事。”宋如墨聊起婚姻大事, 全然没有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有的羞赧, “姨娘也不必操心了。” 宋如锦也去看过宋如墨,隔着窗户问正在抄经书的少女, “四妹妹, 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泻药啊?” 宋如墨偏头望过来, 夏日热烈的阳光照进她的眸子,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没有为什么。”宋如墨走上前,透过漏花窗,直直地看着宋如锦,“我只是很羡慕你。” 这一刻她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了。像是嫉妒,又像心有不甘,甚至还有几分功败垂成的沮丧——下泻药又不是下毒|药,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她只想给宋如锦一个教训而已,又不曾害人性命。 系统很能理解这姑娘的心理:“偌大的侯府,就她一个庶出,论身份就矮了一等。若要比才华,也有宋如慧珠玉在前,比什么都比不过,姨娘又偏宠弟弟,这孩子心理不扭曲谁扭曲啊?” 系统絮絮说了一通,最后总结道:“总之,家庭环境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孩子的性格。宿主,你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注意一点。哦,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还太早了……” 夏尽秋来,大半年的光景倏然而过。桂花一茬接一茬地开了,整个侯府都弥漫着馥郁醉人的桂花香。桂树深绿色的叶子掩映着金黄色的花朵,层层叠叠地覆在一起,明明不是什么艳丽的花儿,却显得格外灿烂多姿。 老夫人的腿疾重了许多,渐渐地不爱走动了。宋如锦每日去请安时,便会顺道折一枝桂花,还道:“外头秋色正好,既然祖母懒得走,我便把秋色带来给祖母一观。” 眉眼精致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往那儿一站,当真是人比花娇,说出的话也句句讨喜。惹得老夫人喜笑颜开,常把宋如锦挂在嘴边夸。 宋如锦也往慈晖堂跑得越发勤了,隔三差五就去一趟,和养在老夫人跟前的宋衍也熟了起来。宋衍现在才九个月,渐渐能咿咿呀呀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宋如锦就拿一只大红色的拨浪鼓逗他:“叫姐姐,姐姐——” 小宋衍就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含混地跟着喊:“切切……” 宋如锦顿时眉开眼笑。 “说姐姐最好!”宋如锦得寸进尺。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说得了这般复杂的句子?小宋衍努力地张嘴,“切切……好……” 宋如锦乐得捧腹大笑。 老夫人就喜欢看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连带着腿疾也没那么难受了。 有一天,老夫人歇午刚醒,就听采杏说二姑娘已经来了,她嘴上说着:“天天往这儿跑,她也不腻烦。”脚下却急急忙忙地穿上鞋子,一刻也不停地往东厢房去了。 宋如锦正拿着一只竹蜻蜓逗宋衍玩。见老夫人来了,就笑着说:“祖母,我今日不走了,就在您这儿住几天。” 老夫人心里自然高兴,吩咐人去搭一个碧纱橱,还让丫头们趁着日头把被褥拿出去晒一晒。 “这事儿可曾知会你娘了?”老夫人笑眯眯地问道。 “就是娘让我过来小住的。”宋如锦道,“娘说祖母年岁大了,虽有衍弟承欢膝下,却也孤孤单单的,让我们多来陪陪您。” 老夫人慈爱地揉了揉宋如锦的发顶,“你娘把你教得很好。” 结果宋如锦一住下来就不肯走了。老夫人这里不仅茶点精细、饭菜可口,最关键的是疏影没跟来,再没有人催她练字了!得闲还能逗逗小宋衍解闷儿,别提过得多快活了。 日子便这般松松散散地过下去,转瞬又是一年除夕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聚在一起,连之前受罚后就不大出门的宋如墨也出现在了饭桌上。大家彼此说着祝词,热热闹闹地把年过了。 年后,靖西王妃又递来了帖子,请宋如锦过府做客。 刘氏当着宋怀远的面应承下来,倒把宋怀远气得够呛。 其实这大半年来,宋如锦去靖西王府已是常事,只是宋怀远不知道而已。刘氏也想开了——夫君的爱重、侯府的前程,她都不在乎,只要女儿过得舒心快活,她就满足了。 宋如锦对靖西王府已经很熟了,熟到什么地步呢?不用下人领路就能七拐八拐地摸到徐牧之的书房。 她到的时候徐牧之正在读书,看得是本画册子,封皮上写着“大夏山河鉴”。宋如锦见他看得入神,便没打扰他,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颇为顺手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过了年,徐牧之就十五岁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正是听了英雄事便生出满腔抱负、读了圣贤书便忧国忧民的时候。徐牧之每日在国子监进学,倒也并非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加之在王府耳濡目染,他心里很清楚当朝太子对他们家是什么态度。 但他真的好想披上战甲,驰骋无垠的战场,守卫这片大好河山啊! 他翻了一页《大夏山河鉴》,少年不知愁滋味般地叹了口气。 “锦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吱一声?”徐牧之一抬头,便见宋如锦正坐在前头的八仙椅上,慢条斯理地喝茶。他还当自己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 “来得有一会儿了,见你看得入迷,便没有扰你。”宋如锦道。她今日穿了一件橘红色的锦缎长袄,脸蛋也被屋子里的地龙熏得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喜人。 “劳烦妹妹久等了。前几日过年,厨房新做了几个大菜,我带妹妹去吃,就当是给妹妹赔罪了。”徐牧之站了起来。 宋如锦仰首看着他:“你好高啊……” 一年前,两人的身高还差不多,没想到这一年以来,徐牧之的身量嗖嗖嗖地往上长,已经比宋如锦高出一个头了。 徐牧之闻言,弯着腰,矮下身子,笑盈盈地平视着宋如锦的杏眼,“那妹妹要多吃一点,才能长高。” 宋如锦想起自己每日在老夫人那儿蹭饭,餐餐都要吃大鱼大肉,饭后还要用一些水果茶点……她很是心虚地点了点头——她吃得已经够多了! “你的发髻散了,我帮你拢好。”因徐牧之低着头,宋如锦便瞧见他的头发散出来一束,本想顺手把它盘到发髻里,哪知道越弄越乱,还不如先前整齐。 宋如锦愧疚道:“世兄,要不拆下来重新束吧?” 徐牧之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妹妹……妹妹看着办吧。” 宋如锦便把他整个发髻拆了下来,重新扎了一个小发髻圈,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样式简单的玉簪,固定住小发髻圈,然后抽紧余下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绕上簪子。 徐牧之的脸渐渐热了起来。他甚至能听见宋如锦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像熏然春风吹在他的心头。 “好了。”宋如锦扶着徐牧之的脑袋,左右端详了一下,非常满意。 “谢、谢谢妹妹。”徐牧之语无伦次道,“走,妹妹,我、我请你吃饭。” 宋如锦乖乖地跟上。 用了饭,时辰也不早了,徐牧之送宋如锦出府,小心翼翼地问:“锦妹妹,今年上元节,你出去看灯吗?” 宋如锦点点头。 徐牧之微微笑了起来:“那我来找妹妹,咱们一起去街上看灯。” 宋如锦又点了点头。侯府接送她的马车来了,她矮着身子坐进车厢。 徐牧之注视着马车辘辘行了好一段路,摸了摸头上插着的玉簪,忽然拔脚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妹妹别忘了——” 她的眉眼间是和闺中一脉的安宁从容。 刘氏便放心了不少,握着她的手细细地问:“殿下待你可好?” 宋如慧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招呼宋如锦近前,“妹妹快过来,就坐我身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恩爱如昔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当今天子身负沉疴, 仍坚持到慈寿宫尽孝。下旨:“举国同哀,停朝议三日,禁三月宴饮、歌舞, 禁三年战事、婚嫁。命三品以上外命妇进宫哭丧。” 因此今年上元节, 城中倒不能大张旗鼓地办灯会猜灯谜了。哪个朝臣敢出门过上元节, 头一个就要被弹劾“大不敬”。 人算不如天算!徐牧之郁闷地望着匆匆换上素色衣裳的华平县主,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华平县主问道:“大过年的,干什么看着我叹气?” “我本约了锦妹妹,上元节同她一起赏灯, 这下又不能成行了。”一个“又”字,咬得极重, 让人听了就觉得委屈。 华平县主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 去年太子殿下驾临,忠勤侯一家都没出府。” 她背过身去, 对着梳妆镜, 把头上的金簪摘下来换成银钗,随口道:“你也不用急,来日方长, 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嘛。” 徐牧之便如醍醐灌顶。没错,他和锦妹妹来日方长呢! 他重重拍了一下华平县主的肩膀,两眼放光道:“芙妹言之有理!” 他自幼习武, 手劲儿不小, 华平县主被他拍得肩膀一颤。偏她舞刀弄棒也不输人, 当下便绷直手掌,劈手给了徐牧之一记,“你走开!手上没个轻重!” 徐牧之也不生气,笑容满面地走了。 刘氏是二品诰命夫人,亦在入宫哭丧之列。每日辰时就要到宫门口候着,一跪就是大半天。因她是未来太子妃的母亲,所以皇后对她多有照顾,她跪坐的垫子已换成了软软的锦垫,累了也有宫侍伺候着去偏殿喝茶小憩。 其它命妇就没有这般舒适了。宫中戒备森严,不许诸位命妇带侍女进宫,她们也不敢在禁中招摇,所以渴了累了就稍微忍一忍,尽量不麻烦旁人。 刘氏也不好意思独自休息,经常拉上义安侯夫人张氏一起。 这日张氏沾光饮了一口热茶,见宫侍们都离得远远的,便同刘氏窃窃私语起来,“我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 刘氏轻轻颔首,应和道:“那是自然。什么事?” “前年慧姐儿……你可记得那个叫吴莱的?”因为宋如慧已经定给了太子殿下,所以张氏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 刘氏想了起来。当初她托张氏帮她相一相女婿,张氏便推荐了这个吴莱。此人是当年的三鼎甲之一、春风得意的朝中新贵。 “怎么了?” “幸亏你没看中他!我四婶婶瞧着他不错,就嫁了一个姐儿过去,你猜怎么着?”张氏压低了声音,“三日回门的时候,那个姐儿一直哭着不肯走,说吴莱稍有不顺心便拿她出气,打骂皆是寻常,衣袖撩起来一看,果真一片青青紫紫的淤痕。” 刘氏讶然。张氏的娘家是定远伯府,也算是公卿世家,吴莱一介寒门之子,不把伯府的姑娘高高供着便罢了,竟还拳脚|交加? “后来呢?” “能有什么后来?人家夫妻两个关起门过日子,旁人如何能干预?还不是千劝万劝把姐儿劝回夫家受苦去了。堂堂伯府把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留在家,也不像话呀。” 刘氏瞠目结舌,“你四婶婶也不帮一把?” “我四婶婶是继母,本就隔了一层,能帮到什么地步呢?只劝着姐儿多顺着点,别惹吴莱生气,便也罢了。”张氏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吴莱看着倒像个正人君子,哪知道背地里竟这般龌龊行事。” “阿弥陀佛。”刘氏低低念了一句佛号。心里也清楚:没有娘家撑腰的姐儿总归会过得艰难一些。 到了四月,国丧就算过了。刘氏打算带宋如锦一起去京郊的南华寺上香。 “你还在菩萨那里记名了,也该去拜一拜。”刘氏帮宋如锦拢了拢衣裳,“再去加一件薄披风。南华寺在山顶,不比山下暖和。 宋如锦可不管出去干什么,只要不闷在家里她就很开心了。 四月的天空澄净湛蓝,空气中已带了些许暖意。南华山清幽宁静,走在山间崎岖的小路上,蜿蜒的溪流潺潺的流淌声,与呖呖清脆的鸟啼交融在一起,声声婉转入耳。日光静好,洋洋洒洒地落下来,照着不远处的香炉烟气袅袅,有如云纹。 刘氏买了香烛,虔心跪在菩萨面前祈愿。宋如锦也跟着叩首。随后便有一个自称净空的老尼上前,双手合十,低垂着眉眼,问:“贫尼观太太很是心诚,敢问太太府上是……” 刘氏合掌还礼,“外子不才,忝为当今忠勤侯。” 那老尼一下热忱起来,称呼也改了,“夫人是个有福的,菩萨一定会多多保佑。”而后看着一旁的宋如锦,又施了一礼,“这便是府上的姑娘吧?” 刘氏笑道:“不错,正是我的次女。” 净空老尼连连夸赞:“贵女天庭饱满,鼻有肉,眼有神,一看便是位富贵闲人,一生顺遂。” 刘氏听别人夸自己没什么感觉,听别人夸宋如锦就觉得由衷地欢喜,一时笑意也深了几分。 净空老尼便殷切道:“依我看,夫人不如在府上添几斤香油,点个大海灯。那海灯便如菩萨现身,昼夜不灭的,不仅能保佑府上平安,还可庇护女公子,让女公子身体康健,逢事便可化险为夷。” 刘氏心底是信这些的,已细细地问起一日要供多少香油钱、海灯放在哪里合适、可要日日茹素斋戒念佛…… 系统佩服道:“这推销套路我服气!” 净空老尼挨个儿答了。见宋如锦两眼放空,无所事事,便唤来自己的弟子,“带女公子去后头走走,用一些斋饭罢。” 一位约莫双十年纪的尼姑走上前,含笑对宋如锦说:“女公子,请。” 南华寺坐落在山顶,若向远处眺望,便可见城郊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绿意蔓延数百里;城中富饶,游人如织,屋宇连绵,一派盛世之景。 宋如锦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忽地瞧见墙根旁边栽了一树素色小花,五片花瓣,花蕊金黄,说不出的清秀耐看。 “这是什么花?” 小尼姑道:“这是桐花,每年这个时节就竞相开了。女公子出身侯府,见的都是富贵花,不识得也不为怪。” 宋如锦又问:“那我可否摘一朵赏玩?” “女公子请自便。” 宋如锦便走到桐花树下,一手攀着枝桠,另一手伸去摘花。结果一阵山风吹来,把花瓣儿花骨朵都吹了下来,兜头洒了她一身。 啊!好丢人……宋如锦回头看了一眼小尼姑,见她正望着别处,不由扬了扬嘴角,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裳。 过了小半个时辰,刘氏已和净空老尼谈妥,不仅要在家中奉一个大海灯,还给寺里捐了不少香油钱。净空老尼亲自把她们母女送到半山腰,笑容满面道:“夫人切勿忧心,日后凡有所扰,皆可逢凶化吉。” 母女两人坐着马车回家。进了侯府的巷子,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刘氏掀开车帘一角,朝外望去,便见侯府门口跪着一个背影纤细的女子,旁边聚着一众人,正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刘氏眼皮一跳,赶忙让车夫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车夫回禀:“夫人,那女子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说是……来寻大爷的。” 刘氏松了一口气。忠勤侯府的大爷,是二房的长子征哥儿,如今十八岁,也正是年少风流的时候。现在二房一家虽还在侯府住着,但日后总归是要分出去单过的。 既然不碍她的事,那看看热闹也无妨。刘氏下了马车,姿态雍容地走到女子身侧,淡淡地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仰首看她,目光扫过她头上的翡翠镶金芙蓉钗、累丝八宝点翠珠花、同色的碧玉耳坠,还有满身的绫罗锦缎、挂在腰间的如意纹平安佩……女子重重叩首下去,怯生生道:“妾身越氏,求夫人给妾身一条活路。” 她看刘氏的时候,刘氏也在看她——如云的乌发简简单单地挽成一个堕马髻,用青色的粗布条固定住了,鬓边斜插着一支木簪,身上穿的麻布粗衣已经洗褪了颜色,腕上绕了几圈编好的红绳,除此之外,周身便再无装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久别重逢(上)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 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很久才落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 家里请客吃酒,来了许多亲戚。席间, 一位世伯父说了件趣事, 她嘴里咬着糕点,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训斥她:“昱卿,你是大家闺秀,食不应言,笑不露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 向来是以皇族的礼仪规矩教导她的。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难堪的。她垂下头, 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有名的顽劣世子, 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 人各不同。若世间闺秀都谨守闺训、恪尽礼数,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倒不如放任自流,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但很快他就被靖西王妃骂了一顿,“舅母是长辈, 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下次你再这般不知礼数, 我就不带你出门做客了。” 徐牧之心不在焉地听着训斥, 下意识地朝谢昱卿那儿望了一眼。谢昱卿埋着头一声未吭。 徐牧之心里便有些遗憾。他好心好意替她说话,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他没有想到,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在寿阳长公主以皇室礼仪教养女儿的时候,在几个大人笑言“亲上加亲”的时候,谢昱卿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幕,想起这个在她万分窘迫之时,为她挺身而出的小小少年。 她心底甚至有一些盼望“亲上加亲”。她也曾细细地思量过,论身份,她出身国公府,又是长公主的女儿,论容貌品行,她亦是出挑。总之,德言容工,她一样都不差。甚至在听闻徐牧之喜欢吃桃脯后,还特意讨来了方子学着做…… 但她终究长成了矜持微笑的贵女,不复他欢喜的灵动模样。 “昱卿姐姐,该你了。”对面的安阳伯次女提醒道。 谢昱卿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很久了,礼貌地说了声“对不住”,目光扫过棋盘,谨慎而优雅地落下一子。 宋如锦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刘氏正在等晚膳。宋如锦便亲昵地依偎在她身旁,谈起今日的所见所闻。当然,偷溜去英国公府那一段是不敢说的。 刘氏搂着宋如锦,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忽地起了心思,问她:“倘若让你一辈子和徐世子一起顽,你可愿意?” 她自己觉得徐牧之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也要再问问女儿的意思。 宋如锦想都没想,便答:“愿意,当然愿意。” 如果每天都能如今日这般痛痛快快地玩儿,那该是多么恣意快活的日子啊。 这时,周嬷嬷卷了金丝藤红漆竹帘进来,面色迟疑。 “怎么了?”刘氏问道。 “越姨娘说近几日暑气重,想每天歇午后进一碗绿豆汤。” 刘氏蹙了下眉头,丝毫不掩厌恶神色,“给她几分颜色,她倒开起染缸来了。” “夫人,依老妇看……” 刘氏抬起手示意周嬷嬷别说话,看了眼身畔的宋如锦,和颜悦色地问:“锦姐儿,此事若换做你,你会如何处置?” 宋如锦理所应当道:“姨娘想吃绿豆汤,给她吃便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刘氏笑了起来,“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一日也就一文钱的嚼用。但你可知,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积少成多,也是极大的一笔开销。再说给了越姨娘,就不能不给陈姨娘,给了我们大房,就不能不给二房。公中的银子就这么多,都用在这种地方,去哪儿腾出银子给你做漂亮衣裳?” 宋如锦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便不给她吃。” “那也不行。咱们偌大的侯府,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府中的姨娘要一份绿豆汤都供不起,不仅你爹爹知道了要怨我,便是传到外头,也是让人笑话。” “那……还是给她吧。” 刘氏看着宋如锦纠结的样子,慈爱一笑,“锦姐儿,你别看这只是一碗小小的绿豆汤,我若允了,便是给她脸面。她得了脸就敢上房揭瓦,今日要绿豆汤,明日要荷花糕,后日就要莲叶羹,届时我该如何是好?” 宋如锦被彻底绕糊涂了,“那娘说,绿豆汤到底该不该给?” “给,当然要给。但我也不能让她拿得太痛快。”刘氏道,“既然公中的银子不够,那我就要拿她的体己来补。” 宋如锦似懂非懂地点头。 刘氏想了想,道:“周嬷嬷,昨日侯爷不是赏了她一对扭珠华胜吗?” “是有这回事儿。那华胜还在库里,没拿去给她呢。”周嬷嬷道。 “那就不必给她了,就抵了她每日进一碗绿豆汤的耗用。” “是。”周嬷嬷笑着应了声。 宋如锦想起刘氏刚刚的话,不由问道:“那陈姨娘和二婶婶她们呢?” “陈姨娘有嫁妆铺子,我便从她的铺子里抽银两。至于你二婶婶……那是她的房中事,与我不相干。” 宋如锦吃惊:“这样也行?陈姨娘会答应吗?” 刘氏揉了揉宋如锦的脸蛋,“我为妻,她为妾,我做事,不必问她答不答应。” “那陈姨娘不会生气吗?” “她会生气,不过她不能生我这个当家主母的气,她只能气那个身份更低微的越姨娘。”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听着,隐约明白了一些。 刘氏便挥挥手,“你回去吧,好好想想娘说的话。” 待宋如锦走远了,周嬷嬷才道:“夫人这么教二姑娘,也不知二姑娘能不能记在心上。” “记不住也得教,锦姐儿终归要嫁到别人家里当主母的。什么都不懂,怎么和妯娌妾室打交道啊……也怪我,打小便宠着她,到如今只知吃睡玩乐不谙世事……”刘氏越说越发愁。 周嬷嬷连忙岔开话题,“越姨娘也是多事,才进府多久,就想翻花头了。” 刘氏轻哼了一声,“原本看她能等到哥儿生下来,直到六个多月才来盛京,还当她是个能忍的,没想到,也不过是这种货色。” “她家中清贫,从小都是吃苦的,好不容易进了侯府,见了这泼天的富贵,早就被迷了眼,哪里还能忍得住?” 晚风轻拂,水晶珠帘微微晃动,主仆二人闲话聊着,天色渐昏。 次日一早,刘氏通知了大厨房,每日给府中几位姨娘送一例绿豆汤。消息传到了梨香苑,陈姨娘仔细问了个中缘故,气得吃不下饭。既恼刘氏随意处置她的嫁妆,又暗恨越姨娘多事。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碗绿豆汤都巴巴地找夫人讨,带累我的嫁妆都守不住。她倒好,身无分文来的侯府,多用一碗绿豆汤都是赚的。我的嫁妆,那可是要留给墨姐儿的!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叫什么事儿!” 她的眉眼间是和闺中一脉的安宁从容。 刘氏便放心了不少,握着她的手细细地问:“殿下待你可好?” 宋如慧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招呼宋如锦近前,“妹妹快过来,就坐我身边吧。” 宋如锦便挨着宋如慧坐下,亲昵地在她胳膊上蹭了蹭,“月月能接到姐姐的赏赐,却连姐姐的面都见不得。” 宋如慧轻轻笑起来,帮宋如锦把鬓边的碎发收到耳后,“这不就见着了?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可有好好练字温书?” 宋如锦立马坐直身子,佯装气恼,“好不容易见姐姐一面,姐姐尽说这些没趣儿的东西。” 宋如慧便揽住她的肩膀摇了摇,温声软语地哄道:“好好好,姐姐不说了。” 此刻时辰尚早,大殿内也没有多少人,太子妃和幼妹的音量虽不大,旁人倒也能一字一句听得清晰。诸位妇人们含笑看着她们,姊妹俩一个端华,一个娇憨,便是只听她们闲话家常,也觉得赏心悦目。 徐牧之今日也来了,隐隐听见宋如锦的笑声,就忍不住挪到屏风面前,装作欣赏屏风上的画作,悄悄透过屏风的檀木镂空雕花看对面的一举一动。 宋如锦今天穿了件桃红色刻丝短袄,显眼得很。徐牧之一下子就找到了。见宋如锦一边和太子妃说话一边吃吃地笑,不觉跟着傻笑起来。 这时,荣国公长子——他的大表兄走过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奇道:“你看着屏风呆笑干什么?怪渗人的。” 徐牧之便着意收敛了一下表情,一脸正色道:“你瞧瞧,这屏风上的山水是不是多彩缤纷、意趣盎然?” 荣国公长子瞥了一眼只有黑白两色的水墨山水画,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徐牧之,扭头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久别重逢(下)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姐儿福分大着呢,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周嬷嬷觑着刘氏的脸色难看,连忙说了两句中听的。 但话说回来, 床上躺着的少女——当今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宋如锦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 通身滚烫, 灌了药也不见半点起色。王太医说了, 能不能好就看今晚了。今晚醒过来了便罢, 若是迟了一时三刻再醒转, 怕也是个头脑糊涂的废人了。 “这事儿, 要怪就怪衡哥儿作孽。明知道我们姑娘身子不好,还怂恿她出去玩雪。玩雪便罢了,还把我们姑娘推到雪堆里。这下好了,他一身疯骨头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可怜我们锦姐儿,小小年纪就要受这样的罪。”周嬷嬷越说越是不忿。 刘氏的神色也冷了下来,“那个小孽障现在如何了?” 周嬷嬷答道:“已经关进祠堂了,陈姨娘说她教子无方, 本也想一道进去思过,被荷香劝回去了。” “谁稀罕她惺惺作态!侯爷又不在, 做戏给谁看呢!”刘氏恨声道。 “哎呦,我的夫人哪,您可别怪老妇多嘴, 陈姨娘如今正当宠, 您可千万别和她置气。气伤了自己身子不说, 等过几天侯爷回来了,陈姨娘一吹枕边风,侯爷到底还得怨您不是?” “她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谁敢欺到她头上去!”刘氏紧紧攥着帕子,终究还是听进了劝,“等后半夜你去祠堂看看,遣几个人送衡哥儿回松竹堂罢。” “哎。”周嬷嬷应了一声。 这时,昏睡中的宋如锦忽然咕哝了一句:“别吵了。” 刘氏的脸色顿时和软下来,“锦姐儿,我的心肝肉儿……周嬷嬷,她是不是要醒了?” 周嬷嬷仔细瞧了瞧宋如锦,见她眉头一皱一皱的,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面上也现出笑意来:“姐儿有反应了,还能听见咱们说话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其实宋如锦根本没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 她现在耳朵里全是“哒哒哒”的声音,像先时瞧见的西洋钟走动的声儿。此外还有人在耳旁念叨:“倒计时二十,十九,十八……” 话说得倒是字正腔圆,可宋如锦压根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说了别吵了,偏不听,还在旁边絮絮叨叨。 “……五,四,三,二,一。宅斗系统安装完成。” “系统启用中,请稍等。” “宅斗系统启动完成。请选择模式。” “宿主未作出选择,默认开启人工智能模式。” 宋如锦被吵得头疼,睁眼一看,娘亲和周嬷嬷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娘……”宋如锦唤道。因烧得久了,声音有些干哑。 刘氏眼眶一湿,忙道:“娘在呢,在这儿呢。周嬷嬷,快去倒杯热茶来,给姐儿润润嗓子。” “娘……”宋如锦疑惑地望着刘氏,“刚刚是谁在这儿说话呢?” “是娘和周嬷嬷,旁人都遣出去了。”刘氏替女儿掖了掖被角,“你现在觉得如何?好点了没有?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心?” 宋如锦忽视了刘氏一叠声的发问,只是困惑地蹙紧眉头,“可我刚刚听见有人和我说话,是个女的,但不是娘,也不是刘嬷嬷,听上去年轻得很,像大姐姐跟前兰佩的声音。”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仿佛懵懂孩童异想天开的稚语。 像印证她的话一般,此刻耳边又传来一句:“咦,这次的宿主是个小美人呢。” “她,她又说话了!”宋如锦捂住了耳朵。 刘氏和周嬷嬷对视了一眼。 周嬷嬷笑道:“姑娘怕是烧糊涂了,睡一觉,兴许就好了。” 刘氏微微颔首,“让疏影她们进来伺候,咱们先回去吧。” 周嬷嬷一面上前扶着刘氏,一面对宋如锦道:“姑娘好生歇着,素来病去如抽丝,要好好将养呢!” 宋如锦眨了眨眼,乌黑的瞳仁直愣愣的,有些迷茫。 “别看啦宿主,我没有实体,只存在于你的意识里。除了你,没人能听见我说话。”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娘和周嬷嬷已经走远了,屋子里空荡荡的,绘着彩蝶绕花的绢纱灯里烛火摇曳。宋如锦有些害怕,她蜷缩在被子里,怯生生地问:“你到底是谁呀?” “我是来自未来的宅斗系统,编号0123,你不用害怕,我的职责就是帮你打败一切对手,让你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啥?宋如锦摇着脑袋,“我不明白……” 宅斗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措辞,“其实,我是你的守护神。神仙,你懂吗?” 宋如锦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你真的是神仙?你会飞吗?” “我不会飞……”系统艰难地说道。 宋如锦小声嘟囔,“不会飞算什么神仙。” 系统硬着头皮解释:“我们神仙分很多种的,有的会飞有的不会飞。像我,虽然飞不起来,但我能预知很多事!比如,比如……比如你的侍女马上就要进来了!” 下一刻,门“吱吖”一声,疏影和暗香一齐走了进来。见宋如锦还睁着眼,疏影道:“姑娘快睡吧,这都快三更了。” 宋如锦立马乖乖地闭上眼睛,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宿主,你可以用意识和我交流的。把你想说的话默念出来,我就可以听到了。” “神仙姐姐,”宋如锦在心里甜甜软软地唤道,“原来你真的是神仙!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等哪天你不需要我了,我就去下个世界,哦不,仙界。”系统松了口气——总算让这个小姑娘接受它的存在了。 到底是病了一场,宋如锦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子已不似昨日那般绵软无力,精神也好了许多。 “姑娘醒了?”疏影扶着宋如锦坐起来,耐心地服侍她穿衣净面,“姑娘今天脸色不错,等会儿用了早膳就去窗边坐坐罢,也好去去病气。今天日头足,雪都晒融了不少呢。” 宋如锦还没说话,就听见一阵儿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见暗香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先拿起茶壶倒满一杯水,咕嘟咕嘟饮下去,而后才恨恨地跺脚,嚷嚷道:“太欺负人了!一大早假模假样地跑来赔礼,说了姑娘病着不见客还死赖在门口不走,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姑娘没有待客之道呢!呸!黄鼠狼给鸡拜年……” “暗香!”疏影喝住了她,“姑娘醒着呢,别什么浑话都在姑娘跟前说。” 暗香白了疏影一眼,又倒了一盏茶,气呼呼地喝了下去。 “怎么了?谁来了?”宋如锦把脸埋在铜盆里,一边净面,一边含混不清地问道。 “没什么,不相干的人。”疏影比宋如锦大五岁,今年已是十五岁的及笄之年,说话处事已然稳重了许多。 这时,系统适时地提醒:“门口站着的是姨娘陈氏和你的庶弟宋衡。他们想来看望你的病情,但是被暗香拒之门外了。” “噢,是衡弟和陈姨娘来了啊。” 正拿着软巾给宋如锦擦脸的疏影手微微一顿。她总以为姑娘年岁还小,不谙世事,其实姑娘心里清楚着呢。 “宿主,我建议你把陈姨娘和宋衡请进来,免得落人话柄。” “让他们进来坐吧。”宋如锦道。她大概知道神仙口中的“宿主”就是在叫她,虽然她也不清楚这两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可能是仙界的方言吧…… 暗香一百个不乐意,“姑娘!要不是衡二爷,您至于这么大病一场吗?这会儿不把他们赶走就不错了,哪有请进来招待的!” 疏影瞪了一眼暗香,“你不去请我去请。你来给姑娘梳头。” 暗香给宋如锦盘了个简单的双丫髻,后者听到了神仙姐姐的进一步指示:“宿主,你去见见陈姨娘他们,就说谢谢他们前来探望,丫头们不知礼数多有怠慢。” “为什么啊?” “因为这样能显得你宽容大度有礼貌……哎呀你不用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就行。” 宋如锦如闻纶音佛语,立马“蹬蹬蹬”跑去楼下的花厅,大声说道:“姨娘,衡弟,谢谢你们过来看我。丫头们礼数不周,多有怠慢了。” 陈姨娘踏着碎步走上前来,拉着宋如锦左看右看,“谢天谢地,锦姐儿没事。看如今中气十足的模样,病也大好了吧?” 宋如锦一脸认真地摇摇头,诚恳道:“周嬷嬷说病去如抽丝,还要好好将养呢!” “扑哧。”系统忍不住笑了出来。它的宿主真是太可爱了! 陈姨娘被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扯出笑意来:“来,衡哥儿,快来给你锦姐姐赔个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未来可期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宋如锦正想点头, 便听系统道:“靖西王手握兵权, 这位世子又年轻气盛, 最好别说他的不是。” “烦……倒不烦,就是有点吵。”宋如锦十分委婉。 徐牧之望着她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默默地闭上了嘴。 华平县主道:“上回的棋局还没下完, 妹妹是想继续还是新开一局?” “继续吧。” “正合我意!”华平县主拊掌,让侍女送来了之前封存的残局。 于是宋如锦,哦不, 系统开始愉快地和华平县主对弈。 徐牧之就坐在边上喝茶,时不时凑过来说几句:“为何下这儿?我看走那儿更好。呀, 芙妹,你要输了!” 华平县主气得拍桌, “你一直在旁边扰我,我能不输吗?观棋不语真君子知道吗?亏你每日读圣贤书呢!” 回府之后, 刘氏细细地听着周嬷嬷的回禀:“二姑娘乖得很, 在王府规规矩矩的,不曾惹祸。华平县主挺热忱的, 倒是真心拿二姑娘当朋友。婢子们也不曾慢待,奉上了信阳毛尖, 茶点也都精巧。至于那位世子……” 刘氏坐直了身子。 “那位世子是个闲不住的, 县主和姑娘下棋, 他就在旁边插科打诨。依老妇看, 也不像瞧上了咱们锦姐儿, 不过是几个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刘氏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像是安心了许多。 初六,朝中下了恩旨,命忠勤侯宋怀远为从一品太子太傅,即日起入东宫教导太子殿下。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辅弼大夏国君。 恩旨到了忠勤侯府,一家人都欢欣雀跃。老夫人拄着拐杖连连点头:“好,好啊,往后就是京官儿,再不用受那外放之苦了。” 刘氏扶着老夫人慢慢往慈晖堂走,亦是满面喜意,“今儿倒是要弄一桌好菜,大大庆贺一番。正好赶上年节,都不用准备多久。” “对了,年前我让你给衡哥儿请先生,你可开始寻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吩咐的事,媳妇哪一次没有记在心上?两位先生已经定下了。教衡哥儿的是南山书斋的孟老先生,桃李天下,很是德高望重。另给锦姐儿云姐儿挑了一位女先生,除了教诗书文词,还能教琴艺女红……” 婆媳二人说着话,慢慢走远了。 入夜,刘氏一边替宋怀远解下披风,一边向他道喜:“圣上恩典,往后侯爷便能在府中长住了。” 宋怀远却愁眉紧锁,“历来伴君如伴虎,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侯爷擢升为太子太傅还不算好事?”刘氏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饮着,“陛下器重侯爷,侯爷反倒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懂朝堂上的事。”宋怀远不耐烦道。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突然温软下来,“昭娘,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刘氏细眉微挑。她不动声色地摸着茶杯底儿,道:“侯爷请说。” “我想让慧姐儿,嫁给太子殿下。” “啪。”刘氏手一滑,茶杯掉在地上裂成了碎瓷。 宋如锦提着一个食盒,慢悠悠地朝正院走来。疏影提着一盏纱灯走在前面,不时提醒一句:“姑娘慢些,这边路不平。” 宋如锦低头看路,跟着灯笼走着。 她刚从宋如慧那儿出来,顺了不少精细点心,正打算去给刘氏送一些。 远远地听见正院那边传来嘈杂的响声,走近了细听,还有桌椅翻倒的声音。宋如锦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渐渐听见了刘氏压抑的喊声:“你怎么舍得!她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舍得……” “妇人愚见!”随后,宋怀远愠意满满的声音传来,“多少人家挤破脑袋想迈进东宫的门槛,在你眼里反倒成了龙潭虎穴!” “侯爷已是太子太傅,任谁都会当你是太子一党,又何必把自家姑娘锁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疏影猛然一惊,险些拿不稳手上的灯笼。 这时,站在门口的周嬷嬷看见了宋如锦,连忙小跑上前,道:“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宋如锦举起食盒,“我来给娘送点心。” 说罢,忧虑地朝屋子里望了一眼。 周嬷嬷下意识地挡住她的视线,挤出一副笑脸,“夫人正跟侯爷说正事儿呢。今儿时辰晚了,天气也冷,二姑娘不若先回去。您放心,这点心,老妇会帮您带给夫人的。” 宋如锦探头探脑的,仍然在朝屋子那儿望。疏影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姑娘,咱们走吧。” “哦。”宋如锦把食盒交给周嬷嬷,跟着疏影回去了。 屋子里渐渐吵得不可开交。 “我真不懂你怎么想的。如今太子尚未娶妻,慧姐儿嫁过去就是正妃,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我哪里都不满意!我不懂什么朝政,我只知道疼我的女儿,你呢?你怕不是瞧上了国丈爷的位置!” 宋怀远拂袖便走,临走前还冷哼了一声,凉凉的眼神中渗着不悦,“义安侯府到底没甚底蕴,生出的女儿这般蛮不讲理。” 周嬷嬷推门进来。灯火幢幢下,刘氏单薄的身形映出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夫人。”周嬷嬷惴惴地唤了一声。 “嬷嬷。”刘氏靠着楠木垂花八步床的床柱,微一垂眼,两行热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适才面对最应当疼惜她的丈夫,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如今在一个仆妇面前,反倒哭得涕不成声。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嫌我的家世!”刘氏攥着帕子抹眼泪,泪珠子接连不断地涌出来,很快便沾湿了半条帕子。 刘氏出身义安侯府。义安侯往上数五辈,不过是个种田的老农。当年太|祖陛下打天下,亲母被人乱刀刺死,老农见其死状凄惨可怜,便给了几十文钱买了一口薄棺。后来太|祖登基称帝,感念老农德义,特封为义安侯,世代袭爵。 宋怀远自娶刘氏的那一天起,就嫌弃刘氏娘家没有根基,不是正经的开国功勋。所以成婚不到三年,便纳了昌宁伯的次女陈氏为妾。 昌宁伯府虽已没落,但也算满门清贵,宋怀远很满意,连带着对陈氏也看重起来。 “夫人,您也别难过了,侯爷他只是一时气话。”周嬷嬷轻声劝慰道。 “一时气话,一时气话……”刘氏念了好几遍,冷笑出声,“要真是一时气话,哪儿能说得这般顺口?分明是心里一直如此作想!” 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缓过劲儿来了,她没再啪嗒啪嗒掉眼泪,只是神色冷淡了许多。眉眼间忧思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适才二姑娘来过了,给您带了点心,有您爱吃的梅花糕,您要不先用些?” “锦姐儿来了?”刘氏连忙问,“她可曾听见了什么?” 没等周嬷嬷回答,她又轻轻“嗬”了一声,自顾自地说道:“听见了也无妨,说不定过两天就有旨意下来了。” 周嬷嬷心中一惊,“大姑娘她……” 刘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惘然:“侯爷哪里是来同我商量的,分明早就决定好了,过来告诉我一声罢了。我的慧姐儿啊……我费尽心思想给她挑一门好亲事,没想到这亲事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周嬷嬷,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一直不想让宋如慧嫁进大富大贵的人家,没想到等在后头的,是天底下最富贵的人家。 宋如锦抱着膝盖坐在玫瑰椅上,疏影给她铺床,听见她幽幽问道:“适才爹爹娘亲在吵什么呢?” 她便是再不更事,也知道父母刚才吵得厉害,也知道周嬷嬷一直拦着不让她看。 疏影自然已从刚刚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许多,但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是以若无其事地一笑,道:“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姑娘,不早了,您歇着吧。” 宋如锦爬上床榻,听见系统得意洋洋道:“宿主,你真的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哟。” “想。” “简单地说,就是你爹想让你姐嫁给太子,而你娘不想让你姐嫁给太子。哎,宿主,说实话我觉得你爹不是个好父亲,他干这事儿,多少有点卖女求荣的味道。”系统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完,末了还添上自己的评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两心相知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陈姨娘被暗香一阵抢白,心中恼恨, 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也知道我算半个主子——尚轮不到你说我的不是。” “好热闹。”绣着梅兰竹三君子的门帘掀起,刘氏领着长女宋如慧慢悠悠走进来,“看来我们来晚了, 错过一场好戏。”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陈姨娘和宋衡两人之间转悠, 末了轻蔑地移开眼, 像在看一对跳梁小丑。 陈姨娘收起了方才委屈的神色, 左手拉着宋衡, 右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冲着刘氏微微屈膝,“夫人。” 她的神色并不算谦卑, 甚至有些得意, 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刘氏根本没搭理她, 只是快步走到了宋如锦面前,一面伸手试她额上的温度,一面对疏影暗香道:“姐儿身子不好,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扰她的清净。” “是!”暗香脆生生地应道。 宋如锦抓着宋如慧的袖子, 翻来覆去地看, 惊奇道:“大姐姐衣裳上绣的是什么花?” “是栀子花。”宋如慧只比宋如锦大三岁, 正是少女心境。她欢快地转了个圈, 笑着问:“织云坊新出的花样子, 你瞧瞧,好看吗?” 宋如锦连连点头,“好看,真好看。” 刘氏目光怜爱,“你喜欢,娘也给你做一身。” 