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英雄以貌娶人[综]》 正文 1.第一章 第一章 不用赘述,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够描述他。 埃迪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他就是小说的主角之一。但事出意外,这本小说坑了,书的世界由此支离破碎。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c相差无几的第三个c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第二章 任谁来看,都会没有任何异议地认定,恩奇都真的很美, 他有着无法分辨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青涩躯壳,白袍加身,绿色的长发间隐有淡淡的光辉闪动,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更是美貌无比。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c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c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c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c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c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第三章 埃迪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目前是在一个阴暗的地牢里。 整间监牢是由石头砌成,就只在墙面的高处留了一块砖大小的缝隙当做窗,能让稀少的光亮钻入其中。此外,牢房里没有床,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就只有铺在地上的几层烂草根,还有——才从烂草根堆上睡醒的他。 对于这里的恶劣环境,埃迪表示很介意。 他当初仰头倒下就睡过去了,对自己醒来之后会怎样毫无担心,当然,也更不担心自己直接睡在没有遮拦的野外会被野兽或者猛禽当做尸体吃掉。 现在醒了,发现自己没在野外,而是在不知位处于哪儿的“室内”,埃迪盘腿坐起来,只一想,就猜出了个大概。 “唔,恩奇都不舍得让我流浪街头,才把我带回来啦。” 他先是喜滋滋地想,随后,神色又严肃了起来。拧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对某个路人的嫌弃。 “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那个吵死人的金毛小子从中作梗。切,幼稚。” 埃迪觉得事实十之八九就是这样。 而且,他还真的没猜错。 花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埃迪很努力地想要在脑中把那个幼稚的金毛小子的脸勾勒出来,等会儿出去才好认人。然而,很不幸的是,他 除了依稀记得那小子的笑声出奇地吵,有一头倒立的金毛以外,其他的竟然全无印象了。 这——这,大概也能够说得通。 因为他全程都看恩奇都去了。 而杵在恩奇都旁边,像个大灯泡似的金光闪闪c按理来说存在感应该更强烈的男人,他连这人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埃迪:“” 埃迪:“算了!先吃饭!” 这里需要一提的是,他的“睡”,基本上确实跟普通人类每日必需的睡眠相似,但还是有不同之处。 不同就在于,沉睡对于埃迪来说,更像是一种身体自我修复的必要的形式。 他的双臂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其他地方还有多处伤口。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虽说还达不到致命伤的程度,但也需要几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慢慢地完全康复。 他就用不着这么久地折腾,更不用治疗,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顶多十天半个月,醒来之后,断掉的骨头早已自动接上,伤口早已不见踪影,又是精神奕奕c能够再跟魔兽轻轻松松单挑一把的好汉。 对于这个可以称作不可思议的能力,把埃迪带回乌鲁克的吉尔伽美什王自然也察觉到了。在埃迪还在昏睡时,王就神色不明地评价了一句: “看来,本王捡回来了一个比芬巴巴还要恐怖的凶兽啊。” 当然了,就凭埃迪此时此刻还蹲在王城的大牢里这一点,吉尔伽美什到底还是没有在把“凶兽”捡回来之后,又把反悔“凶兽”重新丢到荒郊野外去,也不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后悔。 总而言之—— 疗伤归疗伤,在埃迪看来很是方便的这个能力,只有一个缺陷。 那就是,从熟睡中醒过来之后,他都会感到很饿。 无论在哪里,也不管周围的环境是好是坏,埃迪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牢门还是紧闭着的,但是,由几根细木桩子组成的这扇牢门——实在是太弱了,面对全世界最强的男人,想拆开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 “哐当!” 埃迪也就毫不客气地把门给拆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边搞出的动静不小,守卫的士兵和狱卒自然都听见了,可不知为何,他们全都像是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就连埃迪光明正大从他们眼前走过的时候,也都当做没看到—— 哦不,没有当做没看到,而是更加过分地,主动对埃迪说:“浴室在那边。” 殷勤地抬起手,直通浴房的路就显露出来了。 “?”埃迪一挑眉,居然也不诧异,相当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接着,他便将光明正大的姿态保持到底,当着无数人的面,找到了一个已经放好了热水的水池。 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衣服全都脱掉丢到一边儿,埃迪爽爽快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换洗的衣物也给他准备好了,同时由人送上来的,还有非常丰盛的午餐。 “哎呀,挺不错的嘛,谢了!” 他也像是不知道客气的,往桌后一坐,就豪爽地吃了起来。没过多久,满桌的饭菜全都一扫而空,让负责送菜的侍女不由得目瞪口呆。 ——王一定要留下的这个外乡人,也太 ——不过,他也真的很和王相比 ——哎呀哎呀,别说了,得把他的衣服送去洗干净才行。 在门外响起的小声低语,似是还隐约含羞。而被她们私下议论的当事人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却面不改色。 牢房所在的地方是王宫之内,他洗澡和吃饭的地方,自然也在王宫。 埃迪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国家,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任由侍女收走自己从老家穿着过来的衣服和斗篷,换上的这个世界的服饰很有特色,许是与本地的气候有关,从上到下都没有多少布料。 而且,额外的缺陷,很快就显露得分外清晰。 也无怪方才那些侍女会在暗处悄悄地议论,先前那脏兮兮的模样暂且不说,当埃迪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上新衣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中之后—— 这个男人的全身上下,都给人带来极为强烈的侵略感。 任何初见他的人,对于他的印象都不会是他有多么英俊。他就像是一把利刃,无论何时,都将锋芒肆无忌惮地展露而出。 他又高大,强健的身躯之上肌肉分明,似乎蕴藏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也因此,侍女们为他准备的衣服就显得很不合身了。 穿着不合身c很勉强地贴在身上的短衣短裤的埃迪倒是满不在乎,吃完饭,就把整个王宫翻了个遍。他想找恩奇都——和恩奇都同行的那个金毛小子暂且排在第二的顺序,找不到恩奇都,找他也行。 然而,就是这么不凑巧,两个人都没找到。 此时大概刚过了正午,太阳没有云层遮挡,投下的光芒还很灼热。 埃迪抱着手,在太阳底下沉吟,沉吟完,随便逮了一个路人询问。 “知道恩奇都在哪里么?” “恩奇都大人和王在一起” “王?王又是谁?” “这个——” 被他逮住的路人冷不防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大抵有些胆战心惊,哆嗦了半天,才把话讲清楚。 埃迪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被他一口一个金毛小子叫着的男人,也就是那个“王”。 “吉尔伽美什”正是王的名讳,他将王座分给恩奇都一半,让两人一同掌管国家,恩奇都是他最看中的挚友。 埃迪恍然:“原来是朋友啊” 他明白了。 路人还在紧张地等着后文,对上这个没见过的男人,让他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以至于没得到后续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就在这时。 “谢啦,哥们,你真是个好人啊!” 路人:“不不不不咦?” 埃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非常好,此时抬手高兴地拍了拍这个好心人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其实是被他吓傻的。 他这就去找恩奇都了。 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不对,还是浪费了一点时间。总而言之,之后埃迪在王宫背后的一片颇为空旷的场地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这个场地,显然是故意被修整成了平地。地面除了零碎的砂石,就是无数长期留下的划痕或者坑洞。 埃迪最想看到的是美丽的恩奇都,但这一回,他却是没能像第一次那般,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恩奇都身上,而忽略掉另一个人。 因为,恰恰不能忽略。 宛若斗兽场的场地之中,金发赤眸的王神色冷漠,刚刚收回了手。 那被强行拖来供给王打发时间的异兽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吉尔伽美什没有给这个无法让他提起半分兴趣的异兽分去一丝一毫的眼角余光,他看到了埃迪,赤眸中总算出浮现出了点点可以称得上明亮的异色,言语十分倨傲。 “醒了啊,杂种。不会是知道本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才识趣地主动找过来吧。” 埃迪也抬眼看了过来,目光竟是同样在闪烁。 “我得先跟你说一声道歉。”他开口。 吉尔伽美什:“哦?” “真是对不起,虽说之前不可避免地被美丽的人吸引了心神,但至少,应该跟你打一声招呼,也问一问你的名字的。” 埃迪的道歉,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在这里重新看到吉尔伽美什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很强,隐藏在言语与神色中的自信并非是不自量力,吉尔伽美什确实有这份底气。 所以,埃迪需要先为自己的不尊重道个歉。 然后—— “打一场?” “废话,本王等的就是这个。” 吉尔伽美什倒是没想到埃迪这么爽快,稍稍惊异后,他的兴致反而更加盛了。 “” 等等。 “杂种,你在搞什么。”在看清楚埃迪此时的尊容后,吉尔伽美什的表情似是扭曲了一瞬。 埃迪:“你真奇怪,连这都猜不出来?”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没有改变,就是来找恩奇都,兴致来了,和吉尔伽美什打一场只是顺便。 “恩奇都!” 他对站在斗兽场边缘,似乎是要做裁判的美人高呼。 “这是我为你折的花。” 因为要跟人比试,花束拿在手里不方便,埃迪干脆现场把花折了一圈,编成了长长的花环,挂在了自己的颈间。 恩奇都其实早就看到埃迪了,但他没想到,埃迪这时候还没有忘记他。 并且,奇怪的男人还对他露出了熟悉的,不容拒绝的笑。阳光洒在他不知怎么还湿着的银发间,反射出淡金的光辉,就像他的双眼一般灼灼生辉。 他对他说:“你等着。等我获得了胜利,就来到你身前,把花环戴在你的头顶。” 恩奇都:“没有必要。” 埃迪却道:“有必要。” 说到这里,他就重新转过头,从一直停驻的高处翻身跳到了场地中央。面前,正是吉尔伽美什。 “目中无人的杂种,忽视本王似乎很让你开心?” “没有的事,你可是一个很值得尊重的对手啊。你也认真起来吧,不要留手。”埃迪说着,嘴角竟也不禁上扬。 跟对恩奇都露出的笑容不同。 这个淡淡的轻笑中,似有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傲然之意。 “我很确定哦——吉尔伽美什,你很强。” “但是,你赢不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第四章 这一场战斗足以与当初,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在神婚之前的争斗相媲美。 太激烈了。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c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发现了,恩奇都发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发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超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c魔兽c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发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c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发。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第五章 在王带着外人进入乌鲁克王城之初,祭司的占卜就得到了不祥的结果。 “他不是外乡人,他是来自异世,无所归依的流浪者。”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c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c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超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c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发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速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发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第六章 “——事情就是这样。” “这家伙,一直跟在我身边儿的小弟。因为那天我让它自己去周围飞一圈,打探打探情况,所以你和吉尔伽美什才没有看到它。” 带着巨大阴影从天而降的鹰,此时已然离开了恩奇都,站在了埃迪的肩上。也就是男人身形强健高大,才能让这么大的一只鹰稳稳地落脚。 埃迪给恩奇都介绍完,就将矛头指向了“小弟”。 “喂,卢卡斯,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埃迪说了是小弟,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虽然才见到没多久,但这个念头似乎打一开始就出现了,自此很难再掩下去。 卢卡斯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男人。 嗯 恩奇都:“啊,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岂料话音再轻,也被前一秒还在谴责自家的鹰玩忽职守的埃迪听到了。 埃迪:“和谁一模一样?” 卢卡斯:“噶?” 一人,一鹰,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 从鹰的小脑袋上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但是,只要看它那对几乎和埃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珠—— 纯粹得容不下一丝污垢的金色,其间,似还隐藏着无法容人直视的光芒。 同样的眼神,放在鹰这里,就是作为天生狩猎者的猛禽自带的犀利目光。而若是镶嵌在人的眼中,那股霸道不变,反而更加气势逼人。 当然了——相同之处,似乎还是不止于此。 恩奇都仍在沉吟。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得到一些头绪了,但又一时很难组织好语言来形容。 恰好就在这时候,埃迪没等到恩奇都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说,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那也就是恩奇都之前问起的事儿。 “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灾祸’?指的就是这家伙,卢卡斯这个笨蛋对吧?” 他转过去,询问还没有散去的那几个城民。 显然,埃迪问起来时相当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但他刚一开口,本就对他的突然而至面露紧张的人们神色顿僵,第一时间埋头不与他对视,此后,更不用说要回答了。 埃迪:“” 面对这一情况,埃迪也开始无奈了。 不过,他无奈的原因,不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他要是能够意识到就谢天谢地了,而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受到欺负的债主们不好意思开口,当着他的面数落卢卡斯的罪状。 “好吧好吧,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 自家小弟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最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老老实实站在埃迪肩上的卢卡斯突然高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直冲云霄嗯,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冲上去了。 它的速度快,埃迪的反应比它还快。 眼睛不眨,甚至连表情也一点没变,埃迪直接伸手抓着卢卡斯的爪子,把试图逃跑的卢卡斯硬生生拖了回来。 卢卡斯:“噶!噶!噶!!!” 这声音既尖锐又凄凉,透露出卢卡斯内心强烈的想要离埃迪越远越好的期望。 然而,埃迪一边骂它:“笨蛋!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地方不是老家,不要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就带走!你是鹰还是龙啊!”一边将就着抓住爪的姿势,倒提起卢卡斯,把半人多高的鹰抖袋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甩。 卢卡斯不甘的哀鸣还在继续,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天呐” “这么多东西,都被它藏到哪儿了?” 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是有无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卢卡斯的翅膀下面抖了出来,里面有小花环,手镯,布绢,石板的碎片总而言之,什么小东西都有,共同点在于,它们要么做工精致,要么花纹好看,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 卢卡斯的翅膀底下显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但事实却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被埃迪甩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含了不能直接丢到地上的易碎品,一个小小的罐子最后被抖落,在它凄惨地落地开花之前,埃迪及时地将它捞在了手里。 埃迪的脚前一片凌乱,不仅喜欢美人c还喜欢抢走一切以鹰的眼光觉得好看的东西的卢卡斯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倔强到底爱咋咋样的强硬姿态。不说别人,反正恩奇都注意到了之后,不禁多看了它——和他一眼。 埃迪:“” 短暂的沉默。 就目前看来,埃迪的神情已经非常严肃了。 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当他抬起头,看向在恩奇都来前就聚在这里议论卢卡斯的罪责的那些人时,人们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明明占理的是他们这一边,可完全说不出话。就像是下一秒,这个眼神恐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就会狞笑一声,把他们全都—— 全都 “抱歉,实在是抱歉。” 欸? 眼神恐怖的男人发话了,但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 埃迪也不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卢卡斯那几根漂亮的c但不知为何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尾羽(由此可见,它已经是惯犯了)。 “卢卡斯就喜欢收集看着漂亮的东西,一不留神让这笨蛋跑出去,结果就是这样——对了,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在哪儿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他把每一样小玩意儿的主人都挨个找到,手里还提着垂头丧气的卢卡斯。 左邻右里嘀咕的“灾祸”,那神出鬼没抢走人们身上c手边等等地方的东西的黑影,真面目就是一只头脑单纯的鹰。 恩奇都一路跟了上去,便发现,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还很多。 就比如说,埃迪找到那些人,并不是去还东西的。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大把金币——就跟卢卡斯能在翅膀底下藏住那么多东西一样奇怪,用一枚金币去换原主人所有的,实际上一点也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亏本的交换,可埃迪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吃了亏。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斥责卢卡斯的同时,把所有被卢卡斯顺走的东西都名正言顺地换回来,重新塞进笨蛋小弟的翅膀里。 然而,这吃亏的交换之路,就从大白天一直走到了天黑,他的举动也自然吸引来许多好奇的人围观。 最后的最后,埃迪是跟被卢卡斯抢走了最心爱餐具的苦主大叔谈笑风生地走出家门的。 他仰头一看,看到了正暗的夜色。 “这时间正好。”大叔红光满面,虽然鉴于身高差异,他几乎是被比他高了半截的埃迪架着在走:“小伙子,走!去酒店喝一杯再说!” 埃迪一口答应:“好啊,我还没喝过你们这儿的酒呢。” 不过,在自来熟地去酒店之前,他还叫住了一个人。 “你也一起吧?” “” “哦,还有熟人吗。”大抵是夜色太暗,长发白袍的恩奇都面容不清,看起来更像一个女孩子,大叔直接误解了:“小伙子,那是你心上人?” “是啊,还在追求过程中的心上人。” 在这个角度,只有恩奇都看见了埃迪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丝笑意并不重要,只要看到他那满是深意的目光就足够了。 恩奇都张了张口,结果却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当时并没有出言反驳。毕竟细想下来,埃迪说的确实是事实。 然后—— 他就真的跟着埃迪去酒馆了。 那一晚,简陋而热火朝天的酒馆,气氛喧腾。 因为,在酒馆内的灯光照射下,乌鲁克人民立即就发现了和某个眼生的银发男人一同迈进酒馆大门的绿发少年是恩奇都。 而且,不久之后,又有人来了。 人们抬眼一看,差点把杯子给摔了。 他们敬爱的吉尔伽美什王,居然屈尊来到这等平民聚集之处—— “嘿,吉尔伽美什,你的酒量如何?” “又要来比试么,本王倒是求之不得!虽然是在这样的地方算了,有本王的两位挚友在此,只限于今夜,就让我尝试一下庶民的酒和夜晚吧。恩奇都,你就不要——” “不要什么。你才是不要小看我啊,吉尔。” 恩奇都说着,也举起了盛满略带谷物残渣的酒液的酒杯。 然后,一饮而尽。 人偶的身体与人类不同,所以,喝得再多,他都不会喝醉。 到了这个时候,恩奇都终于想明白,埃迪和卢卡斯的相似之处要怎么来描述了。 他是很桀骜,但同时,又相当地不拘小节。 他也确实引人生畏,可离得近了才会发现。 ——这个男人,有时冷得刺骨,就如他惯用的冰。而大多时候,让人不自禁退缩的原因不是外漏的锋芒,而是,他的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第七章 结果,一天就这么过去,直到夜色被曙光取代,恩奇都也没能向埃迪问出他之前颇为在意的问题。 那些花都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生长在哪里?是不是距离乌鲁克十分遥远,远到超出他曾经踏足过的土地。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速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c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发和王的金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c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第八章 就是在那一天之后,埃迪真真正正在乌鲁克城内“出名”了。 此前有传遍整个城邦的王之逸闻做铺垫,人们知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就是吉尔伽美什王新结交的好友,却不知道埃迪此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也难怪,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沸腾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发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 “嗯!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有趣的事儿怎么可以把我漏掉呢,是吧?” 其实,讨伐的对象不是芬巴巴那种级别的魔兽,让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再加一个埃迪,完全是浪费。 可见到某人这还没有得到赞同就自顾自地骄傲起来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就不说了,即使是恩奇都,也不禁莞尔一笑。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虽然觉得,真的是大费周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第九章 即使穿着鞋,也能感受到脚底介乎于土壤与砂砾之间的土地,现在的温度有多高。 受地域位置的影响,这片区域的气温向来偏高,人们的衣着自然也以清凉为主。这一点,从乌鲁克城内的人们的打扮就能看出来。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c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c长裤c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突兀地一顿。 继而,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超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c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 那古怪的哧哧声正是在此刻出现。 埃迪一动未动,只是笑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恩奇都缓慢展露出错愕的脸。 他的背后,冰锥从蛇怪的体内凭空而生,卷起咆哮的血柱,从内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坚不可破的蛇皮。 冰锥沐浴着鲜血林立,而血未能喷射,全被凝结成另一尊冰锥,屹立在那里,形成了惊人却又带起异样美感的奇景。 “这样就可以了。”他很满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变成冰,之后就能随随便便摆弄了——怎么样,不会溅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过刹那的收缩。 跟惊讶无关,那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无可阻挡地撞击到心底的一丝撼动。 此时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最近的这段时间。最初出现在他和吉尔眼中的埃迪,就跟如今一样——不,不对,还要差一些,但却尤为相似。 因为埃迪只漏出了在他心头燃烧的熊熊烈火之中极其细微的一缕。之前相处的时候他在若无其事,而此时,说是不甘于平静也好,说是本就不好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也好—— 从短暂的目光对撞中,那一丝与寒冷截然不同的火焰似是要将恩奇都包围,把他只有空白的心强势地融化。 恩奇都甚至没能看到血凝成的冰锥破体内出的景象,因为埃迪就在这里,根本不容许他的视线偏移。 虽然他其后就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收敛了锋芒。 “你战斗的时候很美,让我能更敬重你,更欣赏你。”埃迪说:“可我又不喜欢看到你那时的样子。” 恩奇都问:“为什么?”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很奇怪,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啦。” 应该更鲜活一点。 应该更温暖一点。 怎么想,都不应该是那副冷冰冰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吧。 于是,埃迪向恩奇都伸出了手:“解决了,我们下去?” 恩奇都看了看这只平稳伸出c不握住他就绝不会收回去的手,似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给出了回应。 等作出这番表演(没错,在被丢下的孤零零的王眼里,那就是莫名很碍眼的表演)的两人跳下,落到吉尔伽美什面前时,就见这人正用颇为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们。 埃迪:“” 这个笨蛋王(没错,这就是埃迪在私底下给第一要好的挚友取的外号)在干啥。 他稍作思量,猜测着,难道吉尔伽美什——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心里不平衡? 事实真相肯定不是这样,但以埃迪的脑回路只能猜到这个。 他很是苦恼了一阵。 行吧行吧,虽然他只想对恩奇都这样,但挚友的感情也得照顾照顾。 于是,埃迪又伸手,摸了摸吉尔伽美什的脸。 “这下可以不用瞪我了吧?多大的人了,幼稚!” 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 “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第十章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c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c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c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一年之内最重要的春祭,终于在晨露降临之初开始了。 由石砖堆砌而起的神庙高高在上,足以容纳千人的空间如今便无比拥挤。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而殿外,人们全都涌上街头,面向神庙跪拜祈祷,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按照设想,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速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埃迪的脸上。 埃迪就这么靠着他,凌乱的银发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坠到胸前去。男人还垂着眼帘,隐约与月光同色的面颊浮现出象征着酒意的微红,又让向来凌厉的面容软化。 “你这家伙,总算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不让本王觉得那么刺眼了。” 不知不觉间,王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在男人难得安静下来的脸上停留。 但是,他又在下一刻收回,目光微凛,继而转向前方。 恩奇都,就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恩奇都。他是王的挚友,也是王的半身。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c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c可憎c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c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真实和虚妄,应当如何区分才好? 也许,根本就不能用“虚妄”来定义。因为都是真的,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c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 ——有什么资格,敢杀死天之公牛,玷污神明的威严!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c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c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c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吉尔伽美什要去冥界。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不用多说,埃迪便与他同去。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沸腾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c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c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c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c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c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发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发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发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 “女神,我把你心爱的宠物还给你了。” 山巅的风吹起了他的银发。 埃迪张口,刚好咬住了被吹到自己脸前的几缕发丝。 咯嘣一声,他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那只胳膊接了回去,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把口中的头发吹掉。 “不得不说。” 从他的眼里看不见悲伤,因为悲伤早已经被更加沉重的晦色覆盖,暗流在本应璀璨生辉的金眸中涌动。 “就这腐烂之后丑恶的样子,跟您,真是一模一样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请求自己的父神放出天之公牛之前,伊什塔尔就从父神口中听说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 那个名字的主人只是区区人类,何德何能让尊贵的神主以告诫的口吻提及?骄纵惯了的伊什塔尔并没有把那番告诫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就抛在了脑后。 不过,在她真正见到那个人类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一点点。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发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伊什塔尔彻底地败了。 她当然没有死,好歹是神,还是一个高等的神,刺体而出的冰锥再锋利也要不了她的命,就只是看上去尤为狼狈而已。 但是—— 这份屈辱,从此开始再也无法洗清! 就结果而言,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而那个人类,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炽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然而,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她又拉开了弓,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发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c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c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发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c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发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发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发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喂,卢卡斯。”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要是哪天被逮住,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王又一次把沉睡的外乡人带回了乌鲁克。 跟第一次不同,那时是毫不在意的态度,还把人直接丢进了最破烂的牢房。 而这次,人们从家中走出来,在道路两旁默默地伫立,也是默默地注视着王从远方归来。 尘土让他的金发变得黯淡,王那双总是高傲而气势逼人的赤眸在无言之中沉寂。他把那个男人抱在怀中,又用残破的披风盖住了男人此时最为脆弱的模样。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c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发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首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c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首,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c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你这幅样子,看着也不赖啊。” “是啊,还不错。不过是谁给我包扎的,用这么金光闪闪的布料,是想要让我也发光吗?” 这是一年之后,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第一次对话。 吉尔伽美什的外表没有变化,略有改变的,应当是外表之下的气质。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同时,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我还是喜欢黑色,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 交谈之间,埃迪似是想要和挚友碰一次拳。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抬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蠢货。”王低声说,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担忧或是同情之色。 除却他本身就不能露出这些愚蠢的表情外,吉尔伽美什无比清楚,任何怜悯,都是对这个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就足够了。就像,一开始他们的那场比试过后。 埃迪也是像这样将他扶起。 “”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的用意后,唇边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边。 “谢啦。” 他的眼帘微垂了一点,明明是这么简单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强行要让他合眼。 最后还是抬起来了。这是肯定的。 “真不习惯啊,走个路都轻飘飘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过去” “废话!”吉尔伽美什几乎是托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脸色终于黑了下来,没好气地道:“身上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你还能醒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埃迪道:“醒肯定能醒过来,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是不会死的呀。只是没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吉尔伽美什早就明白了。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姗姗来迟的“雨”就在刚才停了。 他们从城外需要灌溉的田野回来,旁经干涸了一年终于重新流淌起来的小河,便一步步地向城内走去。 还没进城,就听到从城内爆发而起的欢呼声,轻快雀跃的音乐也在奏响,比埃迪曾经亲历过的春祭当场还要热闹。 两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登上城墙,从高处往里面眺望。 果真是这样啊。 冰水化作的雨湿润了皲裂的土地,其间似乎还蕴含着磅礴生机,让嫩绿的细芽从缝隙中钻出。 人们早已用各种器皿接满了雨水,所有能看到的面庞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雨水同样洗去了压在头顶一年之久的阴翳,让一切焕然一新。 “不错。” 埃迪看着前方,笑着道:“不愧是你的乌鲁克啊。” “所以当时才告诉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这里的人。”吉尔伽美什随口道,目光却近乎赤/裸地停顿在某一处,未能被目光向前的当事人察觉。 一年的时间,对乌鲁克的人们来说,是相当漫长的。对吉尔伽美什而言,也是一样。 可到了沉睡的男人这里,几乎不能改变什么。 他的伤势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痊愈,这样的程度,粗略算来,至少也要花费十数年之久吧。 然而,还远远没有到时间,他就强行让自己从休眠中醒来。为的是什么,已经不需要赘述了。 如今的结果是,男人被烧融的肺腑仍旧没有恢复——即使在用一层布将骇人的伤处盖住后,他还能像常人一样说话,表面似乎并没有大碍。 吉尔伽美什是最清楚埃迪现在情况的人。 吉尔伽美什也是最清楚埃迪在强撑什么的人。 而此时,王的赤眸映出男人的侧脸,眼底深处浮现出的悸动却激烈而灼热,就像是要将他紧锁在其中。 埃迪沉睡的模样,这几百个日夜就看了几百遍,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记在了心里。 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始终都没有改变,他认为这么安静的埃迪虽然难得一见,但太平静,失去了最吸引他的那股生机。 如今的这个埃迪好了那么一点,又变成了另一种风情。 因为要和继续沉眠的本能抗争,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不仅如此,还有重到难以想象的伤势影响,往日总是热情洋溢c没有一分一秒黯淡过的男人就算是稍稍动一下,也连带出了缠绵之意。 若只看表面,他也消瘦了很多。 本就很白的皮肤更显得苍白,银发在这一年内长了不少,已从原来过肩一点的位置快到腰部。乌鲁克人民的欢笑让他的眼神也略显柔和,里面掠起的更多的是满意。 不。 不,不,不 想要说的是,此时的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根本不是遭受重创后不得不显露出的弱势,而是—— 除了他的心,他的意志,包括身体在内的所有外在因素都如同压在背脊之上的沉重之物,要将他压垮,要抑制住他前进的脚步。 然而,就是那颗心。就是那不畏惧任何事物的灵魂。 连“自己”都不愿屈服,埃迪就是这样顽固的男人啊! 如何让人能够移开眼。 如何让人不去正视自己内心真正的欲望,从而发现。 想要得到他——这样的事实。 只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埃迪就主动拉下了吉尔伽美什的手臂:“好了,力气回来了一点,我自己可以走了。” “先去里面转转,他们应该不会把我忘了吧。虽说现在喝不了酒,但享受一下气氛,凑凑热闹还是——” “埃迪。” 埃迪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挚友不知为何低沉下来的声音。 “怎么了?” 他这时还没察觉出哪里不对,直到转身之后,才从最先传到脑中的一丝痛感感受到了一样。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吉尔伽美什把他按在了墙上。 自伤处那里传来的钻心之痛成为了次要,埃迪的瞳孔顿时紧缩。 金发的王像是故意用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 在血丝流出后,又用齿尖,粗暴地侵蚀着残留淡淡血腥气息的冰冷的唇。 “留下来吧,埃迪。” “以我最爱之人的身份,留在本王的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埃迪哥哥,你的嘴巴,是被虫子咬破了吗?” 此话一出,埃迪喝进嘴里的酒顿时就喷了出来,气势惊人。 也许打一开始他就不该喝这口酒。 用很尴尬的话来说,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因为消化的器官都没了,食物咽下去,也只会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发”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发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他是在笑,金色的眼里却闪烁着冰寒的冷意,连带着让人觉得,这个慢慢在扩大的笑容里,明显深藏着血腥的气息。 “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但是,不揍一顿实在是没法顺气啊。” 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省略。 重物撞击到身后的墙壁,还有肉体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这被欢呼之声淹没的角落,显得并不突兀。 只有就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听得见。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回头或是额外去关注的意思。 他们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进行了仅相隔一米远的对视,这一刻,像是有人额外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点燃了火,油桶也被踹了一脚,让燃料倾撒了一地,势不可挡。 ——你在开玩笑?妈的,是认真的?吉尔伽美什,你他妈居然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闪去过后,回到现实,又没有丝毫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欲望。 不需要说,他只需要用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大抵是脑子灌了铅的笨蛋回神就行了。 于是,城也不用进了,直接换了个地方。 来吧,赤手空拳。对于他们来说,肉体的激烈碰撞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宣泄途径。 他最先将拳头砸来,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留情,宛如有千斤之力,破开空气时似乎还带起了湍急的风声,男人体内所蕴含的爆发般的能量也毋庸置疑。 而“狮子”也根本没有闪躲,接住他的拳,也将自己的拳头挥出。 彼此都捏住了对方的拳,两方开始对抗,这就是最纯粹的力量的抗争。 然而——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埃迪之前站都站不稳了,力气自然锐减,跟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男人没有可比之处。但他一点也没有泄气,更不可能就这样服输。 即使是在一时脱力c被人抓住双臂转到另一个方向,以紧紧扣住咽喉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地上——陡然间坠入弱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善罢甘休。 也是一瞬间, 也是用尽全力的最后爆发。 埃迪根本不管喉间的窒息感,他扣住吉尔伽美什的头发,反而将吉尔伽美什狠狠地摁在自己身下,顿时将局势逆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手因为彻底脱力不住地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流下,他眼前一阵发黑,不知是不是让愤怒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了一起。 最开始支撑身体的双手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差点软下,但他咬紧牙关,又勉强地坚持了下去。 还是要这样做。 还是要这样,重重地给这家伙一拳! “不要把我当做你那些随手就能摆弄的收藏,也不要再用这样,让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换成从未被如此压制过c如此羞辱过的那位王的角度,映入他眼中的,应当是相当美妙的画面吧。 被从他眼中浮现出的毫无掩饰的占有c侵略c相对之下不那么明显的爱恋彻底激怒的男人,即使被这般冒犯c已经如此愤怒了,却还是那么信任他,因而难以压抑地失望的男人。 对此,王作出了什么反应,又说了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生气。 血从头顶被磕破的地方涌出,男人又抓起他的头发让他把头抬起,艳红的血流便涓涓流下,打湿了王的眼角,却掩不住他大笑时更显得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似乎只说了那一句话,埃迪也只记得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让埃迪一时间更加生气。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啊,就算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屈服于我身下。 ——没关系。想要离开吗?我会找到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从此把你锁住。 回忆就到这里吧,想起的全是不愉快的东西。 埃迪想喝酒也喝不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满心烦躁地跑到这里来。 以前——恩奇都还活着的时候。 他,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时不时会来这个酒馆喝酒。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而他,在解决完乌鲁克的旱灾问题后,也要离去。 “埃迪哥哥,你要走了吗?” 俏生生的嗓音又在旁边响起,小姑娘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不安。 她小心地拽了拽埃迪的袖子,轻声道:“可以不要走吗,我还有大家,都希望你留下呀。” “埃迪哥哥来了之后,城里的笑声都变多了。在这之前,大家虽然都很辛苦,但都乐观地想着,等埃迪哥哥你醒过来,和王一起站在我们面前,什么困难都不会把我们打倒。嗯嗯,王也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你留下!” “啊!对了,埃迪哥哥,卢卡斯去哪里了呀?好久好久没看到它了,它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玩了吗?” “” 埃迪的神色就在这时晦暗了一瞬。 不过,他下一刻就恢复了过来。小姑娘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起身,只在真的走出这里之前,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我就是要去找卢卡斯啊。不听话的家伙,现在就在那个地方乖乖地等着我去找它。” 他要走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结缘c也是第一次将要远离让他得到如此深厚情感的地方,但告别就免了吧。 这次离去,大概不会再回来。 不仅仅是去找卢卡斯,他的心中,还有更火热c更坚定的目标势必要去追寻。 还要再强一些才行啊。 这样的程度。不够。还要更强。 唔对了。 不算告别的话,倒是可以留下。 “西杜丽,帮我做件事吧。” “下次,你再见到你们的笨蛋王的时候,就代替我盯着他,不要让他再做什么蠢事了。” 他和他,本来不会有下一次见面。 但是 算了。 “下一次”,是在多少年后。 统治乌鲁克数十年,让这个国家越加富饶强盛的贤王,最后死去之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你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也不赖啊。” “是啊,还算不错。难道你以为,会看到一个奄奄一息躺在这里的干枯老头子么?” 这是他们时隔数十年后的第一次对话。 若是记性好,还能够想起来, 在几十年前, 似曾相识的台词就曾经出现过。 只不过, 说出第一句话的人是吉尔伽美什,现在就换成了埃迪。 “来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 “哧,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啊。” 真不巧。 他们两人的记性都很不错。 不过, 这也算是好事吧。 埃迪把吉尔伽美什傲慢自我的模样记得相当清楚,本还想着要是看到一个连气都喘不上来的老头子, 他还怎么好意思开他的玩笑。结果还好, 吉尔伽美什有神的血脉, 即使寿命终结, 容貌也跟几十年前一模一样。 连神态都没有变化。 刚进来, 刚看到他的时候, 还有那么一点被岁月侵蚀的味道。他闭着眼, 似是在熟睡, 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得到, 在那依旧年轻俊美的面容之下, 是一个慢慢地苍老了起来的灵魂。 但是,等了回来。 年迈的王睁开眼, 看到无声无息潜入王宫, 来到王的寝殿的这个狂妄的男人时——他笑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 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安宁与疲倦被尽数敛去,这个微笑起来的王,用让人畏惧的赤色双瞳将男人的身影烙印在眼中,竟又变成了曾经那个霸道又不讲道理的家伙。 这样也好,倒是跟埃迪的印象对上了。 王看着埃迪走过来,他越走近,王的双眼就越加炽烈。 最后,男人毫不客气地往王的床边一坐,王也就顺其自然地开口了。 “我听说了,你又降服了几只捣乱的魔兽。” “啧,也没什么,在路上恰好碰到,顺手就解决了。” “在外面游荡了这么多年,真服你有那份耐心啊。” “我哪知道那些神一声招呼都不打全消失了,一点影子都不留啧,气死了。那个伊什塔尔是不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那女人差点被你杀掉,怎么可能还有脸出现呢。” 一句接一句,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后,最是寻常的叙旧。 吉尔伽美什自然也还记得埃迪当时的样子。 跟现在没有多少变化,不止是外表,还包括气势。 与外表不变c内在仍无法抵御岁月侵蚀的自己不同,这个男人啊,是真的没变。 什么时候看到他,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他的眼睛。 然而,就像是正午时分直视那正当夺目的太阳,看到了他,就免不得被耀眼的阳光刺伤双眼。 虽然几十年间再也没有见过,但吉尔伽美什显然知道埃迪都做了什么。 他先回到了埋葬卢卡斯的那片荒漠,找到他的鹰的骸骨。 然后,他安心地睡了过去。 十多年后,醒来,便是漫无目的地流浪,斩杀魔兽,他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变强。 有许多次他都路过了乌鲁克,王也因此听百姓说起,有一道孤独的人影站在城墙上,遥遥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就消失了。 真是的。 一晃而过,居然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王从来都没有想过,埃迪不会再回来。 说他高傲也罢,说他自信也罢——吉尔伽美什早就笃定了,埃迪一定还会回来。所以,他也只是偶尔才会想起这个男人。 对了。如果保持现在的气氛,他们还能够继续心平气和的聊下去。 但吉尔伽美什偏偏要打破这份安宁。 “还不打算留下么。”王坐了起来,动作颇为缓慢,但话音却很是轻松。 “你是一个不能被逼迫的男人啊,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你又比你自己想的心软多了。这一局,算是我赢了?” 埃迪:“赢个屁。” “你不要搞错了,要不是听说你小子病得要死了,我才懒得搭理你。”他抬手,作势要给某个还对自己怀着那心思的混蛋一拳头。 吉尔伽美什唇角还含着笑,即使拳头到了眼前,也是一副“本王就不信你揍得下来”的模样,真是傲慢得不行。 埃迪还真的揍下来了。 只不过,拳头变成了手指头,他又把才坐起来的吉尔伽美什摁回床上躺着,在那王高贵的脑门上留了一个通红的指印。 摁完,埃迪双手环胸,斜斜地望下来:“我是决定留下了。” “但说的是留在这个世界。”他语气淡了下来,暗含警告:“吉尔伽美什,我的意思跟你要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吉尔伽美什:“唔。” 不得不说,敢这么对他的人,这个世上就只有埃迪了。 王还是没有生气。 他轻笑了一声,在时间流逝间,眸子里的神采竟显得暗淡了下来。 这也是无可避免的,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此时的他已然抵达了弥留之际。 “我得到了许多种材料,从中找到了最坚固的,做成了天底下最坚固的锁链。” 吉尔伽美什突然开口。 “结果还是不行啊。”笑意没有抵达眼中,可他还是看向埃迪,“就这种程度,还是锁不住你。不过,就算是现在,我仍旧不打算用我本来就有的那道‘锁’。” 埃迪皱眉:“什么?” 吉尔伽美什轻哼一声,说出了一个词。 埃迪的表情顿时变了,一时呈现出怒意。但快要发作之时,他又强行地忍了下来。 ——天之锁。 那是彰显王的挚友恩奇都的存在及地位的重要之物,也是恩奇都的象征,作为王最喜爱的武器,他曾用其束缚住天之公牛。 埃迪自然见过天之锁,但却不知道天之锁的真名。 天之锁,enkidu,也就是“恩奇都”。 按理来说,天之锁是对神才有作用的武器,神性越高,越是难以挣脱,埃迪身上没有一点神性,天之锁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可吉尔伽美什还是说,这是唯一能锁住他的锁。 这说得一点也没错。 那条锁链,是恩奇都的化身——所以埃迪才会在听完那句话后突然愤怒起来。 虽然他很快就冷静了。 “故意激怒我有什么好处么。你这家伙,难道真的想要被我揍?” “以后再说吧。” “” 埃迪一愣。 这么轻柔的话,竟然会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说出来。 王躺下去后,已经再度闭上了眼。 埃迪出现时在他身上重现的锋芒在这时渐渐地褪去,那有点晦暗,死气沉沉的阴影似是要攀爬上王静谧的面庞。 虽然他还在轻描淡写地说:“我累了,所以就下次再说。” ——在你下次再回来之前,我一定会找到能把你留下的锁链。哦,如果可以的话,再跟那个坏心眼的恩奇都见一面,找他算算账也不错。 埃迪沉默了。 他垂眼看着吉尔伽美什,此前还残留于心的气愤终是无可奈何地散去。 离开乌鲁克,在外耗去几十年,是他自己早就做出的选择,跟吉尔伽美什那突如其来——咳,总之把他吓了一大跳的告白没有关系。 他只是没想到,向来没有多少耐心c更难以想象会对什么人心生特殊感情的笨蛋王,过了这么久了还对他耿耿于怀。 而且 “去你的。”埃迪骂道:“死了都不肯放过老子?”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话,但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埃迪彻底地拿他没办法了。 时间还在无法阻止地流逝,寝殿内,连呼吸的细微声响都越来越微弱,到了近乎消失的地步。 最后,再响起来的,是男人的一声叹息。 先是恩奇都。 接着,又是吉尔伽美什。 “算了。如果还能再见面的话。” 他伸手,拂开了似在闭眼安眠的王的额发。 又有阴影落在王的身上,却是男人俯身,他的嘴唇贴在了吉尔伽美什的额间。 “在我的家乡,就用这个动作表达对家人,朋友的祝福。” “就算你是个不听人话的混账,我也要祝福你。” 就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轻微的触感,一落即散。 他又摸了摸吉尔伽美什似乎也有些暗淡的金发。 阳光被他的背影挡住了,可是,安然睡去的王看不见,他此时垂落的目光里,浮现出了曾经也出现过的淡淡柔和。 “睡吧。” “乌鲁克的王啊。辛苦了这么久,你总算,可以休息一阵了。” 埃迪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他直接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吉尔伽美什应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屏退了侍卫侍女,门后,就只有一个人静立在那里。 埃迪看了那个人半晌,终于照着记忆比对了出来。 “是你啊,西杜丽。” 酒馆家的女孩儿,这么多年过去,自然已经长成大人了。 虽然蒙着面纱,但她看上去,年纪比埃迪还要大上不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埃迪从她身边走过时,语气平和地问道:“神已经销声敛迹了,祭司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已是祭司长的西杜丽露出了略带苦涩的表情:“你说得对,埃迪哥哥。在失去我们信仰的神的声音的现在,我其实没有再站在这里的必要了。” “只不过——” “嗯?” “我是为了代替你一直注视着王,才会守候在这儿的呀。”西杜丽终于微笑了起来,跟埃迪记忆中那个活泼的小姑娘有了更多的相似之处。 “我还记得我们那时候的约定哦,你呢?” 埃迪看着她,慢慢地,笑容也在扩大:“哈哈——我当然记得了!” “果真没看错啊,你是个好姑娘。” 他张开手臂,用力地拥抱了这个好姑娘,也像当年那样揉乱了她的头发。 人神之子,以“纽带”的身份诞生的吉尔伽美什王。 纵使他自认为人,不承认自己神的血脉——他的死,便象征着这一时期神代的没落。 也就是说 “神的时代,从现在开始,已经结束了。” 西杜丽最后的喃喃自语被风吹散,渐渐地化为虚无。 已经远去的埃迪早就听见了。 熟悉又陌生的乌鲁克城被他抛在身后,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野。 起先,他的步伐十分平稳。 但走远之后,途经如今早已变为山石堆砌的废墟的神山,庞大的碎石间,还能够找到被苔藓覆盖的神殿的遗骸。 埃迪站在这里,眼中映入一片狼藉。 原本淡漠的神色就从此刻开始改变,眼中阴戾浮现,在吉尔伽美什面前都没有展现出的莫大的愤怒c在西杜丽面前更不可能展现出的晦涩,都在此刻尽数涌出。 “消失了?” “终结了?” “跑得还真是干脆啊。” 一觉醒来,伤势恢复,当他攀登上这里最高的山峰,欲要再去寻找神迹重新复仇之时,茫然降临。 不仅是伊什塔尔——他什么都没找到。 就像是顷刻间,在人间飞扬跋扈的神明都退回了天空的最高层,并且隐了更深c人类无法触及的位面。 让他的一腔憎恶无处发泄,这怎么可以允许呢? 那一日的记忆直到如今还无比鲜明,并且,就算过去比几十年更长的时日,也注定不可能忘记。 被伊什塔尔偷袭,胸膛被贯穿的时候,埃迪想,不行啊,果然差得太多了。 巨石下,抚摸着卢卡斯仅剩的那只翅膀时,埃迪想,不行啊,必须变得更强才行。 在这之前,他从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他从没有失去过自己重要的东西。 人类的范围内,他是最强的。 但若是遇到远超人类范畴的存在呢?他又算得上什么。 所以说,即使面上看不出什么,表面上,这个男人还是无比耀眼的,好像什么挫折都不可能把他压倒。 但实际上,埃迪还是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他得细细品尝,牢牢地铭记在心,并以此作为让自己绝不妥协定还要再往前进的动力。 ——还要变强。 于是,他的血液,他的骨和肉,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如此激烈的情感的带领下,将他朝着所期望的方向推进。 最后,确实变强了。 虽然他觉得还不够。 可变得更加强大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欣喜,他体内的所有细胞都在嘶鸣,沸腾的血肉也在咆哮。就算再“死”一次也无所谓,一定要将过去的愤恨洗清才行。 然后,第二次意想不到的打击就来了。 完全无法逃避,连另辟蹊径都没办法,直接把他砸懵了。 报复的对象都不见了,他还报什么仇?! 可恶。 可恶。 可恶!!! 此时的埃迪就处于愤怒到了极点还无法发泄的状态,他满心不甘,只觉得这里的神基本上都是要跟他作对的。 “妈的。” 他咬牙切齿。 因为愤怒,冰霜自脚下扩散,顷刻间就把这附近的土地都变成了冰面。 而埃迪再一次离去之前,却是挥手,用一根冰锥刺穿了散落在地的那一尊破碎的伊什塔尔雕像。 冰锥穿刺过后,只剩下头部的雕像顿时四分五裂。碎片在飞散的过程中,又凝结成冰,再一次破碎时,便连些毫灰尘都未能留下。 “这里没有,我就去别的地方再找。”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一定,要把‘神’,从他们的地盘揪出来!” ***** 埃及,被法老统治的这片广袤土地,正如旭日一般,萌发着璀璨生机。 这是无比平凡的一日,又恰逢午后,排布整齐的街道间行走之人最多的时候。 孩童绕开只用一匹布铺在地面而成的各式摊位,大叫着在屋舍与行人组成的缝隙里穿梭,笑声却没能盖过街上热闹的气氛。 这里也拥有如今的时代最鼎盛的王朝,来自异邦的商人捕获到了商机,自然从远道而来,混迹其中。与当地人截然不同的肤色c发色c瞳色,在人群间显眼,却又不那么突兀。 当然了,人群中响起的不止是欢笑,还有涉及到许多方面的要事或是繁杂小事的交谈声。 “那个消息,你知道了么?” “当然。回来了,回来了!神保佑我们战无不胜的法老。” “听说前天,王子押解着俘虏从街上浩浩荡荡地走过,结果我那天出了门,没有看到那一幕,实在是太遗憾了。” 谈论的内容可以大致地总结。 才登基一年的法老拉美西斯逝世,他壮志勃勃的儿子塞提即位,成为了统治整个埃及的新任法老。 法老便是埃及的王,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这位新任法老不打算放弃即位前远征叙利亚的行动,刚成为法老的第一年,便继续了远征的行动,并且,在不日前顺利归来。 关于那段话中的“王子”,还得再多做一番解释。 法老塞提的膝下有两子两女,其中,长子很早便因病而死,仅剩的次子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位的继承人。 王子名为奥兹曼迪亚斯,虽然养尊处优地长大,但他无愧为深受父亲喜爱的继承人,自小就展现出足以胜任法老之位的优秀素养。 年轻的王子从小便接受法老的教育,十岁进入军队任职,如今刚过十三岁的他,就接过了押解俘虏回到都城的任务,向未来将归属于他的子民们展现自己同样不容小觑的身姿。 也就是说,不仅是刚登基的法老,这位年纪轻轻的王子也给人们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他们期待他的成长,颂扬他的机敏和勇敢,也对王子心怀期待。 穿过繁杂的平民区,都城的中间地区是军队的驻扎地和官员住宅区,更深的地方,屹立着富丽堂皇的皇宫和神庙。 那些平民的私下谈论根本无法穿透那般遥远的距离,传递到真正尊贵之人耳里。 所以 谁也没想到,因为一个意外,或者说失误,王子的完美形象差点就要在平民们的眼前打破。 事情是这样的。 初战告捷,随着俘虏一起从异国的土地押解而来的战利品无比丰厚,其中就包括了一匹骏马。 单说是马还不对,那理应是一匹神骏。 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浑身的毛发同样乌黑油亮,它的体态组合更是完美,每一块肌肉都似乎蕴含着力量,奔腾起来,就如一阵乌云般的疾风。 然而,最重要的是,据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够驯服这匹马,只能强行用人力压制,将它关在笼子里,而不是让它载着人飞驰。 这个笼子漂泊多里,最终运到了底比斯。 塞提让人唤来王子,本是想要让他来瞧一瞧这匹不得了的马,但奥兹曼迪亚斯踏入宫殿,看到神骏的第一眼,便笑了出来。 “父亲,这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吗?” 奥兹曼迪亚斯虽然在问,但从那闪动着的目光,已经能够明了他那笃定一般的心思。 塞提愣了一下,没想到奥兹曼迪亚斯开口就这么说。 不过,思绪一转,他并没有解释,而是顺着王子的话道:“如果你能够驯服它,那么,它就是你的坐骑了。” “没问题。”奥兹曼迪亚斯一口答应,没有丝毫犹豫。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笼子前,与神骏似是赤红颜色的双目对峙。马像是知道眼前这个还没有它高c身材也并不显强壮的人类想要驯服自己,鼻孔喷出了粗气,定然蕴藏着极大力量的前蹄也在不安地刨动。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若是换一个人,此时就算没有被吓得后退一步,也要被怔住一下。 可奥兹曼迪亚斯完全没有这样的表现,当即就要人打开笼门。 塞提在这时提醒他:“不要逞强。这匹神骏让十几个奴隶耗尽了力气,才勉强把它抓住,奥兹曼迪亚斯,就算收服不了他,也不能算作你的无能。” “神骏?不过是被冠上了一个神字,本质还是一只牲畜而已。难道法老之子,我奥兹曼迪亚斯连区区牲畜都不能降服么!”王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从这里就能看出,机敏勇敢是奥兹曼迪亚斯的优点,但在现在的他身上,还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年最不可或缺的傲气。 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可言,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笼门被猛地打开,迅疾的黑影如狂风般掠过,几乎无法捕获到身形。 然而,年轻王子的动作同样敏捷。他在刹那之间抓住了挂在马的脖颈之间的缰绳,被神骏拉扯了出去,根本无法稳定住身体。 神骏在皇宫中横冲直撞,下一刻就冲出了皇宫的正门,穿越外层的官员住宅区,卫兵根本追赶不上。 向后倒退的疾风在此时变作一道道利刃,毫不留情地在没有任何遮挡的皮肤表面冲刷。 即使事先就有了心理准备,奥兹曼迪亚斯也没想到这牲畜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双脚已经被拖到了地上,还在不停地因为方向陡转而反复颠簸,想来肯定碰撞出了无数伤口。 “可——恶!” 奥兹曼迪亚斯拼命拽紧缰绳,顶着刺骨的寒风睁开眼,从紧咬的牙关边漏出绝不放弃的执着。 “想把我甩开是么,那就” 他猛地一撑,竟是抓住神骏从房屋边缘经过的机会,抬脚在墙壁上借力,顿时间翻身跨上了神骏的背脊。 这算是他的小小进步,但在颇为严峻的方面,就成了彻底激怒□□黑马的导火线。 一时之间,没给出任何适应的空隙,那几乎要把人全身的骨头都抖散架的颠簸加大程度后又到来了。 奥兹曼迪亚斯险些真的被甩出去,他从马背滑下,狠狠地撞到了墙上,但好在还是没有松手。 这时若是叫旁人来看,绝对认不出来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褐发少年是高贵的王子——啊,前提是,不能看他那双因为愤怒和同时有斗志燃烧起的眼睛。 “给我——停下来!” 经过短暂的思索,奥兹曼迪亚斯放弃了爬上马背的计划,转而生出了一个很是疯狂的念头。 他要让自己踏于地面,用最为直接也最为纯粹的力量,来强行阻止黑马继续向前奔驰。 然而。 就当他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和疾风一起猛灌入耳的杂音稍稍清晰,却带来了让一时兴奋的王子不得不冷静下来的讯息。 原来,在毫无察觉的时候,黑马已然拖着他跑出了住宅区,眼看着,就要闯入人流最为密集的闹市—— “什么声音?” 踏踏踏,踏踏踏,凌乱而沉重。 “有什么过来了啊c啊啊!” 这时,已经有人发现了异样。 他们也看不清黑马的全貌,只觉得有一道漆黑的影子气势汹汹地冲来,刮起了让街边垂挂的布帘猛然翻卷的狂风。 先前在街上嬉闹的孩童恰好跑到了街头,不出几秒,就要猝不及防地被那黑影碾压于脚下。 孩子们反应不过来,大人们也呆住了。 闹市中的平和气息似乎就在这一刻猛然凝滞。死寂,然后是震耳欲聋的尖叫。 奥兹曼迪亚斯也在这一刻愣了半秒,不过他回神得很快,眉间浮起一抹阴翳,当下就要按照方才的想法,竭尽全力去拉住这匹发了疯似的狂奔的黑马。 在他再度攥紧缰绳之前,距离马首最近的地方,除了那几个呆滞得不知跑动的平民孩子,还有一个人影。 那人影被足以将全身覆盖的斗篷遮掩着,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可是,当黑马嘶鸣着冲撞而来,却在刹那间产生了对比——仰首后将近两米的黑马足以在高度上睥睨绝大多数人类,而到了这个人身前时,竟然显得没有多么高大。 奥兹曼迪亚斯看见了这个人。 也就因此,他又愣了一下,让自己的动作稍顿。 这本是致命的错误,可是,料想之中的惨剧却并没有发生。 “嘶!!!” 似是夹带着痛苦的嘶叫,就在极其近的距离内回荡。 奥兹曼迪亚斯只觉得自己的眼前花了一花,身子也翻了一个转,双脚倒是真的落在了地面。但是,他的屁股也落地了。 一大片阴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有一个人,只用单手就掀倒了发狂的烈马。 在将狼狈地挂在马身旁的少年接下,丢到地上之后,这个人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往自己的身后看。 被吓傻了的孩子们被他挡在了后面,此时,迟了太久的泪花刚好落下,哇哇的嚎哭声也来了。 “哭什么,胆子大点儿。” 这个人开口,是属于男人的低沉的嗓音,语气稍显冷淡。 孩子们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哭得我头大。”男人微微皱眉。 他虽然这么说,但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凶,反而因为他随后的动作,而额外增添了一丝宽和来。 他拍了拍那几个孩子的头:“回去吧,以后不要闷着头在街上乱跑。” “哦谢谢谢谢叔叔!” 傻孩子们终于不傻了,迈开腿,颤颤巍巍地一头扎进人堆里。 大抵对男人而言,这件无意间撞见的事情已经算是解决了。他不管瘫倒在地的马,也不管被他顺手拎下来后就彻底忽视的少年,转身就要走。 “你——” 那少年却是突然了开口。 在男人回头教训孩童的期间,奥兹曼迪亚斯就看清了他的脸。 属于斗篷一部分的兜帽陪伴着转头的动作掉了下来,同时滑落的,还有悄然洒下的银发。 那抹银色映入眼中,就像静谧的夜间倾撒入人间的月光。 奥兹曼迪亚斯起初这么想,可随后,这个可称静谧的念头就被他自己下意识地推翻了。 若那银发是月光,就不可能轻易攀爬上眼前此人的面庞,更不可能在印在侧颜之上的金眸前大胆地摇曳。 太强了。 这个男人,居然单手就能将十几人才能勉强制服的烈马掀倒在地奄奄一息。 奥兹曼迪亚斯的眼里,先前因为出乎意料而淡下的光芒竟又闪烁了起来。 他完全没有被就在自己眼前展现的强悍折服,硬要说的话,他的关注点完全错了。 他其后看见的是男人的眼睛。 耀眼得刺目,常人根本难以与之对视的金色——与他同样的眸色。 在这片肥沃的土壤上,谁人都知道的王子奥兹曼迪亚斯,有着独一无二的黄金眸。 如今,因为少年的意气风发,这双眸子里虽然还没有盛满令他人畏惧的凌厉之色,但也成为了不同凡响的象征。 奥兹曼迪亚斯没想到会有人和他的瞳色相同。不过,让他一时忘记开口的重要原因还不是这个。 哦,是这样啊。 银发金眼的异国人,突然出手抢走他风头的异国人,竟然让他,奥兹曼迪亚斯,灰头土脸地跌坐在地上的异国人 实在是气愤。 实在是心绪沸腾。 实在是——忍不住,大声地喝道: “你,给我等一下!” 视角暂时转到另一边。 埃迪漠视了所有或是畏惧或是震惊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刚到达这个城市,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自然不想再在这里耽误,方才那些小事还真的没放在心上。 但是,貌似有路人不仅放在了心上,还耿耿于怀,非要叫住他。 “?” 埃迪淡漠的视线转了过去,便看到一个灰头土脸c身上衣服基本都被扯破了的傻小子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看在你制服了连我也暂·时没能收服的烈马的份上,我原谅你的放肆,但——” 埃迪:“小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子”:“” “我要挑战你!!!” 埃迪:“” 这小子,刚刚被他摔一下,难道摔傻了? 他还急着去找住处呢,没工夫搭理路人。 然而,正欲离开时,他的目光扫过少年又是灰又是青紫摔伤的脸,竟从似乎似曾相识的眸子里看出了有点意思的东西。 “哦?” 他挑眉。 忽略狼狈的外表,这小子,有豹子一样的眼神啊。 虽说是一只牙齿都没长起来的豹子。 “挑战我么,你确定?” “当然!以我奥兹曼迪——” 以法老之子的名义发出的某个誓言还没说出口,就被迫中途断绝了。 埃迪:“好吧。” 不想浪费时间的他,漫不经心地抬手,在眼神不得了就算了c居然还敢跟他撞颜色的豹子小子的额头上弹了一个脑嘣。 砰! 啪嗒轰! 好——飞出去了,走人。 于是。 埃迪与某个未来法老王的初相遇,便是以法老王连名字都没说完,就被一招秒杀而告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埃迪觉得自己被碰瓷了。 下午在街头意外撞见了疯马闹事, 他出手救下了几个吓傻了的小孩儿——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但是,除了那几个傻兮兮的小孩儿,他还顺带救了的还有个一看就知道是想驯服疯马c但明显把自己高估了的小子。 就事实而论,埃迪对丁点大的小孩子的耐心算是最多的, 其次是柔弱的女性。超过了十岁, 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并不在需要特意关照的范围之内。 所以他也没怎么搭理那小子, 被“挑战”的事情转过背就忘了。 问题大概就出在这里吧。 把街头发生的意外抛在脑后,接下来埃迪便按照事先的计划,四处转了转, 找到了一家稍微不那么破烂的旅店。 他在那儿休息了一会儿,还未等到晚上的饭点, 就被意外之人找上了门。 一个自称是什么什么将军的家伙不知怎么就找了过来, 不好意思, 名字太奇怪了他懒得记, 只是觉得这来这么突然很奇怪, 才听了听他想说什么。 这一听, 内容就非常有趣了。 埃迪被邀请前往皇宫, 邀请他的人竟然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用当地的称呼来说, 也就是“法老”。 他昨天才千里迢迢而来踏入国境, 只在一路上了解到这里的繁华富饶,对具体一些的信息, 比如法老是个如何不得了的称呼, 不单是一国之主这种事情还一无所知。 这也是相当奇怪的地方, 昨天才来到埃及,今天才打算在这座城市暂且驻足的他,法老是怎么知道的? 疑惑是疑惑。 但是——他压根不打算追问。 不管这个邀请背后的用意如何,埃迪听完对方的话后,便无所谓地点头: “行啊。” 那个名字太长的将军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而且更没想到,这个受到至高无上的法老的亲自邀请的异国人态度竟然如此傲慢,当下想要发作。 然而,在他眉头一挤,略带倨傲地想要说话之时,埃迪正好站了起来。 之前坐着还看不出来,起身之后,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就如一座无可翻越的高山屹立在面前,让人一眼看来就不禁心生退意。 最可怕的,是这个男人的眼神。 将军被一道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扫过,只觉得浑身突然冰凉,顿时间不敢与男人对视,斥责自然更是不可能了。 “皇宫么,听着倒是不错,我就去看看吧。”埃迪说。 他随手拿起丢在一旁的斗篷,重新披在了身上,再度遮住了这里的人从未见过的古怪的装束,只从斗篷间未合拢的缝隙露出些许深黑的颜色,跟自然垂落的银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既然有人来请,那他肯定要去啊,去了,背后的用意到时候自然就知晓了。 于是,埃迪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被迎接进了皇宫。 他对皇宫的华丽没有任何兴趣,顶多随意地看了几眼,称赞这里面还挺大。 然后,他就见到了法老。 法老对他的态度也让他稍微奇怪了一下。 太客气了。 也太小心翼翼了。 颇有一种,“我知道你很不得了但我要假装不知道来和你套套近乎”的感觉。 对埃迪来说,对方持这样的态度不会让他有任何不适应,如果鼻子眼睛翘上天也没关系,后面肯定很快就会改变态度,这一点他完全不担心。 对方在努力装,那他也配合配合,表面还是很不以为然的。 法老为他大设宴席,突如其来的大阵势让所有不知情的人大吃一惊,不明白究竟有哪位贵客到来。 宴席上,有单独的位于高处的王座的法老特意走了下来,和被款待的客人平起平坐——这又让看到这一幕的侍人官员等等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但对这些人而已,惊恐是惊恐,出言劝阻是万万不可能的。 因为在这个国家,法老就是天空之上的日月星辰,人们都是地底的尘埃,永远只能埋下头,接受法老的光辉的照拂。法老的意愿不能质疑,只能无条件得到满足。 于是,所有人都望着往常极有威严的法老塞提和来历不明的异国人“谈笑风生”,一时间除了说话声,宴席间连杯盏磕碰的响动都未曾有。 表面看着他们谈得很是愉快——埃迪倒是不客气地吃吃喝喝,确实很愉快,法老愉不愉快就不知道了。 等到埃迪吃得差不多,快要失去耐烦心的时候,欲盖弥彰的对话终于到达了尾声。 法老:“余听闻你是从异国而来的勇士,不知勇士打算在这里逗留多久?” 埃迪:“唔,大概一两” 法老(迅速接口):“一两年?那就太好了!” 埃迪:“呃。” 法老似乎就等着他说出这半句话,酝酿了很久的台词也就可以更加顺畅地说出口。 原来,法老有一子,名为奥兹曼迪亚斯,年轻气盛,很需要一位顶尖的武术老师来磋磨磋磨他的性子。 法老为他寻师许久,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今天偶然间听说了有这么一位能够以一人之力驯服神骏的勇士——好,什么都别说了,就决定是这个人了! “说来忏愧,今天正好被你救下的那个鲁莽的孩子,正是奥兹曼迪亚斯。”法老很欣慰地道,同时,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埃迪:“这就是缘分啊!那孩子如果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成为了老师,肯定会非常高兴。” “异国的勇士啊,你愿意接受余最真诚的感谢和厚待吗?” 埃迪:“” 我去,感情铺垫了这么多,就在这里候着我了? 如果是正常人,受了这么多恭维,吃了这么多山珍海味,法老的态度还这么真诚,就算心里不愿也很难开口拒绝。 然而埃迪并不是正常人。 他要是不乐意,谁也不能勉强他,哪怕给法老做饭的厨子手艺还真的不错,各种合他的心意,摆到面前的酒也真的很好喝—— 埃迪:“唔,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小少年?有印象,还算不错。” 法老:“哈哈哈,那是自然!” 埃迪:“好吧。” “两年的时间,我给法老你的儿子做老师。那么,就提前谢过你的关照了。” 法老听到这句答复,不由面露欣喜。 而他不经意间显露出的喜悦,远远超过了给自己最喜爱的王子找到了一个武术老师的程度,更像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埃迪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自然而然地收回微转的视线,他的唇角轻轻勾起,将隐有深意的笑挡在了黄金的酒杯之后。 然后仰头,直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奥兹曼迪亚斯这一夜没有回皇宫,也一夜没睡。 若不是临时起意要去驯服谁也不能驯服的神骏,他本来打算去见他的母后,顺带去找他的义兄摩西说一说在军队里的趣事。 结果,母后不用见了,义兄也不见了,他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军队的驻扎地,额头上还残留着很明显的指头印。 “王子,您的额头” “没什么!不用管我!” 被人注意到暂时还消不掉的印记,又被人怀着关切之心问了出来,奥兹曼迪亚斯顿时更生气了。 纵马狂奔这个失误就算了,他那狼狈模样被街头许多平民看到,着实是丢掉了脸面。 当时,随后赶来的侍卫长将所有在场的平民都抓了起来,询问才被扶起来c脸色尤其难看的王子是否需要处死这些胆敢冒犯法老之子的大胆庶民,奥兹曼迪亚斯却没有应许。 他是很生气,也确实觉得很丢脸,但并没有因此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的打算。 即使庶民的地位只比奴隶高,对于真正的贵人而言,随意一句话就能够处置。 “这份屈辱不对,根本就不是屈辱,这是我的无能导致的失败,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再凭借实力找那家伙一雪前耻才行!” 奥兹曼迪亚斯竟然还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从这里也能看出他的性格。 他让侍从放开那些平民,转而去给他找一个人。 提了提大致的特征,又特意说明只许查到那人的去向,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说了这些之后,奥兹曼迪亚斯就直奔驻军区去了。 他在军区有单独的住处,还有只为他专门修建的练武场。 王子从十岁起就时常在这里接受训练,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这时候过来,他便直接把自己留在了练武场,打了整整一夜的拳,一刻都不想要休息。 累当然累。 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开始正式发育,体力消耗得过度,对身体本身就是一种过大的压力,支撑不住很正常。 但是,很神奇的是,越累——奥兹曼迪亚斯就越清醒。 先前的愤怒早就消下了,少年的脑中真正一刻不停回放着的,反而是那个银发男人看上去尤为简单的动作。 与其说是“轻松”,但不如说是“游刃有余”。 一分力气就能办到的事情,需要用上九十九分吗?那肯定不需要。 正是那看似简单的一举,一落,蕴含着只有近距离直面的人才能清晰感受到的——震撼! 奥兹曼迪亚斯是一个几乎没受过打击的王子,是一个从骨子里骄傲的王子。 按照常理,他绝对不会喜欢让他当众丢脸的区区庶民,甚至会心生恼怒。 但,事实上 他的愤怒和懊恼,更多的是因他自己而起。 在脑中不断重复着那几幕画面的过程中,奥兹曼迪亚斯的心竟是莫名地激荡。 他不断地回想,不断地回想,不断地回想,越想便越觉得自己的斗志就要飞扬起来,根本压抑不住。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被对方的强大折服了,而是—— 对,就是在刹那之间找到了一定要打败的,名为奋斗目标的对象! “呼呼呼” 热血沸腾。 “不行,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那个庶民太狂妄了眼睛,唔” 也是金色的眼睛啊。 “明天不对,后天再去呼呼!” 一拳,又一拳,连续的一套拳术打完,汗流浃背不说,气也越喘越粗了。 就算是这个其实心里精神百倍c本质上很不乐意服输的少年,到了极限之时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这个时候,已是凌晨破晓。 在火盆中燃烧了一整夜的火苗被风吹得颤颤巍巍,所散发出的光芒已然无法盖过从遥远天际挥洒下来的淡淡金芒。 初阳的光辉也照拂在伫立在大地之间的少年身上。 在这一刻细细地打量他,就会发现,这褐发褐肤的少年,一双金眸仿若熠熠生辉,眼底跃动的是好像永远都这般昂然的自信。 虽然年纪不大,身形也未张开,但透过被汗水打湿的衣衫,能够辨析出他修长的四肢和微微鼓起的矫健肌肉。 将所有特征总结起来,就是这么一个生机勃发的少年。 他自然看到了正越过平房楼顶,逐渐向上攀爬的太阳,也就在这时仰起了眉毛。 “就这样决定了!” 年轻的王子宣布。 “明天去见母后和摩西,后天还要再去挑战他!” 嗯,明天和后天的计划都安排好了,但是是不是漏了一个今天? 今天要做什么呢? 还用说吗,愚昧! 宣示之言刚刚说完,就听闻颇为沉闷的一声“咚!”。 一时间,所有等候在旁的侍人全都惶恐地一拥而上,把眼睛一合c自顾自地睡过去了的王子抱进了屋内。 一天后。 奥兹曼迪亚斯很不高兴。 “怎么回事,摩西,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这个反应?” 收拾好了自己,奥兹曼迪亚斯按照计划进宫。 他先到母后那儿问候了一番,其后的时间就是耗在了义兄那里,兴致勃勃地把前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顺便还提了提自己那绝不会更改的决心。 跟王子不同,被王后收养的摩西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少年,被弟弟抓住不停念叨也不会没有耐心。 然而,他认真地听完了奥兹曼迪亚斯的讲述,却没有如奥兹曼迪亚斯所想那般发表什么可供参考的看法,而是就给出了最简洁不过的两个字:“加油。” 最过分的是,就算随后被质问了,摩西也依旧用柔和c甚至真的掺杂着几分鼓励的眼神注视着义弟。 他按住了奥兹曼迪亚斯的肩:“这就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你一定要加油啊,奥兹曼迪亚斯。按照你的描述,如果你想挑战的对象单手就有那么可怕的力量,想要打败他,就必须有嗯,非常深重的觉悟才行。” 奥兹曼迪亚斯立即就明白了摩西的意思。 他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这个计划可以是可以,但实践起来相当艰苦——自不量力地去挑战,一定会被修理得很惨。 奥兹曼迪亚斯:“不用你说,我知道!正因为很难打倒,我才要去挑战他啊。” 换个人他还看不上眼呢。 摩西哦了一声,声音拖得略微有些长。 他悄悄地打量了一下明显又陷入了回想的义弟,将义弟时而皱眉时而咬牙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咳,笑出声肯定是不行的,及时收住。 摩西:“真的,我很支持你的想法,这也是难得的挑战呢。” “不过,奥兹曼迪亚斯。”他像是无意间想起了什么,突然提了一句:“你说那位强者不是本国人,那么,他到这里来指不定会留多久,你能够挑战他的时间,是不是也就不能确定了?” 奥兹曼迪亚斯:“是——啊!” “所以,我明天——” “明天?” “” 奥兹曼迪亚斯:“现在!我现在就去准备第二次挑战!” 摩西不说还好,一说,原本双手抱胸,表情还很冷漠的王子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和摩西本来是坐在台阶上聊天,这会儿一下子站起来,只留下一句“晚上再跟你说结果”,摩西的视野里就没有了义弟的影子。 这才是十三岁应该有的样子呀——其实不比奥兹曼迪亚斯大多少的少年这般感慨着,面上笑眯眯。 他继续在原地坐着,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某个熟悉的身影就像风一样刮了回来。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气急败坏的义弟。 “摩!西!” “我派去找人的侍卫告诉我,那个庶民昨天就已经进宫了,父王还专门设宴招待他——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道吗,刚才为什么不说?!” 摩西:“我知道呀。” 奥兹曼迪亚斯:“!!!” 摩西:“因为是个好消息,我想缓一缓再说,让你感到惊喜好啦,别生气,我这就告诉你。” “昨天的宴会上,法老就当众宣布,任命那位异国人为王子奥兹曼迪亚斯的武术老师——所以,我才让你加油啊。” “你未来的老师大人,我虽然只远远看了一眼,但也觉得很可怕,非常不好相处啊。” 就是这样。 当某个王子横冲直撞地找过来时,埃迪正在晒太阳。 他有个习惯,晒太阳的地点必须是高。 这儿最高的地方也就是皇宫由大理石柱支撑起的宫殿的顶部,所以,奥兹曼迪亚斯在底下看到他的时候,那表情真是非常地有趣。 在埃及,根本没有人敢这么放肆。 他连法老都不以为意,法老之子就更不用说了。 奥兹曼迪亚斯面色不虞,但还是忍了忍,开口便直接切入主题: “我要挑战你!” 拔高的声音也太响亮了,夸张点说,小半个皇宫可能都听得到。 可是,埃迪没反应,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 奥兹曼迪亚斯眉宇间的不满更深,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的声音更为响亮,大有不给回应就要一直喊下去的趋势。 终于。 在他喊到第三声的时候,埃迪的嘴角微撇,啧了一声。 这么一个适合晒太阳的好时候,本应安安静静地享受生活,却要被不合时宜的噪音打扰 真是太不爽了。 不爽到,让他只能冷漠地提醒提醒底下那个没礼貌的小子。 “对你的老师,连个称呼都不加吗?” “” 埃迪也不想考究奥兹曼迪亚斯沉默了多久,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放下姿态。 懒洋洋地抬起右眼的眼睑,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在这儿待着非常地浪费时间。 本来只是对法老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有几分兴致,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不想浪费时间了,跟一个没礼貌的小鬼玩什么玩,还是走人比较好。 正这么想着,埃迪刚刚坐起来,打算再蹭最后一顿宫廷晚餐就离开——忽然间,好像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声音啊。 声音来自于不存于平视的视线中的下方。 “对不起,老师。” 埃迪顿了顿,没有直接站起来。 平地,抬头仰望着上方的少年彻底变了神色,一扫不满,替换为最是认真的郑重。 “我的名字是奥兹曼迪亚斯,也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对有资格教导我的人c对拥有真正强大实力的人,不论身份,我定会予以最高的尊重!但是” 埃迪:“但是?” 就从此刻起,语气突变。 “但是——你坐着的c你蔑视的是我父王的宫殿!以必须维护父亲的荣耀的儿子的身份,老师,下来!我要向你挑战!” 埃迪:“” 这小子,不仅名字长,话还真是多啊。 脾气也挺犟。 不过唔。 这么想着,他还真的下来了。 ——踩着又被他当做踏脚垫一下秒杀的王子的“尸体”,慢悠悠地,心情很好地去蹭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距离那一次分别, 已经过去了多久呢? 有的时候,他明明没有特意去记,却总是能在偶然的一个念头生起时,冷不防地想起来。 起初只是十年。 后来, 间隔越来越长。 具体的数字说出来怕是会吓倒一片人, 当然, 他没有兴趣去宣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就算真的说出去,大概也没人会相信。 因为时间也太长了。长到令人胆颤, 或者干脆当做笑料,拿看疯子的眼神看向轻描淡写说出这个数字的男人。 即使这个男人不可能是疯子, 而且, 他们大概也不敢用那般露骨的目光看向他。 过去的埃迪还没有意识到, 他的“不死”, 能够带来多么让他不愉快的东西。 最开始有所察觉, 是吉尔伽美什死去的时候。 那时的他其实还对只当做挚友的笨蛋王想把自己占为己有这一点很有意见, 但还是赶回去见了乌鲁克王最后一面。 那一次分别很平静, 连点伤感都不曾有, 很简单地就结束了。 埃迪看着挚友闭上眼, 当时心里还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然而, 等他出了门,看到长大后的西杜丽, 再从与最初印象里的乌鲁克完全不一样了的城池中间穿过, 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 鉴于他的身上根本就不存在“死亡”这个概念, 重伤可以愈合,他更不会遭遇所有人类都无法避免的老死。 这就等同于,他会永生。 只要他想,他可以无止境地活下去,也就在这一没有尽头的过程中,看到除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包括神在内的一切生命走向覆灭,其中还包括这颗星球。 恩奇都不在了。 吉尔伽美什不在了。 再到后面,连乌鲁克都不在了。 可能把“死”丢到之时,对于时间的概念也一同从他身上消失。 埃迪从始至终都没有太明显的感受,就像是——他不停地往前走,为的是去寻找他一定要找到的神的踪影。 结果不知疲倦地走着走着,忽然间想起了能让他惦记的谁谁谁,他就心血来潮地一回头。 忽有狂风吹过,恰好将原本在他身后c已然沙化了的遗址吹成了风沙,一股脑迎面袭来,全拂在他的头发和披风上,弄脏了一片。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埃迪停了下来。 “找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找到,还在这个时间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 到底图什么呢。 换成刚来这儿的他,绝对不可能相信自己会为了一件完全摸不着边儿的事情那般执着,毕竟,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 再继续流浪,再继续找下去,就算最后找到了,也似乎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先结交的朋友都死了,这里按理来说已经没了能让他驻足的人。 埃迪喜欢热闹,喜欢有趣的c最好再强一点c能让他看在眼里的家伙,这儿也没有了。 他应该离开,去一个新的世界转一转,或许还可以缔结新的羁绊。 但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走。 因为 “罢了,已经走了这么远,难不成还倒回去么?” 他果然还是不服输,对于自己决定了的事情,不完成是绝不可能中途放弃的。 这个地方风沙还真是大,埃迪最讨厌一不注意就夹在他的头发里的沙子,干脆扣上了兜帽。 继续前进。 不过,他留给后面的背影似是要比之前更沉,更重一些。 在那之后,埃迪不拘泥于小小一个区域,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土地几乎都有他的足迹,而且,还不止踏过一次。 许多古老的文明绵延几百年,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毁灭,然后新的文明又会诞生。 埃迪拿不准这个世界的“神”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吉尔伽美什好像跟他简略地提过一点,但具体原因,神之子也不清楚。 他也懒得去深入研究了,直接采取最适合他c也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哪个地区c哪个国家出现了信仰,有“神迹”传出,他就去那儿找。 这个方法确实简单,但真的挨个挨个找起来却还是相当地麻烦,因为时间跨度太大,寻找的范围实在过于广泛。 千年多来他去过的国家加起来数量可谓惊人,但从他完全没有收获的结果来看,就知道这些都有多水了。 这之中有相当大比重的信仰文明都是人类虚构的,还有极小一部分,是有一点真正的神的影子。但那影子太过微弱,根本无法追寻起踪迹。 如此兜兜转转,还是明知道多半没有希望c但仍旧得去浪费时间的一阵折腾,让埃迪越来越没有耐心,压在心头的憋屈越来越多,也能够说得过去了。 又是很多年之后,埃迪才来到了埃及。 不得不说,埃及是他目前为止发现的最有希望找到“神”的地方。 大概是一年前,他还在遥远之外的海外大陆漂泊的时候,某一天,突然间感应到从远方骤然爆发的奇异的力量。 那股力量自然很陌生,而且一闪而逝,若是不注意,肯定会被判定为错觉。 可埃迪却在感应到的第一时间确定,那就是他要寻找的“痕迹”。 不管是一秒断定的直觉,还是实在找不到线索的一次尝试,他都要去力量出现的地方一探究竟。 于是——他来到了这片有尼罗河流经的土地。 成为法老之子,也就是未来法老的老师,看起来是阴差阳错,可埃迪又不傻,怎么可能没发现法老那古怪的态度。 既然有不对劲的地方,那他就顺势答应下来。正好,埃迪怀疑那日出现的神迹与“法老”这一特殊的存在有关,能够近距离观察一下,也算是顺了他的心意。 虽说中途因为不喜欢那个白捡来的徒弟,他心情不好,差点就打算撂担子走人,大不了离远点慢慢观察。但幸好,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这种人家主动送上门让他白吃白住的机会可不容易,而且,那个奥法老的儿子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那个谁,耐着点性子瞧了瞧,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埃迪本来就没打算认真当什么老师。 像这种自命不凡的小子,吃不了多少苦头的,追着他“挑战”能坚持一个月就算不错了。 嗯一个月是不是长了点儿? 那就半个月。 这么想着,埃迪满意地点点头,当即就愉快地决定,在约定的两年时间里,继续把那个奧什么斯无视到底。 “” “阿嚏!阿嚏!阿——阿嚏!” 过了这么久都没被老师记住名字的“奧什么斯”重重地打了一连串喷嚏。 明明是个格外俊朗的褐皮少年,此时鼻子眉毛皱到一起,形象受到严重损坏,连王子的高傲都暂时不复存在了。 这肯定不能怪他。 奥兹曼迪亚斯正泡在专供王室成员沐浴的水池里。 没错,这是他的寝殿里的浴池,而且是只能由他享用的专属浴池。 水池面积极大,均匀分布在池边的狮首石像不断地向池中倾泻着热水,以保证沐浴的水温一直不会冷却。 冷热交织而升腾起茫茫雾气充盈在整个殿内,视野内都是这样的白雾,压根辨识不了任何景物。 这样的情况很明显不正常,雾气也太多了。 奥兹曼迪亚斯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此等异常。 原因无他,跟导致他连着打喷嚏的理由同出一辙,也就是—— 池子里的水,冷得就像是方才慢慢消融的雪水。用指尖轻轻一碰,都能感觉冷气钻进了指尖,在往血肉里钻,更不用说整个人都泡进了水里。 倾泻下来的热水与寒冷的池水一接触,自然就碰撞出了更为浓烈的水雾,也恰好遮挡住了骄傲的王子绝不想暴露给他人看到的扭曲表情。 奥兹曼迪亚斯(咬牙切齿地打着哆嗦):“” 冷。 快要被冻成冰块了。 不止是正浸泡着的池水,寒气还来源于他的身旁不远处——偌大的水池中,还有一个男人懒洋洋地泡着澡。 跟脸色开始发青的少年形成鲜明的对比,男人神色淡然,就跟在舒舒服服地泡温泉似的,眉宇间的纹路舒展,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奥兹曼迪亚斯把男人——他的老师露在水面上的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个遍,也就因此心情复杂地发现,男人即使闭上眼,疑似泡着澡就睡了过去,但每时每刻都没有留出任何漏洞。 真的是,毫·无·破·绽·啊。 给人一种周围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旦有人靠近就会立即睁眼的危机感,并且,离他越近,水温就越低,已经能够看到真正凝结而起的冰块了。 奥兹曼迪亚斯第无数次不甘地咬牙。 找不到破绽,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别的方面。 比如老师那堪称完美的强壮身躯,老师那可以让所有男人羡慕的充满力量感的肌肉,对于还处于发育期c腹肌胸肌连点儿影子都没有的少年来说,真是嫉妒得无话可说。 嫉妒啊,羡慕啊,不甘心啊。 王子再度发起攻势,试图再离闭目养神的男人近一些 失败。 腿都抬不起来。 他只能努力不发出冷得打颤的声音,一边瞪着从头至尾都好像没看到他的老师。 忍耐。 忍耐! 区区这个程度,我,奥兹曼迪亚斯,还能阿嚏! 阿嚏阿嚏——阿嚏! 埃迪无视起人来,可以说是相当彻底的。 就算对方就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荡,他也能将之视若空气,该休息休息,该泡澡泡澡。 不过 似乎还是有意外。 实在是受不了。 这儿的人都那么没眼力见吗?还是说,就只有这小子是这样。 他好好地泡在池子里,还想着又可以享受一下安静了。正在此时,让他注定安静不了的罪魁祸首悄悄——不对,是光明正大地摸进来了。 起初,埃迪确实是贯彻早已定下的方针,眼睛一闭,权当做小子不存在。 可叫做奥什么斯的小子脸皮厚啊,被无视了也不在意,从始至终,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埃迪要被他盯得浑身起毛了。 无视也不能完完全全地屏蔽掉让人发自内心觉得不爽的感觉,埃迪怎么可能不明白,奥兹曼迪亚斯主要是在跟他较劲儿。 这小子闲得没事吗! 埃迪懒得欺负一根手指头就能打倒的小鬼,又不想跟他说话,便采取直接的手段:把池子里的热水弄成冰水,让奥兹曼迪亚斯自己识趣地赶紧出去。 他的这个手段嗯,虽然省事,但也很幼稚了。 关键在于,幼稚就算了,还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 埃迪到底还是小看了奥兹曼迪亚斯。 这个埃及王子比他想的固执多了,即使不把眼睛睁开,他也听得到牙齿哆哆嗦嗦不停磕碰的声音。 埃迪:“” 简直像是在给他伴奏——不,哪有这么吵的伴奏,澡都洗不下去了! 于是,怀着一定要把烦人小子收拾一顿的心情,埃迪面无表情地抬起了眼皮—— “” “老c师c你c睡c醒c了c吗吗!”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通红通红(被冻的)又扭曲的脸。 褐发少年奥兹曼迪亚斯简直就是迎难而上c越挫越勇的现实写照。 哪怕话都快抖得说不清楚了,他还要坚持地张口,那一双和埃迪尤为相似的金色的眼睛里,明显还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能够驱散寒冷。 埃迪:“” 奥兹曼迪亚斯(哆嗦之余目光炯炯):“我c是不是c已经c通过你的!考验了!” 埃迪:我靠。 有没有搞错,是你小子自己跳到这池子来,然后赖在这儿不挪的吧! 埃迪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虽然目前还是个小鬼,但本质已经奠定下来,不会改变了。 不仅话多,名字长,还特别擅长脑补,自说自话一点儿也不嫌尴尬。 这样的人。 还有点意思。 不过 缺点明显比只存在一点点的优点存在感更强。这小子,也太招人烦了! 哗啦啦—— 水花四处迸溅,顿时敲响了一片原本平静的冰面。 奥兹曼迪亚斯只来得及眨一下眼,随后就意识到,自己被人单手拎了出来,丢到了池边铺就的那层厚厚的软垫上。 这里又是一个气候炎热的地方,当地人穿衣服都嫌热。 所以说,奥兹曼迪亚斯出了冰凉的池水,反而觉得暖和多了——可这绝对不是他能接受自己被随随便便丢来丢去的理由! 王子很生气,好像遇到这个“老师”之后,他每一天都很生气。 他出身如此高贵,从来都是他无视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倒过来无视他c还让他颜面尽失的。 埃迪就是例外。 法老那日对从异国而来的男人的礼遇早已无人不知,但这反而让不少贵族官员对丝毫底细都不明确的异国人心生不满。 面对当今的法老时,男人的态度还能让他们勉强看作“不卑不亢”,那么,他对王子——未来的法老的态度就显得格外傲慢了。 在这个国家,法老的尊贵毋庸置疑,即使是法老的老师,也只能恭恭敬敬,以仆人的身份自持。 哪里有埃迪这样的,毫不顾忌王室的颜面,反过来让王子整天追着他跑的?此乃大不敬! 不满堆积起来,就有人在王子面前进言,说的无外乎就是那些话。 然而,更加震惊的是,奥兹曼迪亚斯对埃迪确实十分气愤。 但他不允许除自己以外的人对那个比法老还傲慢的男人出言不逊。 “那是父王认可的人,对他再多一些纵容也未尝不可,难道我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么?” 这是其中一个理由,还有更关键——但由于年轻的王子自身的骄傲,不愿意说出来的理由。 他其实是被男人的实力给震住了。 出于少年的气性,天然就对强大的存在有那么一丝憧憬。他当即就下定决心以后要比这个男人更强,一定要打败他,现在,也就一定要让男人能够真正地正视他。 男人越无视他,从来没被无视过的他越不服气。 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你既然是我的老师,那就把你的本事拿出来,让我心服口服才行。 就是这样,冷不防被丢出自·己·的·池·子的王子心里憋着一股气,刚猛地抬头想发表不满,他的脑袋就被突然飞来的重物压了回去。 是一件对现在的他而言相当宽大的披风。 “你——” 奥兹曼迪亚斯恼怒地脱口一个字,后面的话音就不自然地顿住了。 “我真是服了。”抓着自己的披风丢过来的埃迪心情果然还是很不爽,但又实在是看不下去。 “老实待着,我还怕把你给冻死了。对了,不许把鼻涕蹭到我衣服里。” 奥兹曼迪亚斯终于把盖住自己脑袋的披风扯到了合适的地方,艰难地露出了头。 男人的披风也是黑色。 穿在他本人身上的时候,感觉没什么特别。 但此时,奥兹曼迪亚斯皱了皱眉,居然觉得把这披风裹在身上,除了能把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还有剩余,之前那已经钻进骨头里的寒气像是一下子消失不见,留下的就是舒服的暖意。 他愣了大约一秒钟,就不满地还嘴:“我没有!” 流鼻涕太不雅观了,他怎么可能这么狼狈呢。 埃迪也不和他争,敷衍地道:“行,没有。” 在把冻得直打哆嗦的王子丢上去的时候,埃迪便将就着坐到了离他比较近的池边。 奥兹曼迪亚斯一望过来就能看见,男人的银发没有打理,紧贴在脊背上,还在慢慢地滴水。 他不知什么时候连衣服都披上了,虽然只是一层很薄的外套。两边没能拉拢,还袒露着残留水渍的胸膛。 好了。 埃迪干脆利落,一巴掌拍在烦人小子的脑袋瓜上,开门见山:“说吧。整天追着我跑,你到底想干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没记错的话,你是我的武术老师吧。” 埃迪:“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奥兹曼迪亚斯:“不是好像,本来就有这么一回事!” 他一歪头,甩掉埃迪的手,再望向埃迪的眼中除了不满,就是毫不掩饰的野望。 不愧是初见面就让埃迪觉得有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的小子,奥兹曼迪亚斯野心勃勃,并且,也毫不忌惮向埃迪展露他的野心: “我不仅想要挑战你。什么都好,我还要从你这里,学到能够让我越来越强c强到可以打败你的东西!”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开始尽你的责任。老师,难道你是那种自恃实力,就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蠢货么。” 最后一句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完全不在意实力的差距,更不在乎男人被他这么一说是否会恼羞成怒——这其实也是无比自信的表现。 这个少年一点也不怀疑埃迪能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就像他即使还不了解他,就凭借认定了,埃迪绝对不是他挑衅之时故意形容出来的那种人。 “” 埃迪倾斜过来的目光扫过少年自信满满的脸,暂时默了片刻。 之前针对奥兹曼迪亚斯的评价或许需要修正。 哦,不用,只要在后面加上一句就行了。 傲。从骨子里透出的绝对自信。 自我的色彩着实太过鲜明,但对埃迪来说——唔,并不会让他讨厌。 毕竟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和比这小子还要傲慢的人接触过。 这会儿,让即使是记性很好的他也险些遗忘的感受从记忆深处浮起,只可惜,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滋味,只能让他稍稍沉默半晌。 然后才漫不经心地说道:“确实,这么一说,我至少得把这份责任给尽了才行。” “唔,你叫奥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奥兹!” 奥兹曼迪亚斯:“呃?!” 埃迪仿若什么都没发生地拍手:“好吧,奥兹。我教你怎么变强,能学到多少,能不能坚持下去,就看你自己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奥兹曼迪亚斯:“我叫奥兹曼迪亚斯!什么奥兹——哦哈哈哈哈!不要小看我,我绝对会让你刮目相阿嚏!” 才缓下去没多久的冷劲儿又来了,不用说,今天回去,在冷水里泡了半天的王子殿下肯定要生病。 但此时,他还坚强地伸出手——把之前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耿耿于怀的事情化为了现实,可谓是相当有行动力。 “哼,也不过如此。” 王子那只尊贵的爪子,直接抬起来,戳到了埃迪的胸口。 不要想多了,至少这个时候,王子殿下的想法非常单纯,就是在那微弱的嫉妒的驱使下,想要知道男人的完美肌肉究竟有多完美。 他还宣布:“不出几年,我就会拥有比你更完美的躯体!” 埃迪:“” 一秒钟后,话多名字长自说自话还神经病(埃迪语)的未来法老,被他的老师重新踹进了冰池子——美名其曰,让脑子清醒清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粗略算来, 摩西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见到奥兹曼迪亚斯了。 虽然说在此之前,他们也不是经常见面。 奥兹曼迪亚斯要在军队磨练,而摩西从不以王室的成员自持,时常会偷偷跑到市集之间, 了解人们的生活疾苦。 只不过正因为摩西知道义弟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所以, 他才在安心祝福义弟一切顺利的同时,不由得心生好奇。 这么多日过去,皇宫中的所有人都知晓了, 王子奥兹曼迪亚斯正在跟随他的新任武术老师修习。 那老师名为埃迪,来历不明, 身份不明, 但不知为何深得法老的宠幸。 到目前为止, 除却当众降服神骏露了一手, 还没有人见过那个异国人拿出过真本事。 但是, 每个跟埃迪打过照面的人都绝不怀疑, 那个男人确实很不得了。 这么说很是大逆不道, 但事实便是——即使是伟大的法老, 也颇有些欲盖弥彰, 不敢直接与那个男人对视。 现在所有人又知晓了, 王子在新任武术老师的手底下,过起了绝对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的残酷生活。 就是今天, 摩西从贫民区回到皇宫, 发现义弟并不在皇宫中, 就向人打听奥兹曼迪亚斯的近况。 他也就因此得知,奥兹曼迪亚斯前几天就出城了。 不单是离开了皇宫,而是直接走出都城。 “那位埃迪大人给王子殿下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要王子独自一人在沙漠中度过十天。十天过后,再一个人回来天呐,王子殿下怎么可能遭受得住这样的罪!可法老竟然” 不用说,英明神武的法老仍旧默许了,就连王子本人也像是没有任何意见,刚听完这个要求,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皇宫。 然而,他们如此坦然,却要把其他人给吓死。 奥兹曼迪亚斯的亲生母亲,当朝的王妃殿下在听说这件事儿的第一时间,就承受不住地晕倒了。 在险有生命迹象c还有无数潜藏杀机的沙漠中生活十天——这对于常人来说,已经非常可怖了。更何况,王子还那么年少,对沙漠的危险几乎一无所知。 可最困难的还不在于这里。 沙漠之中,还有狮身人面兽。 狮身人面兽,或者斯芬克斯,是可与龙等级的最高级的神兽。 这一个神兽种群将沙漠作为领地,它们能够掀起遮蔽天空的沙暴,让误入沙漠的旅人迷失方向,若是运气不好,还会主动袭击进入沙漠的人类。 斯芬克斯才是沙漠中真正的代表死亡的“危险”,无怪王妃听闻奥兹曼迪亚斯竟毅然前往沙漠时,会有那般激烈的反应。 摩西在听说这个消息时,也不禁吓了一跳。 在短暂的沉吟后,他第一时间去安抚自己的养母,并在养母王妃那里,听到了无数对奥兹曼迪亚斯的担忧,还有更多的——虽然比较隐晦的埋怨之语。 “他怎么能让奥兹曼迪亚斯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难道他不知道沙漠意味着什么?” 摩西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没有像王妃那样关心则乱,思路稍转,便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不过,心里想的还不能对王妃如实托出,智慧过人的少年便温言安慰:“您不要太担心了。既然那位大人让奥兹曼迪亚斯前去,就一定胸有成竹,不会任由他遭遇生命危险的。” “是的,王也这么说” 王妃其实明白这个道理。 她不能质疑法老的决定,但这不影响她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对逼迫自己的孩子陷入绝境的异国人心生不满。 向养子倾述完,王妃的心情终于好多了。摩西的目的也达到了,便顺势退了下去,让王妃好好休息。 从王妃那里出来,摩西并没有再回到皇宫外的亲生母亲那里。 他的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当下就将计划落为实践。 首先,摩西先在皇宫的范围内寻找奥兹曼迪亚斯的老师,那个叫做埃迪的男人的踪迹。 根据宫人的述说,埃迪每天待着的地方都很固定,很容易就能够找到。但是,他今天把那几个固定的地点都转了一遍,也没有发现男人的身影。 摩西的脸上却丝毫不显失望,反而微微一笑。 他只在那日的宫廷宴会上遥遥地看了男人一眼,大致知道他的长相,其后,就是对那双和奥兹曼迪亚斯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按理来说,对于连话都没说过一句c只能勉强说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无法那么轻易地推断对方的性格。 但摩西的心中有了数,对奥兹曼迪亚斯也是越来越不担心。 随后,摩西才离开皇宫。 再之后,摩西离开了都城。 一路远去,毫不停歇——把奥兹曼迪亚斯直奔沙漠的路线一点儿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最后一步,也就是关键的一步:寻找不知道在沙漠的哪个角落艰难求生的奥兹曼迪亚斯。 这一步完成的时间比之前的都要长,但许是有神明保佑,摩西最终还是顺利地找到了奥兹曼迪亚斯。 看到十多天没见的义弟的第一眼,若不是对那张脸熟得不能再熟,摩西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噗。” “摩西,你想笑的话大可以放出声音,虽然很不爽,我还是会原谅你。” 奥兹曼迪亚斯说着,面无表情地抬手,再一落,无比迅疾地用小刀把眼看着要爬到他腿上的毒蝎子扎了个对穿。 从蝎子体内爆出的毒液溅到了干燥的沙地上,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嘎吱声,还传出了熏人的恶臭。 然而,养尊处优的王子连眼皮都没颤一下,只撇了撇嘴角,露出一点嫌恶的表情。 摩西还在夸赞:“好身手!” 夸得很真诚,因为在进沙漠之前,奥兹曼迪亚斯的反应绝对没刚才表现出的这么快。显然,已经在这里锻炼出来了。 嗯,成长的代价是被沙尘暴吹得灰头土脸,平日只是有些微翘的褐色短发全都向上翻了起来,而且似乎还定了型,短时间不可能恢复了。 在摩西找过来之前,奥兹曼迪亚斯在沙丘上搭了一个粗糙的帐篷,空间狭窄,勉强能让摩西也挤进来坐下。 坐下后,摩西就问了:“怎么了,你好像心情特别糟糕,因为在这里吃够了苦头?” 话音刚落,奥兹曼迪亚斯的脸色就又黑了一分,明显憋起了好大一股气。 “没有!这算什么苦头,别说十天,一个月我也能坚持下去。” “啊那就是,对特定的某个人心怀怨念了?” 奥兹曼迪亚斯:“切。” 王子对义兄的这个猜测很是不屑,完全猜偏了。 他把先前扎过蝎子的小刀插进身旁的沙地里,正了正神色,对摩西道:“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向老师证明,我比他认为的强得多。” 摩西:“嗯?” “但是,他还是没有认同我。把我当做没有基础也没有自觉的新手看,整天让我跑圈,跑圈,跑圈,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教我。” 摩西:“哦~” “难道他还是在敷衍我?觉得我一定坚持不下去,才用这样的方式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恶——现在把我打发到这里,没办法继续挑战他,他就可以在皇宫悠闲自在!” 摩西:“啊” 这还叫没有怨念啊,怨念已经相当深了。 奥兹曼迪亚斯对埃迪不认真教导他非常有意见,这么爽快地跑到沙漠来,未免不是怀着让埃迪见识一下他到底多有决心的想法。 摩西很能理解义弟的心情,也知道,义弟这时候似乎很希望他也跟着谴责一下那么没有责任心的老师。 但是摩西心说,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不过啊,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儿才对。 “不啊,你误会了,奥兹曼迪亚斯。” 奥兹曼迪亚斯:“啊?” 摩西搭住他的肩:“至少在我走的时候,你的老师没有留在皇宫,像你想的那样悠闲自在。” 他如愿看到了义弟一瞬的呆滞表情,随后,才颇为愉快地告诉他:“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老师” “应该也在这片沙漠里,而且,还离你相当近呢。” 话音落定。 忽有一阵狂风吹来,在奥兹曼迪亚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他好不容易用干木头撑起来的帐篷给吹没了! 连一点木头渣子都没能剩下,原地只剩下还盘腿坐着的两个少年。 摩西还好,奥兹曼迪亚斯的脸上还停滞着呆滞的空白。 那风又是新的沙暴。 劈头盖脸地,给王子殿下结结实实地糊了一脸黄沙。 埃迪确实在沙漠里,而且,也确实离奥兹曼迪亚斯他们没多远。 不过呢,事情的真相跟某个聪慧少年猜测的几乎完全不一样——不要想多了,他压根就不是来给话多名字长自以为是神经病的王子徒弟当保姆的。 他现在身处于被黄沙覆盖的地底。 沙漠之下,有一座被埋没了的宫殿。 虽然修建这座宫殿的人类早已不复存在,但留下来的建筑却没有沉寂,被狮身人面兽选做了盘踞的巢穴。 对这种神兽来说,繁衍后代是头等大事,但他们的繁衍能力又极其低下,每一只小斯芬克斯的诞生都相当珍贵。 而位于地底的这个地方足够隐蔽,来到沙漠中心的人类根本无法发现。并且就算发现了,也不可能深入到巢穴中来。 平时,脆弱的斯芬克斯幼崽们就被留在巢穴的最深处,压根不怕被抓住。斯芬克斯们安心地在地底住下了,过上了没事就出去吓唬人类c时不时弄出一个沙尘暴的幸福生活。 嗯,斯芬克斯们的幸福生活本来不应该被打搅。 但是——三天前,一个人类闯入了沙漠,本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却让沙漠的掌控者,斯芬克斯们隐约不安了起来。 以人类的年龄来看,那个闯入者还算是人类的幼崽。 斯芬克斯照常掀起沙暴,要将人类幼崽困在风暴之中,让他无法辨明前进的方向,就此迷失在可以将人吞食殆尽的沙漠中。 然而,沙暴一如既往地遮天蔽日,足以将沙丘移平,让沙漠表面所有活着的生物卷入沙尘的中心。 可问题就在于不知为何,沙暴总是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沙丘还没变形呢,越加扭曲的风就倏然间没了。 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人类幼崽从沙子里爬出来,抬头一看,头顶又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这人类幼崽走到哪里,哪里就生不起致命的狂风,太阳也就跟到哪里。 斯芬克斯们震惊了。 “不行,要是让这只幼崽毫发无损地走出沙漠,我们的面子往哪儿搁!”——如果斯芬克斯会说人话,一定会这么愤怒地表态。 嗷嗷嗷! 就是这个道理! 堂堂狮身人面兽,埃及土壤上最高等的神兽,奈何不了区区人类,说出去简直笑死兽了。 眼看着人类幼崽在沙漠里又是驱逐毒蛇又是火烧蝎子,游荡到了第三天,竟然在沙丘旁边扎起了帐篷,摆出一副还要常驻的样子——斯芬克斯们决定采取行动。 它们要去会一会这个人类,看那太阳是不是真的无时无刻都能把他照耀,用残酷的手段把人类杀死也无所谓。 就这样,成年的斯芬克斯都出去了,只留下几只还小的幼崽在巢穴里打滚。 它们气势汹汹地离开了不到一百米。 大约一分钟后。 “嗷嗷嗷嗷嗷???” 唰唰唰!一大群斯芬克斯又杀回来了。 不回来还好,刚冲回巢穴,斯芬克斯们就差点被眼前的场景直接吓死。 从惊吓中缓过来,继而生起的就是无以伦比的愤怒! 就在他们离开的那段时间里,竟然竟然!有一个狡猾的人类偷偷潜入了它们的巢穴,抓住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小斯芬克斯。 “吼——吼!!!” 作为首领的斯芬克斯女王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可恶的人类啊! 面对察觉到危险杀回巢穴的成年斯芬克斯们,竟然丝毫不显慌张。 或者,用更加过分的话来说,他根本没有把所谓的神兽放在心上,自然更不会恐惧了。 那个时候,银发金眼的人类就懒懒散散地坐在宫殿深处垮塌了一小半的破碎王座上。 猫咪大小的斯芬克斯幼崽被他拎着尾巴提起来,放在腿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它咪咪叫着在自己身上乱爬乱蹭。 准确来说,所有被留在巢穴里的幼崽都被这个罪无可赦的人类——等等? 这个场景与其说是人类残忍地虐待了神兽幼崽,还不如说,他懒洋洋地坐在那儿,是幼崽们自己兴奋地扑扇翅膀,往他身上爬。 成年斯芬克斯:“” 这c这怎么可能,绝对不能承认!就算是幼崽,也得有神兽的尊样,怎么可以那么没骨气地冲人类撒娇亮肚皮?! 咆哮声顿时迭起,成年斯芬克斯为了自己的幼崽,势必要将眼前这个大胆的人类撕成碎片。 它们是认真的。 只可惜 人类终于抬起了眼皮:“哦,神兽?” “被我宰掉的神兽有多少,我都数不清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附加同样漫不经心的几个动作。 不懂事的斯芬克斯幼崽翅膀一僵(被冻的),哗啦啦从人类肩膀c胳膊上掉下来,只有被人类捞在腿上转圈的那一只幸免于难。 而正前方,情景更加凄惨。 咆哮着冲来的成年斯芬克斯们——全军覆没! 连点顽强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直以来认为弱小无能的人类揍得嗷嗷乱叫。 难道这就是结局吗? 高贵威武的神兽被区区人类打败,从此之后就要成为人类的奴隶。 想到不止自己,连视若珍宝的幼崽们也要被人类奴役,被揍得奄奄一息的斯芬克斯们就不禁流下了凄苦和不甘的眼泪。 就在这时,翘着腿歪歪扭扭靠在王座上的人类打了个哈欠。 “要不是听说你们越来越肆无忌惮,连只是在沙漠边缘的村庄都要祸害,我才没这闲功夫多管闲事。” “难道只有你们的崽子重要,人类的孩子就什么都不是了?啧。”不知这个人类想起了什么,金眸微合,倾泻出的冷意一时更盛。 被他踩在脚下的斯芬克斯女王连颤抖都不能了。 死亡的气息愈加浓郁,简直要从头顶碾压而下,与同一时间,只是因为翅膀冻僵掉了下来c现在扑腾起翅膀的幼崽们的欢快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 就在斯芬克斯们以为真的大难临头之时。 人类又发话了。 像是沉吟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想起了某个还在沙漠里自生自灭的人,他随口一说:“哦,这样吧。” “埃及的王子现在就在沙漠里。如果你们能得到他的信任,我就放过你们,只带走一只小崽子作为惩罚。” 用一只幼崽换取其他所有斯芬克斯的生命 这个交易,斯芬克斯女王只犹豫了半秒钟,就毅然同意了。 于是,大约半个小时后—— 全身都是沙c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的奥兹曼迪亚斯莫名其妙地被一群斯芬克斯包围了。 这群斯芬克斯像是才从某个真正的洪荒猛兽爪子底下大难不死地逃脱一般,哭着喊着用结结巴巴的人类语言表示,他们早就听闻王子奥兹曼迪亚斯的英名,一定要弃暗投明,投奔他做他的小弟才行。 奥兹曼迪亚斯:“” 摩西:“哎呀,好事儿这不就来了吗?” 七天后。 约定的十天总算顺利度过了。 奥兹曼迪亚斯和摩西回到底比斯,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浩浩荡荡的一群斯芬克斯。 顷刻间,王子勇闯沙漠,收服神兽的故事沸沸扬扬地传播开来。 埃及子民全都被王子的勇敢聪慧折服,纷纷用最真诚的语言赞颂他。 不过,对“勇敢聪慧”的故事主人公来说,他一点也不高兴,更不会心满意足。 他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皇宫的最高处——那个老地方,找到了他的老师。 “不过是在沙漠待十天而已,我自己完全没问题!” “唔,是吗。” “所以,根本不需要你跟上来保护我。” “保护你?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更不需要你让斯芬克斯听我的话,光明正大地来保护我。” “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晒傻了,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闭着眼躺在上面晒太阳的埃迪说。 奥兹曼迪亚斯不满地握起了拳头,脸上满是不容置疑的倔强。 他认定的事情同样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男人留下的破绽已经那么明显了。 在下面抬头往,男人的披风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窸窸窣窣蠕动了几下,便有一只小猫似的蓝色幼兽从披风底下钻出来,熟稔地往他的胸口上一趴,打起了呼噜。 奥兹曼迪亚斯看到了那只斯芬克斯幼崽,嘴上还说着不满的话,但不知怎么,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好吧,既然老师你不好意思承认,我也就当做不知道好了。现在,是今天份的挑战!” 埃迪啧道:“先去把你满身的沙子洗洗再说吧。” 真是受不了,这小子总是喜欢脑补压根不存在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专程跑那么远,去保护一个不放在心上的小鬼呢? 只是顺路啊,顺路。 一天后。 还以为自己看透了老师的真实想法的王子突然发现,老师带回来的那只斯芬克斯幼崽不见了。 问他。 埃迪:“还能在哪儿,送人了啊。” 他去沙漠,本来就只是为了给一个看得顺眼的小朋友挑一只宠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虽然答应了奥兹曼迪亚斯要开始教导他武技, 但对埃迪来说,这并不代表,他一定得要多认真地来教他。 先不说那小子的天赋如何,如果只有那股烦死人不偿命的犟劲儿, 那他教与不教都没什么区别。 埃迪早看出来了, 这个小王子大抵是从来没遇到过能够彻彻底底把自己碾压成渣的人, 也没受过多少挫折,每天追着他“挑战”只是因为想要争那一口气。 等他把那憋着的一口气顺了,或者哪天突然看开失去了耐心, 估计也就不会再扭着自己不放。 埃迪是这么想的,话说回来, 他还是可以多观察观察。 如果养尊处优的王子能表现出真正的坚持和毅力, 那么, 唔, 他也不介意稍微认真一点。 不过——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至少现在, 奥兹曼迪亚斯在埃迪心中还是一个“烦”字最突出的小鬼。 啊, 顺带一提。 埃迪当老师的水平大概很差。 或者说, 非常差。 他的情况尤其特殊, 跟正常的人类完全不一样, 一生来就是成人的模样, 那些能力自然也是天生就有,并且掌控自如的。 正常(重点)的人类依靠自己的艰辛努力逐步成为强者——这么一个麻烦的过程, 他还真的没经历过, 所以, 让诞生之时就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来指教新手小子,简直是为难他啊。 “唔” 埃迪只好让奥兹曼迪亚斯先跑着圈,把身体的基础先打牢了再说。 在王子累死累活绕着皇宫疯狂跑圈的时候,埃迪就坐在能俯瞰徒弟跑到了哪里的高处,单手撑着下巴,花了那么一丁点精力来沉思。 沉思。 “真麻烦。算了,不想了!” 大抵是真的不适合当老师,埃迪放弃思考也相当地迅速。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想出把奥兹曼迪亚斯丢到沙漠来一场十日求生的主意,但大致的教育方向有了,一时间心情大好。 连还在大太阳底下跑步的徒弟也不管了,埃迪决定去城区找家小酒馆喝酒——反正徒弟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撇下他吃喝玩乐去了。 皇宫里的酒好是好,但喝多了也就这样,还不如外面深受平民喜欢的粗糙烈酒。 况且,埃迪并不喜欢这座皇宫。 他流浪了太久,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让他随便找一个山洞石窟凑合着落户,他住得下去,给他一个用黄金镶成锦缎铺就的住处,他也不会太在意。 这个地方准确来说,这个国家,都让埃迪不怎么喜欢。 不是说这里的人有什么不对,仅仅只是“感觉”而已。 没有他喜欢的那种自由,没有他喜欢的人与人之间毫无间隙的融洽也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热情所在的乌鲁克早已经消失了。 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捕捉到了一丁点眉目,剩下的就只是确定,然后抓住机会—— 等那件事做完,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埃及。 还是那句话。 在那之前,就只有凑合着等下去了。 妮菲塔丽悄悄地跑出了家门。 从卡准时间避开轮班巡守的仆人c不惹任何人注意地从院墙角落的小洞钻出去这一系列熟稔行为就能看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出身正统的贵族之家,从小就如明珠般被百般呵护,妮菲塔丽长到了十二岁,在家人的眼中,始终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儿。 她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笑起来便是抿着唇轻笑,从神色到举动,无比透露出温婉,像是根本就不会生气—— 实际上,妮菲塔丽温柔是温柔,但心底里还是有只属于她的脾气,当然,也有不知从哪儿萌生出的小小的叛逆。 不久之前,她就因为一时心烦意乱偷偷离开了家,到附近的小溪边透气。 虽然那条小溪距离她的家不远,但对于妮菲塔丽这样很少出门的贵族小姐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大胆的冒险了。更何况,她还是瞒着家里的人偷偷跑出来的。 上一次,在小溪边,妮菲塔丽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那少年叫做摩西,拿着牧羊的节杖,却不单单像是一个牧羊人。他有着和埃及人不同的白发白肤,仅仅进行了寥寥几句交谈,妮菲塔丽便感受到,他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智慧。 和摩西的相遇虽然短暂,但妮菲塔丽却觉得非常开心,从家里带来的小小气愤就在交谈之中烟飞云散。 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奇妙的感觉。 即使时隔多日,再回想起那天的场景,羞涩的少女仍是不禁咬住下唇。 那日分别的时候,此前素未相识的少年和少女显然成了很好的朋友。 妮菲塔丽告诉了摩西自己的名字,摩西也跟她约好了下次还会来这条小溪边陪她聊天。 今天,其实距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但妮菲塔丽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终是又一次来到了家门外。 不止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再见到摩西 从他们分别之后,妮菲塔丽的脑中就一直浮现着摩西为她描述的画面。 她从来没有去过平民区,对那里的样子只能凭借偶尔从大人口中的简单话语来勾勒。 生来显赫的贵族对于平民聚集的地方,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妮菲塔丽听到的也都是“贱民”“肮脏”“混乱”这些负面的词汇。 仿佛只要踏入那里,鞋底就会沾上无法洗清的污浊的泥。眼里看到的,也都是不堪入目的景象。 在摩西为她描述之前,妮菲塔丽懵懵懂懂,对那个地方只留下了需要敬而远之c绝对不能靠近的印象。 但是,摩西却认真地告诉她:“那是错的。” 平民与贵族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但却不能以此来衡量幸福和快乐。 人们生活的地方,没有被淤泥填满,没有被恶臭腐蚀。 虽然没有贵族的家宅那么舒适宽敞,但只要有心爱的家人陪伴,就不会畏惧酷暑和寒风。 每天最热闹的区域是白天的集市,妇女们带着孩子穿梭在铺在地面的摊位间,叫卖声迭起,时不时还能看到搬运石材路过的男人们。 “如果这就是大人们眼中的不幸和低微,那到底什么能叫做‘幸运’和‘高贵’呢?” 摩西没有跟妮菲塔丽就这个话题深入地说什么,可妮菲塔丽却牢牢地记住了。 驱使着她独自一人将直立的高墙抛在身后的力量,似乎就来源于此。 说她天真也好,说她大胆也好——妮菲塔丽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欢笑声。她想要出去看一看,至少,悄悄地感受一下,摩西所说的贫穷却并不低微的人们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们的生活,也就是摩西所体验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 所以这就是来源始末。 从小洞钻出来的少女裙子边缘粘上了泥土,自己也有些气喘吁吁。 但是,她的小脸上浮出了象征着激动的红晕,就这样摸索着,朝着大致应该是平民区的方向走去。 不久后。 天真单纯的贵族少女,就无可避免地遭遇了大危机。 妮菲塔丽:“” 妮菲塔丽:“呜” 平民聚集区的样子,跟少女想象的稍稍有些不一样。 倒不是说这里有多脏多乱,住民有多繁杂危险,而是 她,大概,来晚了。 摩西告诉她,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是白天的集市。此时少女站着的地方,确实是集市没错,但最关键的“时间”,却出了问题。 妮菲塔丽偷溜出门时,大约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此时约莫到了五点快六点的样子,集市虽然还没有彻底关闭,但也没有多少人了。 面带犹豫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这里,跟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 还有一些摊位还没有收走,她想看又不敢贸然地迈开步子。因为,在她出现在平民区的第一时间,就有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投落在她的身上。 妮菲塔丽想要跟这里的人搭话,但是,每次都是她还没开口,刚往人家那里走出一步,就让那个人噌噌地后退,或者干脆撇下她跑远了。 妮菲塔丽:qaq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而且,还有一点,即使是被保护得相当单纯的妮菲塔丽,也能渐渐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还有一些让她浑身不舒服的视线。 妮菲塔丽开始退缩了。 她不应该来到陌生的地方,而且,身边偏偏还没有别人。 这个时候才后悔似乎稍微有些来不及了。 一眼就能辨明贵族身份的少女孤独无依,匆匆地打量起了周围,想要沿着之前过来的原路返回。 但是,她刚转过身,才走出几步,眼角的余光里,好像就有同样朝这边走来的阴影靠近。 ——噗通。 少女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噗通。 她的步子开始变得慌乱了。 一时紧张,又因为天开始暗了下来,原本还有印象的道路仿佛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不能完全确认的模样。 ——噗通。 ——噗通。 少女已经能够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在这儿孤立无援,就算想要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可能还是不会有人理她。 这么一来 这样的话 要怎么办,怎么办 咦!!! 绝望还没彻底到来,希望就来了。 妮菲塔丽什么也顾不得了,以最快的速度扑了上去—— “请c请等一下!请您” 被她一下子拽住披风一角的男人回过头。 “” 埃迪觉得自己又被碰瓷了。 一个接一个的,像是专门盯准了他来碰,还都是半大点儿的小鬼。 虽然是对准着他猛地扑过来,但埃迪要是有意,这人绝对沾不到他的衣角。 之所以没动,停在原地任由那人像只受惊兔子似的躲过来拽住自己的披风,便是因为,他提前注意到了,这人是一个小姑娘。 顶多十来岁,个子小小的,扑到他腿上,还没有他的腰高,看着真的像是一只小兔子。 如果来碰瓷的是个像奥兹曼迪亚斯那样烦人的小子,埃迪自然会目不斜视,让小鬼直接扑到地上去趴着。 但是,换了个性别就不一样了。 他反手把兔子不,小姑娘从自己腿边捞起来,望了一眼她的正脸,确定自己之前绝对没见过。 那么。 “做什么?”埃迪直接问了。 “呜!”小姑娘哽咽了一下,没说得出话,竟是被他看过来的这一眼吓得要哭了。 埃迪:“” 他刚喝完酒,从前面的酒馆出来,没走几步路就遇到了这个事儿。 虽说他的问题没得到回答,但埃迪又往陌生小姑娘奔来的方向看了看,心里顿时就有了数。 不用说出一个字,他随手把刚拎起来的小姑娘重新放到地上去,在抬头的间隙,不带温度的目光往前面一扫,那蠢蠢欲动的阴影便在刹那间消失。 当然,不是被他吓走了。 而是更极端地,变成了矗立在阴暗角落里的冰雕。 暗处的变故埋没在暗处就行了,埃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双手环胸,低头望向还是紧紧拽着披风不放的小姑娘。 小姑娘终于把那股哭劲儿压下去了。 她的细得不比蚊子嗡嗡大多少的声音也漏了出来:“能不能请您” “嗯?”埃迪皱眉。 他再打量这个小姑娘,随后便是无语。 不用说了,一定是不知怎么想到自己偷溜出来的贵族小姐。 在连衣服都没得穿的平民之中,她的亚麻长裙格外显眼,再加上少女小小年纪就展露出的美丽,惹来心怀不轨之人也很正常。 也不用小姑娘说出自己的想法,埃迪直接道:“说吧,家在哪儿。” 小姑娘:“啊c啊?”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一轻,她又被映在眼中格外高大的男人抱起来,放在了胳膊上。 “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你这孩子,胆子还真是大。” 埃迪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他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问她原因,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谁。 小姑娘——也就是妮菲塔丽,愣愣地趴在了男人的身上,竟还有些犹在梦中的错觉。 妮菲塔丽没有见过埃迪,但是,却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突然受到法老礼遇c并且明令让所有人都必须尊重的异国之人,王子奥兹曼迪亚斯的老师,目前就在皇宫暂住似乎,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人。 少女没有特意去记那位大人的特征,但由于太少见了,听了之后反而忘不掉。 银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睛,还有随时随地都穿戴着的披风 她真是幸运,能够在这里撞见埃迪。 还有,她起初一点也不确定,埃迪会愿意帮助她,因为大人一看就是很不容易接近的样子。 可事实证明,这也是误解。 “谢谢大人“ 妮菲塔丽的眼眶有些湿润,差点又要哽咽起来。 她才经历了那么一点恐惧,现在就不禁后怕了,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不谨慎的错误。 埃迪暂时还没有问她家在哪儿,似是打算先出了龙蛇混杂的平民区再说。 妮菲塔丽趴在他的肩上,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才点起来的淡淡灯火,忍不住抓了抓男人的衣服。 “朋友告诉我,人们生活的地方虽然跟贵族不一样,但也很幸福,很热闹。我才想要看一看他说的” 埃迪的眼睛微转,瞥到了小姑娘垂头丧气c像是连悄然亮起的希望之光也暗了下来的脸。 也太单纯了,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就差点出了那么大的漏子。 他虽然对小孩子颇为照顾,但并不擅长哄人,安慰什么的就更别想了。 所以,一出口就很直接:“谁告诉你的,就找谁算账。” 妮菲塔丽:“” “摩西,骗了我吗?” 她低声问,却像是把最后的信心都寄托在男人的这个回答上,只要轻轻一戳,就能让那脆弱的外壳破碎。 头疼。埃迪心说。 按他的性格,这时候就该敷衍地随便应一句了。但可能还是因为这次被他捡到的是个脆弱c单纯c出奇地好骗的女孩儿,他反而不好那么直接。 啊,女孩儿也不比皇宫的那小鬼好应付,都一样烦。 虽是这么细,但在短暂的沉默后,埃迪语气平静地道:“也不算吧。如果挑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这里确实还算不错等下,不要在我身上哭啊!真是的,算了算了,你自己见识见识之后就能死心了。” 妮菲塔丽其实并没有哭,与之相反,听到男人否认,少女眼里的光反而骤然明亮了起来。 男人嘴上说着麻烦,却在下一刻不动声色地调转了方向。 妮菲塔丽又被他带回了夜幕降临后的平民区。 白日的集市散去后,另一个地方还有晚市,刚好临着埃迪常去的酒馆。 虽然也有几十斤c但对男人来说压根不算重量的小姑娘还是坐在男人的胳膊上,被他托着,让视线可以轻而易举地越过前方冗杂的人群。 “做工粗糙得不行,但看这些小孩子的表情,应该是幸福的吧。” 埃迪从某个摊位上随手拿起了一个大概是玩具的小玩意儿,看也不看,直接塞到了妮菲塔丽的手里。 妮菲塔丽:“!” “唔,这是怎么做的,形状为什么这么扭曲。不过,看你的表情,味道应该挺不错吧。” 埃迪又从街边买来了一块歪歪扭扭的饼,材料不明,也是直接喂给了妮菲塔丽。 妮菲塔丽(努力咀嚼):“唔唔唔——唔!好好吃!” “那就好。”埃迪说。 之后,他带着妮菲塔丽逛了很久,就差习惯性地拐进酒馆再喝一杯啤酒。 直到夜色更暗,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埃迪才把妮菲塔丽送回了家。当然,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光明正大地翻墙。 “下次别再让我逮到你又一个人偷跑出来。” “嗯嗯,不会啦——下次,我和摩西一起去~” “啧。”埃迪终于可以摆出敷衍的态度了,“走了。” “请等一下——埃迪大人!” 被他直接送回房间的妮菲塔丽推开窗,压低了声音,一边向男人挥手。 楼上的小姑娘双颊泛红,却是格外激动。 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连话都没有多少几句,这姑娘就非常自觉地赖上他了。 “以后,还能和您一起,到街上玩吗?” “又来了,一个是决斗,一个是陪玩。”埃迪叹气。 “有空再说——下次,下次。” “然后,你就因为那个在街上遇到的人后来告诉你,他的生日要到了,就专程去给他抓了一只狮身人面兽做礼物?!” 奥兹曼迪亚斯很生气。 因为生气,连老师提起的那个人名都没听清楚,就默认那是个男性。 和他年纪差不多,只是“偶遇”,就得到老师另眼相看的——竞争者! “为什么我没有!”他不服气。 埃迪:“你没有?那一堆哭着喊着要做你小弟的神兽被你吃了么。” 奥兹曼迪亚斯:“” 王子殿下忽然发现,自己的反应很不对。 他,奥兹曼迪亚斯,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对一个没见过的家伙耿耿于怀? 狮身人面兽幼崽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顿时心平气和了。 但是。 年轻的王子下一刻就绕到了老师的背后,气势汹汹地扑来—— “破绽!” 埃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往旁边跨了一步。 奥兹曼迪亚斯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泥地,面朝下的姿势。 ——这叫什么。 ——同样是偷袭,同样是扑可恶!!! 王子的心态略有些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埃迪已经从叫做妮菲塔丽的小姑娘嘴里听到了至少三次“摩西”。 要知道, 他跟这姑娘也就见了这三四次面。 耳朵都快听得起了茧,虽然对那什么摩西毫无兴趣,但就听妮菲塔丽这么不停地念叨,他不想知道也都知道了。 本来, 那一次把妮菲塔丽送回家, 埃迪的“下次”很明显是随口一说, 没有真的打算以后还要带着贵族家天真无邪的小姐到处溜达。 就算确实很无聊,他还是没有照顾小鬼的闲情。 然而大概埃及这块地儿真的跟他尤其犯冲,埃及的小鬼也尤其地黏人。 再遇到妮菲塔丽, 又是一个意外。 对他而言是个没想到的意外,但对那个小姑娘来说, 就是有所预谋了。 埃迪去的酒馆一般都很固定, 他本身也是走到哪里就格外引人注目的人, 若是有人刻意想找, 那绝对是一找一个准。 所以说, 当某一天埃迪在熟悉的酒馆门口, 看到拉着家中仆人的手c红着小脸对他笑的妮菲塔丽的时候, 刹那间从脸上闪过的表情, 也只能用“无奈”来形容了。 ——当然, 即使是无奈, 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儿。 他不喜欢麻烦是事实,但妮菲塔丽看着还算顺眼, 也没有不听话地再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那他也就无所谓。 “今天又想去哪里玩呢?说吧, 刚好我有空。” “啊!这个我想想我想,去看芦苇荡!” “行,那就走了。” 还是那个动作,妮菲塔丽被他放在胳膊上托着,转头,便格外悠闲轻松地往她说的芦苇荡那边去了,留下的背影更是无比潇洒。 第一次是逛晚上的街市,第二次是城口附近的芦苇荡,第三次就出了城,坐船去尼罗河漂流了一番。 第四次就真的越去越远,远超过首都的范围。 也许,是被埃迪那什么都无所谓c好像什么都能办到的气势给影响了,或者干脆就是被带坏了,妮菲塔丽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只不过,当埃迪问她这次想要去哪里的时候,妮菲塔丽还是犹豫了很久。 要去哪里呢?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底比斯附近已经转了个遍,甚至还去了更远的地方——这放在之前,是妮菲塔丽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对她来说,似乎只要能够暂时离开家庭的束缚,感受外界的自由自在,就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还想得到更多,还想再任性一点,会给始终这么宽容她的大人带来困扰吧。而且,也更像是得寸进尺 “一个地名而已,需要想这么久吗。” 妮菲塔丽一惊,有些错愕地抬头,就见一直被她抓着披风的男人只是抬眼望向前方,神色淡然得,就像无论她说了什么地方,他都会无所谓地带她过去似的。 “我想” 得到了无声的鼓励。也多亏,她本就不是没有主见没有想法的女孩儿,相反,些许冒险的精神还埋藏在骨髓中。 其实本就藏在心底里,只是被小心掩藏的那个念头终于破土而出。 “埃迪大人,我想去沙漠!” 很遥远,也很危险,如果没有这一次机会,或许将会成为她以后绝对不可能触及的远方。 妮菲塔丽还是说了出来。她真的想去沙漠,真的想去看一看,据说跟自小看到的情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景。 而且,听说沙漠里还有一种神兽 “谁告诉你的?又是那个摩西?” “不——不不是摩西啦,以前就——真的!” 总而言之,埃迪就带着妮菲塔丽去沙漠了。 按照正常的速度,从都城到沙漠,最快也得要好几天。 可埃迪从不浪费时间,问清楚大致位置之后,很快就能过去。 在沙漠里转一转再回来,总共用时也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不会让妮菲塔丽偷溜出来的事情被她家里人发现。 嗯,计划是这样。 但真到了地方才发现,还去不成。 位于沙漠边缘的村庄受到了一只任性的狮身人面兽的袭击,整个村子几乎都被黄沙埋在了底下,所幸人员没有多少伤亡。 埃迪也就是因为这个,才临时把妮菲塔丽送了回去,随后又倒了回来。 嗯,准确地说,是他在送妮菲塔丽回家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个徒弟,似乎刚好被自己支使到了沙漠来历练。 去找狮身人面兽麻烦,可以同时挑一只幼崽给看得顺眼的小姑娘做礼物,还可以顺便看一眼徒弟还活着没有,一举两得。 好了,前面的废话说了这么多,把话题扯回来。 大概就是这样,受家庭因素的影响,妮菲塔丽偶尔才能溜出来玩一次。 而这之中,有四次是来找埃迪的,还有几次则是去和那个叫做“摩西”的小子玩耍。 所以,埃迪听了多少次摩西的名字,摩西也就听了多少次埃迪的名字。 前面提到过,这十几天来摩西都没有回皇宫,而是像一个最普通的牧羊人一样,在城区逗留。 他之前在小溪边遇到了妮菲塔丽,此后,成为朋友的两人时隔几日便在老地方见面聊天。 摩西最开始从妮菲塔丽口中听到“埃迪”,着实被吓了一跳。 然而,在他随后听说了埃迪把妮菲塔丽带去了沙漠,因为意外又将她送了回来,现在应该还在沙漠里,摩西面上的惊讶就慢慢转变为了然的微笑。 “埃迪大人,果然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啊。”少年如此感慨,并因之得到了少女不解的目光。 “摩西也认识那位大人?” “是的。”摩西道:“他是我的义弟的老师,曾经见过一面。” 他的义弟现在就在沙漠,摩西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许多事情,这也就是他之后拜见王妃,一点也不为义弟担心的原因。 “我也去沙漠一趟,找到义弟之后,再和他们一起回来。” 摩西这么对妮菲塔丽说。 “咦c咦?你也要去吗?那么危险不,如果有埃迪大人在的话,一定没有问题。在路上要小心,回来之后我们再见面吧。” 妮菲塔丽起初还有些担心,但想到埃迪大人也在那里,还和摩西的义弟待在一起,顿时就不再忧虑了。 她跟摩西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便放心地祝福好朋友路途顺利。 隔了一阵,摩西走了之后,妮菲塔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儿。 埃迪是奥兹曼迪亚斯王子的老师,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摩西刚刚说,他的义弟的老师就是埃迪大人。 那。 那c那c那——也就是说!摩西就是奥兹曼迪亚斯王子的兄长!!! 妮菲塔丽:“啊啊啊啊啊啊是这样吗!” 反应迟钝的小姑娘陷入莫大的纠结。 她这么一纠结,就纠结到了十多天以后。 奥兹曼迪亚斯王子回到都城,收服了神兽斯芬克斯的消息传遍了整座都城,全国之人都为王子的英勇所动容,更加认定了王子不愧是未来的法老王,神明的化身。 妮菲塔丽即使待在家里也听说了,他的父亲对王子殿下几乎停不下来的夸赞,成为了妮菲塔丽这几日的日常伴奏。 她还没有意识到,父亲大人近乎刻意地专在她面前提起奥兹曼迪亚斯王子。 除却最基本的对能够收服神兽的奥兹曼迪亚斯王子的敬佩和崇拜,妮菲塔丽想到得更多的是,和摩西约定的时间要到啦。 好期待,想听摩西讲述沙漠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子殿下如何收服的神兽的。再问一问,一夜之间出现在她床下的斯芬克斯幼崽是不是埃迪大人送来的 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约定的那一天。 妮菲塔丽照旧偷偷地跑到小溪边,她到的时候,溪边已经出现了那个白发少年的背影了。 小姑娘远远地看到他,就不由得挂起笑容。 然而,刚叫了一声,妮菲塔丽还没有小跑着来到摩西身边,她的话音就突兀地顿了一下。 “摩西——咦,还有谁在” 话音未落,跟摩西一起来到溪边的另一个人,就应声转过了头。 那是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转来的面容还未完全脱掉稚气,但却能教每个看见他的人无法轻视他,那双仿佛身份认证的黄金瞳即使沐浴在夜色之中,也尤为气势逼人。 如果是以前的妮菲塔丽,猝不及防对上这么一双震慑力十足的眼睛,定然会在第一时间被惊吓得不行。 但是,现在的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主要是经过了埃迪大人的磨练,这个少年的眼神威严虽威严,但比起那位同样是黄金瞳的大人 等等等等,金色的眼睛?! 暂时没有自报家门的少年(刚扭头,因为太过急切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妮菲塔丽的脸):“比我更能得到老师喜爱这种事情决不允许——你以为我要这么说么?无聊!不过庶民,拿出你的真本事,不管是擅长跑步还是摔跤呃?!” 在传闻中英勇c聪慧c强壮的王子殿下,居然在扭过头来的下一秒钟噎住了。 王子殿下的想象画面里,他在这里见到的应该是一个——虽然不会比他更尊贵更威武,但至少也应当有那么一点本事的竞争者。 然而,他真正见到的是,一个俏生生,颤巍巍,紧张地捏着裙角呆望着他的柔弱少女。 在少女的脚边,还扒着一只圆滚滚的东西。 好了,那正是一只狮身人面兽幼崽。 奥兹曼迪亚斯:“” 妮菲塔丽:“” “” “” “噗嗤!哈哈哈哈。” “摩!西!你!又!是!故!意!的!” 很显然,奥兹曼迪亚斯又被时不时会有坏心眼冒出来的义兄给骗了。 他嘴上说着对吸引老师注意的不明竞争者毫不在意,心里也这么觉得,毕竟以他的身份,本来就很难有人能够入得他的眼。 但是,似乎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不爽。 这个时候,摩西看出了义弟那不是很明显的烦恼,主动提出,可以带他去跟“竞争者”见一面。 “是妮菲啊,正好,可以把她介绍给你认识。虽然有些贸然,但我相信,她不会介意的。” 奥兹曼迪亚斯:“哦,尼非。我暂且记住这个名字了。” 他果真不那么在意——其实还是有一点在意地跟在了摩西身后,一路来到了某条小溪边。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被骗了。 摩西忍不住笑,却要认真地为自己辩驳:“不啊,我只是说介绍你们俩认识。如果你要向妮菲挑战,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阻止的。” 妮菲塔丽这时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少年是谁,局促了一下,她便收敛了慌张的情绪,努力镇定地道:“王子殿下,请赎罪您说的跑步,摔跤,是什么意思?” 奥兹曼迪亚斯:“” 彻底地哑口无言。 难不成要说——我把你当做潜在的竞争对手,今天是特意找过来找你较劲? 如果说,在来的路上,奥兹曼迪亚斯就像蓄势待发的一只幼狮,那么现在,他就等同于漏气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再傲慢,他也不可能欺负女孩子啊 于是。 奥兹曼迪亚斯c摩西c妮菲塔丽的初次见面就是这等颇具乌龙的情景。 忽略掉误会的内容,没过多久,这三个同样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就迅速地成为了好朋友。 他们的友谊在相当隐蔽的地方诞生,除了当事人,其他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连埃迪,一开始也没发现。 他只是察觉到,某个一旦有空就跑来骚扰他的小子出现的频率降低了。 虽说每天还是见得到,奥兹曼迪亚斯对于挑战他一事绝不放弃,仿佛不被揍一顿就不习惯。但是,收拾完的其他时间,就很少再看到那个活力十足的小子的身影。 埃迪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明确。 ——你来找我,我就教你,让你在实战中进步。你不来,那我也乐得轻松。 他在皇宫待得无聊了,就去外面喝酒。 不过,酒喝多了慢慢也变得没什么意思。 某一天,他又想起,这段时间也没有再看到妮菲塔丽,之前答应她说要带她去沙漠看风景,也因为村庄受到袭击的事情中途放弃。 既然想起来了,埃迪打算干脆把欠下的沙漠的旅途补上。 等到下一次又在市集里看到被仆人牵着的小姑娘时,埃迪就正好把这个话题提了出来。 可是,出乎意料,妮菲塔丽却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期待:“今天可以不去沙漠,去一个,我想带您去的地方吗?” “就在城里,但是很偏僻很偏僻,我们之前无意间发现的一个地方可以吗?” 埃迪微微挑眉,注意到了妮菲塔丽话中的“我们”。 不过,这时他没有追问,只无所谓地道:“行啊。” 妮菲塔丽因他的回答非常开心,当即就带起了路。 埃迪没有再抱起她,这个还没到他腰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得轻盈,之前试探地拉住他的手时,还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这会儿没有收回去,似乎还有点紧张。 是的,紧张,因为这么一个动作,会显得很亲密 妮菲塔丽正这么紧张着,就猛地发现,男人已经顺手把她的小手抓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顺带还提了她一下,让分神的她及时跳过了挡在路中央的石头。 大约在城里绕了半个多小时,妮菲塔丽终于把埃迪领到她说的地方了。 很难想象,在平民区的最角落,还有一片多余的空地。 唔,或者说一片草地。 抬眼望去,散落在边缘的倒塌的石柱旁边,生出了几许杂草。 埃迪一眼看见的还不仅仅是草地和石头,还有两个让他稍稍有点意外的人。 “” 其中一个是他的不成器的徒弟。 还有一个很眼生,但也不是猜不出来身份。 眼生的白发少年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午好,埃迪大人,我是摩西。” 埃迪恍然了:“啊,我知道。” 妮菲塔丽每一次都不停念叨的小子,原来长这样。 唔,好像这个名字还在谁的嘴里出现过。 是谁呢,可能是因为不大重要,一时有点想不起来 奥兹曼迪亚斯:“老师!不要装作没有看见我!” 无论身处何地,王子殿下都会积极地在老师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一般都会被无视就是了。 算了算了,赶紧进入主题。 埃迪看着奥兹曼迪亚斯和摩西从石柱背后搬出了一个颇大的坛子,起初还没想到那是什么,但随后,坛盖微倾,他嗅到了一丝淡c却似乎格外醇厚的香气。 是酒。 还是用某种水果酿造的果酒。 “妮菲塔丽想要感谢你,这就是摩西出的主意。”奥兹曼迪亚斯揭开了那坛酒的盖子,让更浓郁的酒香溢出,“虽然只是用最快的速度酿出来的酒,但因为过程中失败了无数次——还是我亲自尝试着酿造的,嗯,这坛酒自然就是无价之宝了!” 给出解释的王子是多么志得意满,显然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极了。 埃迪:“” 短暂的沉默了一阵,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那张就快用笔写上“未来法老酿的酒绝对完美至极”的脸上稍许,像是直到这时,还要重新再审视一下这个狂傲的小子一般。 这三个小鬼什么时候凑在一起的——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就不必问了。 “哟,看着还不错啊。” 他摸了摸似乎在忐忑地等待自己的评价的小姑娘的脑袋,又对算是第一次打上照面的摩西点头。 “果酒啊,我很少喝,不过试试也不错。” 他便靠着那段石柱坐下,把坛子拿在手里,没往里打量,就仰头喝了下去。 这么爽快的动作,让以为老师会开口嫌弃他(重点)酿的酒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奥兹曼迪亚斯都不由得愣了愣。 不过,愣也就是那么不重要的一小会儿。 奥兹曼迪亚斯随后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骄傲地问道:“怎么样?” 妮菲塔丽坐在了石柱上,也歪着头,期待地等待结果。 两个小伙伴的表情让比他们成熟多了的摩西看在眼里,也不由得轻笑。 埃迪被少年少女们包围,喝了一口酒,啧了一下。 “唔,味道也还算——” 紧张。 “不错。勉强和卖相符合。” 呼 “再一想到是你们做的,那就可以让我称赞一句,‘很好’了。”埃迪也不吝于称赞。 妮菲塔丽非常欣喜。 她觉得自己受到埃迪大人的很多照顾,总是给他添麻烦,如果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表示感激,还不能合埃迪大人的心意,那就太糟糕了。 如今看起来,这几十天的辛苦没有白费,真好呀。 奥兹曼迪亚斯也非常高兴。 打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有自己出手的酒会不合埃迪的心意,那信心是必须充足的。 真正让他高兴的点在于,这个总是挑三拣四c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老师,居然认可了他们做的酒。 唔,唔,虽然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这是很大的一次进步! 酒还有很多。 剩下的时间,埃迪还是坐在那儿,慢慢地喝着孩子们作为惊喜(也有可能是突发奇想)准备的果酒。 摩西和奥兹曼迪亚斯盘腿坐在草地上,认真地讨论着这次稍显混乱的酿酒过程中出现了哪些问题,他们要加以总结,下一次还要做得更好。 妮菲塔丽没有跟少年们待在一起,她在草地的边缘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而当她回来之后,手里捧着刚才下的一捧小花。 哎呀。 不管现在有多么放松,回想起这几十天的艰辛尝试,还是会觉得很不容易呢。 因为奥兹曼迪亚斯和妮菲塔丽,都不是会动手做这种事的人,摩西还了解得多一点。 磕磕绊绊,失败了无数次,才酿出来的这唯一的一坛酒—— 为什么非要这么辛苦,非要这么执着? 如果问妮菲塔丽,她会莞尔一笑,说,当然还是那个理由,为了感谢呀。 如果问奥兹曼迪亚斯,自称只是来帮忙的他,大概会轻哼一声,说,借这个机会一步一步让那个傲慢的老师心服口服。 理由似乎并不相同,但实际上,在他们的心里,还是有着,那一个不约而同的想法。 在少女的眼中,那位大人很宽容,很温柔,还有一种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气质。 跟他有过短暂的接触,就不由自主地信任了他,并且,之后也一直相信。 接触得越多,越发能够感受到,他是一个很好c也很不一样的人。 可是,在第一次看到那位大人时,少女却不这么认为。 她畏惧他的目光,在他面前甚至不敢说话,因为 ——在他的身上,像是笼罩着与人隔绝的冰层。 在少年的眼里,老师也就是傲慢自大的集合体,还有让他生气也不能否认的“强大”。 奥兹曼迪亚斯也还记得那日在大街上,与男人对上的那一道目光。 太冷了。 并不是温度上的“冷”,而是指,在那一瞬间看到的这个男人的身影,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突兀感。 虽然在人群里,处于如此喧闹的环境,他却像是完全无法融入,也不打算融入进去。 金眸中淬出的是“无”,他没有将任何事物映入眼中,更不用说,放在心里了。 也许,奥兹曼迪亚斯就是在一眼望见那么冰冷的双眼时,才滋生了那分一定要把自己的影子烙印在男人眼里的执拗。 一定。 一定,一定—— “啊呀!” 捧着小花过来的少女一时不注意,没有发现藏在草丛里的石块。 在快要走到埃迪那里的时候,惊叫着,眼看着就要向前摔下来—— 她的人没有摔倒。 但是,手里的小花们却是飞了出去。 零零散散,全都飞到了伸出一只手接住她的男人的头上。 埃迪:“” 他转头,那些花就顺着他的眼轻飘飘地落下,还有不少,就掺杂在他披在肩上的银发里。 “呜呜!对不起,呜” “没事。哦,花掉进酒里了。” 和奥兹曼迪亚斯聊着天的摩西,却是额外分了一丝神。 他的唇角稍稍勾了起来。 果然呀。 打一开始,他就觉得 唔,闻到了带着点花香的酒的香气。 酸——死了。 发酵得简直过了头的酒,真的很难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挑战, 不停地挑战,日复一日地挑战他。 就算在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被残忍地掀倒在地也没关系,因为这已经是常事儿了。 猝不及防,然后重重地跌倒, 不等痛觉从摔到的地方攀爬上脑海, 就一鼓作气爬起来, 吼出绝不动摇的决心,再一次挥出拳—— “砰!” “唔——嘶啊啊,好痛!不许坐在我背上!” 再度被打倒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没有预料到的是,从始至终都没认真c更没正眼观察过他的老师竟然越来越过分。 砰地一声面朝下摔倒之后, 老师施施然晃过来了, 没有把他当做垫子直接踩过去, 而是掀了掀披风, 往他身上一坐。 “这是败犬需要付出的代价, 不然就只有我每天都被你烦死吗?好了, 闭上嘴, 让我把这壶酒喝完再说。” “败犬可恶, 能够这样侮辱我的人, 你是头一个, 我——噗!” “不是让你小子不要说话了吗,吵得酒都不好喝了。” “” 这样的情景, 似乎每天都在上演。 奥兹曼迪亚斯从一开始被侮辱的气愤到现在竟然已经习惯了的平静, 对过去的他而言——绝不相信会发生的改变, 居然只花了两年的时间就出现了。 最早的时候连被可恶的老师当坐垫的待遇都没有,他只能被踹飞/打倒/抓着腿丢到天边,噗通落地,再挣扎着抬起头,瞪着男人飘扬而去的潇洒背影咬牙切齿。 从某一个方面来说,现在这样的待遇已经可以称得上“大大地进步”了。 于是,十五岁的王子殿下今天也在心不甘情不愿地充当人肉坐垫。 地点不是皇宫,而是一年多前三个小伙伴发现的空地。 那根石柱还瘫倒在那里,可埃迪有了人肉坐垫后,就不再去坐它了。那柱子成为了现成的桌子,酒坛放在最边角,他伸手就能取到。 “妮菲塔丽和摩西哼,他们又给你酿了酒。” 坐垫王子像是天生就不可能保持太久的安静,没过多久,就按捺不住地开口了,语气竟还颇有一丝愤懑不平。 “是啊,没有你添乱,这果酒的味道越来越好了。”埃迪毫不留情地击打徒弟高傲的自尊心,省去中间那半句,后面的话倒是真的。 自从第一次尝试酿酒大成功(其实并不)之后,可爱的小妮菲深受鼓舞,便决定以后还要继续给埃迪大人准备好喝的果酒。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来完成这个计划的,还有好朋友摩西来帮忙。 最开始奥兹曼迪亚斯也去,但没帮几次,他就不再去掺和了。 王子殿下确实不适合做这样繁琐还需要大量时间的事情,第一次是惊喜就算了,他的注意和精力,几乎都要放在挑战老师上面。 不过,不去掺和除却他自己的原因,还有别的因素——虽然奥兹曼迪亚斯也说不怎么清楚,但,就是那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 “那两个家伙,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有我在,他们之间的氛围更好等等,怎么说得像是我很格格不入一样?!”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我刚刚也这么说。除了酿酒,还有另一方面的事情,你还是别去捣乱,给那两个小鬼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比较好。” “呃,什么意思?” 奥兹曼迪亚斯完全没听懂。 在如今的他看来,摩西和妮菲塔丽就是单纯的小伙伴,只不过因为他需要竭尽全力缠着(划掉)挑战老师,那两人才经常撇下他玩在一起。 没有我在,肯定很落寞吧,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奥兹曼迪亚斯是这么想的,还不免心怀那么一点愧疚。 然而,事实却证明,王子殿下又习惯性脑补,想得太多了。 埃迪:“你不在,他们大概更开心——好吧,可能没那么开心,但轻松愉快是肯定的。” 奥兹曼迪亚斯:“怎么可能?!” 埃迪没跟傻徒弟解释。 倒不是他懒得费口舌,还有一点,在这个方面,他自己并不想指指点点。 没有相同的经历,与那种感情相关的记忆还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处。 但是,流浪了这么久,看到的东西也那么多,他如果还看不出少年与少女之间的青涩情怀,那不得丢脸丢到家。 稍稍地,受到了那么一些触动。 虽然不打算干涉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是—— 酒还是很不赖的。 最开始那股酸得让人喝不下去的味道淡了,占据主要的,变成了甜。 “老师。” “老师。” “老师!!!” 埃迪:“” “吵死了!” 他单手托着酒坛,就用另一只手摁住徒弟噌一下抬起来的后脑勺,把吵死人的小子摁了回去。 “说,又怎么了?” 被迫磕了一脑门泥巴的奥兹曼迪亚斯:“” 忍耐。 抑制。 努力心平气和,把自己突然想起来的——但确实是真正想问的问题,说出来。 “老师。你是不是对父王说,只教我两年,两年后就要离开皇宫?” 埃迪的语气平淡,应道:“没错。” “两年就要到了。” “对,再过几天就没人教训你了,你该高兴。” “确实啊,很快就要少一个不把我当做王子c比任何人都要胆大妄为的不敬之辈,是应该高兴一下。” 埃迪略微垂眼,从奥兹曼迪亚斯的话中听出了违和之意。 此时日暮西山,斜挂在天边c被远处的建筑物遮住了一角的太阳的光芒都像是黯淡了几分,也倾斜着照射过来。 他这个角度,还是只能看到奥兹曼迪亚斯的后脑勺。 少年的褐色短发沾上了些许闪烁的金边,他的双手撑在地上,竟是在慢慢地c竭力地撑起被压住的上身。 并且,他似乎完全能够撑得起来。 埃迪神色不变,眼中似是滑过了一丝惊奇。 随后他就起来了,至少在少年试图站起身c想要用严肃的态度与他交谈时,他不会刻意压着他,而是给出尊重——转而坐在了一边的石柱上,酒坛也随手放了下去。 照顾照顾矮子,这样高度就持平了。 “哼?” 用眼神询问。 奥兹曼迪亚斯:“” 忍。 继续忍。 “我不承认。” “唔,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承认!我也,绝不接受!” 重新站起来的少年头发里还夹着草根,就外表而言,完全看不出是个高高在上的王子。 但纵使如此,他看向始终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时,目光炯炯,跟那逐渐坠落的日光相比,显然更为灿烂夺目。 “两年的时间也太短了,我连你的皮毛都没学到,你的边角更是碰都没能碰到,这样怎么能行?” “我,奥兹曼迪亚斯,不仅会成为从古至今最伟大的法老,还会成为超越你,打败你,得到你的认可的男人!” 少年说着这些可以用狂妄自大来形容的话,却是让人觉得,他本来就有狂妄的资格,他说的话,也一定能够实现。 这份自信不容置喙,仿若镌刻在还只是少年的奥兹曼迪亚斯灵魂深处,更不容消磨。 “所以,老师啊。” 奥兹曼迪亚斯向前伸出手,面上带笑。 “如果你这就打算离开的话,那么,你就少了一个可以平视你的对手,以后回想起来,可不要后悔哦。” “” 埃迪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这只手。 不得不说,这个埃及王子还真是一只迫不及待想要打磨利爪的豹子,当然,还是幼豹。 还没长多大,就摆出这么一副要和他平起平坐的姿态,跟他这两年多来不断地在自己面前凸显存在感的做法,其实没什么两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埃迪还真的被这小子给惹笑了。 他笑得相当畅快,一时还有些收不住,以至于一边大笑,一边不客气地伸到自己跟前的幼豹爪子给重重拍了下去。 什么时候没有这么笑过了? 就事实而论,这两年来,偶尔跟三个小鬼待在一起,他的心境略有转变,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轻松了起来。 但也仅此而已,没那么明显。 遇到妮菲他们算是偶然,有时候烦了点,大体上的感觉却是享受。 但是——除了千年都没有变过的执念,现在的他对任何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遇得到挺好,遇不到也无所谓,该走的时候,不可能留。 然而,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直被他刻意无视的小子,居然真的坚持了整整两年。 不畏苦痛,越挫越勇,没有比这小子还要黏人的了。受了这么久的磋磨,还像是没受够似的,此时此刻,这小子,竟然还开口让他留下? 虽然用的还是那番挑衅似的语气,话的内容也出奇地欠揍就是了。 