疏影也上前凑趣:“大姑娘穿得什么料子?瞧着真鲜亮,就跟彩霞罩在身上似的。” “是宫里赏的云锦。外祖母得了十匹,给我留了两匹,锦妹妹两匹,云妹妹也有一匹。” 一旁冷眼看着她们母女和乐融融的陈姨娘不禁握紧了拳,精心修剪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出身昌宁伯府,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大家闺秀。云锦这等御赐的好东西,她见都没有见过,刘氏竟然奢侈到拿来给两个姑娘做衣裳。 半大的姑娘,身子跟抽条似的长,今年做的衣裳明年就穿不下了,哪需要用这么好的料子? 这便也罢了,刘氏祖上积德,得来这世袭罔替的富贵,原是她羡慕不来的。 可是,为什么慧姐儿有,锦姐儿也有,就连二房的宋如云都有,单她的女儿没有! 不就欺她的墨姐儿是个庶出! “宿主,陈姨娘好像不太高兴。” 宋如锦偏过脑袋,一派天真地问:“姨娘,你怎么不高兴啦?” 陈姨娘尴尬一笑,下意识地摸上腹部,“没什么,肚子里的哥儿踢我呢。” “宿主,其实陈姨娘是因为没有云锦不高兴。” “噢,我知道了,姨娘没有云锦,所以不开心了。”宋如锦了然地点点头,转过身,摇着刘氏的胳膊央求道,“娘,我做衣裳的料子若有的多,就给姨娘做两块帕子嘛,好不好嘛!” “啧,宿主,你这招损人够狠。” 宋如锦无辜地眨着眼。什么损人不损人的,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啊!虽然陈姨娘刚刚斥了暗香几句,可她毕竟也算自己的长辈。既然她想要云锦,那给她一点也是应当的! 刘氏面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欣慰地揉了揉宋如锦的发髻,“依你,都依你。我的锦姐儿长大了,懂事了。” 说罢,不动声色地朝陈姨娘挑了挑眉,眼中的不屑与傲慢格外分明——侯爷宠你又如何?想要一块云锦帕子,还要用我女儿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 陈姨娘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这回肚子是真不舒服了,脸色难看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拉着宋衡走了。 另一边的宋如慧正兴致盎然地描绘着自己院子里的景色:“……雪停了之后,梅花忽然一下全开了,白雪映着红梅,俏生生立在枝头,别提多好看了。” 宋如锦一脸神往:“我要去看!娘,我要去大姐姐院子里看梅花!” “才病了一场,又要去疯了。”刘氏板起脸。 “娘……”宋如锦钻进刘氏怀里,撒娇似的拱来拱去,“让我去看看嘛,就去一会儿……” 刘氏拿她没办法,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嗔道:“鬼机灵,知道娘心软。这几日你先养好身子,下月初十,福阳公主在华芳林设宴,娘带你和姐姐一起去。府上所有的梅花加起来,也没有华芳林的好看。你呀,就安心等着吧。” 华芳林是皇室园林,占地极大,其内栽有成百上千棵梅树。每年冬日下雪后,福阳长公主都会在那儿设宴,美其名曰“踏雪寻梅宴”,邀请盛京城的夫人们太太们一起来烹茶赏花。 那天之后,宋如锦就开始扳着指头过日子,一日要问三回:“疏影,离寻梅宴还有几天啊?” 系统都听腻了,“那华芳林有那么好玩吗?” 宋如锦猛地点头,支着下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还没去过,娘亲说我年纪小,禁不起一日车马奔波,只带大姐姐去。” 想到再过几天,就能瞧见传闻中的“簇簇满枝雪,茫茫万树梅”,宋如锦就兴奋地睡不着觉。 系统小声嘀咕:“拖儿带女赴宴赏梅,不就是贵族大型相亲现场嘛……唉,我这双智慧的眼睛,早已看穿了一切。” 腊月初十,当今帝姊福阳长公主于华芳林设赏梅宴。 刘氏领着一双女儿,熟稔地和在场的命妇们打招呼。一位体态微丰的妇人主动走上前,“昭娘,今日怎么把锦姐儿也带来了?” 昭娘是刘氏的闺名,能这般唤她的,显然是自幼相识的闺中密友了。刘氏亲亲热热地挽起妇人的手,“锦姐儿也不小了,该带出来见见世面了。锦姐儿,快来见过你大舅母。” 这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正是刘氏的兄长,义安侯的夫人张氏。她瞧着宋如锦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越看越是喜欢,当即解下腰上的双鱼戏水碧玉佩塞到宋如锦的手里,“锦姐儿,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真漂亮——这模样,我还当是观音娘娘座下的仙童呢。” 刘氏听了也高兴,示意宋如锦收下玉佩,“还不谢谢大舅母。” 宋如锦乖乖巧巧地道谢:“谢谢大舅母夸奖。” 两个大人顿时笑作一团。 系统道:“其实你娘让你谢的是那块玉佩……”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 系统咳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得嘞,这回摊上一个傻白甜宿主。 刘氏让周嬷嬷带两个女儿去暖阁里休息,而后才细细地跟张氏说起体己话来,“……锦姐儿还早,我也不急,倒是慧姐儿,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也该定下来了。大嫂若有合适的人选,千万记得知会我一声。咱们也不求人家有多高的门第,只求他家世清白,后宅干净。” “你放心,我省得。”张氏应承下来,“说来也巧,前几日靖西王妃也托我替她相看媳妇儿,她那世子和你家大姑娘同岁,你觉着如何?” 靖西王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祖辈跟着太|祖征战沙场,曾孤身赴敌营,搭救当时命悬一线的太|祖陛下。如今府上还奉着丹书铁券,算是一等一的功勋世家了。 刘氏却摇了摇头:“听说那位世子顽劣得很,慧姐儿性子文静,怕是制不住他。” 张氏了然:“也是。王妃也正为这发愁呢。” 暖阁内已有好几个十来岁的少女。宋如慧和她们是相熟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宋如锦觉得没意思,一直在往窗外张望。 这里离梅林很近,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墙角红艳艳的一枝梅花,凌寒而放。 她心里痒痒,正好周嬷嬷道:“姐儿们先歇着,老妇去伺候夫人了。这儿不比府里,可不能乱走动。” 宋如锦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等周嬷嬷走远了,就附在宋如慧耳边悄悄道:“大姐姐,我去后头瞧瞧,一会儿就回来。”没等宋如慧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华芳林的梅树是沿湖而栽的。 天冷的很,湖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树枝上挂着将坠未坠的雪。放眼望去,梅花就像长在冰川上、开在雪原中,红的红,白的白,绚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咚。”突然有一块大石头斜飞过来,狠狠砸向了面前的冰湖。 宋如锦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半晌才探出脑袋向四周张望。 “神仙姐姐,适才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一朝得势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刘氏心底还是中意靖西王世子的。她在人群中寻到靖西王妃的身影,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刘氏便对着一拥而上的贵妇人们笑了笑, “锦姐儿还小呢, 我倒想多留她两年。” 靖西王妃也不傻。刘氏这一两年来能默许宋如锦频频做客靖西王府,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向晚,华平县主带走了宋如锦仅剩的半盒桃脯,再三谆谆道:“下月初五是我生辰,你可一定要来啊。” 宋如锦不住地点头。 夏日昼长,似乎等了很久, 六月初五才姗姗来迟。 宋如锦换了一身轻薄的夏裳,因天气热, 头发贴在脑后着实闷得慌, 所以便分成两股梳成了丱发,插了两对红宝石小花钗。双髻中各引出了一小绺头发,走动时便一摇一晃的,看上去娇俏可人。 到了靖西王府,徐牧之便迎上来, 拉着宋如锦左看右看, “锦妹妹, 你可算来了。” 自今年元月初, 皇太后薨逝,两人便再没有见过面。隔了小半年, 徐牧之觉得宋如锦长高了一点, 脸颊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许多, 下巴尖尖的,清丽的轮廓已然初显。偏她又生了一双圆圆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是以即便脸颊瘦了也不觉冷艳,只觉得娇憨讨喜。 宋如锦拿出一枚小荷包,水绿色蜀锦作底,正面绣着寓意“天仙祝寿”的天竹、水仙、寿石,反面绣着寓意“玉堂富贵”的玉兰、海棠和牡丹花。袋口用一根杏黄色的络子收紧了,还仔细地编了穗子。 “这是给县主姐姐的生辰贺礼。”她道。 徐牧之连忙接过来,放进门襟下的口袋,“这是妹妹亲手绣的吧?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再转交给芙妹。” 两人联袂走进屋子。一进门,便见谢昱卿端坐在一旁,手上拿着绘有仕女图的绫绢扇轻轻摇着,一双妙目光华微转,打量着他们二人。 徐牧之客套说了一句:“昱卿表妹也来了啊。” 谢昱卿依旧端庄坐着,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礼貌地打招呼:“表哥。” 徐牧之点了点头,又拉着宋如锦去别处玩了。 “锦妹妹今日熏的是什么香?我闻着很是清雅。”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徐牧之的鼻间嗅到一股暗香,便不由自主地问道。 “我不曾熏香啊。”宋如锦撩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许是百合花味儿。我沐浴用的香胰子里头掺了百合花。” 徐牧之看着衣袖撩起露出的一截藕臂,凝脂白玉一般,连忙偏过头去,不敢再多看。 华平县主今天过的不是整生日,所以只请了一些相熟的闺阁少女。大家略略地用过了饭,就坐在一起占花签玩。 谢昱卿总能说出每一支花签的出处,很是博学多才。 宋如锦正玩得高兴,华平县主忽然神秘兮兮地走到她身后,附耳悄声道:“妹妹可想出去转转?” 宋如锦愣了一下,“去哪儿?” “去英国公府。”华平县主依旧压低了声音,“我们悄悄地从角门溜出去,没人会发现的。” “去英国公府干什么?” 华平县主事无巨细地道来,“我昨晚听见我爹娘商议,要把我许给英国公的弟弟韩烨。我连那韩二公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能随便嫁给他?趁着今日来客多,我们偷偷出去一趟,也没人在意。我且去会会那韩烨,若他配不上我,我就不让娘亲把我嫁给他。” “这……这怎么行?一来,没有车轿,二来,你可识得去英国公府的路?”宋如锦被华平县主雷厉风行的做派吓得有点懵,“再说,英国公府又不曾给你递帖子,你就算到了人家府门口,也进不去啊。” 华平县主忍不住笑了,“你可知英国公府在哪儿?就在我家隔壁!过一条巷子便是!走几步路就到了,那需要什么车轿?至于怎么进去……”华平县主冲她眨了眨眼,“你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宋如锦已有六七分意动,但还是有点担心,“若遇上了歹人……” “盛京城,天子脚下,哪有什么歹徒?”华平县主一劝再劝,“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就叫上我哥一起,他身手可好了,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宋如锦终于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华平县主只道要和宋如锦一道去书房赏画,从从容容地暂别了众人。紧接着,二人火速和徐牧之会合,引开守在角门的侍从,飞快地溜了出去。 离开王府,走到宽阔的大街上,三人忍不住相视一笑,像干坏事得逞了一般。尤其是宋如锦,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了家人侍女,独自走在外面,一时觉得鸟鸣花绽,连空气都是快活的。 华平县主走在前头,宋如锦和徐牧之跟在后面。盛夏的阳光灼目,宋如锦被刺得睁不开眼,徐牧之见了,便伸手放在她额前,替她挡住了热烈的阳光,“这会儿日头正毒,可别晒伤了妹妹。” 待三人行至一面围墙旁,华平县主停住了脚步,从袖中掏出一副绳索,轻车熟路地把连着麻绳的钩子甩上围墙。 宋如锦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就是你说的妙计?” 系统啧啧感慨:“这位县主果然是将门虎女啊。” 华平县主面不改色,“对啊。小时候娘把我反锁在楼上,罚我闭门思过,我若想逃出去玩,就是这么干的。” 她用力扯了扯麻绳,确定结实稳固之后,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往上爬,“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宋如锦仰着头张着嘴怔了好一会儿,问道:“你便是进去了,能知道韩二爷在哪儿吗?” “咱们这样的人家,正堂书房后宅的位置不都差不多嘛。”华平县主跨到了围墙上头,正打算翻过去,里头忽地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边!” 华平县主倒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见有人过来,连忙回转,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走走走,快走。”她赶忙收拾好绳索,匆匆抱着跑了。这会儿她倒想起自己是靖西王府的姑娘了,顾及身份,跑得飞快,唯恐被人抓了现行。 徐牧之和宋如锦连忙追上。徐牧之还好,手长脚长,跑起来毫不费劲。宋如锦却一向身娇体弱,没跑几步便累得喘不上气。 “锦妹妹,你慢些走,不着急。”徐牧之停下来等她,见她一直不跟上来,又主动走了回去,伸出手,“妹妹,我牵着你走吧。” 天气很热,宋如锦觉得自己一身是汗,镂金刻丝的纱裙紧紧地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她口干舌燥地嘟囔道:“我想喝水。” 徐牧之连忙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抬头一看,瞧见围墙里面有一棵结满了桑葚的桑树,便伸手摘了几个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递给宋如锦,“妹妹先吃点这个,好歹解解渴。” 宋如锦一口一个吃了下去,满足地擦了擦嘴,“很甜,好吃。” 徐牧之见状,又摘了好几个桑葚。他摘多少,宋如锦就吃多少,来者不拒。 这时,华平县主见没人追,也折了回来,见徐牧之忙着摘桑葚,就一道跟着帮忙。她没有徐牧之高,踮脚伸手也够不着桑葚,便把抱在怀里的绳索扔上去,勾住桑葚树的树枝,稍微用了点力气把树枝往下扯了一点,“哥,你快摘。” 满树的枝叶颤颤巍巍,桑葚果子也跟着摇摇晃晃,徐牧之一个接一个摘下来递给宋如锦。 三个人就像流水作业线一样,华平县主负责勾树枝,徐牧之负责摘桑葚,宋如锦负责……吃。 可叹没过多久,围墙内又传来一声大喝:“谁在外面?” 三人这才想起,这堵围墙是英国公府的围墙,这棵桑树是英国公府的桑树。 三人沉默半晌,再度撒腿而跑。 倒也没有人追过来。 宋如锦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徐牧之和华平县主也跑得满头是汗。少年少女彼此对视一眼,纷纷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赤日炎炎,映在三人尚算稚嫩的脸庞上。宋如锦头上戴的红宝石花钗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仿如他们此刻耀眼绚烂的年华。 宋如锦怔了一下。华平县主一脸嫌弃地瞥了眼徐牧之,上前挽着宋如锦,“妹妹别理他,这人时不时就要犯疯病。走,咱们下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不识好歹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以下为防盗章。 也是, 自小拨过来伺候姑娘, 吃用都比照着主子,粗活累活从没有干过, 哪里还能心甘情愿地配个小厮,潦潦草草地过一辈子呢? 疏影身上的机灵劲儿,刘氏一向是喜欢的, 但机灵到自己女儿身上,她就不太高兴了。但话说回来,有个自小服侍的丫头跟在身边照应, 也挺不错的,总好过外人。 “疏影是个有主意的。”刘氏淡淡道。 周嬷嬷奉承道:“有什么主意,还不是夫人您说了算。” 刘氏脑中闪过几个念头, 最后叹了口气, “就怕她以后算计到锦姐儿的头上。” “怕什么。她老子娘都在府里,哪敢掀什么风浪。” 刘氏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这事儿暂且放着吧,等慧姐儿出嫁了再说。”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 才十月份,梅树就鼓起了一个个小花苞。木芙蓉倒是开得正盛,清早起来, 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的花瓣上结着一层冰霜, 太阳一照就化成露水, 鲜艳的花朵迎风绽放, 占尽了晚秋的风情。 宋如慧出嫁的日子也临近了。 出嫁前夜,宋如慧特意早早睡了,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远远地瞧见燕飞楼还掌着灯,就披上衣裳去找宋如锦。 宋如锦正在临摹一幅春山图。 宋如慧悄悄立在她身后,看了许久,见宋如锦笔下春山苍苍,绿意隐隐,便打趣道:“妹妹临得真不错,以后家里若缺了银两,就把妹妹的画拿去卖。” 宋如锦搁下笔,缠着宋如慧闹了起来,“若家里缺钱用,定是要找太子妃娘娘讨的,哪里需要卖我的画。” 宋如慧左躲右闪,逮着空隙就去掐宋如锦的腰,两人嬉闹了好一阵儿,才渐渐停歇下来。 “我嫁出去了,娘就只有你陪着了。”宋如慧默了许久,才道了这么一句。 宋如锦蓦地怅然起来,“那以后我也出嫁了,娘岂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如慧一想也是,笑道:“那你就不要嫁出去,留在府里,陪娘一辈子。” 宋如锦歪着脑袋忖了一会儿,深明大义般地点了点头。 宋如慧便凑上前按着宋如锦的脸揉了揉,“傻妹妹。” 说罢又默了半晌,眼中泪光隐隐,猛地把宋如锦抱住了,“真舍不得你,我的傻妹妹……” 宋如锦亦紧紧回抱着姐姐,想到以后的分别,眼泪也刷地流了下来。 宋如慧细细交代道:“以后你要多陪娘说说话,别让陈姨娘和越姨娘她们惹娘生气,若去祖母那儿请安,就多说说娘的好……还有爹爹,我嫁过去之后,朝中定会恩赏我的母家,你仔细提防着,别让爹嘲讽大舅舅,惹娘不高兴……还有你,你的婚事,你自己好好挑,挑好了告诉娘,我一定想法子替你做主……” 宋如锦埋在她的肩窝里点头,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挣扎着站起来,“姐姐慢些说,我拿纸笔记下来。” 宋如慧拉住她,“你呀,记在心里就够了。” 宋如锦抽抽噎噎地说:“我没姐姐顾虑周全,我怕我记不住。” 系统跟着唏嘘道:“别怕,宿主,我帮你记着。” 第二天一早,宫里迎亲的队伍从皇城连到了忠勤侯府,八抬彩轿围着绣双喜的龙凤纹锦缎,一路晃晃悠悠,抬到侯府门口,满街的宫侍齐刷刷地跪下恭迎太子妃。 宋如慧头戴累丝嵌宝镂空龙凤冠,身穿赤色祥云纹锦衣,衣摆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外罩一件明黄色鹤纹霞帔。因天气冷,手上还拿着一只牡丹纹样的珐琅手炉。身后跟着一群宫侍女官,走到宋怀远和刘氏的面前,盈盈拜了下来。 宋怀远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刘氏却悄悄掩着脸抹眼泪。 此番拜别,日后便不能时时相见了,宋如慧心里不免感伤,但想到身旁有不少眼睛看着,便还是强颜笑着劝说刘氏:“娘别伤心了,女儿嫁进皇家是去享福的。” 刘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摆出一副笑脸来,“好,好,娘不伤心。你嫁过去之后,记得以殿下为重,用心侍奉。” 宋如慧应承下来,又走去拉着宋如锦的手,“好妹妹,记着我昨晚和你说的话,以后我不在家,爹爹娘亲就劳你多多看顾。” 宋如锦点头如捣蒜,“姐姐放心。” 宋如墨就在宋如锦旁边,等着宋如慧和她说几句,哪知道宋如慧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盖上了大红色绣龙凤呈祥的盖头,扶着左右两侧宫女的手,一步步走出了侯府,坐进八抬彩轿。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一抬接一抬的嫁妆也从侯府搬了出去。 曹氏原本还在心里默默数总共有多少抬,结果越看越眼花缭乱,数都数不过来,忍不住咋舌道:“这得有多少嫁妆啊?” 二夫人听见了,便和她解释:“这嫁妆里头有一大半是太子殿下先前的聘礼,因都是御用的东西,留在家里不妥,干脆全带走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也不知曹氏有没有听清。她望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惊羡不已,“咱们家真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 没过几日,朝中就下了恩旨,赏忠勤侯府上下若干绸缎珠宝,封忠勤侯之妻刘氏为一品贞荣夫人,除义安侯为礼部侍郎。 现任义安侯就是刘氏的嫡亲哥哥。因他高升,所以近日宋怀远对刘氏的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再提“义安侯府没家教”那些话了——若果真没有家教,也进不了礼部。 刘氏面上不显,心里却嗤之以鼻。若让她选,她宁愿舍了娘家的富贵、自己的荣华,也不要女儿嫁进东宫。 日子过得顺顺当当,很快又要到新年了。 这日,荷香喜形于色地走进来,和陈姨娘道:“姨娘,您派去沧州府的人来消息了。” 陈姨娘正在打五蝠络子,闻言立马抬睑,“怎么说?” 荷香一脸不屑,“越氏一家果真不是好货,在沧州府就以侯爷的岳家自居,越氏的哥哥使银子捐了个县丞,吏部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批下来了,他就跟没见过钱似的捞油水,抢了不少好人家的闺女当姨娘。” 陈姨娘对着阳光比着丝线的颜色,嘴角微微翘起,“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正是呢。现下罪证齐全,就差按您的吩咐去官府告他了,只是……” “只是什么?” 荷香神色犹豫起来,“现任沧州府的知府是侯爷的门生,就怕他和侯爷通气,轻轻把这事儿揭过去。” 陈姨娘笑了起来,“这你放心好了,侯爷一门心思扎在官场里头,做不得这等包庇妾室的事。他也不会容忍自己的仕途有这样的污点。赶紧去告——就要过年了,咱们也给越氏添添堵。” 荷香重重一点头,而后忽地压低了声音,“此去沧州府,还探听到了一件事。” “何事?” 荷香警觉地望了望四周,特意跑去把门窗掩紧了,然后才一脸谨慎地走回来。 “到底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现在陈姨娘心情大好,说话都带着笑意。 荷香附耳过去,絮絮说了一通。陈姨娘听了一惊,编到一半的络子掉在地上,“此事当真?” “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陈姨娘按住八仙椅的把手,眼中的震惊久久不曾散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轻轻笑出了声,“我说什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这事儿还得好好谋划,可不能让侯爷觉得我特意派人去沧州府查她的底细!” 年节总是热闹,今年家里又出了个太子妃,所以宫中的赏赐也不少。除了这些,宋如锦还收到华平县主送来的自制梅花糕,一个个都捏成了梅花的形状,小巧可爱,扑鼻便是淡淡的梅花香。 装梅花糕的是个扁方匣子,里头还有一道隔层,塞了两封信。 一封是华平县主写的,上面记了做梅花糕的方子,让宋如锦得空“尽可以一试”。另一封是徐牧之写的,先洋洋洒洒写了一段华美的骈文,描述了冬日多姿的景色和新年热闹的场景,然后又说了一通“时逢新岁,顺贺冬祺”之类的套话,最后才羞羞答答地点明目的——上元节一起出去看灯啊! 系统并不能理解半大孩子砸冰的乐趣,宋如锦却是很有共鸣的。她兴致勃勃地担当起了观众的角色,“那你继续砸,我想看。” 小少年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但由于心底有一种名曰“表现欲”的东西在作祟,所以他又搬起了一块大石。 只不过这回没有扔得很远。石头飞了很短一段距离就坠了下去,在冰湖的湖面上转了个圈。 但宋如锦还是很给面子地拍手叫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聪明自误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念在宋如墨也没有得逞,刘氏就罚她抄写二十遍《闺训》, 不抄完不许出院门。后来这事儿惊动了老夫人, 老夫人又罚宋如墨抄写十遍《妙法莲华经》, 还把宋怀远叫去骂了一顿, 说他“未履教养之责,忝为人父;不察龃龉之事, 愧为人臣”。 宋怀远在老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挨训, 回去之后就把气撒在陈姨娘身上。因着这一年陈姨娘膝下儿女频频犯错, 宋怀远便觉得这个妾室没有原来那般省心了,只叮嘱她仔细教养孩子,去梨香苑的日子越发少了。 陈姨娘每日去给宋如墨送吃的,经常背过身去抹眼泪。有几次被宋如墨撞见, 便见她凉薄一笑,“姨娘哭什么呢?哭父亲来的少了吗?” 陈姨娘气结, “混账!我是为了你哭!你明知以后的亲事都拿捏在夫人手里,为什么还要跟她作对!她若把你随便许给什么人家, 你可怎么办呀……” “我的亲事自然拿捏在我自己手里, 关母亲什么事。”宋如墨聊起婚姻大事, 全然没有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有的羞赧,“姨娘也不必操心了。” 宋如锦也去看过宋如墨,隔着窗户问正在抄经书的少女,“四妹妹, 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泻药啊?” 宋如墨偏头望过来, 夏日热烈的阳光照进她的眸子,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没有为什么。”宋如墨走上前,透过漏花窗,直直地看着宋如锦,“我只是很羡慕你。” 这一刻她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了。像是嫉妒,又像心有不甘,甚至还有几分功败垂成的沮丧——下泻药又不是下毒|药,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她只想给宋如锦一个教训而已,又不曾害人性命。 系统很能理解这姑娘的心理:“偌大的侯府,就她一个庶出,论身份就矮了一等。若要比才华,也有宋如慧珠玉在前,比什么都比不过,姨娘又偏宠弟弟,这孩子心理不扭曲谁扭曲啊?” 系统絮絮说了一通,最后总结道:“总之,家庭环境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孩子的性格。宿主,你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注意一点。哦,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还太早了……” 夏尽秋来,大半年的光景倏然而过。桂花一茬接一茬地开了,整个侯府都弥漫着馥郁醉人的桂花香。桂树深绿色的叶子掩映着金黄色的花朵,层层叠叠地覆在一起,明明不是什么艳丽的花儿,却显得格外灿烂多姿。 老夫人的腿疾重了许多,渐渐地不爱走动了。宋如锦每日去请安时,便会顺道折一枝桂花,还道:“外头秋色正好,既然祖母懒得走,我便把秋色带来给祖母一观。” 眉眼精致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往那儿一站,当真是人比花娇,说出的话也句句讨喜。惹得老夫人喜笑颜开,常把宋如锦挂在嘴边夸。 宋如锦也往慈晖堂跑得越发勤了,隔三差五就去一趟,和养在老夫人跟前的宋衍也熟了起来。宋衍现在才九个月,渐渐能咿咿呀呀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宋如锦就拿一只大红色的拨浪鼓逗他:“叫姐姐,姐姐——” 小宋衍就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含混地跟着喊:“切切……” 宋如锦顿时眉开眼笑。 “说姐姐最好!”宋如锦得寸进尺。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说得了这般复杂的句子?小宋衍努力地张嘴,“切切……好……” 宋如锦乐得捧腹大笑。 老夫人就喜欢看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连带着腿疾也没那么难受了。 有一天,老夫人歇午刚醒,就听采杏说二姑娘已经来了,她嘴上说着:“天天往这儿跑,她也不腻烦。”脚下却急急忙忙地穿上鞋子,一刻也不停地往东厢房去了。 宋如锦正拿着一只竹蜻蜓逗宋衍玩。见老夫人来了,就笑着说:“祖母,我今日不走了,就在您这儿住几天。” 老夫人心里自然高兴,吩咐人去搭一个碧纱橱,还让丫头们趁着日头把被褥拿出去晒一晒。 “这事儿可曾知会你娘了?”老夫人笑眯眯地问道。 “就是娘让我过来小住的。”宋如锦道,“娘说祖母年岁大了,虽有衍弟承欢膝下,却也孤孤单单的,让我们多来陪陪您。” 老夫人慈爱地揉了揉宋如锦的发顶,“你娘把你教得很好。” 结果宋如锦一住下来就不肯走了。老夫人这里不仅茶点精细、饭菜可口,最关键的是疏影没跟来,再没有人催她练字了!得闲还能逗逗小宋衍解闷儿,别提过得多快活了。 日子便这般松松散散地过下去,转瞬又是一年除夕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聚在一起,连之前受罚后就不大出门的宋如墨也出现在了饭桌上。大家彼此说着祝词,热热闹闹地把年过了。 年后,靖西王妃又递来了帖子,请宋如锦过府做客。 刘氏当着宋怀远的面应承下来,倒把宋怀远气得够呛。 其实这大半年来,宋如锦去靖西王府已是常事,只是宋怀远不知道而已。刘氏也想开了——夫君的爱重、侯府的前程,她都不在乎,只要女儿过得舒心快活,她就满足了。 宋如锦对靖西王府已经很熟了,熟到什么地步呢?不用下人领路就能七拐八拐地摸到徐牧之的书房。 她到的时候徐牧之正在读书,看得是本画册子,封皮上写着“大夏山河鉴”。宋如锦见他看得入神,便没打扰他,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颇为顺手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过了年,徐牧之就十五岁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正是听了英雄事便生出满腔抱负、读了圣贤书便忧国忧民的时候。徐牧之每日在国子监进学,倒也并非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加之在王府耳濡目染,他心里很清楚当朝太子对他们家是什么态度。 但他真的好想披上战甲,驰骋无垠的战场,守卫这片大好河山啊! 他翻了一页《大夏山河鉴》,少年不知愁滋味般地叹了口气。 “锦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吱一声?”徐牧之一抬头,便见宋如锦正坐在前头的八仙椅上,慢条斯理地喝茶。他还当自己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 “来得有一会儿了,见你看得入迷,便没有扰你。”宋如锦道。她今日穿了一件橘红色的锦缎长袄,脸蛋也被屋子里的地龙熏得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喜人。 “劳烦妹妹久等了。前几日过年,厨房新做了几个大菜,我带妹妹去吃,就当是给妹妹赔罪了。”徐牧之站了起来。 宋如锦仰首看着他:“你好高啊……” 一年前,两人的身高还差不多,没想到这一年以来,徐牧之的身量嗖嗖嗖地往上长,已经比宋如锦高出一个头了。 徐牧之闻言,弯着腰,矮下身子,笑盈盈地平视着宋如锦的杏眼,“那妹妹要多吃一点,才能长高。” 宋如锦想起自己每日在老夫人那儿蹭饭,餐餐都要吃大鱼大肉,饭后还要用一些水果茶点……她很是心虚地点了点头——她吃得已经够多了! “你的发髻散了,我帮你拢好。”因徐牧之低着头,宋如锦便瞧见他的头发散出来一束,本想顺手把它盘到发髻里,哪知道越弄越乱,还不如先前整齐。 宋如锦愧疚道:“世兄,要不拆下来重新束吧?” 徐牧之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妹妹……妹妹看着办吧。” 宋如锦便把他整个发髻拆了下来,重新扎了一个小发髻圈,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样式简单的玉簪,固定住小发髻圈,然后抽紧余下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绕上簪子。 徐牧之的脸渐渐热了起来。他甚至能听见宋如锦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像熏然春风吹在他的心头。 “好了。”宋如锦扶着徐牧之的脑袋,左右端详了一下,非常满意。 “谢、谢谢妹妹。”徐牧之语无伦次道,“走,妹妹,我、我请你吃饭。” 宋如锦乖乖地跟上。 用了饭,时辰也不早了,徐牧之送宋如锦出府,小心翼翼地问:“锦妹妹,今年上元节,你出去看灯吗?” 宋如锦点点头。 徐牧之微微笑了起来:“那我来找妹妹,咱们一起去街上看灯。” 宋如锦又点了点头。侯府接送她的马车来了,她矮着身子坐进车厢。 徐牧之注视着马车辘辘行了好一段路,摸了摸头上插着的玉簪,忽然拔脚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妹妹别忘了——” 刘氏心不在焉:“再过两日。” “母亲聘了教书先生?”宋如墨扫了眼在场的平辈们,心里琢磨了一下,很快猜到那两个教书先生中定然一个教宋衡,一个教宋如锦,说不定还会捎带宋如云。 总之没她的份儿! 宋如墨菱唇一抿,眼珠子转悠了半圈,便娉娉婷婷走到刘氏跟前,笑靥如花道:“多谢母亲。女儿一定好好向先生讨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心存芥蒂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陈姨娘沉吟了片刻, 招招手把荷香叫到近前,“你去开我的妆奁,里头有一串金丝玉玛瑙手钏, 你拿出去当了, 换些银两,雇个稳妥的人去沧州府一趟。” 荷香有些疑惑, “姨娘这是何意?” 陈姨娘接着说:“到了沧州府, 仔细搜罗越姨娘家里人欺男霸女的罪证,再带上我哥哥的名帖,一并送到官府去。” 陈姨娘有一个同胞庶兄,书读得不错,早些年中了举人,如今也在外头任父母官。 她扶了扶发间的坠珠步摇,咬牙切齿地说:“她敢给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让她安生。” 荷香重重点了点头。 “近来墨姐儿怎么样?”陈姨娘舒了一口气, 揉着太阳穴问道。 “四姑娘总默默的不说话, 婢子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陈姨娘按了按眉心, 叹息了一声, “这丫头……” 与此同时, 慈晖堂的老夫人正打量着小宋彻。宋如慧和宋如锦一双姐妹,就在一旁翻花绳玩。 越姨娘也来了。 因着上回刘氏以绿豆汤为例, 给宋如锦上了一堂生动的妻妾斗法课, 所以现在宋如锦一看见越姨娘, 就觉得自己在看一碗绿豆汤。 “这孩子生的瘦弱, 不似衍哥儿壮实。”老夫人年岁大了,眼睛不大好,凑近襁褓看了许久,才慢慢说道。 宋如锦把花绳搅得一团糟,宋如慧一边替她整理,一边搭腔道:“衍弟自小养在祖母跟前,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咱们的太子妃娘娘都这么说了,那铁定是没有错的。” 现下都七月初了,满打满算,再有三个月,宋如慧就要嫁给太子了,如今正是最憧憬最羞涩的时候,最怕听别人拿太子打趣她。现在听老夫人这么说,立时面色微红,耳垂也烫了起来。 “这么说,我的彻哥儿还有个太子妃姐姐。大姑娘以后可要多多帮衬弟弟。”绿豆汤,哦不,越姨娘柔柔地说。 宋如慧抬眸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没说话。越姨娘只比她大两岁,她对上越姨娘的时候总觉得尴尬。 “他算慧姐儿哪门子的弟弟。”老夫人一句话挡了回去。 越姨娘便有些讪讪。 “论起来,衍哥儿还是早产儿呢。”老夫人看够了孙儿,采杏扶着她坐回位子,“彻哥儿如今也快九个月了吧?衍哥儿九个月的时候都会说话了。” 包在大红锦缎襁褓里的宋彻又黑又瘦,小小的一团,逗他说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哼几声。 宋如锦与有荣焉:“衍弟聪明着呢,旁人一概都是比不过的。” 坐在下首的越姨娘拿纨扇掩了半张脸,盈盈一双水目怯怯地望过来,“二姑娘,衍哥儿出生在侯府,自小金莼玉粒喂着养大,我们彻哥儿是乡下长大的,喝糙米粥,吃糟糠腌菜。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其实今日老夫人派人去把宋彻抱过来瞧瞧,特意叮嘱了越姨娘不必跟来,哪知道越姨娘就当没听见一样,一路觍着脸随着老夫人跟前的嬷嬷来了慈晖堂,不知道的还当她在老夫人这儿多得脸呢。 来都来了,赶走也不合适,老夫人便由着她在这儿坐着,心中着实嫌她身份低微,不懂规矩,不会看人脸色。 现下她又驳了宋如锦一句,老夫人便护起短来:“主子们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越姨娘便噎了噎,抬头望见老夫人冷峻的面色,顿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眼中朦朦胧胧腾起了一层水气,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系统慨叹不已:“这个越姨娘,心里都快恨死老夫人了,脸上竟然还能做出一副柔弱怯懦的表情,影后影后,佩服佩服。” 宋如锦闻言就忍不住朝越姨娘那儿望去,正好对上她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 “宿主,别看了,你这种智商根本玩不过她。” 越姨娘回去之后,身边服侍的莲月就忍不住嗤笑,“说了别去,姨娘非要去,可不是上赶着讨人嫌。” 莲月是家生子,父亲是宋怀远跟前得脸的管事,母亲是服侍二夫人梳头的嬷嬷。侯府这样的人家,三等仆妇的吃穿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姑娘还要好,莲月自小也是被当成小姐一样养大的。 因此把她拨过来服侍这个出身贫苦的越姨娘,她心底是一万个不乐意。 越姨娘听了她的冷嘲热讽,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垂下眼睫,低柔地说了句:“莲月,给我倒杯茶罢。” 莲月随手拿来茶壶倒了杯茶,重重地往越姨娘面前一放。瞧见她满头的珠翠,心里愈发看她不起——但凡越姨娘得了赏赐,就往头上身上招呼,真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做派。 越姨娘端起茶杯,也不喝,就拿在手上端详。精细的官窑瓷杯,青花纹,杯子底部是一圈海水纹样,杯身则是惟妙惟肖的缠枝瓜果。 只是里面盛的茶已经放了很久,茶汤泛黄,上面还飘着一根孤零零的茶叶。越姨娘轻声道:“莲月,茶凉了。” “姨娘将就着喝吧,天气热,哪需要喝热茶。”莲月说完,懒得在越姨娘跟前服侍,径自甩帘子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越姨娘一人。她收起柔弱娇怯的表情,抚平了一直似蹙非蹙的嫦娥眉,走去小厨房烧了一锅水,给自己泡了一壶热茶。神色挣扎了片刻,便对准自己白皙柔软的手背浇了下去。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从她把发簪插进继父胸膛的那一刻起就不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氏便得了消息:宋怀远把越姨娘身边的丫头赶去京郊的庄子了。 周嬷嬷一边服侍她起床,一边说着,“……已经打听过了,那丫头名叫莲月,越姨娘名字里也有一个‘莲’字,所以犯了忌讳,干脆远远地打发走了。” “什么时候一个姨娘也要旁人避讳了。”刘氏冷笑,“一看就是托词,肯定还有旁的缘故。” “旁的倒没打听出来。不过老妇看见越姨娘手背又红又肿,还有一溜烫出来的水泡,估摸着是那莲月没服侍好,惹侯爷生气了。” 刘氏也没深想,转而问道:“锦姐儿可来了?” “已经来了,正用着早膳呢。” 刘氏连忙披上竹青色丝绸罩衣,快步朝外走去,“我去瞧瞧她穿戴得妥不妥当。头一回去公主府,可不能出岔子。” 朗月高悬,清辉散落,远处大张旗鼓行来的仪仗越发清晰分明。 徐牧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华平县主追上去,小声道:“你去哪儿啊?” “回家。” “回家作甚?” “不回家难道留在这儿等着觐见太子殿下?” 华平县主急道:“你不去看灯会啦?” 徐牧之顿住了脚步,聋拉着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去了。” 此时的忠勤侯一家也得到了消息,阖家上下都在府门前跪迎太子尊驾。 宋如锦默默地嘀咕:“不能出去看灯会了……这个太子真讨厌啊!” 系统紧张兮兮地说:“这话你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真怕这个傻孩子到处和人嚷嚷太子的不是。 一群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太子才姗姗来迟,亲自扶起宋怀远,道:“太傅不必如此多礼。” 宋怀远顺势站起来,拱手说了一些“承蒙殿下屈尊过府,臣蓬荜生辉”之类的套话。 太子又道:“此行一则是为看望太傅、庆贺佳节,二则是为传父皇旨意。” 说着,朝一旁的宫侍使了个眼色。 宫侍掐着尖细的嗓子高声道:“奉圣上旨意,赐忠勤侯燕窝火熏酥鸡一品,水晶芙蓉肘子一品,银碟时蔬小菜四品……” 一份份菜肴端到了众人面前。 上元节赐菜是大夏朝约定俗成的惯例。虽说从皇城到侯府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又是冬天,这些看似精致的菜品早就凉透了,但侯府众人还是觉得荣幸之至,此起彼伏地叩首拜谢今上恩典。 随后,宋怀远请太子去正堂稍事歇息。太子勤学好问,即便时逢佳节也不忘请教太傅经济之道。二人足足聊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太子临走前又颁下一道旨意,赐予忠勤侯嫡长女宋氏四匹并蒂莲刻丝蜀锦、一对和田玉三环同心佩,还有一整套的二凤衔珠赤金头面。 不消一日,太子上元夜的行径就被朝中众臣子知晓了。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借着“探看忠勤侯幼子宋衍”的名义来侯府拜访,关系好的就多嘴问几句,提前恭贺一声“令嫒大福”,关系不好的也会让家中女眷给忠勤侯夫人递帖子,日后常常来往,多多结交,着意亲近亲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桂花载酒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陈姨娘又羞又恼, “我好心好意来看姑娘, 姑娘竟这般说我, 倒让我这个庶母无地自容了。” 暗香有宋如锦撑腰,越发牙尖嘴利:“姨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二姑娘是咱们府上正经的嫡小姐,别说您是姑娘的庶母,就算您是侯爷的庶母,我们姑娘也是说得的。亏您还是半个主子呢,这点道理都不懂。” 陈姨娘被暗香一阵抢白,心中恼恨,忍不住反唇相讥, “你也知道我算半个主子——尚轮不到你说我的不是。” “好热闹。”绣着梅兰竹三君子的门帘掀起,刘氏领着长女宋如慧慢悠悠走进来,“看来我们来晚了, 错过一场好戏。” 她说话的时候, 目光一直在陈姨娘和宋衡两人之间转悠, 末了轻蔑地移开眼,像在看一对跳梁小丑。 陈姨娘收起了方才委屈的神色,左手拉着宋衡, 右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冲着刘氏微微屈膝,“夫人。” 她的神色并不算谦卑,甚至有些得意, 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刘氏根本没搭理她, 只是快步走到了宋如锦面前, 一面伸手试她额上的温度,一面对疏影暗香道:“姐儿身子不好,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扰她的清净。” “是!”暗香脆生生地应道。 宋如锦抓着宋如慧的袖子,翻来覆去地看,惊奇道:“大姐姐衣裳上绣的是什么花?” “是栀子花。”宋如慧只比宋如锦大三岁,正是少女心境。她欢快地转了个圈,笑着问:“织云坊新出的花样子,你瞧瞧,好看吗?” 宋如锦连连点头,“好看,真好看。” 刘氏目光怜爱,“你喜欢,娘也给你做一身。” 疏影也上前凑趣:“大姑娘穿得什么料子?瞧着真鲜亮,就跟彩霞罩在身上似的。” “是宫里赏的云锦。外祖母得了十匹,给我留了两匹,锦妹妹两匹,云妹妹也有一匹。” 一旁冷眼看着她们母女和乐融融的陈姨娘不禁握紧了拳,精心修剪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出身昌宁伯府,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大家闺秀。云锦这等御赐的好东西,她见都没有见过,刘氏竟然奢侈到拿来给两个姑娘做衣裳。 半大的姑娘,身子跟抽条似的长,今年做的衣裳明年就穿不下了,哪需要用这么好的料子? 这便也罢了,刘氏祖上积德,得来这世袭罔替的富贵,原是她羡慕不来的。 可是,为什么慧姐儿有,锦姐儿也有,就连二房的宋如云都有,单她的女儿没有! 不就欺她的墨姐儿是个庶出! “宿主,陈姨娘好像不太高兴。” 宋如锦偏过脑袋,一派天真地问:“姨娘,你怎么不高兴啦?” 陈姨娘尴尬一笑,下意识地摸上腹部,“没什么,肚子里的哥儿踢我呢。” “宿主,其实陈姨娘是因为没有云锦不高兴。” “噢,我知道了,姨娘没有云锦,所以不开心了。”宋如锦了然地点点头,转过身,摇着刘氏的胳膊央求道,“娘,我做衣裳的料子若有的多,就给姨娘做两块帕子嘛,好不好嘛!” “啧,宿主,你这招损人够狠。” 宋如锦无辜地眨着眼。什么损人不损人的,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啊!虽然陈姨娘刚刚斥了暗香几句,可她毕竟也算自己的长辈。既然她想要云锦,那给她一点也是应当的! 刘氏面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欣慰地揉了揉宋如锦的发髻,“依你,都依你。我的锦姐儿长大了,懂事了。” 说罢,不动声色地朝陈姨娘挑了挑眉,眼中的不屑与傲慢格外分明——侯爷宠你又如何?想要一块云锦帕子,还要用我女儿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 陈姨娘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这回肚子是真不舒服了,脸色难看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拉着宋衡走了。 另一边的宋如慧正兴致盎然地描绘着自己院子里的景色:“……雪停了之后,梅花忽然一下全开了,白雪映着红梅,俏生生立在枝头,别提多好看了。” 宋如锦一脸神往:“我要去看!娘,我要去大姐姐院子里看梅花!” “才病了一场,又要去疯了。”刘氏板起脸。 “娘……”宋如锦钻进刘氏怀里,撒娇似的拱来拱去,“让我去看看嘛,就去一会儿……” 刘氏拿她没办法,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嗔道:“鬼机灵,知道娘心软。这几日你先养好身子,下月初十,福阳公主在华芳林设宴,娘带你和姐姐一起去。府上所有的梅花加起来,也没有华芳林的好看。你呀,就安心等着吧。” 华芳林是皇室园林,占地极大,其内栽有成百上千棵梅树。每年冬日下雪后,福阳长公主都会在那儿设宴,美其名曰“踏雪寻梅宴”,邀请盛京城的夫人们太太们一起来烹茶赏花。 那天之后,宋如锦就开始扳着指头过日子,一日要问三回:“疏影,离寻梅宴还有几天啊?” 系统都听腻了,“那华芳林有那么好玩吗?” 宋如锦猛地点头,支着下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还没去过,娘亲说我年纪小,禁不起一日车马奔波,只带大姐姐去。” 想到再过几天,就能瞧见传闻中的“簇簇满枝雪,茫茫万树梅”,宋如锦就兴奋地睡不着觉。 系统小声嘀咕:“拖儿带女赴宴赏梅,不就是贵族大型相亲现场嘛……唉,我这双智慧的眼睛,早已看穿了一切。” 腊月初十,当今帝姊福阳长公主于华芳林设赏梅宴。 刘氏领着一双女儿,熟稔地和在场的命妇们打招呼。一位体态微丰的妇人主动走上前,“昭娘,今日怎么把锦姐儿也带来了?” 昭娘是刘氏的闺名,能这般唤她的,显然是自幼相识的闺中密友了。刘氏亲亲热热地挽起妇人的手,“锦姐儿也不小了,该带出来见见世面了。锦姐儿,快来见过你大舅母。” 这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正是刘氏的兄长,义安侯的夫人张氏。她瞧着宋如锦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越看越是喜欢,当即解下腰上的双鱼戏水碧玉佩塞到宋如锦的手里,“锦姐儿,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真漂亮——这模样,我还当是观音娘娘座下的仙童呢。” 刘氏听了也高兴,示意宋如锦收下玉佩,“还不谢谢大舅母。” 宋如锦乖乖巧巧地道谢:“谢谢大舅母夸奖。” 两个大人顿时笑作一团。 系统道:“其实你娘让你谢的是那块玉佩……”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 系统咳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得嘞,这回摊上一个傻白甜宿主。 刘氏让周嬷嬷带两个女儿去暖阁里休息,而后才细细地跟张氏说起体己话来,“……锦姐儿还早,我也不急,倒是慧姐儿,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也该定下来了。大嫂若有合适的人选,千万记得知会我一声。咱们也不求人家有多高的门第,只求他家世清白,后宅干净。” “你放心,我省得。”张氏应承下来,“说来也巧,前几日靖西王妃也托我替她相看媳妇儿,她那世子和你家大姑娘同岁,你觉着如何?” 靖西王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祖辈跟着太|祖征战沙场,曾孤身赴敌营,搭救当时命悬一线的太|祖陛下。如今府上还奉着丹书铁券,算是一等一的功勋世家了。 刘氏却摇了摇头:“听说那位世子顽劣得很,慧姐儿性子文静,怕是制不住他。” 张氏了然:“也是。王妃也正为这发愁呢。” 暖阁内已有好几个十来岁的少女。宋如慧和她们是相熟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宋如锦觉得没意思,一直在往窗外张望。 这里离梅林很近,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墙角红艳艳的一枝梅花,凌寒而放。 她心里痒痒,正好周嬷嬷道:“姐儿们先歇着,老妇去伺候夫人了。这儿不比府里,可不能乱走动。” 宋如锦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等周嬷嬷走远了,就附在宋如慧耳边悄悄道:“大姐姐,我去后头瞧瞧,一会儿就回来。”没等宋如慧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华芳林的梅树是沿湖而栽的。 天冷的很,湖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树枝上挂着将坠未坠的雪。放眼望去,梅花就像长在冰川上、开在雪原中,红的红,白的白,绚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咚。”突然有一块大石头斜飞过来,狠狠砸向了面前的冰湖。 宋如锦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半晌才探出脑袋向四周张望。 “神仙姐姐,适才怎么了?” “看见对面蹲着的那个男孩儿没?就是他,刚刚搬了块石头往冰上扔。” 宋如锦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那人又在搬一块大石头。他和宋如锦一般高,搬石头的时候脸涨得通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头举起来,用力往冰面上一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自毁前程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刘氏托着茶碗抿了几口茶, 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京中贵女嫁入夫家,大多会把贴身服侍的婢女开了脸抬做姨娘, 疏影这会儿不肯嫁出去, 多半就在琢磨这个心思呢。 也是,自小拨过来伺候姑娘, 吃用都比照着主子, 粗活累活从没有干过, 哪里还能心甘情愿地配个小厮,潦潦草草地过一辈子呢? 疏影身上的机灵劲儿, 刘氏一向是喜欢的,但机灵到自己女儿身上,她就不太高兴了。但话说回来,有个自小服侍的丫头跟在身边照应,也挺不错的,总好过外人。 “疏影是个有主意的。”刘氏淡淡道。 周嬷嬷奉承道:“有什么主意,还不是夫人您说了算。” 刘氏脑中闪过几个念头,最后叹了口气, “就怕她以后算计到锦姐儿的头上。” “怕什么。她老子娘都在府里, 哪敢掀什么风浪。” 刘氏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这事儿暂且放着吧, 等慧姐儿出嫁了再说。”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 才十月份, 梅树就鼓起了一个个小花苞。木芙蓉倒是开得正盛, 清早起来, 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的花瓣上结着一层冰霜,太阳一照就化成露水,鲜艳的花朵迎风绽放,占尽了晚秋的风情。 宋如慧出嫁的日子也临近了。 出嫁前夜,宋如慧特意早早睡了,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远远地瞧见燕飞楼还掌着灯,就披上衣裳去找宋如锦。 宋如锦正在临摹一幅春山图。 宋如慧悄悄立在她身后,看了许久,见宋如锦笔下春山苍苍,绿意隐隐,便打趣道:“妹妹临得真不错,以后家里若缺了银两,就把妹妹的画拿去卖。” 宋如锦搁下笔,缠着宋如慧闹了起来,“若家里缺钱用,定是要找太子妃娘娘讨的,哪里需要卖我的画。” 宋如慧左躲右闪,逮着空隙就去掐宋如锦的腰,两人嬉闹了好一阵儿,才渐渐停歇下来。 “我嫁出去了,娘就只有你陪着了。”宋如慧默了许久,才道了这么一句。 宋如锦蓦地怅然起来,“那以后我也出嫁了,娘岂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如慧一想也是,笑道:“那你就不要嫁出去,留在府里,陪娘一辈子。” 宋如锦歪着脑袋忖了一会儿,深明大义般地点了点头。 宋如慧便凑上前按着宋如锦的脸揉了揉,“傻妹妹。” 说罢又默了半晌,眼中泪光隐隐,猛地把宋如锦抱住了,“真舍不得你,我的傻妹妹……” 宋如锦亦紧紧回抱着姐姐,想到以后的分别,眼泪也刷地流了下来。 宋如慧细细交代道:“以后你要多陪娘说说话,别让陈姨娘和越姨娘她们惹娘生气,若去祖母那儿请安,就多说说娘的好……还有爹爹,我嫁过去之后,朝中定会恩赏我的母家,你仔细提防着,别让爹嘲讽大舅舅,惹娘不高兴……还有你,你的婚事,你自己好好挑,挑好了告诉娘,我一定想法子替你做主……” 宋如锦埋在她的肩窝里点头,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挣扎着站起来,“姐姐慢些说,我拿纸笔记下来。” 宋如慧拉住她,“你呀,记在心里就够了。” 宋如锦抽抽噎噎地说:“我没姐姐顾虑周全,我怕我记不住。” 系统跟着唏嘘道:“别怕,宿主,我帮你记着。” 第二天一早,宫里迎亲的队伍从皇城连到了忠勤侯府,八抬彩轿围着绣双喜的龙凤纹锦缎,一路晃晃悠悠,抬到侯府门口,满街的宫侍齐刷刷地跪下恭迎太子妃。 宋如慧头戴累丝嵌宝镂空龙凤冠,身穿赤色祥云纹锦衣,衣摆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外罩一件明黄色鹤纹霞帔。因天气冷,手上还拿着一只牡丹纹样的珐琅手炉。身后跟着一群宫侍女官,走到宋怀远和刘氏的面前,盈盈拜了下来。 宋怀远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刘氏却悄悄掩着脸抹眼泪。 此番拜别,日后便不能时时相见了,宋如慧心里不免感伤,但想到身旁有不少眼睛看着,便还是强颜笑着劝说刘氏:“娘别伤心了,女儿嫁进皇家是去享福的。” 刘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摆出一副笑脸来,“好,好,娘不伤心。你嫁过去之后,记得以殿下为重,用心侍奉。” 宋如慧应承下来,又走去拉着宋如锦的手,“好妹妹,记着我昨晚和你说的话,以后我不在家,爹爹娘亲就劳你多多看顾。” 宋如锦点头如捣蒜,“姐姐放心。” 宋如墨就在宋如锦旁边,等着宋如慧和她说几句,哪知道宋如慧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盖上了大红色绣龙凤呈祥的盖头,扶着左右两侧宫女的手,一步步走出了侯府,坐进八抬彩轿。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一抬接一抬的嫁妆也从侯府搬了出去。 曹氏原本还在心里默默数总共有多少抬,结果越看越眼花缭乱,数都数不过来,忍不住咋舌道:“这得有多少嫁妆啊?” 二夫人听见了,便和她解释:“这嫁妆里头有一大半是太子殿下先前的聘礼,因都是御用的东西,留在家里不妥,干脆全带走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也不知曹氏有没有听清。她望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惊羡不已,“咱们家真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 没过几日,朝中就下了恩旨,赏忠勤侯府上下若干绸缎珠宝,封忠勤侯之妻刘氏为一品贞荣夫人,除义安侯为礼部侍郎。 现任义安侯就是刘氏的嫡亲哥哥。因他高升,所以近日宋怀远对刘氏的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再提“义安侯府没家教”那些话了——若果真没有家教,也进不了礼部。 刘氏面上不显,心里却嗤之以鼻。若让她选,她宁愿舍了娘家的富贵、自己的荣华,也不要女儿嫁进东宫。 日子过得顺顺当当,很快又要到新年了。 这日,荷香喜形于色地走进来,和陈姨娘道:“姨娘,您派去沧州府的人来消息了。” 陈姨娘正在打五蝠络子,闻言立马抬睑,“怎么说?” 荷香一脸不屑,“越氏一家果真不是好货,在沧州府就以侯爷的岳家自居,越氏的哥哥使银子捐了个县丞,吏部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批下来了,他就跟没见过钱似的捞油水,抢了不少好人家的闺女当姨娘。” 陈姨娘对着阳光比着丝线的颜色,嘴角微微翘起,“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正是呢。现下罪证齐全,就差按您的吩咐去官府告他了,只是……” “只是什么?” 荷香神色犹豫起来,“现任沧州府的知府是侯爷的门生,就怕他和侯爷通气,轻轻把这事儿揭过去。” 陈姨娘笑了起来,“这你放心好了,侯爷一门心思扎在官场里头,做不得这等包庇妾室的事。他也不会容忍自己的仕途有这样的污点。赶紧去告——就要过年了,咱们也给越氏添添堵。” 荷香重重一点头,而后忽地压低了声音,“此去沧州府,还探听到了一件事。” “何事?” 荷香警觉地望了望四周,特意跑去把门窗掩紧了,然后才一脸谨慎地走回来。 “到底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现在陈姨娘心情大好,说话都带着笑意。 荷香附耳过去,絮絮说了一通。陈姨娘听了一惊,编到一半的络子掉在地上,“此事当真?” “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陈姨娘按住八仙椅的把手,眼中的震惊久久不曾散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轻轻笑出了声,“我说什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这事儿还得好好谋划,可不能让侯爷觉得我特意派人去沧州府查她的底细!” 年节总是热闹,今年家里又出了个太子妃,所以宫中的赏赐也不少。除了这些,宋如锦还收到华平县主送来的自制梅花糕,一个个都捏成了梅花的形状,小巧可爱,扑鼻便是淡淡的梅花香。 装梅花糕的是个扁方匣子,里头还有一道隔层,塞了两封信。 一封是华平县主写的,上面记了做梅花糕的方子,让宋如锦得空“尽可以一试”。另一封是徐牧之写的,先洋洋洒洒写了一段华美的骈文,描述了冬日多姿的景色和新年热闹的场景,然后又说了一通“时逢新岁,顺贺冬祺”之类的套话,最后才羞羞答答地点明目的——上元节一起出去看灯啊! 宋怀远在老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挨训,回去之后就把气撒在陈姨娘身上。因着这一年陈姨娘膝下儿女频频犯错,宋怀远便觉得这个妾室没有原来那般省心了,只叮嘱她仔细教养孩子,去梨香苑的日子越发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泥塑兔子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刘氏上前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 目光扫过她今日穿的水绿烟罗衫和翡翠散花纱裙,沉吟半晌, 道:“这衣裳太暗了,去换那身鹅黄色的来,瞧着鲜亮。” 估摸着今天会有不少贵女去公主府,她的锦姐儿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宋如锦刚好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 心满意足道:“还是娘这边的早膳最好吃。” “你可别唬我。你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就说祖母那儿的饭菜最好吃, 来了我这儿,又说我这边的饭菜最好吃。”刘氏捏了捏宋如锦的鼻子, “小墙头草,到处都想讨好。” 宋如锦连忙跑开了,“我回去换衣裳了!” 她们今日打算前往的,是昌平公主的府邸。 昌平公主是今上的长女,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当年先皇后生下太子匆匆过世,后位一直虚悬, 直到小昌平呱呱坠地, 龙颜大悦, 才将当时的贵妃册封为皇后。 因此,皇后一直把昌平公主视为福星,分外疼宠。圣上子多女少,是以对这个长女也颇为宠爱。公主及笄之后, 便赐她一座公主府, 在今上的几个女儿中, 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过有时候,疼宠过多也不是好事。昌平公主自小要什么便有什么,渐渐也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三年前,圣上给她指了门亲事,她原也安心待嫁,后来不知怎的听闻准驸马后院已有了姨娘,当即带上护卫家丁去了准驸马家,把准驸马叫出来当街打了一顿,还狠狠斥道:“既有妾室,敢尚公主!”婚事就此作罢。 ——这是三年前,永平十一年的事。那一年京中勋贵世家得知此事,人人自危,忙不迭地把家里年纪适合又未有婚配的儿郎订了亲事,唯恐被圣上赐婚给这混世魔王般的公主。 现如今,昌平公主已经十八岁了,仍旧没有成婚。据说她还在公主府豢养了几个面首,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可叹今上自感沉疴难愈,大限将至,嘱托皇后给公主挑一门亲事,希望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长女嫁出去好好过日子。 于是,皇后便于公主府设宴,广邀京中权贵夫人做客,还嘱托她们务必带儿女赴宴。 鉴于昌平公主先前种种,今日受邀前来的贵妇,都心照不宣地带了女儿。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靖西王妃就把世子带来了。 系统非常诧异:“这种公主挑驸马的场合,他怎么过来了?” 宋如锦便走过去问:“你来干什么?” 徐牧之忸怩道:“许久不曾见你了……想着今日你或许会来,便跟着来试一试,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系统冷冷笑了一声:“呵呵,踹翻这碗狗粮!” 彼时昌平公主正歪在殿首的贵妃榻上,手上把玩着一支芙蓉玉簪,间或兴致缺缺地看一眼歌舞。身后有一个侍女给她捶背捏肩,旁侧另有两个清俊的少年替她夹菜倒酒。 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百花飞蝶锦衣,乌黑的长发挽起,梳成了飞仙髻,发间足足插了六支点翠双结如意钗,凤眼朱唇,指甲上亦染着胭脂色的蔻丹,整个人看上去锐气逼人又千娇百媚,明艳得不可方物。 昌平公主正无聊着,一眼瞧见了宋如锦和徐牧之,觉得有趣,便把他们唤到近前。 徐牧之她是认得的,便问了问宋如锦的出身、名字、年岁。宋如锦知道规矩,垂首一一恭谨答了。 昌平公主便用玉簪的芙蓉簪头挑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几眼,见她生得鹅蛋脸,杏仁眼,新月眉,望着你的时候,一双眼睛像两潭澄澈的泉水,观之可亲,干净柔软。 昌平公主在宫中见多了阿谀奉承、心怀城府的人,难得看到宋如锦这种一眼看得到底的,竟然觉得很对胃口。当下便来了兴致,“我还有个幼弟未曾婚配,不如妹妹来做我的弟媳吧。” 宋如锦还未说话,徐牧之就嗷嗷叫了起来:“不行!” 昌平公主扬了扬眉,向后靠上贵妃榻的靠背,信手拿来一把宫制团扇轻轻扇着,戏谑一笑,“为什么不行?” “你那个弟弟他……他都出家了!”徐牧之语无伦次,“出家人怎么能娶亲呢!” “哎,你可别瞎说。”昌平公主拿扇子指了指徐牧之,“我皇弟只是去南华寺参悟佛法了而已,并未出家为僧。” 说罢含笑望着宋如锦,“再说了,就算皇弟确然出家了,若果真因缘到了,还是可以还俗的嘛。” 徐牧之默默走到宋如锦身前,挡住昌平公主望过来的视线,据理力争:“臣虽未入朝,却也知两年前六殿下丹墀请旨,愿出家修行,抄经诵佛,为大夏江山祈福。” “行了。”昌平公主懒得同他争论,把手中的芙蓉玉簪递过去, “宋妹妹合我眼缘,这支玉簪赏你了。” 徐牧之恨得牙痒痒——竟然还用首饰收买! 不过公主的赏赐不能不收。宋如锦接过来,行礼道谢。 “你们退下吧。放心,我只是说笑罢了。”昌平公主戏弄够了,终于潇洒地摆摆手。 徐牧之警惕地看了昌平公主一眼,见她神色散漫,没什么所谓的模样,便信了她只是说笑。拉着宋如锦,飞快地走远了。 宴席过了一半,皇后把昌平公主叫去,笑吟吟地问她:“可有中意的人选?” 昌平公主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毫不避讳地说:“哪个正经人家肯让郎君娶我?能来的不过是些妄图攀附权贵的罢了。这等货色,我也不稀罕。” 皇后便道:“我刚刚瞧见靖西王世子也来了,他总不会想着攀附权贵吧?他虽比你小三岁,瞧着倒也模样周正,身姿挺拔,又不似幼时那般顽劣,再过几年,也能独当一面了。” 昌平公主连连摆手,“我可不要嫁给心有所属的人。他那模样,就差把忠勤侯的嫡次女放在心尖尖了。” 皇后也是无奈,抬首望了一眼远处侍奉公主的少年们,重重点了一下昌平公主的额头,“你要求旁人一心一意,你自己又是什么做派?豢养面首便罢了,还这般招摇,弄得满城皆知——你说说,谁还敢娶你?” 昌平公主微敛了眸,一声没吭。 “你父皇他怕是要……”皇后顿了顿,终究没把“不好了”三个字说出口,“你就当是了却他的心愿,找个人嫁了吧。” 昌平公主依旧垂着长睫不说话。 皇后便长长地叹息一声,“趁现在陛下龙体健在,你还能自己挑驸马,等将来太子继位,随便给你指个人都有可能。” 昌平公主心里也清楚。太子是先皇后之子,和她没多少兄妹情分。她的嫡亲弟弟六皇子,为避太子锋芒,都被逼去京郊的南华寺“参悟佛法”了。可想而知,将来太子登上大宝,会如何对待她这个异母妹妹。 她交叠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眸深处透着略显悲哀的挣扎,“母后,再等等,再让我等一年。” 与此同时,徐牧之正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宋如锦的心思,“锦妹妹,你觉得昌平公主如何?” 宋如锦摇了摇芙蓉玉簪,一脸真诚,“公主人很好。”再想了想席间昌平肆意大笑的模样,又添了一句:“公主真性情,不拘小节。” 但徐牧之想到的却是那几个围绕在昌平公主身侧的清俊少年,当下额角青筋一跳,“你可千万别跟她学!” 宋如锦不明所以地抬头。 徐牧之以拳抵唇,掩饰般地咳了两声,“这位公主声名不好,你万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宾客们齐齐上前,有的拿出贺礼祝贺,有的盛赞宋如慧端妍敏慧,倒也热闹非凡。 因是姑娘家的及笄礼,所以来的大多是女眷,见宋如慧这般出挑,料定宋二姑娘也是不差的。于是纷纷涌上来,有意无意地和刘氏谈起宋如锦。 刘氏心底还是中意靖西王世子的。她在人群中寻到靖西王妃的身影,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刘氏便对着一拥而上的贵妇人们笑了笑,“锦姐儿还小呢,我倒想多留她两年。” 靖西王妃也不傻。刘氏这一两年来能默许宋如锦频频做客靖西王府,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向晚,华平县主带走了宋如锦仅剩的半盒桃脯,再三谆谆道:“下月初五是我生辰,你可一定要来啊。” 宋如锦不住地点头。 夏日昼长,似乎等了很久,六月初五才姗姗来迟。 宋如锦换了一身轻薄的夏裳,因天气热,头发贴在脑后着实闷得慌,所以便分成两股梳成了丱发,插了两对红宝石小花钗。双髻中各引出了一小绺头发,走动时便一摇一晃的,看上去娇俏可人。 到了靖西王府,徐牧之便迎上来,拉着宋如锦左看右看,“锦妹妹,你可算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罪不至死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宋怀远在老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挨训, 回去之后就把气撒在陈姨娘身上。因着这一年陈姨娘膝下儿女频频犯错,宋怀远便觉得这个妾室没有原来那般省心了,只叮嘱她仔细教养孩子, 去梨香苑的日子越发少了。 陈姨娘每日去给宋如墨送吃的, 经常背过身去抹眼泪。有几次被宋如墨撞见,便见她凉薄一笑,“姨娘哭什么呢?哭父亲来的少了吗?” 陈姨娘气结,“混账!我是为了你哭!你明知以后的亲事都拿捏在夫人手里, 为什么还要跟她作对!她若把你随便许给什么人家,你可怎么办呀……” “我的亲事自然拿捏在我自己手里, 关母亲什么事。”宋如墨聊起婚姻大事, 全然没有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有的羞赧, “姨娘也不必操心了。” 宋如锦也去看过宋如墨, 隔着窗户问正在抄经书的少女, “四妹妹, 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泻药啊?” 宋如墨偏头望过来,夏日热烈的阳光照进她的眸子,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没有为什么。”宋如墨走上前,透过漏花窗,直直地看着宋如锦, “我只是很羡慕你。” 这一刻她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了。像是嫉妒, 又像心有不甘, 甚至还有几分功败垂成的沮丧——下泻药又不是下毒|药, 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她只想给宋如锦一个教训而已,又不曾害人性命。 系统很能理解这姑娘的心理:“偌大的侯府,就她一个庶出,论身份就矮了一等。若要比才华,也有宋如慧珠玉在前,比什么都比不过,姨娘又偏宠弟弟,这孩子心理不扭曲谁扭曲啊?” 系统絮絮说了一通,最后总结道:“总之,家庭环境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孩子的性格。宿主,你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注意一点。哦,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还太早了……” 夏尽秋来,大半年的光景倏然而过。桂花一茬接一茬地开了,整个侯府都弥漫着馥郁醉人的桂花香。桂树深绿色的叶子掩映着金黄色的花朵,层层叠叠地覆在一起,明明不是什么艳丽的花儿,却显得格外灿烂多姿。 老夫人的腿疾重了许多,渐渐地不爱走动了。宋如锦每日去请安时,便会顺道折一枝桂花,还道:“外头秋色正好,既然祖母懒得走,我便把秋色带来给祖母一观。” 眉眼精致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往那儿一站,当真是人比花娇,说出的话也句句讨喜。惹得老夫人喜笑颜开,常把宋如锦挂在嘴边夸。 宋如锦也往慈晖堂跑得越发勤了,隔三差五就去一趟,和养在老夫人跟前的宋衍也熟了起来。宋衍现在才九个月,渐渐能咿咿呀呀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宋如锦就拿一只大红色的拨浪鼓逗他:“叫姐姐,姐姐——” 小宋衍就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含混地跟着喊:“切切……” 宋如锦顿时眉开眼笑。 “说姐姐最好!”宋如锦得寸进尺。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说得了这般复杂的句子?小宋衍努力地张嘴,“切切……好……” 宋如锦乐得捧腹大笑。 老夫人就喜欢看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连带着腿疾也没那么难受了。 有一天,老夫人歇午刚醒,就听采杏说二姑娘已经来了,她嘴上说着:“天天往这儿跑,她也不腻烦。”脚下却急急忙忙地穿上鞋子,一刻也不停地往东厢房去了。 宋如锦正拿着一只竹蜻蜓逗宋衍玩。见老夫人来了,就笑着说:“祖母,我今日不走了,就在您这儿住几天。” 老夫人心里自然高兴,吩咐人去搭一个碧纱橱,还让丫头们趁着日头把被褥拿出去晒一晒。 “这事儿可曾知会你娘了?”老夫人笑眯眯地问道。 “就是娘让我过来小住的。”宋如锦道,“娘说祖母年岁大了,虽有衍弟承欢膝下,却也孤孤单单的,让我们多来陪陪您。” 老夫人慈爱地揉了揉宋如锦的发顶,“你娘把你教得很好。” 结果宋如锦一住下来就不肯走了。老夫人这里不仅茶点精细、饭菜可口,最关键的是疏影没跟来,再没有人催她练字了!得闲还能逗逗小宋衍解闷儿,别提过得多快活了。 日子便这般松松散散地过下去,转瞬又是一年除夕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聚在一起,连之前受罚后就不大出门的宋如墨也出现在了饭桌上。大家彼此说着祝词,热热闹闹地把年过了。 年后,靖西王妃又递来了帖子,请宋如锦过府做客。 刘氏当着宋怀远的面应承下来,倒把宋怀远气得够呛。 其实这大半年来,宋如锦去靖西王府已是常事,只是宋怀远不知道而已。刘氏也想开了——夫君的爱重、侯府的前程,她都不在乎,只要女儿过得舒心快活,她就满足了。 宋如锦对靖西王府已经很熟了,熟到什么地步呢?不用下人领路就能七拐八拐地摸到徐牧之的书房。 她到的时候徐牧之正在读书,看得是本画册子,封皮上写着“大夏山河鉴”。宋如锦见他看得入神,便没打扰他,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颇为顺手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过了年,徐牧之就十五岁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正是听了英雄事便生出满腔抱负、读了圣贤书便忧国忧民的时候。徐牧之每日在国子监进学,倒也并非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加之在王府耳濡目染,他心里很清楚当朝太子对他们家是什么态度。 但他真的好想披上战甲,驰骋无垠的战场,守卫这片大好河山啊! 他翻了一页《大夏山河鉴》,少年不知愁滋味般地叹了口气。 “锦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吱一声?”徐牧之一抬头,便见宋如锦正坐在前头的八仙椅上,慢条斯理地喝茶。他还当自己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 “来得有一会儿了,见你看得入迷,便没有扰你。”宋如锦道。她今日穿了一件橘红色的锦缎长袄,脸蛋也被屋子里的地龙熏得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喜人。 “劳烦妹妹久等了。前几日过年,厨房新做了几个大菜,我带妹妹去吃,就当是给妹妹赔罪了。”徐牧之站了起来。 宋如锦仰首看着他:“你好高啊……” 一年前,两人的身高还差不多,没想到这一年以来,徐牧之的身量嗖嗖嗖地往上长,已经比宋如锦高出一个头了。 徐牧之闻言,弯着腰,矮下身子,笑盈盈地平视着宋如锦的杏眼,“那妹妹要多吃一点,才能长高。” 宋如锦想起自己每日在老夫人那儿蹭饭,餐餐都要吃大鱼大肉,饭后还要用一些水果茶点……她很是心虚地点了点头——她吃得已经够多了! “你的发髻散了,我帮你拢好。”因徐牧之低着头,宋如锦便瞧见他的头发散出来一束,本想顺手把它盘到发髻里,哪知道越弄越乱,还不如先前整齐。 宋如锦愧疚道:“世兄,要不拆下来重新束吧?” 徐牧之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妹妹……妹妹看着办吧。” 宋如锦便把他整个发髻拆了下来,重新扎了一个小发髻圈,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样式简单的玉簪,固定住小发髻圈,然后抽紧余下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绕上簪子。 徐牧之的脸渐渐热了起来。他甚至能听见宋如锦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像熏然春风吹在他的心头。 “好了。”宋如锦扶着徐牧之的脑袋,左右端详了一下,非常满意。 “谢、谢谢妹妹。”徐牧之语无伦次道,“走,妹妹,我、我请你吃饭。” 宋如锦乖乖地跟上。 用了饭,时辰也不早了,徐牧之送宋如锦出府,小心翼翼地问:“锦妹妹,今年上元节,你出去看灯吗?” 宋如锦点点头。 徐牧之微微笑了起来:“那我来找妹妹,咱们一起去街上看灯。” 宋如锦又点了点头。侯府接送她的马车来了,她矮着身子坐进车厢。 徐牧之注视着马车辘辘行了好一段路,摸了摸头上插着的玉簪,忽然拔脚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妹妹别忘了——” 刘氏便对着一拥而上的贵妇人们笑了笑,“锦姐儿还小呢,我倒想多留她两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为官敢言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宋如锦点了点头。 他二人喁喁说着私语, 偶尔目光撞在一起相视而笑,金童玉女一般。在场一众带了闺女的妇人看在眼里, 心中便有些遗憾。靖西王世子夫人的头衔,怕是要落在忠勤侯府了。 七月流火, 天气倏然凉了下来。池塘中,原先盛放的荷花都已枯萎,莲蓬也一个个聋拉着脑袋, 仿若风侵霜染、简影残妆的迟暮美人。水中还飘着衰黄的荷叶,一片片积在一起, 举目一望, 萧瑟之感顿生。 宋如锦行经府中池塘, 望了眼水中景色,忽地来了兴致:“疏影, 去拿我的画具来,这衰叶枯荷野鹤,意趣天成,正适合作画呢。” 近日她同孙先生学了书画, 孙先生评价她“书如春蚓秋蛇, 画则得其神髓”。虽是半褒半贬,但宋如锦难得被孙知音夸一回,就选择性地忽略了前半句话。现在但凡遇见合适的景物都要画上两笔。 疏影领命去了。带了一应作画的用具过来, 还唤来几个小厮抬来一张桌子, 按照宋如锦的指示临水放着。 宋如锦正打算下笔, 二夫人便带着一批人过来了, 指着池塘道:“把那些残荷都捞起来,换花房的碗莲进去。” 宋如锦不知所措,“二婶婶……” 二夫人看了眼她面前的笔墨纸张,当下也明白过来,“锦姐儿是想画画吧?真不巧,征哥儿再有十来天就要成婚了,人家新嫁娘进门,看见一池子的残花败叶心里难免不痛快,再说,这景色衰败,瞧着也不喜庆。婶婶就想着,把花房的碗莲移栽一些进去,生气勃勃的瞧着好看。” 宋如锦从善如流,命人把画具收拾走了,一面好奇问道:“新嫂嫂是哪一位?兴许我还认识呢。” 这两年,刘氏带她出席了大大小小的宴会,京中的贵女,她也基本认齐全了。 二夫人笑道:“你肯定不认识,姓曹,闺名瑢娘,是我娘家那边的人。家在登州府,离这儿远着呢。” 曹家是二夫人的母家,论起来,这位曹瑢娘还是二夫人的远房侄女。关系虽远了些,好歹也沾了亲。 宋如锦随口问道:“那新嫂嫂是举家在登州府为官?” 二夫人的脸僵了僵:“她家中经商的多,倒也无人为官。” 宋如锦便识趣地不再多问了。 其实当年二夫人定下这位新媳妇的时候,老夫人是不太满意的,一直说:“盛京这么多名门闺秀你不要,非要一个商户人家养出来的,怎么配得上征哥儿?” 起先二夫人还能打着哈哈应和两声,人选倒是从未换过。后来老夫人总是有意无意地给二夫人介绍京中贵女,二夫人就当着老夫人的面哭了出来,说:“自打我嫁进了侯府,就没能帮衬帮衬娘家,好不容易等到征哥儿娶妻,就指望他娶一个娘家人当媳妇儿。等这一天都等了十几年了,娘就不能成全一下我……” 老夫人见她坚决,无可奈何,也不再干涉了。 几天后,宋如锦再路过池塘的时候,果真看见那些残败的荷花莲叶都被捞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花房精心培育的碗莲,小小的一盏。绿油油的圆叶浮在水面上,或粉或红的小莲花迎风颤动,相映成趣。 又过了几天,新嫁娘曹氏就入府了。 因是从登州府一路坐着花轿过来的,又走了陆路又走了水路,舟车劳顿早已疲惫不堪,是以所有成亲流程都一省再省,不过即便如此,也从大清早闹到了晚上才正式进了洞房。 几个嬷嬷端来合卺酒,夫妻二人对饮,忽地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连忙转头一看——除了宋如慧,剩下三姐妹都在,正趴在窗棂上齐刷刷地望过来。 宋征站起来,好声好气地说:“妹妹们,可别跟这儿闹了,快回房歇着吧。” 宋如云和他一母同胞,一向和他亲近,闻言反倒头一个不答应,嚷嚷道:“大哥娶了嫂嫂忘了妹妹!我们不过是想看一眼嫂嫂!” 宋征急得跺脚,“别闹了,快回去!” 坐在卧榻上的新嫁娘站起身,从从容容地走过来,“不就是想看我一眼,有什么见不得的。” 宋如锦抬头望去。凤冠霞帔下,曹氏脸上敷着厚厚的粉,胭脂也打得很重,几乎盖住了本来的相貌,辨不出美丑。天色又晚了,映着影影绰绰的烛火,只看得出她一张容长脸的轮廓和略显瘦削的身形。 “看够了?”曹氏挑了下眉毛,“都回去吧。” 三个姑娘本还想再闹腾一会儿,听了这话倒不好意思多留,各自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屋子。 第二天,宋如锦去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看清了曹氏的模样。她身形颇为瘦弱,气势却是极强的。一双丹凤眼斜斜望过来的时候,神光逼人。不过一早上敬茶认亲,不论是收长辈的红包,还是给小辈们送见面礼,曹氏一直笑脸迎人,所以虽不显得柔情似水,倒也不至于凶悍迫人。 到了中午,宋如锦去刘氏那儿蹭午膳,说起昨晚的事,“……然后新嫂嫂便轻轻笑了一声,说,看够了?都回去吧。” 她把曹氏的语气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惹得刘氏连连发笑,顿了顿,又道了一句:“你这位新嫂嫂,是个厉害的。” 刘氏识人颇清,没过几天,就听说宋征房里的几个通房丫头都被曹氏变着法儿打发到庄子上去了。此外,曹氏还镇日劝说宋征读书,让他来年秋闱赶考,搏一个功名回来。 偏宋征素来是个不爱读书的。二夫人早年也劝过,见劝不动便渐渐随他去了。如今的宋征最不耐烦听这些读书考功名的事,只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让曹氏不必再劝。 曹氏便有意无意地说:“你且去试一试,大伯不是在朝为官吗?兴许能帮咱们一把。” 宋征奇了,问她:“怎么帮?” 曹氏吃吃笑起来,“大伯不是太子太傅吗?自然与朝中一众官员交好。来年秋闱,说不定能把试题打听来透给我们……” 宋征便怒了。他虽不喜读书,为人却是很正派的,听不来这些旁门左道。一时新婚燕尔的欢悦尽皆散去,反倒嫌弃曹氏目光短浅。 曹氏见势不对,也愿意做小伏低,连连说自己出生商户见识少,温声好语地把宋征哄好了。 到底新婚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宋征见妻子认错,也反省了自己,偶尔还乐意读几卷四书五经。一时皆大欢喜。 “这位征大奶奶,使得好手段!”周嬷嬷打听来了二房种种,一边跟刘氏说着,一边感慨道。 刘氏很是认同,“锦姐儿要有她一半的玲珑心思,我就放心了。” “夫人可别这么说,二姑娘聪明着呢!孙先生前几日不还夸二姑娘画的秋菊堪称上品吗?” 刘氏心中得意,嘴上却还谦虚,“碰巧罢了。对了,她房里的疏影快十八岁了吧?” “夫人记得真清楚,现在是九月份,再有三个月,疏影就满十八了。”周嬷嬷琢磨着刘氏的心思,“该……放出去了。” 刘氏“嗯”了一声,“你去问问她的意思。她服侍锦姐儿一场,给她相个好夫婿。将来锦姐儿出嫁,一家子都能跟去当陪房。” 晚间,暗香开了箱笼捧出一只粉彩蝠桃纹花瓶,对疏影道:“你去外头折两枝桂花来,我们摆在屋里,既闻着香又好看。” 天气渐冷,屋子里的座椅铺上了枣红色团花坐垫。疏影就坐在椅子上,皱着眉一动不动。 暗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眨了一下眼睛,终于回过神来:“怎、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愣神半天。”暗香嗔了一句,猛地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指着疏影,“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男人了!” 疏影登时红了半张脸,“你胡说什么!” “今儿周嬷嬷来寻你,我正好经过,就听了一耳朵。”暗香没羞没臊道,“你将来嫁了人,可要请我去吃酒!” “你再胡说我就生气了啊!”疏影佯装愠恼,“周嬷嬷是想把我配了人,不过我没答应,我说我还想多陪姑娘几年。” “带了。” “那就没错了。”靖西王妃以帕掩唇笑了起来,“梦姐儿给了我们世子一个手炉,现在世子走到哪儿把手炉带到哪儿,旁人都碰不得。你瞧瞧,这不就是我们两家的缘分?” 张氏都被说糊涂了:“什么手炉?” “就是那个岁寒三友鎏金小手炉呀。你可不许抵赖,我已细细问过宫里的人了,当初这个炉子就是赏给你家老太太的,除了梦姐儿还能是谁?” 张氏明白过来,急忙否认:“老夫人早就把那手炉送给我那小外甥女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这厢对靖西王世子避之不及,小姑子刘氏也瞧不上人家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骑虎难下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时当正午, 阳光从碧纱窗照进来,整间屋子透亮光明。铜质金猊熏炉缓慢地吐出一缕香烟, 淡淡的苏合香气弥漫开来。 荷香劝道:“姨娘也别气了, 夫人这摆明了拿您做筏, 就等着您生越姨娘的气,和她闹起来呢。您这会儿气恨,可不正合了夫人的意?” 道理陈姨娘都懂,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烦躁地指着案上的金猊香炉, “大热天的, 你点什么熏炉?快给我灭了, 看着就闷闷的难受。” 荷香连忙倒了一盏茶,揭开香炉盖子浇了下去, 一边随口说:“婢子前几日还听几个仆妇嚼舌根, 说自打越氏进了侯府,她在沧州府的父母兄弟便也跟着鸡犬升天。这些个平头百姓,不得势还好, 一得势便飘飘然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一家子都不是东西,猖狂得无法无天。” 陈姨娘沉吟了片刻,招招手把荷香叫到近前, “你去开我的妆奁, 里头有一串金丝玉玛瑙手钏, 你拿出去当了, 换些银两, 雇个稳妥的人去沧州府一趟。” 荷香有些疑惑,“姨娘这是何意?” 陈姨娘接着说:“到了沧州府,仔细搜罗越姨娘家里人欺男霸女的罪证,再带上我哥哥的名帖,一并送到官府去。” 陈姨娘有一个同胞庶兄,书读得不错,早些年中了举人,如今也在外头任父母官。 她扶了扶发间的坠珠步摇,咬牙切齿地说:“她敢给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让她安生。” 荷香重重点了点头。 “近来墨姐儿怎么样?”陈姨娘舒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问道。 “四姑娘总默默的不说话,婢子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陈姨娘按了按眉心,叹息了一声,“这丫头……” 与此同时,慈晖堂的老夫人正打量着小宋彻。宋如慧和宋如锦一双姐妹,就在一旁翻花绳玩。 越姨娘也来了。 因着上回刘氏以绿豆汤为例,给宋如锦上了一堂生动的妻妾斗法课,所以现在宋如锦一看见越姨娘,就觉得自己在看一碗绿豆汤。 “这孩子生的瘦弱,不似衍哥儿壮实。”老夫人年岁大了,眼睛不大好,凑近襁褓看了许久,才慢慢说道。 宋如锦把花绳搅得一团糟,宋如慧一边替她整理,一边搭腔道:“衍弟自小养在祖母跟前,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咱们的太子妃娘娘都这么说了,那铁定是没有错的。” 现下都七月初了,满打满算,再有三个月,宋如慧就要嫁给太子了,如今正是最憧憬最羞涩的时候,最怕听别人拿太子打趣她。现在听老夫人这么说,立时面色微红,耳垂也烫了起来。 “这么说,我的彻哥儿还有个太子妃姐姐。大姑娘以后可要多多帮衬弟弟。”绿豆汤,哦不,越姨娘柔柔地说。 宋如慧抬眸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没说话。越姨娘只比她大两岁,她对上越姨娘的时候总觉得尴尬。 “他算慧姐儿哪门子的弟弟。”老夫人一句话挡了回去。 