不得不承认,埃迪感到惊讶。 一惊讶,再看清某个狂妄小子这时候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就是笑了出来。 仿佛随着放声大笑,压在胸中的隐晦郁气就在陡然间一扫而空。 “嘴上说着要我认可你,奥兹,你就是用这样的态度求人的?” “别想了,真是天真。” 他忽然收敛了笑意,神色浮出冷漠。 再起身,站在少年王子身前的男人还是那般高大,宛如一座无论如何都翻越不过去的高山。 奥兹曼迪亚斯从男人,他的老师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明显,虽然男人还是克制了一下,只流露出冰山一角。但他垂目望来,奥兹曼迪亚斯在他璀璨得近乎冰冷的金眸中,看到了一丝盛到极致的傲慢。 这才是真正的“傲”,王子那多半是少年意气的“高傲”与之比起来,顿时显得不算什么。 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是绝对自信的象征。 “不要想着打败我,换个目标,想办法让我认可你还差不多。怎么,别不服气,现在的你,可是弱得连让我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奥兹曼迪亚斯捏紧了拳头,方才被老师拍到的手还在隐隐发痛。 可是——他没有生气。就算被毫不留情地指出自己的弱小,他也没有丝毫的愤怒。 相反的,他眼里的光芒更亮了几分,燃起了熊熊斗志,仿若太阳不是坠落在天边,而是在少年的瞳孔中高调地升起。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奥兹曼迪亚斯道。 “好啊,那现在就试试吧。”埃迪说。 “只要你展现出能够在未来追赶上我的潜质唔,那么,我再多留一阵也不是不行。” 奥兹曼迪亚斯一听,挺起了胸膛。 “刚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从现在开始——” 跟以往的每一次敷衍的“挑战”都不同了。 奥兹曼迪亚斯感到的压力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几乎让他挪不开脚步。 但也只是“几乎”。 再大的压力,这个永不会轻易服输的少年都要迎难而上。 被摔到地上就爬起来,被丢开就再次冲来,被打倒就再接再厉 跟以前不一样的是,那时的男人把他丢开,将他踩在脚下后,就不会再搭理他了,即使他不甘心地再扑到面前,也不会给予多余的目光。 而此时,男人没有避开,也没有再像是没看见他似的把他忽略,而是站在那里,回头—— “不行。” 埃迪抓住了少年的一只胳膊,连点影子都没留下,刚刚冲来的少年就飞到了十几米之外的地方,继而重重地摔落。 “差得太远了。” 第二次,还是不知疼痛地冲了过来。 埃迪没有再把他丢开。 在他挥拳之时,扣住他的手腕,不用多少力气,只需轻轻一扯。 砰! 一声重响。 同时传出的还有奥兹曼迪亚斯口中的闷哼。 他的胳膊被硬生生掰到了身后,下一刻,埃迪就踩着他的背,把他踩到了地里。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奥兹曼迪亚斯便听到了男人淡淡的嗓音。 “还要继续试么?” “试当然继续啊!” 这个程度算得了什么。 因为他是奥兹曼迪亚斯,法老之子,神的宠儿。 完完全全被碾压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即使越尝试越明白,他和这个男人的差距犹如无底深渊,但,越是如此,越能让他热血沸腾。 今天的目的,确实不是毫无自知之明的“打败他”。 或者说,他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那一个,从来没有改变过。 一定 “即使是老师你也不能!把我!踩在脚下!” 一定 已经伤痕累累的少年似在刹那间腾升起骇人的气势。 他挣开了束缚,从地上一跃而起,向过去尝试过无数次的那样扑向了他的老师。 埃迪心态改变后,就始终停在原地,等待奥兹曼迪亚斯的挑战。 但他——似乎也稍稍小看了这个少年。 身形恰如猎豹般矫捷,又有狮子那般无所畏惧的凶猛。 大声喊出了那个男人之名,火焰还在眼中燃烧,以兴奋为燃料,跃跃欲试。 “呵。” 忽然间,埃迪又轻笑出来。 “挺横啊,谁允许你直接叫我的名字的。” “不过。”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展现给我看的。 ——很好。 “勉勉强强,算是看见了吧。” 在奥兹曼迪亚斯乐此不疲地证明自己的这一期间,虽然说出实话会很伤人,但事实就是,埃迪一直在出神。 还没有完全脱离幼年期的小鬼,很容易就能应付了,就算长到了成年期,也不会有多少区别。 他只是顺带想了起来,两年前的奥兹——奥兹曼迪亚斯,那股精神气保留了下来,本质没有变化,但就外表上,还是变了一些。 即使他这个不合格的老师直至此时才发现。 脸上那颇为刺眼的昂扬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盛。埃迪也是这时候才想起,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人。 现在的他倒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跟人再有什么牵扯。但问题就在于,奥兹曼迪亚斯这小子,就像是天生能跟他作对。 他不停地来挑战他,让他烦不胜烦,思路也就在这自己都没发觉的间隙里,被烦人的小子给拐跑了。 怎么说孽缘,还是说,算他倒霉,又一次被这样的人纠缠不休? 算了算了。 埃迪的思绪在下一刻回到了现在。 也就是奥兹曼迪亚斯最后一次向他扑来的那一瞬间。 他的眼中,总算是映入了少年又狼狈又气势汹汹的样子。额外还掺杂起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奥兹曼迪亚斯也没想到后面的发展。 他本以为,自己下一秒不是像之前那样被丢出十米远,就是被踹到地上,绝无可能碰到老师的一个衣角一根手指。 但是,当他冲到老师面前,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他的时候—— “咦?” 他还真的碰到他了。 两年之间,许是因为锻炼量大幅增长,奥兹曼迪亚斯长高了不少。 原本他只到埃迪的腰,现在已经拔高得快要到男人的肩了。 猝不及防,还没能刹得住脚,王子就这样一脸震惊地撞到了老师的身上。 埃迪:“傻不傻,你小子到底是想冲过来打我还是抱我?” 奥兹曼迪亚斯:“” “不对,这次不算——我重新再来一遍!” 奥兹曼迪亚斯可能真的被这一下给撞傻了,竟然真的倒退了两步。 埃迪:“?” 然后。 少年王子沉吟了半晌,做出了一个让埃迪愣了一下的举动。 他大大方方地抬起手臂,抱住了他的老师。 于是,差不多和男人的肩膀持平的少年,便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男人的肩头。 “嗯!不错。” “妮菲塔丽和摩西送你葡萄酒,那我就用‘这个’做礼物吧。” “——也就是,过去的两年加上未来,对老师你的感谢。不过,感谢是感谢,我还是会打败你!” “都叫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被你小子打败,我还做什么老师。”埃迪说。 在矮个子少年看不见的高度,男人的神情有些许纠结,似是对徒弟冷不防的热情拥抱嫌弃得快要起鸡皮疙瘩了。 不过,纵使如此。 他到底没有拒绝。 随后,似乎只过了一转身的时间。 因为那次意外地纵容了某个小子一下,那小子之后就开始要翻天了。 埃迪好好地走着路,忽然又被人猛地抱住。 早就发现了,但懒得闪开,也懒得再收拾徒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这一次是从背后,光明正大地伸手搂过来。 “老师。” 不再是还算有点清亮的少年音了,此时在身后响起的这个嗓音,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间,已经出现了低沉的迹象。 同样的道理,高度也发生了变化。 这次过去了三年。 十五岁的奥兹曼迪亚斯到了埃迪的肩,如今,十八岁的奥兹曼迪亚斯,已然超过了他的肩膀,到达只比他差了那么一截的地步。 因为在这三年里被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事情的傻徒弟扑习惯了,可以算是成人的小鬼一下把他连着肩和前胸一起搂住,既没有被打,也没有被丢出去。 奥兹曼迪亚斯因此能够说出后面的话。 “我,回来了。”他宣布,语气颇有一丝兴奋。 “欠下的这十多次挑战,今天一起补上吧,嗯?” 王子殿下很是意气风发。 从背后靠过来说着话,他偶然间注意到,男人耳边的鬓发被他口中呼出的气流吹得飘起。有几丝恰好飘到了他的鼻尖,莫名地弄得发痒。 痒得还不止是鼻尖,但奥兹曼迪亚斯没发现。 他皱了皱眉,干脆再吹了一下。 很好。 就因为这个本人不以为意的小动作,他如愿以偿地——烦到了被心情似乎正好很烦躁的老师。 埃迪面无表情地抬手,拍在徒弟那张长开后分外俊朗的脸上,把他硬生生拍开。 “别闹。” 他的语气才是真的低沉。 “我要去妮菲塔丽那里,没空搭理你。” 奥兹曼迪亚斯(震惊):“为什么!” 埃迪的脸色略微改变。 “我真是没想到,只是随便一教,她就能学成那样” “教?等等,我去军队的这段时间,难道你就去给妮菲塔丽当老师了?!” 埃迪更不想搭理他了。 他现在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因为妮菲塔丽的好奇,再加上——他这边的无聊,而少女正好拥有魔力。 这个世界的“魔术”,跟埃迪的本源力量有些许相似。 他本来是不会用这里的魔术的,但流浪的一千多年,或多或少研究了一点。随便教一教对魔术有兴趣的小姑娘,还是可以的。 然而,埃迪没想到妮菲塔丽那么有天赋。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小姑娘大概在自己尝试一种召唤术。就在刚才,召唤术似乎成功了。 不是魔兽,不是魔物,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算埃迪没在现场,也知道她到底召唤出了什么。 与人类有所牵连,但又不是人类,而是另一种埃迪全无了解的特殊存在。 关于那个存在的身份,说来也巧,他再了解不过了。 “这就是你那时候说的,‘下一次再见面’吗。” “吉尔伽美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一晃三年——这句话说来简单。 但对切身经历的人来说, 这一期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 论起“变化”,拿奥兹曼迪亚斯来举例最为合适。 身高上的改变就不提了,如今的他, 比三年前已经算是自信骄傲的少年还要气势更盛。 他也不是一直都跟在老师的身边挨揍——好吧, 学习——前段时间, 就主动请缨加入远征的军队,亲自前往了战场。 沙场的征战对许多人来说,都不免与危险和死亡相提并论, 但这位身居高位的王子却丝毫不显畏惧。 无论是指挥士兵冲锋,还是自己乘上战车杀敌, 奥兹曼迪亚斯都游刃有余。 战场是他的修炼场, 也是一块将宝剑打磨得锋芒更盛的磨刀石。 等到数十日后军队得胜过来, 像许多年前那样押送俘虏穿过街道, 接受万人敬仰的这个年轻人——无人敢于直视他那夺目的光芒, 只能发自内心地称颂那个尊贵之名。 高坐在马上的王子是多么耀眼啊。 历经磨砺后, 他迅速地成长了起来。 稚气尽消, 身材挺拔, 面容如神祇般俊美, 毫无疑问, 他就是正灼灼升起的明日,注定有一天, 被太阳的光辉照耀到的地方, 都会成为王所掌控的国土。 然而 还得再顺带一提。 王子确实大有长进, 也显然具备了法老应有的威严,看不出几年前他跟某个老师斗智斗勇时得到的凄惨。 不过,这只是“看不出来”。 私底下,在少数特定的人面前,奥兹曼迪亚斯还是藏不住那一点本质没有改变c并且不减反增的幼稚。 没错,就是幼稚啊。 从神色肃穆的王子一下马,进了皇宫,不忙着去见他的父王母妃,而是直奔某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找他的老师这一点就能看出。 起初步伐还算从容不迫,不会显得他的内心有多么急切。 但很快就不一样了。奥兹曼迪亚斯越走越快,到最后,不仅健步如飞,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还在不自觉地加深。 如果悄悄地——相当大不敬地把王子此时的心理活动描述出来,就会发现,在即将要见到几个月不见的老师的时候,王子便稍稍地显得没有表面那般严肃稳重了。 奥兹曼迪亚斯大概正相当自信地认定,这么久没见,老师一定很想念他。 这是肯定的,不需要怀疑,难道有一丝一毫老师不想念他的可能性? 没有,当然不可能有。 奥兹曼迪亚斯颇为愉快地想,他在战场的这段时间,摩西和妮菲塔丽,这两个同样有几个月没见到的小伙伴都拜托人给他捎来了信,信中自然表露了一番关怀和思念之情。 摩西和妮菲塔丽思念他,那么同样的道理,老师也一定在思念他——这就是奥兹曼迪亚斯的逻辑。 他深以为然,完全没觉得逻辑哪里有问题。 当然,埃迪老师压根没给他送信也压根没过来看望他(如果他想,过来探望徒弟就只是几分钟的事情)这一事实,也被王子殿下理所应当地忽略了。 ‘反正以老师的性格,就算想念我也不会说出口。真是一个麻烦的男人啊,不过,作为弟子,我自然要包容他的这个缺点。’ 就怀着这样的想法,奥兹曼迪亚斯还未洗掉一身风尘,就兴冲冲地来找埃迪。 没过多久就找到了。 但是,就如前文所述。 没高兴多久,奥兹曼迪亚斯就震惊地发现,老师居然完全不想念他——不对,是在想念他的过程中,将他不在的这些时间花在了妮菲塔丽那里。 还是不对。奥兹曼迪亚斯说。 他对自己的好朋友妮菲塔丽没意见,有意见的是有意见的是什么?这个疑惑浮现在王子的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恰当的答案。 过了这么久,奥兹曼迪亚斯还是没察觉到,偶尔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心头的一丝怪异情绪究竟来源于什么。 而他又因为完全没有那个意识,每次都是酸了那么一酸,之后就又恢复如初,久而久之也对此习以为常了。 这次也是一样。 奥兹曼迪亚斯只让那不知名的怪异感觉在心中停留了一瞬,就把注意转移到了突然得知的正事上面。 “妮菲塔丽出事了?” 他问道,话音不掩惊疑。 “不清楚,但是,八九不离十了。” 把黏上来的徒弟甩开之后,埃迪神色不明地回道。 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知道事件发生,完全是因为在刚才的一刹那感应到了极为惊人的魔力在不远处爆发——那恰好是妮菲塔丽家所在的方向。 下一秒钟,送给妮菲塔丽的狮身人面兽颤颤巍巍地找来求救了。 那只斯芬克斯幼崽也长大了,可此时,却完全没有神兽的气势,反而像是被什么比神兽还要凶猛的怪物吓到翅膀都伸不开了,还没落地就滚落到埃迪的脚边。 所以说,对徒弟的不耐烦态度就算这个原因。如果不是奥兹曼迪亚斯捣乱,他现在已经赶了过去——算了,不用再废话。 “过去看看再说!” 说完这句话,埃迪连那只斯芬克斯都没有搭理,直接用跨越空间的能力去往异变发生之地。 本来连奥兹曼迪亚斯都不想带,可这小子明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硬是抓住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到了妮菲塔丽的家。 这里本应是世袭大贵族家的华丽庭院。 然而,不知发生了什么,能称为“华丽”的庭院已不复存在,如今呈现在眼前的,是花草不复c遍目皆是碎石断木的凄凉之地。 最中央的房屋意外地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肉眼可见的损毁之处,只有一角。 虽然阵仗极大,但异变发生之时,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声响,这也就是除了身处于这里之人外,还未对外造成骚动的原因。 埃迪暂且还没有看到庭院的狼藉。 他出现的地方正是唯一受到破坏的屋舍一角,不出所料,正是妮菲塔丽所居住的院落。 显出身影时,率先入目的就是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少女。 妮菲塔丽只比奥兹曼迪亚斯小一点,时间流逝,她也长成为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 外表稍有改变,但,可能真的受埃迪的影响太大,被贵族家庭的教育影响的程度反而越来越小,这一点,从她兴致盎然地瞒着家里人,跟埃迪学起魔术就能看出来。 “” 该后悔吗,不应该随随便便教给她魔术不,跟后不后悔没关系。 他做过的事情就没有后悔的道理,况且,这跟妮菲塔丽是不是擅自乱用了魔术也无关。 这孩子不是擅自乱来的性格,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真的不能说是阴差阳错。 然后,还有一点“私人原因”。 不想那么多,埃迪将少女抱起,在发现少女只是奄奄一息,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心里不仅没有放松,眉头反而紧皱了起来。 “奥兹,你先照看着她,她家里的那些人也交给你处理了。” 淡淡地丢下这一句,埃迪就把妮菲塔丽交给了奥兹曼迪亚斯,正好指使他做事。 在背景的喧哗声中,奥兹曼迪亚斯抱起昏迷不醒的妮菲塔丽,来不及惊讶或是愤怒。 他看到埃迪走到大半墙面都消失了的空洞前,作势要从那里跳下去,下意识地喊道:“老师!” 然而,那个男人似乎没听到,下一刻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奥兹曼迪亚斯一愣,残留的印象里,男人的背影带给他的感觉——竟然无比惊人! 像是如临大敌。男人察觉到了,所以,背脊的弧线绷紧,更显高大挺拔。 他走出去几步,步伐看似不轻不重,实则却犹如蕴含了浓缩在一起的沉重力量。 让从背后看他的人,根本生不出,追赶的心。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在此之前,奥兹曼迪亚斯只知道他的老师很强,但究竟有多强,却一无所知。这跟埃迪从来没有展露出自己的真正实力有关。 他不能让埃迪认真起来,所以别说极限,他连自己老师的底线在哪里都不知道。 奥兹曼迪亚斯一直认为,只要他努力下去,总有一天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逼迫老师认真起来——但目前看来,根本不用等到那一天,他就已经看到了。 虽然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一个敌人?! “他发现了敌人,所以追了过去不对,不像是那样,那个表情——” 一时之间,奥兹曼迪亚斯的思绪回转,不禁咬牙。 一方面,他将妮菲塔丽带出了眼看着就要塌陷的危楼,迎面拦住向这边赶来的下人,直接找到妮菲塔丽的父母。 另一方面,展露出强势和担当的王子神色间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阴郁,不由得想起了他方才注意到的事情。 老师他的表情 不像是遇到了能够让他认真起来的劲敌的表情。 除了凝重,他似乎还笑了一下。 更像是,对某个不约而至的熟人干出的蠢事心生怒意,但,又不掩兴奋与喜悦之情。 什么啊。 就这么丢下学生自己跑了! 明明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你现在这副样子,看着也不赖啊。” “唔,还不错。虽然受到的限制大了点,但能以这个姿态现界也不容易,凑凑合合吧。” 真是。 句式都不带改。 这样的开场白,难不成每次许久没见后的重逢,都要来一回? 他倒是无所谓。 找到那个嚣张的王并不难,因为那家伙就差直接向全世界宣告自己莅临于此。 那股出奇强盛的魔力是叫做魔力吧,反正,就是他在千百年前近距离感受过的力量,时隔千年,又一次在眼前张扬。 “来得太慢了,埃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这是开场白结束后,立在高处只留给下方之人一个背光身影的王,紧接着说出的话。 话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如果不是非要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穿得那么金光闪闪,埃迪说不定还能多感到一分亲切。 “要不是你发神经跑到这里来,一天最多两次的空间转移又用掉了,我需要费那么多功夫么?” 埃迪语气不善,一脚踩上了干得发白的黄沙,留下凹陷的脚印。 他并不想抬头仰望站在沙漠中石壁顶部的吉尔伽美什,更觉得吉尔伽美什那一身看着就沉的金甲非常俗气,干脆直视前方。 “废话我就不说了。吉尔伽美什,交代吧,你这是什么情况。” “没死透?开玩笑的。我也不问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妮菲塔丽才学了多久,她的水平我再清楚不过了,那么基础的召唤术,怎么可能把你召唤出来。” 话音未落,吉尔伽美什所站的那块石壁便轰然破碎。 就像以最古之王——英雄王留名千古的吉尔伽美什厌恶与地面的杂种平视,埃迪同样不喜欢被人俯视。 现在就公平了,他直视向前方,眼中已经映入了那道金色的人影。 “能让本王与凡人踏于同一片平地的人,就只有你了啊。” 金色的王似笑非笑。 他先向前踏出一步,便像是踏破苍穹,将无形的气势踩在自己脚下。 “不过,你也真是大意了呐。区区一个资质平凡的人类,在本王回应召唤c契约缔结的瞬间,魔力就会被抽空,如果不是本王截断得及时,留下的就只是丢掉性命的祭品了。” “哦,那多谢你反应迅速了。那个小姑娘我很喜欢,还想再多逗一会儿。”埃迪说,“但是,你还是没告诉我。” “你,按理来说,已经死去了一千多年的吉尔伽美什。” 嗓音渐渐沉下。 “为什么会被妮菲塔丽,用这种形式召唤出来。” 从见到昔日挚友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仔细地观察他。 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肯定不是人类,更倾向于有庞大得难以想象的魔力汇聚而成的凝结体能让他用“难以想象”来形容,由此可见有多么可怖。 然而,最难以想象的是。 埃迪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近乎震惊地发现: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吉尔伽美什,不是什么魔力凝结体,干脆,就是实体! “哼,不过就是在死后变成了所谓‘英灵’的东西——等等,谁允许你用‘东西’来代指本王的!” 吉尔伽美什轻哼,对话中提到的“英灵”似是很是嫌弃,因此没有过多解释。 或者说,在埃迪到来之时,王的目光不会移向他方,身与心,所有的注意,也理所应当地全部投注在银发金眸的男人身上。 “以你教出来的杂种的水平,确实,修炼到下辈子都不可能召唤出本王。” “不过能创造出本王需要的契机,就属大功一件。本王留下了她的性命,以此作为奖赏。” 吉尔伽美什已经走到了埃迪的身前。 两个同样强势c同样骄傲自大的男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抵挡的锐利。 埃迪眼里的吉尔伽美什,和模糊记忆中的模样稍有不同。 不仅是此时的他身着金甲,犹如从神代走来的神祇,威严高贵,令人畏惧。 还有更深的。 更深的“改变”! 换过来,吉尔伽美什眼中的埃迪,就与预料之中完全相符了。 他的表情在意料之中。 他的心情也在意料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在王的掌控之中。 毕竟,这是早就勾勒好的画面。 埃迪在人间流浪了千年,而他吉尔伽美什,又何尝不是在英灵殿中,安然,耐心地等待了千年? 耐心啊,这对王来说,还真是不容易。 大概也有——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等不到的因素在里面。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你啊,我的,挚·友。” 唇边勾起轻笑的王,刻意加重了某个词的音。 他近乎欣赏一般地审视着“挚友”此刻的面容,并在察觉到埃迪的表现始终按照他期待的方向发展后,发出了满意的嗟叹。 就是这个神情。 紧缩的瞳孔就在炽金的眸中战栗。 不是恐惧,不是惊吓,而是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冲动。 没错,是冲动。 险些以为冰冻住的血液像是被熟悉的气息所吸引,在潜藏的冰层下复苏,并且,不甘落寞地沸腾了起来! ——在这无趣的世间沉寂得太久了啊,你。 吉尔伽美什颇为疼惜地想。 暗潮汹涌c同样潜藏着无数神兽c魔物的神代结束后,依旧遍布人类的大地上,神秘的影子也像是在一瞬间清空,不见踪影。 让他喜爱或是厌恶的人和神。 他的朋友。 他的敌人。 都不见了。 昔日众神之父安努所说的“不必管他,随他而去”的话,似乎就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不死,永生,无拘无束——表面是这样,但实际上,更像是刻意地遗弃。 这个男人被时间弃之不理,所以,除了最初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仇恨意外,他一直在不甘心地追寻遗迹的残留,所为的,就只是“不甘心”而已。 男人自己发现了吗? 不知道。 但吉尔伽美什显然心知肚明。 作为人死去之时,他说,他累了,等到下一次再说。要等的就是这一刻。 “没有对手,没有可以让你燃烧的存在,你消沉了这么多年,还记得怎么战斗么?还知道流血的滋味么?如果什么都忘了,那就太让我失望了,毕竟,我可是为了这么死气沉沉的你,以本体离开王座,来到这里的啊。” “怎么样,”换了自称后,王说出了何等蛊惑的话语。 “我来做你的对手,来,活动活动筋骨如何?” 说着,又微笑着抬手,似是想要漫不经心地抚摸伫立不动的男人的脸。 然而——在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手腕被人抓住了。 腕骨险些在如此之大的力道的碾压下碎裂。 “没想到啊,你这个任性自我的混账,居然会对老不死的朋友这么关怀贴切。啧,还有什么目的,直说就是了,不要给我拐弯抹角。” “我还需要在这上面骗你么。想让你别再这么要死不活是真的,不过,也有必须要收取的东西。” “所以?” “当然要商量好报酬了。”吉尔伽美什直视向双眼越来越明亮的男人,“本王可不是会白费功夫的蠢货,也至始至终都没忘记你曾经带给我的耻辱,不收点报酬怎么行?” “哦,对了。”他又说,唇角的笑容浮现出一抹肆虐,赤眸中同样闪烁起了可堪掠夺的神采。 “我对你提出的那个要求,也是不打算更改的啊。” “” 埃迪最初只是沉默。 毫无疑问,吉尔伽美什蛊惑到他了。 他也根本无法拒绝这个诱惑。 血在沸腾,忍耐了一千三百年,忍耐,压抑,以至于自己都险些以为消失了的“欲望”就在此刻死灰复燃。 不论过去多久,埃迪都是一个渴望与强者战斗,永远不甘落寞的男人。 在乌鲁克的时候,吉尔伽美什和他一言不合就开打,一般都没有什么理由,只为心头的畅快。 可如今,他是为了畅快,而吉尔伽美什哼。 这个混账王,还没有死心啊。 被不感兴趣的男人——偏偏还是自己承认的挚友觊觎了一千多年,按理来说,埃迪还是会像当年那样生气,狠狠地揍这家伙一顿。 但是。 “有点麻烦啊” 他自言自语。 心里慢慢念到,糟糕。 好像打不过这家伙了。 距离越近,越能直接地感受到,如今的这个吉尔伽美什,跟他记忆里的人类吉尔伽美什,根本不在同一个档次。 仿佛死了一次后,这家伙的实力反而翻了数倍,到达埃迪觉得非常棘手的程度了。 英灵。 他也在默默念叨这个陌生的名词,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楚英灵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不过,查明真相是以后的事情。 “因为是你,我才选择用远超分/身实力十倍的本体亲至。虽然代价是只能在这里停留很短的时间,但是,也无所谓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又以早已确定答案的态度,再次问了一遍:“如何,要不要答应呢?” 他在微笑,因为,能让他如此郑重对待的男人,绝对不可能让他失望。 “呵。” 埃迪也笑了。 金眸中泛起冰寒的冷意,他生得那么好看,此时笑起来,却很是狰狞。 “我赢,一定会把你揍回那什么英灵座。” “我输好啊,你想做什么,老子就任由你做。” 天翻地覆。 仿若神明的怒火降临于此,整片沙漠经历了一场骇人的风波。 这十日中,即使是远在都城的人们,都能看见仿佛要撕裂天地的光芒。 光芒扩散,混沌劈散,继而,绝不可能出现的冰锥铺天盖地,轰然间坠落。 又是一日过去,沙漠被融化的冰水滋润变成湿土,新的神迹诞生。 神迹——无知的人们都在颤抖中这般说。 只有奥兹曼迪亚斯不那么认为。 他很早就赶到了沙漠附近,但由于前方灰雾太浓,还有几乎要让他心脏停止跳动的威慑挡在前方,根本无法停止脚步。 他焦急,躁虑,却又无可奈何,一直等到那惊天动地的巨响慢慢消停之后,才能靠近。 为了赶路,奥兹曼迪亚斯用一只斯芬克斯代步。但斯芬克斯畏惧那前方残留的威能,四肢颤抖,几乎瘫软在地,已经不能再往里飞了。 奥兹曼迪亚斯也不逼迫他,他咬紧牙关,靠自己仍在微微颤抖的双腿前进。 他又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才在已经不是沙漠的沙漠中,找到他想找的人。 但是——他也因此,看到了他从未想过会看到的画面。 一把不是枪也不是剑的暗红武器,将人的手掌硬生生地贯穿。 那之上还残留着开辟天地的威能,可在这里,就仿佛只是为了将人固定在地上而随手一用的钉。 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老师。 一直以来,以为强得不可能打败,永远只能被他勉强追赶的老师。 就在他的眼前,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下,肆意妄为。 而他 在那一刻。 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格外震撼的念头。 ——想要取而代之。 ——这个男人能做到 ——那么,我也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这里, 这里,这里唔,还有这些地方。 没有被血污浓稠覆盖的地方,都是青紫发黑的痕迹。 其中大多数是深得可以见到骨头的伤口拖延太久不去治愈的样子, 但是, 还有大概是某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在这些地方留下的咬痕。 是咬, 而不是吻。 不过这也算是事先就能够预料到的结果了。 毕竟,无论是被留下痕迹的男人,还是那个恶意地要留下这些私有印记的男人, 都更倾向于用近乎野兽互相撕咬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抗衡。 践行赌约是践行赌约,但是, 有谁规定了输的那一个就必须收敛起凶兽的獠牙, 乖乖地任人摆布了? 至少埃迪不是这样。 和吉尔伽美什的这场战斗无比畅快, 破天荒地——这一千多年来第一次尽了全力, 一丝余力都没能留下,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都到达了极限。 但他输了, 输得还很惨。所以他很不高兴, 也很不服气。 “混账王, 你不仅武力上长进了, 连阴险的程度也长进了不少啊。作弊,再故意给我下套很好, 很好。我愿赌服输。” 嘴上说的是愿赌服输, 可明显, 即使一只手和两条腿的筋都被斩断,另一只手被乖离剑钉在了地上,他的眼神还是在说——老子服个屁! “阴险”的王不承认他的阴险,不过,倒是承认了赌约本质上的不公平。 “唔,生前的我输你些毫,成了英灵之后再与还是人类的你比斗,着实显得低了一筹。这一点,我必须承认。” 确实用了些许手段。 确实另有用心。 可这个“用心”,又是王可以毫无顾忌地坦荡直言的。 “我当然可以如你所愿,和恩奇都一样做你的‘挚友’,没有任何损失,似乎也比现在这样容易多了。” 嗯,如果没有那一瞬间的恍然明悟,如今的他们大概就是话中所说到的“挚友”了。 久别重逢,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在两人都精疲力尽之后,笑着骂上对方两句,然后干脆利落地分别,之后兴许几百年几千年后,还能再见上一面。 但是。 ——明明能得到最好的,为什么还要退而求次? “我永远都不会屈就。也不会学恩奇都,想要什么不说出来,最后自然什么也得不到。” 吉尔伽美什没有去封住身下之人的唇,而是含笑,轻轻在男人落下斑驳血迹的嘴角吻了一下。 虽然有那份心,但实施起来实在有些危险。他还不想在如此绝佳的机会下把自己陷入狼狈的境地。这时他多半还得庆幸自己是用本体过来的,不然,想要完完全全地制住这个可怕的人类,还真的无法游刃有余。 “我想要得到你,所以只有这一个选择。与根深于心的欲望相比,浮于表面的友情——这之类的无聊东西,本王不要也罢。” “唔,看来。”王的笑容扩大了。在许久没有开口的男人耳边低语,暗藏深意:“埃迪,你很了解我,你也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一点也不意外,不是么?” “是啊。” 最初,埃迪只说了这两个字。 其后,才是这时他真正想说的话。 “吉尔伽美什,你他妈的还是这么话多!”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什么废话。 埃迪根本不想听他扯这些。 在吉尔伽美什的口中出现“恩奇都”这三个字时,男人本来因为重伤失血过多的缘故稍显黯淡苍白的脸上,竟是一下子变了神色。 屈辱。 憎恶。 忍耐。 这些情绪浮现在他没有丝毫迷茫的金眸里,继而便被阴戾所覆盖。 “比起c朋友,更喜欢和老子做情人啊” 只在最开始由于身体下意识的排斥反应顿了一瞬,此后,他的眼中始终清明,若不是呼吸变得略微粗重,苍白的脸上浮出些许异样的血色,根本看不出来这个笑得张狂至极的男人在被怎样对待。 “不用想了,与其找技术不怎么样的你,老子还不如找恩奇都。” “唔,恩奇都。” 从金发的王此时的表情来看,他是被这句话给激起了怒火。 但怒意消退得很快,吉尔伽美什将男人混着血和汗水的凌乱银发撩起了一捧握在掌心,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嘴唇印在发丝上,慢慢地研磨。 “不用这么愤怒,我提起恩奇都没有别的意思。恩奇都哼,不比我好得到哪里去,你还是对那家伙有误解啊。” “不过,在这时候还有力气激怒我。” “难道,本王还没能让你满足?” 王故意这么说。 “是啊,你敢不敢再离我近一点?” 埃迪冷笑,故意这么回。 赌约的内容是,埃迪输,吉尔伽美什想做什么,他都任他做。 换个意思,只要能让他失去反抗的能力,当然就能肆意妄为了。 这个世上能让人类范畴最强的男人失去抵抗之力的强者,按理来说不存在。但人类最强怎么都没想到,比他强的除了神,竟然还有突然冒出来的“英灵”。 没办法,就算明知道摆在眼前的是一个深坑,他也要眼睛不眨地往里跳。 得到的下场很惨痛,印象深刻得,足以让他永远都记得这份耻辱。 稍稍可以解点气的是——他很狼狈,吉尔伽美什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荒芜一片的沙漠经过凭空而落的冰水的灌溉,过了这么多天,已经能够看到从湿润土壤中冒出的植物的嫩芽。 鲜绿的颜色点缀在黄土之中,果真一扫过去维持了不知多少年的荒凉,为这个地方增添了久违的勃勃生机。 埃迪不紧不慢地从原沙漠的中心走到这里,原本只是路过,却没想到,他在昔日留存在这里的村庄的遗址边缘,发现了自己的徒弟。 奥兹曼迪亚斯这个蠢小子,不知道在塌了一半的墙角边坐了多久,全身上下沾满了泥土和砂石,宛如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几乎要与背后的墙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这块“石头”的脚边还趴着一只萎靡不振的狮身人面兽,心思不在这里的埃迪可能直接就把他无视过去了。 “你想在这儿当多久的雕塑,走不走。” 埃迪说。 还在犹豫是一拳头砸在蠢小子的头上让他清醒,还是就让他继续坐在这里发呆,没料到,两种选择都不用做,蠢小子的反应出奇地快,话音未落就已经回神了。 “埃迪!!!” 前一秒还靠坐在墙角边对着自己的手掌出神,下一秒,奥兹曼迪亚斯就冲到了埃迪的身前。 比埃迪之前一眼扫见他这副尊容时的反应激烈得多,奥兹曼迪亚斯的目光一落在老师的身上,起初只是冷峻的面上顿时浮现出惊怒。 “竟——” “混小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实在是惨不忍睹啊,王子殿下这一次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老师毫不给面子地锤了一拳,差点被打趴下。 “老师。” “嗯,这就对了。” 埃迪这才满意地点头,像是没有注意到徒弟不愿意掩饰的急切。 奥兹曼迪亚斯根本不想在这些小细节上耽误时间。 他已经耽误了太久了。 那一天,他只远远地望了那两人一眼,下一瞬间,身体就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栽进差不多有数百米之外的泥沙里。 那一下自然摔得很是凄惨,但自己身上的疼痛并不重要。奥兹曼迪亚斯满心都在前方。 不信邪地再想赶来,就连脚步都无法迈开,巨大的杀意将他笼罩。 向前一步——一定会被杀死。 这是奥兹曼迪亚斯十八年来,与“死”离得最近的时刻。 属于人类的弱小身躯在颤抖,这是本能。但奥兹曼迪亚斯的心中仍然不愿认输,即使会被杀死,他也要过去,因为他的老师还在那里! 然而,就在他挣扎着要回去送死的时候,之前抛下的那只斯芬克斯不知怎么跑到了这里来,拼了命地把他往后拖,一直拖到了村庄的遗址来。 最开始是恼怒,他甚至想要杀掉这只两次违逆自己的神兽,但忽然之间,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已被冷汗浸满了全身,猛地栽倒在地后,就再也动不了了。 一坐下去,就坐到了现在。 为自己的软弱羞愤也好,为自己的弱小不甘也好 总而言之,再见到埃迪之时,奥兹曼迪亚斯不想掩饰,他将自己最真实的心情,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露了出来。 “老师!你还好这么看上去就好像完全没出事,但是全身都是血唔,等等,只有血?!” 埃迪:“什么叫做‘只有血’,你还想看到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一怔。 埃迪:“气也要被你小子气死了。放心吧,这些血大部分也不是我的。” 奥兹曼迪亚斯:“呃?!” “” 埃迪从傻徒弟脸上看到了几乎实质化的惊愕,视线微敛,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淡漠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相当冷淡地解释了一句:“你老师在过去的熟人手里吃了点亏。虽然没有把所有的仇都报回去,但至少,大部分有了。” “熟人” “哦,现在是仇人了。” “” 奥兹曼迪亚斯竟一时失言。 他没有从老师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以外的神色。 或许是因为,除却睁开后依然泛出冰冷的金色双瞳外,他的脸上就只有血的颜色。 男人原来的衣服已经不见了,上身赤/裸,只将颇有些残破的披风随手系在了腰间。 说实话,他这副打扮着实太豪放了些,放在他身上,也着实太狼狈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不仅是面容,包括头发在内,男人露出的上半身都浸满了血色,明明已经过去了几日,如今还那么鲜明,简直像是才从血池子里出来似的。 奥兹曼迪亚斯一开始那么震怒的原因就在于此。不过,让他强行冷静下来再仔细观察,就一下子发现了。 这确实不全是男人自己的血。 还有很大一部分,似乎是在很近的距离之下,另一个人的心脏或是什么地方猝然间破碎。 那一刹那,鲜血喷洒而出,才将他的上半身染了个彻底。 “老师,你不要为那种可恶的家伙” “什么?你觉得我在生气?不,与其说是生气,我现在” 不想说出来,但确实是,心情微妙。 是这样吗。 这个疑惑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奥兹曼迪亚斯这边,他真正在意的,却是无法直接问出口的事情。 那天撞见的画面给他的刺激太大了,这回在脑中重演,就让他不得不去审视男人身上的各处—— 没有。 还真的没有。 除了血迹,什么人为留下的痕迹都没有。 仅剩下的就只是些许不明显的伤口,就比如 他的老师,右手手掌上血肉模糊的洞。 即使只隔了这么一点距离,埃迪也没想到,在他心中始终定义为“傻小子”的奥兹曼迪亚斯此时正何等地浮想联翩。 他现在情绪稳定,气已经气过了。 愿赌服输不是嘴上一提,他说到做到,事后再来记恨不是他的作风。 只不过。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赌局,埃迪那时也不会那么愤怒。 他从始至终都把吉尔伽美什当做与恩奇都并肩的挚友,这两个已逝之人,是他的逆鳞,也是他时至今日也最为珍视的人。 因为重视,埃迪在吉尔伽美什已经明确表露出对他的欲望之后,还是抛下心中的芥蒂,在单方面的挚友临死之际去见他最后一面,等同于变相的原谅。 ——只要你不再提,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弟。你死后,我会永远把你铭记在心。 他就是这个意思,也仅此而已。 然而,吉尔伽美什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最气愤的是,认定的挚友做出的极端选择,他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以前戏称那家伙跟自己太像了,说的是狂妄自大听不进人话这一方面。可实际上,埃迪跟吉尔伽美什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的“欲望”截然不同。 吉尔伽美什追求的,应当就是欲望本身,他拥有一切,定然拥有一切,所以对于得不到的,也注定会去追赶。 而埃迪,他想要什么谁知道呢。 埃迪毫不犹豫就能认定,自己就变成混账王眼中的那个“得不到”了。 期望被辜负,尊严被践踏,这如何不让他怒不可遏? 做所谓的赌约完成之后,给自以为是的混账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当然是肯定的。 唔,吉尔伽美什本人有没有觉得刻骨铭心,那就不知道了。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不错吧。” “咳c咳——咳和伊什塔尔落得同样的下场,实在说不出不错这两个字了。” 血雾如雨幕一般倾盆撒下,瞬时间便将埃迪淋了个彻底。 这一幕,看着是很解气,但他的心居然一点畅快都没有,反而在眼中映入被冰锥从内而外穿破的男人此时的神情时,莫名地沉了一沉。 果然还是没防住啊,不,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防备——王的神情,似乎在这样说着。 半撑起身体,王的金发垂落下来,在眼前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但是,从埃迪的角度,却是能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轻笑。 跟此前欠揍又恶劣的嚣张笑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 就是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这样轻笑起来的吉尔伽美什,跟他认定的不,怎么可能。 “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也变成最后一击了。勉勉强强拖到了现在唔,该回去了。” 第一次落到如此惨状的王意外地没有生气。 最先喷涌而出的血柱流势减小,还未流尽的便一点一点,缓慢无声地滴落在埃迪的身前。 似乎还有几许,滴在了他尽显冷漠的面庞上,然后滑落,与耳边已经变了色的发丝汇合。 这几滴血,正是从王的唇边坠落。 “用这么厌恶的眼神注视着我算了,总比让你继续用让我无法忍受的纵容看过来好。” “只对你承认吧,我确实干了一件糟糕透顶的蠢事,绝对会被恩奇都耻笑。” 王俯下了身,就在他的耳边轻声叹息。 那个时候,埃迪心中那股莫名的滋味越来越重,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烦躁腾升到了极点,正欲开口—— 吉尔伽美什就在此时吻住了他。 明明此前那么多的时间,更能让他为所欲为的时候,他没有吻。偏偏是这个时候,还用的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两人的口中都有极为浓郁的血腥味,这样的一个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温柔。 不用说了,埃迪又呆住了。 不提那没能说出来的话,他还准备再让吉尔伽美什被扎得更穿一点。 然而,吉尔伽美什很快就和他分开。 正如他之前所说,已经到了极限,他要回那什么英灵殿了。 身形化作金芒溃散之前,这个做了无比恶劣之事c让埃迪分外失望的家伙,最后留下了几句话。 还是在他的耳边。 “对不起,埃迪。” “那些本来不打算说的倾慕的话,再等等吧。等到下一次见面,说给你听也不是” “咳嗯,没错。本王一定会说给你听。” 有病啊。 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莫名其妙地搞了这么一堆事,从朋友升级为敌人,最后还说什么下次见面要说倾慕的—— “” “” “等等倾慕?????” 妈的。 搞了半天,打得天翻地覆你死我活,又是血又是伤,最后还滚到了一块儿去 吉尔伽美什这个神经病,“成为我的人”跟“我喜欢你请你和我在一起”,意思似乎差不多,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虽然无论是哪种他都不会答应。 但是。 “暗恋老子,你他妈的不会直接说吗?!” 爽爽个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也许是因为他浑身都是血, 就算现在伤势愈合了,也无法忽视他此前伤痕累累的事实。 也许又因为,他的脸上出现了那么微弱的一点疲惫,一点也不像那个总是趾高气昂的老师了。 反正, 不论到底是什么原因, 在男人抬起手, 又向自己伸来的时候,奥兹曼迪亚斯一动也不动,只是睁着眼, 望着男人的手靠近。 咦 等一下,他以为老师又要像刚才那样重重地敲上他的头, 说出一些在他看来很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话。 结果, 眨眼就收敛起疲倦的老师没有敲他, 就在奥兹曼迪亚斯震惊的目光中, 手指戳到了他的额头。 “在这儿傻等了几天?” 奥兹曼迪亚斯哑然了半晌, 竟然忘记自己在这个破地方呆坐了多久。转念一算, 他答道:“十嗯, 四天。” 不知怎么, 他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真正等待的时间减去了几日。因为, 如果算上他之前赶到某一个地方的日子, 一共应该有十天了。 老师好像不知道他曾经出现在了那个地方。 虽然离得并不算近,也只是粗略地望见了一眼, 具体的情景根本没怎么看清, 但是 奥兹曼迪亚斯下意识地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并不只是考虑到老师的自尊, 还有一些更重要的因素。 那就像是一个既危险,又散发着诱人芳香的秘密。对此还不是很明白的他想把它藏在心里,就算如鲠在喉,也要品鉴一番陌生而似乎格外甜美的滋味。 “嗯。” 老师好像在欣慰,因为他冷峻一片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你有你的主见,我就不说没事不去训练往这里跑做什么的话了。” 奥兹曼迪亚斯张口欲言,额头立时一痛。 一个脑嘣敲在了上面,真是熟悉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这样,冷不防被弹一下,然后更加冷不防地飞出了十米远——当然,现在他没有飞出去,还是好好地站在原地。 “你是个好孩子,奥兹。”老师慢慢地收回了手,从低沉的嗓音里,他似乎听出了赞赏和欣慰的味道。 “说起来,我应该还要好好地谢谢你不过,说得太多你小子怕是要飞起来,好了!到此为止。走走走,先找个地方洗澡,洗完澡就吃饭!” 奥兹曼迪亚斯:“” 居然被表扬了。不对,最关键的是,被感谢了! 从小到大受到过无数献媚夸赞的王子竟然在这一刻感到一丝受宠若惊——不,不可能的。虽然夸得实在太晚了,但,他绝对担当得起。 而且,就只有这一句话,完全不够! “没了?已经没了?老师,你是不是还漏了什么话没说完。”奥兹曼迪亚斯不满:“还有,我不是‘孩子’,不要这么幼稚地叫我!” 老师很敷衍:“谁管你啊,懂不懂什么叫做知足。行了累死我了,你不走我走了。” 奥兹曼迪亚斯:“” 没办法,他只能跟上去,但心里还是不服的。 “老师,你绝对不可以小看我!我会超过你的,然后还会打败你。” “又来了,不是说过我们之间的差距你是跨不过去的么。” “嗯?我从来都不这么认为,就算差的不是距离,而是所有人都认为绝对无法跨越的阶层。没什么是‘绝对’的,在你眼中这么弱小的我,终有一天会胜过你——我就是这么相信的。” “是吗。” 原本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 奥兹曼迪亚斯敏锐地发现,似乎就因为他自信昂扬地说出的这番话,老师的某一缕思绪被勾起。 “还是太稚嫩了,把话说得这么满不过。” 又看见,男人回过了头,金眸里残留的阴翳尽数褪去。由沙漠所化的绿洲上方正是朗朗晴空,他眼里燃起的阳光同样可以烧去深处的阴霾。 他对着奥兹曼迪亚斯道:“说得不错——多夸你一句了啊。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我也就没有资格来否认你!” “那么,尽你所能,来追赶我吧。” “事先申明,我不可能停在原地等你。” 话音犹如石头砸入本就不甘于沉寂的池水中,激起满池涟漪。奥兹曼迪亚斯的双眼慢慢地睁大。 是不是,那可以扫尽一切阴霾的光芒也照进了他的眼里。 在不久后的未来,将会成为纵古观今也毋庸置疑的最伟大的法老的奥兹曼迪亚斯,现在还只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青年。 还没到他最耀眼的时候,还没到他最巅峰的时候,可是,他却在这么不完美的时候,一眼望见了比未来的他更要耀眼的人。 这个人即使刚从能让绝大多数人崩溃绝望的泥泞里走出来,那么快,就不愿意为淤泥所停留了。 他便朝着似是受到极大震撼的未来法老一笑,上扬的眼眉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他说—— “自大又骄傲的小子,想要追上来的话,就真的要竭尽全力了。” “说不定,得把你这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全部耗尽才行哦。” 被引诱了。 可恶,这样的老师 这样的,竟敢比神之子还要耀眼夺目的男人,真是让人既生气,又不得不为他所吸引。 奥兹曼迪亚斯终于明白了,近些年来,总是时不时出现在他心里c又难以言明为何的古怪滋味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说得对,我还是太幼稚,竟然连这种心思” 连这种心思,都不能及时发现。 连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个心思——对象还是自己的老师——这一点都免了。 根本就没有必要c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感到羞耻。 因为,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这下终于有点自知之明了。行啦,别啰嗦,你老师现在跟裸奔没什么区别了,赶紧找件衣服穿上再说等一下!你脱什么脱!” “不,你先披上我的。” “” 正是因为一直以来被当做幼稚的小鬼,突然之间,“小鬼”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了这么不容拒绝的台词,总会让人诧异一下。 来这里之前,因为前方风沙太大,实在让人睁不开眼,奥兹曼迪亚斯额外在身上披了一件长长的白色披肩。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天,白色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来了,但—— “难道,你要我眼看着自己的老师穿上庶民的粗衣?不行,先将就一下,我要给你准备最好的。” “突然这么热情干嘛,以前没发现你对老师我这么关心啊。另外我觉得只要能穿就” “不行!唔准确来说,庶民家中根本不可能有可以借给你穿的多余的衣物,布料可是相当珍贵的。哦,反正这幅打扮也不算奇怪,你也大可以保持这个模样回底比斯。” “” 老师哑口无言了。 奥兹曼迪亚斯似乎误打误撞,找到了存在于这个强大男人心里的唯一的弱点。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天气多热,死都不愿意让自己身上少一块布——据说,他相当嫌弃乌鲁克(乌鲁克?)和埃及这里的人总是不好好穿衣服,整天穿一条裙子似的短裤,打架都怕裤子掉下来。 要知道,如果不是特殊原因,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像现在这样约等于裸奔地出现在任何人的眼里。 “好吧好吧,就不跟你客气了。” 果然,妥协了。 奥兹曼迪亚斯脱下了那件灰扑扑的披肩,还不让男人自己伸手来拿,他要亲自帮他穿。 很顺利,虽然受两人身高和体格差异的影响,这么大一块布只能勉强遮住男人的前胸,但奥兹曼迪亚斯还是很满意。 这只是很小的细节,迈出的很小的一步。 可是,即使只有这么一点点。 也可以界定为,一只从幼豹逐渐长大的真正猛兽的——初次在自己的领地和猎物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的试探行为。 才明白过来自己想要什么的未来法老,已经可以为自己毫不犹豫c毫不动摇的行动安享喜悦了。 不过,很气馁,但相对来说更应庆幸的是,本身就是凶兽中的凶兽,绝对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猎物”,还未对他心生警惕,也就方便了他暗自的放纵。 “这次真的要走了——不要啰嗦了,奥兹!” “来了!” 奥兹曼迪亚斯再度追了上去。 这一次,再不肯落后地与那个男人并肩而行之前。 他的目光如炬,却是落到了男人的脚踝,瞳孔中浮现出了极其炽热的颜色。 双脚的脚踝,原来空无一物的地方,居然多出了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异物。 本来是一对镣铐。 似由纯金打造,中间连着一条坚固的金链,寓意可能是,将男人牢牢地锁在其中,一步也不让他逃离。 然而——链条在许久之前就被硬生生地扯断了,留下的,就只是还禁锢在两边脚踝上的金色镣铐。 太刺眼了。 太突兀了。 怎·么·可·以·允·许—— 不能不承认,这个方才在一瞬间内确定自己的目标和计划的青年脑海中,正在浮想联翩。 那一幕,他只远远望了个大概,但也因此留出了想象的空间。 那个金发的男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将成为他此世之敌。 而抛开仇怨。 啊 脆弱。 无力。 这样的词,肯定不能用“老师”的身上吧。 即使被人压在身下,他也理应是高傲的,不可能像何等柔软的器物,由人肆意把玩。 他拥有完美的身体,不仅是漂亮,没有一处不显露出男人本能之中的强势和侵略气息。这样的人,本不应该让污浊的血和泥水玷污他的银发,更不应该——怎么有人敢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可是,不仅真的有人这么想,还真的这么做了。 每当想到这里,未来的法老便不禁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 如果是他,绝不会这么做。 啊,不是说他不想把亲爱的“老师”压在自己身下——想,这是肯定的。 本质的区别就在于: 暂且不提实力差距,他绝不会强迫他。 他绝不会用锁链锁住他。 他想要那个男人发自内心地接纳他。 他想要让那个男人漂亮的身体浮出薄薄红晕,面上减去了凌厉得近乎冷漠的表情,多出情动时的艳丽光华。 最好,就带着那勾得刹那心动的略显轻蔑的笑,用柔化后也那么耀眼的金色的眼睛倒映出他的影子。 也就是真正地征·服·那·个·男·人。 他一定可以做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是错觉吧。 应该是, 错觉吧。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埃迪总有一种全身都在发毛的诡异感觉。 诡异感觉的来源似乎是奥兹——奥兹曼迪亚斯。他其实打一开始就没忘记那小子的全名,只是装作记不住,故意喊前面两个字而已。 能对承受能力方面尤其强悍的埃迪造成如此厉害的精神污染, 那小子可以说是相当了不起了。 而那种“感觉”要怎么形容呢?这也是一个难题。 好吧, 用最简洁明了的余音那么一个或者两个词就能概括。 ——腻歪。 ——恶心。 最先想到的, 就是这两个形容词了。 说那小子“恶心”,倒不是对他本人有什么意见,纯粹是由前一个“腻歪”引申出来的直接感受。 奥兹曼迪亚斯也不知道是怎么吃错药了, 从某一天开始,行为举动忽然一改以前的作风。 变化之快, 改变幅度之大, 表达方式之直接, 让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直接的埃迪都有些受不了。 如果要详细点来描述, 那就是——在某一天之前, 奥兹曼迪亚斯虽然也是没事就天天缠着他, 在他身边打转, 但做的事情就只有不停不停不停地挑战他这一件。 现在就有点不一样了。 挑战还是每日必做的事项之一, 只不过, 他擅自增加了无数在埃迪看来很没有意义的纠缠内容。 自从三年多前勉强算是正式承认了奥兹曼迪亚斯是自己的弟子, 埃迪对待他认真了很多,很少会觉得不耐烦。 然而如今, 那不耐烦的情绪竟然又跟着回来了。 起初还只是不耐烦, 万万没想到, 很快不耐升级,变成了现在的——头疼,无奈,难以言喻,很想揍人。 “我再确认一遍,你给我老实回答。奥兹曼迪亚斯,你的脑袋是不是在哪里撞坏了,弄来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想干啥?” “啊?听不懂你的意思。别说这个了,今天送的,你不喜欢么?” “老子在问你,平白无故给我送什么花。” “哦。”奥兹曼迪亚斯恍然,也果然表现得坦率极了。 “就是想要送给你啊。”过了几个月,似乎又长开了一点的年轻人笑着说。 这么一看,才真的叫做稚气全失。 褐发褐肤的青年长到了只比埃迪矮一点的高度。 他有太阳神般的威严,举手投足间皆带着成熟稳重,如若让面色冷峻,便能使旁人无法直视他的双眼。 初见之时只到腰c只要被无视就会自己发脾气的小王子长大了,他这副模样,就算是埃迪,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成为了一个正值盛年c因而野心勃勃的男人。 不过——这都是表面! 埃迪起初还对好不容易认可了的弟子的成长颇感欣慰,没过多久,对方就严重地破坏了他对他的期望。 幼稚本质是越活越回去了,比十二岁的时候还要幼稚! 埃迪(头开始痛):“所以说,没事送我花干嘛。我看着像是喜欢花的人?” 奥兹曼迪亚斯(毫不犹豫):“嗯,不像。” 埃迪举起拳头。 奥兹曼迪亚斯:“但是,这是我的心意。” “想要借此表达的我的心意——比如感谢,还有别的什么,老师可以猜一猜。” “没兴趣,快点拿走拿走。” “不要?” “不要。” “真的不要?” “” “” “行了行了行了,不硬塞给我你小子是不会死心的。拿来吧,我看看今天又是什么啧,莲花?” 盯着这一瓣接一瓣凑在一起的花,埃迪的头更痛了。 奥兹曼迪亚斯这个烦人的小子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手把花往自己口袋里一塞,就只能皱着眉,颇为小心翼翼地拎着。 “表达感谢你就不能换种方式吗,口头感谢我觉得就——” “不行!” 埃迪:“” 以前是他经常不留情地打断话多的王子,现在王子长大了,皮硬了,居然敢反过来打断老师的话。 “我要给你准备最好的。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就一定要做到。”听听这语气,多傲慢。 转过话头,奥兹曼迪亚斯还理直气壮地埋怨他:“还不是老师你。除了酒,就没有别的喜好了么?酒有妮菲塔丽和摩西送了,我要选择不一样的。” “你对官职没有兴趣,不喜欢一般人最爱的黄金,宝石,布绸。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要给你找来。” 从这小子的口中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傲慢。 但埃迪听着,烦是烦,却仍是无法忽略他话中的赤诚之心。 他想要什么,就给他找来好吧,暂且忽略他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只会自己想办法得到,不会让别人插手这一点。 那么,他想要什么?他喜欢什么?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喜欢美人儿,比美酒还要喜欢得多一点。 最好是蓝色。蓝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如果不是蓝色也没关系,恩奇都那样的他也很喜欢算了,不提恩奇都。 换一个内容。再次一点点的,他还喜欢积极的,热情的人或事物。 然而,他喜欢的,他想要的,都已经找不到了。 哦,等等,按照这个标准来看 埃迪转眼往旁边看了看,那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神色略有改变。 奥兹曼迪亚斯:“?” 他显然不知道男人在一瞬间想到了那么久远之前的事情,只觉得男人这回盯着他,眼神似是若有所思。 然后——不等疑惑浮现,他就被埃迪一句话给砸懵了。 “唔,虽然你既不是美人也不是美酒,但好歹和热情积极沾了一点边儿。” “那么,奥兹。”埃迪认真地看着他,“我很喜欢你,目前喜欢的就是你了。” ——所以混小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就别往我这里塞了啊! 他想表达的是没说出来的这个意思,稍稍照顾了一下奥兹曼迪亚斯的自尊心。 可是,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奥兹曼迪亚斯突然陷入了恍惚状态。 埃迪一脸莫名其妙。 “喂!喂!奥兹,傻小子!你在发什么呆?” “不行,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啊,不过,老师你的坦然真是让我格外欣喜!既然如此,我也——” “哦,漏了一个。妮菲塔丽我也很喜欢,她比你可爱多了。” “” “说起来,是谁教你来送花的,妮菲塔丽,还是摩西?” “哦”莫名消沉,然后一口咬定:“摩西。” “摩西会给你出这种馊主意?”埃迪将信将疑,但最后还是没有深究,只道:“以后不要送我花了。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习惯,反正” 奥兹曼迪亚斯微愣,就见男人此时已经移开了目光,只有声音传进耳里。 “我一直觉得,这是表达爱意的方式。这些花,不要乱送,给以后你确定了心意的,真正喜欢的爱人吧。” “唔。” 奥兹曼迪亚斯差点就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但,让他临时停下来的原因,还是埃迪。 男人的神情没有变化,可奥兹曼迪亚斯却没来由地觉得,他想起了什么不愿跟自己提及的往事。 大概不是错觉。 似是怅然,又有些许落寞。很淡很淡,但确实存在。 另一边,埃迪说完了话,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某个傻小子的回答,不禁又扭头看了回去。 他还以为奥兹曼迪亚斯被他打击了积极性,杵在那里不高兴。但回头一看,表情好像又不像。 具体是什么表情有些难概括。 确实有生气的成分在,好像又还有,某个很在意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似的耿耿于怀。 埃迪无法理解情窦初开(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确实是这样)的年轻人激昂澎湃的内心世界,也不打算往深里探究。 他简单粗暴,直接动手。 啪! “愣什么!今天还打不打,我还想睡个午觉呢。” 奥兹曼迪亚斯:“” 奥兹曼迪亚斯:“打!” 每日必定完成的事项开始了。 除却埃迪终于需要稍稍认真一点才能把武力方面也成长飞快的弟子踩倒在地,挑战的结果一如既往,没有改变。 嗯 挑战结束的后续,好像变了一点。 “老师” 本来应该老老实实在地上喘粗气挺尸的徒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陋习,总喜欢带着一身的泥和灰,往干干净净的埃迪身上黏。 奥兹曼迪亚斯把自己满是汗渍的下巴搁在男人的肩上,同样湿漉漉的脸就贴着男人的耳根。 明明整个人都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这小子的双手却不闲着,不着痕迹地从老师的腋下穿过,就这样,严严密密地环住他。 “不要得寸进尺啊。” 又是这浑身起毛的感觉。埃迪要被腻歪死了,褐色的短毛也贴着他的脸,还颇为扎人。 “越活越回去了,这是在对着我撒娇?” “没有,只是想这么抱一抱。” “去抱你父母,抱摩西,离我远一点。” “不要。” 明明是在撒娇却死活不承认的小子在他颈窝边蹭了蹭。 随后,大概是无意间蹭着蹭着碰到了——不,这根本就是故意的。 奥兹曼迪亚斯偏过头,嘴唇刚好碰到了埃迪的侧脸,在靠近嘴角的地方很是光明正大地亲了一下。 埃迪:“” 下场很明显。 高大威严不容小觑的未来法老,又被他的老师丢出去了至少二十米远。 然而。 有一点,埃迪显然没有意识到。 时至今日奥兹曼迪亚斯能成为得到他认可的弟子,除却天赋,百分之八十的原因都在于—— 说好听点是坚持不懈,说不好听点,就是死缠烂打。 这死小子死缠烂打的精神多年以来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大幅增加了。 不让奥兹曼迪亚斯傻兮兮地送花过来之后,埃迪没想到,死小子十分自然地转移了目标,竟然把每天挑战完都顶着汗往自己身上黏的这一陋习长期延续下来。 哦,还不止,平时只要待在一块儿,死小子还是要大大方方地黏上来。 从背后搂腰,从前面环住肩膀,冒着被揍的风险也要顽固不宁地往他脸上吧唧一口 埃迪:“这徒弟我还真的是越养越小了。” 虽然已经活了这么久,但是,眼睁睁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幼稚小豹子,慢慢地变成现在这个幼稚的——傻子,这样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埃迪也拿不准,奥兹曼迪亚斯这种是普遍现象还是特例。 实在是头疼,但时间一长,他也懒得管了,揍了一次一次不也没用。 所以,奥兹曼迪亚斯很快就欣喜地发现,再试探着抱上去的时候,老师嘴上说着快滚远点不然揍你哦,实际上并没有动,一脸懒散地任由他抱。 又过了一阵,连明目张胆的动手动脚c再明目张胆一点的亲吻,老师也不管他了。当然,他最想亲到的那个地方还是不行。 得到了以上战果,奥兹曼迪亚斯还算比较满意。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让老师毫无防备地闭上眼,把他当做垫子靠着睡下晒太阳了。 这么亲近,后面再接再厉,让老师更加纵容他,岂不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总之——奥兹曼迪亚斯神采飞扬,走路带风,昂首挺胸,不知道他心里在喜滋滋想什么的旁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免不得要陶醉于犹如雄鹰般等待展翅翱翔的王子殿下的英姿。 有一天,意气风发的奥兹曼迪亚斯又准备去找埃迪。 结果,在路上,他偶遇了大概有许久没见的摩西。 成人之后,这对义兄弟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不仅是因为奥兹曼迪亚斯一心都放在埃迪身上,摩西那边,似乎也有自己默默准备着的事情。 不过呢,即使见得少,他们的兄弟情谊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奥兹曼迪亚斯这次在路上撞见摩西,自然很是欣喜。 然而,他刚刚开口:“摩——” 摩西就露出了格外真诚c但不知怎么略有一点奇怪的表情:“恭喜你,奥兹!” 奥兹曼迪亚斯(懵):“恭喜我什么?” 摩西:“你和妮菲啊。祝福你们的爱情和婚姻,以后一定可以永远幸福。” 奥兹曼迪亚斯:“爱情和婚姻???我和妮菲塔丽???” 摩西没想到奥兹曼迪亚斯会是这个反应,也愣了:“你们订婚的事情,难道你还不知道?” 奥兹曼迪亚斯:“我!根!本!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唔”摩西似乎很是疑惑,但还是决定像计划那样,对亲爱的兄弟献上最真诚的祝贺:“迟一点知道也没关系。这不是很好吗,两个相爱之人的结合” “等一下。” 奥兹曼迪亚斯突然打断了他,语气冷峻。 “谁说我和妮菲塔丽相爱了?” 摩西震惊:“什么?你不喜欢妮菲?那以前,你对妮菲的关注是怎么回事。” 奥兹曼迪亚斯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他仔仔细细c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自己的义兄,似乎可以把外表温文尔雅的白发青年的内心看穿。 奥兹曼迪亚斯:“摩西,你误会得太彻底了。” “我和妮菲塔丽只是朋友,那家伙咳。”他顿了顿,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喜欢的不是她!” “难道还有别人吗?” “当然。” 奥兹曼迪亚斯看向摩西,一字一顿:“我喜欢老师。不,我爱上的是我的老师,埃迪。” 摩西惊得差点把节杖丢了:“” 奥兹曼迪亚斯神色从未有这般严肃,他托腮,沉吟。 然后,他就明白了。 “怪不得妮菲塔丽会对我说那么一句话。” ——王子殿下,我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你以后可得好好感谢我哦。 “嗯,这就没问题了。摩西!” “怎么了?” “我想要的是埃迪。” 奥兹曼迪亚斯一把将瘦瘦弱弱的摩西拽了过来,目光炯炯:“你喜欢妮菲塔丽,妮菲塔丽喜欢的也是你——” “很好,达成共识!” “?!” 如果奥兹曼迪亚斯没有在半路上遇到摩西,并且停下脚步攀谈,这个时候,就算他去平时埃迪晒太阳的地方找埃迪,也是找不到人的。 因为埃迪在这几年来一直很关照的小姑娘妮菲塔丽那里,一时半会没打算回来。 也就是说,那个越来越黏糊人的傻徒弟,又一次可怜地被他给暂时性遗忘了。 他过来的时候,妮菲塔丽正坐在院子里。 服侍她的仆人远远地看到埃迪走过来的影子,一刻也不耽搁,立即就退了下去。只在庭院的门口留了两个侍女,远远地望着他们这边。 “脸色怎么还是这么难看,没有好好吃饭?” 埃迪走到妮菲塔丽坐着的木椅边,垂眼看到同时转过脸来的少女的脸色,当即就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很不满意。 受人种和环境影响,这里的人都是褐色的皮肤,妮菲塔丽也不例外。 不过,小时就能看出五官秀丽的妮菲塔丽长到了十八岁,顿时显得更加美丽。 在埃迪眼里,妮菲塔丽外表发生的变化虽然也很大,但总体来说,还是那个他觉得十分顺眼c时不时可以带着她任性一下的小姑娘。 也因此,总是惯着的小姑娘变得这么萎靡不振,他看着自然很是不舒服。 而且,让小姑娘变成这样的原因里面,或多或少还有他的一份。 “啊,埃迪大人,你怎么来了。” 妮菲塔丽见到他来,喜悦之余,竟然很惊讶。 如果是之前的她,这时肯定会激动地站起来——虽然长大了,不至于还像小时候那样羞涩地跑到男人跟前抓住他的衣角,但也会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男人的身边。 然而,现在的她站不起来。 不是说腿脚出了什么问题,没有这么严重。少女的腿上搭着一张小毯,即使如今天气正好,她也穿得格外地多。 是身体上的毛病。 几个月前,尝试召唤术留下的后遗症。 毕竟召唤出了那么强大的存在,在英灵之中也是最顶级的,况且,来的还是英灵的本体。 就算某个已经被埃迪遗忘到天边且并不准备在意他的男人及时切断了契约,妮菲塔丽的魔力被抽干还不够,生命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所以,在几年之内,她只能像现在这样休养。 “这么吃惊做什么,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不是这个意思啦因为,听说埃迪大人最近都在皇宫心无旁骛地指点奥兹曼迪亚斯,不让任何人打扰。所以没想到会有时间到我家来,唔。” “指点倒是没错,心无旁骛——我知道了,那小子在乱传什么!回去收拾他。” “哈哈哈~” 妮菲塔丽笑了起来。 笑得这么单纯可爱,不着痕迹就把某王子出卖了的人,绝对不是她。 “没记错的话,妮菲塔丽,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咦对呢,埃迪大人不说,我自己都要忘了。” “那好。” 埃迪道。 他也不拖延,开口,便说出了自己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 “妮菲塔丽。” 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经问过许多次的那样。 “想要去什么地方看看吗,还是说,你想要什么礼物。” “十八岁生日,再加上——庆祝庆祝你和奥兹那小子的订婚。说吧,什么都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奥兹曼迪亚斯和妮菲塔丽的婚事, 应当是许久以前就被大人决定好了的,只是没有提前告诉他们。 原因其实很简单。妮菲塔丽是上埃及世袭大贵族的嫡女,只凭这一个显赫c还可以为如今由下埃及政权建立的新王朝奠定根基的背景,她和将会成为法老的奥兹曼迪亚斯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让两个年轻人提前培养感情——奥兹曼迪亚斯的父亲塞提其实早就想到了, 而妮菲塔丽那边, 她的父母也在有意无意地提起年轻有为的王子。 原定的计划, 是等到奥兹曼迪亚斯十八岁的时候,就让他们见上一面。不久之后,婚礼也该进入筹备的步骤了。 十八岁放在这个时代, 已经算是比较晚的婚龄。不过,对于才从军队和某位可怕的大人手里磨练出来的王子来说, 差不多正合适。 大人们的打算做得很好,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成熟, 就可以领着未婚的子女见面了—— 天降噩耗。 只能这么来形容。 出事的是妮菲塔丽。谁都没想到, 妮菲塔丽会因为一场极其特殊的意外险些丢掉性命。 即使最后万幸地活了下来, 身体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留在家中调养身体, 连在外吹吹风都要小心。 其中, 那个“意外”跟上面提到的那位大人有关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晓。倒是那被称为“神迹”的异象连绵了十天, 真的被法老对外宣布为神迹显现了。 只能够隐瞒, 不能张扬,更不能说, 作为连着几年被瞒在鼓里的当事人的长辈去找“罪魁祸首”算账——谁有那份魄力去找呢? 那个男人在埃及待了五年, 除了奥兹曼迪亚斯他们, 就只有塞提能比较正常地与他交流,其他人,始终对他敬而远之。 明明他也没有做什么值得人恐惧的事情,算得上出格的就是擅自教妮菲塔丽奇怪的法术,但是,从第一印象留下来的畏惧像是根植于心,无法轻易拔出。 似乎连法老都秉承了一个放任和旁观的原则,别人自然更不可能插手了,只好将埋怨放在心里。 这也就是埃迪间接让妮菲塔丽无法如期与奥兹曼迪亚斯成婚之后,光明正大地人家家里跑,还没被赶出去的重要原因。 其实奥兹曼迪亚斯这么久都不知道他和妮菲塔丽要订婚的原因,也在埃迪这里。 塞提每次想要和他提这件事,话刚起了一个头,心不在焉的王子殿下就以马上要去找老师训练为由消失了,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和奥兹曼迪亚斯的婚事呀” 思绪收回,坐在阳光下的少女轻声低语,话音里似是流露出了不明显的惆怅。 当然,她在下一刻就对埃迪展颜笑道:“都怪我,不知道要推迟到多久以后呢。不过,王子殿下知道以后,应该会松一口气吧。” “不管奥兹是什么反应。” 埃迪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在了妮菲塔丽的头顶,摸了摸少女柔顺的褐发。 “我只知道,那小子还幼稚得很,对你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而你,以后也不会开心。” 他这话说得太突然,也太直接了。直接得让妮菲塔丽都不由得一呆,继而脸上浮出了被戳中了心思的绯红。 “哎?” “你和摩西。不用掩饰,表现得太明显了,我还能看不出——好吧,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就是那回事儿。” 一听这话,就知道埃迪虽然直觉敏锐,但那是在战斗时或者偶尔的情商上线。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不拘一格,更不会留意纤细的少女情怀这类小细节的人。 所以,在发现妮菲塔丽忽然面红耳赤几乎说不出话之后,埃迪只皱了一下眉,顿了一顿,就紧接着开口。 还是之前,对妮菲塔丽说过的内容。这一次,便是强调。 “不是说了吗,你是我难得喜欢的小姑娘,你的生日礼物,我只会送最能让你高兴的,也是你最想要的。” “去什么地方,还是要什么东西,或者,更大胆的愿望也没有关系。” “埃迪大人,我” 妮菲塔丽才从震惊中脱离出来,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要说出什么话来。 男人的低沉嗓音十分地平静,完全不像是在说——对绝大部分人而言犹如天方夜谭,或者让人无法想象c更不敢去落为实践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你一直都是一个比许多人都要胆大的姑娘啊,妮菲塔丽。” 他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平静的话音传到了妮菲塔丽的耳里,就像是落石跌入深潭,不止有涟漪,还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回响声。 然而,妮菲塔丽很快就回神了。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埃迪这番话的含义,可是,她对另一个事实,也最是清楚不过—— “大胆”,或许是从她悄悄做的一件又一件打破禁锢的事情上体现出的。 但真相不是这样。 她其实并没有多么勇敢。因为,驱使她走出脚下这片被父母和家庭圈定的熟悉土壤的力量,起初都来自于他人。 最开始就是摩西。 摩西是妮菲塔丽的第一个朋友,她想要见到他,和他向自己描述的广阔天地,才会鼓起勇气,向外迈出艰难的一步。 紧接着,就是此时依然站在身前鼓励她的这位大人了。 妮菲塔丽不自禁地想,如果没有遇到埃迪,如今的她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真好啊。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比太阳还要夺目的存在。 这样的人,天生便注定会得到无数或是敬畏或是仰慕的目光,也注定会用自己的光芒,吸引在黑暗中迷茫前行的人向他这里靠近。 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走得那么近,毕竟男人也在前进,但是 不管怎么说,总要努力,努力地向那边奔跑,想着离得越近越好才对吧。 不努力一点,不勇敢一点,没过多久就会被抛在身后什么的那股在心间不断增长的勇气,便来源于此。 当然啦,并不是所有被这个男人吸引的人都是这个理由——只是因为她自己是这样,才会这么说。 从另一种方面来说,这也算是她的任□□。 所以。 知道了结果后,不能再继续了。 埃迪等了颇长的一段时间,也没等到妮菲塔丽的回答。 不过,他一点也不心急。 小姑娘,遇到这种麻烦的事情总得多想想——虽说从他的角度来看,这种事情压根没什么可想的,真正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 而且,他也很有信心——当然是对自己有信心。 不就是把两个情投意合的小年轻凑到一起吗?这种事他在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没心情管这么多闲事。 这一次,算作心血来潮也好,他可以牺牲一下傻徒弟的幸福——幸福个屁,那小子根本没喜欢过谁,不至于硬和妮菲塔丽凑到一块。 也许等奥兹曼迪亚斯开了窍,会喜欢上活泼美丽的妮菲塔丽唔,谁知道呢。 反正,经过稍稍的权衡,埃迪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要比任性,还真没谁比得过打定了主意的他。毕竟,他可不会考虑什么国家什么政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发点,就只有那么一个。 所以,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妮菲塔丽的回答呢? “” “嗯嗯——此时此刻最想要的礼物。我想好啦,埃迪大人。” “唔,说吧,要什么?” 埃迪打起了精神,抱着结果定然不会超出想象的念头去听。 然后,他就看见少女冲自己眨眼。 她格外温柔地将男人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拉了下来,用自己显然遮不住所有的小手握住,最后,才让男人的掌心贴住自己隐约发凉的面颊。 “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父亲大人总说,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将最美的名字赋予我,未来定会给我们的家族增添荣耀。” “但是,父亲和母亲对我很好,不知怎么总有一种距离感。而兄长和姐姐们和我的年纪差得太大,似乎从小就没办法亲近起来” 埃迪听她说到这里,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可是,他暂时不便于插口打断,便皱起眉,注视着妮菲塔丽露出了有些许忐忑c但更多是期待的表情,凝望向自己的目光里,也尽是渴求。 这比过去她请求埃迪带她去什么地方看一看时,更要来得期待,也确实是此时此刻的她,最希望能够实现的愿望。 “虽然总是称呼你为埃迪大人,但是,在我的心里,埃迪大人就是我最亲近的长辈,也是最关怀我c最纵容我的长辈。” “所以”妮菲塔丽小小地咬了咬唇,重新开口时,眼神无比坚定。 她对埃迪道:“我能得到那份荣幸,称呼你为兄长吗?” 埃迪愣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妮菲塔丽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想到了什么。 一是愧疚。 之前提出想向埃迪学习魔术,并不是因为好奇或是对未知事物的尝试,而是向前面说起的那样,单纯地想要让自己离得更近一点,不被抛下。 然而,结果却尤为惨淡。她自己出了什么事倒没有关系,最让妮菲塔丽不安的是,她似乎惹出了让埃迪大人受伤的麻烦。 具体发生了什么,埃迪没有多说,可妮菲塔丽却有很不好的预感。 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就算埃迪大人还会继续包容她也不行。 作为微不足道的一点回报—— 还有最后一点内容。 “希望能以兄长的身份给予我祝福。如果兄长也愿意的话,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我把你看作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即使那么孤独,也愿意对陌生人展露善意的如此温柔的你,也能够幸福。 随时都可以停留的地方,简单地概括,也就是“家”。 听起来似乎格外简单,但意义并不止于此。 妮菲塔丽的视线不由得放远,看到正停留在远处的庭院门口,紧张而警惕地望向这边的侍女们。 她们警惕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不止是因为男人“带坏”了她,也不仅仅是因为几个月前的那场“神迹”,更多的还是对男人本身的隔阂。 在这个国家,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格格不入。即使在呆的时间最长的皇宫里,情况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深不可测的实力只是影响因素的其中之一。 他的外貌,他的气势,他的危险。在这里度过了五年,昔日的少年王子长成了高大威武的青年,而五年前就是青年模样的他一点也没有变,毫无老去的迹象,仿若时间永远在他身上停滞。 无法推测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都是敬而远之。 妮菲塔丽很能理解选择将男人隔离在外的人们的心情,但,纵使理解,她仍旧感到非常难过。 为什么没有人来主动接纳他呢?他那么好,为什么总是要毫不停歇地在无止境的路上漂泊。 所以。 所以 “我希望。”妮菲塔丽再度开口。 “兄长大人,我能为你准备一个随时都可以来,也随时都可以停留的家。如果你要走,我就在这里,等待着你下一次回来。” “” 埃迪一时没能说得出话。 他不能对妮菲塔丽的这个愿望做出任何质疑,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最真诚c最质朴不过的心愿。 提出这么一个愿望,让他可以最是轻松不过地实现。 妮菲塔丽自己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反而是他,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安慰了。 “你想要的礼物就是这个?突然说出这么成熟的话,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埃迪心情颇为复杂。 “也想得太多了,什么叫做给我一个家肉麻,真是受不了。难道我哪天要是无家可归,还找不到一个能待着的地方不成?” 妮菲塔丽竟还开玩笑:“如果真有无处可待的那一天,不仅是我,奥兹肯定也非常乐意做你的家人哦。” 埃迪嘴角抽了抽:“是啊,你们俩结婚之后,不就是一家人了么。” “不是哪个意思啦。”妮菲塔丽一笑:“虽然婚约在那里,但~我和奥兹还是做朋友吧。” 埃迪:“” 他已经搞不明白这个小姑娘笑得这么狡黠,是在笑什么了。 不过。 “你的心愿,我答应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兄长。也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跟以前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妮菲塔丽刚松口气,眼中也刚闪过一丝落寞,就听埃迪接着道:“那么,作为你的兄长,我就更有理由插手管你的事儿了。” 妮菲塔丽:“咦!” 埃迪顺势收回手。当然,收回来之前,还在这个心思都快摆在脸上c还在那儿努力装成熟的傻姑娘脸上掐了一把。 “痛。” “痛就对了。” 埃迪双手环胸,瞥了妮菲塔丽一眼,眼里尽是质询。 “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干看着自家妹子满脸愁容的不负责任的大哥?” 不可能的。 这么一来,他就更要插手了。 计划不需要细想,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稍稍有点出乎意料的是,被他拎出来做帮手的某个小子意外地通情达理——连说服的理由都没摆出来,奥兹曼迪亚斯就一口答应了。 “交给我吧!妮菲塔丽喜欢摩西我可是早就知道了的,能让她和我的义兄得到幸福,我怎么可能拒绝。嗯!太好了。妮菲塔丽,你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这份帮助我会记在心里的。” 埃迪:“” 为什么觉得奥兹曼迪亚斯明明是被悔婚的那一方,却比提出悔婚的更高兴? 不,这已经超过了“高兴”,简直是喜不胜收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奥兹曼迪亚斯愿意帮忙就行,埃迪也懒得问他是不是脑袋又被装傻了。 ——然而。 ——正因为他嫌麻烦没有追问,才导致了,不久后的未来,差点让他反应不过来的“那一幕”的出现。 往后推移几个月,奥兹曼迪亚斯的生日到了。 在王子生日这天,借着私下庆祝之名,他把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义兄拽出了皇宫,一路拖到了某条熟得不能再熟的小溪边。 而他们到的时候,妮菲塔丽已经被埃迪以散心为由带到溪边了。 两个同时被瞒在鼓里的男女猝然间对上了视线,除了惊讶,竟还有一股奇妙的滋味在心中萌发。 一时之间,气氛也不着痕迹地暧昧了起来。 埃迪本来想要光明正大地守在深情对望的年轻人旁边——他人生第一次牵线搭桥,这么娘兮兮的事情让他做出来便丝毫不显扭捏,反而豪放得不行。现在自然要在旁边见证全过程了,哪里有问题? “不行!老师,你跟我来!” 奥兹曼迪亚斯居然不由分说硬把他给拽走了。 埃迪很生气。 他刚好围观到小年轻们对视许久后,摩西率先向前一步,将自己藏在手心的花轻轻地放在妮菲塔丽的耳边。 这既视感无比强烈的一幕冷不防又在他心头的陈年旧伤上戳了那么一刀,他还在品味心头难得浮现的淡淡酸涩,酝酿出的情绪就被死小子给搅乱了。 对此,死小子给出的理由是: “今天是我的生日。” “所以?” “你给妮菲塔丽都送了礼物,那么,我的呢?” 埃迪刚想说你跟人家女孩子比什么比,就见在自己面前永远是一张阳光普照的明媚表情的奥兹曼迪亚斯,忽然间沉下了神色。 跟此时正在夜幕之中,溪边小树林里的光线更加黯淡,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从来没有对“老师”露出过这么严肃的表情。 严肃,郑重,毋庸置疑。而不为夜色所蒙的金眸中,却是暗潮涌动。 “跟公不公平没有关系。老师,你必须认真地听我说。” 埃迪被他从正面抱了个满怀,还以为长这么大了还很幼稚的徒弟这时候还想撒娇,头疼之余,还是让他抱了。 可是,抱住他的奥兹曼迪亚斯没有像往常那样,一抱住就得寸进尺地往前凑。 而是慢慢地,如同在潜伏中前行的猎豹,将猎物锁定之后,便缓缓向他逼近。 奥兹曼迪亚斯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无比惊人。 “我是在嫉妒她。嫉妒妮菲塔丽。” “因为——老师你是我最看重的人,你的一举一动,即使只是一个眼神,都能吸引住我的目光,再牵动我的心。” 埃迪盯着已经快要抵住他的额头的青年,视线不偏,不避。 起初还在错愕,但很快,几乎就只是一个瞬间,他就确定了。 奥兹曼迪亚斯,这小子没有在开玩笑,而是前所未有地认真。证据,就是他的眼睛。 “你对妮菲塔丽最好,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似乎很公平,但我就是无法忍受。” “即使你不对妮菲塔丽那么好,即使只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注意力分到了不是我的别人那里——哪怕一分,一秒,我也不能忍受。” “说了这么多废话,总结起来,就是你在吃醋?” 埃迪蹙眉,显然没想到一直被他看作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打败他的奥兹曼迪亚斯,私下还会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也必须承认,对妮菲塔丽和奥兹曼迪亚斯,他确实有些偏心了。 “所以呢,你又想表达什么。”他问。 “礼物。”奥兹曼迪亚斯毫不犹豫地说。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礼物,你也真是——” “不。”突然打断。 “我还想要更多,把老师你偏心的那些全都补回来。除此之外” 这一刻,埃迪才恍然间发现,奥兹曼迪亚斯在这几个月间,竟然又长高了一截。 之前说的只差“一点点”算是他随口安慰徒弟的话,而今天,真的只差那一点儿了。 此时,正把自己的气息倾轧而来的,是奥兹曼迪亚斯么? 霸道而强势,不甘落于下风,潜藏的暗流之中,更是有隐隐的肆掠。 “老师你,对自己熟悉的人,亲近的人,真是一点儿也不防备啊。” “那就再纵容我一点。” “以一个爱慕你,渴望得到你的男人的身份。” 他如此不容拒绝地说。 “——我要吻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久违的, 震惊之中混杂着一时压抑不住的愤怒,自心头猝然升起。 倒是比第一次好一点。当然,半斤八两,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幸好他还有几分理智, 想着不能因为突如其来的破事毁了自家妹子的幸福, 于是, 强压怒火,把似乎想要把他压到树上c再把嘴凑过来的混账小子拎到了距离原地很远的地方去。 “清醒了?知道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吗?” 当他抓住狠狠撞上一面石壁c继而跌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的奥兹曼迪亚斯的头发,再把他的头向上提起时, 埃迪便是如此语气平静地问。 都是这样,越是愤怒, 说出来的话语越是平和。只不过, 是在平和之中深藏压抑的暗涌。 若是让旁人来看, 男人此时的眼神, 应该说是相当可怕的了。 金眸中浮出骇人的阴翳, 寒芒也不在收敛。他在震怒之中审视弟子嘴角还挂着血迹的脸, 似是想要从这张看了五年多的面庞上, 看出些许开玩笑的迹象。 然而, 并不是玩笑, 连点让他可以借此当做这小子只是在逗他的痕迹都没有。 “咳c咳咳咳咳咳” 方才撞的那一下, 着实有些狠了,奥兹曼迪亚斯只觉得胸膛内肺腑翻涌, 仿佛器官已然错位。 耳朵也在嗡鸣, 但男人对着他说的话还是能够勉强听清, 只不过,不能立即回答就是了。 他咳嗽了好几声,大概又咳出了一点血丝。 这个程度还好。比事先预料的还要轻一点。奥兹曼迪亚斯的呼吸粗重,却偏要抬起眼皮,不偏不倚地直视男人的眼睛。 “我一直都很清醒啊。埃迪,你没听清吗?如果是你的话我当然愿意,再说一遍。” 连老师都不叫了。 毕竟,事已至此,不需要再装傻。 奥兹曼迪亚斯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倾吐自己的心声,全是因为一时激动,也是因为,他对埃迪说出的那个理由。 这么一个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和谦逊的王子,能够学会忍耐就很不错了。 可能就是因为几乎没有收到过挫折打击,又生来就处于那么高的位置,无论是想法还是情感,奥兹曼迪亚斯都会直白地表露,遮遮掩掩的那一套不合适他。 只要说出来,就是真的。 只要说了“想要”,就是真的想要得到,并且不留余地。 还是太年轻了,即使学会了忍耐,也忍不了太久。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捅出来,并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一点奥兹曼迪亚斯难道还不知道? 他知道,但就是忍不住,也似乎不想忍了。 “” 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于奥兹曼迪亚斯的性格,埃迪也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算是了解这小子的德行,却一点也不了解这小子的脑袋里在想什么——这便是他突然得知奥兹曼迪亚斯对他还有那种心思之后,会一下子压不住火的原因。 大概还掺杂了一点点难得一见的挫败。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我只是告诉了你我对你的爱慕之心,没有逼迫你,只是想要你接受。” 奥兹曼迪亚斯像是完全不受埃迪眼里蕴含的压抑情绪的影响,更仿佛没有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他侃侃而谈,没有丝毫的畏惧或是退缩,和阳光同色的眸子里,光芒始终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亮。 “而且,我还没有吻到你。” 比埃迪小了太多,又比他更有朝气的奥兹曼迪亚斯如此倔强地说。 不达到目的,他是不会放弃的。明亮的双眼这么说着,哪怕他凌乱的头发被男人抓起,面部的表情因为疼痛和表面的血渍略显扭曲,他的心还是不愿轻易言败。 更何况。 在这个迫不及待想要在爱慕之人展现自己的年轻男人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根本就没有问题。 嗯,没有问题。 埃迪却要被这个理直气壮的死小子气死了。 他的眼底阴霾凝聚,犹如暴雨将至时晦暗失色的天空,由此可见,他此时的心情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差一点就要将就着这个姿势,把脑子不清楚的弟子的脑袋又一次往石头上糊一糊——结果,在做出实践的关键时刻,他堪堪地停下了。 再忍一下。 冷静。 必须申明的是,强行停下不是因为他被死小子的浑话给说服了——不可能说服的,不可能,这都是什么话! 原因是,埃迪忽然意识到,他不能拿一千多年前修理吉尔伽美什的方式来修理奥兹曼迪亚斯。 吉——吉什么的玩意儿他不想提,只是临时拖出来举个例子。 被差不多和自己平分秋色c平时也是平等交往的“挚友”觊觎,可以直接抬手地把那个混账揍得半死,不留情面。 而徒弟不行。 虽然嘴上不说,但埃迪还是很在意这个徒弟的。 他不知道奥兹曼迪亚斯是怎么莫名其妙冒出这个念头,没养过孩子,不了解养徒弟的注意事项。勉强压着火气冷静冷静,他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养徒弟的方法出了问题? 所以,深呼吸,再分出来微乎其微的一点耐心,再给这小子一次机会。 “没给你开玩笑,混账。” “不管怎么说,我都对你这样的小鬼没兴趣。你,不要看着妮菲塔丽和摩西怎么黏黏糊糊,就把主意打到你老师身上。” 埃迪起初还是压着火气正常地跟奥兹曼迪亚斯说话,结果越说越气愤:“你小子懂个屁啊,什么叫做喜不喜欢爱不爱慕,敬仰就是敬仰,尊重就是尊重,不要搞混了!” 他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理喻,并且,也不认为奥兹曼迪亚斯是真的喜欢他。 根本没有征兆——反正埃迪没看出来。 而且,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明明什么都没做,恩奇都之后追求什么人的心思更是早早地熄了,怎么就老是被意想不到的家伙贴上来表白? 气死了。 偏偏都是身边的人。真是气到想把混蛋们用冰穿成筛子。 埃迪这边还在憋着一肚子火咬牙切齿,却没有想到,真正让他暴怒的内容,还在后面。 奥兹曼迪亚斯绝对是死也要固执到死的绝佳代表。 “啊,就是因为尊重你,我才要像现在这样,不开玩笑,郑重地表达我对你的感情啊,埃迪。” 埃迪眉头紧锁,一眼便看见还被自己拽住头发的年轻人勾了勾染血的唇角,露出一个灿烂而自信满满的笑。 “我就是爱慕你,想要得到你。你也要,把我看作你的追求者,而不是永远长不大的小鬼——接受我吧,就算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应我的爱,没关系,我也能够纵容你,等到你接受为止。” 不可理喻。 埃迪已经确认了。 真的是长大了,这小子也进入了思春的年纪。 大概是因为平时都把时间耗在了他这里,跟同龄人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更没功夫对皇宫里的美貌侍女多看一眼——才会一根筋地,把主意打在了自己老师的头上。 虽然埃迪又有一种被膈应到了的不适感,但看在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还有奥兹曼迪亚斯说过的“偏心”,他把最后的耐心也压在了就快要彻底崩盘的理智上。 “死小子,毛都没长齐,你知道什么叫做爱慕——” “我知道。” 奥兹曼迪亚斯又一次打断了他。 他望着自己爱慕的男人,金色的眼瞳慢慢浮起了柔情,几乎可将被注视着的人融化,淬进自己的眼里。 这么一个温柔的眼神,就先让埃迪一怔,继而不禁漏出些许不敢置信的意味。 还没有完。 仅仅是目光柔和而已,从奥兹曼迪亚斯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与他的眼神截然不同的,赤/裸/裸的露骨。 “老师啊,我做过关于你的梦哦。” 这时候重新再叫他老师,显然不是准备改过自新。 奥兹曼迪亚斯艰难地动了动,让自己半跪着支撑起身体,使慢慢涌出不加掩饰的贪婪的视线能够更方便地吞噬那无一不让他心动的面容。 “是多久之前呢?不是很重要,就略过不提吧。总之,那真是一个甜蜜的,足以让我回味现在,还能一直回味下去的美梦啊。” “在梦里,把老师压在我的身下。” “老师接受了我的吻,让我在你的脖子,锁骨,胸前,腰下,大腿深处都留下吻痕。你还很顺从地打开腿,让我进入了你的身体。” “都怪我太高兴了,过了这么久,有些忘记老师你被我抓住漂亮的银发翻过身,从后面不停顶弄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了。不过,大致也能想象得出来,肯定格外让人心醉。” “唔,醒来之后,也是勃起的。” 如此没有廉耻之心,对着春梦的对象说出梦的内容,还炫耀一般地大加描述—— 奥兹曼迪亚斯确实是一个大胆,或者说,坦陈得过分的人。 他是真的不觉得这是羞耻的。 有什么值得羞耻?他就是这么想。 ——想要他。 ——想要,非常c非常想要。 ——把梦的情景变作现实,亲眼看到他露出梦中记不清的醉人神情,才是最好的。 面前是他的心上人,他借此来证明自己对他的爱绝不虚假,同时,也是不加掩盖地表露自己的渴望。 “滚吧。” 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字音便冷得足以结冰。 一拳。 在光是听着就让人全身骨头发寒的轰隆巨响过后。 世界终于清净了。 这一年的奥皮特节,注定要比往年更加引人注目。 经历过统治埃及十数年的前任法老塞提逝世的悲痛,新任法老的登基仪式就在此刻盛大举行。 前王子,也就是现在即将登基的法老奥兹曼迪亚斯,今年刚满二十五岁,正值盛年,英姿勃勃。 他的智慧和勇猛自许多年前就被满心期待的子民们熟知,除却年轻的法老到现在还未成婚这一点外,没有任何地方不让他们满意。 登基仪式就在古老而恢弘的太阳神庙举行,巨船承载着法老与太阳神的雕像,沿尼罗河向下漂泊,一直驶向路克索神庙。 沿岸是仿佛可以抵达天边的欢呼声,年轻法老来到同样古老的巨大神庙前,似是突兀地停顿了片刻,才释然进入神庙的殿内。 这是埃及传承百年下来的肃穆仪式。 法老进入神殿内,接受荷鲁斯神的洗礼,从此之后,便作为神的化身统领国家。 在十几年前,奥兹曼迪亚斯的父亲塞提即位时,也没有例外地完成了这些步骤。 今天就轮到新任法老了。 为了这一次的登基大典,年轻的法老奥兹曼迪亚斯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来筹备。 他穿戴着繁琐精美的王室服饰,腰间与腕间都配上黄金的配件,耳边同样戴上了金质的耳坠。 体格高大身姿挺拔的法老,炽金的双目在神殿内点燃的火光照拂下丝毫不显逊色。他把象征王权的权杖拿在手中,权杖的地步时时撞击到地砖,便发出一声声空灵的响动。 不知为何,他的步伐很快,把随行之人丢在了后面,只留给他们一个被微晃的白色披肩遮挡的背影。 “关上门。” 进入内殿后,奥兹曼迪亚斯如此威严地说。 守在门边的侍从不敢质疑,当即便将沉重的石门合上。内殿中,只留下年轻的法老一人。 他的面前,是正用单眼俯视着他的鹰头人身神像。 太阳的光线不知从神殿顶部的哪个地方穿透进来,直直地将矗立在神像之前的法老笼罩。 不知时间流逝,只有光线倾斜进来的弧度在慢慢地偏移,等到法老的身周少去了那丝丝缕缕耀眼的金边—— 神殿内,传响起了宛如大地崩塌的轰鸣。 继而,不止是在神殿外围等候的随从,等在尼罗河岸边遥望的平民们,也看到了自神殿内四散开来c印刻在天边的璀璨金芒。 法老冷酷而高傲的宣告也到来了: “余乃太阳神拉之子,也是其在人间的化身。” “在太阳之下叩拜吧,对这片大地唯一的统治者,至高无上的神王。” “太阳神的化身,至高无上的神王唔,还真会说啊。” 这个声音在空旷的内殿出现之时,便无可避免地开始了回响。 原本还停留在神像前,垂下眼帘,不知在思索什么的法老猛然间睁眼,回身向后看去,却意外地没有对胆敢擅闯神殿之人的勃然大怒。 他那不威自怒的庄严面容上,就如同冰雪消融,一下子抛开了对外的威慑和冷漠,唇边浮出了颇为柔和的笑意。 “你来了。” 奥兹曼迪亚斯微笑着说。 “余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正式成为大地的统治者的余,与六年前相比更加成熟的余,是否能得到你的认可,再得到你的心呢?” 前半句还算正常,可以说是自傲的展现,结果,最后那半句就突然一下变了滋味。 “毫无长进,你是开屏的公孔雀么?不对,用这个来比喻还把我自己也贴进去了。” 来人很是嫌恶地切了一声,对由至高无上的法老亲口说出的甜言蜜语只觉得恶心。 如果不是有无比明确的目的,他肯定不会想要再看到这个混账小子,多看一眼都会气不顺。 “我有事要问你,回不回答你自己决定。”埃迪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自愿回答当然好,节约时间。如果不愿意,那就只好采取暴力了。反正对着这个家伙,怎么揍都不解气。 出乎意料,对方说:“余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用担心,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余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哦。”埃迪并不感动:“那你可以开始说了。” 奥兹曼迪亚斯在开口之前,就要先向出现在内殿入口前的一根石柱旁边的男人走去。 六年未见,他对他的思念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去,反而愈加浓烈,若是再不能倾泻,就要蓬勃而出。 然而—— 埃迪:“站住。回答问题就好好回答你的,动弹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盯出花儿来:“想你。不走近一点,什么都说不出来。” 埃迪又被肉麻了一下,恶心得不行:“给我站着!少说屁话。” 奥兹曼迪亚斯趁着他话音未落,大步往前跨了一下,急剧缩小距离后,就乖乖地站着不动了。 “埃迪,你这几年去见了妮菲塔丽,见了摩西,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怕克制不住把你弄死。” “欠我的礼物呢,今天是不是应该加倍地补上?” “喂,我让你说这些了?” 在埃迪的耐心就要被全部消磨掉之前,奥兹曼迪亚斯恰到好处地住嘴了。 这大概就是他得到的长进之一——已经没有六年前的他那么冲动,并且,在完全摸清楚了男人的底线的前提下,不介意把自己的底线放低一下。 “我知道了,十二年前,你来埃及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待今天。” “哦?” “你在利用我呢。等到我登基成为法老,就来确定,自称神在人间的化身的法老,是否真的在这一天得到了太阳神的传承和力量。” “没错。”埃迪承认了:“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得到了。” 奥兹曼迪亚斯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悠悠地叹息。而在叹息过后,他正色,眼中光华闪动。 “毫无疑问,此时的余,确实得到了传承。从今日起,便是人间唯一的神王。” “只要是有阳光照耀的土地,其上发生的所有事,余都会知晓。” 换了自称后,他便是以法老王的身份再跟埃迪说话,“其中自然包括你,埃迪。你这千百年的追寻,余” “那就请你为我解惑了。”埃迪仿若没看见浮现在法老脸上的复杂神色,淡淡道。 “” 奥兹曼迪亚斯果真把他知道的所有内容都告诉了埃迪。 如今的时代,神确实还存在,但却身处于凡人无从得知c更无法靠近的遥远之地。只能注视,或者通过间接与凡间的人类建立联系,来施以影响。 与埃及人信仰的太阳神建立联系的人类,自然就是法老。 不过,并非每一个法老都能得到神的传承力量,还是要有天赋的区分。 比如奥兹曼迪亚斯的父亲塞提,就只是在登基仪式的那一天聆听到了声音。 那个时候,神向他传达的就是,人类中最强大的男人将要来到他的国土。如果善待那个男人,他将会为未来的埃及,以及他的儿子奥兹曼迪亚斯免去一场灾祸。 这也就是塞提当初会对埃迪那般恭恭敬敬的原因。 至于奥兹曼迪亚斯,显然,他就是属于完全能够接纳传承,成为神王的法老。 古往今来,只此一人。 ‘免去灾祸’ 埃迪对于这个词稍有些在意,但心念一转,面上并没有显露出异样。 他又问奥兹曼迪亚斯:“神所在的空间,人类真的不能抵达?” “你是不行的,放弃吧。”奥兹曼迪亚斯道:“余死后,倒是可以乘坐太阳船前往。” 埃迪不理他,继续问:“除了你们这种传承,神要接触人间,还有别的方式么?” “寻找信徒,依附在信徒身上。”奥兹曼迪亚斯道:“但这个方法局限性更大。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被选做俯身的对象,而且,神只能通过信徒的眼睛看到他们想让他看到的画面,一旦俯身之人信仰不在坚定,神也就无能为力了。” “唔” 明白了。 想知道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了。 埃迪的面上依旧没有显露出什么,在得到所有答案之后,他更是没有再看奥兹曼迪亚斯,毫不犹豫就要离去。 “埃迪!” 奥兹曼迪亚斯叫住了他。 也不管男人强调的站在原地不动,法老几步跨上前来,果断而坚毅地抓住了男人的披风一角。 “难道如今的余还不能让你正视?你当初答应余要留下,等待余超越你,一直到余的生命耗尽为止——” 他顿了顿,换了个低落的语气,也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老师,留下吧。即使要让我收住对你的爱慕,从此只把你当做我的长辈和朋友也可以!” “你答应了我,就不要食言。” “” 想把不管长多大都这么烦人的小子又一次不客气地丢开的手,很是不情愿地停下了。 男人冰冷的面庞上多出了一丝僵硬,内心有多气恼有多无奈,只有自己才知道。 埃迪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跟他说话,还得把话挑明才行。 最关键的是,他说好要做到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自己都无法容忍自己食言。 奥兹曼迪亚斯就是挑得太明了,还把自己那无论何时都火热着的赤诚之心毫无掩饰地向他敞露,才让埃迪像现在这样烦躁。 “老师,老师,老师。” “” “老师,老师” “行了!我真是受不了你这小子。” 埃迪实在是气极。 “在你确实不再得寸进尺的前提下——好吧,奥兹曼迪亚斯。” 他拍开还拽着自己披风的爪子,冷声道:“只要你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就考虑考虑要不要留下。” 奥兹曼迪亚斯精神一振:“要什么?我一定给你找来!” “唔” 一时有些难想。 埃迪微微垂眸,似是想到了相当久远的过去,眼中恍惚了一瞬,才缓声道:“给我一只鹰吧。” “能通人性的,最是神勇的鹰。当然,你找来的到底何不合格,还要我说了算。” “好。” 奥兹曼迪亚斯又笑了起来。 “我会让你满意,也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我的老师啊。” 似有几个字音太轻,以至于分辨不出。 后面真正的内容,其实是—— 我,深·爱·的老师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订阅率不够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 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 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 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 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 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 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 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 他觉得, 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 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 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 其中有好奇, 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速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埃迪的脸上。 埃迪就这么靠着他,凌乱的银发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坠到胸前去。男人还垂着眼帘,隐约与月光同色的面颊浮现出象征着酒意的微红,又让向来凌厉的面容软化。 “你这家伙,总算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不让本王觉得那么刺眼了。” 不知不觉间,王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在男人难得安静下来的脸上停留。 但是,他又在下一刻收回,目光微凛,继而转向前方。 恩奇都,就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发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订阅率不够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 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 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 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 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 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 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 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 最后, 才蹲下来, 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 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 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 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 但按照常理, 埃迪就算睡得再死, 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c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c可憎c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c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订阅率不够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 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 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 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 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 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 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 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 就在眼前。 沉默, 沉默, 沉默之中, 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 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 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 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 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 而已。” 这个时候, 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c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按照设想,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订阅率不够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 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 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 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 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 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c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 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 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 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 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发现了,恩奇都发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发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超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c魔兽c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发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c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发。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订阅率不够  就比如此时, 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 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 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 最后, 才蹲下来, 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 没有多余的变化, 但却伸出一根手指, 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 但按照常理, 埃迪就算睡得再死, 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 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 恩奇都啊。然后, 嘀咕着歪了一下头, 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c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c可憎c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c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c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c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c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受地域位置的影响,这片区域的气温向来偏高,人们的衣着自然也以清凉为主。这一点,从乌鲁克城内的人们的打扮就能看出来。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c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c长裤c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订阅率不够 “王啊, 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 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 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 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 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 无论什么灾祸, 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 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 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 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 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 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 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 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 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 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c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c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超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c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发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速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发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要是哪天被逮住,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订阅率不够  鹰在兴奋地大叫, 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 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 这家伙抖了抖翅膀, 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 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 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 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 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 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 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 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 打死!” 说是这么说, 打却没有真打, 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c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c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c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c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c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订阅率不够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 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 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下一秒, 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 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 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 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 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c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 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 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 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 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发现了,恩奇都发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发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超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c魔兽c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发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c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发。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此前有传遍整个城邦的王之逸闻做铺垫,人们知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就是吉尔伽美什王新结交的好友,却不知道埃迪此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也难怪,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沸腾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发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 “嗯!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有趣的事儿怎么可以把我漏掉呢,是吧?” 其实,讨伐的对象不是芬巴巴那种级别的魔兽,让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再加一个埃迪,完全是浪费。 可见到某人这还没有得到赞同就自顾自地骄傲起来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就不说了,即使是恩奇都,也不禁莞尔一笑。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虽然觉得,真的是大费周章。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c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订阅率不够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 也省去了热血沸腾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 他此番死去, 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 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 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 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 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 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 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 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 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 埃迪大人, 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 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 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c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c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c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c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c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发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发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发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 “女神,我把你心爱的宠物还给你了。” 山巅的风吹起了他的银发。 埃迪张口,刚好咬住了被吹到自己脸前的几缕发丝。 咯嘣一声,他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那只胳膊接了回去,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把口中的头发吹掉。 “不得不说。” 从他的眼里看不见悲伤,因为悲伤早已经被更加沉重的晦色覆盖,暗流在本应璀璨生辉的金眸中涌动。 “就这腐烂之后丑恶的样子,跟您,真是一模一样啊。”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c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c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c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第十章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订阅率不够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 要是哪天被逮住, 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 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 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 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 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 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 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 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 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 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 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 面色严肃, 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请求自己的父神放出天之公牛之前,伊什塔尔就从父神口中听说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 那个名字的主人只是区区人类,何德何能让尊贵的神主以告诫的口吻提及?骄纵惯了的伊什塔尔并没有把那番告诫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就抛在了脑后。 不过,在她真正见到那个人类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一点点。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发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吉尔伽美什要去冥界。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不用多说,埃迪便与他同去。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沸腾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c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订阅率不够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 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 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 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 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 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 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 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 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 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 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 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 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 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 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c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c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c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由石砖堆砌而起的神庙高高在上,足以容纳千人的空间如今便无比拥挤。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而殿外,人们全都涌上街头,面向神庙跪拜祈祷,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发”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发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订阅率不够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 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 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 很可惜, 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 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 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 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 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 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 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 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 又宛如一片轻羽, 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 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c相差无几的第三个c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c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c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订阅率不够  就结果而言, 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而那个人类,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炽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 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 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 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 然而, 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 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 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 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 她又拉开了弓, 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 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 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发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c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c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发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c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发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发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发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在王带着外人进入乌鲁克王城之初,祭司的占卜就得到了不祥的结果。 “他不是外乡人,他是来自异世,无所归依的流浪者。”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c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c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超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c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发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速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发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订阅率不够  可是, 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 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 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 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 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 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 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 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 第一次, 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 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c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c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c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c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c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c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c可憎c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c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发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订阅率不够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 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 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c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 但到了后来, 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 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发现了,恩奇都发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发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超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c魔兽c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发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c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发。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发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第九章 即使穿着鞋,也能感受到脚底介乎于土壤与砂砾之间的土地,现在的温度有多高。 受地域位置的影响,这片区域的气温向来偏高,人们的衣着自然也以清凉为主。这一点,从乌鲁克城内的人们的打扮就能看出来。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c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c长裤c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突兀地一顿。 继而,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超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c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订阅率不够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 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 而殿外,人们全都涌上街头,面向神庙跪拜祈祷, 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 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 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 埃迪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挤在了人堆里, 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 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 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 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 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 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那些花都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生长在哪里?是不是距离乌鲁克十分遥远,远到超出他曾经踏足过的土地。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速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c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发和王的金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c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任谁来看,都会没有任何异议地认定,恩奇都真的很美, 他有着无法分辨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青涩躯壳,白袍加身,绿色的长发间隐有淡淡的光辉闪动,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更是美貌无比。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c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c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c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c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c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速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c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发和王的金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c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这也难怪,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沸腾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发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订阅率不够  第六章 “——事情就是这样。” “这家伙,一直跟在我身边儿的小弟。因为那天我让它自己去周围飞一圈, 打探打探情况, 所以你和吉尔伽美什才没有看到它。” 带着巨大阴影从天而降的鹰, 此时已然离开了恩奇都, 站在了埃迪的肩上。也就是男人身形强健高大,才能让这么大的一只鹰稳稳地落脚。 埃迪给恩奇都介绍完, 就将矛头指向了“小弟”。 “喂, 卢卡斯, 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 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 埃迪说了是小弟, 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 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虽然才见到没多久, 但这个念头似乎打一开始就出现了, 自此很难再掩下去。 卢卡斯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男人。 嗯 恩奇都:“啊,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岂料话音再轻, 也被前一秒还在谴责自家的鹰玩忽职守的埃迪听到了。 埃迪:“和谁一模一样?” 卢卡斯:“噶?” 一人,一鹰, 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 从鹰的小脑袋上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 但是, 只要看它那对几乎和埃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珠—— 纯粹得容不下一丝污垢的金色,其间,似还隐藏着无法容人直视的光芒。 同样的眼神,放在鹰这里,就是作为天生狩猎者的猛禽自带的犀利目光。而若是镶嵌在人的眼中,那股霸道不变,反而更加气势逼人。 当然了——相同之处,似乎还是不止于此。 恩奇都仍在沉吟。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得到一些头绪了,但又一时很难组织好语言来形容。 恰好就在这时候,埃迪没等到恩奇都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说,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那也就是恩奇都之前问起的事儿。 “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灾祸’?指的就是这家伙,卢卡斯这个笨蛋对吧?” 他转过去,询问还没有散去的那几个城民。 显然,埃迪问起来时相当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但他刚一开口,本就对他的突然而至面露紧张的人们神色顿僵,第一时间埋头不与他对视,此后,更不用说要回答了。 埃迪:“” 面对这一情况,埃迪也开始无奈了。 不过,他无奈的原因,不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他要是能够意识到就谢天谢地了,而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受到欺负的债主们不好意思开口,当着他的面数落卢卡斯的罪状。 “好吧好吧,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 自家小弟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最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老老实实站在埃迪肩上的卢卡斯突然高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直冲云霄嗯,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冲上去了。 它的速度快,埃迪的反应比它还快。 眼睛不眨,甚至连表情也一点没变,埃迪直接伸手抓着卢卡斯的爪子,把试图逃跑的卢卡斯硬生生拖了回来。 卢卡斯:“噶!噶!噶!!!” 这声音既尖锐又凄凉,透露出卢卡斯内心强烈的想要离埃迪越远越好的期望。 然而,埃迪一边骂它:“笨蛋!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地方不是老家,不要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就带走!你是鹰还是龙啊!”一边将就着抓住爪的姿势,倒提起卢卡斯,把半人多高的鹰抖袋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甩。 卢卡斯不甘的哀鸣还在继续,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天呐” “这么多东西,都被它藏到哪儿了?” 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是有无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卢卡斯的翅膀下面抖了出来,里面有小花环,手镯,布绢,石板的碎片总而言之,什么小东西都有,共同点在于,它们要么做工精致,要么花纹好看,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 卢卡斯的翅膀底下显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但事实却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被埃迪甩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含了不能直接丢到地上的易碎品,一个小小的罐子最后被抖落,在它凄惨地落地开花之前,埃迪及时地将它捞在了手里。 埃迪的脚前一片凌乱,不仅喜欢美人c还喜欢抢走一切以鹰的眼光觉得好看的东西的卢卡斯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倔强到底爱咋咋样的强硬姿态。不说别人,反正恩奇都注意到了之后,不禁多看了它——和他一眼。 埃迪:“” 短暂的沉默。 就目前看来,埃迪的神情已经非常严肃了。 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当他抬起头,看向在恩奇都来前就聚在这里议论卢卡斯的罪责的那些人时,人们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明明占理的是他们这一边,可完全说不出话。就像是下一秒,这个眼神恐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就会狞笑一声,把他们全都—— 全都 “抱歉,实在是抱歉。” 欸? 眼神恐怖的男人发话了,但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 埃迪也不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卢卡斯那几根漂亮的c但不知为何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尾羽(由此可见,它已经是惯犯了)。 “卢卡斯就喜欢收集看着漂亮的东西,一不留神让这笨蛋跑出去,结果就是这样——对了,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在哪儿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他把每一样小玩意儿的主人都挨个找到,手里还提着垂头丧气的卢卡斯。 左邻右里嘀咕的“灾祸”,那神出鬼没抢走人们身上c手边等等地方的东西的黑影,真面目就是一只头脑单纯的鹰。 恩奇都一路跟了上去,便发现,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还很多。 就比如说,埃迪找到那些人,并不是去还东西的。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大把金币——就跟卢卡斯能在翅膀底下藏住那么多东西一样奇怪,用一枚金币去换原主人所有的,实际上一点也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亏本的交换,可埃迪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吃了亏。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斥责卢卡斯的同时,把所有被卢卡斯顺走的东西都名正言顺地换回来,重新塞进笨蛋小弟的翅膀里。 然而,这吃亏的交换之路,就从大白天一直走到了天黑,他的举动也自然吸引来许多好奇的人围观。 最后的最后,埃迪是跟被卢卡斯抢走了最心爱餐具的苦主大叔谈笑风生地走出家门的。 他仰头一看,看到了正暗的夜色。 “这时间正好。”大叔红光满面,虽然鉴于身高差异,他几乎是被比他高了半截的埃迪架着在走:“小伙子,走!去酒店喝一杯再说!” 埃迪一口答应:“好啊,我还没喝过你们这儿的酒呢。” 不过,在自来熟地去酒店之前,他还叫住了一个人。 “你也一起吧?” “” “哦,还有熟人吗。”大抵是夜色太暗,长发白袍的恩奇都面容不清,看起来更像一个女孩子,大叔直接误解了:“小伙子,那是你心上人?” “是啊,还在追求过程中的心上人。” 在这个角度,只有恩奇都看见了埃迪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丝笑意并不重要,只要看到他那满是深意的目光就足够了。 恩奇都张了张口,结果却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当时并没有出言反驳。毕竟细想下来,埃迪说的确实是事实。 然后—— 他就真的跟着埃迪去酒馆了。 那一晚,简陋而热火朝天的酒馆,气氛喧腾。 因为,在酒馆内的灯光照射下,乌鲁克人民立即就发现了和某个眼生的银发男人一同迈进酒馆大门的绿发少年是恩奇都。 而且,不久之后,又有人来了。 人们抬眼一看,差点把杯子给摔了。 他们敬爱的吉尔伽美什王,居然屈尊来到这等平民聚集之处—— “嘿,吉尔伽美什,你的酒量如何?” “又要来比试么,本王倒是求之不得!虽然是在这样的地方算了,有本王的两位挚友在此,只限于今夜,就让我尝试一下庶民的酒和夜晚吧。恩奇都,你就不要——” “不要什么。你才是不要小看我啊,吉尔。” 恩奇都说着,也举起了盛满略带谷物残渣的酒液的酒杯。 然后,一饮而尽。 人偶的身体与人类不同,所以,喝得再多,他都不会喝醉。 到了这个时候,恩奇都终于想明白,埃迪和卢卡斯的相似之处要怎么来描述了。 他是很桀骜,但同时,又相当地不拘小节。 他也确实引人生畏,可离得近了才会发现。 ——这个男人,有时冷得刺骨,就如他惯用的冰。而大多时候,让人不自禁退缩的原因不是外漏的锋芒,而是,他的耀眼。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c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c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c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埃迪哥哥,你的嘴巴,是被虫子咬破了吗?” 此话一出,埃迪喝进嘴里的酒顿时就喷了出来,气势惊人。 也许打一开始他就不该喝这口酒。 用很尴尬的话来说,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因为消化的器官都没了,食物咽下去,也只会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发”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发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他是在笑,金色的眼里却闪烁着冰寒的冷意,连带着让人觉得,这个慢慢在扩大的笑容里,明显深藏着血腥的气息。 “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但是,不揍一顿实在是没法顺气啊。” 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省略。 重物撞击到身后的墙壁,还有肉体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这被欢呼之声淹没的角落,显得并不突兀。 只有就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听得见。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回头或是额外去关注的意思。 他们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进行了仅相隔一米远的对视,这一刻,像是有人额外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点燃了火,油桶也被踹了一脚,让燃料倾撒了一地,势不可挡。 ——你在开玩笑?妈的,是认真的?吉尔伽美什,你他妈居然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闪去过后,回到现实,又没有丝毫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欲望。 不需要说,他只需要用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大抵是脑子灌了铅的笨蛋回神就行了。 于是,城也不用进了,直接换了个地方。 来吧,赤手空拳。对于他们来说,肉体的激烈碰撞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宣泄途径。 他最先将拳头砸来,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留情,宛如有千斤之力,破开空气时似乎还带起了湍急的风声,男人体内所蕴含的爆发般的能量也毋庸置疑。 而“狮子”也根本没有闪躲,接住他的拳,也将自己的拳头挥出。 彼此都捏住了对方的拳,两方开始对抗,这就是最纯粹的力量的抗争。 然而——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埃迪之前站都站不稳了,力气自然锐减,跟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男人没有可比之处。但他一点也没有泄气,更不可能就这样服输。 即使是在一时脱力c被人抓住双臂转到另一个方向,以紧紧扣住咽喉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地上——陡然间坠入弱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善罢甘休。 也是一瞬间, 也是用尽全力的最后爆发。 埃迪根本不管喉间的窒息感,他扣住吉尔伽美什的头发,反而将吉尔伽美什狠狠地摁在自己身下,顿时将局势逆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手因为彻底脱力不住地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流下,他眼前一阵发黑,不知是不是让愤怒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了一起。 最开始支撑身体的双手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差点软下,但他咬紧牙关,又勉强地坚持了下去。 还是要这样做。 还是要这样,重重地给这家伙一拳! “不要把我当做你那些随手就能摆弄的收藏,也不要再用这样,让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换成从未被如此压制过c如此羞辱过的那位王的角度,映入他眼中的,应当是相当美妙的画面吧。 被从他眼中浮现出的毫无掩饰的占有c侵略c相对之下不那么明显的爱恋彻底激怒的男人,即使被这般冒犯c已经如此愤怒了,却还是那么信任他,因而难以压抑地失望的男人。 对此,王作出了什么反应,又说了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生气。 血从头顶被磕破的地方涌出,男人又抓起他的头发让他把头抬起,艳红的血流便涓涓流下,打湿了王的眼角,却掩不住他大笑时更显得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似乎只说了那一句话,埃迪也只记得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让埃迪一时间更加生气。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啊,就算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屈服于我身下。 ——没关系。想要离开吗?我会找到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从此把你锁住。 回忆就到这里吧,想起的全是不愉快的东西。 埃迪想喝酒也喝不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满心烦躁地跑到这里来。 以前——恩奇都还活着的时候。 他,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时不时会来这个酒馆喝酒。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而他,在解决完乌鲁克的旱灾问题后,也要离去。 “埃迪哥哥,你要走了吗?” 俏生生的嗓音又在旁边响起,小姑娘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不安。 她小心地拽了拽埃迪的袖子,轻声道:“可以不要走吗,我还有大家,都希望你留下呀。” “埃迪哥哥来了之后,城里的笑声都变多了。在这之前,大家虽然都很辛苦,但都乐观地想着,等埃迪哥哥你醒过来,和王一起站在我们面前,什么困难都不会把我们打倒。嗯嗯,王也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你留下!” “啊!对了,埃迪哥哥,卢卡斯去哪里了呀?好久好久没看到它了,它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玩了吗?” “” 埃迪的神色就在这时晦暗了一瞬。 不过,他下一刻就恢复了过来。小姑娘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起身,只在真的走出这里之前,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我就是要去找卢卡斯啊。不听话的家伙,现在就在那个地方乖乖地等着我去找它。” 他要走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结缘c也是第一次将要远离让他得到如此深厚情感的地方,但告别就免了吧。 这次离去,大概不会再回来。 不仅仅是去找卢卡斯,他的心中,还有更火热c更坚定的目标势必要去追寻。 还要再强一些才行啊。 这样的程度。不够。还要更强。 唔对了。 不算告别的话,倒是可以留下。 “西杜丽,帮我做件事吧。” “下次,你再见到你们的笨蛋王的时候,就代替我盯着他,不要让他再做什么蠢事了。” 他和他,本来不会有下一次见面。 但是 算了。 “下一次”,是在多少年后。 统治乌鲁克数十年,让这个国家越加富饶强盛的贤王,最后死去之时。 带着巨大阴影从天而降的鹰,此时已然离开了恩奇都,站在了埃迪的肩上。也就是男人身形强健高大,才能让这么大的一只鹰稳稳地落脚。 埃迪给恩奇都介绍完,就将矛头指向了“小弟”。 “喂,卢卡斯,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埃迪说了是小弟,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虽然才见到没多久,但这个念头似乎打一开始就出现了,自此很难再掩下去。 卢卡斯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男人。 嗯 恩奇都:“啊,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岂料话音再轻,也被前一秒还在谴责自家的鹰玩忽职守的埃迪听到了。 埃迪:“和谁一模一样?” 卢卡斯:“噶?” 一人,一鹰,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 从鹰的小脑袋上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但是,只要看它那对几乎和埃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珠—— 纯粹得容不下一丝污垢的金色,其间,似还隐藏着无法容人直视的光芒。 同样的眼神,放在鹰这里,就是作为天生狩猎者的猛禽自带的犀利目光。而若是镶嵌在人的眼中,那股霸道不变,反而更加气势逼人。 当然了——相同之处,似乎还是不止于此。 恩奇都仍在沉吟。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得到一些头绪了,但又一时很难组织好语言来形容。 恰好就在这时候,埃迪没等到恩奇都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说,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那也就是恩奇都之前问起的事儿。 “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灾祸’?指的就是这家伙,卢卡斯这个笨蛋对吧?” 他转过去,询问还没有散去的那几个城民。 显然,埃迪问起来时相当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但他刚一开口,本就对他的突然而至面露紧张的人们神色顿僵,第一时间埋头不与他对视,此后,更不用说要回答了。 埃迪:“” 面对这一情况,埃迪也开始无奈了。 不过,他无奈的原因,不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他要是能够意识到就谢天谢地了,而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受到欺负的债主们不好意思开口,当着他的面数落卢卡斯的罪状。 “好吧好吧,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 自家小弟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最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老老实实站在埃迪肩上的卢卡斯突然高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直冲云霄嗯,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冲上去了。 它的速度快,埃迪的反应比它还快。 眼睛不眨,甚至连表情也一点没变,埃迪直接伸手抓着卢卡斯的爪子,把试图逃跑的卢卡斯硬生生拖了回来。 卢卡斯:“噶!噶!噶!!!” 这声音既尖锐又凄凉,透露出卢卡斯内心强烈的想要离埃迪越远越好的期望。 然而,埃迪一边骂它:“笨蛋!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地方不是老家,不要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就带走!你是鹰还是龙啊!”一边将就着抓住爪的姿势,倒提起卢卡斯,把半人多高的鹰抖袋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甩。 卢卡斯不甘的哀鸣还在继续,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天呐” “这么多东西,都被它藏到哪儿了?” 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是有无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卢卡斯的翅膀下面抖了出来,里面有小花环,手镯,布绢,石板的碎片总而言之,什么小东西都有,共同点在于,它们要么做工精致,要么花纹好看,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 卢卡斯的翅膀底下显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但事实却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被埃迪甩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含了不能直接丢到地上的易碎品,一个小小的罐子最后被抖落,在它凄惨地落地开花之前,埃迪及时地将它捞在了手里。 埃迪的脚前一片凌乱,不仅喜欢美人c还喜欢抢走一切以鹰的眼光觉得好看的东西的卢卡斯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倔强到底爱咋咋样的强硬姿态。不说别人,反正恩奇都注意到了之后,不禁多看了它——和他一眼。 埃迪:“” 短暂的沉默。 就目前看来,埃迪的神情已经非常严肃了。 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当他抬起头,看向在恩奇都来前就聚在这里议论卢卡斯的罪责的那些人时,人们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明明占理的是他们这一边,可完全说不出话。就像是下一秒,这个眼神恐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就会狞笑一声,把他们全都—— 全都 “抱歉,实在是抱歉。” 欸? 眼神恐怖的男人发话了,但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 埃迪也不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卢卡斯那几根漂亮的c但不知为何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尾羽(由此可见,它已经是惯犯了)。 “卢卡斯就喜欢收集看着漂亮的东西,一不留神让这笨蛋跑出去,结果就是这样——对了,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在哪儿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他把每一样小玩意儿的主人都挨个找到,手里还提着垂头丧气的卢卡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订阅率不够  “喂, 卢卡斯,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 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 埃迪说了是小弟,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 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虽然才见到没多久,但这个念头似乎打一开始就出现了,自此很难再掩下去。 卢卡斯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男人。 嗯 恩奇都:“啊,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 岂料话音再轻,也被前一秒还在谴责自家的鹰玩忽职守的埃迪听到了。 埃迪:“和谁一模一样?” 卢卡斯:“噶?” 一人, 一鹰, 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 从鹰的小脑袋上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 但是,只要看它那对几乎和埃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珠—— 纯粹得容不下一丝污垢的金色, 其间,似还隐藏着无法容人直视的光芒。 同样的眼神,放在鹰这里,就是作为天生狩猎者的猛禽自带的犀利目光。而若是镶嵌在人的眼中, 那股霸道不变, 反而更加气势逼人。 当然了——相同之处, 似乎还是不止于此。 恩奇都仍在沉吟。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得到一些头绪了,但又一时很难组织好语言来形容。 