越姨娘便有些讪讪。 “论起来,衍哥儿还是早产儿呢。”老夫人看够了孙儿,采杏扶着她坐回位子,“彻哥儿如今也快九个月了吧?衍哥儿九个月的时候都会说话了。” 包在大红锦缎襁褓里的宋彻又黑又瘦,小小的一团,逗他说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哼几声。 宋如锦与有荣焉:“衍弟聪明着呢,旁人一概都是比不过的。” 坐在下首的越姨娘拿纨扇掩了半张脸,盈盈一双水目怯怯地望过来,“二姑娘,衍哥儿出生在侯府,自小金莼玉粒喂着养大,我们彻哥儿是乡下长大的,喝糙米粥,吃糟糠腌菜。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其实今日老夫人派人去把宋彻抱过来瞧瞧,特意叮嘱了越姨娘不必跟来,哪知道越姨娘就当没听见一样,一路觍着脸随着老夫人跟前的嬷嬷来了慈晖堂,不知道的还当她在老夫人这儿多得脸呢。 来都来了,赶走也不合适,老夫人便由着她在这儿坐着,心中着实嫌她身份低微,不懂规矩,不会看人脸色。 现下她又驳了宋如锦一句,老夫人便护起短来:“主子们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越姨娘便噎了噎,抬头望见老夫人冷峻的面色,顿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眼中朦朦胧胧腾起了一层水气,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系统慨叹不已:“这个越姨娘,心里都快恨死老夫人了,脸上竟然还能做出一副柔弱怯懦的表情,影后影后,佩服佩服。” 宋如锦闻言就忍不住朝越姨娘那儿望去,正好对上她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 “宿主,别看了,你这种智商根本玩不过她。” 越姨娘回去之后,身边服侍的莲月就忍不住嗤笑,“说了别去,姨娘非要去,可不是上赶着讨人嫌。” 莲月是家生子,父亲是宋怀远跟前得脸的管事,母亲是服侍二夫人梳头的嬷嬷。侯府这样的人家,三等仆妇的吃穿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姑娘还要好,莲月自小也是被当成小姐一样养大的。 因此把她拨过来服侍这个出身贫苦的越姨娘,她心底是一万个不乐意。 越姨娘听了她的冷嘲热讽,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垂下眼睫,低柔地说了句:“莲月,给我倒杯茶罢。” 莲月随手拿来茶壶倒了杯茶,重重地往越姨娘面前一放。瞧见她满头的珠翠,心里愈发看她不起——但凡越姨娘得了赏赐,就往头上身上招呼,真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做派。 越姨娘端起茶杯,也不喝,就拿在手上端详。精细的官窑瓷杯,青花纹,杯子底部是一圈海水纹样,杯身则是惟妙惟肖的缠枝瓜果。 只是里面盛的茶已经放了很久,茶汤泛黄,上面还飘着一根孤零零的茶叶。越姨娘轻声道:“莲月,茶凉了。” “姨娘将就着喝吧,天气热,哪需要喝热茶。”莲月说完,懒得在越姨娘跟前服侍,径自甩帘子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越姨娘一人。她收起柔弱娇怯的表情,抚平了一直似蹙非蹙的嫦娥眉,走去小厨房烧了一锅水,给自己泡了一壶热茶。神色挣扎了片刻,便对准自己白皙柔软的手背浇了下去。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从她把发簪插进继父胸膛的那一刻起就不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氏便得了消息:宋怀远把越姨娘身边的丫头赶去京郊的庄子了。 周嬷嬷一边服侍她起床,一边说着,“……已经打听过了,那丫头名叫莲月,越姨娘名字里也有一个‘莲’字,所以犯了忌讳,干脆远远地打发走了。” “什么时候一个姨娘也要旁人避讳了。”刘氏冷笑,“一看就是托词,肯定还有旁的缘故。” “旁的倒没打听出来。不过老妇看见越姨娘手背又红又肿,还有一溜烫出来的水泡,估摸着是那莲月没服侍好,惹侯爷生气了。” 刘氏也没深想,转而问道:“锦姐儿可来了?” “已经来了,正用着早膳呢。” 刘氏连忙披上竹青色丝绸罩衣,快步朝外走去,“我去瞧瞧她穿戴得妥不妥当。头一回去公主府,可不能出岔子。” 刘氏就等着老夫人提这事儿呢,立马笑吟吟道:“我一早给锦姐儿相看好了,靖西王府的世子爷和她一块儿玩着长大,人品家教都好,将来肯定不会辜负锦姐儿。” 老夫人一向相信刘氏的眼光,不紧不慢地喝着燕窝粥,“那就赶紧定下来,免得被人家抢走了。” 刘氏瞥了宋怀远一眼,“我倒是想,只是侯爷不肯,嫌靖西王府式微,配不上太子的岳父。” 老夫人搁下盛粥的瓷碗,粉彩碗底碰上水楠木桌面,发出轻轻的响声,“闺女挑夫郎,人好,能待她好,才是第一要紧,家世哪有那么重要?” 宋如锦这两年常来慈晖堂陪伴老夫人,所以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她,也是真心盼着她能过得好。 宋怀远皱着眉头:“可是……” “没什么可是。”老夫人也不喝粥了,转过身来教训宋怀远,“我看你就是痰迷了心窍,一心想着官运亨通飞黄腾达,自己闺女过得好不好都不放在心上。” 孝字当头,宋怀远一句也不敢顶撞,一直点头应和:“娘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 刘氏勾着嘴角轻笑出声,怕被老夫人听见,连忙咳了一声掩饰。 老夫人一锤定音,“行了,咱们家锦姐儿就定给靖西王府了。等年节过了就跟他们王妃说一声。好儿郎,是要抢的。你不下手,就要被别人挑走了!” 从老夫人那儿出来,宋怀远就跟刘氏摆脸色,“你能耐大了,当着我的面就跟娘告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惊鸿一瞥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宋如锦正想点头, 便听系统道:“靖西王手握兵权,这位世子又年轻气盛, 最好别说他的不是。” “烦……倒不烦, 就是有点吵。”宋如锦十分委婉。 徐牧之望着她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默默地闭上了嘴。 华平县主道:“上回的棋局还没下完,妹妹是想继续还是新开一局?” “继续吧。” “正合我意!”华平县主拊掌,让侍女送来了之前封存的残局。 于是宋如锦,哦不, 系统开始愉快地和华平县主对弈。 徐牧之就坐在边上喝茶, 时不时凑过来说几句:“为何下这儿?我看走那儿更好。呀, 芙妹,你要输了!” 华平县主气得拍桌, “你一直在旁边扰我, 我能不输吗?观棋不语真君子知道吗?亏你每日读圣贤书呢!” 回府之后,刘氏细细地听着周嬷嬷的回禀:“二姑娘乖得很,在王府规规矩矩的, 不曾惹祸。华平县主挺热忱的,倒是真心拿二姑娘当朋友。婢子们也不曾慢待,奉上了信阳毛尖,茶点也都精巧。至于那位世子……” 刘氏坐直了身子。 “那位世子是个闲不住的, 县主和姑娘下棋, 他就在旁边插科打诨。依老妇看, 也不像瞧上了咱们锦姐儿, 不过是几个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刘氏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像是安心了许多。 初六,朝中下了恩旨,命忠勤侯宋怀远为从一品太子太傅,即日起入东宫教导太子殿下。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辅弼大夏国君。 恩旨到了忠勤侯府,一家人都欢欣雀跃。老夫人拄着拐杖连连点头:“好,好啊,往后就是京官儿,再不用受那外放之苦了。” 刘氏扶着老夫人慢慢往慈晖堂走,亦是满面喜意,“今儿倒是要弄一桌好菜,大大庆贺一番。正好赶上年节,都不用准备多久。” “对了,年前我让你给衡哥儿请先生,你可开始寻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吩咐的事,媳妇哪一次没有记在心上?两位先生已经定下了。教衡哥儿的是南山书斋的孟老先生,桃李天下,很是德高望重。另给锦姐儿云姐儿挑了一位女先生,除了教诗书文词,还能教琴艺女红……” 婆媳二人说着话,慢慢走远了。 入夜,刘氏一边替宋怀远解下披风,一边向他道喜:“圣上恩典,往后侯爷便能在府中长住了。” 宋怀远却愁眉紧锁,“历来伴君如伴虎,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侯爷擢升为太子太傅还不算好事?”刘氏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饮着,“陛下器重侯爷,侯爷反倒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懂朝堂上的事。”宋怀远不耐烦道。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突然温软下来,“昭娘,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刘氏细眉微挑。她不动声色地摸着茶杯底儿,道:“侯爷请说。” “我想让慧姐儿,嫁给太子殿下。” “啪。”刘氏手一滑,茶杯掉在地上裂成了碎瓷。 宋如锦提着一个食盒,慢悠悠地朝正院走来。疏影提着一盏纱灯走在前面,不时提醒一句:“姑娘慢些,这边路不平。” 宋如锦低头看路,跟着灯笼走着。 她刚从宋如慧那儿出来,顺了不少精细点心,正打算去给刘氏送一些。 远远地听见正院那边传来嘈杂的响声,走近了细听,还有桌椅翻倒的声音。宋如锦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渐渐听见了刘氏压抑的喊声:“你怎么舍得!她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舍得……” “妇人愚见!”随后,宋怀远愠意满满的声音传来,“多少人家挤破脑袋想迈进东宫的门槛,在你眼里反倒成了龙潭虎穴!” “侯爷已是太子太傅,任谁都会当你是太子一党,又何必把自家姑娘锁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疏影猛然一惊,险些拿不稳手上的灯笼。 这时,站在门口的周嬷嬷看见了宋如锦,连忙小跑上前,道:“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宋如锦举起食盒,“我来给娘送点心。” 说罢,忧虑地朝屋子里望了一眼。 周嬷嬷下意识地挡住她的视线,挤出一副笑脸,“夫人正跟侯爷说正事儿呢。今儿时辰晚了,天气也冷,二姑娘不若先回去。您放心,这点心,老妇会帮您带给夫人的。” 宋如锦探头探脑的,仍然在朝屋子那儿望。疏影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姑娘,咱们走吧。” “哦。”宋如锦把食盒交给周嬷嬷,跟着疏影回去了。 屋子里渐渐吵得不可开交。 “我真不懂你怎么想的。如今太子尚未娶妻,慧姐儿嫁过去就是正妃,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我哪里都不满意!我不懂什么朝政,我只知道疼我的女儿,你呢?你怕不是瞧上了国丈爷的位置!” 宋怀远拂袖便走,临走前还冷哼了一声,凉凉的眼神中渗着不悦,“义安侯府到底没甚底蕴,生出的女儿这般蛮不讲理。” 周嬷嬷推门进来。灯火幢幢下,刘氏单薄的身形映出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夫人。”周嬷嬷惴惴地唤了一声。 “嬷嬷。”刘氏靠着楠木垂花八步床的床柱,微一垂眼,两行热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适才面对最应当疼惜她的丈夫,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如今在一个仆妇面前,反倒哭得涕不成声。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嫌我的家世!”刘氏攥着帕子抹眼泪,泪珠子接连不断地涌出来,很快便沾湿了半条帕子。 刘氏出身义安侯府。义安侯往上数五辈,不过是个种田的老农。当年太|祖陛下打天下,亲母被人乱刀刺死,老农见其死状凄惨可怜,便给了几十文钱买了一口薄棺。后来太|祖登基称帝,感念老农德义,特封为义安侯,世代袭爵。 宋怀远自娶刘氏的那一天起,就嫌弃刘氏娘家没有根基,不是正经的开国功勋。所以成婚不到三年,便纳了昌宁伯的次女陈氏为妾。 昌宁伯府虽已没落,但也算满门清贵,宋怀远很满意,连带着对陈氏也看重起来。 “夫人,您也别难过了,侯爷他只是一时气话。”周嬷嬷轻声劝慰道。 “一时气话,一时气话……”刘氏念了好几遍,冷笑出声,“要真是一时气话,哪儿能说得这般顺口?分明是心里一直如此作想!” 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缓过劲儿来了,她没再啪嗒啪嗒掉眼泪,只是神色冷淡了许多。眉眼间忧思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适才二姑娘来过了,给您带了点心,有您爱吃的梅花糕,您要不先用些?” “锦姐儿来了?”刘氏连忙问,“她可曾听见了什么?” 没等周嬷嬷回答,她又轻轻“嗬”了一声,自顾自地说道:“听见了也无妨,说不定过两天就有旨意下来了。” 周嬷嬷心中一惊,“大姑娘她……” 刘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惘然:“侯爷哪里是来同我商量的,分明早就决定好了,过来告诉我一声罢了。我的慧姐儿啊……我费尽心思想给她挑一门好亲事,没想到这亲事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周嬷嬷,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一直不想让宋如慧嫁进大富大贵的人家,没想到等在后头的,是天底下最富贵的人家。 宋如锦抱着膝盖坐在玫瑰椅上,疏影给她铺床,听见她幽幽问道:“适才爹爹娘亲在吵什么呢?” 她便是再不更事,也知道父母刚才吵得厉害,也知道周嬷嬷一直拦着不让她看。 疏影自然已从刚刚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许多,但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是以若无其事地一笑,道:“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姑娘,不早了,您歇着吧。” 宋如锦爬上床榻,听见系统得意洋洋道:“宿主,你真的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哟。” “想。” “简单地说,就是你爹想让你姐嫁给太子,而你娘不想让你姐嫁给太子。哎,宿主,说实话我觉得你爹不是个好父亲,他干这事儿,多少有点卖女求荣的味道。”系统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完,末了还添上自己的评价。 宋如锦一骨碌爬起来,“我去告诉大姐姐。” “那倒不用,你娘已经在去蓼风苑的路上了。” 陈姨娘每日去给宋如墨送吃的,经常背过身去抹眼泪。有几次被宋如墨撞见,便见她凉薄一笑,“姨娘哭什么呢?哭父亲来的少了吗?” 陈姨娘气结,“混账!我是为了你哭!你明知以后的亲事都拿捏在夫人手里,为什么还要跟她作对!她若把你随便许给什么人家,你可怎么办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馨香盈怀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等等, 等等, 我也去。”徐牧之追了上来,缠着宋如锦问东问西, “锦妹妹多大了?怎么过来的?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息片刻?” 最后华平县主手脚并用把他撵走,插着腰大声道:“你烦不烦?” “我同锦妹妹说话, 不与你相干。”徐牧之亦大声回应,而后又降下音量, 温声细语地问,“锦妹妹觉得我烦吗?” 宋如锦正想点头, 便听系统道:“靖西王手握兵权, 这位世子又年轻气盛,最好别说他的不是。” “烦……倒不烦, 就是有点吵。”宋如锦十分委婉。 徐牧之望着她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默默地闭上了嘴。 华平县主道:“上回的棋局还没下完,妹妹是想继续还是新开一局?” “继续吧。” “正合我意!”华平县主拊掌,让侍女送来了之前封存的残局。 于是宋如锦, 哦不,系统开始愉快地和华平县主对弈。 徐牧之就坐在边上喝茶, 时不时凑过来说几句:“为何下这儿?我看走那儿更好。呀, 芙妹, 你要输了!” 华平县主气得拍桌, “你一直在旁边扰我, 我能不输吗?观棋不语真君子知道吗?亏你每日读圣贤书呢!” 回府之后, 刘氏细细地听着周嬷嬷的回禀:“二姑娘乖得很, 在王府规规矩矩的,不曾惹祸。华平县主挺热忱的,倒是真心拿二姑娘当朋友。婢子们也不曾慢待,奉上了信阳毛尖,茶点也都精巧。至于那位世子……” 刘氏坐直了身子。 “那位世子是个闲不住的,县主和姑娘下棋,他就在旁边插科打诨。依老妇看,也不像瞧上了咱们锦姐儿,不过是几个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刘氏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像是安心了许多。 初六,朝中下了恩旨,命忠勤侯宋怀远为从一品太子太傅,即日起入东宫教导太子殿下。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辅弼大夏国君。 恩旨到了忠勤侯府,一家人都欢欣雀跃。老夫人拄着拐杖连连点头:“好,好啊,往后就是京官儿,再不用受那外放之苦了。” 刘氏扶着老夫人慢慢往慈晖堂走,亦是满面喜意,“今儿倒是要弄一桌好菜,大大庆贺一番。正好赶上年节,都不用准备多久。” “对了,年前我让你给衡哥儿请先生,你可开始寻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吩咐的事,媳妇哪一次没有记在心上?两位先生已经定下了。教衡哥儿的是南山书斋的孟老先生,桃李天下,很是德高望重。另给锦姐儿云姐儿挑了一位女先生,除了教诗书文词,还能教琴艺女红……” 婆媳二人说着话,慢慢走远了。 入夜,刘氏一边替宋怀远解下披风,一边向他道喜:“圣上恩典,往后侯爷便能在府中长住了。” 宋怀远却愁眉紧锁,“历来伴君如伴虎,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侯爷擢升为太子太傅还不算好事?”刘氏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饮着,“陛下器重侯爷,侯爷反倒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懂朝堂上的事。”宋怀远不耐烦道。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突然温软下来,“昭娘,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刘氏细眉微挑。她不动声色地摸着茶杯底儿,道:“侯爷请说。” “我想让慧姐儿,嫁给太子殿下。” “啪。”刘氏手一滑,茶杯掉在地上裂成了碎瓷。 宋如锦提着一个食盒,慢悠悠地朝正院走来。疏影提着一盏纱灯走在前面,不时提醒一句:“姑娘慢些,这边路不平。” 宋如锦低头看路,跟着灯笼走着。 她刚从宋如慧那儿出来,顺了不少精细点心,正打算去给刘氏送一些。 远远地听见正院那边传来嘈杂的响声,走近了细听,还有桌椅翻倒的声音。宋如锦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渐渐听见了刘氏压抑的喊声:“你怎么舍得!她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舍得……” “妇人愚见!”随后,宋怀远愠意满满的声音传来,“多少人家挤破脑袋想迈进东宫的门槛,在你眼里反倒成了龙潭虎穴!” “侯爷已是太子太傅,任谁都会当你是太子一党,又何必把自家姑娘锁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疏影猛然一惊,险些拿不稳手上的灯笼。 这时,站在门口的周嬷嬷看见了宋如锦,连忙小跑上前,道:“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宋如锦举起食盒,“我来给娘送点心。” 说罢,忧虑地朝屋子里望了一眼。 周嬷嬷下意识地挡住她的视线,挤出一副笑脸,“夫人正跟侯爷说正事儿呢。今儿时辰晚了,天气也冷,二姑娘不若先回去。您放心,这点心,老妇会帮您带给夫人的。” 宋如锦探头探脑的,仍然在朝屋子那儿望。疏影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姑娘,咱们走吧。” “哦。”宋如锦把食盒交给周嬷嬷,跟着疏影回去了。 屋子里渐渐吵得不可开交。 “我真不懂你怎么想的。如今太子尚未娶妻,慧姐儿嫁过去就是正妃,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我哪里都不满意!我不懂什么朝政,我只知道疼我的女儿,你呢?你怕不是瞧上了国丈爷的位置!” 宋怀远拂袖便走,临走前还冷哼了一声,凉凉的眼神中渗着不悦,“义安侯府到底没甚底蕴,生出的女儿这般蛮不讲理。” 周嬷嬷推门进来。灯火幢幢下,刘氏单薄的身形映出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夫人。”周嬷嬷惴惴地唤了一声。 “嬷嬷。”刘氏靠着楠木垂花八步床的床柱,微一垂眼,两行热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适才面对最应当疼惜她的丈夫,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如今在一个仆妇面前,反倒哭得涕不成声。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嫌我的家世!”刘氏攥着帕子抹眼泪,泪珠子接连不断地涌出来,很快便沾湿了半条帕子。 刘氏出身义安侯府。义安侯往上数五辈,不过是个种田的老农。当年太|祖陛下打天下,亲母被人乱刀刺死,老农见其死状凄惨可怜,便给了几十文钱买了一口薄棺。后来太|祖登基称帝,感念老农德义,特封为义安侯,世代袭爵。 宋怀远自娶刘氏的那一天起,就嫌弃刘氏娘家没有根基,不是正经的开国功勋。所以成婚不到三年,便纳了昌宁伯的次女陈氏为妾。 昌宁伯府虽已没落,但也算满门清贵,宋怀远很满意,连带着对陈氏也看重起来。 “夫人,您也别难过了,侯爷他只是一时气话。”周嬷嬷轻声劝慰道。 “一时气话,一时气话……”刘氏念了好几遍,冷笑出声,“要真是一时气话,哪儿能说得这般顺口?分明是心里一直如此作想!” 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缓过劲儿来了,她没再啪嗒啪嗒掉眼泪,只是神色冷淡了许多。眉眼间忧思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适才二姑娘来过了,给您带了点心,有您爱吃的梅花糕,您要不先用些?” “锦姐儿来了?”刘氏连忙问,“她可曾听见了什么?” 没等周嬷嬷回答,她又轻轻“嗬”了一声,自顾自地说道:“听见了也无妨,说不定过两天就有旨意下来了。” 周嬷嬷心中一惊,“大姑娘她……” 刘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惘然:“侯爷哪里是来同我商量的,分明早就决定好了,过来告诉我一声罢了。我的慧姐儿啊……我费尽心思想给她挑一门好亲事,没想到这亲事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周嬷嬷,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一直不想让宋如慧嫁进大富大贵的人家,没想到等在后头的,是天底下最富贵的人家。 宋如锦抱着膝盖坐在玫瑰椅上,疏影给她铺床,听见她幽幽问道:“适才爹爹娘亲在吵什么呢?” 她便是再不更事,也知道父母刚才吵得厉害,也知道周嬷嬷一直拦着不让她看。 疏影自然已从刚刚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许多,但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是以若无其事地一笑,道:“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姑娘,不早了,您歇着吧。” 宋如锦爬上床榻,听见系统得意洋洋道:“宿主,你真的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哟。” “想。” “简单地说,就是你爹想让你姐嫁给太子,而你娘不想让你姐嫁给太子。哎,宿主,说实话我觉得你爹不是个好父亲,他干这事儿,多少有点卖女求荣的味道。”系统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完,末了还添上自己的评价。 宋如锦一骨碌爬起来,“我去告诉大姐姐。” “那倒不用,你娘已经在去蓼风苑的路上了。” “我本约了锦妹妹,上元节同她一起赏灯,这下又不能成行了。”一个“又”字,咬得极重,让人听了就觉得委屈。 华平县主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去年太子殿下驾临,忠勤侯一家都没出府。” 她背过身去,对着梳妆镜,把头上的金簪摘下来换成银钗,随口道:“你也不用急,来日方长,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嘛。” 徐牧之便如醍醐灌顶。没错,他和锦妹妹来日方长呢! 他重重拍了一下华平县主的肩膀,两眼放光道:“芙妹言之有理!” 他自幼习武,手劲儿不小,华平县主被他拍得肩膀一颤。偏她舞刀弄棒也不输人,当下便绷直手掌,劈手给了徐牧之一记,“你走开!手上没个轻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娇俏含春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宋如锦咬着元宵, 口齿不清地问他:“衍弟可是想吃?” 宋衍似乎在思考,许久才点了点头。 宋如锦便拿汤勺盛了一个打算喂他。刘氏连忙拦住:“不成不成, 衍哥儿还小呢,吃汤圆容易噎在嗓子里。” 也不知宋衍听没听懂这句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刘氏,没搭理, 继续摇着宋如锦的袖子不撒手。 二夫人便笑了起来:“连衍哥儿都知道锦姐儿性子软乎好说话!” 宋如锦便拿筷子戳破了汤圆, 用小瓷勺挖了一点馅儿出来,喂给宋衍吃。 宋衍一边吃一边吧唧嘴, 黑珍珠似的眼睛亮闪闪的。 众人看得开心。老夫人也频频点头, “别看锦姐儿自个儿还是个孩子,也知道照顾人了。” 夜深了, 宋如锦回到燕飞楼,丫头们都凑到一块儿过节去了,也没人过来服侍她。 宋如锦就自己去明间倒了杯茶,隐约听见里间窸窸窣窣的响声,而后疏影的声音传了过来:“反正我是想跟姑娘一起去姑爷家的。” ——疏影和暗香正在里间喝茶吃干果儿。 暗香剥了个囫囵的桂圆,扔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你想当姨娘?” 疏影轻轻拍了她一下,“别胡说!” “疏影,不是我劝你,当姨娘可没什么好。”暗香把桂圆肉咬干净, 利落地吐出一枚桂圆核来, “旁的不说, 就说咱们府里,陈姨娘和越姨娘都是有儿子傍身的,大夫人只有两个女儿,可你瞧瞧,那两个姨娘什么时候越过了大夫人?上元节这样的大节日,两个姨娘连向老夫人请安的资格都没有。除了老夫人亲自养的衍六爷,衡二爷墨姑娘彻七爷,哪一个老夫人正眼看过?” 疏影静静地看着盛桂圆瓜子的九桃粉彩盘子,好半天道了一句,“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就等姑娘把我配出去。我服侍了姑娘这么多年,姑娘一定会帮我找个殷实的正经人家。” 疏影睨了暗香一眼,“你就甘心嫁给那起子小厮管事?将来生个孩子也是奴才。” 暗香又抓了一把瓜子,边吃边吐皮,一面说道:“疏影,你有没听说过一句话——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我虽然是个丫头,可我伺候的主子是侯府的姑娘,将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抢着娶我呢。我是真想嫁到外头做个正头娘子的。” 疏影见她说得坦然,谈及婚嫁也不害臊,不由摇了摇头,“你现在还年轻,不晓得女儿家的亲事是一辈子的大事。” “我知道。”暗香立马反驳,“你才不知道呢!你瞧瞧征大奶奶,她带来那么多贴身服侍的,哪一个近了大爷的身?就连大爷原先就有的通房丫头,都被她变着花样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咱们姑娘将来嫁到哪儿都不知道呢,你就开始想着当姨娘了,你想得也太远了!” “咱们姑娘和征大奶奶又不一样,咱们姑娘是侯府的嫡小姐。大姑娘都嫁到宫里去了,二姑娘怎么着也能嫁个公侯王爵。”疏影渐渐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与其嫁给一个莽夫过一辈子苦日子,倒不如到姑爷身边当个妾侍。既体面,又富贵。再说了,征大奶奶那么精明,咱们姑娘哪有那个手段?” “好啊你,算计到姑娘头上来了,指着姑娘善良可欺是吧!”暗香从一旁的梅瓶里抽出一枝梅花来,朝疏影扔了过去,“可不是猪油蒙了心,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疏影伸手捞了一把,抓住了梅花枝,把上面的梅花瓣一片片扯下来扔了回去,“暗香,我跟你关系好我才跟你说这些,你可别到姑娘跟前说去。” 暗香笑着躲开,“我不,我偏要告诉姑娘!” 吵吵嚷嚷的声音间或传来,外边明间坐着喝茶的宋如锦心绪复杂。 “宿主,别难过了。” “我没有难过。”宋如锦道。她只是觉得失落。她真的一直把疏影当慧姐姐一样看待的,但疏影并不能像宋如慧那样全心全意地为她好……还在盘算她将来的夫婿。 她搁下茶杯,掀了帘子进去,挤出一抹笑容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疏影慌张地放下花枝,“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如锦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实话,“才刚回来。” 疏影连忙服侍她坐下,帮她卸了满头的钗环,“天气冷,姑娘早些睡吧。” 宋如锦看着妆奁镜子里的疏影,默了许久不曾说话。 暗香上前给她梳头,笑道:“我和疏影刚刚正说着姑娘的亲事呢。” 疏影连忙瞪了她一眼。 暗香继续笑眯眯地说:“不知姑娘想嫁给什么样的郎君?” 宋如锦的脑中突然浮现出月夜清辉下,笨拙递出簪子的少年长长的身影,耳根子渐渐红了起来,不自觉地埋下了头。 暗香手上还握着一束她的头发,她一低头,那束头发就牵着头皮一痛。“疼。”宋如锦摸着后脑勺喊了一声。 疏影连忙把暗香打发出去了,“你看看你,怎么伺候的姑娘?我来给姑娘梳头,你去小厨房烧壶水来,给姑娘洗把脸。”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不知不觉中,阳春三月娓娓而至。燕飞楼的桃花一夜之间冒出了头,下了一场春雨,就竞相盛放了,红红粉粉的一片,衬着刚破土的嫩草,春意盎然。 这日宫中下了旨意,请荣国公嫡长女谢昱卿和忠勤侯嫡次女宋如锦三日后入宫,做端平公主的伴读。 端平公主是贤妃的小女儿,今年才十岁,因生母颇为受宠,又格外纵容她,所以性子便有些贪玩,淘气,爱捉弄人——给这位公主当伴读,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可有什么消息?”刘氏靠坐在雕如意纹的黄花梨圈椅上,面前摆了一张小案,左上角点着熏炉,摆着茶壶茶碗,中间摊着侯府的账簿,右边摆着一排大小不一的狼毫笔。 周嬷嬷上前一步,道:“太子妃娘娘托人递了话,谢大姑娘是寿阳长公主的女儿,原本就是定下来的伴读。咱们姑娘倒是临时添上去的。” 刘氏翻了一页账本,“怎么回事?” “娘娘说,似乎是六皇子举荐的。” 刘氏抬起头来,寻思了一阵,大约猜到了始末,“兴许是昌平公主提了一嘴儿——上元节那天,我看她挺喜欢锦姐儿的,六皇子和她一母同胞,举荐锦姐儿也不为怪。” 宋如锦接到旨意之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原本在家上闺学就很累了,结果现在要和一群皇子公主一块儿上宗学——卯时就开始的那种!再加上前去皇城路上的时间,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 宋如锦跑到刘氏跟前,眼泪汪汪地问:“娘,我能不能装病啊……” 刘氏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早不病晚不病,旨意下来了你就病了,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宫里人,你不愿意陪公主读书吗?再说了,你这一病能病多久?一天?一个月?半载一年?除非你的病永远好不了了,不然总有一天是要去的。” 于是宋如锦拿出平日学的诗书,打算临时抱佛脚——总不能让人笑话侯府姑娘学识浅薄。今天放了晴,天朗气清。她坐在窗户前边温书,微风就从窗棂的缝隙透进来,凉爽沁人。忽闻得外头一阵脚步嘈杂,回头去看,就瞧见二夫人往这儿走来。 宋如锦把书倒扣在桌上,起身打招呼,“二婶婶。” 二夫人打量了她一眼,随口聊了起来,“锦姐儿穿的真单薄,这会儿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叫丫头来给你添件衣裳,别着了凉。” 宋如锦笑道:“那道不用。现在是正午,日头正暖,我又坐在窗户底下,太阳照着还嫌热呢。” 二夫人便点了点头。四望了几眼,“怎么这儿就你一个人?这些个小蹄子就知道躲懒。”说着就要帮宋如锦喊人进来服侍。 “婶婶别怪她们,是我看书怕吵闹,特意吩咐她们别来扰我。” “这样啊。”二夫人轻轻颔首,“锦姐儿今天头发梳得不错,是谁帮忙梳的?” 宋如锦渐渐觉出了不对劲儿,抬眸问道:“二婶婶到底想说什么?” 估摸着今天会有不少贵女去公主府,她的锦姐儿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宋如锦刚好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心满意足道:“还是娘这边的早膳最好吃。” “你可别唬我。你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就说祖母那儿的饭菜最好吃,来了我这儿,又说我这边的饭菜最好吃。”刘氏捏了捏宋如锦的鼻子,“小墙头草,到处都想讨好。” 宋如锦连忙跑开了,“我回去换衣裳了!” 她们今日打算前往的,是昌平公主的府邸。 昌平公主是今上的长女,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当年先皇后生下太子匆匆过世,后位一直虚悬,直到小昌平呱呱坠地,龙颜大悦,才将当时的贵妃册封为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寒梅著花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被她称作“夫人”的, 是一位身着秋香色刻丝短棉袄、外罩荼白银鼠比肩褂的妇人,正是忠勤侯夫人刘氏。她坐在床边,闻言摇了摇头, 憔悴的神色中夹杂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等锦姐儿醒了我再回去。她一刻不醒,我这心里就实在放心不下。若她有什么好歹……” 刘氏说到这儿就闭了口, 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姐儿福分大着呢,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周嬷嬷觑着刘氏的脸色难看, 连忙说了两句中听的。 但话说回来,床上躺着的少女——当今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宋如锦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 通身滚烫, 灌了药也不见半点起色。王太医说了,能不能好就看今晚了。今晚醒过来了便罢, 若是迟了一时三刻再醒转, 怕也是个头脑糊涂的废人了。 “这事儿,要怪就怪衡哥儿作孽。明知道我们姑娘身子不好, 还怂恿她出去玩雪。玩雪便罢了,还把我们姑娘推到雪堆里。这下好了,他一身疯骨头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可怜我们锦姐儿,小小年纪就要受这样的罪。”周嬷嬷越说越是不忿。 刘氏的神色也冷了下来,“那个小孽障现在如何了?” 周嬷嬷答道:“已经关进祠堂了, 陈姨娘说她教子无方, 本也想一道进去思过, 被荷香劝回去了。” “谁稀罕她惺惺作态!侯爷又不在,做戏给谁看呢!”刘氏恨声道。 “哎呦,我的夫人哪,您可别怪老妇多嘴,陈姨娘如今正当宠,您可千万别和她置气。气伤了自己身子不说,等过几天侯爷回来了,陈姨娘一吹枕边风,侯爷到底还得怨您不是?” “她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谁敢欺到她头上去!”刘氏紧紧攥着帕子,终究还是听进了劝,“等后半夜你去祠堂看看,遣几个人送衡哥儿回松竹堂罢。” “哎。”周嬷嬷应了一声。 这时,昏睡中的宋如锦忽然咕哝了一句:“别吵了。” 刘氏的脸色顿时和软下来,“锦姐儿,我的心肝肉儿……周嬷嬷,她是不是要醒了?” 周嬷嬷仔细瞧了瞧宋如锦,见她眉头一皱一皱的,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面上也现出笑意来:“姐儿有反应了,还能听见咱们说话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其实宋如锦根本没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 她现在耳朵里全是“哒哒哒”的声音,像先时瞧见的西洋钟走动的声儿。此外还有人在耳旁念叨:“倒计时二十,十九,十八……” 话说得倒是字正腔圆,可宋如锦压根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说了别吵了,偏不听,还在旁边絮絮叨叨。 “……五,四,三,二,一。宅斗系统安装完成。” “系统启用中,请稍等。” “宅斗系统启动完成。请选择模式。” “宿主未作出选择,默认开启人工智能模式。” 宋如锦被吵得头疼,睁眼一看,娘亲和周嬷嬷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娘……”宋如锦唤道。因烧得久了,声音有些干哑。 刘氏眼眶一湿,忙道:“娘在呢,在这儿呢。周嬷嬷,快去倒杯热茶来,给姐儿润润嗓子。” “娘……”宋如锦疑惑地望着刘氏,“刚刚是谁在这儿说话呢?” “是娘和周嬷嬷,旁人都遣出去了。”刘氏替女儿掖了掖被角,“你现在觉得如何?好点了没有?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心?” 宋如锦忽视了刘氏一叠声的发问,只是困惑地蹙紧眉头,“可我刚刚听见有人和我说话,是个女的,但不是娘,也不是刘嬷嬷,听上去年轻得很,像大姐姐跟前兰佩的声音。”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仿佛懵懂孩童异想天开的稚语。 像印证她的话一般,此刻耳边又传来一句:“咦,这次的宿主是个小美人呢。” “她,她又说话了!”宋如锦捂住了耳朵。 刘氏和周嬷嬷对视了一眼。 周嬷嬷笑道:“姑娘怕是烧糊涂了,睡一觉,兴许就好了。” 刘氏微微颔首,“让疏影她们进来伺候,咱们先回去吧。” 周嬷嬷一面上前扶着刘氏,一面对宋如锦道:“姑娘好生歇着,素来病去如抽丝,要好好将养呢!” 宋如锦眨了眨眼,乌黑的瞳仁直愣愣的,有些迷茫。 “别看啦宿主,我没有实体,只存在于你的意识里。除了你,没人能听见我说话。”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娘和周嬷嬷已经走远了,屋子里空荡荡的,绘着彩蝶绕花的绢纱灯里烛火摇曳。宋如锦有些害怕,她蜷缩在被子里,怯生生地问:“你到底是谁呀?” “我是来自未来的宅斗系统,编号0123,你不用害怕,我的职责就是帮你打败一切对手,让你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啥?宋如锦摇着脑袋,“我不明白……” 宅斗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措辞,“其实,我是你的守护神。神仙,你懂吗?” 宋如锦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你真的是神仙?你会飞吗?” “我不会飞……”系统艰难地说道。 宋如锦小声嘟囔,“不会飞算什么神仙。” 系统硬着头皮解释:“我们神仙分很多种的,有的会飞有的不会飞。像我,虽然飞不起来,但我能预知很多事!比如,比如……比如你的侍女马上就要进来了!” 下一刻,门“吱吖”一声,疏影和暗香一齐走了进来。见宋如锦还睁着眼,疏影道:“姑娘快睡吧,这都快三更了。” 宋如锦立马乖乖地闭上眼睛,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宿主,你可以用意识和我交流的。把你想说的话默念出来,我就可以听到了。” “神仙姐姐,”宋如锦在心里甜甜软软地唤道,“原来你真的是神仙!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等哪天你不需要我了,我就去下个世界,哦不,仙界。”系统松了口气——总算让这个小姑娘接受它的存在了。 到底是病了一场,宋如锦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子已不似昨日那般绵软无力,精神也好了许多。 “姑娘醒了?”疏影扶着宋如锦坐起来,耐心地服侍她穿衣净面,“姑娘今天脸色不错,等会儿用了早膳就去窗边坐坐罢,也好去去病气。今天日头足,雪都晒融了不少呢。” 宋如锦还没说话,就听见一阵儿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见暗香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先拿起茶壶倒满一杯水,咕嘟咕嘟饮下去,而后才恨恨地跺脚,嚷嚷道:“太欺负人了!一大早假模假样地跑来赔礼,说了姑娘病着不见客还死赖在门口不走,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姑娘没有待客之道呢!呸!黄鼠狼给鸡拜年……” “暗香!”疏影喝住了她,“姑娘醒着呢,别什么浑话都在姑娘跟前说。” 暗香白了疏影一眼,又倒了一盏茶,气呼呼地喝了下去。 “怎么了?谁来了?”宋如锦把脸埋在铜盆里,一边净面,一边含混不清地问道。 “没什么,不相干的人。”疏影比宋如锦大五岁,今年已是十五岁的及笄之年,说话处事已然稳重了许多。 这时,系统适时地提醒:“门口站着的是姨娘陈氏和你的庶弟宋衡。他们想来看望你的病情,但是被暗香拒之门外了。” “噢,是衡弟和陈姨娘来了啊。” 正拿着软巾给宋如锦擦脸的疏影手微微一顿。她总以为姑娘年岁还小,不谙世事,其实姑娘心里清楚着呢。 “宿主,我建议你把陈姨娘和宋衡请进来,免得落人话柄。” “让他们进来坐吧。”宋如锦道。她大概知道神仙口中的“宿主”就是在叫她,虽然她也不清楚这两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可能是仙界的方言吧…… 暗香一百个不乐意,“姑娘!要不是衡二爷,您至于这么大病一场吗?这会儿不把他们赶走就不错了,哪有请进来招待的!” 疏影瞪了一眼暗香,“你不去请我去请。你来给姑娘梳头。” 暗香给宋如锦盘了个简单的双丫髻,后者听到了神仙姐姐的进一步指示:“宿主,你去见见陈姨娘他们,就说谢谢他们前来探望,丫头们不知礼数多有怠慢。” “为什么啊?” “因为这样能显得你宽容大度有礼貌……哎呀你不用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就行。” 宋如锦如闻纶音佛语,立马“蹬蹬蹬”跑去楼下的花厅,大声说道:“姨娘,衡弟,谢谢你们过来看我。丫头们礼数不周,多有怠慢了。” 陈姨娘踏着碎步走上前来,拉着宋如锦左看右看,“谢天谢地,锦姐儿没事。看如今中气十足的模样,病也大好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嫁杏有期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宋如锦便倚着门回首看他。 徐牧之迟疑了许久, 还是把先前那支玉簪拿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这个给你。” 北风呼呼地吹来, 这样寒冷的冬夜,徐牧之的手心竟是汗津津的。 他紧张地解释起来:“我知道妹妹一向都佩羊脂玉,这等青白玉也确实配不上妹妹, 但我找遍了盛京城,也没找到整块的羊脂玉, 只找到了次一等的青白玉我c我雕工不好, 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宋如锦不禁讶异:“我原也不知这是你亲手做的。”再想到适才还说这把玉簪成色不好c雕工不细,便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一片美意。 “那日在昌平公主府,公主赏了你一根芙蓉玉簪,我见你喜欢, 才寻思着自己找一块玉, 雕一支玉簪赠给你。”徐牧之脑中一团乱, 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起先也不敢在玉上雕刻, 只寻了木块学着刻, 练习了好久总之妹妹不许嫌弃。” 说罢, 又把玉簪往前递了递。 宋如锦仔细看了两眼,这支玉簪上果然雕了一枚小小的芙蓉花。 “我不嫌弃。心意最最难得。”宋如锦接过了芙蓉玉簪, “谢谢世兄了。” “那”徐牧之得寸进尺, “妹妹既然收了我的簪子, 就把昌平公主赏的那支扔了吧。” 宋如锦愣了一下。 