恰好就在这时候,埃迪没等到恩奇都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说,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那也就是恩奇都之前问起的事儿。 “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灾祸’?指的就是这家伙,卢卡斯这个笨蛋对吧?” 他转过去,询问还没有散去的那几个城民。 显然,埃迪问起来时相当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但他刚一开口,本就对他的突然而至面露紧张的人们神色顿僵,第一时间埋头不与他对视,此后,更不用说要回答了。 埃迪:“” 面对这一情况,埃迪也开始无奈了。 不过,他无奈的原因,不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他要是能够意识到就谢天谢地了,而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受到欺负的债主们不好意思开口,当着他的面数落卢卡斯的罪状。 “好吧好吧,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 自家小弟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最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老老实实站在埃迪肩上的卢卡斯突然高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直冲云霄嗯,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冲上去了。 它的速度快,埃迪的反应比它还快。 眼睛不眨,甚至连表情也一点没变,埃迪直接伸手抓着卢卡斯的爪子,把试图逃跑的卢卡斯硬生生拖了回来。 卢卡斯:“噶!噶!噶!!!” 这声音既尖锐又凄凉,透露出卢卡斯内心强烈的想要离埃迪越远越好的期望。 然而,埃迪一边骂它:“笨蛋!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地方不是老家,不要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就带走!你是鹰还是龙啊!”一边将就着抓住爪的姿势,倒提起卢卡斯,把半人多高的鹰抖袋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甩。 卢卡斯不甘的哀鸣还在继续,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天呐” “这么多东西,都被它藏到哪儿了?” 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是有无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卢卡斯的翅膀下面抖了出来,里面有小花环,手镯,布绢,石板的碎片总而言之,什么小东西都有,共同点在于,它们要么做工精致,要么花纹好看,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 卢卡斯的翅膀底下显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但事实却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被埃迪甩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含了不能直接丢到地上的易碎品,一个小小的罐子最后被抖落,在它凄惨地落地开花之前,埃迪及时地将它捞在了手里。 埃迪的脚前一片凌乱,不仅喜欢美人c还喜欢抢走一切以鹰的眼光觉得好看的东西的卢卡斯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倔强到底爱咋咋样的强硬姿态。不说别人,反正恩奇都注意到了之后,不禁多看了它——和他一眼。 埃迪:“” 短暂的沉默。 就目前看来,埃迪的神情已经非常严肃了。 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当他抬起头,看向在恩奇都来前就聚在这里议论卢卡斯的罪责的那些人时,人们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明明占理的是他们这一边,可完全说不出话。就像是下一秒,这个眼神恐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就会狞笑一声,把他们全都—— 全都 “抱歉,实在是抱歉。” 欸? 眼神恐怖的男人发话了,但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 埃迪也不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卢卡斯那几根漂亮的c但不知为何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尾羽(由此可见,它已经是惯犯了)。 “卢卡斯就喜欢收集看着漂亮的东西,一不留神让这笨蛋跑出去,结果就是这样——对了,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在哪儿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他把每一样小玩意儿的主人都挨个找到,手里还提着垂头丧气的卢卡斯。 左邻右里嘀咕的“灾祸”,那神出鬼没抢走人们身上c手边等等地方的东西的黑影,真面目就是一只头脑单纯的鹰。 恩奇都一路跟了上去,便发现,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还很多。 就比如说,埃迪找到那些人,并不是去还东西的。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大把金币——就跟卢卡斯能在翅膀底下藏住那么多东西一样奇怪,用一枚金币去换原主人所有的,实际上一点也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亏本的交换,可埃迪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吃了亏。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斥责卢卡斯的同时,把所有被卢卡斯顺走的东西都名正言顺地换回来,重新塞进笨蛋小弟的翅膀里。 然而,这吃亏的交换之路,就从大白天一直走到了天黑,他的举动也自然吸引来许多好奇的人围观。 最后的最后,埃迪是跟被卢卡斯抢走了最心爱餐具的苦主大叔谈笑风生地走出家门的。 他仰头一看,看到了正暗的夜色。 “这时间正好。”大叔红光满面,虽然鉴于身高差异,他几乎是被比他高了半截的埃迪架着在走:“小伙子,走!去酒店喝一杯再说!” 埃迪一口答应:“好啊,我还没喝过你们这儿的酒呢。” 不过,在自来熟地去酒店之前,他还叫住了一个人。 “你也一起吧?” “” “哦,还有熟人吗。”大抵是夜色太暗,长发白袍的恩奇都面容不清,看起来更像一个女孩子,大叔直接误解了:“小伙子,那是你心上人?” “是啊,还在追求过程中的心上人。” 在这个角度,只有恩奇都看见了埃迪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丝笑意并不重要,只要看到他那满是深意的目光就足够了。 恩奇都张了张口,结果却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当时并没有出言反驳。毕竟细想下来,埃迪说的确实是事实。 然后—— 他就真的跟着埃迪去酒馆了。 那一晚,简陋而热火朝天的酒馆,气氛喧腾。 因为,在酒馆内的灯光照射下,乌鲁克人民立即就发现了和某个眼生的银发男人一同迈进酒馆大门的绿发少年是恩奇都。 而且,不久之后,又有人来了。 人们抬眼一看,差点把杯子给摔了。 他们敬爱的吉尔伽美什王,居然屈尊来到这等平民聚集之处—— “嘿,吉尔伽美什,你的酒量如何?” “又要来比试么,本王倒是求之不得!虽然是在这样的地方算了,有本王的两位挚友在此,只限于今夜,就让我尝试一下庶民的酒和夜晚吧。恩奇都,你就不要——” “不要什么。你才是不要小看我啊,吉尔。” 恩奇都说着,也举起了盛满略带谷物残渣的酒液的酒杯。 然后,一饮而尽。 人偶的身体与人类不同,所以,喝得再多,他都不会喝醉。 到了这个时候,恩奇都终于想明白,埃迪和卢卡斯的相似之处要怎么来描述了。 他是很桀骜,但同时,又相当地不拘小节。 他也确实引人生畏,可离得近了才会发现。 ——这个男人,有时冷得刺骨,就如他惯用的冰。而大多时候,让人不自禁退缩的原因不是外漏的锋芒,而是,他的耀眼。 请求自己的父神放出天之公牛之前,伊什塔尔就从父神口中听说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 那个名字的主人只是区区人类,何德何能让尊贵的神主以告诫的口吻提及?骄纵惯了的伊什塔尔并没有把那番告诫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就抛在了脑后。 不过,在她真正见到那个人类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一点点。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发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速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c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发和王的金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c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第十二章 按照设想,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第七章 结果, 一天就这么过去, 直到夜色被曙光取代, 恩奇都也没能向埃迪问出他之前颇为在意的问题。 那些花都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生长在哪里?是不是距离乌鲁克十分遥远,远到超出他曾经踏足过的土地。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 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 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 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 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 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 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 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 在人们的见证之下, 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 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 恩奇都的速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发和王的金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他不是外乡人,他是来自异世,无所归依的流浪者。”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超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发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速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发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埃迪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目前是在一个阴暗的地牢里。 整间监牢是由石头砌成,就只在墙面的高处留了一块砖大小的缝隙当做窗,能让稀少的光亮钻入其中。此外,牢房里没有床,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就只有铺在地上的几层烂草根,还有——才从烂草根堆上睡醒的他。 对于这里的恶劣环境,埃迪表示很介意。 他当初仰头倒下就睡过去了,对自己醒来之后会怎样毫无担心,当然,也更不担心自己直接睡在没有遮拦的野外会被野兽或者猛禽当做尸体吃掉。 现在醒了,发现自己没在野外,而是在不知位处于哪儿的“室内”,埃迪盘腿坐起来,只一想,就猜出了个大概。 “唔,恩奇都不舍得让我流浪街头,才把我带回来啦。” 他先是喜滋滋地想,随后,神色又严肃了起来。拧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对某个路人的嫌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订阅率不够 穿过城区, 回到王宫, 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 虽然纵容他c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 悲伤, 沉痛,挣扎, 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 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 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 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 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 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 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 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 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 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发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首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c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首,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c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而这次,人们从家中走出来,在道路两旁默默地伫立,也是默默地注视着王从远方归来。 尘土让他的金发变得黯淡,王那双总是高傲而气势逼人的赤眸在无言之中沉寂。他把那个男人抱在怀中,又用残破的披风盖住了男人此时最为脆弱的模样。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c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发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首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c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首,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c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第十四章 真实和虚妄,应当如何区分才好? 也许,根本就不能用“虚妄”来定义。因为都是真的,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 披风底下, 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 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 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 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 虽然我惯用的是冰, 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 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 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 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 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 突兀地一顿。 继而, 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 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 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超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 那古怪的哧哧声正是在此刻出现。 埃迪一动未动,只是笑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恩奇都缓慢展露出错愕的脸。 他的背后,冰锥从蛇怪的体内凭空而生,卷起咆哮的血柱,从内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坚不可破的蛇皮。 冰锥沐浴着鲜血林立,而血未能喷射,全被凝结成另一尊冰锥,屹立在那里,形成了惊人却又带起异样美感的奇景。 “这样就可以了。”他很满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变成冰,之后就能随随便便摆弄了——怎么样,不会溅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过刹那的收缩。 跟惊讶无关,那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无可阻挡地撞击到心底的一丝撼动。 此时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最近的这段时间。最初出现在他和吉尔眼中的埃迪,就跟如今一样——不,不对,还要差一些,但却尤为相似。 因为埃迪只漏出了在他心头燃烧的熊熊烈火之中极其细微的一缕。之前相处的时候他在若无其事,而此时,说是不甘于平静也好,说是本就不好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也好—— 从短暂的目光对撞中,那一丝与寒冷截然不同的火焰似是要将恩奇都包围,把他只有空白的心强势地融化。 恩奇都甚至没能看到血凝成的冰锥破体内出的景象,因为埃迪就在这里,根本不容许他的视线偏移。 虽然他其后就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收敛了锋芒。 “你战斗的时候很美,让我能更敬重你,更欣赏你。”埃迪说:“可我又不喜欢看到你那时的样子。” 恩奇都问:“为什么?”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很奇怪,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啦。” 应该更鲜活一点。 应该更温暖一点。 怎么想,都不应该是那副冷冰冰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吧。 于是,埃迪向恩奇都伸出了手:“解决了,我们下去?” 恩奇都看了看这只平稳伸出、不握住他就绝不会收回去的手,似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给出了回应。 等作出这番表演(没错,在被丢下的孤零零的王眼里,那就是莫名很碍眼的表演)的两人跳下,落到吉尔伽美什面前时,就见这人正用颇为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们。 埃迪:“……” 这个笨蛋王(没错,这就是埃迪在私底下给第一要好的挚友取的外号)在干啥。 他稍作思量,猜测着,难道吉尔伽美什——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心里不平衡? 事实真相肯定不是这样,但以埃迪的脑回路只能猜到这个。 他很是苦恼了一阵。 行吧行吧,虽然他只想对恩奇都这样,但挚友的感情也得照顾照顾。 于是,埃迪又伸手,摸了摸吉尔伽美什的脸。 “这下可以不用瞪我了吧?多大的人了,幼稚!” 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 “滚!” 不用赘述,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够描述他。 埃迪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他就是小说的主角之一。但事出意外,这本小说坑了,书的世界由此支离破碎。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沸腾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 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 他此番死去, 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 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 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 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 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 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 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 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 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 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 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 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 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发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发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 ……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发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 “女神,我把你心爱的宠物还给你了。” 山巅的风吹起了他的银发。 埃迪张口,刚好咬住了被吹到自己脸前的几缕发丝。 咯嘣一声,他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那只胳膊接了回去,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把口中的头发吹掉。 “不得不说。” 从他的眼里看不见悲伤,因为悲伤早已经被更加沉重的晦色覆盖,暗流在本应璀璨生辉的金眸中涌动。 “就这腐烂之后丑恶的样子,跟您,真是一模一样啊。” ——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 ——有什么资格,敢杀死天之公牛,玷污神明的威严!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他有着无法分辨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青涩躯壳, 白袍加身,绿色的长发间隐有淡淡的光辉闪动,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更是美貌无比。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 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 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 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 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 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 我没有性别, 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 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 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 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 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 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就结果而言,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 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 而那个人类, 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 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 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炽烈, 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 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 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 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然而, 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 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 不要注视他, 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 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 她又拉开了弓, 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 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 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发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发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发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 ……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发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发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第十章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性交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这是一年之后,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第一次对话。 吉尔伽美什的外表没有变化,略有改变的,应当是外表之下的气质。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同时,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我还是喜欢黑色,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 交谈之间,埃迪似是想要和挚友碰一次拳。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抬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蠢货。”王低声说,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担忧或是同情之色。 除却他本身就不能露出这些愚蠢的表情外,吉尔伽美什无比清楚,任何怜悯,都是对这个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就足够了。就像,一开始他们的那场比试过后。 埃迪也是像这样将他扶起。 “……”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的用意后,唇边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边。 “谢啦。” 他的眼帘微垂了一点,明明是这么简单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强行要让他合眼。 最后还是抬起来了。这是肯定的。 “真不习惯啊,走个路都轻飘飘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过去……” “废话!”吉尔伽美什几乎是托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脸色终于黑了下来,没好气地道:“身上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你还能醒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埃迪道:“醒肯定能醒过来,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是不会死的呀。只是……没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吉尔伽美什早就明白了。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姗姗来迟的“雨”就在刚才停了。 他们从城外需要灌溉的田野回来,旁经干涸了一年终于重新流淌起来的小河,便一步步地向城内走去。 还没进城,就听到从城内爆发而起的欢呼声,轻快雀跃的音乐也在奏响,比埃迪曾经亲历过的春祭当场还要热闹。 两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登上城墙,从高处往里面眺望。 果真是这样啊。 冰水化作的雨湿润了皲裂的土地,其间似乎还蕴含着磅礴生机,让嫩绿的细芽从缝隙中钻出。 人们早已用各种器皿接满了雨水,所有能看到的面庞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雨水同样洗去了压在头顶一年之久的阴翳,让一切焕然一新。 “……不错。” 埃迪看着前方,笑着道:“不愧是你的乌鲁克啊。” “所以当时才告诉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这里的人。”吉尔伽美什随口道,目光却近乎赤/裸地停顿在某一处,未能被目光向前的当事人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用很尴尬的话来说, 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因为消化的器官都没了,食物咽下去,也只会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 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 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 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 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 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 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 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 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 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 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 回来回来, 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 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 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 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发”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发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他是在笑,金色的眼里却闪烁着冰寒的冷意,连带着让人觉得,这个慢慢在扩大的笑容里,明显深藏着血腥的气息。 “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但是,不揍一顿实在是没法顺气啊。” 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省略。 重物撞击到身后的墙壁,还有肉体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这被欢呼之声淹没的角落,显得并不突兀。 只有就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听得见。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回头或是额外去关注的意思。 他们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进行了仅相隔一米远的对视,这一刻,像是有人额外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点燃了火,油桶也被踹了一脚,让燃料倾撒了一地,势不可挡。 ——你在开玩笑?妈的,是认真的?吉尔伽美什,你他妈居然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闪去过后,回到现实,又没有丝毫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欲望。 不需要说,他只需要用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大抵是脑子灌了铅的笨蛋回神就行了。 于是,城也不用进了,直接换了个地方。 来吧,赤手空拳。对于他们来说,肉体的激烈碰撞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宣泄途径。 他最先将拳头砸来,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留情,宛如有千斤之力,破开空气时似乎还带起了湍急的风声,男人体内所蕴含的爆发般的能量也毋庸置疑。 而“狮子”也根本没有闪躲,接住他的拳,也将自己的拳头挥出。 彼此都捏住了对方的拳,两方开始对抗,这就是最纯粹的力量的抗争。 然而——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埃迪之前站都站不稳了,力气自然锐减,跟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男人没有可比之处。但他一点也没有泄气,更不可能就这样服输。 即使是在一时脱力、被人抓住双臂转到另一个方向,以紧紧扣住咽喉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地上——陡然间坠入弱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善罢甘休。 也是一瞬间, 也是用尽全力的最后爆发。 埃迪根本不管喉间的窒息感,他扣住吉尔伽美什的头发,反而将吉尔伽美什狠狠地摁在自己身下,顿时将局势逆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手因为彻底脱力不住地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流下,他眼前一阵发黑,不知是不是让愤怒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了一起。 最开始支撑身体的双手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差点软下,但他咬紧牙关,又勉强地坚持了下去。 还是要这样做。 还是要这样,重重地给这家伙一拳! “不要把我当做你那些随手就能摆弄的收藏,也不要再用这样,让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换成从未被如此压制过、如此羞辱过的那位王的角度,映入他眼中的,应当是相当美妙的画面吧。 被从他眼中浮现出的毫无掩饰的占有、侵略、相对之下不那么明显的爱恋彻底激怒的男人,即使被这般冒犯、已经如此愤怒了,却还是那么信任他,因而难以压抑地失望的男人。 对此,王作出了什么反应,又说了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生气。 血从头顶被磕破的地方涌出,男人又抓起他的头发让他把头抬起,艳红的血流便涓涓流下,打湿了王的眼角,却掩不住他大笑时更显得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似乎只说了那一句话,埃迪也只记得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让埃迪一时间更加生气。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啊,就算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屈服于我身下。 ——没关系。想要离开吗?我会找到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从此把你锁住。 …… 回忆就到这里吧,想起的全是不愉快的东西。 埃迪想喝酒也喝不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满心烦躁地跑到这里来。 以前——恩奇都还活着的时候。 他,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时不时会来这个酒馆喝酒。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而他,在解决完乌鲁克的旱灾问题后,也要离去。 “……埃迪哥哥,你要走了吗?” 俏生生的嗓音又在旁边响起,小姑娘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不安。 她小心地拽了拽埃迪的袖子,轻声道:“可以不要走吗,我……还有大家,都希望你留下呀。” “埃迪哥哥来了之后,城里的笑声都变多了。在这之前,大家虽然都很辛苦,但都乐观地想着,等埃迪哥哥你醒过来,和王一起站在我们面前,什么困难都不会把我们打倒。嗯嗯,王也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你留下!” “啊!对了,埃迪哥哥,卢卡斯去哪里了呀?好久好久没看到它了,它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玩了吗?” “……” 埃迪的神色就在这时晦暗了一瞬。 不过,他下一刻就恢复了过来。小姑娘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起身,只在真的走出这里之前,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我就是要去找卢卡斯啊。不听话的家伙,现在就在那个地方乖乖地等着我去找它。” 他要走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结缘、也是第一次将要远离让他得到如此深厚情感的地方,但告别就免了吧。 这次离去,大概不会再回来。 不仅仅是去找卢卡斯,他的心中,还有更火热、更坚定的目标势必要去追寻。 还要再强一些才行啊。 这样的程度。不够。还要更强。 唔……对了。 不算告别的话,倒是可以留下。 “西杜丽,帮我做件事吧。” “下次,你再见到你们的笨蛋王的时候,就代替我盯着他,不要让他再做什么蠢事了。” ***** 他和他,本来不会有下一次见面。 但是…… 算了。 “下一次”,是在多少年后。 统治乌鲁克数十年,让这个国家越加富饶强盛的贤王,最后死去之时。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速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而又过了一阵, 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 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 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 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 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 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 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 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 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 话音依旧傲慢, 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 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 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 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 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 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性交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突兀地一顿。 继而,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超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 那古怪的哧哧声正是在此刻出现。 埃迪一动未动,只是笑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恩奇都缓慢展露出错愕的脸。 他的背后,冰锥从蛇怪的体内凭空而生,卷起咆哮的血柱,从内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坚不可破的蛇皮。 冰锥沐浴着鲜血林立,而血未能喷射,全被凝结成另一尊冰锥,屹立在那里,形成了惊人却又带起异样美感的奇景。 “这样就可以了。”他很满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变成冰,之后就能随随便便摆弄了——怎么样,不会溅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过刹那的收缩。 跟惊讶无关,那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无可阻挡地撞击到心底的一丝撼动。 此时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 拍拍手走人, 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 但是,很可惜, 最美的没找到, 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 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 说到这里, 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 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 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 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 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 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 他的头颅支离破碎, 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 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 又宛如一片轻羽, 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 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 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 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 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 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 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 而已。” 这个时候, 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那些花都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生长在哪里?是不是距离乌鲁克十分遥远, 远到超出他曾经踏足过的土地。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 或者说忘记了,相反, 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 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 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 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 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 恩奇都的速度比他们慢一些, 刚抬起头, 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 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发和王的金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沸腾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这也难怪, 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 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 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 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 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 而且, 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 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 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 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 性格也比王——咳咳, 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 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 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 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 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 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 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 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 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沸腾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发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 “嗯!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有趣的事儿怎么可以把我漏掉呢,是吧?” 其实,讨伐的对象不是芬巴巴那种级别的魔兽,让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再加一个埃迪,完全是浪费。 可见到某人这还没有得到赞同就自顾自地骄傲起来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就不说了,即使是恩奇都,也不禁莞尔一笑。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虽然觉得,真的是大费周章。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也许,根本就不能用“虚妄”来定义。因为都是真的,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一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这也难怪, 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 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 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 而且, 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 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 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 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 性格也比王——咳咳, 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 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 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 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 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 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 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 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沸腾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发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 “嗯!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有趣的事儿怎么可以把我漏掉呢,是吧?” 其实,讨伐的对象不是芬巴巴那种级别的魔兽,让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再加一个埃迪,完全是浪费。 可见到某人这还没有得到赞同就自顾自地骄傲起来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就不说了,即使是恩奇都,也不禁莞尔一笑。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虽然觉得,真的是大费周章。 第十五章 ——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 ——有什么资格,敢杀死天之公牛,玷污神明的威严!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二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对于当事人, 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 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 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 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 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 沉默,沉默之中, 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 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 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 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沸腾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发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发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 ……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发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三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鹰在兴奋地大叫, 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 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 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 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 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 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 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 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 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 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 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 打死!” 说是这么说, 打却没有真打, 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速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发和王的金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四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埃迪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目前是在一个阴暗的地牢里。 整间监牢是由石头砌成, 就只在墙面的高处留了一块砖大小的缝隙当做窗, 能让稀少的光亮钻入其中。此外,牢房里没有床, 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就只有铺在地上的几层烂草根,还有——才从烂草根堆上睡醒的他。 对于这里的恶劣环境,埃迪表示很介意。 他当初仰头倒下就睡过去了, 对自己醒来之后会怎样毫无担心, 当然,也更不担心自己直接睡在没有遮拦的野外会被野兽或者猛禽当做尸体吃掉。 现在醒了,发现自己没在野外, 而是在不知位处于哪儿的“室内”, 埃迪盘腿坐起来,只一想,就猜出了个大概。 “唔, 恩奇都不舍得让我流浪街头, 才把我带回来啦。” 他先是喜滋滋地想,随后, 神色又严肃了起来。拧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对某个路人的嫌弃。 “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那个吵死人的金毛小子从中作梗。切, 幼稚。” 埃迪觉得事实十之八九就是这样。 而且, 他还真的没猜错。 花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 埃迪很努力地想要在脑中把那个幼稚的金毛小子的脸勾勒出来, 等会儿出去才好认人。然而,很不幸的是,他…… 除了依稀记得那小子的笑声出奇地吵,有一头倒立的金毛以外,其他的竟然全无印象了。 这——这,大概也能够说得通。 因为他全程都看恩奇都去了。 而杵在恩奇都旁边,像个大灯泡似的金光闪闪、按理来说存在感应该更强烈的男人,他连这人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埃迪:“……” 埃迪:“算了!先吃饭!” 这里需要一提的是,他的“睡”,基本上确实跟普通人类每日必需的睡眠相似,但还是有不同之处。 不同就在于,沉睡对于埃迪来说,更像是一种身体自我修复的必要的形式。 他的双臂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其他地方还有多处伤口。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虽说还达不到致命伤的程度,但也需要几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慢慢地完全康复。 他就用不着这么久地折腾,更不用治疗,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顶多十天半个月,醒来之后,断掉的骨头早已自动接上,伤口早已不见踪影,又是精神奕奕、能够再跟魔兽轻轻松松单挑一把的好汉。 对于这个可以称作不可思议的能力,把埃迪带回乌鲁克的吉尔伽美什王自然也察觉到了。在埃迪还在昏睡时,王就神色不明地评价了一句: “看来,本王捡回来了一个比芬巴巴还要恐怖的凶兽啊。” 当然了,就凭埃迪此时此刻还蹲在王城的大牢里这一点,吉尔伽美什到底还是没有在把“凶兽”捡回来之后,又把反悔“凶兽”重新丢到荒郊野外去,也不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后悔。 总而言之—— 疗伤归疗伤,在埃迪看来很是方便的这个能力,只有一个缺陷。 那就是,从熟睡中醒过来之后,他都会感到很饿。 无论在哪里,也不管周围的环境是好是坏,埃迪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牢门还是紧闭着的,但是,由几根细木桩子组成的这扇牢门——实在是太弱了,面对全世界最强的男人,想拆开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 “哐当!” 埃迪也就毫不客气地把门给拆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边搞出的动静不小,守卫的士兵和狱卒自然都听见了,可不知为何,他们全都像是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就连埃迪光明正大从他们眼前走过的时候,也都当做没看到—— 哦不,没有当做没看到,而是更加过分地,主动对埃迪说:“浴室在那边。” 殷勤地抬起手,直通浴房的路就显露出来了。 “?”埃迪一挑眉,居然也不诧异,相当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接着,他便将光明正大的姿态保持到底,当着无数人的面,找到了一个已经放好了热水的水池。 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衣服全都脱掉丢到一边儿,埃迪爽爽快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换洗的衣物也给他准备好了,同时由人送上来的,还有非常丰盛的午餐。 “哎呀,挺不错的嘛,谢了!” 他也像是不知道客气的,往桌后一坐,就豪爽地吃了起来。没过多久,满桌的饭菜全都一扫而空,让负责送菜的侍女不由得目瞪口呆。 ——王一定要留下的这个外乡人,也太…… ——不过,他也真的很……和王相比…… ——哎呀哎呀,别说了,得把他的衣服送去洗干净才行。 在门外响起的小声低语,似是还隐约含羞。而被她们私下议论的当事人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却面不改色。 牢房所在的地方是王宫之内,他洗澡和吃饭的地方,自然也在王宫。 埃迪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国家,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任由侍女收走自己从老家穿着过来的衣服和斗篷,换上的这个世界的服饰很有特色,许是与本地的气候有关,从上到下都没有多少布料。 而且,额外的缺陷,很快就显露得分外清晰。 也无怪方才那些侍女会在暗处悄悄地议论,先前那脏兮兮的模样暂且不说,当埃迪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上新衣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中之后—— 这个男人的全身上下,都给人带来极为强烈的侵略感。 任何初见他的人,对于他的印象都不会是他有多么英俊。他就像是一把利刃,无论何时,都将锋芒肆无忌惮地展露而出。 他又高大,强健的身躯之上肌肉分明,似乎蕴藏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也因此,侍女们为他准备的衣服就显得很不合身了。 穿着不合身、很勉强地贴在身上的短衣短裤的埃迪倒是满不在乎,吃完饭,就把整个王宫翻了个遍。他想找恩奇都——和恩奇都同行的那个金毛小子暂且排在第二的顺序,找不到恩奇都,找他也行。 然而,就是这么不凑巧,两个人都没找到。 此时大概刚过了正午,太阳没有云层遮挡,投下的光芒还很灼热。 埃迪抱着手,在太阳底下沉吟,沉吟完,随便逮了一个路人询问。 “知道恩奇都在哪里么?” “恩奇都大人……和王在一起……” “王?王又是谁?” “这个——” 被他逮住的路人冷不防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大抵有些胆战心惊,哆嗦了半天,才把话讲清楚。 埃迪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被他一口一个金毛小子叫着的男人,也就是那个“王”。 “吉尔伽美什”正是王的名讳,他将王座分给恩奇都一半,让两人一同掌管国家,恩奇都是他最看中的挚友。 埃迪恍然:“原来是朋友啊……” 他明白了。 路人还在紧张地等着后文,对上这个没见过的男人,让他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以至于没得到后续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就在这时。 “谢啦,哥们,你真是个好人啊!” 路人:“不不不不……咦?” 埃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非常好,此时抬手高兴地拍了拍这个好心人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其实是被他吓傻的。 他这就去找恩奇都了。 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不对,还是浪费了一点时间。总而言之,之后埃迪在王宫背后的一片颇为空旷的场地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这个场地,显然是故意被修整成了平地。地面除了零碎的砂石,就是无数长期留下的划痕或者坑洞。 埃迪最想看到的是美丽的恩奇都,但这一回,他却是没能像第一次那般,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恩奇都身上,而忽略掉另一个人。 因为,恰恰不能忽略。 宛若斗兽场的场地之中,金发赤眸的王神色冷漠,刚刚收回了手。 那被强行拖来供给王打发时间的异兽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吉尔伽美什没有给这个无法让他提起半分兴趣的异兽分去一丝一毫的眼角余光,他看到了埃迪,赤眸中总算出浮现出了点点可以称得上明亮的异色,言语十分倨傲。 “醒了啊,杂种。不会是知道本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才识趣地主动找过来吧。” 埃迪也抬眼看了过来,目光竟是同样在闪烁。 “我得先跟你说一声道歉。”他开口。 吉尔伽美什:“哦?” “真是对不起,虽说之前不可避免地被美丽的人吸引了心神,但至少,应该跟你打一声招呼,也问一问你的名字的。” 埃迪的道歉,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在这里重新看到吉尔伽美什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很强,隐藏在言语与神色中的自信并非是不自量力,吉尔伽美什确实有这份底气。 所以,埃迪需要先为自己的不尊重道个歉。 然后—— “打一场?” “废话,本王等的就是这个。” 吉尔伽美什倒是没想到埃迪这么爽快,稍稍惊异后,他的兴致反而更加盛了。 “……” 等等。 “杂种,你在搞什么。”在看清楚埃迪此时的尊容后,吉尔伽美什的表情似是扭曲了一瞬。 埃迪:“你真奇怪,连这都猜不出来?”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没有改变,就是来找恩奇都,兴致来了,和吉尔伽美什打一场只是顺便。 “恩奇都!” 他对站在斗兽场边缘,似乎是要做裁判的美人高呼。 “这是我为你折的花。” 因为要跟人比试,花束拿在手里不方便,埃迪干脆现场把花折了一圈,编成了长长的花环,挂在了自己的颈间。 恩奇都其实早就看到埃迪了,但他没想到,埃迪这时候还没有忘记他。 并且,奇怪的男人还对他露出了熟悉的,不容拒绝的笑。阳光洒在他不知怎么还湿着的银发间,反射出淡金的光辉,就像他的双眼一般灼灼生辉。 他对他说:“你等着。等我获得了胜利,就来到你身前,把花环戴在你的头顶。” 恩奇都:“……没有必要。” 埃迪却道:“有必要。” 说到这里,他就重新转过头,从一直停驻的高处翻身跳到了场地中央。面前,正是吉尔伽美什。 “目中无人的杂种,忽视本王似乎很让你开心?” “没有的事,你可是一个很值得尊重的对手啊。你也认真起来吧,不要留手。”埃迪说着,嘴角竟也不禁上扬。 跟对恩奇都露出的笑容不同。 这个淡淡的轻笑中,似有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傲然之意。 “我很确定哦——吉尔伽美什,你很强。” “但是,你赢不了我。” 由石砖堆砌而起的神庙高高在上,足以容纳千人的空间如今便无比拥挤。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而殿外,人们全都涌上街头,面向神庙跪拜祈祷,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五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可是, 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 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 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 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 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 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 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 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 第一次, 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 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他不是外乡人,他是来自异世,无所归依的流浪者。”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超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发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速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发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六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真实和虚妄, 应当如何区分才好? 也许, 根本就不能用“虚妄”来定义。因为都是真的,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对于当事人, 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 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 但是。 “恩奇都,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 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 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 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 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 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此话一出,埃迪喝进嘴里的酒顿时就喷了出来,气势惊人。 也许打一开始他就不该喝这口酒。 用很尴尬的话来说,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因为消化的器官都没了,食物咽下去,也只会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发”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发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他是在笑,金色的眼里却闪烁着冰寒的冷意,连带着让人觉得,这个慢慢在扩大的笑容里,明显深藏着血腥的气息。 “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但是,不揍一顿实在是没法顺气啊。” 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省略。 重物撞击到身后的墙壁,还有肉体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这被欢呼之声淹没的角落,显得并不突兀。 只有就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听得见。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回头或是额外去关注的意思。 他们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进行了仅相隔一米远的对视,这一刻,像是有人额外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点燃了火,油桶也被踹了一脚,让燃料倾撒了一地,势不可挡。 ——你在开玩笑?妈的,是认真的?吉尔伽美什,你他妈居然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闪去过后,回到现实,又没有丝毫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欲望。 不需要说,他只需要用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大抵是脑子灌了铅的笨蛋回神就行了。 于是,城也不用进了,直接换了个地方。 来吧,赤手空拳。对于他们来说,肉体的激烈碰撞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宣泄途径。 他最先将拳头砸来,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留情,宛如有千斤之力,破开空气时似乎还带起了湍急的风声,男人体内所蕴含的爆发般的能量也毋庸置疑。 而“狮子”也根本没有闪躲,接住他的拳,也将自己的拳头挥出。 彼此都捏住了对方的拳,两方开始对抗,这就是最纯粹的力量的抗争。 然而——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埃迪之前站都站不稳了,力气自然锐减,跟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男人没有可比之处。但他一点也没有泄气,更不可能就这样服输。 即使是在一时脱力、被人抓住双臂转到另一个方向,以紧紧扣住咽喉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地上——陡然间坠入弱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善罢甘休。 也是一瞬间, 也是用尽全力的最后爆发。 埃迪根本不管喉间的窒息感,他扣住吉尔伽美什的头发,反而将吉尔伽美什狠狠地摁在自己身下,顿时将局势逆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手因为彻底脱力不住地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流下,他眼前一阵发黑,不知是不是让愤怒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了一起。 最开始支撑身体的双手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差点软下,但他咬紧牙关,又勉强地坚持了下去。 还是要这样做。 还是要这样,重重地给这家伙一拳! “不要把我当做你那些随手就能摆弄的收藏,也不要再用这样,让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换成从未被如此压制过、如此羞辱过的那位王的角度,映入他眼中的,应当是相当美妙的画面吧。 被从他眼中浮现出的毫无掩饰的占有、侵略、相对之下不那么明显的爱恋彻底激怒的男人,即使被这般冒犯、已经如此愤怒了,却还是那么信任他,因而难以压抑地失望的男人。 对此,王作出了什么反应,又说了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生气。 血从头顶被磕破的地方涌出,男人又抓起他的头发让他把头抬起,艳红的血流便涓涓流下,打湿了王的眼角,却掩不住他大笑时更显得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似乎只说了那一句话,埃迪也只记得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让埃迪一时间更加生气。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啊,就算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屈服于我身下。 ——没关系。想要离开吗?我会找到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从此把你锁住。 …… 回忆就到这里吧,想起的全是不愉快的东西。 埃迪想喝酒也喝不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满心烦躁地跑到这里来。 以前——恩奇都还活着的时候。 他,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时不时会来这个酒馆喝酒。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而他,在解决完乌鲁克的旱灾问题后,也要离去。 “……埃迪哥哥,你要走了吗?” 俏生生的嗓音又在旁边响起,小姑娘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不安。 她小心地拽了拽埃迪的袖子,轻声道:“可以不要走吗,我……还有大家,都希望你留下呀。” “埃迪哥哥来了之后,城里的笑声都变多了。在这之前,大家虽然都很辛苦,但都乐观地想着,等埃迪哥哥你醒过来,和王一起站在我们面前,什么困难都不会把我们打倒。嗯嗯,王也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你留下!” “啊!对了,埃迪哥哥,卢卡斯去哪里了呀?好久好久没看到它了,它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玩了吗?” “……” 埃迪的神色就在这时晦暗了一瞬。 不过,他下一刻就恢复了过来。小姑娘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起身,只在真的走出这里之前,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我就是要去找卢卡斯啊。不听话的家伙,现在就在那个地方乖乖地等着我去找它。” 他要走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结缘、也是第一次将要远离让他得到如此深厚情感的地方,但告别就免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而又过了一阵, 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 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 根据之前的观察, 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 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 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 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 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 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 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性交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超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发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速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发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他当初仰头倒下就睡过去了,对自己醒来之后会怎样毫无担心,当然,也更不担心自己直接睡在没有遮拦的野外会被野兽或者猛禽当做尸体吃掉。 现在醒了,发现自己没在野外,而是在不知位处于哪儿的“室内”,埃迪盘腿坐起来,只一想,就猜出了个大概。 “唔,恩奇都不舍得让我流浪街头,才把我带回来啦。” 他先是喜滋滋地想,随后,神色又严肃了起来。拧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对某个路人的嫌弃。 “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那个吵死人的金毛小子从中作梗。切,幼稚。” 埃迪觉得事实十之八九就是这样。 而且,他还真的没猜错。 花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埃迪很努力地想要在脑中把那个幼稚的金毛小子的脸勾勒出来,等会儿出去才好认人。然而,很不幸的是,他…… 除了依稀记得那小子的笑声出奇地吵,有一头倒立的金毛以外,其他的竟然全无印象了。 这——这,大概也能够说得通。 因为他全程都看恩奇都去了。 而杵在恩奇都旁边,像个大灯泡似的金光闪闪、按理来说存在感应该更强烈的男人,他连这人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埃迪:“……” 埃迪:“算了!先吃饭!” 这里需要一提的是,他的“睡”,基本上确实跟普通人类每日必需的睡眠相似,但还是有不同之处。 不同就在于,沉睡对于埃迪来说,更像是一种身体自我修复的必要的形式。 他的双臂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其他地方还有多处伤口。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虽说还达不到致命伤的程度,但也需要几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慢慢地完全康复。 他就用不着这么久地折腾,更不用治疗,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顶多十天半个月,醒来之后,断掉的骨头早已自动接上,伤口早已不见踪影,又是精神奕奕、能够再跟魔兽轻轻松松单挑一把的好汉。 对于这个可以称作不可思议的能力,把埃迪带回乌鲁克的吉尔伽美什王自然也察觉到了。在埃迪还在昏睡时,王就神色不明地评价了一句: “看来,本王捡回来了一个比芬巴巴还要恐怖的凶兽啊。” 当然了,就凭埃迪此时此刻还蹲在王城的大牢里这一点,吉尔伽美什到底还是没有在把“凶兽”捡回来之后,又把反悔“凶兽”重新丢到荒郊野外去,也不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后悔。 总而言之—— 疗伤归疗伤,在埃迪看来很是方便的这个能力,只有一个缺陷。 那就是,从熟睡中醒过来之后,他都会感到很饿。 无论在哪里,也不管周围的环境是好是坏,埃迪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牢门还是紧闭着的,但是,由几根细木桩子组成的这扇牢门——实在是太弱了,面对全世界最强的男人,想拆开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 “哐当!” 埃迪也就毫不客气地把门给拆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边搞出的动静不小,守卫的士兵和狱卒自然都听见了,可不知为何,他们全都像是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就连埃迪光明正大从他们眼前走过的时候,也都当做没看到—— 哦不,没有当做没看到,而是更加过分地,主动对埃迪说:“浴室在那边。” 殷勤地抬起手,直通浴房的路就显露出来了。 “?”埃迪一挑眉,居然也不诧异,相当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接着,他便将光明正大的姿态保持到底,当着无数人的面,找到了一个已经放好了热水的水池。 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衣服全都脱掉丢到一边儿,埃迪爽爽快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换洗的衣物也给他准备好了,同时由人送上来的,还有非常丰盛的午餐。 “哎呀,挺不错的嘛,谢了!” 他也像是不知道客气的,往桌后一坐,就豪爽地吃了起来。没过多久,满桌的饭菜全都一扫而空,让负责送菜的侍女不由得目瞪口呆。 ——王一定要留下的这个外乡人,也太…… ——不过,他也真的很……和王相比…… ——哎呀哎呀,别说了,得把他的衣服送去洗干净才行。 在门外响起的小声低语,似是还隐约含羞。而被她们私下议论的当事人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却面不改色。 牢房所在的地方是王宫之内,他洗澡和吃饭的地方,自然也在王宫。 埃迪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国家,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任由侍女收走自己从老家穿着过来的衣服和斗篷,换上的这个世界的服饰很有特色,许是与本地的气候有关,从上到下都没有多少布料。 而且,额外的缺陷,很快就显露得分外清晰。 也无怪方才那些侍女会在暗处悄悄地议论,先前那脏兮兮的模样暂且不说,当埃迪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上新衣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中之后—— 这个男人的全身上下,都给人带来极为强烈的侵略感。 任何初见他的人,对于他的印象都不会是他有多么英俊。他就像是一把利刃,无论何时,都将锋芒肆无忌惮地展露而出。 他又高大,强健的身躯之上肌肉分明,似乎蕴藏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也因此,侍女们为他准备的衣服就显得很不合身了。 穿着不合身、很勉强地贴在身上的短衣短裤的埃迪倒是满不在乎,吃完饭,就把整个王宫翻了个遍。他想找恩奇都——和恩奇都同行的那个金毛小子暂且排在第二的顺序,找不到恩奇都,找他也行。 然而,就是这么不凑巧,两个人都没找到。 此时大概刚过了正午,太阳没有云层遮挡,投下的光芒还很灼热。 埃迪抱着手,在太阳底下沉吟,沉吟完,随便逮了一个路人询问。 “知道恩奇都在哪里么?” “恩奇都大人……和王在一起……” “王?王又是谁?” “这个——” 被他逮住的路人冷不防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大抵有些胆战心惊,哆嗦了半天,才把话讲清楚。 埃迪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被他一口一个金毛小子叫着的男人,也就是那个“王”。 “吉尔伽美什”正是王的名讳,他将王座分给恩奇都一半,让两人一同掌管国家,恩奇都是他最看中的挚友。 埃迪恍然:“原来是朋友啊……” 他明白了。 路人还在紧张地等着后文,对上这个没见过的男人,让他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以至于没得到后续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就在这时。 “谢啦,哥们,你真是个好人啊!” 路人:“不不不不……咦?” 埃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非常好,此时抬手高兴地拍了拍这个好心人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其实是被他吓傻的。 他这就去找恩奇都了。 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不对,还是浪费了一点时间。总而言之,之后埃迪在王宫背后的一片颇为空旷的场地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这个场地,显然是故意被修整成了平地。地面除了零碎的砂石,就是无数长期留下的划痕或者坑洞。 埃迪最想看到的是美丽的恩奇都,但这一回,他却是没能像第一次那般,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恩奇都身上,而忽略掉另一个人。 因为,恰恰不能忽略。 宛若斗兽场的场地之中,金发赤眸的王神色冷漠,刚刚收回了手。 那被强行拖来供给王打发时间的异兽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吉尔伽美什没有给这个无法让他提起半分兴趣的异兽分去一丝一毫的眼角余光,他看到了埃迪,赤眸中总算出浮现出了点点可以称得上明亮的异色,言语十分倨傲。 “醒了啊,杂种。不会是知道本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才识趣地主动找过来吧。” 埃迪也抬眼看了过来,目光竟是同样在闪烁。 “我得先跟你说一声道歉。”他开口。 吉尔伽美什:“哦?” “真是对不起,虽说之前不可避免地被美丽的人吸引了心神,但至少,应该跟你打一声招呼,也问一问你的名字的。” 埃迪的道歉,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在这里重新看到吉尔伽美什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很强,隐藏在言语与神色中的自信并非是不自量力,吉尔伽美什确实有这份底气。 所以,埃迪需要先为自己的不尊重道个歉。 然后—— “打一场?” “废话,本王等的就是这个。” 吉尔伽美什倒是没想到埃迪这么爽快,稍稍惊异后,他的兴致反而更加盛了。 “……” 等等。 “杂种,你在搞什么。”在看清楚埃迪此时的尊容后,吉尔伽美什的表情似是扭曲了一瞬。 埃迪:“你真奇怪,连这都猜不出来?”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没有改变,就是来找恩奇都,兴致来了,和吉尔伽美什打一场只是顺便。 “恩奇都!” 他对站在斗兽场边缘,似乎是要做裁判的美人高呼。 “这是我为你折的花。” 因为要跟人比试,花束拿在手里不方便,埃迪干脆现场把花折了一圈,编成了长长的花环,挂在了自己的颈间。 恩奇都其实早就看到埃迪了,但他没想到,埃迪这时候还没有忘记他。 并且,奇怪的男人还对他露出了熟悉的,不容拒绝的笑。阳光洒在他不知怎么还湿着的银发间,反射出淡金的光辉,就像他的双眼一般灼灼生辉。 他对他说:“你等着。等我获得了胜利,就来到你身前,把花环戴在你的头顶。” 恩奇都:“……没有必要。” 埃迪却道:“有必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八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穿过城区, 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 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 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 崇拜您, 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 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 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 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 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 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 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发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首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首,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九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就结果而言, 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 而那个人类,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 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 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 反而更加炽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 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 然而, 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 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 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 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她又拉开了弓, 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 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 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发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发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发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 ……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发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发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超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发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速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发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十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 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 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 等冰慢慢融化, 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 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 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 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 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 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 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 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 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 话音依旧傲慢, 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 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性交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此前有传遍整个城邦的王之逸闻做铺垫,人们知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就是吉尔伽美什王新结交的好友,却不知道埃迪此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也难怪,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沸腾的畅快之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十一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按照设想, 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 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 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 那儿的人, 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 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 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 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 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 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 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 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 无论男女老少, 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 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速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埃迪的脸上。 埃迪就这么靠着他,凌乱的银发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坠到胸前去。男人还垂着眼帘,隐约与月光同色的面颊浮现出象征着酒意的微红,又让向来凌厉的面容软化。 “你这家伙,总算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不让本王觉得那么刺眼了。” 不知不觉间,王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在男人难得安静下来的脸上停留。 但是,他又在下一刻收回,目光微凛,继而转向前方。 恩奇都,就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十二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一年之内最重要的春祭, 终于在晨露降临之初开始了。 由石砖堆砌而起的神庙高高在上, 足以容纳千人的空间如今便无比拥挤。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 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 而殿外, 人们全都涌上街头, 面向神庙跪拜祈祷, 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 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 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 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 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 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 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 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 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 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 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 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十三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而又过了一阵, 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 如果不处理的话, 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 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 根据之前的观察, 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 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 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 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 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 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 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 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性交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但是—— 这份屈辱,从此开始再也无法洗清! 就结果而言,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而那个人类,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炽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然而,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她又拉开了弓,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发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发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发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 ……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发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发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埃迪给恩奇都介绍完,就将矛头指向了“小弟”。 “喂,卢卡斯,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埃迪说了是小弟,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十四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 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 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 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 披风底下, 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 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 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 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 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 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 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 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 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 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 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 突兀地一顿。 继而, 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超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 那古怪的哧哧声正是在此刻出现。 埃迪一动未动,只是笑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恩奇都缓慢展露出错愕的脸。 他的背后,冰锥从蛇怪的体内凭空而生,卷起咆哮的血柱,从内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坚不可破的蛇皮。 冰锥沐浴着鲜血林立,而血未能喷射,全被凝结成另一尊冰锥,屹立在那里,形成了惊人却又带起异样美感的奇景。 “这样就可以了。”他很满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变成冰,之后就能随随便便摆弄了——怎么样,不会溅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过刹那的收缩。 跟惊讶无关,那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无可阻挡地撞击到心底的一丝撼动。 此时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最近的这段时间。最初出现在他和吉尔眼中的埃迪,就跟如今一样——不,不对,还要差一些,但却尤为相似。 因为埃迪只漏出了在他心头燃烧的熊熊烈火之中极其细微的一缕。之前相处的时候他在若无其事,而此时,说是不甘于平静也好,说是本就不好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也好—— 从短暂的目光对撞中,那一丝与寒冷截然不同的火焰似是要将恩奇都包围,把他只有空白的心强势地融化。 恩奇都甚至没能看到血凝成的冰锥破体内出的景象,因为埃迪就在这里,根本不容许他的视线偏移。 虽然他其后就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收敛了锋芒。 “你战斗的时候很美,让我能更敬重你,更欣赏你。”埃迪说:“可我又不喜欢看到你那时的样子。” 恩奇都问:“为什么?”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很奇怪,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啦。” 应该更鲜活一点。 应该更温暖一点。 怎么想,都不应该是那副冷冰冰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吧。 于是,埃迪向恩奇都伸出了手:“解决了,我们下去?” 恩奇都看了看这只平稳伸出、不握住他就绝不会收回去的手,似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给出了回应。 等作出这番表演(没错,在被丢下的孤零零的王眼里,那就是莫名很碍眼的表演)的两人跳下,落到吉尔伽美什面前时,就见这人正用颇为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们。 埃迪:“……” 这个笨蛋王(没错,这就是埃迪在私底下给第一要好的挚友取的外号)在干啥。 他稍作思量,猜测着,难道吉尔伽美什——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心里不平衡? 事实真相肯定不是这样,但以埃迪的脑回路只能猜到这个。 他很是苦恼了一阵。 行吧行吧,虽然他只想对恩奇都这样,但挚友的感情也得照顾照顾。 于是,埃迪又伸手,摸了摸吉尔伽美什的脸。 “这下可以不用瞪我了吧?多大的人了,幼稚!” 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 “滚!” 用很尴尬的话来说,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因为消化的器官都没了,食物咽下去,也只会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发”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发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他是在笑,金色的眼里却闪烁着冰寒的冷意,连带着让人觉得,这个慢慢在扩大的笑容里,明显深藏着血腥的气息。 “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但是,不揍一顿实在是没法顺气啊。” 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省略。 重物撞击到身后的墙壁,还有肉体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这被欢呼之声淹没的角落,显得并不突兀。 只有就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听得见。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回头或是额外去关注的意思。 他们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进行了仅相隔一米远的对视,这一刻,像是有人额外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点燃了火,油桶也被踹了一脚,让燃料倾撒了一地,势不可挡。 ——你在开玩笑?妈的,是认真的?吉尔伽美什,你他妈居然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闪去过后,回到现实,又没有丝毫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欲望。 不需要说,他只需要用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大抵是脑子灌了铅的笨蛋回神就行了。 于是,城也不用进了,直接换了个地方。 来吧,赤手空拳。对于他们来说,肉体的激烈碰撞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宣泄途径。 他最先将拳头砸来,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留情,宛如有千斤之力,破开空气时似乎还带起了湍急的风声,男人体内所蕴含的爆发般的能量也毋庸置疑。 而“狮子”也根本没有闪躲,接住他的拳,也将自己的拳头挥出。 彼此都捏住了对方的拳,两方开始对抗,这就是最纯粹的力量的抗争。 然而——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埃迪之前站都站不稳了,力气自然锐减,跟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男人没有可比之处。但他一点也没有泄气,更不可能就这样服输。 即使是在一时脱力、被人抓住双臂转到另一个方向,以紧紧扣住咽喉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地上——陡然间坠入弱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善罢甘休。 也是一瞬间, 也是用尽全力的最后爆发。 埃迪根本不管喉间的窒息感,他扣住吉尔伽美什的头发,反而将吉尔伽美什狠狠地摁在自己身下,顿时将局势逆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手因为彻底脱力不住地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流下,他眼前一阵发黑,不知是不是让愤怒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了一起。 最开始支撑身体的双手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差点软下,但他咬紧牙关,又勉强地坚持了下去。 还是要这样做。 还是要这样,重重地给这家伙一拳! “不要把我当做你那些随手就能摆弄的收藏,也不要再用这样,让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换成从未被如此压制过、如此羞辱过的那位王的角度,映入他眼中的,应当是相当美妙的画面吧。 被从他眼中浮现出的毫无掩饰的占有、侵略、相对之下不那么明显的爱恋彻底激怒的男人,即使被这般冒犯、已经如此愤怒了,却还是那么信任他,因而难以压抑地失望的男人。 对此,王作出了什么反应,又说了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生气。 血从头顶被磕破的地方涌出,男人又抓起他的头发让他把头抬起,艳红的血流便涓涓流下,打湿了王的眼角,却掩不住他大笑时更显得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似乎只说了那一句话,埃迪也只记得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让埃迪一时间更加生气。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啊,就算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屈服于我身下。 ——没关系。想要离开吗?我会找到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从此把你锁住。 …… 回忆就到这里吧,想起的全是不愉快的东西。 埃迪想喝酒也喝不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满心烦躁地跑到这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十五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 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 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 埃迪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挤在了人堆里, 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 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 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 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 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 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 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 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 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 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 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 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十六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沸腾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 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 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 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 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 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 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 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 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 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 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 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 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发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发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 ……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发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 “女神,我把你心爱的宠物还给你了。” 山巅的风吹起了他的银发。 埃迪张口,刚好咬住了被吹到自己脸前的几缕发丝。 咯嘣一声,他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那只胳膊接了回去,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把口中的头发吹掉。 “不得不说。” 从他的眼里看不见悲伤,因为悲伤早已经被更加沉重的晦色覆盖,暗流在本应璀璨生辉的金眸中涌动。 “就这腐烂之后丑恶的样子,跟您,真是一模一样啊。” 不用赘述,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够描述他。 埃迪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他就是小说的主角之一。但事出意外,这本小说坑了,书的世界由此支离破碎。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十七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而这次,人们从家中走出来, 在道路两旁默默地伫立, 也是默默地注视着王从远方归来。 尘土让他的金发变得黯淡,王那双总是高傲而气势逼人的赤眸在无言之中沉寂。他把那个男人抱在怀中, 又用残破的披风盖住了男人此时最为脆弱的模样。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 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 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 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 神的怒火啊, 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 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 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 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 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发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首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首,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沸腾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发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发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 ……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发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十八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 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 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 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 但是。 “恩奇都,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 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 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 沉默, 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 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 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 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 而已。” 这个时候, 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第十九章 “喂,卢卡斯。”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要是哪天被逮住,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这一场战斗……足以与当初,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在神婚之前的争斗相媲美。 太激烈了。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发现了,恩奇都发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发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超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发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十九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 也省去了热血沸腾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 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 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 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 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 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 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 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 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 埃迪大人, 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 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 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发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发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 ……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发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 “女神,我把你心爱的宠物还给你了。” 山巅的风吹起了他的银发。 埃迪张口,刚好咬住了被吹到自己脸前的几缕发丝。 咯嘣一声,他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那只胳膊接了回去,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把口中的头发吹掉。 “不得不说。” 从他的眼里看不见悲伤,因为悲伤早已经被更加沉重的晦色覆盖,暗流在本应璀璨生辉的金眸中涌动。 “就这腐烂之后丑恶的样子,跟您,真是一模一样啊。”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沸腾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二十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他有着无法分辨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青涩躯壳, 白袍加身, 绿色的长发间隐有淡淡的光辉闪动, 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更是美貌无比。 可是, 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 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 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 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 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 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 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二十一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 ——有什么资格, 敢杀死天之公牛,玷污神明的威严! ——以死作为代价, 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 祈祷吧, 感恩吧, 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 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 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 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 也就根本没有想到, 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 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 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 神, 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 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 先是错愕, 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真实和虚妄,应当如何区分才好? 也许,根本就不能用“虚妄”来定义。因为都是真的,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二十二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埃迪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自己目前是在一个阴暗的地牢里。 整间监牢是由石头砌成,就只在墙面的高处留了一块砖大小的缝隙当做窗,能让稀少的光亮钻入其中。此外, 牢房里没有床,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就只有铺在地上的几层烂草根, 还有——才从烂草根堆上睡醒的他。 对于这里的恶劣环境, 埃迪表示很介意。 他当初仰头倒下就睡过去了,对自己醒来之后会怎样毫无担心, 当然, 也更不担心自己直接睡在没有遮拦的野外会被野兽或者猛禽当做尸体吃掉。 现在醒了,发现自己没在野外,而是在不知位处于哪儿的“室内”,埃迪盘腿坐起来,只一想, 就猜出了个大概。 “唔,恩奇都不舍得让我流浪街头,才把我带回来啦。” 他先是喜滋滋地想,随后,神色又严肃了起来。拧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对某个路人的嫌弃。 “现在这种情况, 肯定是那个吵死人的金毛小子从中作梗。切, 幼稚。” 埃迪觉得事实十之八九就是这样。 而且, 他还真的没猜错。 花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 埃迪很努力地想要在脑中把那个幼稚的金毛小子的脸勾勒出来, 等会儿出去才好认人。然而,很不幸的是,他…… 除了依稀记得那小子的笑声出奇地吵,有一头倒立的金毛以外,其他的竟然全无印象了。 这——这,大概也能够说得通。 因为他全程都看恩奇都去了。 而杵在恩奇都旁边,像个大灯泡似的金光闪闪、按理来说存在感应该更强烈的男人,他连这人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埃迪:“……” 埃迪:“算了!先吃饭!” 这里需要一提的是,他的“睡”,基本上确实跟普通人类每日必需的睡眠相似,但还是有不同之处。 不同就在于,沉睡对于埃迪来说,更像是一种身体自我修复的必要的形式。 他的双臂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其他地方还有多处伤口。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虽说还达不到致命伤的程度,但也需要几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慢慢地完全康复。 他就用不着这么久地折腾,更不用治疗,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顶多十天半个月,醒来之后,断掉的骨头早已自动接上,伤口早已不见踪影,又是精神奕奕、能够再跟魔兽轻轻松松单挑一把的好汉。 对于这个可以称作不可思议的能力,把埃迪带回乌鲁克的吉尔伽美什王自然也察觉到了。在埃迪还在昏睡时,王就神色不明地评价了一句: “看来,本王捡回来了一个比芬巴巴还要恐怖的凶兽啊。” 当然了,就凭埃迪此时此刻还蹲在王城的大牢里这一点,吉尔伽美什到底还是没有在把“凶兽”捡回来之后,又把反悔“凶兽”重新丢到荒郊野外去,也不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后悔。 总而言之—— 疗伤归疗伤,在埃迪看来很是方便的这个能力,只有一个缺陷。 那就是,从熟睡中醒过来之后,他都会感到很饿。 无论在哪里,也不管周围的环境是好是坏,埃迪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牢门还是紧闭着的,但是,由几根细木桩子组成的这扇牢门——实在是太弱了,面对全世界最强的男人,想拆开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 “哐当!” 埃迪也就毫不客气地把门给拆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边搞出的动静不小,守卫的士兵和狱卒自然都听见了,可不知为何,他们全都像是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就连埃迪光明正大从他们眼前走过的时候,也都当做没看到—— 哦不,没有当做没看到,而是更加过分地,主动对埃迪说:“浴室在那边。” 殷勤地抬起手,直通浴房的路就显露出来了。 “?”埃迪一挑眉,居然也不诧异,相当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接着,他便将光明正大的姿态保持到底,当着无数人的面,找到了一个已经放好了热水的水池。 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衣服全都脱掉丢到一边儿,埃迪爽爽快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换洗的衣物也给他准备好了,同时由人送上来的,还有非常丰盛的午餐。 “哎呀,挺不错的嘛,谢了!” 他也像是不知道客气的,往桌后一坐,就豪爽地吃了起来。没过多久,满桌的饭菜全都一扫而空,让负责送菜的侍女不由得目瞪口呆。 ——王一定要留下的这个外乡人,也太…… ——不过,他也真的很……和王相比…… ——哎呀哎呀,别说了,得把他的衣服送去洗干净才行。 在门外响起的小声低语,似是还隐约含羞。而被她们私下议论的当事人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却面不改色。 牢房所在的地方是王宫之内,他洗澡和吃饭的地方,自然也在王宫。 埃迪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国家,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任由侍女收走自己从老家穿着过来的衣服和斗篷,换上的这个世界的服饰很有特色,许是与本地的气候有关,从上到下都没有多少布料。 而且,额外的缺陷,很快就显露得分外清晰。 也无怪方才那些侍女会在暗处悄悄地议论,先前那脏兮兮的模样暂且不说,当埃迪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上新衣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中之后—— 这个男人的全身上下,都给人带来极为强烈的侵略感。 任何初见他的人,对于他的印象都不会是他有多么英俊。他就像是一把利刃,无论何时,都将锋芒肆无忌惮地展露而出。 他又高大,强健的身躯之上肌肉分明,似乎蕴藏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也因此,侍女们为他准备的衣服就显得很不合身了。 穿着不合身、很勉强地贴在身上的短衣短裤的埃迪倒是满不在乎,吃完饭,就把整个王宫翻了个遍。他想找恩奇都——和恩奇都同行的那个金毛小子暂且排在第二的顺序,找不到恩奇都,找他也行。 然而,就是这么不凑巧,两个人都没找到。 此时大概刚过了正午,太阳没有云层遮挡,投下的光芒还很灼热。 埃迪抱着手,在太阳底下沉吟,沉吟完,随便逮了一个路人询问。 “知道恩奇都在哪里么?” “恩奇都大人……和王在一起……” “王?王又是谁?” “这个——” 被他逮住的路人冷不防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大抵有些胆战心惊,哆嗦了半天,才把话讲清楚。 埃迪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被他一口一个金毛小子叫着的男人,也就是那个“王”。 “吉尔伽美什”正是王的名讳,他将王座分给恩奇都一半,让两人一同掌管国家,恩奇都是他最看中的挚友。 埃迪恍然:“原来是朋友啊……” 他明白了。 路人还在紧张地等着后文,对上这个没见过的男人,让他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以至于没得到后续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就在这时。 “谢啦,哥们,你真是个好人啊!” 路人:“不不不不……咦?” 埃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非常好,此时抬手高兴地拍了拍这个好心人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其实是被他吓傻的。 他这就去找恩奇都了。 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不对,还是浪费了一点时间。总而言之,之后埃迪在王宫背后的一片颇为空旷的场地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这个场地,显然是故意被修整成了平地。地面除了零碎的砂石,就是无数长期留下的划痕或者坑洞。 埃迪最想看到的是美丽的恩奇都,但这一回,他却是没能像第一次那般,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恩奇都身上,而忽略掉另一个人。 因为,恰恰不能忽略。 宛若斗兽场的场地之中,金发赤眸的王神色冷漠,刚刚收回了手。 那被强行拖来供给王打发时间的异兽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吉尔伽美什没有给这个无法让他提起半分兴趣的异兽分去一丝一毫的眼角余光,他看到了埃迪,赤眸中总算出浮现出了点点可以称得上明亮的异色,言语十分倨傲。 “醒了啊,杂种。不会是知道本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才识趣地主动找过来吧。” 埃迪也抬眼看了过来,目光竟是同样在闪烁。 “我得先跟你说一声道歉。”他开口。 吉尔伽美什:“哦?” “真是对不起,虽说之前不可避免地被美丽的人吸引了心神,但至少,应该跟你打一声招呼,也问一问你的名字的。” 埃迪的道歉,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在这里重新看到吉尔伽美什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很强,隐藏在言语与神色中的自信并非是不自量力,吉尔伽美什确实有这份底气。 所以,埃迪需要先为自己的不尊重道个歉。 然后—— “打一场?” “废话,本王等的就是这个。” 吉尔伽美什倒是没想到埃迪这么爽快,稍稍惊异后,他的兴致反而更加盛了。 “……” 等等。 “杂种,你在搞什么。”在看清楚埃迪此时的尊容后,吉尔伽美什的表情似是扭曲了一瞬。 埃迪:“你真奇怪,连这都猜不出来?”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没有改变,就是来找恩奇都,兴致来了,和吉尔伽美什打一场只是顺便。 “恩奇都!” 他对站在斗兽场边缘,似乎是要做裁判的美人高呼。 “这是我为你折的花。” 因为要跟人比试,花束拿在手里不方便,埃迪干脆现场把花折了一圈,编成了长长的花环,挂在了自己的颈间。 恩奇都其实早就看到埃迪了,但他没想到,埃迪这时候还没有忘记他。 并且,奇怪的男人还对他露出了熟悉的,不容拒绝的笑。阳光洒在他不知怎么还湿着的银发间,反射出淡金的光辉,就像他的双眼一般灼灼生辉。 他对他说:“你等着。等我获得了胜利,就来到你身前,把花环戴在你的头顶。” 恩奇都:“……没有必要。” 埃迪却道:“有必要。” 说到这里,他就重新转过头,从一直停驻的高处翻身跳到了场地中央。面前,正是吉尔伽美什。 “目中无人的杂种,忽视本王似乎很让你开心?” “没有的事,你可是一个很值得尊重的对手啊。你也认真起来吧,不要留手。”埃迪说着,嘴角竟也不禁上扬。 跟对恩奇都露出的笑容不同。 这个淡淡的轻笑中,似有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傲然之意。 “我很确定哦——吉尔伽美什,你很强。” “但是,你赢不了我。” 这也难怪,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沸腾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发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二十三章 ,最快更新真英雄以貌娶人[综]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够  “是啊, 还不错。不过是谁给我包扎的, 用这么金光闪闪的布料, 是想要让我也发光吗?” 这是一年之后, 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第一次对话。 吉尔伽美什的外表没有变化, 略有改变的, 应当是外表之下的气质。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 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 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 同时,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 我还是喜欢黑色,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 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 交谈之间,埃迪似是想要和挚友碰一次拳。然而, 吉尔伽美什却抬手, 从他的手臂下穿过, 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 蠢货。”王低声说, 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担忧或是同情之色。 除却他本身就不能露出这些愚蠢的表情外, 吉尔伽美什无比清楚,任何怜悯,都是对这个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就足够了。就像,一开始他们的那场比试过后。 埃迪也是像这样将他扶起。 “……”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的用意后,唇边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边。 “谢啦。” 他的眼帘微垂了一点,明明是这么简单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强行要让他合眼。 最后还是抬起来了。这是肯定的。 “真不习惯啊,走个路都轻飘飘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过去……” “废话!”吉尔伽美什几乎是托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脸色终于黑了下来,没好气地道:“身上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你还能醒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埃迪道:“醒肯定能醒过来,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是不会死的呀。只是……没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吉尔伽美什早就明白了。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姗姗来迟的“雨”就在刚才停了。 他们从城外需要灌溉的田野回来,旁经干涸了一年终于重新流淌起来的小河,便一步步地向城内走去。 还没进城,就听到从城内爆发而起的欢呼声,轻快雀跃的音乐也在奏响,比埃迪曾经亲历过的春祭当场还要热闹。 两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登上城墙,从高处往里面眺望。 果真是这样啊。 冰水化作的雨湿润了皲裂的土地,其间似乎还蕴含着磅礴生机,让嫩绿的细芽从缝隙中钻出。 人们早已用各种器皿接满了雨水,所有能看到的面庞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雨水同样洗去了压在头顶一年之久的阴翳,让一切焕然一新。 “……不错。” 埃迪看着前方,笑着道:“不愧是你的乌鲁克啊。” “所以当时才告诉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这里的人。”吉尔伽美什随口道,目光却近乎赤/裸地停顿在某一处,未能被目光向前的当事人察觉。 一年的时间,对乌鲁克的人们来说,是相当漫长的。对吉尔伽美什而言,也是一样。 可到了沉睡的男人这里,几乎不能改变什么。 他的伤势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痊愈,这样的程度,粗略算来,至少也要花费十数年之久吧。 然而,还远远没有到时间,他就强行让自己从休眠中醒来。为的是什么,已经不需要赘述了。 如今的结果是,男人被烧融的肺腑仍旧没有恢复——即使在用一层布将骇人的伤处盖住后,他还能像常人一样说话,表面似乎并没有大碍。 吉尔伽美什是最清楚埃迪现在情况的人。 吉尔伽美什也是最清楚埃迪在强撑什么的人。 而此时,王的赤眸映出男人的侧脸,眼底深处浮现出的悸动却激烈而灼热,就像是要将他紧锁在其中。 埃迪沉睡的模样,这几百个日夜就看了几百遍,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记在了心里。 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始终都没有改变,他认为这么安静的埃迪虽然难得一见,但太平静,失去了最吸引他的那股生机。 如今的这个埃迪好了那么一点,又变成了另一种风情。 因为要和继续沉眠的本能抗争,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不仅如此,还有重到难以想象的伤势影响,往日总是热情洋溢、没有一分一秒黯淡过的男人就算是稍稍动一下,也连带出了缠绵之意。 若只看表面,他也消瘦了很多。 本就很白的皮肤更显得苍白,银发在这一年内长了不少,已从原来过肩一点的位置快到腰部。乌鲁克人民的欢笑让他的眼神也略显柔和,里面掠起的更多的是满意。 不。 不,不,不…… 想要说的是,此时的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根本不是遭受重创后不得不显露出的弱势,而是—— 除了他的心,他的意志,包括身体在内的所有外在因素都如同压在背脊之上的沉重之物,要将他压垮,要抑制住他前进的脚步。 然而,就是那颗心。就是那不畏惧任何事物的灵魂。 连“自己”都不愿屈服,埃迪……就是这样顽固的男人啊! 如何让人能够移开眼。 如何让人不去正视自己内心真正的欲望,从而发现。 想要得到他——这样的事实。 …… 只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埃迪就主动拉下了吉尔伽美什的手臂:“好了,力气回来了一点,我自己可以走了。” “先去里面转转,他们应该不会把我忘了吧。虽说现在喝不了酒,但享受一下气氛,凑凑热闹还是——” “埃迪。” 埃迪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挚友不知为何低沉下来的声音。 “怎么了?” 他这时还没察觉出哪里不对,直到转身之后,才从最先传到脑中的一丝痛感感受到了一样。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吉尔伽美什把他按在了墙上。 自伤处那里传来的钻心之痛成为了次要,埃迪的瞳孔顿时紧缩。 金发的王像是故意用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 在血丝流出后,又用齿尖,粗暴地侵蚀着残留淡淡血腥气息的冰冷的唇。 “留下来吧,埃迪。” “以我最爱之人的身份,留在本王的身边。”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尘土让他的金发变得黯淡,王那双总是高傲而气势逼人的赤眸在无言之中沉寂。他把那个男人抱在怀中,又用残破的披风盖住了男人此时最为脆弱的模样。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埃迪觉得自己被碰瓷了。 下午在街头意外撞见了疯马闹事,  他出手救下了几个吓傻了的小孩儿——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但是,除了那几个傻兮兮的小孩儿,他还顺带救了的还有个一看就知道是想驯服疯马、但明显把自己高估了的小子。 就事实而论,埃迪对丁点大的小孩子的耐心算是最多的,  其次是柔弱的女性。过了十岁,  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并不在需要特意关照的范围之内。 所以他也没怎么搭理那小子,  被“挑战”的事情转过背就忘了。 问题大概就出在这里吧。 把街头生的意外抛在脑后,接下来埃迪便按照事先的计划,四处转了转,  找到了一家稍微不那么破烂的旅店。 他在那儿休息了一会儿,还未等到晚上的饭点,  就被意外之人找上了门。 一个自称是什么什么将军的家伙不知怎么就找了过来,  不好意思,  名字太奇怪了他懒得记,  只是觉得这来这么突然很奇怪,  才听了听他想说什么。 这一听,  内容就非常有趣了。 埃迪被邀请前往皇宫,  邀请他的人竟然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用当地的称呼来说,  也就是“法老”。 他昨天才千里迢迢而来踏入国境,  只在一路上了解到这里的繁华富饶,对具体一些的信息,  比如法老是个如何不得了的称呼,  不单是一国之主这种事情还一无所知。 这也是相当奇怪的地方,  昨天才来到埃及,今天才打算在这座城市暂且驻足的他,法老是怎么知道的? 疑惑是疑惑。 但是——他压根不打算追问。 不管这个邀请背后的用意如何,埃迪听完对方的话后,便无所谓地点头: “行啊。” 那个名字太长的将军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而且更没想到,这个受到至高无上的法老的亲自邀请的异国人态度竟然如此傲慢,当下想要作。 然而,在他眉头一挤,略带倨傲地想要说话之时,埃迪正好站了起来。 之前坐着还看不出来,起身之后,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就如一座无可翻越的高山屹立在面前,让人一眼看来就不禁心生退意。 最可怕的,是这个男人的眼神。 将军被一道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扫过,只觉得浑身突然冰凉,顿时间不敢与男人对视,斥责自然更是不可能了。 “皇宫么,听着倒是不错,我就去看看吧。”埃迪说。 他随手拿起丢在一旁的斗篷,重新披在了身上,再度遮住了这里的人从未见过的古怪的装束,只从斗篷间未合拢的缝隙露出些许深黑的颜色,跟自然垂落的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既然有人来请,那他肯定要去啊,去了,背后的用意到时候自然就知晓了。 于是,埃迪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被迎接进了皇宫。 他对皇宫的华丽没有任何兴趣,顶多随意地看了几眼,称赞这里面还挺大。 然后,他就见到了法老。 法老对他的态度也让他稍微奇怪了一下。 太客气了。 也太小心翼翼了。 颇有一种,“我知道你很不得了但我要假装不知道来和你套套近乎”的感觉。 对埃迪来说,对方持这样的态度不会让他有任何不适应,如果鼻子眼睛翘上天也没关系,后面肯定很快就会改变态度,这一点他完全不担心。 对方在努力装,那他也配合配合,表面还是很不以为然的。 法老为他大设宴席,突如其来的大阵势让所有不知情的人大吃一惊,不明白究竟有哪位贵客到来。 宴席上,有单独的位于高处的王座的法老特意走了下来,和被款待的客人平起平坐——这又让看到这一幕的侍人官员等等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但对这些人而已,惊恐是惊恐,出言劝阻是万万不可能的。 因为在这个国家,法老就是天空之上的日月星辰,人们都是地底的尘埃,永远只能埋下头,接受法老的光辉的照拂。法老的意愿不能质疑,只能无条件得到满足。 于是,所有人都望着往常极有威严的法老塞提和来历不明的异国人“谈笑风生”,一时间除了说话声,宴席间连杯盏磕碰的响动都未曾有。 表面看着他们谈得很是愉快——埃迪倒是不客气地吃吃喝喝,确实很愉快,法老愉不愉快就不知道了。 等到埃迪吃得差不多,快要失去耐烦心的时候,欲盖弥彰的对话终于到达了尾声。 法老:“余听闻你是从异国而来的勇士,不知勇士打算在这里逗留多久?” 埃迪:“唔,大概一两……” 法老(迅接口):“一两年?那就太好了!” 埃迪:“呃。” 法老似乎就等着他说出这半句话,酝酿了很久的台词也就可以更加顺畅地说出口。 原来,法老有一子,名为奥兹曼迪亚斯,年轻气盛,很需要一位顶尖的武术老师来磋磨磋磨他的性子。 法老为他寻师许久,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今天偶然间听说了有这么一位能够以一人之力驯服神骏的勇士——好,什么都别说了,就决定是这个人了! “说来忏愧,今天正好被你救下的那个鲁莽的孩子,正是奥兹曼迪亚斯。”法老很欣慰地道,同时,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埃迪:“这就是缘分啊!那孩子如果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成为了老师,肯定会非常高兴。” “异国的勇士啊,你愿意接受余最真诚的感谢和厚待吗?” 埃迪:“……” 我去,感情铺垫了这么多,就在这里候着我了? 如果是正常人,受了这么多恭维,吃了这么多山珍海味,法老的态度还这么真诚,就算心里不愿也很难开口拒绝。 然而埃迪并不是正常人。 他要是不乐意,谁也不能勉强他,哪怕给法老做饭的厨子手艺还真的不错,各种合他的心意,摆到面前的酒也真的很好喝—— 埃迪:“唔,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小……少年?有印象,还算不错。” 法老:“哈哈哈,那是自然!” 埃迪:“好吧。” “两年的时间,我给法老你的儿子做老师。那么,就提前谢过你的关照了。” 法老听到这句答复,不由面露欣喜。 而他不经意间显露出的喜悦,远远过了给自己最喜爱的王子找到了一个武术老师的程度,更像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埃迪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自然而然地收回微转的视线,他的唇角轻轻勾起,将隐有深意的笑挡在了黄金的酒杯之后。 然后仰头,直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奥兹曼迪亚斯这一夜没有回皇宫,也一夜没睡。 若不是临时起意要去驯服谁也不能驯服的神骏,他本来打算去见他的母后,顺带去找他的义兄摩西说一说在军队里的趣事。 结果,母后不用见了,义兄也不见了,他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军队的驻扎地,额头上还残留着很明显的指头印。 “王子,您的额头……” “没什么!不用管我!” 被人注意到暂时还消不掉的印记,又被人怀着关切之心问了出来,奥兹曼迪亚斯顿时更生气了。 纵马狂奔这个失误就算了,他那狼狈模样被街头许多平民看到,着实是丢掉了脸面。 当时,随后赶来的侍卫长将所有在场的平民都抓了起来,询问才被扶起来、脸色尤其难看的王子是否需要处死这些胆敢冒犯法老之子的大胆庶民,奥兹曼迪亚斯却没有应许。 他是很生气,也确实觉得很丢脸,但并没有因此把自己的怒火泄在无辜之人身上的打算。 即使庶民的地位只比奴隶高,对于真正的贵人而言,随意一句话就能够处置。 “这份屈辱……不对,根本就不是屈辱,这是我的无能导致的失败,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再凭借实力找那家伙一雪前耻才行!” 奥兹曼迪亚斯竟然还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从这里也能看出他的性格。 他让侍从放开那些平民,转而去给他找一个人。 提了提大致的特征,又特意说明只许查到那人的去向,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说了这些之后,奥兹曼迪亚斯就直奔驻军区去了。 他在军区有单独的住处,还有只为他专门修建的练武场。 王子从十岁起就时常在这里接受训练,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这时候过来,他便直接把自己留在了练武场,打了整整一夜的拳,一刻都不想要休息。 累当然累。 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开始正式育,体力消耗得过度,对身体本身就是一种过大的压力,支撑不住很正常。 但是,很神奇的是,越累——奥兹曼迪亚斯就越清醒。 先前的愤怒早就消下了,少年的脑中真正一刻不停回放着的,反而是那个银男人看上去尤为简单的动作。 与其说是“轻松”,但不如说是“游刃有余”。 一分力气就能办到的事情,需要用上九十九分吗?那肯定不需要。 正是那看似简单的一举,一落,蕴含着只有近距离直面的人才能清晰感受到的——震撼! 奥兹曼迪亚斯是一个几乎没受过打击的王子,是一个从骨子里骄傲的王子。 按照常理,他绝对不会喜欢让他当众丢脸的区区庶民,甚至会心生恼怒。 但,事实上…… 他的愤怒和懊恼,更多的是因他自己而起。 在脑中不断重复着那几幕画面的过程中,奥兹曼迪亚斯的心竟是莫名地激荡。 他不断地回想,不断地回想,不断地回想,越想便越觉得自己的斗志就要飞扬起来,根本压抑不住。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被对方的强大折服了,而是—— 对,就是在刹那之间找到了一定要打败的,名为奋斗目标的对象! “呼……呼呼……” 热血。 “不行,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那个庶民太狂妄了……眼睛,唔……” 也是金色的眼睛啊。 “明天……不对,后天再去……呼呼!” 一拳,又一拳,连续的一套拳术打完,汗流浃背不说,气也越喘越粗了。 就算是这个其实心里精神百倍、本质上很不乐意服输的少年,到了极限之时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这个时候,已是凌晨破晓。 在火盆中燃烧了一整夜的火苗被风吹得颤颤巍巍,所散出的光芒已然无法盖过从遥远天际挥洒下来的淡淡金芒。 初阳的光辉也照拂在伫立在大地之间的少年身上。 在这一刻细细地打量他,就会现,这褐褐肤的少年,一双金眸仿若熠熠生辉,眼底跃动的是好像永远都这般昂然的自信。 虽然年纪不大,身形也未张开,但透过被汗水打湿的衣衫,能够辨析出他修长的四肢和微微鼓起的矫健肌肉。 将所有特征总结起来,就是这么一个生机勃的少年。 他自然看到了正越过平房楼顶,逐渐向上攀爬的太阳,也就在这时仰起了眉毛。 “就这样决定了!” 年轻的王子宣布。 “明天去见母后和摩西,后天……还要再去挑战他!” 嗯,明天和后天的计划都安排好了,但是……是不是漏了一个今天? 今天要做什么呢? 还用说吗,愚昧! 宣示之言刚刚说完,就听闻颇为沉闷的一声“咚!”。 一时间,所有等候在旁的侍人全都惶恐地一拥而上,把眼睛一合、自顾自地睡过去了的王子抱进了屋内。 …… 一天后。 奥兹曼迪亚斯很不高兴。 “……怎么回事,摩西,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这个反应?” 收拾好了自己,奥兹曼迪亚斯按照计划进宫。 他先到母后那儿问候了一番,其后的时间就是耗在了义兄那里,兴致勃勃地把前天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顺便还提了提自己那绝不会更改的决心。 跟王子不同,被王后收养的摩西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少年,被弟弟抓住不停念叨也不会没有耐心。 然而,他认真地听完了奥兹曼迪亚斯的讲述,却没有如奥兹曼迪亚斯所想那般表什么可供参考的看法,而是就给出了最简洁不过的两个字:“加油。” 最过分的是,就算随后被质问了,摩西也依旧用柔和、甚至真的掺杂着几分鼓励的眼神注视着义弟。 他按住了奥兹曼迪亚斯的肩:“这就是我自内心的想法。” “你一定要加油啊,奥兹曼迪亚斯。按照你的描述,如果你想挑战的对象单手就有那么可怕的力量,想要打败他,就必须有……嗯,非常深重的觉悟才行。” 奥兹曼迪亚斯立即就明白了摩西的意思。 他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这个计划可以是可以,但实践起来相当艰苦——自不量力地去挑战,一定会被修理得很惨。 奥兹曼迪亚斯:“……不用你说,我知道!正因为很难打倒,我才要去挑战他啊。” 换个人他还看不上眼呢。 摩西哦了一声,声音拖得略微有些长。 他悄悄地打量了一下明显又陷入了回想的义弟,将义弟时而皱眉时而咬牙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咳,笑出声肯定是不行的,及时收住。 摩西:“真的,我很支持你的想法,这也是难得的挑战呢。” “不过,奥兹曼迪亚斯。”他像是无意间想起了什么,突然提了一句:“你说那位强者不是本国人,那么,他到这里来指不定会留多久,你能够挑战他的时间,是不是也就不能确定了?” 奥兹曼迪亚斯:“是——啊!” “所以,我明天——” “明天?” “……” 奥兹曼迪亚斯:“现在!我现在就去准备第二次挑战!” 摩西不说还好,一说,原本双手抱胸,表情还很冷漠的王子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和摩西本来是坐在台阶上聊天,这会儿一下子站起来,只留下一句“晚上再跟你说结果”,摩西的视野里就没有了义弟的影子。 这才是十三岁应该有的样子呀——其实不比奥兹曼迪亚斯大多少的少年这般感慨着,面上笑眯眯。 他继续在原地坐着,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某个熟悉的身影就像风一样刮了回来。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气急败坏的义弟。 “摩!西!” “我派去找人的侍卫告诉我,那个庶民昨天就已经进宫了,父王还专门设宴招待他——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道吗,刚才为什么不说?!” 摩西:“我知道呀。” 奥兹曼迪亚斯:“!!!” 摩西:“因为是个好消息,我想缓一缓再说,让你感到惊喜……好啦,别生气,我这就告诉你。” “昨天的宴会上,法老就当众宣布,任命那位异国人为王子奥兹曼迪亚斯的武术老师——所以,我才让你加油啊。” “你未来的老师大人,我虽然只远远看了一眼,但也觉得……很可怕,非常不好相处啊。” …… …… 就是这样。 当某个王子横冲直撞地找过来时,埃迪正在晒太阳。 他有个习惯,晒太阳的地点必须是高。 这儿最高的地方也就是皇宫由大理石柱支撑起的宫殿的顶部,所以,奥兹曼迪亚斯在底下看到他的时候,那表情真是非常地有趣。 在埃及,根本没有人敢这么放肆。 他连法老都不以为意,法老之子就更不用说了。 奥兹曼迪亚斯面色不虞,但还是忍了忍,开口便直接切入主题: “我要挑战你!” 拔高的声音也太响亮了,夸张点说,小半个皇宫可能都听得到。 可是,埃迪没反应,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 奥兹曼迪亚斯眉宇间的不满更深,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的声音更为响亮,大有不给回应就要一直喊下去的趋势。 终于。 在他喊到第三声的时候,埃迪的嘴角微撇,啧了一声。 这么一个适合晒太阳的好时候,本应安安静静地享受生活,却要被不合时宜的噪音打扰…… 真是太不爽了。 不爽到,让他只能冷漠地提醒提醒底下那个没礼貌的小子。 “对你的老师,连个称呼都不加吗?” “……” 埃迪也不想考究奥兹曼迪亚斯沉默了多久,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放下姿态。 懒洋洋地抬起右眼的眼睑,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在这儿待着非常地浪费时间。 本来只是对法老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有几分兴致,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不想浪费时间了,跟一个没礼貌的小鬼玩什么玩,还是走人比较好。 正这么想着,埃迪刚刚坐起来,打算再蹭最后一顿宫廷晚餐就离开——忽然间,好像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声音啊。 声音来自于不存于平视的视线中的下方。 “……对不起,老师。” 埃迪顿了顿,没有直接站起来。 平地,抬头仰望着上方的少年彻底变了神色,一扫不满,替换为最是认真的郑重。 “我的名字是奥兹曼迪亚斯,也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对有资格教导我的人、对拥有真正强大实力的人,不论身份,我定会予以最高的尊重!但是……” 埃迪:“但是?” 就从此刻起,语气突变。 “但是——你坐着的、你蔑视的是我父王的宫殿!以必须维护父亲的荣耀的儿子的身份,老师,下来!我要向你挑战!” 埃迪:“…………” 这小子,不仅名字长,话还真是多啊。 脾气也挺犟。 不过……唔。 这么想着,他还真的下来了。 ——踩着又被他当做踏脚垫一下秒杀的王子的“尸体”,慢悠悠地,心情很好地去蹭饭了。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距离那一次分别,  已经过去了……多久呢? 有的时候,他明明没有特意去记,却总是能在偶然的一个念头生起时,冷不防地想起来。 起初只是十年。 后来,  间隔越来越长。 具体的数字说出来怕是会吓倒一片人,  当然,  他没有兴趣去宣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就算真的说出去,大概也没人会相信。 因为时间也太长了。长到令人胆颤,  或者干脆当做笑料,拿看疯子的眼神看向轻描淡写说出这个数字的男人。 即使这个男人不可能是疯子,  而且,  他们大概也不敢用那般露骨的目光看向他。 过去的埃迪还没有意识到,  他的“不死”,  能够带来多么让他不愉快的东西。 最开始有所察觉,  是吉尔伽美什死去的时候。 那时的他其实还对只当做挚友的笨蛋王想把自己占为己有这一点很有意见,  但还是赶回去见了乌鲁克王最后一面。 那一次分别很平静,  连点伤感都不曾有,  很简单地就结束了。 埃迪看着挚友闭上眼,  当时心里还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然而,  等他出了门,看到长大后的西杜丽,  再从与最初印象里的乌鲁克完全不一样了的城池中间穿过,  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 鉴于他的身上根本就不存在“死亡”这个概念,  重伤可以愈合,他更不会遭遇所有人类都无法避免的老死。 这就等同于,他会永生。 只要他想,他可以无止境地活下去,也就在这一没有尽头的过程中,看到除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包括神在内的一切生命走向覆灭,其中还包括这颗星球。 恩奇都不在了。 吉尔伽美什不在了。 再到后面,连乌鲁克都不在了。 可能把“死”丢到之时,对于时间的概念也一同从他身上消失。 埃迪从始至终都没有太明显的感受,就像是——他不停地往前走,为的是去寻找他一定要找到的神的踪影。 结果不知疲倦地走着走着,忽然间想起了能让他惦记的谁谁谁,他就心血来潮地一回头。 忽有狂风吹过,恰好将原本在他身后、已然沙化了的遗址吹成了风沙,一股脑迎面袭来,全拂在他的头和披风上,弄脏了一片。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埃迪停了下来。 “找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找到,还在这个时间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 到底图什么呢。 换成刚来这儿的他,绝对不可能相信自己会为了一件完全摸不着边儿的事情那般执着,毕竟,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 再继续流浪,再继续找下去,就算最后找到了,也似乎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先结交的朋友都死了,这里按理来说已经没了能让他驻足的人。 埃迪喜欢热闹,喜欢有趣的、最好再强一点、能让他看在眼里的家伙,这儿也没有了。 他应该离开,去一个新的世界转一转,或许还可以缔结新的羁绊。 但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走。 因为…… “罢了,已经走了这么远,难不成还倒回去么?” 他果然还是不服输,对于自己决定了的事情,不完成是绝不可能中途放弃的。 这个地方风沙还真是大,埃迪最讨厌一不注意就夹在他的头里的沙子,干脆扣上了兜帽。 继续前进。 不过,他留给后面的背影似是要比之前更沉,更重一些。 在那之后,埃迪不拘泥于小小一个区域,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土地几乎都有他的足迹,而且,还不止踏过一次。 许多古老的文明绵延几百年,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毁灭,然后新的文明又会诞生。 埃迪拿不准这个世界的“神”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吉尔伽美什好像跟他简略地提过一点,但具体原因,神之子也不清楚。 他也懒得去深入研究了,直接采取最适合他、也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哪个地区、哪个国家出现了信仰,有“神迹”传出,他就去那儿找。 这个方法确实简单,但真的挨个挨个找起来却还是相当地麻烦,因为时间跨度太大,寻找的范围实在过于广泛。 千年多来他去过的国家加起来数量可谓惊人,但从他完全没有收获的结果来看,就知道这些都有多水了。 这之中有相当大比重的信仰文明都是人类虚构的,还有极小一部分,是有一点真正的神的影子。但那影子太过微弱,根本无法追寻起踪迹。 如此兜兜转转,还是明知道多半没有希望、但仍旧得去浪费时间的一阵折腾,让埃迪越来越没有耐心,压在心头的憋屈越来越多,也能够说得过去了。 又是很多年之后,埃迪才来到了埃及。 不得不说,埃及是他目前为止现的最有希望找到“神”的地方。 大概是一年前,他还在遥远之外的海外大6漂泊的时候,某一天,突然间感应到从远方骤然爆的奇异的力量。 那股力量自然很陌生,而且一闪而逝,若是不注意,肯定会被判定为错觉。 可埃迪却在感应到的第一时间确定,那就是他要寻找的“痕迹”。 