徐牧之见她久久不答应,就泄气了,闷闷道:“妹妹不愿意也无妨”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四处飘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宋如锦仰首看着他。少年清俊的眉眼掩在月色灯火下,被高高的围墙落下的阴影挡住了一部分,看上去落寞又可怜。 “扔了未免也太奢费了。以后我不戴那支簪子便是。” “也行!”徐牧之走近一步,整个人立在角门上头挂着的灯笼底下,灯火和月光一齐照在他身上,看上去熠熠生辉。 “那我回家了。”宋如锦拿帕子将玉簪裹了起来,放进贴身的荷包。 这时候,徐牧之忽然欺身上前,对准宋如锦的额头亲了一口。 宋如锦的神情立马呆滞住了。 徐牧之也不敢看她什么脸色,扔下一句“妹妹进去吧”,就急匆匆地跑远了。 宋如锦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杵在原地没有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丫头唤她:“二姑娘,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老夫人正等你吃元宵呢。” 宋如锦这才回过神,“哦,就来。” 一进慈晖堂,便发现大家都在。宋如云和宋如墨正陪着老夫人说吉祥话,曹氏也跟着凑趣,刘氏和二夫人就在一旁喝茶聊天。 宋如锦进去给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慈祥笑道:“就等你回来了,没有咱们锦姐儿在,上元节可算不得团圆!” 刘氏回家后就说了,宋如锦是和靖西王世子一起去看灯了,所以老夫人又拿她打趣:“可惜咱们锦姐儿以后要嫁进别人家,和别人一道团圆,再不管我这个老婆子喽。” 宋如锦忽然觉得额头热热的,脸红了一半,“祖母别这么说,我就不嫁出去,我要一直陪着祖母和娘亲。” 老夫人和刘氏对视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你这会儿这么说,等过几年一准儿改口!我可不敢真留着你不让出门,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 众人哄堂大笑。这时宋怀远来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家,“笑什么笑这么开心?” 小辈们不好意思说,刘氏也不想告诉他,老夫人便出来打圆场,“不过是姑娘家的笑话,你听了做什么。” 宋怀远点点头,不再多问。看见宋衡,就考较了他几句功课,宋衡拘谨答了,虽答得不好,倒也不至于差,还算中规中矩。 就在这时,越姨娘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老夫人心情正好,看见她那副柔弱得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越姨娘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妾身也知道自己不该来,但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膝行几步,正对着宋怀远重重叩首,再抬头时眼泪已流了满脸,“侯爷,妾身自打进了侯府就没求过您,年节下的,本也不应当拿这些腌臜事碍您的眼,但是我哥哥他长兄如父,妾身自小是哥哥拉扯大的,求侯爷救我哥哥一命!” 宋怀远还未说话,老夫人就先怒了起来,“胡闹!大过节的,就跟这儿哭哭啼啼的,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呢!来人哪,把她给我拖走。” 满屋子的人都看向宋怀远。 宋怀远皱了皱眉头。他一向是不会违逆老夫人,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等我亲自动手不成?” 众人反应过来。立马就有两个健硕的仆妇上前拉扯越姨娘。 越姨娘拼了命地挣开,楚楚可怜地望着宋怀远,“侯爷” 宋怀远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你哥哥的事我也听说了,罪证齐全,没什么好抵赖的,我也不可能赌上官身替他脱罪。” “也不用脱罪,只消免了死罪就行”原来越姨娘的哥哥,还错手打死过一个人。先前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现在见他失势,便把此等重罪逐层呈报上去。杀了人自然是要偿命的。 宋怀远置之不理,颇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越姨娘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整个人就像被人抽走了骨头,宛若失了生机的临水娇花。两个仆妇赶忙把越姨娘拖了下去。 刘氏默然无声地拿起茶杯,拿杯盖轻轻地拨了拨茶叶。 有时候她也看不懂她的丈夫。越姨娘自打进了侯府,就一直受宠,长相性子都柔柔弱弱的,正是宋怀远最喜欢的那一种美人。但家中兄长出了事,宋怀远也无情,连伸手帮一把都不愿意。 只能说,仕途经济才是他心底第一要紧的。 好好的上元节被这么一搅和,老夫人也没了兴致。刘氏拍了拍宋如锦的手臂,“锦姐儿,你不是还要陪祖母吃元宵吗?采杏,快去把元宵呈上来。” 采杏应了声“是”,走去小厨房,端来一个托盘,上面盛了好几碗热气腾腾的元宵,“今儿做了好多种馅儿的,有芝麻馅儿的,有花生馅儿的,还有赤豆馅儿的,二姑娘想吃什么馅儿的?” 宋如锦偏头想了想,似乎踌躇不决,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各来两枚,不,三枚。” 众人不禁莞尔,老夫人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气氛松快起来,不似方才那般压抑了。 刘氏这才劝道:“元宵吃了积食,你少用些。” 刘氏说到这儿就闭了口,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姐儿福分大着呢,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周嬷嬷觑着刘氏的脸色难看,连忙说了两句中听的。 但话说回来,床上躺着的少女——当今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宋如锦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通身滚烫,灌了药也不见半点起色。王太医说了,能不能好就看今晚了。今晚醒过来了便罢,若是迟了一时三刻再醒转,怕也是个头脑糊涂的废人了。 “这事儿,要怪就怪衡哥儿作孽。明知道我们姑娘身子不好,还怂恿她出去玩雪。玩雪便罢了,还把我们姑娘推到雪堆里。这下好了,他一身疯骨头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可怜我们锦姐儿,小小年纪就要受这样的罪。”周嬷嬷越说越是不忿。 刘氏的神色也冷了下来,“那个小孽障现在如何了?” 周嬷嬷答道:“已经关进祠堂了,陈姨娘说她教子无方,本也想一道进去思过,被荷香劝回去了。” “谁稀罕她惺惺作态!侯爷又不在,做戏给谁看呢!”刘氏恨声道。 “哎呦,我的夫人哪,您可别怪老妇多嘴,陈姨娘如今正当宠,您可千万别和她置气。气伤了自己身子不说,等过几天侯爷回来了,陈姨娘一吹枕边风,侯爷到底还得怨您不是?” “她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谁敢欺到她头上去!”刘氏紧紧攥着帕子,终究还是听进了劝,“等后半夜你去祠堂看看,遣几个人送衡哥儿回松竹堂罢。” “哎。”周嬷嬷应了一声。 这时,昏睡中的宋如锦忽然咕哝了一句:“别吵了。” 刘氏的脸色顿时和软下来,“锦姐儿,我的心肝肉儿周嬷嬷,她是不是要醒了?” 周嬷嬷仔细瞧了瞧宋如锦,见她眉头一皱一皱的,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面上也现出笑意来:“姐儿有反应了,还能听见咱们说话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其实宋如锦根本没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 她现在耳朵里全是“哒哒哒”的声音,像先时瞧见的西洋钟走动的声儿。此外还有人在耳旁念叨:“倒计时二十,十九,十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不堪重负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角门半掩着,是特意为宋如锦留的门。她正打算进去, 便听徐牧之道:“妹妹等等。” 宋如锦便倚着门回首看他。 徐牧之迟疑了许久, 还是把先前那支玉簪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这个给你。” 北风呼呼地吹来, 这样寒冷的冬夜,徐牧之的手心竟是汗津津的。 他紧张地解释起来:“我知道妹妹一向都佩羊脂玉, 这等青白玉也确实配不上妹妹, 但我找遍了盛京城,也没找到整块的羊脂玉, 只找到了次一等的青白玉我c我雕工不好, 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宋如锦不禁讶异:“我原也不知这是你亲手做的。”再想到适才还说这把玉簪成色不好c雕工不细,便有些不好意思, 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一片美意。 “那日在昌平公主府,公主赏了你一根芙蓉玉簪, 我见你喜欢,才寻思着自己找一块玉, 雕一支玉簪赠给你。”徐牧之脑中一团乱, 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起先也不敢在玉上雕刻, 只寻了木块学着刻,练习了好久总之妹妹不许嫌弃。” 说罢, 又把玉簪往前递了递。 宋如锦仔细看了两眼, 这支玉簪上果然雕了一枚小小的芙蓉花。 “我不嫌弃。心意最最难得。”宋如锦接过了芙蓉玉簪, “谢谢世兄了。” “那”徐牧之得寸进尺,“妹妹既然收了我的簪子,就把昌平公主赏的那支扔了吧。” 宋如锦愣了一下。 徐牧之见她久久不答应,就泄气了,闷闷道:“妹妹不愿意也无妨”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四处飘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宋如锦仰首看着他。少年清俊的眉眼掩在月色灯火下,被高高的围墙落下的阴影挡住了一部分,看上去落寞又可怜。 “扔了未免也太奢费了。以后我不戴那支簪子便是。” “也行!”徐牧之走近一步,整个人立在角门上头挂着的灯笼底下,灯火和月光一齐照在他身上,看上去熠熠生辉。 “那我回家了。”宋如锦拿帕子将玉簪裹了起来,放进贴身的荷包。 这时候,徐牧之忽然欺身上前,对准宋如锦的额头亲了一口。 宋如锦的神情立马呆滞住了。 徐牧之也不敢看她什么脸色,扔下一句“妹妹进去吧”,就急匆匆地跑远了。 宋如锦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杵在原地没有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丫头唤她:“二姑娘,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老夫人正等你吃元宵呢。” 宋如锦这才回过神,“哦,就来。” 一进慈晖堂,便发现大家都在。宋如云和宋如墨正陪着老夫人说吉祥话,曹氏也跟着凑趣,刘氏和二夫人就在一旁喝茶聊天。 宋如锦进去给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慈祥笑道:“就等你回来了,没有咱们锦姐儿在,上元节可算不得团圆!” 刘氏回家后就说了,宋如锦是和靖西王世子一起去看灯了,所以老夫人又拿她打趣:“可惜咱们锦姐儿以后要嫁进别人家,和别人一道团圆,再不管我这个老婆子喽。” 宋如锦忽然觉得额头热热的,脸红了一半,“祖母别这么说,我就不嫁出去,我要一直陪着祖母和娘亲。” 老夫人和刘氏对视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你这会儿这么说,等过几年一准儿改口!我可不敢真留着你不让出门,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 众人哄堂大笑。这时宋怀远来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家,“笑什么笑这么开心?” 小辈们不好意思说,刘氏也不想告诉他,老夫人便出来打圆场,“不过是姑娘家的笑话,你听了做什么。” 宋怀远点点头,不再多问。看见宋衡,就考较了他几句功课,宋衡拘谨答了,虽答得不好,倒也不至于差,还算中规中矩。 就在这时,越姨娘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老夫人心情正好,看见她那副柔弱得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越姨娘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妾身也知道自己不该来,但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膝行几步,正对着宋怀远重重叩首,再抬头时眼泪已流了满脸,“侯爷,妾身自打进了侯府就没求过您,年节下的,本也不应当拿这些腌臜事碍您的眼,但是我哥哥他长兄如父,妾身自小是哥哥拉扯大的,求侯爷救我哥哥一命!” 宋怀远还未说话,老夫人就先怒了起来,“胡闹!大过节的,就跟这儿哭哭啼啼的,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呢!来人哪,把她给我拖走。” 满屋子的人都看向宋怀远。 宋怀远皱了皱眉头。他一向是不会违逆老夫人,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等我亲自动手不成?” 众人反应过来。立马就有两个健硕的仆妇上前拉扯越姨娘。 越姨娘拼了命地挣开,楚楚可怜地望着宋怀远,“侯爷” 宋怀远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你哥哥的事我也听说了,罪证齐全,没什么好抵赖的,我也不可能赌上官身替他脱罪。” “也不用脱罪,只消免了死罪就行”原来越姨娘的哥哥,还错手打死过一个人。先前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现在见他失势,便把此等重罪逐层呈报上去。杀了人自然是要偿命的。 宋怀远置之不理,颇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越姨娘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整个人就像被人抽走了骨头,宛若失了生机的临水娇花。两个仆妇赶忙把越姨娘拖了下去。 刘氏默然无声地拿起茶杯,拿杯盖轻轻地拨了拨茶叶。 有时候她也看不懂她的丈夫。越姨娘自打进了侯府,就一直受宠,长相性子都柔柔弱弱的,正是宋怀远最喜欢的那一种美人。但家中兄长出了事,宋怀远也无情,连伸手帮一把都不愿意。 只能说,仕途经济才是他心底第一要紧的。 好好的上元节被这么一搅和,老夫人也没了兴致。刘氏拍了拍宋如锦的手臂,“锦姐儿,你不是还要陪祖母吃元宵吗?采杏,快去把元宵呈上来。” 采杏应了声“是”,走去小厨房,端来一个托盘,上面盛了好几碗热气腾腾的元宵,“今儿做了好多种馅儿的,有芝麻馅儿的,有花生馅儿的,还有赤豆馅儿的,二姑娘想吃什么馅儿的?” 宋如锦偏头想了想,似乎踌躇不决,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各来两枚,不,三枚。” 众人不禁莞尔,老夫人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气氛松快起来,不似方才那般压抑了。 刘氏这才劝道:“元宵吃了积食,你少用些。”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很久才落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家里请客吃酒,来了许多亲戚。席间,一位世伯父说了件趣事,她嘴里咬着糕点,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训斥她:“昱卿,你是大家闺秀,食不应言,笑不露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向来是以皇族的礼仪规矩教导她的。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难堪的。她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有名的顽劣世子,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人各不同。若世间闺秀都谨守闺训c恪尽礼数,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倒不如放任自流,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但很快他就被靖西王妃骂了一顿,“舅母是长辈,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下次你再这般不知礼数,我就不带你出门做客了。” 徐牧之心不在焉地听着训斥,下意识地朝谢昱卿那儿望了一眼。谢昱卿埋着头一声未吭。 徐牧之心里便有些遗憾。他好心好意替她说话,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他没有想到,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在寿阳长公主以皇室礼仪教养女儿的时候,在几个大人笑言“亲上加亲”的时候,谢昱卿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幕,想起这个在她万分窘迫之时,为她挺身而出的小小少年。 她心底甚至有一些盼望“亲上加亲”。她也曾细细地思量过,论身份,她出身国公府,又是长公主的女儿,论容貌品行,她亦是出挑。总之,德言容工,她一样都不差。甚至在听闻徐牧之喜欢吃桃脯后,还特意讨来了方子学着做 但她终究长成了矜持微笑的贵女,不复他欢喜的灵动模样。 “昱卿姐姐,该你了。”对面的安阳伯次女提醒道。 谢昱卿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很久了,礼貌地说了声“对不住”,目光扫过棋盘,谨慎而优雅地落下一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盛妆待嫁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热气腾腾的肉末菜粥, 盛在天青色的冰裂纹小碗内,肉末已用滚油煸炒过, 和剁得碎碎的青菜一起炖煮, 软软烂烂的,不用嚼就滑下了喉咙。 宋如锦一口一勺, 就着撒了芝麻的酱香饼, 吃得津津有味。 刘氏上前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 目光扫过她今日穿的水绿烟罗衫和翡翠散花纱裙, 沉吟半晌,道:“这衣裳太暗了, 去换那身鹅黄色的来, 瞧着鲜亮。” 估摸着今天会有不少贵女去公主府,她的锦姐儿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宋如锦刚好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心满意足道:“还是娘这边的早膳最好吃。” “你可别唬我。你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就说祖母那儿的饭菜最好吃, 来了我这儿,又说我这边的饭菜最好吃。”刘氏捏了捏宋如锦的鼻子, “小墙头草,到处都想讨好。” 宋如锦连忙跑开了, “我回去换衣裳了!” 她们今日打算前往的,是昌平公主的府邸。 昌平公主是今上的长女,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当年先皇后生下太子匆匆过世, 后位一直虚悬, 直到小昌平呱呱坠地, 龙颜大悦,才将当时的贵妃册封为皇后。 因此,皇后一直把昌平公主视为福星,分外疼宠。圣上子多女少,是以对这个长女也颇为宠爱。公主及笄之后,便赐她一座公主府,在今上的几个女儿中,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过有时候,疼宠过多也不是好事。昌平公主自小要什么便有什么,渐渐也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三年前,圣上给她指了门亲事,她原也安心待嫁,后来不知怎的听闻准驸马后院已有了姨娘,当即带上护卫家丁去了准驸马家,把准驸马叫出来当街打了一顿,还狠狠斥道:“既有妾室,敢尚公主!”婚事就此作罢。 ——这是三年前,永平十一年的事。那一年京中勋贵世家得知此事,人人自危,忙不迭地把家里年纪适合又未有婚配的儿郎订了亲事,唯恐被圣上赐婚给这混世魔王般的公主。 现如今,昌平公主已经十八岁了,仍旧没有成婚。据说她还在公主府豢养了几个面首,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可叹今上自感沉疴难愈,大限将至,嘱托皇后给公主挑一门亲事,希望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长女嫁出去好好过日子。 于是,皇后便于公主府设宴,广邀京中权贵夫人做客,还嘱托她们务必带儿女赴宴。 鉴于昌平公主先前种种,今日受邀前来的贵妇,都心照不宣地带了女儿。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靖西王妃就把世子带来了。 系统非常诧异:“这种公主挑驸马的场合,他怎么过来了?” 宋如锦便走过去问:“你来干什么?” 徐牧之忸怩道:“许久不曾见你了想着今日你或许会来,便跟着来试一试,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系统冷冷笑了一声:“呵呵,踹翻这碗狗粮!” 彼时昌平公主正歪在殿首的贵妃榻上,手上把玩着一支芙蓉玉簪,间或兴致缺缺地看一眼歌舞。身后有一个侍女给她捶背捏肩,旁侧另有两个清俊的少年替她夹菜倒酒。 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百花飞蝶锦衣,乌黑的长发挽起,梳成了飞仙髻,发间足足插了六支点翠双结如意钗,凤眼朱唇,指甲上亦染着胭脂色的蔻丹,整个人看上去锐气逼人又千娇百媚,明艳得不可方物。 昌平公主正无聊着,一眼瞧见了宋如锦和徐牧之,觉得有趣,便把他们唤到近前。 徐牧之她是认得的,便问了问宋如锦的出身c名字c年岁。宋如锦知道规矩,垂首一一恭谨答了。 昌平公主便用玉簪的芙蓉簪头挑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几眼,见她生得鹅蛋脸,杏仁眼,新月眉,望着你的时候,一双眼睛像两潭澄澈的泉水,观之可亲,干净柔软。 昌平公主在宫中见多了阿谀奉承c心怀城府的人,难得看到宋如锦这种一眼看得到底的,竟然觉得很对胃口。当下便来了兴致,“我还有个幼弟未曾婚配,不如妹妹来做我的弟媳吧。” 宋如锦还未说话,徐牧之就嗷嗷叫了起来:“不行!” 昌平公主扬了扬眉,向后靠上贵妃榻的靠背,信手拿来一把宫制团扇轻轻扇着,戏谑一笑,“为什么不行?” “你那个弟弟他他都出家了!”徐牧之语无伦次,“出家人怎么能娶亲呢!” “哎,你可别瞎说。”昌平公主拿扇子指了指徐牧之,“我皇弟只是去南华寺参悟佛法了而已,并未出家为僧。” 说罢含笑望着宋如锦,“再说了,就算皇弟确然出家了,若果真因缘到了,还是可以还俗的嘛。” 徐牧之默默走到宋如锦身前,挡住昌平公主望过来的视线,据理力争:“臣虽未入朝,却也知两年前六殿下丹墀请旨,愿出家修行,抄经诵佛,为大夏江山祈福。” “行了。”昌平公主懒得同他争论,把手中的芙蓉玉簪递过去, “宋妹妹合我眼缘,这支玉簪赏你了。” 徐牧之恨得牙痒痒——竟然还用首饰收买! 不过公主的赏赐不能不收。宋如锦接过来,行礼道谢。 “你们退下吧。放心,我只是说笑罢了。”昌平公主戏弄够了,终于潇洒地摆摆手。 徐牧之警惕地看了昌平公主一眼,见她神色散漫,没什么所谓的模样,便信了她只是说笑。拉着宋如锦,飞快地走远了。 宴席过了一半,皇后把昌平公主叫去,笑吟吟地问她:“可有中意的人选?” 昌平公主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毫不避讳地说:“哪个正经人家肯让郎君娶我?能来的不过是些妄图攀附权贵的罢了。这等货色,我也不稀罕。” 皇后便道:“我刚刚瞧见靖西王世子也来了,他总不会想着攀附权贵吧?他虽比你小三岁,瞧着倒也模样周正,身姿挺拔,又不似幼时那般顽劣,再过几年,也能独当一面了。” 昌平公主连连摆手,“我可不要嫁给心有所属的人。他那模样,就差把忠勤侯的嫡次女放在心尖尖了。” 皇后也是无奈,抬首望了一眼远处侍奉公主的少年们,重重点了一下昌平公主的额头,“你要求旁人一心一意,你自己又是什么做派?豢养面首便罢了,还这般招摇,弄得满城皆知——你说说,谁还敢娶你?” 昌平公主微敛了眸,一声没吭。 “你父皇他怕是要”皇后顿了顿,终究没把“不好了”三个字说出口,“你就当是了却他的心愿,找个人嫁了吧。” 昌平公主依旧垂着长睫不说话。 皇后便长长地叹息一声,“趁现在陛下龙体健在,你还能自己挑驸马,等将来太子继位,随便给你指个人都有可能。” 昌平公主心里也清楚。太子是先皇后之子,和她没多少兄妹情分。她的嫡亲弟弟六皇子,为避太子锋芒,都被逼去京郊的南华寺“参悟佛法”了。可想而知,将来太子登上大宝,会如何对待她这个异母妹妹。 她交叠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眸深处透着略显悲哀的挣扎,“母后,再等等,再让我等一年。” 与此同时,徐牧之正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宋如锦的心思,“锦妹妹,你觉得昌平公主如何?” 宋如锦摇了摇芙蓉玉簪,一脸真诚,“公主人很好。”再想了想席间昌平肆意大笑的模样,又添了一句:“公主真性情,不拘小节。” 但徐牧之想到的却是那几个围绕在昌平公主身侧的清俊少年,当下额角青筋一跳,“你可千万别跟她学!” 宋如锦不明所以地抬头。 徐牧之以拳抵唇,掩饰般地咳了两声,“这位公主声名不好,你万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你可别唬我。你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就说祖母那儿的饭菜最好吃,来了我这儿,又说我这边的饭菜最好吃。”刘氏捏了捏宋如锦的鼻子,“小墙头草,到处都想讨好。” 宋如锦连忙跑开了,“我回去换衣裳了!” 她们今日打算前往的,是昌平公主的府邸。 昌平公主是今上的长女,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当年先皇后生下太子匆匆过世,后位一直虚悬,直到小昌平呱呱坠地,龙颜大悦,才将当时的贵妃册封为皇后。 因此,皇后一直把昌平公主视为福星,分外疼宠。圣上子多女少,是以对这个长女也颇为宠爱。公主及笄之后,便赐她一座公主府,在今上的几个女儿中,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过有时候,疼宠过多也不是好事。昌平公主自小要什么便有什么,渐渐也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三年前,圣上给她指了门亲事,她原也安心待嫁,后来不知怎的听闻准驸马后院已有了姨娘,当即带上护卫家丁去了准驸马家,把准驸马叫出来当街打了一顿,还狠狠斥道:“既有妾室,敢尚公主!”婚事就此作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百年好合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疏影暗香连忙把床帘放下来。 王太医放下药箱, 道:“请女公子把手伸出来,容老朽把脉。” 宋如锦正打算伸手,便听见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锦妹妹, 你快把帘子挂起来, 让我瞧瞧病得重不重。” 宋如锦听这声音有些耳熟,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一号人物。 系统便提醒道:“是靖西王世子。” 宋如锦恍然大悟:“世子你怎么来了?” 徐牧之娓娓道来:“我刚到家门口,就见有人请王太医出诊,说是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小心掉水里了, 我仔细一想, 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就是锦妹妹吗?所以我就一块儿跟着来看看。锦妹妹,你真傻,都长这么大了, 还这样不当心。” 宋如锦捂住了耳朵。啊,他好吵! 其实若在寻常时候, 徐牧之是不可能顺顺利利地进来的。只不过他今日跟着王太医,旁人当他是王太医的药童, 竟一路畅通地走到燕飞楼来了。 适才就连疏影暗香也没起疑, 这会儿听了二人对话, 倒觉出这少年身上确有几分矜贵之气。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疏影笑道:“世子爷您坐。我们姑娘治病要紧,等姑娘诊完脉,再来同您说话。” 暗香则跑去次间向刘氏禀报了。 此刻的次间相当热闹。 陈姨娘跪在地上, 声泪俱下道:“老夫人, 衍哥儿是妾的心肝儿, 况且他才出生没多久,百日还没到呢,正是最离不开娘的时候” 老夫人冷笑道:“衍哥儿只有一个娘,那就是我的大儿媳妇。” 陈姨娘扇了自己一巴掌,连声道:“是妾说错了话,该打该打。” 刘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轻轻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姨娘别不知足了。老夫人亲自教养衍哥儿,多大的体面,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陈姨娘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夫人说的是。我只是只是怕衍哥儿扰了老夫人休息。” 老夫人慈祥道:“自家的亲孙子,什么扰不扰的。采杏,去把慈晖堂的东厢房收拾出来,明天就接衍哥儿来住。” 陈姨娘黯然地垂下眼。 刘氏见她如此,心头终于畅快了一点。 “至于墨姐儿,也别在这儿碍眼了,去祠堂跪着吧。”老夫人拧着眉头,望着底下一脸不服气的宋如墨,“陈氏,你好坏也是世家出身,得闲就陪墨姐儿抄几份《闺训》吧。别再让她冒冒失失没个闺秀样儿,跟没人教似的。” 这却是连陈姨娘一块儿骂了。 陈姨娘银牙暗咬,低头敛眉说了声:“是。” 这时暗香急匆匆地跑进来,走到刘氏身后,附耳说了几句,后者勃然变色,当即站起来,道了句“我去看看锦姐儿”,就快步走了。 行到宋如锦房门前,刘氏忽地顿住了脚步。 里头传来自己闺女娇憨的笑声,还有这个年龄的少年特有的c略带嘶哑的嗓音:“锦妹妹你快躺好,可不能再着凉了。” 刘氏拐到旁边的明间,掀起帘子一角,朝内望去——自家女儿半躺在床上,上身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锦缎小袄,歪靠着大迎枕,笑得明媚可人。靖西王世子搬了张绣墩坐在床边,正朝宋如锦做鬼脸。 刘氏有一瞬间的恍惚。 朝气蓬勃c美好明亮的场景,总是让人着迷的。 “妹妹身子弱,我这个长命锁就赠给妹妹,我从小到大都没生过什么病,都是这块璎珞在护佑我。”徐牧之一面说,一面把手伸进里衣,解脖子上的金项圈。 一旁的疏影连忙拦住,“世子爷使不得,这是护身符,要戴一辈子的。我们姑娘也有,是义安侯老夫人给的,姑娘刚出生就给戴上了。” 徐牧之愣了一下,竟也没有胡搅蛮缠,而是从善如流地把长命锁收了回去,言之凿凿道:“我爹是大将军,以后我也是大将军,将来大夏的边疆和子民都是我护着的,锦妹妹也是我护着的。”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添上一句:“我比护身符管用多了,一定不会让锦妹妹再生病遇灾了。” 宋如锦一脸钦佩,傻乎乎地点头。明媚的日光被窗棂切割成一束一束的,照在她眉眼弯弯的脸上,就像撒了一层碎金。徐牧之忽然觉得她眸子里映着霞光,耀眼得灼目。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本想碰一碰宋如锦的脸蛋,又怕她不高兴,最后只摸了摸她散开的头发,痴痴地说了一句:“妹妹真好看。” 刘氏额上青筋一跳。 这登徒子! 四月中,今上病了一场,身体山河日下,大不如前。太子监国,重用太傅宋怀远c礼部尚书唐白实c太常寺卿周嘉等文臣,对靖西王为首的一部分武将轮番施压,暗示他们上表乞骸。 如今太平盛世,不需要太多武将。兵权在外,太子殿下也不放心。 这几日众人下了朝堂,都不免隐晦地提一句“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 宋怀远自然是春风得意的。陈姨娘瞧着他心情好,明里暗里提了不少“把衍哥儿接回来住”的话头。 宋怀远早已应承下来,就等着找个机会跟老夫人说。 正巧四月底就是老夫人的生日。 老夫人今年五十大寿,是整岁,要好好办一场。刘氏早在半个月前拟了菜单,给京中的夫人太太们下了帖子。此外还定了一个戏班子,等寿宴当日,刘氏又开了库房,把那架紫檀嵌石屏风拿出来摆着。 因忠勤侯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是以今日座无虚席,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老夫人正乐呵着,忽见宋怀远觍着脸过来,先规规矩矩地敬了一杯酒,而后才道:“娘,我想同您商量一件事。”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一听就知道他有所请求。果不其然,宋怀远的下一句就是:“您看,衍哥儿能不能让陈姨娘抱回去养?” 老夫人是今日的主角儿,很多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她这儿看。所以她心中虽不喜,面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衍哥儿才在我那儿住了多久?抱来抱去的,你也不嫌麻烦。” 宋怀远道:“这不是怕您累着嘛,您操心了半辈子,现如今儿孙满堂,正该好好颐养天年。” 老夫人向后一靠,倚着金丝楠木的椅背,慢吞吞地说:“年纪大了,亲生儿子都弃嫌,孙子也不让我看一眼。唉,老喽,不中用了。” 这话往重了说,便是不孝。宋怀远连忙拜了拜,又是尴尬又是羞愧,“娘这样说,儿子便无立足之地了。” 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你去吧,以后别再说这些添堵的话了。” 旁人远远看来,只会感慨这场面母慈子孝。 “这老妇,趁早殁了才好!”陈姨娘腾地站起来,气得砸了三个茶杯。 适才宋怀远同她说:“娘年纪大了,就想着含饴弄孙,你把衍哥儿给她养着又怎么了。”还嫌她多事,“有心思把衍哥儿讨回来,不如好好教衡哥儿墨姐儿,前日我考衡哥儿四书,他没几句答得上来的。你仔细反省反省,这姨娘当得称不称职。” 教训了一通,拂袖而去。 陈姨娘猜都能猜到为什么。不就是在老夫人那儿受了训斥,心里不畅快,跑她这儿耍狠来了吗? 男人在妻子和母亲之间,多半会选择后者,这是天性使然。更何况她还不算是他的妻子。 陈姨娘冷静下来,慢慢坐回椅子上。 她知道老夫人忽然把衍哥儿抱去养,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因为墨姐儿作孽把宋如锦推下池塘,老夫人借此警告她呢。 她想到墨姐儿就心烦意乱。这孩子最近总对她爱搭不理的,她说她几句就讨来一记冷笑:“姨娘既不喜欢我,又何必把我生下来?”弄得陈氏骂也不是劝也不是。 论起来,墨姐儿还是她第一个孩子。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千娇万宠地养大,哪有不喜欢不心疼的? 陈姨娘摇了摇首,轻声叹了口气。等将来墨姐儿自己生了孩子当了娘,就能明白她的心意了。 入夜,刘氏笑着和周嬷嬷说起这件事,神色悠远,“锦姐儿也长大了,留不住了。” 周嬷嬷服侍她睡下,亦是一脸感慨:“是啊,老妇还记得姐儿刚生下来,才一点点大,就跟粉团子似的,一眨眼,倒也长成大姑娘了。” 刘氏想起宋如锦小时候甜甜软软的模样,嘴角勾出柔和的笑意来。 周嬷嬷絮絮道:“等二姑娘定下来了,还要操心四姑娘的亲事呢。” “提她做什么。”刘氏眉眼间闪过厌烦,“由她自生自灭去。” 另一边的靖西王妃也跟丈夫提起了宋如锦,“今日忠勤侯府的二姑娘来府上,我瞧着很是知礼懂事,牧之也喜欢,要不就定下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夜停红烛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宋如锦便和徐牧之走到稍僻静些的角落。她好奇问道:“公主为何声名不好?” 徐牧之多少听说过昌平公主豢养面首的事, 但他不好意思当着宋如锦的面讲出来,所以只是谨慎地千叮万嘱:“妹妹只管记着我的话。还有她那个弟弟——虽未剃度为僧, 但确然已经别了红尘, 若公主赚你当她弟媳, 万不可答应她。” 宋如锦点了点头。 他二人喁喁说着私语,偶尔目光撞在一起相视而笑, 金童玉女一般。在场一众带了闺女的妇人看在眼里, 心中便有些遗憾。靖西王世子夫人的头衔,怕是要落在忠勤侯府了。 七月流火, 天气倏然凉了下来。池塘中, 原先盛放的荷花都已枯萎, 莲蓬也一个个聋拉着脑袋,仿若风侵霜染c简影残妆的迟暮美人。水中还飘着衰黄的荷叶, 一片片积在一起,举目一望, 萧瑟之感顿生。 宋如锦行经府中池塘, 望了眼水中景色, 忽地来了兴致:“疏影,去拿我的画具来,这衰叶枯荷野鹤,意趣天成, 正适合作画呢。” 近日她同孙先生学了书画, 孙先生评价她“书如春蚓秋蛇, 画则得其神髓”。虽是半褒半贬, 但宋如锦难得被孙知音夸一回,就选择性地忽略了前半句话。现在但凡遇见合适的景物都要画上两笔。 疏影领命去了。带了一应作画的用具过来,还唤来几个小厮抬来一张桌子,按照宋如锦的指示临水放着。 宋如锦正打算下笔,二夫人便带着一批人过来了,指着池塘道:“把那些残荷都捞起来,换花房的碗莲进去。” 宋如锦不知所措,“二婶婶” 二夫人看了眼她面前的笔墨纸张,当下也明白过来,“锦姐儿是想画画吧?真不巧,征哥儿再有十来天就要成婚了,人家新嫁娘进门,看见一池子的残花败叶心里难免不痛快,再说,这景色衰败,瞧着也不喜庆。婶婶就想着,把花房的碗莲移栽一些进去,生气勃勃的瞧着好看。” 宋如锦从善如流,命人把画具收拾走了,一面好奇问道:“新嫂嫂是哪一位?兴许我还认识呢。” 这两年,刘氏带她出席了大大小小的宴会,京中的贵女,她也基本认齐全了。 二夫人笑道:“你肯定不认识,姓曹,闺名瑢娘,是我娘家那边的人。家在登州府,离这儿远着呢。” 曹家是二夫人的母家,论起来,这位曹瑢娘还是二夫人的远房侄女。关系虽远了些,好歹也沾了亲。 宋如锦随口问道:“那新嫂嫂是举家在登州府为官?” 二夫人的脸僵了僵:“她家中经商的多,倒也无人为官。” 宋如锦便识趣地不再多问了。 其实当年二夫人定下这位新媳妇的时候,老夫人是不太满意的,一直说:“盛京这么多名门闺秀你不要,非要一个商户人家养出来的,怎么配得上征哥儿?” 起先二夫人还能打着哈哈应和两声,人选倒是从未换过。后来老夫人总是有意无意地给二夫人介绍京中贵女,二夫人就当着老夫人的面哭了出来,说:“自打我嫁进了侯府,就没能帮衬帮衬娘家,好不容易等到征哥儿娶妻,就指望他娶一个娘家人当媳妇儿。等这一天都等了十几年了,娘就不能成全一下我” 老夫人见她坚决,无可奈何,也不再干涉了。 几天后,宋如锦再路过池塘的时候,果真看见那些残败的荷花莲叶都被捞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花房精心培育的碗莲,小小的一盏。绿油油的圆叶浮在水面上,或粉或红的小莲花迎风颤动,相映成趣。 又过了几天,新嫁娘曹氏就入府了。 因是从登州府一路坐着花轿过来的,又走了陆路又走了水路,舟车劳顿早已疲惫不堪,是以所有成亲流程都一省再省,不过即便如此,也从大清早闹到了晚上才正式进了洞房。 几个嬷嬷端来合卺酒,夫妻二人对饮,忽地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连忙转头一看——除了宋如慧,剩下三姐妹都在,正趴在窗棂上齐刷刷地望过来。 宋征站起来,好声好气地说:“妹妹们,可别跟这儿闹了,快回房歇着吧。” 宋如云和他一母同胞,一向和他亲近,闻言反倒头一个不答应,嚷嚷道:“大哥娶了嫂嫂忘了妹妹!我们不过是想看一眼嫂嫂!” 宋征急得跺脚,“别闹了,快回去!” 坐在卧榻上的新嫁娘站起身,从从容容地走过来,“不就是想看我一眼,有什么见不得的。” 宋如锦抬头望去。凤冠霞帔下,曹氏脸上敷着厚厚的粉,胭脂也打得很重,几乎盖住了本来的相貌,辨不出美丑。天色又晚了,映着影影绰绰的烛火,只看得出她一张容长脸的轮廓和略显瘦削的身形。 “看够了?”曹氏挑了下眉毛,“都回去吧。” 三个姑娘本还想再闹腾一会儿,听了这话倒不好意思多留,各自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屋子。 第二天,宋如锦去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看清了曹氏的模样。她身形颇为瘦弱,气势却是极强的。一双丹凤眼斜斜望过来的时候,神光逼人。不过一早上敬茶认亲,不论是收长辈的红包,还是给小辈们送见面礼,曹氏一直笑脸迎人,所以虽不显得柔情似水,倒也不至于凶悍迫人。 到了中午,宋如锦去刘氏那儿蹭午膳,说起昨晚的事,“然后新嫂嫂便轻轻笑了一声,说,看够了?都回去吧。” 她把曹氏的语气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惹得刘氏连连发笑,顿了顿,又道了一句:“你这位新嫂嫂,是个厉害的。” 刘氏识人颇清,没过几天,就听说宋征房里的几个通房丫头都被曹氏变着法儿打发到庄子上去了。此外,曹氏还镇日劝说宋征读书,让他来年秋闱赶考,搏一个功名回来。 偏宋征素来是个不爱读书的。二夫人早年也劝过,见劝不动便渐渐随他去了。如今的宋征最不耐烦听这些读书考功名的事,只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让曹氏不必再劝。 曹氏便有意无意地说:“你且去试一试,大伯不是在朝为官吗?兴许能帮咱们一把。” 宋征奇了,问她:“怎么帮?” 曹氏吃吃笑起来,“大伯不是太子太傅吗?自然与朝中一众官员交好。来年秋闱,说不定能把试题打听来透给我们” 宋征便怒了。他虽不喜读书,为人却是很正派的,听不来这些旁门左道。一时新婚燕尔的欢悦尽皆散去,反倒嫌弃曹氏目光短浅。 曹氏见势不对,也愿意做小伏低,连连说自己出生商户见识少,温声好语地把宋征哄好了。 到底新婚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宋征见妻子认错,也反省了自己,偶尔还乐意读几卷四书五经。一时皆大欢喜。 “这位征大奶奶,使得好手段!”周嬷嬷打听来了二房种种,一边跟刘氏说着,一边感慨道。 刘氏很是认同,“锦姐儿要有她一半的玲珑心思,我就放心了。” “夫人可别这么说,二姑娘聪明着呢!孙先生前几日不还夸二姑娘画的秋菊堪称上品吗?” 刘氏心中得意,嘴上却还谦虚,“碰巧罢了。对了,她房里的疏影快十八岁了吧?” “夫人记得真清楚,现在是九月份,再有三个月,疏影就满十八了。”周嬷嬷琢磨着刘氏的心思,“该放出去了。” 刘氏“嗯”了一声,“你去问问她的意思。她服侍锦姐儿一场,给她相个好夫婿。将来锦姐儿出嫁,一家子都能跟去当陪房。” 晚间,暗香开了箱笼捧出一只粉彩蝠桃纹花瓶,对疏影道:“你去外头折两枝桂花来,我们摆在屋里,既闻着香又好看。” 天气渐冷,屋子里的座椅铺上了枣红色团花坐垫。疏影就坐在椅子上,皱着眉一动不动。 暗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眨了一下眼睛,终于回过神来:“怎c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愣神半天。”暗香嗔了一句,猛地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指着疏影,“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男人了!” 疏影登时红了半张脸,“你胡说什么!” “今儿周嬷嬷来寻你,我正好经过,就听了一耳朵。”暗香没羞没臊道,“你将来嫁了人,可要请我去吃酒!” “你再胡说我就生气了啊!”疏影佯装愠恼,“周嬷嬷是想把我配了人,不过我没答应,我说我还想多陪姑娘几年。” 虽说那世子看着不太着调,但观其行止,倒是极正直极真诚的一个人。再说锦姐儿同华平县主也合得来,倘若真嫁了过去,也不至于姑嫂不睦。 况且,靖西王府如今在走下坡路,说句不该说的,若今上驾崩,太子继位,头一个收拾的就是手握兵权的靖西王。反观他们忠勤侯府,太子一日不倒,就有他们一日的富贵——娘家得势,婆家失势,便是锦姐儿性子软,嫁过去也没人敢欺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燕尔新婚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刘氏上前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 目光扫过她今日穿的水绿烟罗衫和翡翠散花纱裙,沉吟半晌,道:“这衣裳太暗了,去换那身鹅黄色的来, 瞧着鲜亮。” 估摸着今天会有不少贵女去公主府, 她的锦姐儿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宋如锦刚好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 心满意足道:“还是娘这边的早膳最好吃。” “你可别唬我。你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就说祖母那儿的饭菜最好吃, 来了我这儿,又说我这边的饭菜最好吃。”刘氏捏了捏宋如锦的鼻子, “小墙头草,到处都想讨好。” 宋如锦连忙跑开了, “我回去换衣裳了!” 她们今日打算前往的,是昌平公主的府邸。 昌平公主是今上的长女,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当年先皇后生下太子匆匆过世, 后位一直虚悬,直到小昌平呱呱坠地,龙颜大悦, 才将当时的贵妃册封为皇后。 因此,皇后一直把昌平公主视为福星, 分外疼宠。圣上子多女少,是以对这个长女也颇为宠爱。公主及笄之后, 便赐她一座公主府, 在今上的几个女儿中, 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过有时候,疼宠过多也不是好事。昌平公主自小要什么便有什么,渐渐也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三年前,圣上给她指了门亲事,她原也安心待嫁,后来不知怎的听闻准驸马后院已有了姨娘,当即带上护卫家丁去了准驸马家,把准驸马叫出来当街打了一顿,还狠狠斥道:“既有妾室,敢尚公主!”婚事就此作罢。 ——这是三年前,永平十一年的事。那一年京中勋贵世家得知此事,人人自危,忙不迭地把家里年纪适合又未有婚配的儿郎订了亲事,唯恐被圣上赐婚给这混世魔王般的公主。 现如今,昌平公主已经十八岁了,仍旧没有成婚。据说她还在公主府豢养了几个面首,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可叹今上自感沉疴难愈,大限将至,嘱托皇后给公主挑一门亲事,希望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长女嫁出去好好过日子。 于是,皇后便于公主府设宴,广邀京中权贵夫人做客,还嘱托她们务必带儿女赴宴。 鉴于昌平公主先前种种,今日受邀前来的贵妇,都心照不宣地带了女儿。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靖西王妃就把世子带来了。 系统非常诧异:“这种公主挑驸马的场合,他怎么过来了?” 宋如锦便走过去问:“你来干什么?” 徐牧之忸怩道:“许久不曾见你了想着今日你或许会来,便跟着来试一试,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系统冷冷笑了一声:“呵呵,踹翻这碗狗粮!” 彼时昌平公主正歪在殿首的贵妃榻上,手上把玩着一支芙蓉玉簪,间或兴致缺缺地看一眼歌舞。身后有一个侍女给她捶背捏肩,旁侧另有两个清俊的少年替她夹菜倒酒。 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百花飞蝶锦衣,乌黑的长发挽起,梳成了飞仙髻,发间足足插了六支点翠双结如意钗,凤眼朱唇,指甲上亦染着胭脂色的蔻丹,整个人看上去锐气逼人又千娇百媚,明艳得不可方物。 昌平公主正无聊着,一眼瞧见了宋如锦和徐牧之,觉得有趣,便把他们唤到近前。 徐牧之她是认得的,便问了问宋如锦的出身c名字c年岁。宋如锦知道规矩,垂首一一恭谨答了。 昌平公主便用玉簪的芙蓉簪头挑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几眼,见她生得鹅蛋脸,杏仁眼,新月眉,望着你的时候,一双眼睛像两潭澄澈的泉水,观之可亲,干净柔软。 昌平公主在宫中见多了阿谀奉承c心怀城府的人,难得看到宋如锦这种一眼看得到底的,竟然觉得很对胃口。当下便来了兴致,“我还有个幼弟未曾婚配,不如妹妹来做我的弟媳吧。” 宋如锦还未说话,徐牧之就嗷嗷叫了起来:“不行!” 昌平公主扬了扬眉,向后靠上贵妃榻的靠背,信手拿来一把宫制团扇轻轻扇着,戏谑一笑,“为什么不行?” “你那个弟弟他他都出家了!”徐牧之语无伦次,“出家人怎么能娶亲呢!” “哎,你可别瞎说。”昌平公主拿扇子指了指徐牧之,“我皇弟只是去南华寺参悟佛法了而已,并未出家为僧。” 说罢含笑望着宋如锦,“再说了,就算皇弟确然出家了,若果真因缘到了,还是可以还俗的嘛。” 徐牧之默默走到宋如锦身前,挡住昌平公主望过来的视线,据理力争:“臣虽未入朝,却也知两年前六殿下丹墀请旨,愿出家修行,抄经诵佛,为大夏江山祈福。” “行了。”昌平公主懒得同他争论,把手中的芙蓉玉簪递过去, “宋妹妹合我眼缘,这支玉簪赏你了。” 徐牧之恨得牙痒痒——竟然还用首饰收买! 不过公主的赏赐不能不收。宋如锦接过来,行礼道谢。 “你们退下吧。放心,我只是说笑罢了。”昌平公主戏弄够了,终于潇洒地摆摆手。 徐牧之警惕地看了昌平公主一眼,见她神色散漫,没什么所谓的模样,便信了她只是说笑。拉着宋如锦,飞快地走远了。 宴席过了一半,皇后把昌平公主叫去,笑吟吟地问她:“可有中意的人选?” 昌平公主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毫不避讳地说:“哪个正经人家肯让郎君娶我?能来的不过是些妄图攀附权贵的罢了。这等货色,我也不稀罕。” 皇后便道:“我刚刚瞧见靖西王世子也来了,他总不会想着攀附权贵吧?他虽比你小三岁,瞧着倒也模样周正,身姿挺拔,又不似幼时那般顽劣,再过几年,也能独当一面了。” 昌平公主连连摆手,“我可不要嫁给心有所属的人。他那模样,就差把忠勤侯的嫡次女放在心尖尖了。” 皇后也是无奈,抬首望了一眼远处侍奉公主的少年们,重重点了一下昌平公主的额头,“你要求旁人一心一意,你自己又是什么做派?豢养面首便罢了,还这般招摇,弄得满城皆知——你说说,谁还敢娶你?” 昌平公主微敛了眸,一声没吭。 “你父皇他怕是要”皇后顿了顿,终究没把“不好了”三个字说出口,“你就当是了却他的心愿,找个人嫁了吧。” 昌平公主依旧垂着长睫不说话。 皇后便长长地叹息一声,“趁现在陛下龙体健在,你还能自己挑驸马,等将来太子继位,随便给你指个人都有可能。” 昌平公主心里也清楚。太子是先皇后之子,和她没多少兄妹情分。她的嫡亲弟弟六皇子,为避太子锋芒,都被逼去京郊的南华寺“参悟佛法”了。可想而知,将来太子登上大宝,会如何对待她这个异母妹妹。 她交叠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眸深处透着略显悲哀的挣扎,“母后,再等等,再让我等一年。” 与此同时,徐牧之正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宋如锦的心思,“锦妹妹,你觉得昌平公主如何?” 宋如锦摇了摇芙蓉玉簪,一脸真诚,“公主人很好。”再想了想席间昌平肆意大笑的模样,又添了一句:“公主真性情,不拘小节。” 但徐牧之想到的却是那几个围绕在昌平公主身侧的清俊少年,当下额角青筋一跳,“你可千万别跟她学!” 宋如锦不明所以地抬头。 徐牧之以拳抵唇,掩饰般地咳了两声,“这位公主声名不好,你万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虽说池水并不深,但她不会水,又着实惊慌失措,在池子里扑腾了那么久,足足呛了一肚子水。料峭春寒,那池水就跟冰一样一直凉到了骨子里。再然后,她便觉得喘不上气来,意识也开始飘忽。 她这辈子对钓鱼都有心理阴影了。 “王太医来了。”外头有人喊道。 疏影暗香连忙把床帘放下来。 王太医放下药箱,道:“请女公子把手伸出来,容老朽把脉。” 宋如锦正打算伸手,便听见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锦妹妹,你快把帘子挂起来,让我瞧瞧病得重不重。” 宋如锦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一号人物。 系统便提醒道:“是靖西王世子。” 宋如锦恍然大悟:“世子你怎么来了?” 徐牧之娓娓道来:“我刚到家门口,就见有人请王太医出诊,说是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小心掉水里了,我仔细一想,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就是锦妹妹吗?所以我就一块儿跟着来看看。锦妹妹,你真傻,都长这么大了,还这样不当心。” 宋如锦捂住了耳朵。啊,他好吵! 其实若在寻常时候,徐牧之是不可能顺顺利利地进来的。只不过他今日跟着王太医,旁人当他是王太医的药童,竟一路畅通地走到燕飞楼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三朝回门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也是, 自小拨过来伺候姑娘, 吃用都比照着主子,粗活累活从没有干过,哪里还能心甘情愿地配个小厮, 潦潦草草地过一辈子呢? 疏影身上的机灵劲儿, 刘氏一向是喜欢的,但机灵到自己女儿身上, 她就不太高兴了。但话说回来,有个自小服侍的丫头跟在身边照应, 也挺不错的, 总好过外人。 “疏影是个有主意的。”刘氏淡淡道。 周嬷嬷奉承道:“有什么主意, 还不是夫人您说了算。” 刘氏脑中闪过几个念头, 最后叹了口气,“就怕她以后算计到锦姐儿的头上。” “怕什么。她老子娘都在府里, 哪敢掀什么风浪。” 刘氏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这事儿暂且放着吧,等慧姐儿出嫁了再说。”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 才十月份, 梅树就鼓起了一个个小花苞。木芙蓉倒是开得正盛, 清早起来,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的花瓣上结着一层冰霜,太阳一照就化成露水, 鲜艳的花朵迎风绽放, 占尽了晚秋的风情。 宋如慧出嫁的日子也临近了。 出嫁前夜, 宋如慧特意早早睡了,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远远地瞧见燕飞楼还掌着灯,就披上衣裳去找宋如锦。 宋如锦正在临摹一幅春山图。 宋如慧悄悄立在她身后,看了许久,见宋如锦笔下春山苍苍,绿意隐隐,便打趣道:“妹妹临得真不错,以后家里若缺了银两,就把妹妹的画拿去卖。” 宋如锦搁下笔,缠着宋如慧闹了起来,“若家里缺钱用,定是要找太子妃娘娘讨的,哪里需要卖我的画。” 宋如慧左躲右闪,逮着空隙就去掐宋如锦的腰,两人嬉闹了好一阵儿,才渐渐停歇下来。 “我嫁出去了,娘就只有你陪着了。”宋如慧默了许久,才道了这么一句。 宋如锦蓦地怅然起来,“那以后我也出嫁了,娘岂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如慧一想也是,笑道:“那你就不要嫁出去,留在府里,陪娘一辈子。” 宋如锦歪着脑袋忖了一会儿,深明大义般地点了点头。 宋如慧便凑上前按着宋如锦的脸揉了揉,“傻妹妹。” 说罢又默了半晌,眼中泪光隐隐,猛地把宋如锦抱住了,“真舍不得你,我的傻妹妹” 宋如锦亦紧紧回抱着姐姐,想到以后的分别,眼泪也刷地流了下来。 宋如慧细细交代道:“以后你要多陪娘说说话,别让陈姨娘和越姨娘她们惹娘生气,若去祖母那儿请安,就多说说娘的好还有爹爹,我嫁过去之后,朝中定会恩赏我的母家,你仔细提防着,别让爹嘲讽大舅舅,惹娘不高兴还有你,你的婚事,你自己好好挑,挑好了告诉娘,我一定想法子替你做主” 宋如锦埋在她的肩窝里点头,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挣扎着站起来,“姐姐慢些说,我拿纸笔记下来。” 宋如慧拉住她,“你呀,记在心里就够了。” 宋如锦抽抽噎噎地说:“我没姐姐顾虑周全,我怕我记不住。” 系统跟着唏嘘道:“别怕,宿主,我帮你记着。” 第二天一早,宫里迎亲的队伍从皇城连到了忠勤侯府,八抬彩轿围着绣双喜的龙凤纹锦缎,一路晃晃悠悠,抬到侯府门口,满街的宫侍齐刷刷地跪下恭迎太子妃。 宋如慧头戴累丝嵌宝镂空龙凤冠,身穿赤色祥云纹锦衣,衣摆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外罩一件明黄色鹤纹霞帔。因天气冷,手上还拿着一只牡丹纹样的珐琅手炉。身后跟着一群宫侍女官,走到宋怀远和刘氏的面前,盈盈拜了下来。 宋怀远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刘氏却悄悄掩着脸抹眼泪。 此番拜别,日后便不能时时相见了,宋如慧心里不免感伤,但想到身旁有不少眼睛看着,便还是强颜笑着劝说刘氏:“娘别伤心了,女儿嫁进皇家是去享福的。” 刘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摆出一副笑脸来,“好,好,娘不伤心。你嫁过去之后,记得以殿下为重,用心侍奉。” 宋如慧应承下来,又走去拉着宋如锦的手,“好妹妹,记着我昨晚和你说的话,以后我不在家,爹爹娘亲就劳你多多看顾。” 宋如锦点头如捣蒜,“姐姐放心。” 宋如墨就在宋如锦旁边,等着宋如慧和她说几句,哪知道宋如慧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盖上了大红色绣龙凤呈祥的盖头,扶着左右两侧宫女的手,一步步走出了侯府,坐进八抬彩轿。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一抬接一抬的嫁妆也从侯府搬了出去。 曹氏原本还在心里默默数总共有多少抬,结果越看越眼花缭乱,数都数不过来,忍不住咋舌道:“这得有多少嫁妆啊?” 二夫人听见了,便和她解释:“这嫁妆里头有一大半是太子殿下先前的聘礼,因都是御用的东西,留在家里不妥,干脆全带走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也不知曹氏有没有听清。她望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惊羡不已,“咱们家真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 没过几日,朝中就下了恩旨,赏忠勤侯府上下若干绸缎珠宝,封忠勤侯之妻刘氏为从一品贞荣夫人,除义安侯为礼部侍郎。 现任义安侯就是刘氏的嫡亲哥哥。因他高升,所以近日宋怀远对刘氏的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再提“义安侯府没家教”那些话了——若果真没有家教,也进不了礼部。 刘氏面上不显,心里却嗤之以鼻。若让她选,她宁愿舍了娘家的富贵c自己的荣华,也不要女儿嫁进东宫。 日子过得顺顺当当,很快又要到新年了。 这日,荷香喜形于色地走进来,和陈姨娘道:“姨娘,您派去沧州府的人来消息了。” 陈姨娘正在打五蝠络子,闻言立马抬睑,“怎么说?” 荷香一脸不屑,“越氏一家果真不是好货,在沧州府就以侯爷的岳家自居,越氏的哥哥使银子捐了个县丞,吏部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批下来了,他就跟没见过钱似的捞油水,抢了不少好人家的闺女当姨娘。” 陈姨娘对着阳光比着丝线的颜色,嘴角微微翘起,“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正是呢。现下罪证齐全,就差按您的吩咐去官府告他了,只是” “只是什么?” 荷香神色犹豫起来,“现任沧州府的知府是侯爷的门生,就怕他和侯爷通气,轻轻把这事儿揭过去。” 陈姨娘笑了起来,“这你放心好了,侯爷一门心思扎在官场里头,做不得这等包庇妾室的事。他也不会容忍自己的仕途有这样的污点。赶紧去告——就要过年了,咱们也给越氏添添堵。” 荷香重重一点头,而后忽地压低了声音,“此去沧州府,还探听到了一件事。” “何事?” 荷香警觉地望了望四周,特意跑去把门窗掩紧了,然后才一脸谨慎地走回来。 “到底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现在陈姨娘心情大好,说话都带着笑意。 荷香附耳过去,絮絮说了一通。陈姨娘听了一惊,编到一半的络子掉在地上,“此事当真?” “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陈姨娘按住八仙椅的把手,眼中的震惊久久不曾散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轻轻笑出了声,“我说什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这事儿还得好好谋划,可不能让侯爷觉得我特意派人去沧州府查她的底细!” 年节总是热闹,今年家里又出了个太子妃,所以宫中的赏赐也不少。除了这些,宋如锦还收到华平县主送来的自制梅花糕,一个个都捏成了梅花的形状,小巧可爱,扑鼻便是淡淡的梅花香。 装梅花糕的是个扁方匣子,里头还有一道隔层,塞了两封信。 一封是华平县主写的,上面记了做梅花糕的方子,让宋如锦得空“尽可以一试”。另一封是徐牧之写的,先洋洋洒洒写了一段华美的骈文,描述了冬日多姿的景色和新年热闹的场景,然后又说了一通“时逢新岁,顺贺冬祺”之类的套话,最后才羞羞答答地点明目的——上元节一起出去看灯啊! 热气腾腾的肉末菜粥,盛在天青色的冰裂纹小碗内,肉末已用滚油煸炒过,和剁得碎碎的青菜一起炖煮,软软烂烂的,不用嚼就滑下了喉咙。 宋如锦一口一勺,就着撒了芝麻的酱香饼,吃得津津有味。 刘氏上前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目光扫过她今日穿的水绿烟罗衫和翡翠散花纱裙,沉吟半晌,道:“这衣裳太暗了,去换那身鹅黄色的来,瞧着鲜亮。” 估摸着今天会有不少贵女去公主府,她的锦姐儿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宋如锦刚好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心满意足道:“还是娘这边的早膳最好吃。” “你可别唬我。你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就说祖母那儿的饭菜最好吃,来了我这儿,又说我这边的饭菜最好吃。”刘氏捏了捏宋如锦的鼻子,“小墙头草,到处都想讨好。” 宋如锦连忙跑开了,“我回去换衣裳了!” 她们今日打算前往的,是昌平公主的府邸。 昌平公主是今上的长女,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当年先皇后生下太子匆匆过世,后位一直虚悬,直到小昌平呱呱坠地,龙颜大悦,才将当时的贵妃册封为皇后。 因此,皇后一直把昌平公主视为福星,分外疼宠。圣上子多女少,是以对这个长女也颇为宠爱。公主及笄之后,便赐她一座公主府,在今上的几个女儿中,也算是独一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缀珠银钗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是哥儿还是姐儿?” “是个哥儿。” 刘氏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 眼底尽是看戏的兴味。征哥儿虽已订了亲事, 但媳妇还没进门呢,这会儿庶长子就来了, 以后二房可有的闹了。 到了二夫人的院子,刘氏把来龙去脉一说, 二夫人当即急了眼,先是不信, 唤嬷嬷来把越氏轰出去, 刘氏劝了几句,她才渐渐冷静下来,冷笑着乜了一眼越氏, “去,把征哥儿叫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片刻之后,宋征来了, 因路上已有人提醒他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一进门就跪了下来, “娘,儿子冤枉。” 他看了眼越氏,眼中全然是陌生,“儿子压根儿没见过这个女子。” 二夫人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一时也起了疑, 扫了眼弱柳扶风的越氏, 厉声道:“看你是一介弱质女流, 才允你在这儿胡搅蛮缠,你若敢胡乱攀亲,我顷刻便让人把你乱棍打出去!” 二夫人骤然提了音量,越氏才哄好的孩子又被吓哭了,哇哇的哭声扰得人心绪不宁。 越氏怯怯地望着二夫人,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蓄满了泪,很快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淌了出来。她也不说话,就一直垂着头,泪水一刻未停,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宋征见状急了,冲着越氏大喊:“冤有头,债有主,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可别赖在我身上。” 二夫人一时也辨不清,揉着额头不说话。 这时,有个丫头匆匆跑来,对刘氏道:“夫人,侯爷下朝了,正找您呢。” 刘氏起身,“我先走了,你们的家务事我就不掺和了。” 二夫人心烦意乱地点了点头。 结果刘氏前脚刚走,越氏后脚就冲了出来,哭哭啼啼地大喊:“夫人,这孩子是侯爷的,我要见侯爷” 刘氏脸色微变,“你切莫胡编乱造。若有一句假话,即刻送到官府去!” “不敢说假话。妾身若有半句假话,便随夫人处置!”越氏摇着头,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妾身是沧州府人氏,就想见侯爷一面,求夫人成全” 当年宋怀远外放,就在沧州府任知府!刘氏心中恼恨,这越氏竟憋了这么久,才把实情说出来。 宋怀远是长子,越氏含糊称他一声“大爷”也没有错。是刘氏想左了,还当是宋征招惹来的。 她左右看了一下,见四周服侍的仆妇c花园里打扫的家丁都在朝这儿张望。二夫人也出了院子,神色惊异莫名。 宋征扶着二夫人,颇为不满:“娘,我说不干我的事,您还不信。” 刘氏剐了越氏一眼,无奈道:“你随我来罢。” 本想看看二房的热闹,反被二房看了热闹! 宋怀远见刘氏走来,便吩咐道:“近日朝中人员浮动,我给你一份单子,你挨个儿去打点打点。” 刘氏挑眉看了他一会儿,怒极反笑:“侯爷这些事倒记挂得清楚,只是不记得外头还有个儿子。” 宋怀远眉头拧成“川”字,沉声喝道:“你又胡说什么?” “人都找上门来了,侯爷还不承认——进来吧。” 越氏抱着孩子,身姿绰约地走了进来。 宋怀远倒也认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侯爷离任后,妾身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心中自是欢喜,本还想着侯爷有朝一日再回沧州府,没曾想,侯爷回京便高升了,再没有回来看妾身一眼。”越氏一脸委屈地说道,一双秋水剪瞳似嗔含怨。 宋怀远一向喜欢娇滴滴的美人,但他不喜欢美人的抱怨。此刻他神色平平,不见喜怒。 越氏也察觉出宋怀远的神色不对,眸光一转,连忙破涕为笑,“但妾身知道,侯爷是当世君子,决不会弃妾身母子于不顾。只不过侯爷入朝为官公务繁忙,一时顾不上沧州府的旧人。” 这话说得宋怀远十分熨帖。他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渐渐也带了几分笑意,“孩子多大了?可有名字?” “哥儿六个多月了,妾身没读过书,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听人说贱名好养活,就一直叫他狗儿。”越氏知道自己成功了,泪水不流了,眼神也逐渐明亮起来,“这名儿自是不作数的。侯爷学问高,都能给太子殿下当先生,哥儿还是得让侯爷正正经经取个名。” “就叫彻哥儿吧。”宋怀远子嗣单薄,骤然多了一个儿子,就像收到了一份突如其来的惊喜,心底还是快意的。 “彻哥儿有侯爷照看,妾身就放心了。哪怕再回沧州府,妾身也甘愿。”这话却是欲拒还迎了。 果然宋怀远大手一挥,道:“既然来了,哪有再回去的道理,你就在侯府住下罢。” 一旁的刘氏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心中倒是波澜不惊。宋怀远妾室不少,但真正得宠的,还是生了三个孩子的陈姨娘。眼下又来了一个越姨娘,这般年轻漂亮刘氏自然无所谓,她有一双女儿,又背靠义安侯府,正妻之位不动如山。只是不知近一年来备受冷落的陈姨娘会如何作想。 宋如锦正在慈晖堂逗宋衍玩。 再有两个月,宋衍就一岁半了。这些日子他手脚渐渐不安分起来,经常颤巍巍地站起来想学着走路。 老夫人觉得胖乎乎的有福气,所以宋衍被养得肥嘟嘟的,如今挥舞着肉胳膊肉腿儿使劲儿站起来,还会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就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宋如锦就伸出一根手指,让宋衍抓着,宋衍借了她的力,就能稳稳地站起来,蹒跚走几步再跌倒在炕上。 宋如锦一点儿也不嫌弃他笨,还拍拍手为他祝贺,“上回走了两步,这回就能走四步了,衍弟真厉害!” 现在的宋衍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句子,知道宋如锦在夸他,就露出四颗白白的门牙,张开一双手臂,“二姐姐,抱” 刘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老夫人笑道:“你看看,他们姐弟俩玩得多好。先前衍哥儿还没学会叫祖母,就先学会叫二姐姐了!” 刘氏心中涩了一下。若衍哥儿是她的亲生儿子该多好! 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摆出一张笑脸来,“娘还没听说吧?您又要添一个孙儿了!” 说着,便把今日越氏来侯府的事细细地讲了一遍。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锦姐儿,你带衍哥儿去院子里坐坐。多晒晒太阳,骨头长得快。” 宋如锦应了一声,搀着摇摇晃晃c三步一跌的宋衍走了。 老夫人这才发怒:“岂有此理!她把侯府当成鸣冤的官府了不成?竟还跑来正门口哭,也不嫌晦气!” 刘氏赶忙给老夫人揉了揉背,“您别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心中却道,要怪还不是怪你儿子到处沾花惹草。 老夫人顺了顺气,缓缓道:“跟我说说,这个越氏是什么来历。” “倒也没什么根基,是侯爷在沧州府任上时上峰送来解闷儿的。今年才十七岁,家中都是白丁,穷苦得很。” 老夫人心思一动,“你膝下无子,要不就把她那孩子抱去养吧,趁现在孩子还小,养一两年就能跟你亲了。越氏出身微贱,料她也不敢跟你作对。” 刘氏一边帮老夫人捶背揉肩,一边道:“您是没见到她今天的举止——侯爷没回来之前,只道孩子是大爷的,把征哥儿吓得魂飞魄散,侯爷回来之后,才道自个儿是来找侯爷的,吵着闹着要见侯爷。到了侯爷跟前,又一个劲儿的卖乖讨巧。我冷眼瞧着,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若把她儿子抱走了,指不定她怎么害我呢。” 其实刘氏心中另有打算。越氏心思活泛,陈姨娘也不逊色。与其她亲自出手应付,倒不如先让她们两个鹬蚌相争,到时她再坐收渔翁之利便是。只是这些话,不能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出来。 老夫人心底还是盼望刘氏能生个嫡孙的,见她不肯,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敦敦劝道:“你也知道,大郎就喜欢越氏这种弱质美人,你也别总跟他梗着,多顺着他点儿,夫妻一体,和和美美过日子才好嘛。” “慧姐儿,明日白天再绣罢。烛火摇摇晃晃的,伤眼睛。”刘氏走了进来,温声劝道。 宋如慧本想说“再有几针就绣完了”,但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还是决定不给刘氏添堵,乖巧应承下来,“好,听娘的。” “下个月就是你的及笄礼了,我已给你挑了福阳长公主当正宾,至于有司和赞者,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有司赞者一般要挑选同龄的玩伴,宋如慧忖了一会儿,道:“安平郡主和荣国公府的昱卿姐姐一向和我交好,我明日便写信问问她们愿不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主持中馈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王太医来了。”外头有人喊道。 疏影暗香连忙把床帘放下来。 王太医放下药箱, 道:“请女公子把手伸出来,容老朽把脉。” 宋如锦正打算伸手, 便听见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锦妹妹, 你快把帘子挂起来, 让我瞧瞧病得重不重。” 宋如锦听这声音有些耳熟,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一号人物。 系统便提醒道:“是靖西王世子。” 宋如锦恍然大悟:“世子你怎么来了?” 徐牧之娓娓道来:“我刚到家门口, 就见有人请王太医出诊,说是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小心掉水里了,我仔细一想, 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就是锦妹妹吗?所以我就一块儿跟着来看看。锦妹妹,你真傻,都长这么大了, 还这样不当心。” 宋如锦捂住了耳朵。啊,他好吵! 其实若在寻常时候,徐牧之是不可能顺顺利利地进来的。只不过他今日跟着王太医, 旁人当他是王太医的药童,竟一路畅通地走到燕飞楼来了。 适才就连疏影暗香也没起疑, 这会儿听了二人对话,倒觉出这少年身上确有几分矜贵之气。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疏影笑道:“世子爷您坐。我们姑娘治病要紧,等姑娘诊完脉, 再来同您说话。” 暗香则跑去次间向刘氏禀报了。 此刻的次间相当热闹。 陈姨娘跪在地上, 声泪俱下道:“老夫人, 衍哥儿是妾的心肝儿, 况且他才出生没多久,百日还没到呢,正是最离不开娘的时候……” 老夫人冷笑道:“衍哥儿只有一个娘,那就是我的大儿媳妇。” 陈姨娘扇了自己一巴掌,连声道:“是妾说错了话,该打该打。” 刘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轻轻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姨娘别不知足了。老夫人亲自教养衍哥儿,多大的体面,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陈姨娘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夫人说的是。我只是……只是怕衍哥儿扰了老夫人休息。” 老夫人慈祥道:“自家的亲孙子,什么扰不扰的。采杏,去把慈晖堂的东厢房收拾出来,明天就接衍哥儿来住。” 陈姨娘黯然地垂下眼。 刘氏见她如此,心头终于畅快了一点。 “至于墨姐儿,也别在这儿碍眼了,去祠堂跪着吧。”老夫人拧着眉头,望着底下一脸不服气的宋如墨,“陈氏,你好坏也是世家出身,得闲就陪墨姐儿抄几份《闺训》吧。别再让她冒冒失失没个闺秀样儿,跟没人教似的。” 这却是连陈姨娘一块儿骂了。 陈姨娘银牙暗咬,低头敛眉说了声:“是。” 这时暗香急匆匆地跑进来,走到刘氏身后,附耳说了几句,后者勃然变色,当即站起来,道了句“我去看看锦姐儿”,就快步走了。 行到宋如锦房门前,刘氏忽地顿住了脚步。 里头传来自己闺女娇憨的笑声,还有这个年龄的少年特有的、略带嘶哑的嗓音:“锦妹妹你快躺好,可不能再着凉了。” 刘氏拐到旁边的明间,掀起帘子一角,朝内望去——自家女儿半躺在床上,上身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锦缎小袄,歪靠着大迎枕,笑得明媚可人。靖西王世子搬了张绣墩坐在床边,正朝宋如锦做鬼脸。 刘氏有一瞬间的恍惚。 朝气蓬勃、美好明亮的场景,总是让人着迷的。 “妹妹身子弱,我这个长命锁就赠给妹妹,我从小到大都没生过什么病,都是这块璎珞在护佑我。”徐牧之一面说,一面把手伸进里衣,解脖子上的金项圈。 一旁的疏影连忙拦住,“世子爷使不得,这是护身符,要戴一辈子的。我们姑娘也有,是义安侯老夫人给的,姑娘刚出生就给戴上了。” 徐牧之愣了一下,竟也没有胡搅蛮缠,而是从善如流地把长命锁收了回去,言之凿凿道:“我爹是大将军,以后我也是大将军,将来大夏的边疆和子民都是我护着的,锦妹妹也是我护着的。”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添上一句:“我比护身符管用多了,一定不会让锦妹妹再生病遇灾了。” 宋如锦一脸钦佩,傻乎乎地点头。明媚的日光被窗棂切割成一束一束的,照在她眉眼弯弯的脸上,就像撒了一层碎金。徐牧之忽然觉得她眸子里映着霞光,耀眼得灼目。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本想碰一碰宋如锦的脸蛋,又怕她不高兴,最后只摸了摸她散开的头发,痴痴地说了一句:“妹妹真好看。” 刘氏额上青筋一跳。 这登徒子! 四月中,今上病了一场,身体山河日下,大不如前。太子监国,重用太傅宋怀远、礼部尚书唐白实、太常寺卿周嘉等文臣,对靖西王为首的一部分武将轮番施压,暗示他们上表乞骸。 如今太平盛世,不需要太多武将。兵权在外,太子殿下也不放心。 这几日众人下了朝堂,都不免隐晦地提一句“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 宋怀远自然是春风得意的。陈姨娘瞧着他心情好,明里暗里提了不少“把衍哥儿接回来住”的话头。 宋怀远早已应承下来,就等着找个机会跟老夫人说。 正巧四月底就是老夫人的生日。 老夫人今年五十大寿,是整岁,要好好办一场。刘氏早在半个月前拟了菜单,给京中的夫人太太们下了帖子。此外还定了一个戏班子,等寿宴当日,刘氏又开了库房,把那架紫檀嵌石屏风拿出来摆着。 因忠勤侯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是以今日座无虚席,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老夫人正乐呵着,忽见宋怀远觍着脸过来,先规规矩矩地敬了一杯酒,而后才道:“娘,我想同您商量一件事。”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一听就知道他有所请求。果不其然,宋怀远的下一句就是:“您看,衍哥儿能不能让陈姨娘抱回去养?” 老夫人是今日的主角儿,很多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她这儿看。所以她心中虽不喜,面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衍哥儿才在我那儿住了多久?抱来抱去的,你也不嫌麻烦。” 宋怀远道:“这不是怕您累着嘛,您操心了半辈子,现如今儿孙满堂,正该好好颐养天年。” 老夫人向后一靠,倚着金丝楠木的椅背,慢吞吞地说:“年纪大了,亲生儿子都弃嫌,孙子也不让我看一眼。唉,老喽,不中用了。” 这话往重了说,便是不孝。宋怀远连忙拜了拜,又是尴尬又是羞愧,“娘这样说,儿子便无立足之地了。” 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你去吧,以后别再说这些添堵的话了。” 旁人远远看来,只会感慨这场面母慈子孝。 “这老妇,趁早殁了才好!”陈姨娘腾地站起来,气得砸了三个茶杯。 适才宋怀远同她说:“娘年纪大了,就想着含饴弄孙,你把衍哥儿给她养着又怎么了。”还嫌她多事,“有心思把衍哥儿讨回来,不如好好教衡哥儿墨姐儿,前日我考衡哥儿四书,他没几句答得上来的。你仔细反省反省,这姨娘当得称不称职。” 教训了一通,拂袖而去。 陈姨娘猜都能猜到为什么。不就是在老夫人那儿受了训斥,心里不畅快,跑她这儿耍狠来了吗? 男人在妻子和母亲之间,多半会选择后者,这是天性使然。更何况她还不算是他的妻子。 陈姨娘冷静下来,慢慢坐回椅子上。 她知道老夫人忽然把衍哥儿抱去养,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因为墨姐儿作孽把宋如锦推下池塘,老夫人借此警告她呢。 她想到墨姐儿就心烦意乱。这孩子最近总对她爱搭不理的,她说她几句就讨来一记冷笑:“姨娘既不喜欢我,又何必把我生下来?”弄得陈氏骂也不是劝也不是。 论起来,墨姐儿还是她第一个孩子。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千娇万宠地养大,哪有不喜欢不心疼的? 陈姨娘摇了摇首,轻声叹了口气。等将来墨姐儿自己生了孩子当了娘,就能明白她的心意了。 “没有。”宋如锦回头,看了一眼梁安的装束,想了一会儿,就觉得刚刚在殿上见过,只是认不出是谁。 系统便提醒道:“这是六皇子。” 宋如锦连忙行礼,“劳殿下关心,家父是忠勤侯。侍女去取点心了,并不曾迷路。” 梁安往前挪了一步,本想把宋如锦扶起来,想了又想,还是止住了脚步,“不必多礼。” 宋如锦侧身,示意梁安先走。 梁安没有动,只是负起手来,端详宋如锦适才凝视的宫灯,“女公子可知这灯上的画是何人所作?” “我知道!”宋如锦还没说话,帷幔外面忽地传来一道声音,而后便见徐牧之一把掀开帷幔,撑着抄手游廊及腰的栏杆跳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恩威并施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朗月高悬, 清辉散落,远处大张旗鼓行来的仪仗越发清晰分明。 徐牧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转身走了。 华平县主追上去,小声道:“你去哪儿啊?” “回家。” “回家作甚?” “不回家难道留在这儿等着觐见太子殿下?” 华平县主急道:“你不去看灯会啦?” 徐牧之顿住了脚步,聋拉着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去了。” 此时的忠勤侯一家也得到了消息,阖家上下都在府门前跪迎太子尊驾。 宋如锦默默地嘀咕:“不能出去看灯会了这个太子真讨厌啊!” 系统紧张兮兮地说:“这话你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真怕这个傻孩子到处和人嚷嚷太子的不是。 一群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 太子才姗姗来迟, 亲自扶起宋怀远,道:“太傅不必如此多礼。” 宋怀远顺势站起来, 拱手说了一些“承蒙殿下屈尊过府,臣蓬荜生辉”之类的套话。 太子又道:“此行一则是为看望太傅c庆贺佳节, 二则是为传父皇旨意。” 说着, 朝一旁的宫侍使了个眼色。 宫侍掐着尖细的嗓子高声道:“奉圣上旨意, 赐忠勤侯燕窝火熏酥鸡一品,水晶芙蓉肘子一品,银碟时蔬小菜四品” 一份份菜肴端到了众人面前。 上元节赐菜是大夏朝约定俗成的惯例。虽说从皇城到侯府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又是冬天, 这些看似精致的菜品早就凉透了, 但侯府众人还是觉得荣幸之至, 此起彼伏地叩首拜谢今上恩典。 随后, 宋怀远请太子去正堂稍事歇息。太子勤学好问, 即便时逢佳节也不忘请教太傅经济之道。二人足足聊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太子临走前又颁下一道旨意,赐予忠勤侯嫡长女宋氏四匹并蒂莲刻丝蜀锦对和田玉三环同心佩,还有一整套的二凤衔珠赤金头面。 不消一日,太子上元夜的行径就被朝中众臣子知晓了。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借着“探看忠勤侯幼子宋衍”的名义来侯府拜访,关系好的就多嘴问几句,提前恭贺一声“令嫒大福”,关系不好的也会让家中女眷给忠勤侯夫人递帖子,日后常常来往,多多结交,着意亲近亲近。 一时间,忠勤侯府风头无两。家中剩下三个女儿也被人轮番打听,就连庶出的宋如墨也有人频频问起——若能和太子做连襟,谁还管什么嫡庶呢? 近几日陈姨娘可谓顺心如意。原先她一直为宋如墨的婚事担心,就怕刘氏拿捏不让墨姐儿嫁个好人家,现在倒不用愁了。加之她又为侯府新添了哥儿,如今府中上下都敬着她让着她,吃用上也没什么怠慢。 陈姨娘惬意地歪在贵妃榻上,由着一个丫头揉肩,一个丫头捶腿。如果墨姐儿不要同她拌嘴,衡哥儿读书再上进些,她便再没有哪里不舒心了。 三月初,宫中终于下了旨意,册封宋氏如慧为太子正妃,于明年十月完婚。 一切尘埃落定。 三月春光甚好。 晨间刚下过雨,现在空气中仍有湿润的草木香气。微风拂过,吹面不寒。 宋如锦下了闺学,就坐在池塘边钓鱼。她年纪小,沉不下心,半刻钟不到便要提起鱼竿看一眼。 宋如云便笑道:“二姐姐,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要像四妹妹那样不动如山才行。” 今日宋如锦提出钓鱼,宋如墨听了也跃跃欲试,宋如云却道自己静不下来,不陪着一块儿钓,只跟着来瞧瞧热闹。 宋如锦看了一眼宋如墨,见她背脊笔直神色专注,不由佩服道:“四妹妹真稳得住!若果真钓来了鱼,就送到厨房炖汤喝!” 其实宋如墨心里厌烦极了。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钓鱼。才十岁的小姑娘,再如何端方沉静,骨子里也是淘气的,哪里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垂钓呢?但她心底憋着一口气儿,读书要比宋如锦读得好,钓鱼也要比宋如锦钓的多。便是这个念头支撑着她一动不动地坐着。 不知何时开始,和宋如锦争高低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执念,就像一场摆脱不了的梦魇,一副牢牢禁锢她的枷锁。 宋如锦又试了几次,举鱼竿的手腕都酸了,仍旧没有鱼上钩。 她倒不气不急,只是有些失落,神色怏怏的,没精打采。 系统想逗她开心,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宿主,你把鱼竿往前挪一点,再往下,好了,现在有鱼咬住鱼饵了。” 宋如锦连忙把鱼竿一提,一条大鱼跃出水面。 “哇。”宋如云凑上前看,“二姐姐真厉害。” 宋如墨又羡又嫉,“二姐姐运气真好。” 是了,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运气好托生在夫人肚子里,运气好投胎成侯府嫡女,运气好有个亲姐姐要当太子妃 宋如墨本想安慰安慰自己,哪知道越想越是不甘心。她什么都不比宋如锦差,就缺一个嫡出的身份而已! 越是这么想,便越是心浮气躁。见水面微微晃动了一下,就猛地提起鱼竿。 鱼钩上空空如也。鱼饵已经被吃了,鱼却没有钓上来。 宋如云嘻嘻笑道:“四妹妹白等了这么久,还不如二姐姐眼疾手快呢。” 宋如墨真恨在此刻听见“不如二姐姐”五个字。她把鱼竿扔到一边,扯下一旁柳树新抽出的嫩芽,一片一片地扔到水里喂鱼。 “哎呀哎呀,”宋如锦嗷嗷叫了起来,“四妹妹快别扔柳叶了,鱼都被你吓跑了。” 宋如墨恍若未闻,仍自顾自地扔着柳树芽。 宋如锦便从石墩上站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柳枝。宋如墨心里闷着气,下意识推开了宋如锦。 宋如锦旋即一个踉跄。又因一场春雨才过,脚下泥地湿滑,她重心不稳,立马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扑通。”水面上溅起好几层水花。 “四妹妹!你把二姐姐推进水里了!”宋如云大声嚷嚷。 宋如墨傻眼了。她慌乱地摆手,翻来覆去地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没站稳跌下去的” 不远处的丫头们闻声赶来,见到水面上扑腾的宋如锦,纷纷方寸大乱,“快来人哪,二姑娘被推进水里了!” “先前是衡哥儿,现在又是墨姐儿。一个个的,存了心思要把锦姐儿往死里折腾。锦姐儿是什么性子您知道,从来一片赤子心肠真心待人的,又没什么心眼儿,旁人若拿糖衣裹了毒|药给她,她保管乖乖地跟人道谢。那起子孽障总这么下黑手,锦姐儿她怎么应付得过来啊” 刘氏立在老夫人面前,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老夫人沉下了脸色。 “可曾请大夫了?” “已经差人去请王太医了,就快到了。” 她们俩人此刻就在宋如锦卧房旁边的次间,隔着几道门也能隐约听见宋如锦正不住地打喷嚏喊冷。虽说已经入了春,可这时节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通身浸在凉渗渗的池水里,也不是好受的。 老夫人拍了拍刘氏的手,“你放心,这事我做主,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往日老夫人看在陈氏生了大房长子的份上,对她还算客气,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那一双庶子女可以欺到嫡出女儿的头上。 半大的孩子哪懂怎么害人?还不是姨娘在后头挑唆的。 这时管家来报:“老夫人,夫人,靖西王府的老王妃身子不爽利,把王太医请去了。” 刘氏急急忙忙道:“那其他太医呢?” “其他太医都在宫里轮值。”管家道,“您放心,老奴已经派人去请回春堂的大夫了,一会儿就能到。” 老夫人皱起了眉头,“还是再请个太医一块儿来瞧瞧,稳妥一些。采杏,拿我的名帖,去靖西王府守着,王太医一出来就请他来侯府一趟。” 刘氏感激道:“谢谢娘。” 此时梨香苑内的陈姨娘早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她紧紧按着宋如墨的肩膀,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把锦姐儿推下池塘?有没有?啊?” 宋如墨梗着脖子,说:“我没有,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那些丫头为什么说是你推的?还有云姐儿,丫头们说谎,云姐儿总不会混说吧!” 宋如墨小声道:“我是推了她一下,不过是她先动手的!要不是她来抢我的柳枝,我也不会伸手推她。” 陈姨娘松开宋如墨的肩膀,沉默了片刻,才掩面哭了出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祸胎啊” 宋如墨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宋衡把宋如锦推进了雪堆,让宋如锦大病了一场。但姨娘一句也没骂,还陪他一道进祠堂思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酒壮人胆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知道了, 你下去吧。” 刘氏靠坐在铺着厚毯的椅子上, 重重地揉了揉眉心。 锦姐儿来回路上都跟着自己,哪里瞧见了什么乞儿?那手炉铁定是赠给靖西王的世子了! 这下两边说辞对上了,她倒没有先前那么慌张了。 “锦姐儿还小呢”半晌, 她悠悠地道了这么一句。 