不管是一秒断定的直觉,还是实在找不到线索的一次尝试,他都要去力量出现的地方一探究竟。 于是——他来到了这片有尼罗河流经的土地。 成为法老之子,也就是未来法老的老师,看起来是阴差阳错,可埃迪又不傻,怎么可能没现法老那古怪的态度。 既然有不对劲的地方,那他就顺势答应下来。正好,埃迪怀疑那日出现的神迹与“法老”这一特殊的存在有关,能够近距离观察一下,也算是顺了他的心意。 虽说中途因为不喜欢那个白捡来的徒弟,他心情不好,差点就打算撂担子走人,大不了离远点慢慢观察。但幸好,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这种人家主动送上门让他白吃白住的机会可不容易,而且,那个奥……法老的儿子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那个谁,耐着点性子瞧了瞧,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埃迪本来就没打算认真当什么老师。 像这种自命不凡的小子,吃不了多少苦头的,追着他“挑战”能坚持一个月就算不错了。 嗯……一个月是不是长了点儿? 那就半个月。 这么想着,埃迪满意地点点头,当即就愉快地决定,在约定的两年时间里,继续把那个奧什么斯无视到底。 “……” “……阿嚏!阿嚏!阿——阿嚏!” 过了这么久都没被老师记住名字的“奧什么斯”重重地打了一连串喷嚏。 明明是个格外俊朗的褐皮少年,此时鼻子眉毛皱到一起,形象受到严重损坏,连王子的高傲都暂时不复存在了。 这肯定不能怪他。 奥兹曼迪亚斯正泡在专供王室成员沐浴的水池里。 没错,这是他的寝殿里的浴池,而且是只能由他享用的专属浴池。 水池面积极大,均匀分布在池边的狮石像不断地向池中倾泻着热水,以保证沐浴的水温一直不会冷却。 冷热交织而升腾起茫茫雾气充盈在整个殿内,视野内都是这样的白雾,压根辨识不了任何景物。 这样的情况很明显不正常,雾气也太多了。 奥兹曼迪亚斯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此等异常。 原因无他,跟导致他连着打喷嚏的理由同出一辙,也就是—— 池子里的水,冷得就像是方才慢慢消融的雪水。用指尖轻轻一碰,都能感觉冷气钻进了指尖,在往血肉里钻,更不用说整个人都泡进了水里。 倾泻下来的热水与寒冷的池水一接触,自然就碰撞出了更为浓烈的水雾,也恰好遮挡住了骄傲的王子绝不想暴露给他人看到的扭曲表情。 奥兹曼迪亚斯(咬牙切齿地打着哆嗦):“…………” 冷。 快要被冻成冰块了。 不止是正浸泡着的池水,寒气还来源于他的身旁不远处——偌大的水池中,还有一个男人懒洋洋地泡着澡。 跟脸色开始青的少年形成鲜明的对比,男人神色淡然,就跟在舒舒服服地泡温泉似的,眉宇间的纹路舒展,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奥兹曼迪亚斯把男人——他的老师露在水面上的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个遍,也就因此心情复杂地现,男人即使闭上眼,疑似泡着澡就睡了过去,但每时每刻都没有留出任何漏洞。 真的是,毫·无·破·绽·啊。 给人一种周围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旦有人靠近就会立即睁眼的危机感,并且,离他越近,水温就越低,已经能够看到真正凝结而起的冰块了。 奥兹曼迪亚斯第无数次不甘地咬牙。 找不到破绽,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别的方面。 比如老师那堪称完美的强壮身躯,老师那可以让所有男人羡慕的充满力量感的肌肉,对于还处于育期、腹肌胸肌连点儿影子都没有的少年来说,真是嫉妒得无话可说。 嫉妒啊,羡慕啊,不甘心啊。 王子再度起攻势,试图再离闭目养神的男人近一些…… 失败。 腿都抬不起来。 他只能努力不出冷得打颤的声音,一边瞪着从头至尾都好像没看到他的老师。 忍耐。 忍……耐! 区区这个程度,我,奥兹曼迪亚斯,还能……阿嚏! 阿嚏阿嚏——阿嚏! 埃迪无视起人来,可以说是相当彻底的。 就算对方就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荡,他也能将之视若空气,该休息休息,该泡澡泡澡。 不过…… 似乎还是有意外。 实在是受不了。 这儿的人都那么没眼力见吗?还是说,就只有这小子是这样。 他好好地泡在池子里,还想着又可以享受一下安静了。正在此时,让他注定安静不了的罪魁祸悄悄——不对,是光明正大地摸进来了。 起初,埃迪确实是贯彻早已定下的方针,眼睛一闭,权当做小子不存在。 可叫做奥什么斯的小子脸皮厚啊,被无视了也不在意,从始至终,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埃迪要被他盯得浑身起毛了。 无视也不能完完全全地屏蔽掉让人自内心觉得不爽的感觉,埃迪怎么可能不明白,奥兹曼迪亚斯主要是在跟他较劲儿。 这小子……闲得没事吗! 埃迪懒得欺负一根手指头就能打倒的小鬼,又不想跟他说话,便采取直接的手段:把池子里的热水弄成冰水,让奥兹曼迪亚斯自己识趣地赶紧出去。 他的这个手段……嗯,虽然省事,但也很幼稚了。 关键在于,幼稚就算了,还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 埃迪到底还是小看了奥兹曼迪亚斯。 这个埃及王子比他想的固执多了,即使不把眼睛睁开,他也听得到牙齿哆哆嗦嗦不停磕碰的声音。 埃迪:“……” 简直像是在给他伴奏——不,哪有这么吵的伴奏,澡都洗不下去了! 于是,怀着一定要把烦人小子收拾一顿的心情,埃迪面无表情地抬起了眼皮—— “……” “老、师、你、睡、醒、了、吗……吗!”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通红通红(被冻的)又扭曲的脸。 褐少年奥兹曼迪亚斯简直就是迎难而上、越挫越勇的现实写照。 哪怕话都快抖得说不清楚了,他还要坚持地张口,那一双和埃迪尤为相似的金色的眼睛里,明显还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能够驱散寒冷。 埃迪:“……” 奥兹曼迪亚斯(哆嗦之余目光炯炯):“我、是不是、已经、通过……你的!考验了!” 埃迪:……我靠。 有没有搞错,是你小子自己跳到这池子来,然后赖在这儿不挪的吧! 埃迪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虽然目前还是个小鬼,但本质已经奠定下来,不会改变了。 不仅话多,名字长,还特别擅长脑补,自说自话一点儿也不嫌尴尬。 这样的人。 还有点意思。 不过…… 缺点明显比只存在一点点的优点存在感更强。这小子,也太招人烦了! 哗啦啦—— 水花四处迸溅,顿时敲响了一片原本平静的冰面。 奥兹曼迪亚斯只来得及眨一下眼,随后就意识到,自己被人单手拎了出来,丢到了池边铺就的那层厚厚的软垫上。 这里又是一个气候炎热的地方,当地人穿衣服都嫌热。 所以说,奥兹曼迪亚斯出了冰凉的池水,反而觉得暖和多了——可这绝对不是他能接受自己被随随便便丢来丢去的理由! 王子很生气,好像遇到这个“老师”之后,他每一天都很生气。 他出身如此高贵,从来都是他无视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倒过来无视他、还让他颜面尽失的。 埃迪就是例外。 法老那日对从异国而来的男人的礼遇早已无人不知,但这反而让不少贵族官员对丝毫底细都不明确的异国人心生不满。 面对当今的法老时,男人的态度还能让他们勉强看作“不卑不亢”,那么,他对王子——未来的法老的态度就显得格外傲慢了。 在这个国家,法老的尊贵毋庸置疑,即使是法老的老师,也只能恭恭敬敬,以仆人的身份自持。 哪里有埃迪这样的,毫不顾忌王室的颜面,反过来让王子整天追着他跑的?此乃大不敬! 不满堆积起来,就有人在王子面前进言,说的无外乎就是那些话。 然而,更加震惊的是,奥兹曼迪亚斯对埃迪确实十分气愤。 但他不允许除自己以外的人对那个比法老还傲慢的男人出言不逊。 “那是父王认可的人,对他再多一些纵容也未尝不可,难道我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么?” 这是其中一个理由,还有更关键——但由于年轻的王子自身的骄傲,不愿意说出来的理由。 他其实是被男人的实力给震住了。 出于少年的气性,天然就对强大的存在有那么一丝憧憬。他当即就下定决心以后要比这个男人更强,一定要打败他,现在,也就一定要让男人能够真正地正视他。 男人越无视他,从来没被无视过的他越不服气。 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你既然是我的老师,那就把你的本事拿出来,让我心服口服才行。 就是这样,冷不防被丢出自·己·的·池·子的王子心里憋着一股气,刚猛地抬头想表不满,他的脑袋就被突然飞来的重物压了回去。 是一件对现在的他而言相当宽大的披风。 “你——” 奥兹曼迪亚斯恼怒地脱口一个字,后面的话音就不自然地顿住了。 “我真是服了。”抓着自己的披风丢过来的埃迪心情果然还是很不爽,但又实在是看不下去。 “老实待着,我还怕把你给冻死了。对了,不许把鼻涕蹭到我衣服里。” 奥兹曼迪亚斯终于把盖住自己脑袋的披风扯到了合适的地方,艰难地露出了头。 男人的披风也是黑色。 穿在他本人身上的时候,感觉没什么特别。 但此时,奥兹曼迪亚斯皱了皱眉,居然觉得把这披风裹在身上,除了能把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还有剩余,之前那已经钻进骨头里的寒气像是一下子消失不见,留下的就是舒服的暖意。 他愣了大约一秒钟,就不满地还嘴:“我没有!” 流鼻涕……太不雅观了,他怎么可能这么狼狈呢。 埃迪也不和他争,敷衍地道:“行,没有。” 在把冻得直打哆嗦的王子丢上去的时候,埃迪便将就着坐到了离他比较近的池边。 奥兹曼迪亚斯一望过来就能看见,男人的银没有打理,紧贴在脊背上,还在慢慢地滴水。 他不知什么时候连衣服都披上了,虽然只是一层很薄的外套。两边没能拉拢,还袒露着残留水渍的胸膛。 好了。 埃迪干脆利落,一巴掌拍在烦人小子的脑袋瓜上,开门见山:“说吧。整天追着我跑,你到底想干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没记错的话,你是我的武术老师吧。” 埃迪:“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奥兹曼迪亚斯:“不是好像,本来就有这么一回事!” 他一歪头,甩掉埃迪的手,再望向埃迪的眼中除了不满,就是毫不掩饰的野望。 不愧是初见面就让埃迪觉得有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的小子,奥兹曼迪亚斯野心勃勃,并且,也毫不忌惮向埃迪展露他的野心: “我不仅想要挑战你。什么都好,我还要从你这里,学到能够让我越来越强、强到可以打败你的东西!”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开始尽你的责任。老师,难道你是那种自恃实力,就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蠢货么。” 最后一句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完全不在意实力的差距,更不在乎男人被他这么一说是否会恼羞成怒——这其实也是无比自信的表现。 这个少年一点也不怀疑埃迪能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就像他即使还不了解他,就凭借认定了,埃迪绝对不是他挑衅之时故意形容出来的那种人。 “……” 埃迪倾斜过来的目光扫过少年自信满满的脸,暂时默了片刻。 之前针对奥兹曼迪亚斯的评价或许需要修正。 哦,不用,只要在后面加上一句就行了。 傲。从骨子里透出的绝对自信。 自我的色彩着实太过鲜明,但对埃迪来说——唔,并不会让他讨厌。 毕竟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和比这小子还要傲慢的人接触过。 这会儿,让即使是记性很好的他也险些遗忘的感受从记忆深处浮起,只可惜,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滋味,只能让他稍稍沉默半晌。 然后才漫不经心地说道:“确实,这么一说,我至少得把这份责任给尽了才行。” “唔,你叫奥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奥兹!” 奥兹曼迪亚斯:“呃?!” 埃迪仿若什么都没生地拍手:“好吧,奥兹。我教你怎么变强,能学到多少,能不能坚持下去,就看你自己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奥兹曼迪亚斯:“我叫奥兹曼迪亚斯!什么奥兹——哦哈哈哈哈!不要小看我,我绝对会让你刮目相……阿嚏!” 才缓下去没多久的冷劲儿又来了,不用说,今天回去,在冷水里泡了半天的王子殿下肯定要生病。 但此时,他还坚强地伸出手——把之前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耿耿于怀的事情化为了现实,可谓是相当有行动力。 “哼,也不过如此。” 王子那只尊贵的爪子,直接抬起来,戳到了埃迪的胸口。 不要想多了,至少这个时候,王子殿下的想法非常单纯,就是在那微弱的嫉妒的驱使下,想要知道男人的完美肌肉究竟有多完美。 他还宣布:“不出几年,我就会拥有比你更完美的躯体!” 埃迪:“…………” 一秒钟后,话多名字长自说自话还神经病(埃迪语)的未来法老,被他的老师重新踹进了冰池子——美名其曰,让脑子清醒清醒。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粗略算来,  摩西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见到奥兹曼迪亚斯了。 虽然说在此之前,他们也不是经常见面。 奥兹曼迪亚斯要在军队磨练,而摩西从不以王室的成员自持,时常会偷偷跑到市集之间,  了解人们的生活疾苦。 只不过……正因为摩西知道义弟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所以,  他才在安心祝福义弟一切顺利的同时,不由得心生好奇。 这么多日过去,皇宫中的所有人都知晓了,  王子奥兹曼迪亚斯正在跟随他的新任武术老师修习。 那老师名为埃迪,来历不明,  身份不明,  但不知为何深得法老的宠幸。 到目前为止,  除却当众降服神骏露了一手,  还没有人见过那个异国人拿出过真本事。 但是,  每个跟埃迪打过照面的人都绝不怀疑,  那个男人确实很不得了。 这么说很是大逆不道,  但事实便是——即使是伟大的法老,  也颇有些欲盖弥彰,  不敢直接与那个男人对视。 现在所有人又知晓了,  王子在新任武术老师的手底下,过起了绝对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的残酷生活。 就是今天,  摩西从贫民区回到皇宫,  现义弟并不在皇宫中,  就向人打听奥兹曼迪亚斯的近况。 他也就因此得知,奥兹曼迪亚斯前几天就出城了。 不单是离开了皇宫,而是直接走出都城。 “那位埃迪大人给王子殿下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要王子独自一人在沙漠中度过十天。十天过后,再一个人回来……天呐,王子殿下怎么可能遭受得住这样的罪!可法老竟然……” 不用说,英明神武的法老仍旧默许了,就连王子本人也像是没有任何意见,刚听完这个要求,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皇宫。 然而,他们如此坦然,却要把其他人给吓死。 奥兹曼迪亚斯的亲生母亲,当朝的王妃殿下在听说这件事儿的第一时间,就承受不住地晕倒了。 在险有生命迹象、还有无数潜藏杀机的沙漠中生活十天——这对于常人来说,已经非常可怖了。更何况,王子还那么年少,对沙漠的危险几乎一无所知。 可最困难的还不在于这里。 沙漠之中,还有狮身人面兽。 狮身人面兽,或者斯芬克斯,是可与龙等级的最高级的神兽。 这一个神兽种群将沙漠作为领地,它们能够掀起遮蔽天空的沙暴,让误入沙漠的旅人迷失方向,若是运气不好,还会主动袭击进入沙漠的人类。 斯芬克斯才是沙漠中真正的代表死亡的“危险”,无怪王妃听闻奥兹曼迪亚斯竟毅然前往沙漠时,会有那般激烈的反应。 摩西在听说这个消息时,也不禁吓了一跳。 在短暂的沉吟后,他第一时间去安抚自己的养母,并在养母王妃那里,听到了无数对奥兹曼迪亚斯的担忧,还有更多的——虽然比较隐晦的埋怨之语。 “他怎么能让奥兹曼迪亚斯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难道他不知道沙漠意味着什么?” 摩西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没有像王妃那样关心则乱,思路稍转,便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不过,心里想的还不能对王妃如实托出,智慧过人的少年便温言安慰:“您不要太担心了。既然那位大人让奥兹曼迪亚斯前去,就一定胸有成竹,不会任由他遭遇生命危险的。” “是的,王也这么说……” 王妃其实明白这个道理。 她不能质疑法老的决定,但这不影响她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对逼迫自己的孩子陷入绝境的异国人心生不满。 向养子倾述完,王妃的心情终于好多了。摩西的目的也达到了,便顺势退了下去,让王妃好好休息。 从王妃那里出来,摩西并没有再回到皇宫外的亲生母亲那里。 他的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当下就将计划落为实践。 先,摩西先在皇宫的范围内寻找奥兹曼迪亚斯的老师,那个叫做埃迪的男人的踪迹。 根据宫人的述说,埃迪每天待着的地方都很固定,很容易就能够找到。但是,他今天把那几个固定的地点都转了一遍,也没有现男人的身影。 摩西的脸上却丝毫不显失望,反而微微一笑。 他只在那日的宫廷宴会上遥遥地看了男人一眼,大致知道他的长相,其后,就是对那双和奥兹曼迪亚斯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按理来说,对于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只能勉强说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无法那么轻易地推断对方的性格。 但摩西的心中有了数,对奥兹曼迪亚斯也是越来越不担心。 随后,摩西才离开皇宫。 再之后,摩西离开了都城。 一路远去,毫不停歇——把奥兹曼迪亚斯直奔沙漠的路线一点儿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最后一步,也就是关键的一步:寻找不知道在沙漠的哪个角落艰难求生的奥兹曼迪亚斯。 这一步完成的时间比之前的都要长,但许是有神明保佑,摩西最终还是顺利地找到了奥兹曼迪亚斯。 看到十多天没见的义弟的第一眼,若不是对那张脸熟得不能再熟,摩西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噗。” “摩西,你想笑的话大可以放出声音,虽然很不爽,我还是会原谅你。” 奥兹曼迪亚斯说着,面无表情地抬手,再一落,无比迅疾地用小刀把眼看着要爬到他腿上的毒蝎子扎了个对穿。 从蝎子体内爆出的毒液溅到了干燥的沙地上,出了一阵刺耳的嘎吱声,还传出了熏人的恶臭。 然而,养尊处优的王子连眼皮都没颤一下,只撇了撇嘴角,露出一点嫌恶的表情。 摩西还在夸赞:“好身手!” 夸得很真诚,因为在进沙漠之前,奥兹曼迪亚斯的反应绝对没刚才表现出的这么快。显然,已经在这里锻炼出来了。 嗯,成长的代价是被沙尘暴吹得灰头土脸,平日只是有些微翘的褐色短全都向上翻了起来,而且似乎还定了型,短时间不可能恢复了。 在摩西找过来之前,奥兹曼迪亚斯在沙丘上搭了一个粗糙的帐篷,空间狭窄,勉强能让摩西也挤进来坐下。 坐下后,摩西就问了:“怎么了,你好像心情特别糟糕,因为在这里吃够了苦头?” 话音刚落,奥兹曼迪亚斯的脸色就又黑了一分,明显憋起了好大一股气。 “没有!这算什么苦头,别说十天,一个月我也能坚持下去。” “啊……那就是,对特定的某个人心怀怨念了?” 奥兹曼迪亚斯:“切。” 王子对义兄的这个猜测很是不屑,完全猜偏了。 他把先前扎过蝎子的小刀插进身旁的沙地里,正了正神色,对摩西道:“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向老师证明,我比他认为的强得多。” 摩西:“嗯?” “但是,他还是没有认同我。把我当做没有基础也没有自觉的新手看,整天让我跑圈,跑圈,跑圈,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教我。” 摩西:“哦~” “难道他还是在敷衍我?觉得我一定坚持不下去,才用这样的方式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恶——现在把我打到这里,没办法继续挑战他,他就可以在皇宫悠闲自在!” 摩西:“啊……” 这还叫没有怨念啊,怨念已经相当深了。 奥兹曼迪亚斯对埃迪不认真教导他非常有意见,这么爽快地跑到沙漠来,未免不是怀着让埃迪见识一下他到底多有决心的想法。 摩西很能理解义弟的心情,也知道,义弟这时候似乎很希望他也跟着谴责一下那么没有责任心的老师。 但是……摩西心说,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不过啊,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儿才对。 “不啊,你误会了,奥兹曼迪亚斯。” 奥兹曼迪亚斯:“啊?” 摩西搭住他的肩:“至少在我走的时候,你的老师没有留在皇宫,像你想的那样悠闲自在。” 他如愿看到了义弟一瞬的呆滞表情,随后,才颇为愉快地告诉他:“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老师……” “应该也在这片沙漠里,而且,还离你相当近呢。” 话音落定。 忽有一阵狂风吹来,在奥兹曼迪亚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他好不容易用干木头撑起来的帐篷给吹没了! 连一点木头渣子都没能剩下,原地只剩下还盘腿坐着的两个少年。 摩西还好,奥兹曼迪亚斯的脸上还停滞着呆滞的空白。 那风又是新的沙暴。 劈头盖脸地,给王子殿下结结实实地糊了一脸黄沙。 埃迪确实在沙漠里,而且,也确实离奥兹曼迪亚斯他们没多远。 不过呢,事情的真相跟某个聪慧少年猜测的几乎完全不一样——不要想多了,他压根就不是来给话多名字长自以为是神经病的王子徒弟当保姆的。 他现在身处于被黄沙覆盖的地底。 沙漠之下,有一座被埋没了的宫殿。 虽然修建这座宫殿的人类早已不复存在,但留下来的建筑却没有沉寂,被狮身人面兽选做了盘踞的巢穴。 对这种神兽来说,繁衍后代是头等大事,但他们的繁衍能力又极其低下,每一只小斯芬克斯的诞生都相当珍贵。 而位于地底的这个地方足够隐蔽,来到沙漠中心的人类根本无法现。并且就算现了,也不可能深入到巢穴中来。 平时,脆弱的斯芬克斯幼崽们就被留在巢穴的最深处,压根不怕被抓住。斯芬克斯们安心地在地底住下了,过上了没事就出去吓唬人类、时不时弄出一个沙尘暴的幸福生活。 嗯,斯芬克斯们的幸福生活本来不应该被打搅。 但是——三天前,一个人类闯入了沙漠,本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却让沙漠的掌控者,斯芬克斯们隐约不安了起来。 以人类的年龄来看,那个闯入者还算是人类的幼崽。 斯芬克斯照常掀起沙暴,要将人类幼崽困在风暴之中,让他无法辨明前进的方向,就此迷失在可以将人吞食殆尽的沙漠中。 然而,沙暴一如既往地遮天蔽日,足以将沙丘移平,让沙漠表面所有活着的生物卷入沙尘的中心。 可问题就在于……不知为何,沙暴总是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沙丘还没变形呢,越加扭曲的风就倏然间没了。 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人类幼崽从沙子里爬出来,抬头一看,头顶又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这人类幼崽走到哪里,哪里就生不起致命的狂风,太阳也就跟到哪里。 斯芬克斯们震惊了。 “不行,要是让这只幼崽毫无损地走出沙漠,我们的面子往哪儿搁!”——如果斯芬克斯会说人话,一定会这么愤怒地表态。 嗷嗷嗷! 就是这个道理! 堂堂狮身人面兽,埃及土壤上最高等的神兽,奈何不了区区人类,说出去简直笑死兽了。 眼看着人类幼崽在沙漠里又是驱逐毒蛇又是火烧蝎子,游荡到了第三天,竟然在沙丘旁边扎起了帐篷,摆出一副还要常驻的样子——斯芬克斯们决定采取行动。 它们要去会一会这个人类,看那太阳是不是真的无时无刻都能把他照耀,用残酷的手段把人类杀死也无所谓。 就这样,成年的斯芬克斯都出去了,只留下几只还小的幼崽在巢穴里打滚。 它们气势汹汹地离开了不到一百米。 大约一分钟后。 “………………嗷嗷嗷嗷嗷???” 唰唰唰!一大群斯芬克斯又杀回来了。 不回来还好,刚冲回巢穴,斯芬克斯们就差点被眼前的场景直接吓死。 从惊吓中缓过来,继而生起的就是无以伦比的愤怒! 就在他们离开的那段时间里,竟然……竟然!有一个狡猾的人类偷偷潜入了它们的巢穴,抓住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小斯芬克斯。 “吼——吼!!!” 作为领的斯芬克斯女王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可恶的人类啊! 面对察觉到危险杀回巢穴的成年斯芬克斯们,竟然丝毫不显慌张。 或者,用更加过分的话来说,他根本没有把所谓的神兽放在心上,自然更不会恐惧了。 那个时候,银金眼的人类就懒懒散散地坐在宫殿深处垮塌了一小半的破碎王座上。 猫咪大小的斯芬克斯幼崽被他拎着尾巴提起来,放在腿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它咪咪叫着在自己身上乱爬乱蹭。 准确来说,所有被留在巢穴里的幼崽都被这个罪无可赦的人类——等等? 这个场景与其说是人类残忍地虐待了神兽幼崽,还不如说,他懒洋洋地坐在那儿,是幼崽们自己兴奋地扑扇翅膀,往他身上爬。 成年斯芬克斯:“…………” 这、这怎么可能,绝对不能承认!就算是幼崽,也得有神兽的尊样,怎么可以那么没骨气地冲人类撒娇亮肚皮?! 咆哮声顿时迭起,成年斯芬克斯为了自己的幼崽,势必要将眼前这个大胆的人类撕成碎片。 它们是认真的。 只可惜…… 人类终于抬起了眼皮:“哦,神兽?” “被我宰掉的神兽有多少,我都数不清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附加同样漫不经心的几个动作。 不懂事的斯芬克斯幼崽翅膀一僵(被冻的),哗啦啦从人类肩膀、胳膊上掉下来,只有被人类捞在腿上转圈的那一只幸免于难。 而正前方,情景更加凄惨。 咆哮着冲来的成年斯芬克斯们——全军覆没! 连点顽强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直以来认为弱小无能的人类揍得嗷嗷乱叫。 难道……这就是结局吗? 高贵威武的神兽被区区人类打败,从此之后就要成为人类的奴隶。 想到不止自己,连视若珍宝的幼崽们也要被人类奴役,被揍得奄奄一息的斯芬克斯们就不禁流下了凄苦和不甘的眼泪。 就在这时,翘着腿歪歪扭扭靠在王座上的人类打了个哈欠。 “要不是听说你们越来越肆无忌惮,连只是在沙漠边缘的村庄都要祸害,我才没这闲功夫多管闲事。” “难道只有你们的崽子重要,人类的孩子就什么都不是了?啧。”不知这个人类想起了什么,金眸微合,倾泻出的冷意一时更盛。 被他踩在脚下的斯芬克斯女王连颤抖都不能了。 死亡的气息愈加浓郁,简直要从头顶碾压而下,与同一时间,只是因为翅膀冻僵掉了下来、现在扑腾起翅膀的幼崽们的欢快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 就在斯芬克斯们以为真的大难临头之时。 人类又话了。 像是沉吟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想起了某个还在沙漠里自生自灭的人,他随口一说:“哦,这样吧。” “埃及的王子现在就在沙漠里。如果你们能得到他的信任,我就放过你们,只带走一只小崽子作为惩罚。” 用一只幼崽换取其他所有斯芬克斯的生命…… 这个交易,斯芬克斯女王只犹豫了半秒钟,就毅然同意了。 于是,大约半个小时后—— 全身都是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的奥兹曼迪亚斯莫名其妙地被一群斯芬克斯包围了。 这群斯芬克斯像是才从某个真正的洪荒猛兽爪子底下大难不死地逃脱一般,哭着喊着用结结巴巴的人类语言表示,他们早就听闻王子奥兹曼迪亚斯的英名,一定要弃暗投明,投奔他做他的小弟才行。 奥兹曼迪亚斯:“…………” 摩西:“哎呀,好事儿这不就来了吗?” 七天后。 约定的十天总算顺利度过了。 奥兹曼迪亚斯和摩西回到底比斯,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浩浩荡荡的一群斯芬克斯。 顷刻间,王子勇闯沙漠,收服神兽的故事沸沸扬扬地传播开来。 埃及子民全都被王子的勇敢聪慧折服,纷纷用最真诚的语言赞颂他。 不过,对“勇敢聪慧”的故事主人公来说,他一点也不高兴,更不会心满意足。 他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皇宫的最高处——那个老地方,找到了他的老师。 “不过是在沙漠待十天而已,我自己完全没问题!” “唔,是吗。” “所以,根本不需要你跟上来保护我。” “保护你?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更不需要你让斯芬克斯听我的话,光明正大地来保护我。” “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晒傻了,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闭着眼躺在上面晒太阳的埃迪说。 奥兹曼迪亚斯不满地握起了拳头,脸上满是不容置疑的倔强。 他认定的事情同样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男人留下的破绽已经那么明显了。 在下面抬头往,男人的披风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窸窸窣窣蠕动了几下,便有一只小猫似的蓝色幼兽从披风底下钻出来,熟稔地往他的胸口上一趴,打起了呼噜。 奥兹曼迪亚斯看到了那只斯芬克斯幼崽,嘴上还说着不满的话,但不知怎么,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好吧,既然老师你不好意思承认,我也就当做不知道好了。现在,是今天份的挑战!” 埃迪啧道:“先去把你满身的沙子洗洗再说吧。” 真是受不了,这小子总是喜欢脑补压根不存在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专程跑那么远,去保护一个不放在心上的小鬼呢? 只是顺路啊,顺路。 一天后。 还以为自己看透了老师的真实想法的王子突然现,老师带回来的那只斯芬克斯幼崽不见了。 问他。 埃迪:“还能在哪儿,送人了啊。” 他去沙漠,本来就只是为了给一个看得顺眼的小朋友挑一只宠物。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虽然答应了奥兹曼迪亚斯要开始教导他武技,  但对埃迪来说,这并不代表,他一定得要多认真地来教他。 先不说那小子的天赋如何,如果只有那股烦死人不偿命的犟劲儿,  那他教与不教都没什么区别。 埃迪早看出来了,  这个小王子大抵是从来没遇到过能够彻彻底底把自己碾压成渣的人,  也没受过多少挫折,每天追着他“挑战”只是因为想要争那一口气。 等他把那憋着的一口气顺了,或者哪天突然看开失去了耐心,  估计也就不会再扭着自己不放。 埃迪是这么想的,话说回来,  他还是可以多观察观察。 如果养尊处优的王子能表现出真正的坚持和毅力,  那么,  唔,  他也不介意稍微认真一点。 不过——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至少现在,  奥兹曼迪亚斯在埃迪心中还是一个“烦”字最突出的小鬼。 啊,  顺带一提。 埃迪当老师的水平……大概很差。 或者说,  非常差。 他的情况尤其特殊,  跟正常的人类完全不一样,  一生来就是成人的模样,  那些能力自然也是天生就有,并且掌控自如的。 正常(重点)的人类依靠自己的艰辛努力逐步成为强者——这么一个麻烦的过程,  他还真的没经历过, 所以,  让诞生之时就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来指教新手小子,简直是为难他啊。 “唔…………” 埃迪只好让奥兹曼迪亚斯先跑着圈,把身体的基础先打牢了再说。 在王子累死累活绕着皇宫疯狂跑圈的时候,埃迪就坐在能俯瞰徒弟跑到了哪里的高处,单手撑着下巴,花了那么一丁点精力来沉思。 沉思。 “…………真麻烦。算了,不想了!” 大抵是真的不适合当老师,埃迪放弃思考也相当地迅。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想出把奥兹曼迪亚斯丢到沙漠来一场十日求生的主意,但大致的教育方向有了,一时间心情大好。 连还在大太阳底下跑步的徒弟也不管了,埃迪决定去城区找家小酒馆喝酒——反正徒弟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撇下他吃喝玩乐去了。 皇宫里的酒好是好,但喝多了也就这样,还不如外面深受平民喜欢的粗糙烈酒。 况且,埃迪并不喜欢这座皇宫。 他流浪了太久,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让他随便找一个山洞石窟凑合着落户,他住得下去,给他一个用黄金镶成锦缎铺就的住处,他也不会太在意。 这个地方……准确来说,这个国家,都让埃迪不怎么喜欢。 不是说这里的人有什么不对,仅仅只是“感觉”而已。 没有他喜欢的那种自由,没有他喜欢的人与人之间毫无间隙的融洽……也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热情所在的乌鲁克早已经消失了。 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捕捉到了一丁点眉目,剩下的就只是确定,然后抓住机会—— 等那件事做完,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埃及。 还是那句话。 在那之前,就只有凑合着等下去了。 妮菲塔丽悄悄地跑出了家门。 从卡准时间避开轮班巡守的仆人、不惹任何人注意地从院墙角落的小洞钻出去这一系列熟稔行为就能看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出身正统的贵族之家,从小就如明珠般被百般呵护,妮菲塔丽长到了十二岁,在家人的眼中,始终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儿。 她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笑起来便是抿着唇轻笑,从神色到举动,无比透露出温婉,像是根本就不会生气—— 实际上,妮菲塔丽温柔是温柔,但心底里还是有只属于她的脾气,当然,也有不知从哪儿萌生出的小小的叛逆。 不久之前,她就因为一时心烦意乱偷偷离开了家,到附近的小溪边透气。 虽然那条小溪距离她的家不远,但对于妮菲塔丽这样很少出门的贵族小姐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大胆的冒险了。更何况,她还是瞒着家里的人偷偷跑出来的。 上一次,在小溪边,妮菲塔丽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那少年叫做摩西,拿着牧羊的节杖,却不单单像是一个牧羊人。他有着和埃及人不同的白白肤,仅仅进行了寥寥几句交谈,妮菲塔丽便感受到,他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智慧。 和摩西的相遇虽然短暂,但妮菲塔丽却觉得非常开心,从家里带来的小小气愤就在交谈之中烟飞云散。 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奇妙的感觉。 即使时隔多日,再回想起那天的场景,羞涩的少女仍是不禁咬住下唇。 那日分别的时候,此前素未相识的少年和少女显然成了很好的朋友。 妮菲塔丽告诉了摩西自己的名字,摩西也跟她约好了下次还会来这条小溪边陪她聊天。 今天,其实距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但妮菲塔丽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终是又一次来到了家门外。 不止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再见到摩西…… 从他们分别之后,妮菲塔丽的脑中就一直浮现着摩西为她描述的画面。 她从来没有去过平民区,对那里的样子只能凭借偶尔从大人口中的简单话语来勾勒。 生来显赫的贵族对于平民聚集的地方,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妮菲塔丽听到的也都是“贱民”“肮脏”“混乱”这些负面的词汇。 仿佛只要踏入那里,鞋底就会沾上无法洗清的污浊的泥。眼里看到的,也都是不堪入目的景象。 在摩西为她描述之前,妮菲塔丽懵懵懂懂,对那个地方只留下了需要敬而远之、绝对不能靠近的印象。 但是,摩西却认真地告诉她:“那是错的。” 平民与贵族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但却不能以此来衡量幸福和快乐。 人们生活的地方,没有被淤泥填满,没有被恶臭腐蚀。 虽然没有贵族的家宅那么舒适宽敞,但只要有心爱的家人陪伴,就不会畏惧酷暑和寒风。 每天最热闹的区域是白天的集市,妇女们带着孩子穿梭在铺在地面的摊位间,叫卖声迭起,时不时还能看到搬运石材路过的男人们。 “如果这就是大人们眼中的不幸和低微,那到底什么能叫做‘幸运’和‘高贵’呢?” 摩西没有跟妮菲塔丽就这个话题深入地说什么,可妮菲塔丽却牢牢地记住了。 驱使着她独自一人将直立的高墙抛在身后的力量,似乎就来源于此。 说她天真也好,说她大胆也好——妮菲塔丽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欢笑声。她想要出去看一看,至少,悄悄地感受一下,摩西所说的贫穷却并不低微的人们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们的生活,也就是摩西所体验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 所以……这就是来源始末。 从小洞钻出来的少女裙子边缘粘上了泥土,自己也有些气喘吁吁。 但是,她的小脸上浮出了象征着激动的红晕,就这样摸索着,朝着大致应该是平民区的方向走去。 不久后。 天真单纯的贵族少女,就无可避免地……遭遇了大危机。 妮菲塔丽:“……” 妮菲塔丽:“呜……” 平民聚集区的样子,跟少女想象的稍稍有些不一样。 倒不是说这里有多脏多乱,住民有多繁杂危险,而是…… 她,大概,来晚了。 摩西告诉她,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是白天的集市。此时少女站着的地方,确实是集市没错,但最关键的“时间”,却出了问题。 妮菲塔丽偷溜出门时,大约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此时约莫到了五点快六点的样子,集市虽然还没有彻底关闭,但也没有多少人了。 面带犹豫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这里,跟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 还有一些摊位还没有收走,她想看又不敢贸然地迈开步子。因为,在她出现在平民区的第一时间,就有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投落在她的身上。 妮菲塔丽想要跟这里的人搭话,但是,每次都是她还没开口,刚往人家那里走出一步,就让那个人噌噌地后退,或者干脆撇下她跑远了。 妮菲塔丽:QaQ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而且,还有一点,即使是被保护得相当单纯的妮菲塔丽,也能渐渐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还有一些让她浑身不舒服的视线。 妮菲塔丽开始退缩了。 她不应该来到陌生的地方,而且,身边偏偏还没有别人。 这个时候才后悔似乎稍微有些来不及了。 一眼就能辨明贵族身份的少女孤独无依,匆匆地打量起了周围,想要沿着之前过来的原路返回。 但是,她刚转过身,才走出几步,眼角的余光里,好像就有同样朝这边走来的阴影靠近。 ——噗通。 少女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噗通。 她的步子开始变得慌乱了。 一时紧张,又因为天开始暗了下来,原本还有印象的道路仿佛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不能完全确认的模样。 ——噗通。 ——噗通。 少女已经能够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在这儿孤立无援,就算想要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可能还是不会有人理她。 这么一来…… 这样的话…… 要怎么办,怎么办…… 咦!!! 绝望还没彻底到来,希望就来了。 妮菲塔丽什么也顾不得了,以最快的度扑了上去—— “请、请等一下!请您……” 被她一下子拽住披风一角的男人回过头。 “……” 埃迪觉得自己又被碰瓷了。 一个接一个的,像是专门盯准了他来碰,还都是半大点儿的小鬼。 虽然是对准着他猛地扑过来,但埃迪要是有意,这人绝对沾不到他的衣角。 之所以没动,停在原地任由那人像只受惊兔子似的躲过来拽住自己的披风,便是因为,他提前注意到了,这人是一个小姑娘。 顶多十来岁,个子小小的,扑到他腿上,还没有他的腰高,看着真的像是一只小兔子。 如果来碰瓷的是个像奥兹曼迪亚斯那样烦人的小子,埃迪自然会目不斜视,让小鬼直接扑到地上去趴着。 但是,换了个性别就不一样了。 他反手把兔子……不,小姑娘从自己腿边捞起来,望了一眼她的正脸,确定自己之前绝对没见过。 那么。 “做什么?”埃迪直接问了。 “……呜!”小姑娘哽咽了一下,没说得出话,竟是被他看过来的这一眼吓得要哭了。 埃迪:“……” 他刚喝完酒,从前面的酒馆出来,没走几步路就遇到了这个事儿。 虽说他的问题没得到回答,但埃迪又往陌生小姑娘奔来的方向看了看,心里顿时就有了数。 不用说出一个字,他随手把刚拎起来的小姑娘重新放到地上去,在抬头的间隙,不带温度的目光往前面一扫,那蠢蠢欲动的阴影便在刹那间消失。 当然,不是被他吓走了。 而是更极端地,变成了矗立在阴暗角落里的冰雕。 暗处的变故埋没在暗处就行了,埃迪仿佛什么都没有生一般,双手环胸,低头望向还是紧紧拽着披风不放的小姑娘。 小姑娘终于把那股哭劲儿压下去了。 她的细得不比蚊子嗡嗡大多少的声音也漏了出来:“能不能……请您……” “嗯?”埃迪皱眉。 他再打量这个小姑娘,随后便是无语。 不用说了,一定是不知怎么想到自己偷溜出来的贵族小姐。 在连衣服都没得穿的平民之中,她的亚麻长裙格外显眼,再加上少女小小年纪就展露出的美丽,惹来心怀不轨之人也很正常。 也不用小姑娘说出自己的想法,埃迪直接道:“说吧,家在哪儿。” 小姑娘:“啊、啊?”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一轻,她又被映在眼中格外高大的男人抱起来,放在了胳膊上。 “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你这孩子,胆子还真是大。” 埃迪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他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问她原因,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谁。 小姑娘——也就是妮菲塔丽,愣愣地趴在了男人的身上,竟还有些犹在梦中的错觉。 妮菲塔丽没有见过埃迪,但是,却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突然受到法老礼遇、并且明令让所有人都必须尊重的异国之人,王子奥兹曼迪亚斯的老师,目前就在皇宫暂住……似乎,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人。 少女没有特意去记那位大人的特征,但由于太少见了,听了之后反而忘不掉。 银色的长,金色的眼睛,还有随时随地都穿戴着的披风…… 她真是幸运,能够在这里撞见埃迪。 还有,她起初一点也不确定,埃迪会愿意帮助她,因为大人一看就是很不容易接近的样子。 可事实证明,这也是误解。 “谢谢大人……“ 妮菲塔丽的眼眶有些湿润,差点又要哽咽起来。 她才经历了那么一点恐惧,现在就不禁后怕了,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不谨慎的错误。 埃迪暂时还没有问她家在哪儿,似是打算先出了龙蛇混杂的平民区再说。 妮菲塔丽趴在他的肩上,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才点起来的淡淡灯火,忍不住抓了抓男人的衣服。 “朋友告诉我,人们生活的地方虽然跟贵族不一样,但也很幸福,很热闹。我才想要……看一看他说的……” 埃迪的眼睛微转,瞥到了小姑娘垂头丧气、像是连悄然亮起的希望之光也暗了下来的脸。 也太单纯了,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就差点出了那么大的漏子。 他虽然对小孩子颇为照顾,但并不擅长哄人,安慰什么的就更别想了。 所以,一出口就很直接:“谁告诉你的,就找谁算账。” 妮菲塔丽:“……” “摩西,骗了我吗?” 她低声问,却像是把最后的信心都寄托在男人的这个回答上,只要轻轻一戳,就能让那脆弱的外壳破碎。 头疼。埃迪心说。 按他的性格,这时候就该敷衍地随便应一句了。但可能还是因为这次被他捡到的是个脆弱、单纯、出奇地好骗的女孩儿,他反而不好那么直接。 啊,女孩儿也不比皇宫的那小鬼好应付,都一样烦。 虽是这么细,但在短暂的沉默后,埃迪语气平静地道:“也不算吧。如果挑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这里确实还算不错……等下,不要在我身上哭啊!真是的,算了算了,你自己见识见识之后就能死心了。” 妮菲塔丽其实并没有哭,与之相反,听到男人否认,少女眼里的光反而骤然明亮了起来。 男人嘴上说着麻烦,却在下一刻不动声色地调转了方向。 妮菲塔丽又被他带回了夜幕降临后的平民区。 白日的集市散去后,另一个地方还有晚市,刚好临着埃迪常去的酒馆。 虽然也有几十斤、但对男人来说压根不算重量的小姑娘还是坐在男人的胳膊上,被他托着,让视线可以轻而易举地越过前方冗杂的人群。 “做工粗糙得不行,但看这些小孩子的表情,应该是幸福的吧。” 埃迪从某个摊位上随手拿起了一个大概是玩具的小玩意儿,看也不看,直接塞到了妮菲塔丽的手里。 妮菲塔丽:“!” “唔,这是怎么做的,形状为什么这么扭曲。不过,看你的表情,味道应该挺不错吧。” 埃迪又从街边买来了一块歪歪扭扭的饼,材料不明,也是直接喂给了妮菲塔丽。 妮菲塔丽(努力咀嚼):“唔唔唔——唔!好好吃!” “那就好。”埃迪说。 之后,他带着妮菲塔丽逛了很久,就差习惯性地拐进酒馆再喝一杯啤酒。 直到夜色更暗,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埃迪才把妮菲塔丽送回了家。当然,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光明正大地翻墙。 “下次别再让我逮到你又一个人偷跑出来。” “嗯嗯,不会啦——下次,我和摩西一起去~” “啧。”埃迪终于可以摆出敷衍的态度了,“走了。” “请等一下——埃迪大人!” 被他直接送回房间的妮菲塔丽推开窗,压低了声音,一边向男人挥手。 楼上的小姑娘双颊泛红,却是格外激动。 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连话都没有多少几句,这姑娘就非常自觉地赖上他了。 “以后,还能和您一起,到街上玩吗?” “又来了,一个是决斗,一个是陪玩。”埃迪叹气。 “有空再说——下次,下次。” …… …… “然后,你就因为那个在街上遇到的人后来告诉你,他的生日要到了,就专程去给他抓了一只狮身人面兽做礼物?!” 奥兹曼迪亚斯很生气。 因为生气,连老师提起的那个人名都没听清楚,就默认那是个男性。 和他年纪差不多,只是“偶遇”,就得到老师另眼相看的——竞争者! “为什么我没有!”他不服气。 埃迪:“你没有?那一堆哭着喊着要做你小弟的神兽被你吃了么。” 奥兹曼迪亚斯:“……” 王子殿下忽然现,自己的反应很不对。 他,奥兹曼迪亚斯,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对一个没见过的家伙耿耿于怀? 狮身人面兽幼崽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顿时心平气和了。 但是。 年轻的王子下一刻就绕到了老师的背后,气势汹汹地扑来—— “破绽!” 埃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往旁边跨了一步。 奥兹曼迪亚斯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泥地,面朝下的姿势。 ——这叫什么。 ——同样是偷袭,同样是扑……可恶!!! 王子的心态略有些崩。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埃迪已经从叫做妮菲塔丽的小姑娘嘴里听到了至少三次“摩西”。 要知道,  他跟这姑娘也就见了这三四次面。 耳朵都快听得起了茧,虽然对那什么摩西毫无兴趣,但就听妮菲塔丽这么不停地念叨,他不想知道也都知道了。 本来,  那一次把妮菲塔丽送回家,  埃迪的“下次”很明显是随口一说,  没有真的打算以后还要带着贵族家天真无邪的小姐到处溜达。 就算确实很无聊,他还是没有照顾小鬼的闲情。 然而……大概埃及这块地儿真的跟他尤其犯冲,埃及的小鬼也尤其地黏人。 再遇到妮菲塔丽,  又是一个意外。 对他而言是个没想到的意外,但对那个小姑娘来说,  就是有所预谋了。 埃迪去的酒馆一般都很固定,  他本身也是走到哪里就格外引人注目的人,  若是有人刻意想找,  那绝对是一找一个准。 所以说,  当某一天埃迪在熟悉的酒馆门口,  看到拉着家中仆人的手、红着小脸对他笑的妮菲塔丽的时候,  刹那间从脸上闪过的表情,  也只能用“无奈”来形容了。 ——当然,  即使是无奈,  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儿。 他不喜欢麻烦是事实,但妮菲塔丽看着还算顺眼,  也没有不听话地再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那他也就无所谓。 “今天又想去哪里玩呢?说吧,  刚好我有空。” “啊!这个……我想想……我想,去看芦苇荡!” “行,那就走了。” 还是那个动作,妮菲塔丽被他放在胳膊上托着,转头,便格外悠闲轻松地往她说的芦苇荡那边去了,留下的背影更是无比潇洒。 第一次是逛晚上的街市,第二次是城口附近的芦苇荡,第三次就出了城,坐船去尼罗河漂流了一番。 第四次就真的越去越远,远过都的范围。 也许,是被埃迪那什么都无所谓、好像什么都能办到的气势给影响了,或者干脆就是被带坏了,妮菲塔丽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只不过,当埃迪问她这次想要去哪里的时候,妮菲塔丽还是犹豫了很久。 要去哪里呢?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底比斯附近已经转了个遍,甚至还去了更远的地方——这放在之前,是妮菲塔丽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对她来说,似乎只要能够暂时离开家庭的束缚,感受外界的自由自在,就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还想得到更多,还想再任性一点,会给始终这么宽容她的大人带来困扰吧。而且,也更像是得寸进尺…… “一个地名而已,需要想这么久吗。” 妮菲塔丽一惊,有些错愕地抬头,就见一直被她抓着披风的男人只是抬眼望向前方,神色淡然得,就像无论她说了什么地方,他都会无所谓地带她过去似的。 “我想……” 得到了无声的鼓励。也多亏,她本就不是没有主见没有想法的女孩儿,相反,些许冒险的精神还埋藏在骨髓中。 其实本就藏在心底里,只是被小心掩藏的那个念头终于破土而出。 “埃迪大人,我想去沙漠!” 很遥远,也很危险,如果没有这一次机会,或许将会成为她以后绝对不可能触及的远方。 妮菲塔丽还是说了出来。她真的想去沙漠,真的想去看一看,据说跟自小看到的情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景。 而且,听说沙漠里还有一种神兽…… “谁告诉你的?又是那个摩西?” “不——不不是摩西啦,以前就——真的!” 总而言之,埃迪就带着妮菲塔丽去沙漠了。 按照正常的度,从都城到沙漠,最快也得要好几天。 可埃迪从不浪费时间,问清楚大致位置之后,很快就能过去。 在沙漠里转一转再回来,总共用时也不会过两个小时,不会让妮菲塔丽偷溜出来的事情被她家里人现。 嗯,计划是这样。 但真到了地方才现,还去不成。 位于沙漠边缘的村庄受到了一只任性的狮身人面兽的袭击,整个村子几乎都被黄沙埋在了底下,所幸人员没有多少伤亡。 埃迪也就是因为这个,才临时把妮菲塔丽送了回去,随后又倒了回来。 嗯,准确地说,是他在送妮菲塔丽回家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个徒弟,似乎刚好被自己支使到了沙漠来历练。 去找狮身人面兽麻烦,可以同时挑一只幼崽给看得顺眼的小姑娘做礼物,还可以顺便看一眼徒弟还活着没有,一举两得。 …… 好了,前面的废话说了这么多,把话题扯回来。 大概就是这样,受家庭因素的影响,妮菲塔丽偶尔才能溜出来玩一次。 而这之中,有四次是来找埃迪的,还有几次则是去和那个叫做“摩西”的小子玩耍。 所以,埃迪听了多少次摩西的名字,摩西也就听了多少次埃迪的名字。 前面提到过,这十几天来摩西都没有回皇宫,而是像一个最普通的牧羊人一样,在城区逗留。 他之前在小溪边遇到了妮菲塔丽,此后,成为朋友的两人时隔几日便在老地方见面聊天。 摩西最开始从妮菲塔丽口中听到“埃迪”,着实被吓了一跳。 然而,在他随后听说了埃迪把妮菲塔丽带去了沙漠,因为意外又将她送了回来,现在应该还在沙漠里,摩西面上的惊讶就慢慢转变为了然的微笑。 “埃迪大人,果然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啊。”少年如此感慨,并因之得到了少女不解的目光。 “摩西也认识那位大人?” “是的。”摩西道:“他是我的义弟的老师,曾经见过一面。” 他的义弟现在就在沙漠,摩西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许多事情,这也就是他之后拜见王妃,一点也不为义弟担心的原因。 “我也去沙漠一趟,找到义弟之后,再和他们一起回来。” 摩西这么对妮菲塔丽说。 “咦、咦?你也要去吗?那么危险……不,如果有埃迪大人在的话,一定没有问题。在路上要小心,回来之后……我们再见面吧。” 妮菲塔丽起初还有些担心,但想到埃迪大人也在那里,还和摩西的义弟待在一起,顿时就不再忧虑了。 她跟摩西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便放心地祝福好朋友路途顺利。 隔了一阵,摩西走了之后,妮菲塔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儿。 埃迪是奥兹曼迪亚斯王子的老师,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摩西刚刚说,他的义弟的老师就是埃迪大人。 那。 那、那、那——也就是说!摩西就是奥兹曼迪亚斯王子的兄长!!! 妮菲塔丽:“……啊啊啊啊啊啊是这样吗!” 反应迟钝的小姑娘陷入莫大的纠结。 她这么一纠结,就纠结到了十多天以后。 奥兹曼迪亚斯王子回到都城,收服了神兽斯芬克斯的消息传遍了整座都城,全国之人都为王子的英勇所动容,更加认定了王子不愧是未来的法老王,神明的化身。 妮菲塔丽即使待在家里也听说了,他的父亲对王子殿下几乎停不下来的夸赞,成为了妮菲塔丽这几日的日常伴奏。 她还没有意识到,父亲大人近乎刻意地专在她面前提起奥兹曼迪亚斯王子。 除却最基本的对能够收服神兽的奥兹曼迪亚斯王子的敬佩和崇拜,妮菲塔丽想到得更多的是,和摩西约定的时间要到啦。 好期待,想听摩西讲述沙漠里生了什么事情,王子殿下如何收服的神兽的。再问一问,一夜之间出现在她床下的斯芬克斯幼崽是不是埃迪大人送来的…… 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约定的那一天。 妮菲塔丽照旧偷偷地跑到小溪边,她到的时候,溪边已经出现了那个白少年的背影了。 小姑娘远远地看到他,就不由得挂起笑容。 然而,刚叫了一声,妮菲塔丽还没有小跑着来到摩西身边,她的话音就突兀地顿了一下。 “摩西——咦,还有谁在……” 话音未落,跟摩西一起来到溪边的另一个人,就应声转过了头。 那是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转来的面容还未完全脱掉稚气,但却能教每个看见他的人无法轻视他,那双仿佛身份认证的黄金瞳即使沐浴在夜色之中,也尤为气势逼人。 如果是以前的妮菲塔丽,猝不及防对上这么一双震慑力十足的眼睛,定然会在第一时间被惊吓得不行。 但是,现在的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主要是经过了埃迪大人的磨练,这个少年的眼神威严虽威严,但比起那位同样是黄金瞳的大人…… 等等等等,金色的眼睛?! 暂时没有自报家门的少年(刚扭头,因为太过急切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妮菲塔丽的脸):“比我更能得到老师喜爱这种事情决不允许——你以为我要这么说么?无聊!不过庶民,拿出你的真本事,不管是擅长跑步还是摔跤……呃?!” 在传闻中英勇、聪慧、强壮的王子殿下,居然在扭过头来的下一秒钟噎住了。 王子殿下的想象画面里,他在这里见到的应该是一个——虽然不会比他更尊贵更威武,但至少也应当有那么一点本事的竞争者。 然而,他真正见到的是,一个俏生生,颤巍巍,紧张地捏着裙角呆望着他的柔弱少女。 在少女的脚边,还扒着一只圆滚滚的东西。 好了,那正是一只狮身人面兽幼崽。 奥兹曼迪亚斯:“……” 妮菲塔丽:“……” “……” “……” “……噗嗤!哈哈哈哈。” “摩!西!你!又!是!故!意!的!” 很显然,奥兹曼迪亚斯又被时不时会有坏心眼冒出来的义兄给骗了。 他嘴上说着对吸引老师注意的不明竞争者毫不在意,心里也这么觉得,毕竟以他的身份,本来就很难有人能够入得他的眼。 但是,似乎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不爽。 这个时候,摩西看出了义弟那不是很明显的烦恼,主动提出,可以带他去跟“竞争者”见一面。 “是妮菲啊,正好,可以把她介绍给你认识。虽然有些贸然,但我相信,她不会介意的。” 奥兹曼迪亚斯:“哦,尼非。我暂且记住这个名字了。” 他果真不那么在意——其实还是有一点在意地跟在了摩西身后,一路来到了某条小溪边。 然后他就现自己被骗了。 摩西忍不住笑,却要认真地为自己辩驳:“不啊,我只是说介绍你们俩认识。如果你要向妮菲挑战,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阻止的。” 妮菲塔丽这时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少年是谁,局促了一下,她便收敛了慌张的情绪,努力镇定地道:“王子殿下,请赎罪……您说的跑步,摔跤,是什么意思?” 奥兹曼迪亚斯:“…………” 彻底地哑口无言。 难不成要说——我把你当做潜在的竞争对手,今天是特意找过来找你较劲? 如果说,在来的路上,奥兹曼迪亚斯就像蓄势待的一只幼狮,那么现在,他就等同于漏气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再傲慢,他也不可能欺负女孩子啊…… 于是。 奥兹曼迪亚斯、摩西、妮菲塔丽的初次见面就是这等颇具乌龙的情景。 忽略掉误会的内容,没过多久,这三个同样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就迅地成为了好朋友。 他们的友谊在相当隐蔽的地方诞生,除了当事人,其他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连埃迪,一开始也没现。 他只是察觉到,某个一旦有空就跑来骚扰他的小子出现的频率降低了。 虽说每天还是见得到,奥兹曼迪亚斯对于挑战他一事绝不放弃,仿佛不被揍一顿就不习惯。但是,收拾完的其他时间,就很少再看到那个活力十足的小子的身影。 埃迪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明确。 ——你来找我,我就教你,让你在实战中进步。你不来,那我也乐得轻松。 他在皇宫待得无聊了,就去外面喝酒。 不过,酒喝多了慢慢也变得没什么意思。 某一天,他又想起,这段时间也没有再看到妮菲塔丽,之前答应她说要带她去沙漠看风景,也因为村庄受到袭击的事情中途放弃。 既然想起来了,埃迪打算干脆把欠下的沙漠的旅途补上。 等到下一次又在市集里看到被仆人牵着的小姑娘时,埃迪就正好把这个话题提了出来。 可是,出乎意料,妮菲塔丽却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期待:“今天可以不去沙漠,去一个,我想带您去的地方吗?” “就在城里,但是很偏僻很偏僻,我们之前无意间现的一个地方……可以吗?” 埃迪微微挑眉,注意到了妮菲塔丽话中的“我们”。 不过,这时他没有追问,只无所谓地道:“行啊。” 妮菲塔丽因他的回答非常开心,当即就带起了路。 埃迪没有再抱起她,这个还没到他腰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得轻盈,之前试探地拉住他的手时,还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这会儿没有收回去,似乎还有点紧张。 是的,紧张,因为这么一个动作,会显得很亲密…… 妮菲塔丽正这么紧张着,就猛地现,男人已经顺手把她的小手抓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顺带还提了她一下,让分神的她及时跳过了挡在路中央的石头。 …… 大约在城里绕了半个多小时,妮菲塔丽终于把埃迪领到她说的地方了。 很难想象,在平民区的最角落,还有一片多余的空地。 唔,或者说一片草地。 抬眼望去,散落在边缘的倒塌的石柱旁边,生出了几许杂草。 埃迪一眼看见的还不仅仅是草地和石头,还有两个让他稍稍有点意外的人。 “……” 其中一个是他的不成器的徒弟。 还有一个很眼生,但也不是猜不出来身份。 眼生的白少年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午好,埃迪大人,我是摩西。” 埃迪恍然了:“啊,我知道。” 妮菲塔丽每一次都不停念叨的小子,原来长这样。 唔,好像这个名字还在谁的嘴里出现过。 是谁呢,可能是因为不大重要,一时有点想不起来…… 奥兹曼迪亚斯:“老师!不要装作没有看见我!” 无论身处何地,王子殿下都会积极地在老师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一般都会被无视就是了。 算了算了,赶紧进入主题。 埃迪看着奥兹曼迪亚斯和摩西从石柱背后搬出了一个颇大的坛子,起初还没想到那是什么,但随后,坛盖微倾,他嗅到了一丝淡、却似乎格外醇厚的香气。 是酒。 还是用某种水果酿造的果酒。 “妮菲塔丽想要感谢你,这就是摩西出的主意。”奥兹曼迪亚斯揭开了那坛酒的盖子,让更浓郁的酒香溢出,“虽然只是用最快的度酿出来的酒,但因为过程中失败了无数次——还是我亲自尝试着酿造的,嗯,这坛酒自然就是无价之宝了!” 给出解释的王子是多么志得意满,显然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极了。 埃迪:“……” 短暂的沉默了一阵,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那张就快用笔写上“未来法老酿的酒绝对完美至极”的脸上稍许,像是直到这时,还要重新再审视一下这个狂傲的小子一般。 这三个小鬼什么时候凑在一起的——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就不必问了。 “哟,看着还不错啊。” 他摸了摸似乎在忐忑地等待自己的评价的小姑娘的脑袋,又对算是第一次打上照面的摩西点头。 “果酒啊,我很少喝,不过试试也不错。” 他便靠着那段石柱坐下,把坛子拿在手里,没往里打量,就仰头喝了下去。 这么爽快的动作,让以为老师会开口嫌弃他(重点)酿的酒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奥兹曼迪亚斯都不由得愣了愣。 不过,愣也就是那么不重要的一小会儿。 奥兹曼迪亚斯随后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骄傲地问道:“怎么样?” 妮菲塔丽坐在了石柱上,也歪着头,期待地等待结果。 两个小伙伴的表情让比他们成熟多了的摩西看在眼里,也不由得轻笑。 埃迪被少年少女们包围,喝了一口酒,啧了一下。 “唔,味道也还算——” 紧张。 “不错。勉强和卖相符合。” 呼…… “再一想到是你们做的,那就可以让我称赞一句,‘很好’了。”埃迪也不吝于称赞。 妮菲塔丽非常欣喜。 她觉得自己受到埃迪大人的很多照顾,总是给他添麻烦,如果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表示感激,还不能合埃迪大人的心意,那就太糟糕了。 如今看起来,这几十天的辛苦没有白费,真好呀。 奥兹曼迪亚斯也非常高兴。 打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有自己出手的酒会不合埃迪的心意,那信心是必须充足的。 真正让他高兴的点在于,这个总是挑三拣四、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老师,居然认可了他们做的酒。 唔,唔,虽然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这是很大的一次进步! 酒还有很多。 剩下的时间,埃迪还是坐在那儿,慢慢地喝着孩子们作为惊喜(也有可能是突奇想)准备的果酒。 摩西和奥兹曼迪亚斯盘腿坐在草地上,认真地讨论着这次稍显混乱的酿酒过程中出现了哪些问题,他们要加以总结,下一次还要做得更好。 妮菲塔丽没有跟少年们待在一起,她在草地的边缘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而当她回来之后,手里捧着刚才下的一捧小花。 …… 哎呀。 不管现在有多么放松,回想起这几十天的艰辛尝试,还是会觉得很不容易呢。 因为奥兹曼迪亚斯和妮菲塔丽,都不是会动手做这种事的人,摩西还了解得多一点。 磕磕绊绊,失败了无数次,才酿出来的这唯一的一坛酒—— 为什么非要这么辛苦,非要这么执着? 如果问妮菲塔丽,她会莞尔一笑,说,当然还是那个理由,为了感谢呀。 如果问奥兹曼迪亚斯,自称只是来帮忙的他,大概会轻哼一声,说,借这个机会一步一步让那个傲慢的老师心服口服。 理由似乎并不相同,但实际上,在他们的心里,还是有着,那一个不约而同的想法。 在少女的眼中,那位大人很宽容,很温柔,还有一种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气质。 跟他有过短暂的接触,就不由自主地信任了他,并且,之后也一直相信。 接触得越多,越能够感受到,他是一个很好、也很不一样的人。 可是,在第一次看到那位大人时,少女却不这么认为。 她畏惧他的目光,在他面前甚至不敢说话,因为…… ——在他的身上,像是笼罩着与人隔绝的冰层。 在少年的眼里,老师也就是傲慢自大的集合体,还有让他生气也不能否认的“强大”。 奥兹曼迪亚斯也还记得那日在大街上,与男人对上的那一道目光。 太冷了。 并不是温度上的“冷”,而是指,在那一瞬间看到的这个男人的身影,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突兀感。 虽然在人群里,处于如此喧闹的环境,他却像是完全无法融入,也不打算融入进去。 金眸中淬出的是“无”,他没有将任何事物映入眼中,更不用说,放在心里了。 也许,奥兹曼迪亚斯就是在一眼望见那么冰冷的双眼时,才滋生了那分一定要把自己的影子烙印在男人眼里的执拗。 一定。 一定,一定—— …… “……啊呀!” 捧着小花过来的少女一时不注意,没有现藏在草丛里的石块。 在快要走到埃迪那里的时候,惊叫着,眼看着就要向前摔下来—— 她的人没有摔倒。 但是,手里的小花们却是飞了出去。 零零散散,全都飞到了伸出一只手接住她的男人的头上。 埃迪:“……” 他转头,那些花就顺着他的眼轻飘飘地落下,还有不少,就掺杂在他披在肩上的银里。 “呜呜!对不起,呜……” “……没事。哦,花掉进酒里了。” 和奥兹曼迪亚斯聊着天的摩西,却是额外分了一丝神。 他的唇角稍稍勾了起来。 果然呀。 打一开始,他就觉得…… 唔,闻到了带着点花香的酒的香气。 酸——死了。 酵得简直过了头的酒,真的很难喝。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挑战,  不停地挑战,日复一日地挑战他。 就算在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被残忍地掀倒在地也没关系,因为这已经是常事儿了。 猝不及防,然后重重地跌倒,  不等痛觉从摔到的地方攀爬上脑海,  就一鼓作气爬起来,  吼出绝不动摇的决心,再一次挥出拳—— “砰!” “唔——嘶啊啊,好痛!不许坐在我背上!” 再度被打倒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没有预料到的是,从始至终都没认真、更没正眼观察过他的老师竟然越来越过分。 砰地一声面朝下摔倒之后,  老师施施然晃过来了,  没有把他当做垫子直接踩过去,  而是掀了掀披风,  往他身上一坐。 “这是败犬需要付出的代价,  不然就只有我每天都被你烦死吗?好了,  闭上嘴,  让我把这壶酒喝完再说。” “败犬……可恶,  能够这样侮辱我的人,  你是头一个,  我——噗!” “不是让你小子不要说话了吗,吵得酒都不好喝了。” “……” 这样的情景,  似乎每天都在上演。 奥兹曼迪亚斯从一开始被侮辱的气愤到现在竟然已经习惯了的平静,  对过去的他而言——绝不相信会生的改变,  居然只花了两年的时间就出现了。 最早的时候连被可恶的老师当坐垫的待遇都没有,他只能被踹飞/打倒/抓着腿丢到天边,噗通落地,再挣扎着抬起头,瞪着男人飘扬而去的潇洒背影咬牙切齿。 从某一个方面来说,现在这样的待遇……已经可以称得上“大大地进步”了。 于是,十五岁的王子殿下今天也在心不甘情不愿地充当人肉坐垫。 地点不是皇宫,而是一年多前三个小伙伴现的空地。 那根石柱还瘫倒在那里,可埃迪有了人肉坐垫后,就不再去坐它了。那柱子成为了现成的桌子,酒坛放在最边角,他伸手就能取到。 “妮菲塔丽和摩西……哼,他们又给你酿了酒。” 坐垫王子像是天生就不可能保持太久的安静,没过多久,就按捺不住地开口了,语气竟还颇有一丝愤懑不平。 “是啊,没有你添乱,这果酒的味道越来越好了。”埃迪毫不留情地击打徒弟高傲的自尊心,省去中间那半句,后面的话倒是真的。 自从第一次尝试酿酒大成功(其实并不)之后,可爱的小妮菲深受鼓舞,便决定以后还要继续给埃迪大人准备好喝的果酒。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来完成这个计划的,还有好朋友摩西来帮忙。 最开始奥兹曼迪亚斯也去,但没帮几次,他就不再去掺和了。 王子殿下确实不适合做这样繁琐还需要大量时间的事情,第一次是惊喜就算了,他的注意和精力,几乎都要放在挑战老师上面。 不过,不去掺和除却他自己的原因,还有别的因素——虽然奥兹曼迪亚斯也说不怎么清楚,但,就是那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 “那两个家伙,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有我在,他们之间的氛围更好……等等,怎么说得像是我很格格不入一样?!”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我刚刚也这么说。除了酿酒,还有另一方面的事情,你还是别去捣乱,给那两个小鬼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比较好。” “呃,什么意思?” 奥兹曼迪亚斯完全没听懂。 在如今的他看来,摩西和妮菲塔丽就是单纯的小伙伴,只不过因为他需要竭尽全力缠着(划掉)挑战老师,那两人才经常撇下他玩在一起。 没有我在,肯定很落寞吧,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奥兹曼迪亚斯是这么想的,还不免心怀那么一点愧疚。 然而,事实却证明,王子殿下又习惯性脑补,想得太多了。 埃迪:“你不在,他们大概更开心——好吧,可能没那么开心,但轻松愉快是肯定的。” 奥兹曼迪亚斯:“怎么可能?!” 埃迪没跟傻徒弟解释。 倒不是他懒得费口舌,还有一点,在这个方面,他自己并不想指指点点。 没有相同的经历,与那种感情相关的记忆还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处。 但是,流浪了这么久,看到的东西也那么多,他如果还看不出少年与少女之间的青涩情怀,那不得丢脸丢到家。 稍稍地,受到了那么一些触动。 虽然不打算干涉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是—— 酒还是很不赖的。 最开始那股酸得让人喝不下去的味道淡了,占据主要的,变成了甜。 …… “……老师。” “老师。” “老师!!!” 埃迪:“……” “吵死了!” 他单手托着酒坛,就用另一只手摁住徒弟噌一下抬起来的后脑勺,把吵死人的小子摁了回去。 “说,又怎么了?” 被迫磕了一脑门泥巴的奥兹曼迪亚斯:“……” 忍耐。 抑制。 努力心平气和,把自己突然想起来的——但确实是真正想问的问题,说出来。 “老师。你是不是对父王说,只教我两年,两年后就要离开皇宫?” 埃迪的语气平淡,应道:“没错。” “两年就要到了。” “对,再过几天就没人教训你了,你该高兴。” “确实啊,很快就要少一个不把我当做王子、比任何人都要胆大妄为的不敬之辈,是应该高兴一下。” 埃迪略微垂眼,从奥兹曼迪亚斯的话中听出了违和之意。 此时日暮西山,斜挂在天边、被远处的建筑物遮住了一角的太阳的光芒都像是黯淡了几分,也倾斜着照射过来。 他这个角度,还是只能看到奥兹曼迪亚斯的后脑勺。 少年的褐色短沾上了些许闪烁的金边,他的双手撑在地上,竟是在慢慢地、竭力地撑起被压住的上身。 并且,他似乎完全能够撑得起来。 埃迪神色不变,眼中似是滑过了一丝惊奇。 随后他就起来了,至少在少年试图站起身、想要用严肃的态度与他交谈时,他不会刻意压着他,而是给出尊重——转而坐在了一边的石柱上,酒坛也随手放了下去。 照顾照顾矮子,这样高度就持平了。 “哼?” 用眼神询问。 奥兹曼迪亚斯:“……” 忍。 继续忍。 “我不承认。” “唔,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承认!我也,绝不接受!” 重新站起来的少年头里还夹着草根,就外表而言,完全看不出是个高高在上的王子。 但纵使如此,他看向始终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时,目光炯炯,跟那逐渐坠落的日光相比,显然更为灿烂夺目。 “两年的时间也太短了,我连你的皮毛都没学到,你的边角更是碰都没能碰到,这样怎么能行?” “我,奥兹曼迪亚斯,不仅会成为从古至今最伟大的法老,还会成为越你,打败你,得到你的认可的男人!” 少年说着这些可以用狂妄自大来形容的话,却是让人觉得,他本来就有狂妄的资格,他说的话,也一定能够实现。 这份自信不容置喙,仿若镌刻在还只是少年的奥兹曼迪亚斯灵魂深处,更不容消磨。 “所以,老师啊。” 奥兹曼迪亚斯向前伸出手,面上带笑。 “如果你这就打算离开的话,那么,你就少了一个可以平视你的对手,以后回想起来,可不要后悔哦。” “……” 埃迪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这只手。 不得不说,这个埃及王子还真是一只迫不及待想要打磨利爪的豹子,当然,还是幼豹。 还没长多大,就摆出这么一副要和他平起平坐的姿态,跟他这两年多来不断地在自己面前凸显存在感的做法,其实没什么两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埃迪还真的被这小子给惹笑了。 他笑得相当畅快,一时还有些收不住,以至于一边大笑,一边不客气地伸到自己跟前的幼豹爪子给重重拍了下去。 什么时候没有这么笑过了? 就事实而论,这两年来,偶尔跟三个小鬼待在一起,他的心境略有转变,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轻松了起来。 但也仅此而已,没那么明显。 遇到妮菲他们算是偶然,有时候烦了点,大体上的感觉却是享受。 但是——除了千年都没有变过的执念,现在的他对任何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遇得到挺好,遇不到也无所谓,该走的时候,不可能留。 然而,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直被他刻意无视的小子,居然真的坚持了整整两年。 不畏苦痛,越挫越勇,没有比这小子还要黏人的了。受了这么久的磋磨,还像是没受够似的,此时此刻,这小子,竟然还开口让他留下? 虽然用的还是那番挑衅似的语气,话的内容也出奇地欠揍就是了。 不得不承认,埃迪感到惊讶。 一惊讶,再看清某个狂妄小子这时候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就是笑了出来。 仿佛随着放声大笑,压在胸中的隐晦郁气就在陡然间一扫而空。 “嘴上说着要我认可你,奥兹,你就是用这样的态度求人的?” “别想了,真是天真。” 他忽然收敛了笑意,神色浮出冷漠。 再起身,站在少年王子身前的男人还是那般高大,宛如一座无论如何都翻越不过去的高山。 奥兹曼迪亚斯从男人,他的老师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明显,虽然男人还是克制了一下,只流露出冰山一角。但他垂目望来,奥兹曼迪亚斯在他璀璨得近乎冰冷的金眸中,看到了一丝盛到极致的傲慢。 这才是真正的“傲”,王子那多半是少年意气的“高傲”与之比起来,顿时显得不算什么。 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是绝对自信的象征。 “不要想着打败我,换个目标,想办法让我认可你还差不多。怎么,别不服气,现在的你,可是弱得连让我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奥兹曼迪亚斯捏紧了拳头,方才被老师拍到的手还在隐隐痛。 可是——他没有生气。就算被毫不留情地指出自己的弱小,他也没有丝毫的愤怒。 相反的,他眼里的光芒更亮了几分,燃起了熊熊斗志,仿若太阳不是坠落在天边,而是在少年的瞳孔中高调地升起。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奥兹曼迪亚斯道。 “好啊,那现在就试试吧。”埃迪说。 “只要你展现出能够在未来追赶上我的潜质……唔,那么,我再多留一阵也不是不行。” 奥兹曼迪亚斯一听,挺起了胸膛。 “刚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从现在开始——” …… 跟以往的每一次敷衍的“挑战”都不同了。 奥兹曼迪亚斯感到的压力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几乎让他挪不开脚步。 但也只是“几乎”。 再大的压力,这个永不会轻易服输的少年都要迎难而上。 被摔到地上就爬起来,被丢开就再次冲来,被打倒就再接再厉…… 跟以前不一样的是,那时的男人把他丢开,将他踩在脚下后,就不会再搭理他了,即使他不甘心地再扑到面前,也不会给予多余的目光。 而此时,男人没有避开,也没有再像是没看见他似的把他忽略,而是站在那里,回头—— “不行。” 埃迪抓住了少年的一只胳膊,连点影子都没留下,刚刚冲来的少年就飞到了十几米之外的地方,继而重重地摔落。 “差得太远了。” 第二次,还是不知疼痛地冲了过来。 埃迪没有再把他丢开。 在他挥拳之时,扣住他的手腕,不用多少力气,只需轻轻一扯。 砰! 一声重响。 同时传出的还有奥兹曼迪亚斯口中的闷哼。 他的胳膊被硬生生掰到了身后,下一刻,埃迪就踩着他的背,把他踩到了地里。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奥兹曼迪亚斯便听到了男人淡淡的嗓音。 “还要继续试么?” “试……当然……继续啊!” 这个程度算得了什么。 因为他是奥兹曼迪亚斯,法老之子,神的宠儿。 完完全全被碾压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即使越尝试越明白,他和这个男人的差距犹如无底深渊,但,越是如此,越能让他热血。 今天的目的,确实不是毫无自知之明的“打败他”。 或者说,他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那一个,从来没有改变过。 一定…… “即使是老师你……也不能!把我!踩在脚下!” 一定…… 已经伤痕累累的少年似在刹那间腾升起骇人的气势。 他挣开了束缚,从地上一跃而起,向过去尝试过无数次的那样扑向了他的老师。 埃迪心态改变后,就始终停在原地,等待奥兹曼迪亚斯的挑战。 但他——似乎也稍稍小看了这个少年。 身形恰如猎豹般矫捷,又有狮子那般无所畏惧的凶猛。 大声喊出了那个男人之名,火焰还在眼中燃烧,以兴奋为燃料,跃跃欲试。 “…………呵。” 忽然间,埃迪又轻笑出来。 “挺横啊,谁允许你直接叫我的名字的。” “不过。”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展现给我看的。 ——很好。 “勉勉强强,算是看见了吧。” 在奥兹曼迪亚斯乐此不疲地证明自己的这一期间,虽然说出实话会很伤人,但事实就是,埃迪一直在出神。 还没有完全脱离幼年期的小鬼,很容易就能应付了,就算长到了成年期,也不会有多少区别。 他只是顺带想了起来,两年前的奥兹——奥兹曼迪亚斯,那股精神气保留了下来,本质没有变化,但就外表上,还是变了一些。 即使他这个不合格的老师直至此时才现。 脸上那颇为刺眼的昂扬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盛。埃迪也是这时候才想起,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人。 现在的他倒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跟人再有什么牵扯。但问题就在于,奥兹曼迪亚斯这小子,就像是天生能跟他作对。 他不停地来挑战他,让他烦不胜烦,思路也就在这自己都没觉的间隙里,被烦人的小子给拐跑了。 怎么说……孽缘,还是说,算他倒霉,又一次被这样的人纠缠不休? 算了算了。 埃迪的思绪在下一刻回到了现在。 也就是奥兹曼迪亚斯最后一次向他扑来的那一瞬间。 他的眼中,总算是映入了少年又狼狈又气势汹汹的样子。额外还掺杂起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奥兹曼迪亚斯也没想到后面的展。 他本以为,自己下一秒不是像之前那样被丢出十米远,就是被踹到地上,绝无可能碰到老师的一个衣角一根手指。 但是,当他冲到老师面前,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他的时候—— “……咦?” 他还真的碰到他了。 两年之间,许是因为锻炼量大幅增长,奥兹曼迪亚斯长高了不少。 原本他只到埃迪的腰,现在已经拔高得快要到男人的肩了。 猝不及防,还没能刹得住脚,王子就这样一脸震惊地撞到了老师的身上。 埃迪:“傻不傻,你小子到底是想冲过来打我还是抱我?” 奥兹曼迪亚斯:“……” “不对,这次不算——我重新再来一遍!” 奥兹曼迪亚斯可能真的被这一下给撞傻了,竟然真的倒退了两步。 埃迪:“?” 然后。 少年王子沉吟了半晌,做出了一个让埃迪愣了一下的举动。 他大大方方地抬起手臂,抱住了他的老师。 于是,差不多和男人的肩膀持平的少年,便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男人的肩头。 “嗯!不错。” “妮菲塔丽和摩西送你葡萄酒,那我就用‘这个’做礼物吧。” “——也就是,过去的两年加上未来,对老师你的感谢。不过,感谢是感谢,我还是会打败你!” “都叫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被你小子打败,我还做什么老师。”埃迪说。 在矮个子少年看不见的高度,男人的神情有些许纠结,似是对徒弟冷不防的热情拥抱嫌弃得快要起鸡皮疙瘩了。 不过,纵使如此。 他到底没有拒绝。 …… 随后,似乎只过了一转身的时间。 因为那次意外地纵容了某个小子一下,那小子之后就开始要翻天了。 埃迪好好地走着路,忽然又被人猛地抱住。 早就现了,但懒得闪开,也懒得再收拾徒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这一次是从背后,光明正大地伸手搂过来。 “老师。” 不再是还算有点清亮的少年音了,此时在身后响起的这个嗓音,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间,已经出现了低沉的迹象。 同样的道理,高度也生了变化。 这次过去了三年。 十五岁的奥兹曼迪亚斯到了埃迪的肩,如今,十八岁的奥兹曼迪亚斯,已然过了他的肩膀,到达只比他差了那么一截的地步。 因为在这三年里被像是现了什么有趣事情的傻徒弟扑习惯了,可以算是成人的小鬼一下把他连着肩和前胸一起搂住,既没有被打,也没有被丢出去。 奥兹曼迪亚斯因此能够说出后面的话。 “我,回来了。”他宣布,语气颇有一丝兴奋。 “欠下的这十多次挑战,今天一起补上吧,嗯?” 王子殿下很是意气风。 从背后靠过来说着话,他偶然间注意到,男人耳边的鬓被他口中呼出的气流吹得飘起。有几丝恰好飘到了他的鼻尖,莫名地弄得痒。 痒得还不止是鼻尖,但奥兹曼迪亚斯没现。 他皱了皱眉,干脆再吹了一下。 很好。 就因为这个本人不以为意的小动作,他如愿以偿地——烦到了被心情似乎正好很烦躁的老师。 埃迪面无表情地抬手,拍在徒弟那张长开后分外俊朗的脸上,把他硬生生拍开。 “别闹。” 他的语气才是真的低沉。 “我要去妮菲塔丽那里,没空搭理你。” 奥兹曼迪亚斯(震惊):“为什么!” 埃迪的脸色略微改变。 “我真是没想到,只是随便一教,她就能学成那样……” “教?等等,我去军队的这段时间,难道你就去给妮菲塔丽当老师了?!” 埃迪更不想搭理他了。 他现在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因为妮菲塔丽的好奇,再加上——他这边的无聊,而少女正好拥有魔力。 这个世界的“魔术”,跟埃迪的本源力量有些许相似。 他本来是不会用这里的魔术的,但流浪的一千多年,或多或少研究了一点。随便教一教对魔术有兴趣的小姑娘,还是可以的。 然而,埃迪没想到妮菲塔丽那么有天赋。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小姑娘大概在自己尝试一种召唤术。就在刚才,召唤术似乎成功了。 不是魔兽,不是魔物,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算埃迪没在现场,也知道她到底召唤出了什么。 与人类有所牵连,但又不是人类,而是另一种埃迪全无了解的特殊存在。 关于那个存在的身份,说来也巧,他再了解不过了。 “……这就是你那时候说的,‘下一次再见面’吗。” “吉尔伽美什。”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所以麻烦大家看一下作者有话说】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一晃三年——这句话说来简单。 但对切身经历的人来说,  这一期间,足以生许多事情。 论起“变化”,拿奥兹曼迪亚斯来举例最为合适。 身高上的改变就不提了,如今的他,  比三年前已经算是自信骄傲的少年还要气势更盛。 他也不是一直都跟在老师的身边挨揍——好吧,  学习——前段时间,  就主动请缨加入远征的军队,亲自前往了战场。 沙场的征战对许多人来说,都不免与危险和死亡相提并论,  但这位身居高位的王子却丝毫不显畏惧。 无论是指挥士兵冲锋,还是自己乘上战车杀敌,  奥兹曼迪亚斯都游刃有余。 战场是他的修炼场,  也是一块将宝剑打磨得锋芒更盛的磨刀石。 等到数十日后军队得胜过来,  像许多年前那样押送俘虏穿过街道,  接受万人敬仰的这个年轻人——无人敢于直视他那夺目的光芒,  只能自内心地称颂那个尊贵之名。 高坐在马上的王子是多么耀眼啊。 历经磨砺后,  他迅地成长了起来。 稚气尽消,  身材挺拔,  面容如神祇般俊美,  毫无疑问,  他就是正灼灼升起的明日,注定有一天,  被太阳的光辉照耀到的地方,  都会成为王所掌控的国土。 然而…… 还得再顺带一提。 王子确实大有长进,  也显然具备了法老应有的威严,看不出几年前他跟某个老师斗智斗勇时得到的凄惨。 不过,这只是“看不出来”。 私底下,在少数特定的人面前,奥兹曼迪亚斯还是藏不住那一点本质没有改变、并且不减反增的幼稚。 没错,就是幼稚啊。 从神色肃穆的王子一下马,进了皇宫,不忙着去见他的父王母妃,而是直奔某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找他的老师这一点就能看出。 起初步伐还算从容不迫,不会显得他的内心有多么急切。 但很快就不一样了。奥兹曼迪亚斯越走越快,到最后,不仅健步如飞,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还在不自觉地加深。 如果悄悄地——相当大不敬地把王子此时的心理活动描述出来,就会现,在即将要见到几个月不见的老师的时候,王子便稍稍地显得没有表面那般严肃稳重了。 奥兹曼迪亚斯大概正相当自信地认定,这么久没见,老师一定很想念他。 这是肯定的,不需要怀疑,难道有一丝一毫老师不想念他的可能性? 没有,当然不可能有。 奥兹曼迪亚斯颇为愉快地想,他在战场的这段时间,摩西和妮菲塔丽,这两个同样有几个月没见到的小伙伴都拜托人给他捎来了信,信中自然表露了一番关怀和思念之情。 摩西和妮菲塔丽思念他,那么同样的道理,老师也一定在思念他——这就是奥兹曼迪亚斯的逻辑。 他深以为然,完全没觉得逻辑哪里有问题。 当然,埃迪老师压根没给他送信也压根没过来看望他(如果他想,过来探望徒弟就只是几分钟的事情)这一事实,也被王子殿下理所应当地忽略了。 ‘反正以老师的性格,就算想念我也不会说出口。真是一个麻烦的男人啊,不过,作为弟子,我自然要包容他的这个缺点。’ 就怀着这样的想法,奥兹曼迪亚斯还未洗掉一身风尘,就兴冲冲地来找埃迪。 没过多久就找到了。 但是,就如前文所述。 没高兴多久,奥兹曼迪亚斯就震惊地现,老师居然完全不想念他——不对,是在想念他的过程中,将他不在的这些时间花在了妮菲塔丽那里。 还是不对。奥兹曼迪亚斯说。 他对自己的好朋友妮菲塔丽没意见,有意见的是……有意见的是什么?这个疑惑浮现在王子的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恰当的答案。 过了这么久,奥兹曼迪亚斯还是没察觉到,偶尔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心头的一丝怪异情绪究竟来源于什么。 而他又因为完全没有那个意识,每次都是酸了那么一酸,之后就又恢复如初,久而久之也对此习以为常了。 这次也是一样。 奥兹曼迪亚斯只让那不知名的怪异感觉在心中停留了一瞬,就把注意转移到了突然得知的正事上面。 “妮菲塔丽出事了?” 他问道,话音不掩惊疑。 “不清楚,但是,八九不离十了。” 把黏上来的徒弟甩开之后,埃迪神色不明地回道。 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知道事件生,完全是因为在刚才的一刹那感应到了极为惊人的魔力在不远处爆——那恰好是妮菲塔丽家所在的方向。 下一秒钟,送给妮菲塔丽的狮身人面兽颤颤巍巍地找来求救了。 那只斯芬克斯幼崽也长大了,可此时,却完全没有神兽的气势,反而像是被什么比神兽还要凶猛的怪物吓到翅膀都伸不开了,还没落地就滚落到埃迪的脚边。 所以说,对徒弟的不耐烦态度就算这个原因。如果不是奥兹曼迪亚斯捣乱,他现在已经赶了过去——算了,不用再废话。 “过去看看再说!” 说完这句话,埃迪连那只斯芬克斯都没有搭理,直接用跨越空间的能力去往异变生之地。 本来连奥兹曼迪亚斯都不想带,可这小子明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硬是抓住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到了妮菲塔丽的家。 