张氏一直觑着她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才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再说锦姐儿也不记得世子这号人物,还当他是路边的乞儿, 我下次遇见王妃倒要说道说道, 甭以为她的世子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 刘氏漫不经心地应了两声,忽又想起一事来, “我让你替慧姐儿打听的事儿, 可有结果了?” “有倒是有, 就不知你满不满意。”张氏细细道来, “是今年新科三鼎甲之一,姓吴, 单名一个莱字。人品才学样貌件件都好,后院也干净,如今也算炙手可热的红人呢。就是家里穷了些, 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到他父亲那一辈才考中了举人, 当了个小官。” “家里穷不要紧, 咱们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其实刘氏心底并不希望宋如慧嫁进大富大贵之家。富贵人家规矩多, 妻妾多, 子嗣也多,她担心宋如慧疲于应付。倒不如挑一个吴莱这样的朝廷新贵,将来带上大笔嫁妆出嫁,何愁在婆家立不住脚? “他家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张氏又道。 刘氏的眉头拧了起来,心里已经不大满意了。但也没有推拒得很彻底,只道:“再看看吧。” 南轩阁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位于靖西王府的西北部。三面环水,夏凉冬更凉。 此地一直被华平县主据为己有,但今天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的兄长,靖西王世子徐牧之。 华平县主倚着墙,抱着臂,眉宇间神色不耐,“你到底要找什么?我让秋蘅帮你找。” 翻箱倒柜的徐牧之直起身,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棋谱。” “嗬,我没听错吧?”华平县主绕着徐牧之走了一圈,像看到了什么新鲜事,“咱们武将之家下什么棋,玩物丧志——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徐牧之面上渐渐浮现出被点破的羞恼之色,但仍旧振振有词:“《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大丈夫行走于世,自然不能墨守成规。” “谁要听你的诡辩!”华平县主从桌案上抽出一叠棋谱扔给徐牧之,“赶紧的,拿了走。” 徐牧之抬手接下飞来的棋谱,轻轻地哼了一声。 一出门,便见门口立着靖西王妃。王妃眼光扫过他手上的棋谱,露出和华平县主如出一辙的讶异,“你怎么突然看起棋谱了?” 没等徐牧之回答,靖西王妃就笑了起来:“你不说娘也知道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忠勤侯府的锦姐儿?人家一手好棋艺定是自小练出来的,你现在再学可就晚了!” 徐牧之微微垂着头,吞吞吐吐道:“娘胡说什么,弈棋之道乃君子乐事,与他人何干” 靖西王妃欣赏着儿子窘迫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说:“娘可帮你仔细打听过了。那个锦姐儿以为你是路边的乞儿,才把手炉给你的。” 徐牧之猛地抬头。 靖西王妃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了南轩阁。 徐牧之一路跑回了展翊堂,又是羞愤又是气恼,一脚踹翻了几案,恨恨地喊了好几声:“路边的乞儿,路边的乞儿”几案上头的茶杯砚台笔墨纸张散了一地。 丫头们听见声音,连忙进来收拾。秋蘅一边扶正几案,一边叹气:“我的小祖宗,谁又招惹您了?” 徐牧之忽地想起第一次遇见宋如锦的情形——他的衣袍鞋袜都沾着雪,兴许还有污泥。脸被风雪刮得通红,身旁也没有带仆从。 似乎真的有些落魄? 徐牧之抱着一沓棋谱,魂不守舍地坐了下来。 “往左边点,高点儿,再高点”宋如锦兴致勃勃地指挥几个小厮挂灯笼。 今儿是除夕,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就连几个姨娘也在一旁摆了小桌,一块儿坐着吃。 “锦妹妹,别玩了快来坐,你再不来,你最爱的八宝年糕可就没有了!”厅堂内的宋如慧大声道。 “就来了,就来了。”宋如锦应和了两声,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纹样各异的大红灯笼,转身走进屋子。 “祖母新年好。祝祖母长命百岁,万事如意。”宋如锦乖巧地给宋老夫人见过礼。 “好好好。”老夫人笑得很开怀,拿出一只彩线绑好的金元宝放到宋如锦的手心,“好好收着,祖母给的压岁钱,可别让你娘拿去了!” 众人齐齐笑了起来。老夫人道:“人齐了,开饭罢。” 众人遂提筷夹菜,就着新酿的梅花酒推杯换盏,场面一时其乐融融。 “娘,华平县主给我递了帖子,邀我正月初三去她家做客。”宋如锦喜滋滋地说,“正好可以穿那件新做的撒花洋绉裙。” 刘氏眉心一跳,正打算找借口推了这事,便听陈姨娘道:“二姑娘几时去?不如把你四妹妹也带上,也好让她见见王府的世面。” 宋如墨也跟着搭腔:“是啊,锦姐姐,我还从来没去过王府呢!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宋如锦下意识地望向刘氏。 刘氏翘起唇角,仪态万方道:“华平县主只请了锦姐儿一人,若带上旁人一起去,岂不失礼?墨姐儿,姨娘不懂规矩,你可千万别跟她学。咱们堂堂侯府,从不做这等没教养的事。” 就在这一刻刘氏改了主意。锦姐儿,她的女儿,不仅要去靖西王府,还要多去几回!她要让那对母女好好瞧瞧,她们求之不得的东西,对她来说是多么稀松平常! 宋如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她感觉屋子里的丫头仆妇都在盯着她,看她的笑话,兴许还在交头接耳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启了启唇,声音像被卡在了喉咙里。 “是母亲。”宋如墨道。 这天晚上,宋如墨去陈姨娘的院子里守岁,一进门便冷言冷语的,没一个好脸色。陈姨娘问了几遍“到底怎么了”,她才委委屈屈喊出来:“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多嘴让我跟着去王府,我至于那么没脸吗?” “你没脸?难道我就有脸了?”陈姨娘没想到宋如墨是因为这件事甩脸色,顿时气得全身发抖,“我在夫人面前委曲求全,还要听她当众斥我没教养,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在这跟我生闲气!” 宋如墨恍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她心里别扭,所以仍旧昂着头不肯认错。 陈姨娘见宋如墨一副傲气模样,忍不住刺她:“罢罢罢,怪我是个妾室,不能给四姑娘挣脸面。四姑娘还是多多孝敬大夫人,好儿多着呢。” 庶出的身份一直是宋如墨的心头刺,闻言顿时恼了:“你也知道!就因为我不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处处低人一等!” 母女俩遂不欢而散。 正月初三,宋如锦穿着簇新的衣裳踏上了前往靖西王府的马车。 因是华平县主的邀约,刘氏作为长辈同去不妥,是以她遣了周嬷嬷贴身陪着宋如锦,另派了几个护卫跟在马车后头。 宋如锦一路和疏影暗香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靖西王府。 “县主,忠勤侯府的二姑娘来了,这会儿刚过了二门。”婢子恭谨道。 华平县主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少年就急了起来,慌慌张张道:“快快快,秋蘅,把我那件狐狸毛大氅拿来。” 秋蘅愣了一下,“世子,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着呢。” 徐牧之急得跺脚,“你别管了,让你拿就去拿。” 秋蘅应了声“是”,拿来一件雪白的狐狸毛厚氅,给徐牧之披上。 宋如锦一进屋,便看见坐在边上的徐牧之。他头上戴着赤金嵌宝束髻冠,发间插了一支翡翠镶金短簪,腰上束着五彩如意长穗宫绦,系一对三羊开泰汉玉佩,手上还在把玩一柄象骨白玉扇。 “噗——”系统忍不住道,“这世子怎么打扮得跟圣诞树似的。” 徐牧之状似不经意地抬眼,对上宋如锦的视线,得意地抚了抚大氅上名贵的狐狸毛,笑吟吟地问:“锦妹妹,你瞧我像路边的乞儿吗?” 因此今年上元节,城中倒不能大张旗鼓地办灯会猜灯谜了。哪个朝臣敢出门过上元节,头一个就要被弹劾“大不敬”。 人算不如天算!徐牧之郁闷地望着匆匆换上素色衣裳的华平县主,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华平县主问道:“大过年的,干什么看着我叹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瞻前顾后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况且, 靖西王府如今在走下坡路,说句不该说的,若今上驾崩,太子继位, 头一个收拾的就是手握兵权的靖西王。反观他们忠勤侯府,太子一日不倒, 就有他们一日的富贵——娘家得势, 婆家失势, 便是锦姐儿性子软,嫁过去也没人敢欺她。 总之,刘氏考虑了许多,竟发现靖西王世子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宋如锦佩上鼓鼓囊囊的朱砂香囊,额上一笔一画涂了雄黄,爬上马车去了靖西王府。 靖西王妃亲自在垂花门旁等她, 一见到她便揽着她的肩, 柔声哄了几句:“可把咱们锦姐儿等来了。一路累不累?渴不渴?来, 随世伯母去花厅喝茶吃点心。” 宋如锦捧出一个布袋子,按刘氏先前教她的,一字不差地背诵道:“给王妃娘娘问安。这袋粽子是家母亲手裹的,有肉馅儿的红枣馅儿的, 还望娘娘将就着吃, 不要嫌弃。” 靖西王妃统共三个孩子, 长子自幼顽劣, 是家中的混世魔王, 长女亦是性情嚣张毫无闺秀风范,幼子尚在襁褓,终日只知吃睡啼哭——何曾见过宋如锦这样乖巧懂事c漂亮可人的娃娃?一时心都化了。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不住地嘘寒问暖。 没坐多久,徐牧之和华平县主就联袂来了。宋如锦又按刘氏的吩咐,起身见礼:“世子殿下,县主娘娘。” 徐牧之大咧咧地坐下,嬉皮笑脸道:“锦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就是,咱们两家交好,不必讲那些虚礼。”靖西王妃笑吟吟道,“锦姐儿唤我一声世伯母也使得。” 宋如锦软软唤道:“世伯母。” 徐牧之连忙凑过来,故作沉稳地要求:“那锦妹妹要唤我作世兄。” 宋如锦来者不拒:“世兄。” 徐牧之心满意足。 几个孩子很快说说笑笑玩到了一处。 徐牧之提议:“今日天气好,我们一起去钓鱼吧。” 华平县主附和:“好啊,正好我想出去透透气。” 宋如锦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就不去了。上回钓鱼掉进了池子,再不敢了。” 徐牧之直接无视了华平县主,只看着宋如锦道:“好,妹妹说不去就不去。” 华平县主嚷嚷起来,“喂!你妹妹在这儿呢!” 徐牧之侧首看了她一眼,没搭理,依旧回过头对宋如锦道:“那妹妹想玩什么?”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玩的东西,“捉蝴蝶?爬树?要不咱们去掏鸟蛋吧!” 旁边一众侍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世子自小舞枪弄棒,爬树掏鸟窝不在话下,人家侯府姑娘瞧着那样干净柔软,哪会做这种不着调的事? 宋如锦踌躇了一会儿,选择了一个难度系数较低的,“那就捉蝴蝶吧。” 早已过了草长莺飞的二月天,王府花园树木葱茏,枝繁叶茂,蝴蝶一只也没看见,倒有蝉鸣阵阵,随风入耳。 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并肩走着。华平县主道:“就这么闲逛也没趣儿,我去拿些时令果子来,咱们边走边吃。” 剩下两人没什么异议,华平县主便风一样地跑开了。 宋如锦走走停停,时不时弯下腰端详道旁的花花草草。 她走得真慢呀——前头的徐牧之频频回头,出神地想着。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着急。若换成妹妹华平县主,他早就不耐烦了。 宋如锦一抬首,便见不远处一摞杂草后头,有一枝盛放的月季。 月季不是什么稀罕的花,难得这月季虽生于杂草,却一枝两朵,一粉一白,都开得极盛。 宋如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颤巍巍踩上厚厚的杂草,伸手去摘那枝月季。 “宿主,宿主你等等” 脚下的杂草突然陷了下去,宋如锦一个趔趄,然后就绊到了一块石头般的东西,再然后,就“咚”一声摔倒了 徐牧之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望着埋在杂草堆里的宋如锦,“锦妹妹,忘了同你说,这里有一口枯井。” 靖西王府人人都知道此地有一口废井。平日花匠们修剪花园,就把不要的杂草搁置在这里,隔几日烧了或是运走。杂草又多又厚,铺在此处,倒也看不出这儿还有一口井。 幸而废井的井口已用铁板封了起来,宋如锦只跌在了近旁,好歹没掉到井里去。 她艰难地爬起来,结果脚一滑,又摔了一跤。 许是摔得有些疼了,宋如锦眼泪汪汪,差点哭出来。但她到底念着这是在外做客,不能像在家那般肆意,所以一直抿着嘴,强忍着没有哭。胡乱抹了把脸,碎草木屑沾得满头都是。 今早出门前,她额上还涂了雄黄,现在手这么一抹,雄黄就跟草木泥灰混在一起,整张脸就跟花猫儿一样,说不出的滑稽。 徐牧之想笑,但他又觉得宋如锦都这么惨了,他再笑就很不厚道。他憋着笑,把手伸过去,“锦妹妹抓着,我拉你起来。” 宋如锦看着自己脏兮兮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地往后挪,摇摇头,“都是泥,仔细弄脏你的衣服。” 徐牧之蹲下来,执意把手往前伸了伸,“没关系,妹妹脏成什么样我都不嫌弃。” 宋如锦本还忍着眼泪,一听这话,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一边抽抽噎噎地说:“世兄真好。”一边扶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靖西王妃再次见到宋如锦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 这个早上还光鲜亮丽的世家贵女,现在一身衣裳都脏兮兮的,粉雕玉琢的脸蛋上都是灰,还有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 肯定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欺负人家姑娘了! 靖西王妃一阵头疼。好好的姑娘弄成这样回去,以后刘氏哪敢再让女儿来王府做客?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锦姐儿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靖西王妃朝几个同样怔住的侍女说道。 侍女们领命去了,替宋如锦净了面,拿热毛巾擦了颈子,拿来华平县主新做的衣裳给她换上。 趁着宋如锦拾掇自己的当口,王妃拧着徐牧之的耳朵,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上回人家病了,眼巴巴地跑去探望,现在把人请到府里,反倒被你欺负成了这样,你说说看你,这般没气度没涵养,以后谁敢嫁过来。” 徐牧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王妃气怒交加说得飞快,又不敢回嘴,好半天憋出一句:“娘我欺负谁了?” “锦姐儿啊,还能是谁?”靖西王妃继续数落,“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王府,你还让她弄得一身脏,哭着走了,你呀” 徐牧之明白过来,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没有,锦妹妹她被枯井绊倒了才哭的,我还把她扶起来了。” 靖西王妃听他这么一说,渐渐想通了前因后果,见徐牧之仍在语无伦次地解释,便笑道:“行了,是娘错怪你了。” 此时宋如锦还没收拾好,母子俩一边等她一边闲聊。因徐牧之亦在国子监进学,所以靖西王妃还考较了他的功课。后来不知怎的又说到了宋如锦身上,王妃戏谑笑问:“我瞧锦姐儿是个好的,以后就讨来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徐牧之当即手足无措起来。屋子里一众丫头婆子都在看着他冲着他笑,他慢吞吞地低下头,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声细如蝇,“不,不要。” 嘴硬!靖西王妃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惋惜,“那我只好跟忠勤侯夫人说一声,让她把锦姐儿配给旁人,不必再考虑我家这个不肖纨绔。” 徐牧之豁地一下抬起头,急道:“不,不行!” 靖西王妃忍俊不禁。丫头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徐牧之脸越来越红,许久才似辩解般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不肖纨绔” 正巧这时宋如锦换好衣裳回来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她身上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悄悄地拉着徐牧之问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啊?” 徐牧之对上她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张了张嘴,面红耳赤地扔下一句“不知道”,扭头飞快地跑了。 宋如锦一脸莫名其妙。靖西王妃冲她招了招手,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子给她,“这个你拿着,以后记得常常来王府做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中秋佳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谢昱卿正和安阳伯次女下棋, 抬头望了他们一眼, 淡淡问道:“你们看了谁的画作?竟这般开怀。” “张秀景的《春暖图》。”华平县主信口胡诌, “花鸟虫鱼皆栩栩如生, 意趣十足。” 宋如锦见她说的跟真的一样, 又憋不住笑了。 徐牧之便立在一旁, 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很久才落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 家里请客吃酒,来了许多亲戚。席间, 一位世伯父说了件趣事,她嘴里咬着糕点, 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训斥她:“昱卿, 你是大家闺秀,食不应言,笑不露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向来是以皇族的礼仪规矩教导她的。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难堪的。她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有名的顽劣世子, 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 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 人各不同。若世间闺秀都谨守闺训c恪尽礼数,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倒不如放任自流,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但很快他就被靖西王妃骂了一顿,“舅母是长辈,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下次你再这般不知礼数,我就不带你出门做客了。” 徐牧之心不在焉地听着训斥,下意识地朝谢昱卿那儿望了一眼。谢昱卿埋着头一声未吭。 徐牧之心里便有些遗憾。他好心好意替她说话,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他没有想到,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在寿阳长公主以皇室礼仪教养女儿的时候,在几个大人笑言“亲上加亲”的时候,谢昱卿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幕,想起这个在她万分窘迫之时,为她挺身而出的小小少年。 她心底甚至有一些盼望“亲上加亲”。她也曾细细地思量过,论身份,她出身国公府,又是长公主的女儿,论容貌品行,她亦是出挑。总之,德言容工,她一样都不差。甚至在听闻徐牧之喜欢吃桃脯后,还特意讨来了方子学着做 但她终究长成了矜持微笑的贵女,不复他欢喜的灵动模样。 “昱卿姐姐,该你了。”对面的安阳伯次女提醒道。 谢昱卿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很久了,礼貌地说了声“对不住”,目光扫过棋盘,谨慎而优雅地落下一子。 宋如锦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刘氏正在等晚膳。宋如锦便亲昵地依偎在她身旁,谈起今日的所见所闻。当然,偷溜去英国公府那一段是不敢说的。 刘氏搂着宋如锦,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忽地起了心思,问她:“倘若让你一辈子和徐世子一起顽,你可愿意?” 她自己觉得徐牧之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也要再问问女儿的意思。 宋如锦想都没想,便答:“愿意,当然愿意。” 如果每天都能如今日这般痛痛快快地玩儿,那该是多么恣意快活的日子啊。 这时,周嬷嬷卷了金丝藤红漆竹帘进来,面色迟疑。 “怎么了?”刘氏问道。 “越姨娘说近几日暑气重,想每天歇午后进一碗绿豆汤。” 刘氏蹙了下眉头,丝毫不掩厌恶神色,“给她几分颜色,她倒开起染缸来了。” “夫人,依老妇看” 刘氏抬起手示意周嬷嬷别说话,看了眼身畔的宋如锦,和颜悦色地问:“锦姐儿,此事若换做你,你会如何处置?” 宋如锦理所应当道:“姨娘想吃绿豆汤,给她吃便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刘氏笑了起来,“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一日也就一文钱的嚼用。但你可知,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积少成多,也是极大的一笔开销。再说给了越姨娘,就不能不给陈姨娘,给了我们大房,就不能不给二房。公中的银子就这么多,都用在这种地方,去哪儿腾出银子给你做漂亮衣裳?” 宋如锦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便不给她吃。” “那也不行。咱们偌大的侯府,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府中的姨娘要一份绿豆汤都供不起,不仅你爹爹知道了要怨我,便是传到外头,也是让人笑话。” “那还是给她吧。” 刘氏看着宋如锦纠结的样子,慈爱一笑,“锦姐儿,你别看这只是一碗小小的绿豆汤,我若允了,便是给她脸面。她得了脸就敢上房揭瓦,今日要绿豆汤,明日要荷花糕,后日就要莲叶羹,届时我该如何是好?” 宋如锦被彻底绕糊涂了,“那娘说,绿豆汤到底该不该给?” “给,当然要给。但我也不能让她拿得太痛快。”刘氏道,“既然公中的银子不够,那我就要拿她的体己来补。” 宋如锦似懂非懂地点头。 刘氏想了想,道:“周嬷嬷,昨日侯爷不是赏了她一对扭珠华胜吗?” “是有这回事儿。那华胜还在库里,没拿去给她呢。”周嬷嬷道。 “那就不必给她了,就抵了她每日进一碗绿豆汤的耗用。” “是。”周嬷嬷笑着应了声。 宋如锦想起刘氏刚刚的话,不由问道:“那陈姨娘和二婶婶她们呢?” “陈姨娘有嫁妆铺子,我便从她的铺子里抽银两。至于你二婶婶那是她的房中事,与我不相干。” 宋如锦吃惊:“这样也行?陈姨娘会答应吗?” 刘氏揉了揉宋如锦的脸蛋,“我为妻,她为妾,我做事,不必问她答不答应。” “那陈姨娘不会生气吗?” “她会生气,不过她不能生我这个当家主母的气,她只能气那个身份更低微的越姨娘。”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听着,隐约明白了一些。 刘氏便挥挥手,“你回去吧,好好想想娘说的话。” 待宋如锦走远了,周嬷嬷才道:“夫人这么教二姑娘,也不知二姑娘能不能记在心上。” “记不住也得教,锦姐儿终归要嫁到别人家里当主母的。什么都不懂,怎么和妯娌妾室打交道啊也怪我,打小便宠着她,到如今只知吃睡玩乐不谙世事”刘氏越说越发愁。 周嬷嬷连忙岔开话题,“越姨娘也是多事,才进府多久,就想翻花头了。” 刘氏轻哼了一声,“原本看她能等到哥儿生下来,直到六个多月才来盛京,还当她是个能忍的,没想到,也不过是这种货色。” “她家中清贫,从小都是吃苦的,好不容易进了侯府,见了这泼天的富贵,早就被迷了眼,哪里还能忍得住?” 晚风轻拂,水晶珠帘微微晃动,主仆二人闲话聊着,天色渐昏。 次日一早,刘氏通知了大厨房,每日给府中几位姨娘送一例绿豆汤。消息传到了梨香苑,陈姨娘仔细问了个中缘故,气得吃不下饭。既恼刘氏随意处置她的嫁妆,又暗恨越姨娘多事。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碗绿豆汤都巴巴地找夫人讨,带累我的嫁妆都守不住。她倒好,身无分文来的侯府,多用一碗绿豆汤都是赚的。我的嫁妆,那可是要留给墨姐儿的!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叫什么事儿!” 张氏都被说糊涂了:“什么手炉?” “就是那个岁寒三友鎏金小手炉呀。你可不许抵赖,我已细细问过宫里的人了,当初这个炉子就是赏给你家老太太的,除了梦姐儿还能是谁?” 张氏明白过来,急忙否认:“老夫人早就把那手炉送给我那小外甥女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这厢对靖西王世子避之不及,小姑子刘氏也瞧不上人家啊。 但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张氏只好亡羊补牢地添上一句:“镌刻岁寒三友的手炉多了去了,也不定就是我们家老夫人的那一只” 她自己说得也心虚。这等上赐的东西,为表恩宠,向来都是独一份的。 而靖西王妃已经追着她细细问起来:“你哪个外甥女?莫非就是忠勤侯的长女,那个名唤慧姐儿的?” 张氏支吾了半晌,搪塞道:“日子隔得久了,我也不太记得老夫人到底给谁了。” 靖西王妃自然看出她不欲多说,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 日光微暖。虽是寒冬腊月,倒也不是彻骨的寒凉。宋如锦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大厨房门口。 来来往往的仆妇劝她:“二姑娘,这儿都是柴火味儿,又是风口,您想吃什么说一声就成,咱们做好了给您送去。” 宋如锦摇了摇头,“我是来看吴嬷嬷炸春卷的。去年立春,娘夸吴嬷嬷做的春卷好吃,我也想学着做,做好了给娘尝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颠倒黑白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宋如慧本想说“再有几针就绣完了”, 但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还是决定不给刘氏添堵, 乖巧应承下来,“好,听娘的。” “下个月就是你的及笄礼了,我已给你挑了福阳长公主当正宾, 至于有司和赞者,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有司赞者一般要挑选同龄的玩伴, 宋如慧忖了一会儿, 道:“安平郡主和荣国公府的昱卿姐姐一向和我交好, 我明日便写信问问她们愿不愿意。” 刘氏看着温声细语c举止娴雅的宋如慧, 又欢喜又不舍, “我的慧姐儿长大了, 一眨眼都及笄了。再过小半年,就要嫁给太子殿下了。” 提及亲事,宋如慧有些羞涩,红着脸道:“娘快别说了,还早呢。” 刘氏便止住了话头。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只有蜡烛呲呲作响。 良久,宋如慧才轻声道:“娘,今天那个越姨娘”她说到一半, 抿了抿唇, 没再继续说下去, 只低着头说了句:“娘一定很难受吧” 刘氏却笑了起来, “慧姐儿,你为什么觉得娘很难受?” “因为爹爹又添了个姨娘和儿子。” “娘不难受,好孩子,娘一点儿也不难受。”刘氏轻轻抚了抚宋如慧放下的头发,声音像涓涓流动的泉水,宁静而温柔,“一则嫡庶有别,她就算生了个儿子,也只是个庶子,在府中的境况还比不上你这个嫡出的姑娘,将来挑媳妇儿,也只能挑次一等的。二则尊卑有序,娘是你爹爹明媒正娶的妻子,越氏那低微的出身暂且不论,她便是进了侯府,也只是个末等的姨娘,处处都要受我掣肘。你看,她自己比不上我,她的儿子比不上我的女儿,我还有什么可难受的呢?” 宋如慧仰起脸,望着刘氏一双柔和从容的眸子。 “慧姐儿,将来你嫁进东宫,也要记着娘这番话,不论那起子良娣孺人如何兴风作浪,坐在太子妃位子上的,终究还是你。只有你的孩子,才是殿下的嫡子。” 烛火下的宋如慧肤白如瓷,眉眼秀美,刘氏含笑看着。少女才初初长成,但她恨不得把自己一辈子为人处世的经验都倾囊相授。 宋如慧重重点头,眸光清明,“娘说的,女儿都记下了。” 刘氏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宋如慧的手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你一向聪明,聪明得让娘心疼。你锦妹妹,又太憨了” 正在燕飞楼剥桃子的宋如锦突然打了个喷嚏。 疏影忙道:“暗香,快去把窗户阖上,别把姑娘吹病了。这时节正容易得风寒呢!” 宋如锦剥好了桃子,一刀把它切成两半,将桃核取了出来。剩下的桃肉用丝线分成了好几瓣。 前几日,华平县主送来了一盒亲手做的玫瑰酥,宋如锦打算学做一些蜜饯鲜桃当回礼。 眼下桃子刚切好,扑鼻便是桃子独有的香气,宋如锦没忍住,拿起一瓣桃子吃了。 张口一咬,桃子汁便溢了出来,凉沁沁的一路滑到喉咙。宋如锦舔了舔唇,又吃了一瓣桃子。 “宿主,要不你洗洗上床睡吧?桃脯还没开始做,桃子就被你吃了一半。” 系统本意是想取笑一下宋如锦,哪知道宋如锦听后竟觉得非常有道理,飞快地把剩下半个桃子吧唧吧唧吃完了,心安理得地上床睡觉。 曾在无数个世界无往不利c大显神威的宅斗系统默默地劝告自己:“不要骂宿主,不要暴躁,要温柔” 不过,宋如锦心底还是记挂着给华平县主回礼。次日清晨早早起了,一连剥了好几个桃子,忍住不吃,切好了扔进煮沸的糖水,小半个时辰之后捞上来,淋上熬化的冰糖,搁在竹屉上沥干,晒了日,分装进两个小食盒,一盒送去给华平县主,另一盒留着给自己吃。 宋如慧的及笄礼亦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刘氏拟了宾客单子,重要些的便亲自去请,不重要的便让周嬷嬷或是门房去递帖子。 因着宋如慧还顶着未来太子妃的头衔,所以鲜有人推脱不来。有司已确定下来,正是宋如慧邀请的荣国公长女谢昱卿。安平郡主也答应要来当及笄礼的赞者。 再加上正宾是今上的亲姐姐福阳长公主,一时人人称道忠勤侯府大姑娘的及笄礼是如何隆重盛大。 到了及笄礼那天,宋如墨从侧门出去悄悄望了一眼,只见直通侯府的一条巷子停满了各家夫人太太们的马车轿子。雕车宝马,衣香鬓影,妇人们笑语盈盈地走来,环佩叮当。 宋如墨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回去,闷闷不乐地回了屋子,道:“大姐姐的及笄礼这般热闹,等我及笄,能有她一半的排场就好了。” 陈姨娘对着镜子,细细地给自己的两颊扫上胭脂,理所当然道:“你大姐姐是要嫁进宫里当太子妃的,她的及笄礼,自然不能等闲对待。人家这是命好,羡慕不来的。” 宋如墨嘟起了嘴。 陈姨娘梳妆完毕,阖上了妆奁,“走罢,咱们也去瞧瞧太子妃的及笄礼。” 正堂已来了一众妇人,三三两两地聚着聊天。宋如锦就在隔壁的小花厅剥核桃吃。同她坐在一起的,还有宋如慧邀来的安平郡主和谢昱卿。 安平郡主是个自来熟,见宋如锦吃核桃吃得津津有味,便问道:“你也是侯府的姑娘吧?这核桃还有没有,分我一点可好?及笄礼还有好一会儿,在这儿干等着也怪无聊的。” 宋如锦便友善地分了她几个核桃,还递了一只敲核桃的小锤子过去,“我是慧姐姐的二妹妹。” “哦,我听慧娘提起过你,你就是她那个嫡亲妹妹。”安平郡主仔细看了她两眼,“你们姐妹俩长得真像,都一样漂亮。” 宋如锦便甜甜笑了起来,又移了几个核桃过去,“郡主娘娘慢用。” 荣国公府的谢昱卿就在一旁微微笑着,也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她们。 宋如锦心想,来者是客,总不能冷落了人家,倒显得自己没有待客之道。于是也给了谢昱卿几个核桃,道:“昱卿姐姐也吃。” 谢昱卿拿帕子掩了掩唇。 安平郡主笑道:“昱卿是荣国公府教出来的,最是端方有礼,一言一行都不出错的,你让她在外头剥核桃吃,还不如一刀砍了她来得痛快!” 宋如锦讪讪地收回核桃,倒了一盏茶递过去,“那昱卿姐姐请喝茶。” “多谢妹妹。”谢昱卿客气地道谢,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保持着轻微上扬的弧度,带着几分疏离。 没过多久,华平县主就来了,直接来抢宋如锦手上剥好的核桃仁,吃了几口又觉得干,拿起宋如锦面前的茶杯,毫不避讳地喝得一干二净。 安平郡主奇道:“我倒不知,你们二人关系是这般好的?” “那是自然。”华平县主得意道,“锦妹妹还亲自做了蜜饯给我吃呢。对了锦妹妹,上回你送来的蜜饯鲜桃,我还没吃多少就被我哥抢走了,你可得补偿我。” 谢昱卿侧首看了过来。 宋如锦撑着下巴想了想,道:“那你今日晚些再走,我那里还剩半盒,都给你。” “行,妹妹够意思。”华平县主眉开眼笑。 谢昱卿浅浅笑问:“我倒奇了,是什么样的蜜饯鲜桃,让表妹这般念念不忘?” 靖西王妃出身荣国公府,正是现今荣国公的亲妹妹。所以华平县主和谢昱卿还是一对表姊妹。 “就是甜中带点酸,吃着不腻口。”华平县主走到宋如锦身后,捏了捏她的双平髻,“贵就贵在锦妹妹亲力亲为的心意,最是难得。” 宋如锦道:“昱卿姐姐若想学着做,我便写个方子给你。” 华平县主刚想说“我那昱卿表姐哪里会洗手作羹汤”,便听谢昱卿道:“如此便劳烦妹妹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及笄礼便开始了。宋如慧穿着一身青色衣裙,梳着双鬟髻,步步踏莲一般走到宾客们的面前。 她已许久不梳双鬟髻了,这会儿忽地换成豆蔻少女的发型,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宋如锦站在角落,猛摇旁边宋如云的手臂,比自己及笄还要激动,“快看快看,大姐姐真好看!” 宋如云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辞旧迎新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刘氏心底还是中意靖西王世子的。她在人群中寻到靖西王妃的身影,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刘氏便对着一拥而上的贵妇人们笑了笑, “锦姐儿还小呢, 我倒想多留她两年。” 靖西王妃也不傻。刘氏这一两年来能默许宋如锦频频做客靖西王府, 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向晚, 华平县主带走了宋如锦仅剩的半盒桃脯, 再三谆谆道:“下月初五是我生辰, 你可一定要来啊。” 宋如锦不住地点头。 夏日昼长,似乎等了很久,六月初五才姗姗来迟。 宋如锦换了一身轻薄的夏裳, 因天气热, 头发贴在脑后着实闷得慌, 所以便分成两股梳成了丱发, 插了两对红宝石小花钗。双髻中各引出了一小绺头发, 走动时便一摇一晃的,看上去娇俏可人。 到了靖西王府, 徐牧之便迎上来, 拉着宋如锦左看右看,“锦妹妹,你可算来了。” 自今年元月初,皇太后薨逝, 两人便再没有见过面。隔了小半年,徐牧之觉得宋如锦长高了一点, 脸颊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许多, 下巴尖尖的, 清丽的轮廓已然初显。偏她又生了一双圆圆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是以即便脸颊瘦了也不觉冷艳,只觉得娇憨讨喜。 宋如锦拿出一枚小荷包,水绿色蜀锦作底,正面绣着寓意“天仙祝寿”的天竹c水仙c寿石,反面绣着寓意“玉堂富贵”的玉兰c海棠和牡丹花。袋口用一根杏黄色的络子收紧了,还仔细地编了穗子。 “这是给县主姐姐的生辰贺礼。”她道。 徐牧之连忙接过来,放进门襟下的口袋,“这是妹妹亲手绣的吧?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再转交给芙妹。” 两人联袂走进屋子。一进门,便见谢昱卿端坐在一旁,手上拿着绘有仕女图的绫绢扇轻轻摇着,一双妙目光华微转,打量着他们二人。 徐牧之客套说了一句:“昱卿表妹也来了啊。” 谢昱卿依旧端庄坐着,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礼貌地打招呼:“表哥。” 徐牧之点了点头,又拉着宋如锦去别处玩了。 “锦妹妹今日熏的是什么香?我闻着很是清雅。”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徐牧之的鼻间嗅到一股暗香,便不由自主地问道。 “我不曾熏香啊。”宋如锦撩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许是百合花味儿。我沐浴用的香胰子里头掺了百合花。” 徐牧之看着衣袖撩起露出的一截藕臂,凝脂白玉一般,连忙偏过头去,不敢再多看。 华平县主今天过的不是整生日,所以只请了一些相熟的闺阁少女。大家略略地用过了饭,就坐在一起占花签玩。 谢昱卿总能说出每一支花签的出处,很是博学多才。 宋如锦正玩得高兴,华平县主忽然神秘兮兮地走到她身后,附耳悄声道:“妹妹可想出去转转?” 宋如锦愣了一下,“去哪儿?” “去英国公府。”华平县主依旧压低了声音,“我们悄悄地从角门溜出去,没人会发现的。” “去英国公府干什么?” 华平县主事无巨细地道来,“我昨晚听见我爹娘商议,要把我许给英国公的弟弟韩烨。我连那韩二公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能随便嫁给他?趁着今日来客多,我们偷偷出去一趟,也没人在意。我且去会会那韩烨,若他配不上我,我就不让娘亲把我嫁给他。” “这这怎么行?一来,没有车轿,二来,你可识得去英国公府的路?”宋如锦被华平县主雷厉风行的做派吓得有点懵,“再说,英国公府又不曾给你递帖子,你就算到了人家府门口,也进不去啊。” 华平县主忍不住笑了,“你可知英国公府在哪儿?就在我家隔壁!过一条巷子便是!走几步路就到了,那需要什么车轿?至于怎么进去”华平县主冲她眨了眨眼,“你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宋如锦已有六七分意动,但还是有点担心,“若遇上了歹人” “盛京城,天子脚下,哪有什么歹徒?”华平县主一劝再劝,“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就叫上我哥一起,他身手可好了,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宋如锦终于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华平县主只道要和宋如锦一道去书房赏画,从从容容地暂别了众人。紧接着,二人火速和徐牧之会合,引开守在角门的侍从,飞快地溜了出去。 离开王府,走到宽阔的大街上,三人忍不住相视一笑,像干坏事得逞了一般。尤其是宋如锦,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了家人侍女,独自走在外面,一时觉得鸟鸣花绽,连空气都是快活的。 华平县主走在前头,宋如锦和徐牧之跟在后面。盛夏的阳光灼目,宋如锦被刺得睁不开眼,徐牧之见了,便伸手放在她额前,替她挡住了热烈的阳光,“这会儿日头正毒,可别晒伤了妹妹。” 待三人行至一面围墙旁,华平县主停住了脚步,从袖中掏出一副绳索,轻车熟路地把连着麻绳的钩子甩上围墙。 宋如锦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利索了,“这c这就是你说的妙计?” 系统啧啧感慨:“这位县主果然是将门虎女啊。” 华平县主面不改色,“对啊。小时候娘把我反锁在楼上,罚我闭门思过,我若想逃出去玩,就是这么干的。” 她用力扯了扯麻绳,确定结实稳固之后,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往上爬,“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宋如锦仰着头张着嘴怔了好一会儿,问道:“你便是进去了,能知道韩二爷在哪儿吗?” “咱们这样的人家,正堂书房后宅的位置不都差不多嘛。”华平县主跨到了围墙上头,正打算翻过去,里头忽地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边!” 华平县主倒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见有人过来,连忙回转,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走走走,快走。”她赶忙收拾好绳索,匆匆抱着跑了。这会儿她倒想起自己是靖西王府的姑娘了,顾及身份,跑得飞快,唯恐被人抓了现行。 徐牧之和宋如锦连忙追上。徐牧之还好,手长脚长,跑起来毫不费劲。宋如锦却一向身娇体弱,没跑几步便累得喘不上气。 “锦妹妹,你慢些走,不着急。”徐牧之停下来等她,见她一直不跟上来,又主动走了回去,伸出手,“妹妹,我牵着你走吧。” 天气很热,宋如锦觉得自己一身是汗,镂金刻丝的纱裙紧紧地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她口干舌燥地嘟囔道:“我想喝水。” 徐牧之连忙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抬头一看,瞧见围墙里面有一棵结满了桑葚的桑树,便伸手摘了几个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递给宋如锦,“妹妹先吃点这个,好歹解解渴。” 宋如锦一口一个吃了下去,满足地擦了擦嘴,“很甜,好吃。” 徐牧之见状,又摘了好几个桑葚。他摘多少,宋如锦就吃多少,来者不拒。 这时,华平县主见没人追,也折了回来,见徐牧之忙着摘桑葚,就一道跟着帮忙。她没有徐牧之高,踮脚伸手也够不着桑葚,便把抱在怀里的绳索扔上去,勾住桑葚树的树枝,稍微用了点力气把树枝往下扯了一点,“哥,你快摘。” 满树的枝叶颤颤巍巍,桑葚果子也跟着摇摇晃晃,徐牧之一个接一个摘下来递给宋如锦。 三个人就像流水作业线一样,华平县主负责勾树枝,徐牧之负责摘桑葚,宋如锦负责吃。 可叹没过多久,围墙内又传来一声大喝:“谁在外面?” 三人这才想起,这堵围墙是英国公府的围墙,这棵桑树是英国公府的桑树。 三人沉默半晌,再度撒腿而跑。 倒也没有人追过来。 宋如锦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徐牧之和华平县主也跑得满头是汗。少年少女彼此对视一眼,纷纷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赤日炎炎,映在三人尚算稚嫩的脸庞上。宋如锦头上戴的红宝石花钗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仿如他们此刻耀眼绚烂的年华。 “不回家难道留在这儿等着觐见太子殿下?” 华平县主急道:“你不去看灯会啦?” 徐牧之顿住了脚步,聋拉着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去了。” 此时的忠勤侯一家也得到了消息,阖家上下都在府门前跪迎太子尊驾。 宋如锦默默地嘀咕:“不能出去看灯会了这个太子真讨厌啊!” 系统紧张兮兮地说:“这话你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真怕这个傻孩子到处和人嚷嚷太子的不是。 一群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太子才姗姗来迟,亲自扶起宋怀远,道:“太傅不必如此多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花好月圆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刘氏听见徐牧之亲自把她从杂草堆里扶起来, 暗暗地点了点头。 入夜, 刘氏笑着和周嬷嬷说起这件事,神色悠远, “锦姐儿也长大了, 留不住了。” 周嬷嬷服侍她睡下,亦是一脸感慨:“是啊,老妇还记得姐儿刚生下来,才一点点大, 就跟粉团子似的, 一眨眼,倒也长成大姑娘了。” 刘氏想起宋如锦小时候甜甜软软的模样, 嘴角勾出柔和的笑意来。 周嬷嬷絮絮道:“等二姑娘定下来了, 还要操心四姑娘的亲事呢。” “提她做什么。”刘氏眉眼间闪过厌烦,“由她自生自灭去。” 另一边的靖西王妃也跟丈夫提起了宋如锦, “今日忠勤侯府的二姑娘来府上, 我瞧着很是知礼懂事,牧之也喜欢,要不就定下来吧?” 靖西王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定下来?” “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啊,那个叫锦姐儿的, 我想聘来做咱们的大儿媳妇。你这几日上朝先跟忠勤侯说一声,彼此有个底儿, 等明年他们家大姑娘嫁出去了, 我们就上侯府纳采问名。” 靖西王沉默了片刻, 站起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道:“我不同意。如今太子监国,重用宋太傅,着意削减我的兵权。我这时候和忠勤侯联姻,不正让朝野上下笑话我见风使舵、攀附权贵吗?” 王妃啐了一声,“小儿女情投意合,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联姻了?旁人怎么看我不管,我只想牧之娶个欢喜的姑娘。” 靖西王转过身来,神色略有挣扎,显然还在犹豫。 王妃走上前,牵起他的手,柔声道:“当年你为了娶我,不也在国公府门口等了三天,由着旁人说你趋炎附势吗?怎么轮到你儿子,反倒在乎名声了?” 靖西王当年不为父亲所喜,虽是嫡长,却并非世子,直至娶了现在的王妃,才被老王爷请封为世子。当初人人都嘲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娶妻是为换爵位。 靖西王不由笑了。这个曾终年在战场厮杀的铮铮男子,眼中也逐渐浮现出了一丝柔情,他回握住王妃的手,“好,就依你。” “想娶锦姐儿?他做梦!”宋怀远下了朝,回府饮了一杯凉茶,冷笑道,“若靖西王妃来访你可警醒一点儿,别把锦姐儿许给她那不成器的世子。” 刘氏道:“靖西王世子虽不曾建功立业,但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待锦姐儿也赤诚,我瞧着倒不错。” 宋怀远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想与这等无知妇孺多说,但念在刘氏是他的妻子、锦姐儿的母亲,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太子殿下已经打算收回兵权,日后靖西王就是一个徒有其名的空壳子王爷,锦姐儿嫁去有什么好。” 男人和女人在挑女婿的时候,眼光是完全不一样的。刘氏反而很满意“靖西王府式微”这一点。“便是没有实权,好歹世袭罔替的爵位还在,拿着朝中的俸禄,过闲散王爷的日子,又不必上战场拼死搏杀,有哪里不好?我也不稀罕锦姐儿大富大贵,只要她这辈子过得顺风顺水,我就安心了。” 宋怀远今日只是来跟刘氏知会一声,万没有想到刘氏还想跟他对着干。心里渐渐不耐烦了,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冷冰冰道:“锦姐儿将来定是要高嫁的,她的婚事你不用管了,我自会好好衡量。” 刘氏又好气又好笑,“你想怎么安排?不就是像嫁慧姐儿那样挑一个助你高升的女婿?侯爷,你就放过锦姐儿罢,还有一个墨姐儿供你盘算呢。” 宋怀远神色尴尬,还有几分被点破的恼意。当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锦姐儿墨姐儿有嫡庶之分,如何能相提并论?” 刘氏忍无可忍,尖声喊道:“你也知道锦姐儿是你的嫡出女儿!” 宋怀远如今得势,每日迎来送往的不是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就是笑脸相对的同朝官员,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被人当面吼过了。时值盛夏,他听着外头一声连着一声的蝉鸣,无端觉得烦躁,“泼妇。” 十几年的夫妻情义,娇宠着养大的嫡女,到底比不过宦海挣扎的男人追名逐利的野心。 宋如锦一边临摹字帖,一边问道:“疏影,什么时辰了?” “未时还差了三刻。” 宋如锦把笔搁下,蹬蹬蹬跑去了卧房,“到时辰了,该歇午了。” 疏影心知她躲懒不肯练字,也不拦她,细心把桌案上的笔墨纸张收拾好,又替宋如锦放下床帘。 “姑娘睡醒可要用些茶点?昨日四姑娘她们做了冰碗,又解腻又消夏。” 宋如锦想起昨天宋如墨捧着瓷碗津津有味的模样,顿时眼眸一亮:“要!” 因心里念着凉点,宋如锦没睡多久就醒了,自己乖乖地穿好衣服,脸上还留着红通通的竹席印子。 几个姑娘一起坐在树荫底下乘凉。 宋如慧亲事已定,如今安心待嫁,平日除了和宋如锦一道温书习字,已不大和姐妹们一起玩了。所以现在一起坐着吃点心的,只有剩下的三姐妹。 疏影是家生子,自小就被遣来服侍二姑娘,名为奴婢,实为玩伴,素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做的冰碗只是简简单单的甜瓜蜜桃浇上糖水,零星撒了几个莲子。而宋如墨吃的冰碗还有鲜杏仁、藕片、菱角,此外还放了一小片荷叶点缀。 于是宋如锦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宋如墨,顾眼不顾手,一不留神,咬到了一口莲子心。 宋如锦苦哈哈地皱起一张脸,委委屈屈地控诉道:“疏影,你忘记给莲子去心了!” 疏影一脸正色:“我是想着暑气重,特意没把莲心去了,姑娘吃着也能清心安神。” 宋如锦说不过她,转头直勾勾地望着宋如墨,双手合十做祈求状,娇憨道:“四妹妹,你能不能分一点冰碗给我吃?” 宋如云笑了起来:“二姐姐你好馋啊。” 宋如墨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旋即站起身,浅浅笑道:“二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我让丫头给你重新做一碗。” 说罢,摇着团扇走回了自己院子。两刻钟后,便捧着一份卖相极好的冰碗过来。 宋如锦伸手去接,“谢谢四妹妹,改日我也请你吃好吃的。” 宋如墨手一避,不自然地笑了笑,“对了……莲子好像没去心,我去换一碗来。” 话没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转身,步履飞快。 宋如锦馋到现在,哪里还等得住?连忙叫住宋如墨:“没事儿,大夏天的,来回走动又热又麻烦,我吃的时候注意着点就行。” 宋如墨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抿紧了唇,低头自语了一句:“是二姐姐自己要吃的。”背过身,一步步走到宋如锦跟前,把冰碗递了过去。 “宿主!别吃!” 宋如锦顿时一愣。 系统又道:“这份冰碗里放了一把巴豆,吃了会泻肚子!” 宋如锦咬着勺子不知所措。 指望这姑娘开启宅斗模式大杀四方是不太可能了,系统压抑着自己的暴脾气,想了又想,非常温柔地说:“你悄悄地把这件事告诉疏影,别的就不用管了。那冰碗也别吃,乖,以后一定有更多好吃的。” 系统说的果然不错,刘氏听疏影说了这件事,头一个反应就是:“你们怎么照顾姑娘的?锦姐儿竟还要惦记人家的点心,差点吃出病来。” 疏影恭顺地点头,不敢反驳。 “罢了罢了,改天找人牙子买几个会做饭的丫头来,省得锦姐儿总盯着旁人的吃食。” 疏影松了一口气。自入夏以来,每每她给宋如锦煮绿豆汤做凉点,宋如锦都不太满意,这下好了,专人专职,她再也不用操心怎么变花样哄姑娘开心了。 “把墨姐儿叫过来。”刘氏重重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心眼儿倒多。” 宋如墨见宋如锦没吃冰碗,反而附耳和疏影说了几句话,就觉得不对劲。见她们主仆携手往正院去了,本想拦住她们,但又担心自己只是虚惊一场。强忍着没有动弹。 结果一盏茶不到,就有丫头来寻她,说“夫人有请”。 宋如墨便知大事不好,浑浑噩噩地走到了正院。上回把宋如锦推进池塘,尚是无心之举,如今在点心里下泻药,却是有意所为。况且冰碗还在,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她只是想不明白,宋如锦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又是……运气好吗? 宋如墨心中酸涩。所有嫡女都这般有如神助吗? 初一早上,宋怀远和刘氏一起去给老夫人拜年。老夫人正在用燕窝粥,见他们来了,便谆谆嘱咐道:“现在慧姐儿嫁出去了,锦姐儿过了年就十三了,也该把亲事定下来了。” 刘氏就等着老夫人提这事儿呢,立马笑吟吟道:“我一早给锦姐儿相看好了,靖西王府的世子爷和她一块儿玩着长大,人品家教都好,将来肯定不会辜负锦姐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番外一:孕期记事 ,最快更新我有特殊的宅斗技巧最新章节!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知道了, 你下去吧。” 刘氏靠坐在铺着厚毯的椅子上,重重地揉了揉眉心。 锦姐儿来回路上都跟着自己, 哪里瞧见了什么乞儿?那手炉铁定是赠给靖西王的世子了! 这下两边说辞对上了,她倒没有先前那么慌张了。 “锦姐儿还小呢……”半晌,她悠悠地道了这么一句。 张氏一直觑着她的脸色, 见她神色如常, 才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再说锦姐儿也不记得世子这号人物,还当他是路边的乞儿, 我下次遇见王妃倒要说道说道,甭以为她的世子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 刘氏漫不经心地应了两声,忽又想起一事来, “我让你替慧姐儿打听的事儿, 可有结果了?” “有倒是有,就不知你满不满意。”张氏细细道来,“是今年新科三鼎甲之一, 姓吴, 单名一个莱字。人品才学样貌件件都好, 后院也干净, 如今也算炙手可热的红人呢。就是家里穷了些,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 到他父亲那一辈才考中了举人, 当了个小官。” “家里穷不要紧, 咱们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其实刘氏心底并不希望宋如慧嫁进大富大贵之家。富贵人家规矩多, 妻妾多, 子嗣也多,她担心宋如慧疲于应付。倒不如挑一个吴莱这样的朝廷新贵,将来带上大笔嫁妆出嫁,何愁在婆家立不住脚? “他家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张氏又道。 刘氏的眉头拧了起来,心里已经不大满意了。但也没有推拒得很彻底,只道:“再看看吧。” # 南轩阁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位于靖西王府的西北部。三面环水,夏凉冬更凉。 此地一直被华平县主据为己有,但今天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的兄长,靖西王世子徐牧之。 华平县主倚着墙,抱着臂,眉宇间神色不耐,“你到底要找什么?我让秋蘅帮你找。” 翻箱倒柜的徐牧之直起身,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棋谱。” “嗬,我没听错吧?”华平县主绕着徐牧之走了一圈,像看到了什么新鲜事,“咱们武将之家下什么棋,玩物丧志——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徐牧之面上渐渐浮现出被点破的羞恼之色,但仍旧振振有词:“《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大丈夫行走于世,自然不能墨守成规。” “谁要听你的诡辩!”华平县主从桌案上抽出一叠棋谱扔给徐牧之,“赶紧的,拿了走。” 徐牧之抬手接下飞来的棋谱,轻轻地哼了一声。 一出门,便见门口立着靖西王妃。王妃眼光扫过他手上的棋谱,露出和华平县主如出一辙的讶异,“你怎么突然看起棋谱了?” 没等徐牧之回答,靖西王妃就笑了起来:“你不说娘也知道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忠勤侯府的锦姐儿?人家一手好棋艺定是自小练出来的,你现在再学可就晚了!” 徐牧之微微垂着头,吞吞吐吐道:“娘胡说什么,弈棋之道乃君子乐事,与他人何干……” 靖西王妃欣赏着儿子窘迫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说:“娘可帮你仔细打听过了。那个锦姐儿以为你是路边的乞儿,才把手炉给你的。” 徐牧之猛地抬头。 靖西王妃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了南轩阁。 徐牧之一路跑回了展翊堂,又是羞愤又是气恼,一脚踹翻了几案,恨恨地喊了好几声:“路边的乞儿,路边的乞儿……”几案上头的茶杯砚台笔墨纸张散了一地。 丫头们听见声音,连忙进来收拾。秋蘅一边扶正几案,一边叹气:“我的小祖宗,谁又招惹您了?” 徐牧之忽地想起第一次遇见宋如锦的情形——他的衣袍鞋袜都沾着雪,兴许还有污泥。脸被风雪刮得通红,身旁也没有带仆从。 似乎……真的有些落魄? 徐牧之抱着一沓棋谱,魂不守舍地坐了下来。 # “往左边点,高点儿,再高点……”宋如锦兴致勃勃地指挥几个小厮挂灯笼。 今儿是除夕,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就连几个姨娘也在一旁摆了小桌,一块儿坐着吃。 “锦妹妹,别玩了快来坐,你再不来,你最爱的八宝年糕可就没有了!”厅堂内的宋如慧大声道。 “就来了,就来了。”宋如锦应和了两声,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纹样各异的大红灯笼,转身走进屋子。 “祖母新年好。祝祖母长命百岁,万事如意。”宋如锦乖巧地给宋老夫人见过礼。 “好好好。”老夫人笑得很开怀,拿出一只彩线绑好的金元宝放到宋如锦的手心,“好好收着,祖母给的压岁钱,可别让你娘拿去了!” 众人齐齐笑了起来。老夫人道:“人齐了,开饭罢。” 众人遂提筷夹菜,就着新酿的梅花酒推杯换盏,场面一时其乐融融。 “娘,华平县主给我递了帖子,邀我正月初三去她家做客。”宋如锦喜滋滋地说,“正好可以穿那件新做的撒花洋绉裙。” 刘氏眉心一跳,正打算找借口推了这事,便听陈姨娘道:“二姑娘几时去?不如把你四妹妹也带上,也好让她见见王府的世面。” 宋如墨也跟着搭腔:“是啊,锦姐姐,我还从来没去过王府呢!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宋如锦下意识地望向刘氏。 刘氏翘起唇角,仪态万方道:“华平县主只请了锦姐儿一人,若带上旁人一起去,岂不失礼?墨姐儿,姨娘不懂规矩,你可千万别跟她学。咱们堂堂侯府,从不做这等没教养的事。” 就在这一刻刘氏改了主意。锦姐儿,她的女儿,不仅要去靖西王府,还要多去几回!她要让那对母女好好瞧瞧,她们求之不得的东西,对她来说是多么稀松平常! 宋如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她感觉屋子里的丫头仆妇都在盯着她,看她的笑话,兴许还在交头接耳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启了启唇,声音像被卡在了喉咙里。 “是……母亲。”宋如墨道。 这天晚上,宋如墨去陈姨娘的院子里守岁,一进门便冷言冷语的,没一个好脸色。陈姨娘问了几遍“到底怎么了”,她才委委屈屈喊出来:“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多嘴让我跟着去王府,我至于那么没脸吗?” “你没脸?难道我就有脸了?”陈姨娘没想到宋如墨是因为这件事甩脸色,顿时气得全身发抖,“我在夫人面前委曲求全,还要听她当众斥我没教养,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在这跟我生闲气!” 宋如墨恍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她心里别扭,所以仍旧昂着头不肯认错。 陈姨娘见宋如墨一副傲气模样,忍不住刺她:“罢罢罢,怪我是个妾室,不能给四姑娘挣脸面。四姑娘还是多多孝敬大夫人,好儿多着呢。” 庶出的身份一直是宋如墨的心头刺,闻言顿时恼了:“你也知道!就因为我不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处处低人一等!” 母女俩遂不欢而散。 正月初三,宋如锦穿着簇新的衣裳踏上了前往靖西王府的马车。 因是华平县主的邀约,刘氏作为长辈同去不妥,是以她遣了周嬷嬷贴身陪着宋如锦,另派了几个护卫跟在马车后头。 宋如锦一路和疏影暗香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靖西王府。 “县主,忠勤侯府的二姑娘来了,这会儿刚过了二门。”婢子恭谨道。 华平县主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少年就急了起来,慌慌张张道:“快快快,秋蘅,把我那件狐狸毛大氅拿来。” 秋蘅愣了一下,“世子,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着呢。” 徐牧之急得跺脚,“你别管了,让你拿就去拿。” 秋蘅应了声“是”,拿来一件雪白的狐狸毛厚氅,给徐牧之披上。 宋如锦一进屋,便看见坐在边上的徐牧之。他头上戴着赤金嵌宝束髻冠,发间插了一支翡翠镶金短簪,腰上束着五彩如意长穗宫绦,系一对三羊开泰汉玉佩,手上还在把玩一柄象骨白玉扇。 “噗——”系统忍不住道,“这世子怎么打扮得跟圣诞树似的。” 徐牧之状似不经意地抬眼,对上宋如锦的视线,得意地抚了抚大氅上名贵的狐狸毛,笑吟吟地问:“锦妹妹,你瞧我像路边的乞儿吗?” 忠勤侯府的燕飞楼仍旧掌着灯。昨日才下过雪,雪光衬着灯火,更把小楼照亮了几分。 “夫人,您回去歇歇罢,二姑娘有老妇看着呢!”周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顺手抽出帕子,给床榻上的少女擦了擦汗。 被她称作“夫人”的,是一位身着秋香色刻丝短棉袄、外罩荼白银鼠比肩褂的妇人,正是忠勤侯夫人刘氏。她坐在床边,闻言摇了摇头,憔悴的神色中夹杂着挥之不去的忧虑,“等锦姐儿醒了我再回去。她一刻不醒,我这心里就实在放心不下。若她有什么好歹……” 刘氏说到这儿就闭了口,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姐儿福分大着呢,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周嬷嬷觑着刘氏的脸色难看,连忙说了两句中听的。 但话说回来,床上躺着的少女——当今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宋如锦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通身滚烫,灌了药也不见半点起色。王太医说了,能不能好就看今晚了。今晚醒过来了便罢,若是迟了一时三刻再醒转,怕也是个头脑糊涂的废人了。 “这事儿,要怪就怪衡哥儿作孽。明知道我们姑娘身子不好,还怂恿她出去玩雪。玩雪便罢了,还把我们姑娘推到雪堆里。这下好了,他一身疯骨头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可怜我们锦姐儿,小小年纪就要受这样的罪。”周嬷嬷越说越是不忿。 刘氏的神色也冷了下来,“那个小孽障现在如何了?” 周嬷嬷答道:“已经关进祠堂了,陈姨娘说她教子无方,本也想一道进去思过,被荷香劝回去了。” “谁稀罕她惺惺作态!侯爷又不在,做戏给谁看呢!”刘氏恨声道。 “哎呦,我的夫人哪,您可别怪老妇多嘴,陈姨娘如今正当宠,您可千万别和她置气。气伤了自己身子不说,等过几天侯爷回来了,陈姨娘一吹枕边风,侯爷到底还得怨您不是?” “她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谁敢欺到她头上去!”刘氏紧紧攥着帕子,终究还是听进了劝,“等后半夜你去祠堂看看,遣几个人送衡哥儿回松竹堂罢。” “哎。”周嬷嬷应了一声。 这时,昏睡中的宋如锦忽然咕哝了一句:“别吵了。” 刘氏的脸色顿时和软下来,“锦姐儿,我的心肝肉儿……周嬷嬷,她是不是要醒了?” 周嬷嬷仔细瞧了瞧宋如锦,见她眉头一皱一皱的,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面上也现出笑意来:“姐儿有反应了,还能听见咱们说话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其实宋如锦根本没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 她现在耳朵里全是“哒哒哒”的声音,像先时瞧见的西洋钟走动的声儿。此外还有人在耳旁念叨:“倒计时二十,十九,十八……” 话说得倒是字正腔圆,可宋如锦压根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说了别吵了,偏不听,还在旁边絮絮叨叨。 “……五,四,三,二,一。宅斗系统安装完成。” “系统启用中,请稍等。” “宅斗系统启动完成。请选择模式。” “宿主未作出选择,默认开启人工智能模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番外二:岁月静好 用过晚膳, 天色便昏黄了许多。天际一轮红日掩在重重宫阙之后, 夕阳的余晖缓慢地铺散开来,煌煌胜锦。 几个宫女举着蜡烛, 将凤仪宫内的纱灯挨个儿点亮。宋如慧见了, 便道:“这会儿天还没黑呢, 也不必急着掌灯。” 宫女们垂首应“是”, 正打算将灯火灭了, 梁宣便阔步走了过来, 道:“怎么连蜡烛都舍不得点?你是一国之母,不必这么俭省。” 宫女们匆匆俯身行礼,都有些茫然无措,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宋如慧道:“画戟朱楼映晚霞——这会儿晚霞正好,何必再添烛光?” 梁宣就问:“你喜欢看晚霞?” 宋如慧不觉想起以往待字闺中的光景, 那时她常常和宋如锦一起蹴秋千, 傍晚云霞漫天,五色霞光变幻,如同仙娥的彩衣。秋千高高地荡起,她离天空那么近, 仿佛一伸手就能扯下一片华美仙衣。 现如今身在深深宫闱, 晚霞依旧布满天际,却遥远了许多,再不似当年那般触手可及了。 宋如慧便轻轻摇了摇头——深宫高墙之内的晚霞,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梁宣瞧着宋如慧眼中微微展露的怅惘怀恋之色, 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他真的不喜欢在宋如慧脸上看到任何回忆追念的神色, 那些她埋藏在心底的c时刻惦念而追思的往事,全都没有他的参与。他娶她入宫,就像一个野蛮的侵略者,强行将她从静好的岁月里抽离出来但事实上,她是不能同过往一刀两断的。 若她眼里心里时刻只有他一人就好了。 “你分明喜欢”梁宣正说着,殿门外便有人传报:“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于是梁宣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太子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进来,腰上小巧的佩玉前后晃动,身后跟着一群紧张惶恐的宫人。宫人们看见梁宣,立时一惊,齐刷刷地跪下请罪。 ——太子冲撞圣驾,圣上只会怪责他们这些服侍的人,总不会治太子的罪。 这时太子也看见了梁宣,兴高采烈的神色顿时褪了一半,低着头行礼,道:“父皇。” 然后又往宋如慧的方向挪了两步,抬起头,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两颊也堆起了笑意,唤道:“母后。” 为什么一看见宋如慧就满脸带笑,一看见他就那么苦大仇深啊!梁宣又皱了皱眉。 宋如慧见梁宣沉着脸,一直不说话,便唤太子上前,柔声问他:“怎么来得这么匆忙?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而后又睇着地上跪了一片的宫人,道:“你们怎么伺候的?” 领头的宫人一边叩首一边解释:“不知圣驾在此” 宋如慧打断他:“再有下回,决不轻饶。” 她先把大家教训一顿,梁宣反倒不好再说怪责的话c治这些宫人的罪了。 梁宣知道,她一定是见他脸色不好看,怕他拿宫人们出气,才这么做的。 她还是很了解他的这么多年同食同寝的生活,终究还是在她的世界烙下了他的印记。 太子从怀里掏出一枚草编的蜻蜓,双手举到宋如慧的眼前,道:“这是君阳亲手编的,想快点拿给母后看。一时有些失仪”他偷偷往梁宣那儿瞄了一眼,“还请父皇c母后不要怪罪。” 宋如慧侧首望着梁宣,道:“孩童天性,自然不必怪罪。” 梁宣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是夜临睡前,梁宣随口说了句:“君阳同你倒是亲昵。” 言下之意就是同他不够亲昵了。宋如慧笑道:“陛下平日总是挑君阳的错处,他见了陛下难免拘谨。” 梁宣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但凡太子言行有失,便要被他拎到跟前耳提面命一番。 其实梁宣并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好父皇。 他同母亲生了一样的眉眼,先帝一见到他就会想起孝贞仁皇后,所以很少召见他,反而对继后所出的平王呵护有加。 梁宣一直觉得,先帝不喜欢他,且不看重他,他只是占着“嫡长”的名头才好端端地坐在储君之位。 先帝驾崩前的许多个日夜,他都寝食难安,总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刀,半夜惊醒更是寻常——毕竟赐死太子改立他人的旧例,前朝本朝都曾有过。 梁宣本心是想好好教养君阳的即便这个孩子占去了宋如慧太多的心神。 他原以为,不让君阳担惊受怕c教他是非对错,就足够了——比他的父皇不知好了多少倍。 宋如慧又道:“君阳也到了进学的年纪,陛下心里可有合适的太傅人选?” 梁宣微一点头,说:“还要好好挑一挑。既然要选太傅,君阳便不能再住凤仪宫了。”总不能让太傅出入中宫教导太子。 宋如慧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说道:“那就迁去东宫吧。” 她心里略有些舍不得,但除了君阳,她膝下还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有时候三个孩子一起闹腾,她也十分疲于应付。 趁此机会让君阳迁宫别居,倒是恰逢其会。 梁宣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好几年前,他就想让君阳搬去东宫了。 宋如慧说:“这几日先命人把东宫打扫一遍,等太傅的人选定下来了,再搬走也不迟。” 梁宣点了点头。 虽说他希望君阳赶紧搬走,但相看太傅的时候,还是着意精挑细选,不曾潦草对待。 朝中有个名唤贺兰明的青年才俊,是苏州府人士,先时连中三元,很是才华横溢c文采飞扬。 他的命途也颇为传奇,据说一出生就得了痴症,直到十三岁那年才被王太医治好了。而后便像开了窍一般,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人人都要赞一句大器晚成。 ——却也算不得“晚成”,贺兰明在金銮殿被钦点为状元的时候,也不过十七岁。历来考进士科的学子,能有几个在尚未及冠的年纪考取进士?更何况贺兰明还是难得的连中三元,说一句“天资卓越”也不为过。 如今贺兰明仍旧有几分“痴”性儿。他认死理,一根筋,正直而坚定,不会长袖善舞的那一套。 梁宣向来欣赏这种臣子——为帝为君者,只需要你的忠诚,不需要你的圆滑。 当年殿试,贺兰明对答如流c出口成章,彼时梁宣便觉得此人才思敏捷,颇有宰辅之质,再过几年,定是朝中的中流砥柱。 再过几年,君阳也长成了,届时着手监国理政,若能有一个位高名远的良臣辅弼,便再好不过。倘若这位“良臣”还当过太傅,那一切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梁宣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贺兰明真是个不错的太傅人选。 便派人去查贺兰明的家世人品。查过才知道,贺兰明竟还是宋如慧的姑表弟弟,放在寻常人家,君阳还要喊他一声“舅舅”。 有这一层关系在,贺兰明定当全心全意地辅佐太子。所以于情于理,贺兰明都是非常合适的太子太傅。 太傅便这么定下来了。梁宣吩咐服侍君阳的宫人们收拾东西,搬去东宫。 凤仪宫一下子清静了许多。梁宣颇为满意。 贺兰明也开始承担起太傅的职责,耐心教授君阳习字读书。 其实君阳早已启蒙,且已读过不少书,每日进学并不觉得吃力。但他时常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诗》云: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可西周覆灭,分明是幽王的过错,为何要把整个王朝的覆灭怪责到一个弱女子的身上?” 贺兰明竟没有办法反驳。 再比如:“太史公曰: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若想成伟业,必先历经困厄,太傅以为然否?” 贺兰明点头。 君阳便又问:“父皇是天子,亦为当世之伟人。敢问太傅,父皇经历了何等困厄?” 天子之尊,不可妄议。君阳问的是道送命题啊!贺兰明只好从往圣先贤入手,顾左右而言他地讲了一通。 宋如慧听宫人们说了东宫种种,颇有些哭笑不得,便去了一趟东宫,交代贺兰明:“劳太傅费心了,太子还需要多加引导。” 贺兰明一见到宋如慧就怔住了——她也生了一双杏眸,不经意地望过去,倒同宋如锦有七八分相似。但细看还是有区别的,宋如锦的眼睛偏圆,宋如慧的眼睛则更狭长一些。 这天梁宣本想摆驾凤仪宫,听闻宋如慧去瞧太子了,便又拐道来了东宫,正好瞧见贺兰明直愣愣地望着宋如慧的情形。 起初梁宣还没往心里去,毕竟贺兰明的“痴”是有名的,偶尔也会目光凝滞。但随后他就发现,贺兰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往宋如慧的方向看! 再想想贺兰明的身份——他是宋如慧的表弟,兴许他们俩以前就认识,甚至同桌用膳c比肩而游——总之,又是他不曾参与的c属于宋如慧的过去。 想到这儿,梁宣不禁有些烦躁。 时近黄昏,宋如慧先行回了凤仪宫,贺兰明也正打算出宫回府,梁宣叫住他,道:“听闻爱卿还不曾娶妻,朕给你指一位贤内助,如何?” 贺兰明张口欲言,梁宣却没等他回答,继续道:“朕的皇妹,端平长公主正值摽梅之年,同爱卿恰是一对佳偶。” 贺兰明拜了又拜,言辞恳切道:“陛下美意,本不该推拒。但家母有言在先——年至及冠,方可娶妻。”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一边跪下来行礼,一边痛心疾首地说着:“臣愧对圣恩。” 梁宣眉心一跳。 你一个不曾娶妻的臣子,一直盯着皇后看,让你尚公主你都不乐意你想干什么? 那一瞬间,梁宣简直想换个人当太傅,但很快他的理智就回来了——太傅是东宫辅臣c储君近侍,贺兰明并没有明面上的过错,若随意更换,不仅朝臣会揣测他不喜太子,宋如慧恐怕也会多想。 他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了。 “你退下吧 ”梁宣道。待贺兰明走远了,又叮嘱东宫的下人们:“若皇后再来,即刻派人禀报于朕。” 晚膳时分,梁宣驾幸凤仪宫。宋如慧吩咐纫秋:“去添一副碗筷。” 晚膳摆在一张红木小圆桌上,梁宣在宋如慧身边坐下,见她一双手交叠着搁在桌子的边沿,便下意识地捉过来,攥在自己的手心。 握得很紧,宋如慧不解地望着梁宣,道:“陛下,该用膳了。” 梁宣便松开了手。明明来的路上有许多话想问她,现在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静默了半晌,才笑问道:“如慧觉得贺兰明这个太傅如何?” 江南才子,文质彬彬,才学斐然,水乡一般温和内秀,非急功近利之辈。宋如慧觉得不错,便道:“陛下选的人,自然不会错的。” 梁宣说:“算起来他还是你的表弟。你以前可曾见过他?” 宋如慧奇道:“他家不是在苏州府吗?隔着千山万水,哪有机会见面?” 梁宣心里莫名熨帖了许多。而后才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言行是多么的小人之心。 然而,几日后,东宫来人禀报“皇后驾临”的时候,梁宣还是停下了一应冗杂政务,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东宫。 宋如慧坐在纱窗下,君阳坐在她的对面,两人正在下棋。烂漫的阳光柔柔地透进来,玉质的棋子蕴着温润的光芒。 贺兰明也在,倒也不曾逾矩,只远远地站在门边上,行止恭谨有礼。 梁宣放慢了脚步,走到母子两人面前,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棋局。君阳知道自己下棋下得不好,见父皇看得认真,顿时一脸羞愧,更害怕父皇说他棋艺不精,心中又慌又乱,一连几步棋都走得不妙,纵使宋如慧有意让他,他也逐渐显露出了败象。 宋如慧便斜斜地睨了一眼梁宣,道:“陛下总看着君阳,他都忘了棋怎么下了。” 梁宣便被这一眼摄去了心神——宋如慧极少露出这样嗔怪的神态,乍看之下,亦是说不出的妩媚鲜妍。 梁宣的视线停在她盈盈的眉眼间,笑着说:“君阳才多大?他这个年纪,能同你完完整整地下完一局棋,已经十分难得了。” 宋如慧莞尔,轻轻点点头:“陛下说的是。” 梁宣又问君阳:“怎么一见到朕来了,就慌张了不少?” 君阳站起身,规规矩矩地答道:“君阳怕父皇怪罪君阳棋艺不精。” “你是一国储君,治国理政才是你的要务,下棋仅是怡情之用,棋艺不精也没什么要紧。”梁宣顿了顿,接着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治国大事尚且不用着急,更何况别的小事?往后不论遇见了什么事,都不能再这样慌张了。” 平日他待君阳,大多是严厉的说教c生硬的关怀,鲜少露出这种循循善诱的慈父模样。一时君阳和宋如慧都有些怔愣。 梁宣又同君阳道:“你坐下。朕今日也陪你下一盘棋。” 君阳不由自主地咧嘴一笑——这还是父皇头一次陪他下棋呢!察觉到梁宣正看着他,便有意敛去笑容,换成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 梁宣自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只不过是陪着下一盘棋,君阳就能高兴成这样,可见平日教了他那么多“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都没什么用梁宣这般想着,心底却冒出一丝奇异的欣慰——君阳也很喜欢他的陪伴啊。 宋如慧亲自端着茶壶,给父子二人沏茶。梁宣看了眼殿门边上的贺兰明,道:“爱卿回去吧。” 贺兰明行礼告退。于是殿内除了三个主子,只剩下寥寥几个宫人。 四下寂静无声。棋子敲在棋盘上,微微一记轻响,清晰可闻。宋如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梁宣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再看看捻着棋子苦思冥想的君阳,心脏一角蓦然变得柔软。 君阳想让梁宣多陪自己一会儿,所以每一步都是仔细斟酌之后才落子的。过了大半个时辰,一局棋才拖拖拉拉地下完。君阳乖巧地跑去习字,宋如慧提笔蘸墨,一笔一划地教他运笔。 接下来一段时日,梁宣渐渐理清了同君阳的相处之道——抽空陪他用膳c下棋,偶尔考几句他的功课,再潜移默化地将自己治国的经验传授给他。 如今君阳待父皇也很亲昵。 很快又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宋如慧拾了几片枫叶,晒干了夹在书册里。瞧见桌案上摆了好几份字帖,忽然来了兴致,便取了一份临摹。 梁宣不知何时进来了,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专心致志地临帖。 宋如慧全神贯注的模样也很动人。她是站着临帖的,微微低着头,一撮碎发便晃晃悠悠地垂在她的耳畔。穿的戴的都很简单,翡翠簪子配浅碧色纱裙,却也清丽美好,如画中人。 “这几个字临得不够好。”待宋如慧写完了,梁宣才低笑着说道。 宋如慧把纸举起来细看,也不否认:“平日一直临王右军的书帖,再换成颜体难免手生让陛下看笑话了。” 颜体方正圆厚,宋如慧却写得飘逸风流。她自己看着也不满意,便换了张新纸,重又执笔临摹。 梁宣仍旧站在她身后,道:“朕幼时习字,学的便是颜体。”他握住宋如慧执笔的手,“朕教你写。” 这有什么可教的?临帖谁不会啊!宋如慧道:“陛下国事繁忙” 梁宣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空出来的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平静而正经地说:“不忙。” 隔日梁宣便把自己的御笔亲书送到了凤仪宫,同宋如慧道:“你也不必临那些旧书帖,临这些就行。” 宋如慧自然认出了这是梁宣的笔迹,愣了一愣,连忙推拒:“这c这不合规矩。” 梁宣道:“不妨事。”见宋如慧仍有顾虑,便又添了句,“朕特许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人能临摹朕的字。” 他的字脱胎于颜体,除却厚雅,笔锋之间还带着他独有的凌厉。所以也是十分耐看的好字。宋如慧照着写了一段时间,便发现她自己的字,同梁宣的字越来越像了。 梁宣便笑道:“这样也好,等将来朕卧病之时,你还能替朕批阅” 宋如慧连忙打断他:“陛下别说这些没边儿的话” 梁宣说:“朕没有乱说。如慧,你是皇后,更是我的妻子,我愿意把江山国器,连同我自己,都交付给你。” 宋如慧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又何尝没有把自己交付给你呢?” 嘉义七年是国泰民安的一年。入冬之后,天子便偕同皇后前往温泉行宫避寒。 行宫湿暖,栽了不少喜水的花草,一眼望去便是生机勃勃的一片,毫无冬日的萧瑟之感。行宫建在山腰,引了几处山间的温泉。这个时节泡温泉最适宜了,五脏六腑都能跟着温热的泉水暖和起来。 帝后驾临行宫的第四天,天晴日暖,霜减雪融。梁宣替宋如慧披上斗篷,道:“走,朕带你去个地方。” 宋如慧问他:“去哪儿?” 梁宣笑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宋如慧怔怔地点头。 两人都没有带随从。梁宣牵着宋如慧,出了行宫的偏门,顺着山间的阶梯,一路闲庭信步地往上走。山头低矮,山路也平缓,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山顶。 正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斑斓的云霞散落在落日周围,斜阳照着青山,一派难以言说的恢宏壮美。 “喜欢吗?”梁宣轻轻扣住宋如慧的手。 四围是那样的静谧,只有将化未化的白雪落在枯草上的响声,和穿林拂叶呼啸而过的风声。没有时刻跟随的宫侍婢女,世间仿佛只剩下了这座山头,这抹残阳,和他们这双携手比肩的人。 许久,宋如慧才缓缓说:“很喜欢。” 梁宣道:“朕就知道,你喜欢看晚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番外三:岂不尔思 本书采用晋/江式防盗。购买比例50% 从她被人从池子里捞上来到现在, 已有了两个时辰, 但她还没缓过劲儿。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忍不住打哆嗦。 虽说池水并不深, 但她不会水, 又着实惊慌失措, 在池子里扑腾了那么久, 足足呛了一肚子水。料峭春寒, 那池水就跟冰一样一直凉到了骨子里。再然后, 她便觉得喘不上气来,意识也开始飘忽。 她这辈子对钓鱼都有心理阴影了。 “王太医来了。”外头有人喊道。 疏影暗香连忙把床帘放下来。 王太医放下药箱,道:“请女公子把手伸出来,容老朽把脉。” 宋如锦正打算伸手,便听见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锦妹妹, 你快把帘子挂起来,让我瞧瞧病得重不重。” 宋如锦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一号人物。 系统便提醒道:“是靖西王世子。” 宋如锦恍然大悟:“世子你怎么来了?” 徐牧之娓娓道来:“我刚到家门口,就见有人请王太医出诊, 说是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小心掉水里了, 我仔细一想,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就是锦妹妹吗?所以我就一块儿跟着来看看。锦妹妹,你真傻, 都长这么大了, 还这样不当心。” 宋如锦捂住了耳朵。啊, 他好吵! 其实若在寻常时候,徐牧之是不可能顺顺利利地进来的。只不过他今日跟着王太医,旁人当他是王太医的药童,竟一路畅通地走到燕飞楼来了。 适才就连疏影暗香也没起疑,这会儿听了二人对话,倒觉出这少年身上确有几分矜贵之气。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疏影笑道:“世子爷您坐。我们姑娘治病要紧,等姑娘诊完脉,再来同您说话。” 暗香则跑去次间向刘氏禀报了。 此刻的次间相当热闹。 陈姨娘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老夫人,衍哥儿是妾的心肝儿,况且他才出生没多久,百日还没到呢,正是最离不开娘的时候” 老夫人冷笑道:“衍哥儿只有一个娘,那就是我的大儿媳妇。” 陈姨娘扇了自己一巴掌,连声道:“是妾说错了话,该打该打。” 刘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轻轻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姨娘别不知足了。老夫人亲自教养衍哥儿,多大的体面,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陈姨娘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夫人说的是。我只是只是怕衍哥儿扰了老夫人休息。” 老夫人慈祥道:“自家的亲孙子,什么扰不扰的。采杏,去把慈晖堂的东厢房收拾出来,明天就接衍哥儿来住。” 陈姨娘黯然地垂下眼。 刘氏见她如此,心头终于畅快了一点。 “至于墨姐儿,也别在这儿碍眼了,去祠堂跪着吧。”老夫人拧着眉头,望着底下一脸不服气的宋如墨,“陈氏,你好坏也是世家出身,得闲就陪墨姐儿抄几份《闺训》吧。别再让她冒冒失失没个闺秀样儿,跟没人教似的。” 这却是连陈姨娘一块儿骂了。 陈姨娘银牙暗咬,低头敛眉说了声:“是。” 这时暗香急匆匆地跑进来,走到刘氏身后,附耳说了几句,后者勃然变色,当即站起来,道了句“我去看看锦姐儿”,就快步走了。 行到宋如锦房门前,刘氏忽地顿住了脚步。 里头传来自己闺女娇憨的笑声,还有这个年龄的少年特有的c略带嘶哑的嗓音:“锦妹妹你快躺好,可不能再着凉了。” 刘氏拐到旁边的明间,掀起帘子一角,朝内望去——自家女儿半躺在床上,上身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锦缎小袄,歪靠着大迎枕,笑得明媚可人。靖西王世子搬了张绣墩坐在床边,正朝宋如锦做鬼脸。 刘氏有一瞬间的恍惚。 朝气蓬勃c美好明亮的场景,总是让人着迷的。 “妹妹身子弱,我这个长命锁就赠给妹妹,我从小到大都没生过什么病,都是这块璎珞在护佑我。”徐牧之一面说,一面把手伸进里衣,解脖子上的金项圈。 一旁的疏影连忙拦住,“世子爷使不得,这是护身符,要戴一辈子的。我们姑娘也有,是义安侯老夫人给的,姑娘刚出生就给戴上了。” 徐牧之愣了一下,竟也没有胡搅蛮缠,而是从善如流地把长命锁收了回去,言之凿凿道:“我爹是大将军,以后我也是大将军,将来大夏的边疆和子民都是我护着的,锦妹妹也是我护着的。”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添上一句:“我比护身符管用多了,一定不会让锦妹妹再生病遇灾了。” 宋如锦一脸钦佩,傻乎乎地点头。明媚的日光被窗棂切割成一束一束的,照在她眉眼弯弯的脸上,就像撒了一层碎金。徐牧之忽然觉得她眸子里映着霞光,耀眼得灼目。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本想碰一碰宋如锦的脸蛋,又怕她不高兴,最后只摸了摸她散开的头发,痴痴地说了一句:“妹妹真好看。” 刘氏额上青筋一跳。 这登徒子! 四月中,今上病了一场,身体山河日下,大不如前。太子监国,重用太傅宋怀远c礼部尚书唐白实c太常寺卿周嘉等文臣,对靖西王为首的一部分武将轮番施压,暗示他们上表乞骸。 如今太平盛世,不需要太多武将。兵权在外,太子殿下也不放心。 这几日众人下了朝堂,都不免隐晦地提一句“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 宋怀远自然是春风得意的。陈姨娘瞧着他心情好,明里暗里提了不少“把衍哥儿接回来住”的话头。 宋怀远早已应承下来,就等着找个机会跟老夫人说。 正巧四月底就是老夫人的生日。 老夫人今年五十大寿,是整岁,要好好办一场。刘氏早在半个月前拟了菜单,给京中的夫人太太们下了帖子。此外还定了一个戏班子,等寿宴当日,刘氏又开了库房,把那架紫檀嵌石屏风拿出来摆着。 因忠勤侯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是以今日座无虚席,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老夫人正乐呵着,忽见宋怀远觍着脸过来,先规规矩矩地敬了一杯酒,而后才道:“娘,我想同您商量一件事。”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一听就知道他有所请求。果不其然,宋怀远的下一句就是:“您看,衍哥儿能不能让陈姨娘抱回去养?” 老夫人是今日的主角儿,很多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她这儿看。所以她心中虽不喜,面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衍哥儿才在我那儿住了多久?抱来抱去的,你也不嫌麻烦。” 宋怀远道:“这不是怕您累着嘛,您操心了半辈子,现如今儿孙满堂,正该好好颐养天年。” 老夫人向后一靠,倚着金丝楠木的椅背,慢吞吞地说:“年纪大了,亲生儿子都弃嫌,孙子也不让我看一眼。唉,老喽,不中用了。” 这话往重了说,便是不孝。宋怀远连忙拜了拜,又是尴尬又是羞愧,“娘这样说,儿子便无立足之地了。” 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你去吧,以后别再说这些添堵的话了。” 旁人远远看来,只会感慨这场面母慈子孝。 “这老妇,趁早殁了才好!”陈姨娘腾地站起来,气得砸了三个茶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