这里本应是世袭大贵族家的华丽庭院。 然而,不知生了什么,能称为“华丽”的庭院已不复存在,如今呈现在眼前的,是花草不复、遍目皆是碎石断木的凄凉之地。 最中央的房屋意外地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肉眼可见的损毁之处,只有一角。 虽然阵仗极大,但异变生之时,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声响,这也就是除了身处于这里之人外,还未对外造成骚动的原因。 埃迪暂且还没有看到庭院的狼藉。 他出现的地方正是唯一受到破坏的屋舍一角,不出所料,正是妮菲塔丽所居住的院落。 显出身影时,率先入目的就是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少女。 妮菲塔丽只比奥兹曼迪亚斯小一点,时间流逝,她也长成为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 外表稍有改变,但,可能真的受埃迪的影响太大,被贵族家庭的教育影响的程度反而越来越小,这一点,从她兴致盎然地瞒着家里人,跟埃迪学起魔术就能看出来。 “……” 该后悔吗,不应该随随便便教给她魔术……不,跟后不后悔没关系。 他做过的事情就没有后悔的道理,况且,这跟妮菲塔丽是不是擅自乱用了魔术也无关。 这孩子不是擅自乱来的性格,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真的不能说是阴差阳错。 然后,还有一点“私人原因”。 不想那么多,埃迪将少女抱起,在现少女只是奄奄一息,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心里不仅没有放松,眉头反而紧皱了起来。 “奥兹,你先照看着她,她家里的那些人也交给你处理了。” 淡淡地丢下这一句,埃迪就把妮菲塔丽交给了奥兹曼迪亚斯,正好指使他做事。 在背景的喧哗声中,奥兹曼迪亚斯抱起昏迷不醒的妮菲塔丽,来不及惊讶或是愤怒。 他看到埃迪走到大半墙面都消失了的空洞前,作势要从那里跳下去,下意识地喊道:“老师!” 然而,那个男人似乎没听到,下一刻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奥兹曼迪亚斯一愣,残留的印象里,男人的背影带给他的感觉——竟然无比惊人! 像是如临大敌。男人察觉到了,所以,背脊的弧线绷紧,更显高大挺拔。 他走出去几步,步伐看似不轻不重,实则却犹如蕴含了浓缩在一起的沉重力量。 让从背后看他的人,根本生不出,追赶的心。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在此之前,奥兹曼迪亚斯只知道他的老师很强,但究竟有多强,却一无所知。这跟埃迪从来没有展露出自己的真正实力有关。 他不能让埃迪认真起来,所以别说极限,他连自己老师的底线在哪里都不知道。 奥兹曼迪亚斯一直认为,只要他努力下去,总有一天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逼迫老师认真起来——但目前看来,根本不用等到那一天,他就已经看到了。 虽然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一个……敌人?! “他现了敌人,所以追了过去……不对,不像是那样,那个表情——” 一时之间,奥兹曼迪亚斯的思绪回转,不禁咬牙。 一方面,他将妮菲塔丽带出了眼看着就要塌陷的危楼,迎面拦住向这边赶来的下人,直接找到妮菲塔丽的父母。 另一方面,展露出强势和担当的王子神色间闪过一丝自己都没现的阴郁,不由得想起了他方才注意到的事情。 老师他的表情…… 不像是遇到了能够让他认真起来的劲敌的表情。 除了凝重,他似乎还笑了一下。 更像是,对某个不约而至的熟人干出的蠢事心生怒意,但,又不掩兴奋与喜悦之情。 …… 什么啊。 就这么丢下学生自己跑了! 明明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你现在这副样子,看着也不赖啊。” “唔,还不错。虽然受到的限制大了点,但能以这个姿态现界也不容易,凑凑合合吧。” 真是。 句式都不带改。 这样的开场白,难不成每次许久没见后的重逢,都要来一回? 他倒是无所谓。 找到那个嚣张的王并不难,因为那家伙就差直接向全世界宣告自己莅临于此。 那股出奇强盛的魔力……是叫做魔力吧,反正,就是他在千百年前近距离感受过的力量,时隔千年,又一次在眼前张扬。 “来得太慢了,埃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这是开场白结束后,立在高处只留给下方之人一个背光身影的王,紧接着说出的话。 话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如果不是非要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穿得那么金光闪闪,埃迪说不定还能多感到一分亲切。 “要不是你神经跑到这里来,一天最多两次的空间转移又用掉了,我需要费那么多功夫么?” 埃迪语气不善,一脚踩上了干得白的黄沙,留下凹陷的脚印。 他并不想抬头仰望站在沙漠中石壁顶部的吉尔伽美什,更觉得吉尔伽美什那一身看着就沉的金甲非常俗气,干脆直视前方。 “废话我就不说了。吉尔伽美什,交代吧,你这是什么情况。” “没死透?开玩笑的。我也不问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妮菲塔丽才学了多久,她的水平我再清楚不过了,那么基础的召唤术,怎么可能把你召唤出来。” 话音未落,吉尔伽美什所站的那块石壁便轰然破碎。 就像以最古之王——英雄王留名千古的吉尔伽美什厌恶与地面的杂种平视,埃迪同样不喜欢被人俯视。 现在就公平了,他直视向前方,眼中已经映入了那道金色的人影。 “能让本王与凡人踏于同一片平地的人,就只有你了啊。” 金色的王似笑非笑。 他先向前踏出一步,便像是踏破苍穹,将无形的气势踩在自己脚下。 “不过,你也真是大意了呐。区区一个资质平凡的人类,在本王回应召唤、契约缔结的瞬间,魔力就会被抽空,如果不是本王截断得及时,留下的就只是丢掉性命的祭品了。” “哦,那多谢你反应迅了。那个小姑娘我很喜欢,还想再多逗一会儿。”埃迪说,“但是,你还是没告诉我。” “你,按理来说,已经死去了一千多年的吉尔伽美什。” 嗓音渐渐沉下。 “为什么会被妮菲塔丽,用这种形式召唤出来。” 从见到昔日挚友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仔细地观察他。 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肯定不是人类,更倾向于有庞大得难以想象的魔力汇聚而成的凝结体……能让他用“难以想象”来形容,由此可见有多么可怖。 然而,最难以想象的是。 埃迪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近乎震惊地现: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吉尔伽美什,不是什么魔力凝结体,干脆,就是实体! “哼,不过就是在死后变成了所谓‘英灵’的东西——等等,谁允许你用‘东西’来代指本王的!” 吉尔伽美什轻哼,对话中提到的“英灵”似是很是嫌弃,因此没有过多解释。 或者说,在埃迪到来之时,王的目光不会移向他方,身与心,所有的注意,也理所应当地全部投注在银金眸的男人身上。 “以你教出来的杂种的水平,确实,修炼到下辈子都不可能召唤出本王。” “不过……能创造出本王需要的契机,就属大功一件。本王留下了她的性命,以此作为奖赏。” 吉尔伽美什已经走到了埃迪的身前。 两个同样强势、同样骄傲自大的男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抵挡的锐利。 埃迪眼里的吉尔伽美什,和模糊记忆中的模样稍有不同。 不仅是此时的他身着金甲,犹如从神代走来的神祇,威严高贵,令人畏惧。 还有更深的。 更深的“改变”! 换过来,吉尔伽美什眼中的埃迪,就与预料之中完全相符了。 他的表情在意料之中。 他的心情也在意料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在王的掌控之中。 毕竟,这是早就勾勒好的画面。 埃迪在人间流浪了千年,而他吉尔伽美什,又何尝不是在英灵殿中,安然,耐心地等待了千年? 耐心啊,这对王来说,还真是不容易。 大概也有——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等不到的因素在里面。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你啊,我的,挚·友。” 唇边勾起轻笑的王,刻意加重了某个词的音。 他近乎欣赏一般地审视着“挚友”此刻的面容,并在察觉到埃迪的表现始终按照他期待的方向展后,出了满意的嗟叹。 就是这个神情。 紧缩的瞳孔就在炽金的眸中战栗。 不是恐惧,不是惊吓,而是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冲动。 没错,是冲动。 险些以为冰冻住的血液像是被熟悉的气息所吸引,在潜藏的冰层下复苏,并且,不甘落寞地了起来! ——在这无趣的世间沉寂得太久了啊,你。 吉尔伽美什颇为疼惜地想。 暗潮汹涌、同样潜藏着无数神兽、魔物的神代结束后,依旧遍布人类的大地上,神秘的影子也像是在一瞬间清空,不见踪影。 让他喜爱或是厌恶的人和神。 他的朋友。 他的敌人。 都不见了。 昔日众神之父安努所说的“不必管他,随他而去”的话,似乎就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不死,永生,无拘无束——表面是这样,但实际上,更像是刻意地遗弃。 这个男人被时间弃之不理,所以,除了最初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仇恨意外,他一直在不甘心地追寻遗迹的残留,所为的,就只是“不甘心”而已。 男人自己现了吗? 不知道。 但吉尔伽美什显然心知肚明。 作为人死去之时,他说,他累了,等到下一次再说。要等的就是这一刻。 “没有对手,没有可以让你燃烧的存在,你消沉了这么多年,还记得怎么战斗么?还知道流血的滋味么?如果什么都忘了,那就太让我失望了,毕竟,我可是为了这么死气沉沉的你,以本体离开王座,来到这里的啊。” “怎么样,”换了自称后,王说出了何等蛊惑的话语。 “我来做你的对手,来,活动活动筋骨如何?” 说着,又微笑着抬手,似是想要漫不经心地抚摸伫立不动的男人的脸。 然而——在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手腕被人抓住了。 腕骨险些在如此之大的力道的碾压下碎裂。 “……没想到啊,你这个任性自我的混账,居然会对老不死的朋友这么关怀贴切。啧,还有什么目的,直说就是了,不要给我拐弯抹角。” “我还需要在这上面骗你么。想让你别再这么要死不活是真的,不过,也有必须要收取的东西。” “所以?” “当然要商量好报酬了。”吉尔伽美什直视向双眼越来越明亮的男人,“本王可不是会白费功夫的蠢货,也至始至终都没忘记你曾经带给我的耻辱,不收点报酬怎么行?” “哦,对了。”他又说,唇角的笑容浮现出一抹肆虐,赤眸中同样闪烁起了可堪掠夺的神采。 “我对你提出的那个要求,也是不打算更改的啊。” “……” 埃迪最初只是沉默。 毫无疑问,吉尔伽美什蛊惑到他了。 他也根本无法拒绝这个诱惑。 血在,忍耐了一千三百年,忍耐,压抑,以至于自己都险些以为消失了的“欲望”就在此刻死灰复燃。 不论过去多久,埃迪都是一个渴望与强者战斗,永远不甘落寞的男人。 在乌鲁克的时候,吉尔伽美什和他一言不合就开打,一般都没有什么理由,只为心头的畅快。 可如今,他是为了畅快,而吉尔伽美什……哼。 这个混账王,还没有死心啊。 被不感兴趣的男人——偏偏还是自己承认的挚友觊觎了一千多年,按理来说,埃迪还是会像当年那样生气,狠狠地揍这家伙一顿。 但是。 “有点麻烦啊……” 他自言自语。 心里慢慢念到,糟糕。 好像打不过这家伙了。 距离越近,越能直接地感受到,如今的这个吉尔伽美什,跟他记忆里的人类吉尔伽美什,根本不在同一个档次。 仿佛死了一次后,这家伙的实力反而翻了数倍,到达埃迪觉得非常棘手的程度了。 ……英灵。 他也在默默念叨这个陌生的名词,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楚英灵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不过,查明真相是以后的事情。 “因为是你,我才选择用远分/身实力十倍的本体亲至。虽然代价是只能在这里停留很短的时间,但是,也无所谓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又以早已确定答案的态度,再次问了一遍:“如何,要不要答应呢?” 他在微笑,因为,能让他如此郑重对待的男人,绝对不可能让他失望。 “呵。” 埃迪也笑了。 金眸中泛起冰寒的冷意,他生得那么好看,此时笑起来,却很是狰狞。 “我赢,一定会把你揍回那什么英灵座。” “我输……好啊,你想做什么,老子就任由你做。” …… …… 天翻地覆。 仿若神明的怒火降临于此,整片沙漠经历了一场骇人的风波。 这十日中,即使是远在都城的人们,都能看见仿佛要撕裂天地的光芒。 光芒扩散,混沌劈散,继而,绝不可能出现的冰锥铺天盖地,轰然间坠落。 又是一日过去,沙漠被融化的冰水滋润变成湿土,新的神迹诞生。 神迹——无知的人们都在颤抖中这般说。 只有奥兹曼迪亚斯不那么认为。 他很早就赶到了沙漠附近,但由于前方灰雾太浓,还有几乎要让他心脏停止跳动的威慑挡在前方,根本无法停止脚步。 他焦急,躁虑,却又无可奈何,一直等到那惊天动地的巨响慢慢消停之后,才能靠近。 为了赶路,奥兹曼迪亚斯用一只斯芬克斯代步。但斯芬克斯畏惧那前方残留的威能,四肢颤抖,几乎瘫软在地,已经不能再往里飞了。 奥兹曼迪亚斯也不逼迫他,他咬紧牙关,靠自己仍在微微颤抖的双腿前进。 他又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才在已经不是沙漠的沙漠中,找到他想找的人。 但是——他也因此,看到了他从未想过会看到的画面。 一把不是枪也不是剑的暗红武器,将人的手掌硬生生地贯穿。 那之上还残留着开辟天地的威能,可在这里,就仿佛只是为了将人固定在地上而随手一用的钉。 他看到了什么? …… 他的老师。 一直以来,以为强得不可能打败,永远只能被他勉强追赶的老师。 就在他的眼前,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下,肆意妄为。 而他…… …… 在那一刻。 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格外震撼的念头。 ——想要取而代之。 ——这个男人能做到…… ——那么,我也可以。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这里,  这里,这里……唔,还有这些地方。 没有被血污浓稠覆盖的地方,都是青紫黑的痕迹。 其中大多数是深得可以见到骨头的伤口拖延太久不去治愈的样子,  但是,  还有大概是某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在这些地方留下的咬痕。 是咬,  而不是吻。 不过这也算是事先就能够预料到的结果了。 毕竟,无论是被留下痕迹的男人,还是那个恶意地要留下这些私有印记的男人,  都更倾向于用近乎野兽互相撕咬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抗衡。 践行赌约是践行赌约,但是,  有谁规定了输的那一个就必须收敛起凶兽的獠牙,  乖乖地任人摆布了? 至少埃迪不是这样。 和吉尔伽美什的这场战斗无比畅快,  破天荒地——这一千多年来第一次尽了全力,  一丝余力都没能留下,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都到达了极限。 但他输了,  输得还很惨。所以他很不高兴,  也很不服气。 “混账王,  你不仅武力上长进了,  连阴险的程度也长进了不少啊。作弊,再故意给我下套……很好,  很好。我愿赌服输。” 嘴上说的是愿赌服输,  可明显,  即使一只手和两条腿的筋都被斩断,另一只手被乖离剑钉在了地上,他的眼神还是在说——老子服个屁! “阴险”的王不承认他的阴险,不过,倒是承认了赌约本质上的不公平。 “唔,生前的我输你些毫,成了英灵之后再与还是人类的你比斗,着实显得低了一筹。这一点,我必须承认。” 确实用了些许手段。 确实另有用心。 可这个“用心”,又是王可以毫无顾忌地坦荡直言的。 “我当然可以如你所愿,和恩奇都一样做你的‘挚友’,没有任何损失,似乎也比现在这样容易多了。” 嗯,如果没有那一瞬间的恍然明悟,如今的他们大概就是话中所说到的“挚友”了。 久别重逢,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在两人都精疲力尽之后,笑着骂上对方两句,然后干脆利落地分别,之后兴许几百年几千年后,还能再见上一面。 但是。 ——明明能得到最好的,为什么还要退而求次? “我永远都不会屈就。也不会学恩奇都,想要什么不说出来,最后自然什么也得不到。” 吉尔伽美什没有去封住身下之人的唇,而是含笑,轻轻在男人落下斑驳血迹的嘴角吻了一下。 虽然有那份心,但实施起来实在有些危险。他还不想在如此绝佳的机会下把自己陷入狼狈的境地。这时他多半还得庆幸自己是用本体过来的,不然,想要完完全全地制住这个可怕的人类,还真的无法游刃有余。 “我想要得到你,所以只有这一个选择。与根深于心的欲望相比,浮于表面的友情——这之类的无聊东西,本王不要也罢。” “唔,看来。”王的笑容扩大了。在许久没有开口的男人耳边低语,暗藏深意:“埃迪,你很了解我,你也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一点也不意外,不是么?” “是……啊。” 最初,埃迪只说了这两个字。 其后,才是这时他真正想说的话。 “吉尔伽美什,你他妈的……还是这么话多!”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什么废话。 埃迪根本不想听他扯这些。 在吉尔伽美什的口中出现“恩奇都”这三个字时,男人本来因为重伤失血过多的缘故稍显黯淡苍白的脸上,竟是一下子变了神色。 屈辱。 憎恶。 忍耐。 这些情绪浮现在他没有丝毫迷茫的金眸里,继而便被阴戾所覆盖。 “比起、朋友,更喜欢和老子做情人啊……” 只在最开始由于身体下意识的排斥反应顿了一瞬,此后,他的眼中始终清明,若不是呼吸变得略微粗重,苍白的脸上浮出些许异样的血色,根本看不出来这个笑得张狂至极的男人在被怎样对待。 “不用想了,与其找技术不怎么样的你,老子……还不如找恩奇都。” “唔,恩奇都。” 从金的王此时的表情来看,他是被这句话给激起了怒火。 但怒意消退得很快,吉尔伽美什将男人混着血和汗水的凌乱银撩起了一捧握在掌心,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丝上,慢慢地研磨。 “不用这么愤怒,我提起恩奇都没有别的意思。恩奇都……哼,不比我好得到哪里去,你还是对那家伙有误解啊。” “不过,在这时候还有力气激怒我。” “难道,本王还没能让你满足?” 王故意这么说。 “是啊,你敢不敢再离我近一点?” 埃迪冷笑,故意这么回。 …… 赌约的内容是,埃迪输,吉尔伽美什想做什么,他都任他做。 换个意思,只要能让他失去反抗的能力,当然就能肆意妄为了。 这个世上能让人类范畴最强的男人失去抵抗之力的强者,按理来说不存在。但人类最强怎么都没想到,比他强的除了神,竟然还有突然冒出来的“英灵”。 没办法,就算明知道摆在眼前的是一个深坑,他也要眼睛不眨地往里跳。 得到的下场很惨痛,印象深刻得,足以让他永远都记得这份耻辱。 稍稍可以解点气的是——他很狼狈,吉尔伽美什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荒芜一片的沙漠经过凭空而落的冰水的灌溉,过了这么多天,已经能够看到从湿润土壤中冒出的植物的嫩芽。 鲜绿的颜色点缀在黄土之中,果真一扫过去维持了不知多少年的荒凉,为这个地方增添了久违的勃勃生机。 埃迪不紧不慢地从原沙漠的中心走到这里,原本只是路过,却没想到,他在昔日留存在这里的村庄的遗址边缘,现了自己的徒弟。 奥兹曼迪亚斯这个蠢小子,不知道在塌了一半的墙角边坐了多久,全身上下沾满了泥土和砂石,宛如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几乎要与背后的墙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这块“石头”的脚边还趴着一只萎靡不振的狮身人面兽,心思不在这里的埃迪可能直接就把他无视过去了。 “你想在这儿当多久的雕塑,走不走。” 埃迪说。 还在犹豫是一拳头砸在蠢小子的头上让他清醒,还是就让他继续坐在这里呆,没料到,两种选择都不用做,蠢小子的反应出奇地快,话音未落就已经回神了。 “……埃迪!!!” 前一秒还靠坐在墙角边对着自己的手掌出神,下一秒,奥兹曼迪亚斯就冲到了埃迪的身前。 比埃迪之前一眼扫见他这副尊容时的反应激烈得多,奥兹曼迪亚斯的目光一落在老师的身上,起初只是冷峻的面上顿时浮现出惊怒。 “竟——” “混小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实在是惨不忍睹啊,王子殿下这一次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老师毫不给面子地锤了一拳,差点被打趴下。 “…………老师。” “嗯,这就对了。” 埃迪这才满意地点头,像是没有注意到徒弟不愿意掩饰的急切。 奥兹曼迪亚斯根本不想在这些小细节上耽误时间。 他已经耽误了太久了。 那一天,他只远远地望了那两人一眼,下一瞬间,身体就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栽进差不多有数百米之外的泥沙里。 那一下自然摔得很是凄惨,但自己身上的疼痛并不重要。奥兹曼迪亚斯满心都在前方。 不信邪地再想赶来,就连脚步都无法迈开,巨大的杀意将他笼罩。 向前一步——一定会被杀死。 这是奥兹曼迪亚斯十八年来,与“死”离得最近的时刻。 属于人类的弱小身躯在颤抖,这是本能。但奥兹曼迪亚斯的心中仍然不愿认输,即使会被杀死,他也要过去,因为他的老师还在那里! 然而,就在他挣扎着要回去送死的时候,之前抛下的那只斯芬克斯不知怎么跑到了这里来,拼了命地把他往后拖,一直拖到了村庄的遗址来。 最开始是恼怒,他甚至想要杀掉这只两次违逆自己的神兽,但忽然之间,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已被冷汗浸满了全身,猛地栽倒在地后,就再也动不了了。 一坐下去,就坐到了现在。 为自己的软弱羞愤也好,为自己的弱小不甘也好…… 总而言之,再见到埃迪之时,奥兹曼迪亚斯不想掩饰,他将自己最真实的心情,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露了出来。 “老师!你还好……这么看上去就好像完全没出事,但是全身都是血……唔,等等,只有血?!” 埃迪:“什么叫做‘只有血’,你还想看到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一怔。 埃迪:“气也要被你小子气死了。放心吧,这些血大部分也不是我的。” 奥兹曼迪亚斯:“呃?!” “……” 埃迪从傻徒弟脸上看到了几乎实质化的惊愕,视线微敛,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淡漠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相当冷淡地解释了一句:“你老师在过去的熟人手里吃了点亏。虽然没有把所有的仇都报回去,但至少,大部分有了。” “熟人……” “哦,现在是仇人了。” “……” 奥兹曼迪亚斯竟一时失言。 他没有从老师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以外的神色。 或许是因为,除却睁开后依然泛出冰冷的金色双瞳外,他的脸上就只有血的颜色。 男人原来的衣服已经不见了,上身赤/裸,只将颇有些残破的披风随手系在了腰间。 说实话,他这副打扮着实太豪放了些,放在他身上,也着实太狼狈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不仅是面容,包括头在内,男人露出的上半身都浸满了血色,明明已经过去了几日,如今还那么鲜明,简直像是才从血池子里出来似的。 奥兹曼迪亚斯一开始那么震怒的原因就在于此。不过,让他强行冷静下来再仔细观察,就一下子现了。 这确实不全是男人自己的血。 还有很大一部分,似乎是……在很近的距离之下,另一个人的心脏或是什么地方猝然间破碎。 那一刹那,鲜血喷洒而出,才将他的上半身染了个彻底。 “老师,你不要为那种可恶的家伙……” “……什么?你觉得我在生气?不,与其说是生气,我现在……” 不想说出来,但确实是,心情微妙。 …… 是这样吗。 这个疑惑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奥兹曼迪亚斯这边,他真正在意的,却是无法直接问出口的事情。 那天撞见的画面给他的刺激太大了,这回在脑中重演,就让他不得不去审视男人身上的各处—— 没有。 还真的没有。 除了血迹,什么人为留下的痕迹都没有。 仅剩下的就只是些许不明显的伤口,就比如…… 他的老师,右手手掌上血肉模糊的洞。 即使只隔了这么一点距离,埃迪也没想到,在他心中始终定义为“傻小子”的奥兹曼迪亚斯此时正何等地浮想联翩。 他现在情绪稳定,气已经气过了。 愿赌服输不是嘴上一提,他说到做到,事后再来记恨不是他的作风。 只不过。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赌局,埃迪那时也不会那么愤怒。 他从始至终都把吉尔伽美什当做与恩奇都并肩的挚友,这两个已逝之人,是他的逆鳞,也是他时至今日也最为珍视的人。 因为重视,埃迪在吉尔伽美什已经明确表露出对他的欲望之后,还是抛下心中的芥蒂,在单方面的挚友临死之际去见他最后一面,等同于变相的原谅。 ——只要你不再提,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弟。你死后,我会永远把你铭记在心。 他就是这个意思,也仅此而已。 然而,吉尔伽美什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最气愤的是,认定的挚友做出的极端选择,他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以前戏称那家伙跟自己太像了,说的是狂妄自大听不进人话这一方面。可实际上,埃迪跟吉尔伽美什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的“欲望”截然不同。 吉尔伽美什追求的,应当就是欲望本身,他拥有一切,定然拥有一切,所以对于得不到的,也注定会去追赶。 而埃迪,他想要什么……谁知道呢。 埃迪毫不犹豫就能认定,自己就变成混账王眼中的那个“得不到”了。 期望被辜负,尊严被践踏,这如何不让他怒不可遏? 做所谓的赌约完成之后,给自以为是的混账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当然是肯定的。 唔,吉尔伽美什本人有没有觉得刻骨铭心,那就不知道了。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不错吧。” “咳、咳——咳……和伊什塔尔落得同样的下场,实在说不出不错……这两个字了。” 血雾如雨幕一般倾盆撒下,瞬时间便将埃迪淋了个彻底。 这一幕,看着是很解气,但他的心居然一点畅快都没有,反而在眼中映入被冰锥从内而外穿破的男人此时的神情时,莫名地沉了一沉。 果然还是没防住啊,不,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防备——王的神情,似乎在这样说着。 半撑起身体,王的金垂落下来,在眼前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但是,从埃迪的角度,却是能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轻笑。 跟此前欠揍又恶劣的嚣张笑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 就是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这样轻笑起来的吉尔伽美什,跟他认定的……不,怎么可能。 “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也变成最后一击了。勉勉强强拖到了现在……唔,该回去了。” 第一次落到如此惨状的王意外地没有生气。 最先喷涌而出的血柱流势减小,还未流尽的便一点一点,缓慢无声地滴落在埃迪的身前。 似乎还有几许,滴在了他尽显冷漠的面庞上,然后滑落,与耳边已经变了色的丝汇合。 这几滴血,正是从王的唇边坠落。 “用这么厌恶的眼神注视着我……算了,总比让你继续用让我无法忍受的纵容看过来好。” “只对你承认吧,我确实干了一件糟糕透顶的蠢事,绝对会被恩奇都耻笑。” 王俯下了身,就在他的耳边轻声叹息。 那个时候,埃迪心中那股莫名的滋味越来越重,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烦躁腾升到了极点,正欲开口—— 吉尔伽美什就在此时吻住了他。 明明此前那么多的时间,更能让他为所欲为的时候,他没有吻。偏偏是这个时候,还用的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两人的口中都有极为浓郁的血腥味,这样的一个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温柔。 不用说了,埃迪又呆住了。 不提那没能说出来的话,他还准备再让吉尔伽美什被扎得更穿一点。 然而,吉尔伽美什很快就和他分开。 正如他之前所说,已经到了极限,他要回那什么英灵殿了。 身形化作金芒溃散之前,这个做了无比恶劣之事、让埃迪分外失望的家伙,最后留下了几句话。 还是在他的耳边。 “对不起,埃迪。” “那些本来不打算说的倾慕的话,再等等吧。等到下一次见面,说给你听也不是……” “咳嗯,没错。本王一定会说给你听。” …… 有病啊。 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莫名其妙地搞了这么一堆事,从朋友升级为敌人,最后还说什么下次见面要说倾慕的—— “……” “……” “等等……倾慕?????” …… 妈的。 搞了半天,打得天翻地覆你死我活,又是血又是伤,最后还滚到了一块儿去…… 吉尔伽美什这个神经病,“成为我的人”跟“我喜欢你请你和我在一起”,意思似乎差不多,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虽然无论是哪种他都不会答应。 但是。 “暗恋老子,你他妈的不会直接说吗?!” 爽……爽个屁啊!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也许是因为他浑身都是血,  就算现在伤势愈合了,也无法忽视他此前伤痕累累的事实。 也许又因为,他的脸上出现了那么微弱的一点疲惫,一点也不像那个总是趾高气昂的老师了。 反正,  不论到底是什么原因,  在男人抬起手,  又向自己伸来的时候,奥兹曼迪亚斯一动也不动,只是睁着眼,  望着男人的手靠近。 咦…… 等一下,他以为老师又要像刚才那样重重地敲上他的头,  说出一些在他看来很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话。 结果,  眨眼就收敛起疲倦的老师没有敲他,  就在奥兹曼迪亚斯震惊的目光中,  手指戳到了他的额头。 “在这儿傻等了几天?” 奥兹曼迪亚斯哑然了半晌,  竟然忘记自己在这个破地方呆坐了多久。转念一算,  他答道:“十……嗯,  四天。” 不知怎么,  他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真正等待的时间减去了几日。因为,  如果算上他之前赶到某一个地方的日子,  一共应该有十天了。 老师好像不知道他曾经出现在了那个地方。 虽然离得并不算近,也只是粗略地望见了一眼,  具体的情景根本没怎么看清,  但是…… 奥兹曼迪亚斯下意识地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并不只是考虑到老师的自尊,  还有一些更重要的因素。 那就像是一个既危险,又散着诱人芳香的秘密。对此还不是很明白的他想把它藏在心里,就算如鲠在喉,也要品鉴一番陌生而似乎格外甜美的滋味。 “……嗯。” 老师好像在欣慰,因为他冷峻一片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你有你的主见,我就不说没事不去训练往这里跑做什么的话了。” 奥兹曼迪亚斯张口欲言,额头立时一痛。 一个脑嘣敲在了上面,真是……熟悉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这样,冷不防被弹一下,然后更加冷不防地飞出了十米远——当然,现在他没有飞出去,还是好好地站在原地。 “你是个好孩子,奥兹。”老师慢慢地收回了手,从低沉的嗓音里,他似乎听出了赞赏和欣慰的味道。 “说起来,我应该还要好好地谢谢你……不过,说得太多你小子怕是要飞起来,好了!到此为止。走走走,先找个地方洗澡,洗完澡就吃饭!” 奥兹曼迪亚斯:“……” 居然被表扬了。不对,最关键的是,被感谢了! 从小到大受到过无数献媚夸赞的王子竟然在这一刻感到一丝受宠若惊——不,不可能的。虽然夸得实在太晚了,但,他绝对担当得起。 而且,就只有这一句话,完全不够! “没了?已经没了?老师,你是不是还漏了什么话没说完。”奥兹曼迪亚斯不满:“还有,我不是‘孩子’,不要这么幼稚地叫我!” 老师很敷衍:“谁管你啊,懂不懂什么叫做知足。行了累死我了,你不走我走了。” 奥兹曼迪亚斯:“……” 没办法,他只能跟上去,但心里还是不服的。 “老师,你绝对不可以小看我!我会过你的,然后还会打败你。” “又来了,不是说过我们之间的差距你是跨不过去的么。” “嗯?我从来都不这么认为,就算差的不是距离,而是所有人都认为绝对无法跨越的阶层。没什么是‘绝对’的,在你眼中这么弱小的我,终有一天会胜过你——我就是这么相信的。” “……是吗。” 原本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 奥兹曼迪亚斯敏锐地现,似乎就因为他自信昂扬地说出的这番话,老师的某一缕思绪被勾起。 “还是太稚嫩了,把话说得这么满……不过。” 又看见,男人回过了头,金眸里残留的阴翳尽数褪去。由沙漠所化的绿洲上方正是朗朗晴空,他眼里燃起的阳光同样可以烧去深处的阴霾。 他对着奥兹曼迪亚斯道:“说得不错——多夸你一句了啊。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我也就没有资格来否认你!” “那么,尽你所能,来追赶我吧。” “事先申明,我不可能停在原地等你。” 话音犹如石头砸入本就不甘于沉寂的池水中,激起满池涟漪。奥兹曼迪亚斯的双眼慢慢地睁大。 是不是,那可以扫尽一切阴霾的光芒也照进了他的眼里。 在不久后的未来,将会成为纵古观今也毋庸置疑的最伟大的法老的奥兹曼迪亚斯,现在还只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青年。 还没到他最耀眼的时候,还没到他最巅峰的时候,可是,他却在这么不完美的时候,一眼望见了比未来的他更要耀眼的人。 这个人即使刚从能让绝大多数人崩溃绝望的泥泞里走出来,那么快,就不愿意为淤泥所停留了。 他便朝着似是受到极大震撼的未来法老一笑,上扬的眼眉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他说—— “自大又骄傲的小子,想要追上来的话,就真的要竭尽全力了。” “说不定,得把你这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全部耗尽才行哦。” …… …… 被引诱了。 可恶,这样的老师…… 这样的,竟敢比神之子还要耀眼夺目的男人,真是让人既生气,又不得不为他所吸引。 奥兹曼迪亚斯终于明白了,近些年来,总是时不时出现在他心里、又难以言明为何的古怪滋味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说得对,我还是太幼稚,竟然连这种心思……” 连这种心思,都不能及时现。 连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个心思——对象还是自己的老师——这一点都免了。 根本就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感到羞耻。 因为,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这下终于有点自知之明了。行啦,别啰嗦,你老师现在跟裸奔没什么区别了,赶紧找件衣服穿上再说……等一下!你脱什么脱!” “不,你先披上我的。” “……” 正是因为一直以来被当做幼稚的小鬼,突然之间,“小鬼”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了这么不容拒绝的台词,总会让人诧异一下。 来这里之前,因为前方风沙太大,实在让人睁不开眼,奥兹曼迪亚斯额外在身上披了一件长长的白色披肩。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天,白色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来了,但—— “难道,你要我眼看着自己的老师穿上庶民的粗衣?不行,先将就一下,我要给你准备最好的。” “突然这么热情干嘛,以前没现你对老师我这么关心啊。另外我觉得只要能穿就……” “不行!唔……准确来说,庶民家中根本不可能有可以借给你穿的多余的衣物,布料可是相当珍贵的。哦,反正这幅打扮也不算奇怪,你也大可以保持这个模样回底比斯。” “……” 老师哑口无言了。 奥兹曼迪亚斯似乎误打误撞,找到了存在于这个强大男人心里的唯一的弱点。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天气多热,死都不愿意让自己身上少一块布——据说,他相当嫌弃乌鲁克(乌鲁克?)和埃及这里的人总是不好好穿衣服,整天穿一条裙子似的短裤,打架都怕裤子掉下来。 要知道,如果不是特殊原因,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像现在这样约等于裸奔地出现在任何人的眼里。 “…………好吧好吧,就不跟你客气了。” 果然,妥协了。 奥兹曼迪亚斯脱下了那件灰扑扑的披肩,还不让男人自己伸手来拿,他要亲自帮他穿。 很顺利,虽然受两人身高和体格差异的影响,这么大一块布只能勉强遮住男人的前胸,但奥兹曼迪亚斯还是很满意。 这只是很小的细节,迈出的很小的一步。 可是,即使只有这么一点点。 也可以界定为,一只从幼豹逐渐长大的真正猛兽的——初次在自己的领地和猎物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的试探行为。 才明白过来自己想要什么的未来法老,已经可以为自己毫不犹豫、毫不动摇的行动安享喜悦了。 不过,很气馁,但相对来说更应庆幸的是,本身就是凶兽中的凶兽,绝对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猎物”,还未对他心生警惕,也就方便了他暗自的放纵。 “这次真的要走了——不要啰嗦了,奥兹!” “来了!” 奥兹曼迪亚斯再度追了上去。 这一次,再不肯落后地与那个男人并肩而行之前。 他的目光如炬,却是落到了男人的脚踝,瞳孔中浮现出了极其炽热的颜色。 双脚的脚踝,原来空无一物的地方,居然多出了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异物。 本来是一对镣铐。 似由纯金打造,中间连着一条坚固的金链,寓意可能是,将男人牢牢地锁在其中,一步也不让他逃离。 然而——链条在许久之前就被硬生生地扯断了,留下的,就只是还禁锢在两边脚踝上的金色镣铐。 太刺眼了。 太突兀了。 怎·么·可·以·允·许—— …… 不能不承认,这个方才在一瞬间内确定自己的目标和计划的青年脑海中,正在浮想联翩。 那一幕,他只远远望了个大概,但也因此留出了想象的空间。 那个金的男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将成为他此世之敌。 而抛开仇怨。 啊…… 脆弱。 无力。 这样的词,肯定不能用“老师”的身上吧。 即使被人压在身下,他也理应是高傲的,不可能像何等柔软的器物,由人肆意把玩。 他拥有完美的身体,不仅是漂亮,没有一处不显露出男人本能之中的强势和侵略气息。这样的人,本不应该让污浊的血和泥水玷污他的银,更不应该——怎么有人敢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可是,不仅真的有人这么想,还真的这么做了。 每当想到这里,未来的法老便不禁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 如果是他,绝不会这么做。 啊,不是说他不想把亲爱的“老师”压在自己身下——想,这是肯定的。 本质的区别就在于: 暂且不提实力差距,他绝不会强迫他。 他绝不会用锁链锁住他。 他想要那个男人自内心地接纳他。 他想要让那个男人漂亮的身体浮出薄薄红晕,面上减去了凌厉得近乎冷漠的表情,多出情动时的艳丽光华。 最好,就带着那勾得刹那心动的略显轻蔑的笑,用柔化后也那么耀眼的金色的眼睛倒映出他的影子。 也就是真正地……征·服·那·个·男·人。 他一定可以做到。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是错觉吧。 应该是,  错觉吧。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埃迪总有一种全身都在毛的诡异感觉。 诡异感觉的来源似乎是奥兹——奥兹曼迪亚斯。他其实打一开始就没忘记那小子的全名,只是装作记不住,故意喊前面两个字而已。 能对承受能力方面尤其强悍的埃迪造成如此厉害的精神污染,  那小子可以说是相当了不起了。 而那种“感觉”要怎么形容呢?这也是一个难题。 好吧,  用最简洁明了的余音……那么一个或者两个词就能概括。 ——腻歪。 ——恶心。 最先想到的,  就是这两个形容词了。 说那小子“恶心”,倒不是对他本人有什么意见,纯粹是由前一个“腻歪”引申出来的直接感受。 奥兹曼迪亚斯也不知道是怎么吃错药了,  从某一天开始,行为举动忽然一改以前的作风。 变化之快,  改变幅度之大,  表达方式之直接,  让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直接的埃迪都有些受不了。 如果要详细点来描述,  那就是——在某一天之前,  奥兹曼迪亚斯虽然也是没事就天天缠着他,  在他身边打转,  但做的事情就只有不停不停不停地挑战他这一件。 现在就有点不一样了。 挑战还是每日必做的事项之一,  只不过,  他擅自增加了无数在埃迪看来很没有意义的纠缠内容。 自从三年多前勉强算是正式承认了奥兹曼迪亚斯是自己的弟子,  埃迪对待他认真了很多,很少会觉得不耐烦。 然而如今,  那不耐烦的情绪竟然又跟着回来了。 起初还只是不耐烦,  万万没想到,  很快不耐升级,变成了现在的——头疼,无奈,难以言喻,很想揍人。 “我再确认一遍,你给我老实回答。奥兹曼迪亚斯,你的脑袋是不是在哪里撞坏了,弄来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想干啥?” “啊?听不懂你的意思。别说这个了,今天送的,你不喜欢么?” “…………老子在问你,平白无故给我送什么花。” “哦。”奥兹曼迪亚斯恍然,也果然表现得坦率极了。 “就是想要送给你啊。”过了几个月,似乎又长开了一点的年轻人笑着说。 这么一看,才真的叫做稚气全失。 褐褐肤的青年长到了只比埃迪矮一点的高度。 他有太阳神般的威严,举手投足间皆带着成熟稳重,如若让面色冷峻,便能使旁人无法直视他的双眼。 初见之时只到腰、只要被无视就会自己脾气的小王子长大了,他这副模样,就算是埃迪,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成为了一个正值盛年、因而野心勃勃的男人。 不过——这都是表面! 埃迪起初还对好不容易认可了的弟子的成长颇感欣慰,没过多久,对方就严重地破坏了他对他的期望。 幼稚……本质是越活越回去了,比十二岁的时候还要幼稚! 埃迪(头开始痛):“所以说,没事送我花干嘛。我看着像是喜欢花的人?” 奥兹曼迪亚斯(毫不犹豫):“嗯,不像。” 埃迪举起拳头。 奥兹曼迪亚斯:“但是,这是我的心意。” “想要借此表达的我的心意——比如感谢,还有别的什么,老师可以猜一猜。” “没兴趣,快点拿走拿走。” “……不要?” “不要。” “真的不要?” “……” “……” “行了行了行了,不硬塞给我你小子是不会死心的。拿来吧,我看看今天又是什么……啧,莲花?” 盯着这一瓣接一瓣凑在一起的花,埃迪的头更痛了。 奥兹曼迪亚斯这个烦人的小子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手把花往自己口袋里一塞,就只能皱着眉,颇为小心翼翼地拎着。 “表达感谢你就不能换种方式吗,口头感谢我觉得就——” “不行!” 埃迪:“……” 以前是他经常不留情地打断话多的王子,现在王子长大了,皮硬了,居然敢反过来打断老师的话。 “我要给你准备最好的。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就一定要做到。”听听这语气,多傲慢。 转过话头,奥兹曼迪亚斯还理直气壮地埋怨他:“还不是老师你。除了酒,就没有别的喜好了么?酒有妮菲塔丽和摩西送了,我要选择不一样的。” “你对官职没有兴趣,不喜欢一般人最爱的黄金,宝石,布绸。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要给你找来。” 从这小子的口中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傲慢。 但埃迪听着,烦是烦,却仍是无法忽略他话中的赤诚之心。 他想要什么,就给他找来……好吧,暂且忽略他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只会自己想办法得到,不会让别人插手这一点。 那么,他想要什么?他喜欢什么?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喜欢美人儿,比美酒还要喜欢得多一点。 最好是蓝色。蓝色的头,蓝色的眼睛。如果不是蓝色也没关系,恩奇都那样的他也很喜欢……算了,不提恩奇都。 换一个内容。再次一点点的,他还喜欢积极的,热情的人或事物。 然而,他喜欢的,他想要的,都已经找不到了。 …… 哦,等等,按照这个标准来看…… 埃迪转眼往旁边看了看,那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神色略有改变。 奥兹曼迪亚斯:“?” 他显然不知道男人在一瞬间想到了那么久远之前的事情,只觉得男人这回盯着他,眼神似是若有所思。 然后——不等疑惑浮现,他就被埃迪一句话给砸懵了。 “唔,虽然你既不是美人也不是美酒,但好歹和热情积极沾了一点边儿。” “那么,奥兹。”埃迪认真地看着他,“我很喜欢你,目前喜欢的就是你了。” ——所以混小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就别往我这里塞了啊! 他想表达的是没说出来的这个意思,稍稍照顾了一下奥兹曼迪亚斯的自尊心。 可是,没想到的事情又生了。 奥兹曼迪亚斯突然陷入了恍惚状态。 埃迪一脸莫名其妙。 “喂!喂!奥兹,傻小子!你在什么呆?” “……不行,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啊,不过,老师你的坦然真是让我格外欣喜!既然如此,我也——” “哦,漏了一个。妮菲塔丽我也很喜欢,她比你可爱多了。” “…………” “说起来,是谁教你来送花的,妮菲塔丽,还是摩西?” “哦……”莫名消沉,然后一口咬定:“摩西。” “摩西会给你出这种馊主意?”埃迪将信将疑,但最后还是没有深究,只道:“以后不要送我花了。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习惯,反正……” 奥兹曼迪亚斯微愣,就见男人此时已经移开了目光,只有声音传进耳里。 “我一直觉得,这是表达爱意的方式。这些花,不要乱送,给以后你确定了心意的,真正喜欢的爱人吧。” “……唔。” 奥兹曼迪亚斯差点就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但,让他临时停下来的原因,还是埃迪。 男人的神情没有变化,可奥兹曼迪亚斯却没来由地觉得,他想起了什么不愿跟自己提及的往事。 大概不是错觉。 似是怅然,又有些许落寞。很淡很淡,但确实存在。 另一边,埃迪说完了话,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某个傻小子的回答,不禁又扭头看了回去。 他还以为奥兹曼迪亚斯被他打击了积极性,杵在那里不高兴。但回头一看,表情好像又不像。 具体是什么表情有些难概括。 确实有生气的成分在,好像又还有,某个很在意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似的耿耿于怀。 埃迪无法理解情窦初开(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确实是这样)的年轻人激昂澎湃的内心世界,也不打算往深里探究。 他简单粗暴,直接动手。 啪! “愣什么!今天还打不打,我还想睡个午觉呢。” 奥兹曼迪亚斯:“……” 奥兹曼迪亚斯:“打!” 每日必定完成的事项开始了。 除却埃迪终于需要稍稍认真一点才能把武力方面也成长飞快的弟子踩倒在地,挑战的结果一如既往,没有改变。 嗯…… 挑战结束的后续,好像变了一点。 “老师……” 本来应该老老实实在地上喘粗气挺尸的徒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陋习,总喜欢带着一身的泥和灰,往干干净净的埃迪身上黏。 奥兹曼迪亚斯把自己满是汗渍的下巴搁在男人的肩上,同样湿漉漉的脸就贴着男人的耳根。 明明整个人都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这小子的双手却不闲着,不着痕迹地从老师的腋下穿过,就这样,严严密密地环住他。 “……不要得寸进尺啊。” 又是这浑身起毛的感觉。埃迪要被腻歪死了,褐色的短毛也贴着他的脸,还颇为扎人。 “越活越回去了,这是在对着我撒娇?” “没有,只是想这么抱一抱。” “去抱你父母,抱摩西,离我远一点。” “不要。” 明明是在撒娇却死活不承认的小子在他颈窝边蹭了蹭。 随后,大概是无意间蹭着蹭着碰到了——不,这根本就是故意的。 奥兹曼迪亚斯偏过头,嘴唇刚好碰到了埃迪的侧脸,在靠近嘴角的地方很是光明正大地亲了一下。 埃迪:“……” 下场很明显。 高大威严不容小觑的未来法老,又被他的老师丢出去了至少二十米远。 …… 然而。 有一点,埃迪显然没有意识到。 时至今日奥兹曼迪亚斯能成为得到他认可的弟子,除却天赋,百分之八十的原因都在于—— 说好听点是坚持不懈,说不好听点,就是死缠烂打。 这死小子死缠烂打的精神多年以来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大幅增加了。 不让奥兹曼迪亚斯傻兮兮地送花过来之后,埃迪没想到,死小子十分自然地转移了目标,竟然把每天挑战完都顶着汗往自己身上黏的这一陋习长期延续下来。 哦,还不止,平时只要待在一块儿,死小子还是要大大方方地黏上来。 从背后搂腰,从前面环住肩膀,冒着被揍的风险也要顽固不宁地往他脸上吧唧一口…… 埃迪:“……这徒弟我还真的是越养越小了。” 虽然已经活了这么久,但是,眼睁睁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幼稚小豹子,慢慢地变成现在这个幼稚的——傻子,这样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埃迪也拿不准,奥兹曼迪亚斯这种是普遍现象还是特例。 实在是头疼,但时间一长,他也懒得管了,揍了一次一次不也没用。 所以,奥兹曼迪亚斯很快就欣喜地现,再试探着抱上去的时候,老师嘴上说着快滚远点不然揍你哦,实际上并没有动,一脸懒散地任由他抱。 又过了一阵,连明目张胆的动手动脚、再明目张胆一点的亲吻,老师也不管他了。当然,他最想亲到的那个地方还是不行。 得到了以上战果,奥兹曼迪亚斯还算比较满意。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让老师毫无防备地闭上眼,把他当做垫子靠着睡下晒太阳了。 这么亲近,后面再接再厉,让老师更加纵容他,岂不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总之——奥兹曼迪亚斯神采飞扬,走路带风,昂挺胸,不知道他心里在喜滋滋想什么的旁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免不得要陶醉于犹如雄鹰般等待展翅翱翔的王子殿下的英姿。 有一天,意气风的奥兹曼迪亚斯又准备去找埃迪。 结果,在路上,他偶遇了大概有许久没见的摩西。 成人之后,这对义兄弟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不仅是因为奥兹曼迪亚斯一心都放在埃迪身上,摩西那边,似乎也有自己默默准备着的事情。 不过呢,即使见得少,他们的兄弟情谊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奥兹曼迪亚斯这次在路上撞见摩西,自然很是欣喜。 然而,他刚刚开口:“摩——” 摩西就露出了格外真诚、但不知怎么略有一点奇怪的表情:“恭喜你,奥兹!” 奥兹曼迪亚斯(懵):“恭喜我什么?” 摩西:“你和妮菲啊。祝福你们的爱情和婚姻,以后一定可以永远幸福。” 奥兹曼迪亚斯:“…………爱情和婚姻???我和妮菲塔丽???” 摩西没想到奥兹曼迪亚斯会是这个反应,也愣了:“你们订婚的事情,难道你还不知道?” 奥兹曼迪亚斯:“我!根!本!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唔……”摩西似乎很是疑惑,但还是决定像计划那样,对亲爱的兄弟献上最真诚的祝贺:“迟一点知道也没关系。这不是很好吗,两个相爱之人的结合……” “等一下。” 奥兹曼迪亚斯突然打断了他,语气冷峻。 “谁说我和妮菲塔丽相爱了?” 摩西震惊:“什么?你不喜欢妮菲?那以前,你对妮菲的关注是怎么回事。” 奥兹曼迪亚斯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自己的义兄,似乎可以把外表温文尔雅的白青年的内心看穿。 奥兹曼迪亚斯:“摩西,你误会得太彻底了。” “我和妮菲塔丽只是朋友,那家伙……咳。”他顿了顿,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喜欢的不是她!” “难道还有别人吗?” “当然。” 奥兹曼迪亚斯看向摩西,一字一顿:“我喜欢老师。不,我爱上的是我的老师,埃迪。” 摩西惊得差点把节杖丢了:“…………” 奥兹曼迪亚斯神色从未有这般严肃,他托腮,沉吟。 然后,他就明白了。 “怪不得妮菲塔丽会对我说那么一句话。” ——王子殿下,我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你以后可得好好感谢我哦。 “嗯,这就没问题了。摩西!” “怎么了?” “我想要的是埃迪。” 奥兹曼迪亚斯一把将瘦瘦弱弱的摩西拽了过来,目光炯炯:“你喜欢妮菲塔丽,妮菲塔丽喜欢的也是你——” “很好,达成共识!” “……?!” 如果奥兹曼迪亚斯没有在半路上遇到摩西,并且停下脚步攀谈,这个时候,就算他去平时埃迪晒太阳的地方找埃迪,也是找不到人的。 因为埃迪在这几年来一直很关照的小姑娘妮菲塔丽那里,一时半会没打算回来。 也就是说,那个越来越黏糊人的傻徒弟,又一次可怜地被他给暂时性遗忘了。 他过来的时候,妮菲塔丽正坐在院子里。 服侍她的仆人远远地看到埃迪走过来的影子,一刻也不耽搁,立即就退了下去。只在庭院的门口留了两个侍女,远远地望着他们这边。 “脸色怎么还是这么难看,没有好好吃饭?” 埃迪走到妮菲塔丽坐着的木椅边,垂眼看到同时转过脸来的少女的脸色,当即就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很不满意。 受人种和环境影响,这里的人都是褐色的皮肤,妮菲塔丽也不例外。 不过,小时就能看出五官秀丽的妮菲塔丽长到了十八岁,顿时显得更加美丽。 在埃迪眼里,妮菲塔丽外表生的变化虽然也很大,但总体来说,还是那个他觉得十分顺眼、时不时可以带着她任性一下的小姑娘。 也因此,总是惯着的小姑娘变得这么萎靡不振,他看着自然很是不舒服。 而且,让小姑娘变成这样的原因里面,或多或少还有他的一份。 “啊,埃迪大人,你怎么来了。” 妮菲塔丽见到他来,喜悦之余,竟然很惊讶。 如果是之前的她,这时肯定会激动地站起来——虽然长大了,不至于还像小时候那样羞涩地跑到男人跟前抓住他的衣角,但也会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男人的身边。 然而,现在的她站不起来。 不是说腿脚出了什么问题,没有这么严重。少女的腿上搭着一张小毯,即使如今天气正好,她也穿得格外地多。 是身体上的毛病。 几个月前,尝试召唤术留下的后遗症。 毕竟召唤出了那么强大的存在,在英灵之中也是最顶级的,况且,来的还是英灵的本体。 就算某个已经被埃迪遗忘到天边且并不准备在意他的男人及时切断了契约,妮菲塔丽的魔力被抽干还不够,生命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所以,在几年之内,她只能像现在这样休养。 “这么吃惊做什么,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不是这个意思啦……因为,听说埃迪大人最近都在皇宫心无旁骛地指点奥兹曼迪亚斯,不让任何人打扰。所以没想到会有时间到我家来,唔。” “指点倒是没错,心无旁骛——我知道了,那小子在乱传什么!回去收拾他。” “哈哈哈~” 妮菲塔丽笑了起来。 笑得这么单纯可爱,不着痕迹就把某王子出卖了的人,绝对不是她。 “没记错的话,妮菲塔丽,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咦……对呢,埃迪大人不说,我自己都要忘了。” “那好。” 埃迪道。 他也不拖延,开口,便说出了自己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 “妮菲塔丽。” 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经问过许多次的那样。 “想要去什么地方看看吗,还是说,你想要什么礼物。” “十八岁生日,再加上——庆祝庆祝你和奥兹那小子的订婚。说吧,什么都可以。”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奥兹曼迪亚斯和妮菲塔丽的婚事,  应当是许久以前就被大人决定好了的,只是没有提前告诉他们。 原因其实很简单。妮菲塔丽是上埃及世袭大贵族的嫡女,只凭这一个显赫、还可以为如今由下埃及政权建立的新王朝奠定根基的背景,她和将会成为法老的奥兹曼迪亚斯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让两个年轻人提前培养感情——奥兹曼迪亚斯的父亲塞提其实早就想到了,  而妮菲塔丽那边,  她的父母也在有意无意地提起年轻有为的王子。 原定的计划,  是等到奥兹曼迪亚斯十八岁的时候,就让他们见上一面。不久之后,婚礼也该进入筹备的步骤了。 十八岁放在这个时代,  已经算是比较晚的婚龄。不过,对于才从军队和某位可怕的大人手里磨练出来的王子来说,  差不多正合适。 大人们的打算做得很好,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成熟,  就可以领着未婚的子女见面了—— 天降噩耗。 只能这么来形容。 出事的是妮菲塔丽。谁都没想到,  妮菲塔丽会因为一场极其特殊的意外险些丢掉性命。 即使最后万幸地活了下来,  身体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留在家中调养身体,  连在外吹吹风都要小心。 其中,  那个“意外”跟上面提到的那位大人有关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晓。倒是那被称为“神迹”的异象连绵了十天,  真的被法老对外宣布为神迹显现了。 只能够隐瞒,  不能张扬,更不能说,  作为连着几年被瞒在鼓里的当事人的长辈去找“罪魁祸”算账——谁有那份魄力去找呢? 那个男人在埃及待了五年,  除了奥兹曼迪亚斯他们,  就只有塞提能比较正常地与他交流,其他人,始终对他敬而远之。 明明他也没有做什么值得人恐惧的事情,算得上出格的就是擅自教妮菲塔丽奇怪的法术,但是,从第一印象留下来的畏惧像是根植于心,无法轻易拔出。 似乎连法老都秉承了一个放任和旁观的原则,别人自然更不可能插手了,只好将埋怨放在心里。 这也就是埃迪间接让妮菲塔丽无法如期与奥兹曼迪亚斯成婚之后,光明正大地人家家里跑,还没被赶出去的重要原因。 其实奥兹曼迪亚斯这么久都不知道他和妮菲塔丽要订婚的原因,也在埃迪这里。 塞提每次想要和他提这件事,话刚起了一个头,心不在焉的王子殿下就以马上要去找老师训练为由消失了,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和奥兹曼迪亚斯的婚事呀……” 思绪收回,坐在阳光下的少女轻声低语,话音里似是流露出了不明显的惆怅。 当然,她在下一刻就对埃迪展颜笑道:“都怪我,不知道要推迟到多久以后呢。不过,王子殿下知道以后,应该会松一口气吧。” “不管奥兹是什么反应。” 埃迪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在了妮菲塔丽的头顶,摸了摸少女柔顺的褐。 “我只知道,那小子还幼稚得很,对你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而你,以后也不会开心。” 他这话说得太突然,也太直接了。直接得让妮菲塔丽都不由得一呆,继而脸上浮出了被戳中了心思的绯红。 “…………哎?” “你和摩西。不用掩饰,表现得太明显了,我还能看不出——好吧,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就是那回事儿。” 一听这话,就知道埃迪虽然直觉敏锐,但那是在战斗时或者偶尔的情商上线。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不拘一格,更不会留意纤细的少女情怀这类小细节的人。 所以,在现妮菲塔丽忽然面红耳赤几乎说不出话之后,埃迪只皱了一下眉,顿了一顿,就紧接着开口。 还是之前,对妮菲塔丽说过的内容。这一次,便是强调。 “不是说了吗,你是我难得喜欢的小姑娘,你的生日礼物,我只会送最能让你高兴的,也是你最想要的。” “去什么地方,还是要什么东西,或者,更大胆的愿望也没有关系。” “埃迪大人,我……” 妮菲塔丽才从震惊中脱离出来,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要说出什么话来。 男人的低沉嗓音十分地平静,完全不像是在说——对绝大部分人而言犹如天方夜谭,或者让人无法想象、更不敢去落为实践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你一直都是一个比许多人都要胆大的姑娘啊,妮菲塔丽。” 他又摸了摸她的头。 平静的话音传到了妮菲塔丽的耳里,就像是落石跌入深潭,不止有涟漪,还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回响声。 然而,妮菲塔丽很快就回神了。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埃迪这番话的含义,可是,她对另一个事实,也最是清楚不过—— “大胆”,或许是从她悄悄做的一件又一件打破禁锢的事情上体现出的。 但真相不是这样。 她其实并没有多么勇敢。因为,驱使她走出脚下这片被父母和家庭圈定的熟悉土壤的力量,起初都来自于他人。 最开始就是摩西。 摩西是妮菲塔丽的第一个朋友,她想要见到他,和他向自己描述的广阔天地,才会鼓起勇气,向外迈出艰难的一步。 紧接着,就是此时依然站在身前鼓励她的这位大人了。 妮菲塔丽不自禁地想,如果没有遇到埃迪,如今的她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真好啊。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比太阳还要夺目的存在。 这样的人,天生便注定会得到无数或是敬畏或是仰慕的目光,也注定会用自己的光芒,吸引在黑暗中迷茫前行的人向他这里靠近。 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走得那么近,毕竟男人也在前进,但是…… 不管怎么说,总要努力,努力地向那边奔跑,想着离得越近越好才对吧。 不努力一点,不勇敢一点,没过多久就会被抛在身后什么的……那股在心间不断增长的勇气,便来源于此。 当然啦,并不是所有被这个男人吸引的人都是这个理由——只是因为她自己是这样,才会这么说。 从另一种方面来说,这也算是她的任□□。 所以。 知道了结果后,不能再继续了。 埃迪等了颇长的一段时间,也没等到妮菲塔丽的回答。 不过,他一点也不心急。 小姑娘,遇到这种麻烦的事情总得多想想——虽说从他的角度来看,这种事情压根没什么可想的,真正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 而且,他也很有信心——当然是对自己有信心。 不就是把两个情投意合的小年轻凑到一起吗?这种事他在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没心情管这么多闲事。 这一次,算作心血来潮也好,他可以牺牲一下傻徒弟的幸福——幸福个屁,那小子根本没喜欢过谁,不至于硬和妮菲塔丽凑到一块。 也许等奥兹曼迪亚斯开了窍,会喜欢上活泼美丽的妮菲塔丽……唔,谁知道呢。 反正,经过稍稍的权衡,埃迪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要比任性,还真没谁比得过打定了主意的他。毕竟,他可不会考虑什么国家什么政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点,就只有那么一个。 所以,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妮菲塔丽的回答呢? “……” “嗯嗯——此时此刻最想要的礼物。我想好啦,埃迪大人。” “唔,说吧,要什么?” 埃迪打起了精神,抱着结果定然不会出想象的念头去听。 然后,他就看见少女冲自己眨眼。 她格外温柔地将男人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拉了下来,用自己显然遮不住所有的小手握住,最后,才让男人的掌心贴住自己隐约凉的面颊。 “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父亲大人总说,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将最美的名字赋予我,未来定会给我们的家族增添荣耀。” “但是,父亲和母亲对我很好,不知怎么总有一种距离感。而兄长和姐姐们和我的年纪差得太大,似乎从小就没办法亲近起来……” 埃迪听她说到这里,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可是,他暂时不便于插口打断,便皱起眉,注视着妮菲塔丽露出了有些许忐忑、但更多是期待的表情,凝望向自己的目光里,也尽是渴求。 这比过去她请求埃迪带她去什么地方看一看时,更要来得期待,也确实是此时此刻的她,最希望能够实现的愿望。 “虽然总是称呼你为埃迪大人,但是,在我的心里,埃迪大人就是我最亲近的长辈,也是最关怀我、最纵容我的长辈。” “所以……”妮菲塔丽小小地咬了咬唇,重新开口时,眼神无比坚定。 她对埃迪道:“我能得到那份荣幸,称呼你为兄长吗?” 埃迪愣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妮菲塔丽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想到了什么。 一是愧疚。 之前提出想向埃迪学习魔术,并不是因为好奇或是对未知事物的尝试,而是向前面说起的那样,单纯地想要让自己离得更近一点,不被抛下。 然而,结果却尤为惨淡。她自己出了什么事倒没有关系,最让妮菲塔丽不安的是,她似乎惹出了让埃迪大人受伤的麻烦。 具体生了什么,埃迪没有多说,可妮菲塔丽却有很不好的预感。 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就算埃迪大人还会继续包容她也不行。 作为微不足道的一点回报—— 还有最后一点内容。 “希望能以兄长的身份给予我祝福。如果……兄长也愿意的话,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我把你看作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即使那么孤独,也愿意对陌生人展露善意的如此温柔的你,也能够幸福。 随时都可以停留的地方,简单地概括,也就是“家”。 听起来似乎格外简单,但意义并不止于此。 妮菲塔丽的视线不由得放远,看到正停留在远处的庭院门口,紧张而警惕地望向这边的侍女们。 她们警惕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不止是因为男人“带坏”了她,也不仅仅是因为几个月前的那场“神迹”,更多的还是对男人本身的隔阂。 在这个国家,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格格不入。即使在呆的时间最长的皇宫里,情况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深不可测的实力只是影响因素的其中之一。 他的外貌,他的气势,他的危险。在这里度过了五年,昔日的少年王子长成了高大威武的青年,而五年前就是青年模样的他一点也没有变,毫无老去的迹象,仿若时间永远在他身上停滞。 无法推测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都是敬而远之。 妮菲塔丽很能理解选择将男人隔离在外的人们的心情,但,纵使理解,她仍旧感到非常难过。 为什么没有人来主动接纳他呢?他那么好,为什么总是要毫不停歇地在无止境的路上漂泊。 所以。 所以…… “我希望。”妮菲塔丽再度开口。 “兄长大人,我能为你准备一个随时都可以来,也随时都可以停留的家。如果你要走,我就在这里,等待着你下一次回来。” “…………” 埃迪一时没能说得出话。 他不能对妮菲塔丽的这个愿望做出任何质疑,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最真诚、最质朴不过的心愿。 提出这么一个愿望,让他可以最是轻松不过地实现。 妮菲塔丽自己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反而是他,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安慰了。 “你想要的礼物就是这个?突然说出这么成熟的话,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埃迪心情颇为复杂。 “也想得太多了,什么叫做给我一个家……肉麻,真是受不了。难道我哪天要是无家可归,还找不到一个能待着的地方不成?” 妮菲塔丽竟还开玩笑:“如果真有无处可待的那一天,不仅是我,奥兹肯定也非常乐意做你的家人哦。” 埃迪嘴角抽了抽:“是啊,你们俩结婚之后,不就是一家人了么。” “不是哪个意思啦。”妮菲塔丽一笑:“虽然婚约在那里,但~我和奥兹还是做朋友吧。” 埃迪:“……” 他已经搞不明白这个小姑娘笑得这么狡黠,是在笑什么了。 不过。 “你的心愿,我答应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兄长。也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跟以前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妮菲塔丽刚松口气,眼中也刚闪过一丝落寞,就听埃迪接着道:“那么,作为你的兄长,我就更有理由插手管你的事儿了。” 妮菲塔丽:“……咦!” 埃迪顺势收回手。当然,收回来之前,还在这个心思都快摆在脸上、还在那儿努力装成熟的傻姑娘脸上掐了一把。 “……痛。” “痛就对了。” 埃迪双手环胸,瞥了妮菲塔丽一眼,眼里尽是质询。 “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干看着自家妹子满脸愁容的不负责任的大哥?” 不可能的。 这么一来,他就更要插手了。 计划不需要细想,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稍稍有点出乎意料的是,被他拎出来做帮手的某个小子意外地通情达理——连说服的理由都没摆出来,奥兹曼迪亚斯就一口答应了。 “交给我吧!妮菲塔丽喜欢摩西我可是早就知道了的,能让她和我的义兄得到幸福,我怎么可能拒绝。嗯!太好了。妮菲塔丽,你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这份帮助我会记在心里的。” 埃迪:“……” 为什么觉得奥兹曼迪亚斯明明是被悔婚的那一方,却比提出悔婚的更高兴? 不,这已经过了“高兴”,简直是喜不胜收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奥兹曼迪亚斯愿意帮忙就行,埃迪也懒得问他是不是脑袋又被装傻了。 ——然而。 ——正因为他嫌麻烦没有追问,才导致了,不久后的未来,差点让他反应不过来的“那一幕”的出现。 往后推移几个月,奥兹曼迪亚斯的生日到了。 在王子生日这天,借着私下庆祝之名,他把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义兄拽出了皇宫,一路拖到了某条熟得不能再熟的小溪边。 而他们到的时候,妮菲塔丽已经被埃迪以散心为由带到溪边了。 两个同时被瞒在鼓里的男女猝然间对上了视线,除了惊讶,竟还有一股奇妙的滋味在心中萌。 一时之间,气氛也不着痕迹地暧昧了起来。 埃迪本来想要光明正大地守在深情对望的年轻人旁边——他人生第一次牵线搭桥,这么娘兮兮的事情让他做出来便丝毫不显扭捏,反而豪放得不行。现在自然要在旁边见证全过程了,哪里有问题? “不行!老师,你跟我来!” 奥兹曼迪亚斯居然不由分说硬把他给拽走了。 埃迪很生气。 他刚好围观到小年轻们对视许久后,摩西率先向前一步,将自己藏在手心的花轻轻地放在妮菲塔丽的耳边。 这既视感无比强烈的一幕冷不防又在他心头的陈年旧伤上戳了那么一刀,他还在品味心头难得浮现的淡淡酸涩,酝酿出的情绪就被死小子给搅乱了。 对此,死小子给出的理由是: “今天是我的生日。” “所以?” “你给妮菲塔丽都送了礼物,那么,我的呢?” 埃迪刚想说你跟人家女孩子比什么比,就见在自己面前永远是一张阳光普照的明媚表情的奥兹曼迪亚斯,忽然间沉下了神色。 跟此时正在夜幕之中,溪边小树林里的光线更加黯淡,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从来没有对“老师”露出过这么严肃的表情。 严肃,郑重,毋庸置疑。而不为夜色所蒙的金眸中,却是暗潮涌动。 “跟公不公平没有关系。老师,你必须认真地听我说。” 埃迪被他从正面抱了个满怀,还以为长这么大了还很幼稚的徒弟这时候还想撒娇,头疼之余,还是让他抱了。 可是,抱住他的奥兹曼迪亚斯没有像往常那样,一抱住就得寸进尺地往前凑。 而是慢慢地,如同在潜伏中前行的猎豹,将猎物锁定之后,便缓缓向他逼近。 奥兹曼迪亚斯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无比惊人。 “我是在嫉妒她。嫉妒妮菲塔丽。” “因为——老师你是我最看重的人,你的一举一动,即使只是一个眼神,都能吸引住我的目光,再牵动我的心。” 埃迪盯着已经快要抵住他的额头的青年,视线不偏,不避。 起初还在错愕,但很快,几乎就只是一个瞬间,他就确定了。 奥兹曼迪亚斯,这小子没有在开玩笑,而是前所未有地认真。证据,就是他的眼睛。 “你对妮菲塔丽最好,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似乎很公平,但我就是无法忍受。” “即使你不对妮菲塔丽那么好,即使只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注意力分到了不是我的别人那里——哪怕一分,一秒,我也不能忍受。” “说了这么多废话,总结起来,就是你在吃醋?” 埃迪蹙眉,显然没想到一直被他看作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打败他的奥兹曼迪亚斯,私下还会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也必须承认,对妮菲塔丽和奥兹曼迪亚斯,他确实有些偏心了。 “所以呢,你又想表达什么。”他问。 “礼物。”奥兹曼迪亚斯毫不犹豫地说。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礼物,你也真是——” “不。”突然打断。 “我还想要更多,把老师你偏心的那些全都补回来。除此之外……” 这一刻,埃迪才恍然间现,奥兹曼迪亚斯在这几个月间,竟然又长高了一截。 之前说的只差“一点点”算是他随口安慰徒弟的话,而今天,真的只差那一点儿了。 此时,正把自己的气息倾轧而来的,是奥兹曼迪亚斯么? 霸道而强势,不甘落于下风,潜藏的暗流之中,更是有隐隐的肆掠。 “老师你,对自己熟悉的人,亲近的人,真是一点儿也不防备啊。” “那就再纵容我一点。” “以一个爱慕你,渴望得到你的男人的身份。” 他如此不容拒绝地说。 “——我要吻你。”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久违的,  震惊之中混杂着一时压抑不住的愤怒,自心头猝然升起。 倒是比第一次好一点。当然,半斤八两,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幸好他还有几分理智,  想着不能因为突如其来的破事毁了自家妹子的幸福,  于是,  强压怒火,把似乎想要把他压到树上、再把嘴凑过来的混账小子拎到了距离原地很远的地方去。 “清醒了?知道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吗?” 当他抓住狠狠撞上一面石壁、继而跌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的奥兹曼迪亚斯的头,再把他的头向上提起时,  埃迪便是如此语气平静地问。 都是这样,越是愤怒,  说出来的话语越是平和。只不过,  是在平和之中深藏压抑的暗涌。 若是让旁人来看,  男人此时的眼神,  应该说是相当可怕的了。 金眸中浮出骇人的阴翳,  寒芒也不在收敛。他在震怒之中审视弟子嘴角还挂着血迹的脸,  似是想要从这张看了五年多的面庞上,  看出些许开玩笑的迹象。 然而,  并不是玩笑,  连点让他可以借此当做这小子只是在逗他的痕迹都没有。 “咳、咳咳……咳咳咳……” 方才撞的那一下,  着实有些狠了,奥兹曼迪亚斯只觉得胸膛内肺腑翻涌,  仿佛器官已然错位。 耳朵也在嗡鸣,  但男人对着他说的话还是能够勉强听清,  只不过,不能立即回答就是了。 他咳嗽了好几声,大概又咳出了一点血丝。 这个程度还好。比事先预料的还要轻一点。奥兹曼迪亚斯的呼吸粗重,却偏要抬起眼皮,不偏不倚地直视男人的眼睛。 “我一直……都很清醒啊。埃迪,你没听清吗?如果是你的话……我当然愿意,再说一遍。” 连老师都不叫了。 毕竟,事已至此,不需要再装傻。 奥兹曼迪亚斯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倾吐自己的心声,全是因为一时激动,也是因为,他对埃迪说出的那个理由。 这么一个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和谦逊的王子,能够学会忍耐就很不错了。 可能就是因为几乎没有收到过挫折打击,又生来就处于那么高的位置,无论是想法还是情感,奥兹曼迪亚斯都会直白地表露,遮遮掩掩的那一套不合适他。 只要说出来,就是真的。 只要说了“想要”,就是真的想要得到,并且不留余地。 还是太年轻了,即使学会了忍耐,也忍不了太久。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捅出来,并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一点奥兹曼迪亚斯难道还不知道? 他知道,但就是忍不住,也似乎不想忍了。 “…………” 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于奥兹曼迪亚斯的性格,埃迪也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算是了解这小子的德行,却一点也不了解这小子的脑袋里在想什么——这便是他突然得知奥兹曼迪亚斯对他还有那种心思之后,会一下子压不住火的原因。 大概还掺杂了一点点难得一见的挫败。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我只是告诉了你我对你的爱慕之心,没有逼迫你,只是想要你接受。” 奥兹曼迪亚斯像是完全不受埃迪眼里蕴含的压抑情绪的影响,更仿佛没有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他侃侃而谈,没有丝毫的畏惧或是退缩,和阳光同色的眸子里,光芒始终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亮。 “而且,我还没有吻到你。” 比埃迪小了太多,又比他更有朝气的奥兹曼迪亚斯如此倔强地说。 不达到目的,他是不会放弃的。明亮的双眼这么说着,哪怕他凌乱的头被男人抓起,面部的表情因为疼痛和表面的血渍略显扭曲,他的心还是不愿轻易言败。 更何况。 在这个迫不及待想要在爱慕之人展现自己的年轻男人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根本就没有问题。 嗯,没有问题。 埃迪却要被这个理直气壮的死小子气死了。 他的眼底阴霾凝聚,犹如暴雨将至时晦暗失色的天空,由此可见,他此时的心情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差一点就要将就着这个姿势,把脑子不清楚的弟子的脑袋又一次往石头上糊一糊——结果,在做出实践的关键时刻,他堪堪地停下了。 再……忍一下。 冷……静。 必须申明的是,强行停下不是因为他被死小子的浑话给说服了——不可能说服的,不可能,这都是什么话! 原因是,埃迪忽然意识到,他不能拿一千多年前修理吉尔伽美什的方式来修理奥兹曼迪亚斯。 吉——吉什么的玩意儿他不想提,只是临时拖出来举个例子。 被差不多和自己平分秋色、平时也是平等交往的“挚友”觊觎,可以直接抬手地把那个混账揍得半死,不留情面。 而徒弟……不行。 虽然嘴上不说,但埃迪还是很在意这个徒弟的。 他不知道奥兹曼迪亚斯是怎么莫名其妙冒出这个念头,没养过孩子,不了解养徒弟的注意事项。勉强压着火气冷静冷静,他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养徒弟的方法出了问题? 所以,深呼吸,再分出来微乎其微的一点耐心,再给这小子一次机会。 “没给你开玩笑,混账。” “不管怎么说,我都对你这样的小鬼没兴趣。你,不要看着妮菲塔丽和摩西怎么黏黏糊糊,就把主意打到你老师身上。” 埃迪起初还是压着火气正常地跟奥兹曼迪亚斯说话,结果越说越气愤:“你小子懂个屁啊,什么叫做喜不喜欢爱不爱慕,敬仰就是敬仰,尊重就是尊重,不要搞混了!” 他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理喻,并且,也不认为奥兹曼迪亚斯是真的喜欢他。 根本没有征兆——反正埃迪没看出来。 而且,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明明什么都没做,恩奇都之后追求什么人的心思更是早早地熄了,怎么就老是被意想不到的家伙贴上来表白? 气死了。 偏偏都是身边的人。真是气到想把混蛋们用冰穿成筛子。 埃迪这边还在憋着一肚子火咬牙切齿,却没有想到,真正让他暴怒的内容,还在后面。 奥兹曼迪亚斯绝对是死也要固执到死的绝佳代表。 “啊,就是因为尊重你,我才要像现在这样,不开玩笑,郑重地表达我对你的感情啊,埃迪。” 埃迪眉头紧锁,一眼便看见还被自己拽住头的年轻人勾了勾染血的唇角,露出一个灿烂而自信满满的笑。 “我就是爱慕你,想要得到你。你也要,把我看作你的追求者,而不是永远长不大的小鬼——接受我吧,就算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应我的爱,没关系,我也能够纵容你,等到你接受为止。” ……不可理喻。 埃迪已经确认了。 真的是长大了,这小子也进入了思春的年纪。 大概是因为平时都把时间耗在了他这里,跟同龄人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更没功夫对皇宫里的美貌侍女多看一眼——才会一根筋地,把主意打在了自己老师的头上。 虽然埃迪又有一种被膈应到了的不适感,但看在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还有奥兹曼迪亚斯说过的“偏心”,他把最后的耐心也压在了就快要彻底崩盘的理智上。 “死小子,毛都没长齐,你知道什么叫做爱慕——” “我知道。” 奥兹曼迪亚斯又一次打断了他。 他望着自己爱慕的男人,金色的眼瞳慢慢浮起了柔情,几乎可将被注视着的人融化,淬进自己的眼里。 这么一个温柔的眼神,就先让埃迪一怔,继而不禁漏出些许不敢置信的意味。 还没有完。 仅仅是目光柔和而已,从奥兹曼迪亚斯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与他的眼神截然不同的,赤/裸/裸的露骨。 “老师啊,我做过关于你的梦哦。” 这时候重新再叫他老师,显然不是准备改过自新。 奥兹曼迪亚斯艰难地动了动,让自己半跪着支撑起身体,使慢慢涌出不加掩饰的贪婪的视线能够更方便地吞噬那无一不让他心动的面容。 “是多久之前呢?不是很重要,就略过不提吧。总之,那真是一个……甜蜜的,足以让我回味现在,还能一直回味下去的美梦啊。” “在梦里,把老师压在我的身下。” “老师接受了我的吻,让我在你的脖子,锁骨,胸前,腰下,大腿深处……都留下吻痕。你还很顺从地打开腿,让我进入了你的身体。” “都怪我太高兴了,过了这么久,有些忘记老师你被我抓住漂亮的银翻过身,从后面不停顶弄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了。不过,大致也能想象得出来,肯定格外让人心醉。” “唔,醒来之后,也是勃.起的。” 如此没有廉耻之心,对着春梦的对象说出梦的内容,还炫耀一般地大加描述—— 奥兹曼迪亚斯确实是一个大胆,或者说,坦陈得过分的人。 他是真的不觉得这是羞耻的。 有什么值得羞耻?他就是这么想。 ——想要他。 ——想要,非常、非常想要。 ——把梦的情景变作现实,亲眼看到他露出梦中记不清的醉人神情,才是最好的。 面前是他的心上人,他借此来证明自己对他的爱绝不虚假,同时,也是不加掩盖地表露自己的渴望。 …… …… “滚吧。” 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字音便冷得足以结冰。 一拳。 在光是听着就让人全身骨头寒的轰隆巨响过后。 世界终于清净了。 这一年的奥皮特节,注定要比往年更加引人注目。 经历过统治埃及十数年的前任法老塞提逝世的悲痛,新任法老的登基仪式就在此刻盛大举行。 前王子,也就是现在即将登基的法老奥兹曼迪亚斯,今年刚满二十五岁,正值盛年,英姿勃勃。 他的智慧和勇猛自许多年前就被满心期待的子民们熟知,除却年轻的法老到现在还未成婚这一点外,没有任何地方不让他们满意。 登基仪式就在古老而恢弘的太阳神庙举行,巨船承载着法老与太阳神的雕像,沿尼罗河向下漂泊,一直驶向路克索神庙。 沿岸是仿佛可以抵达天边的欢呼声,年轻法老来到同样古老的巨大神庙前,似是突兀地停顿了片刻,才释然进入神庙的殿内。 这是埃及传承百年下来的肃穆仪式。 法老进入神殿内,接受荷鲁斯神的洗礼,从此之后,便作为神的化身统领国家。 在十几年前,奥兹曼迪亚斯的父亲塞提即位时,也没有例外地完成了这些步骤。 今天就轮到新任法老了。 为了这一次的登基大典,年轻的法老奥兹曼迪亚斯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来筹备。 他穿戴着繁琐精美的王室服饰,腰间与腕间都配上黄金的配件,耳边同样戴上了金质的耳坠。 体格高大身姿挺拔的法老,炽金的双目在神殿内点燃的火光照拂下丝毫不显逊色。他把象征王权的权杖拿在手中,权杖的地步时时撞击到地砖,便出一声声空灵的响动。 不知为何,他的步伐很快,把随行之人丢在了后面,只留给他们一个被微晃的白色披肩遮挡的背影。 “关上门。” 进入内殿后,奥兹曼迪亚斯如此威严地说。 守在门边的侍从不敢质疑,当即便将沉重的石门合上。内殿中,只留下年轻的法老一人。 他的面前,是正用单眼俯视着他的鹰头人身神像。 太阳的光线不知从神殿顶部的哪个地方穿透进来,直直地将矗立在神像之前的法老笼罩。 不知时间流逝,只有光线倾斜进来的弧度在慢慢地偏移,等到法老的身周少去了那丝丝缕缕耀眼的金边—— 神殿内,传响起了宛如大地崩塌的轰鸣。 继而,不止是在神殿外围等候的随从,等在尼罗河岸边遥望的平民们,也看到了自神殿内四散开来、印刻在天边的璀璨金芒。 法老冷酷而高傲的宣告也到来了: “余乃太阳神拉之子,也是其在人间的化身。” “在太阳之下叩拜吧,对这片大地唯一的统治者,至高无上的神王。” …… “太阳神的化身,至高无上的神王……唔,还真会说啊。” 这个声音在空旷的内殿出现之时,便无可避免地开始了回响。 原本还停留在神像前,垂下眼帘,不知在思索什么的法老猛然间睁眼,回身向后看去,却意外地没有对胆敢擅闯神殿之人的勃然大怒。 他那不威自怒的庄严面容上,就如同冰雪消融,一下子抛开了对外的威慑和冷漠,唇边浮出了颇为柔和的笑意。 “你来了。” 奥兹曼迪亚斯微笑着说。 “余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正式成为大地的统治者的余,与六年前相比更加成熟的余,是否能得到你的认可,再得到你的心呢?” 前半句还算正常,可以说是自傲的展现,结果,最后那半句就突然一下变了滋味。 “毫无长进,你是开屏的公孔雀么?不对,用这个来比喻还把我自己也贴进去了。” 来人很是嫌恶地切了一声,对由至高无上的法老亲口说出的甜言蜜语只觉得恶心。 如果不是有无比明确的目的,他肯定不会想要再看到这个混账小子,多看一眼都会气不顺。 “我有事要问你,回不回答你自己决定。”埃迪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自愿回答当然好,节约时间。如果不愿意,那就只好采取暴力了。反正对着这个家伙,怎么揍都不解气。 出乎意料,对方说:“余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用担心,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余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哦。”埃迪并不感动:“那你可以开始说了。” 奥兹曼迪亚斯在开口之前,就要先向出现在内殿入口前的一根石柱旁边的男人走去。 六年未见,他对他的思念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去,反而愈加浓烈,若是再不能倾泻,就要蓬勃而出。 然而—— 埃迪:“站住。回答问题就好好回答你的,动弹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盯出花儿来:“想你。不走近一点,什么都说不出来。” 埃迪又被肉麻了一下,恶心得不行:“给我站着!少说屁话。” 奥兹曼迪亚斯趁着他话音未落,大步往前跨了一下,急剧缩小距离后,就乖乖地站着不动了。 “埃迪,你这几年去见了妮菲塔丽,见了摩西,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怕克制不住把你弄死。” “欠我的礼物呢,今天是不是应该加倍地补上?” “喂,我让你说这些了?” 在埃迪的耐心就要被全部消磨掉之前,奥兹曼迪亚斯恰到好处地住嘴了。 这大概就是他得到的长进之一——已经没有六年前的他那么冲动,并且,在完全摸清楚了男人的底线的前提下,不介意把自己的底线放低一下。 “我知道了,十二年前,你来埃及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待今天。” “哦?” “你在利用我呢。等到我登基成为法老,就来确定,自称神在人间的化身的法老,是否真的在这一天得到了太阳神的传承和力量。” “没错。”埃迪承认了:“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得到了。” 奥兹曼迪亚斯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悠悠地叹息。而在叹息过后,他正色,眼中光华闪动。 “毫无疑问,此时的余,确实得到了传承。从今日起,便是人间唯一的神王。” “只要是有阳光照耀的土地,其上生的所有事,余都会知晓。” 换了自称后,他便是以法老王的身份再跟埃迪说话,“其中自然包括你,埃迪。你这千百年的追寻,余……” “那就请你为我解惑了。”埃迪仿若没看见浮现在法老脸上的复杂神色,淡淡道。 “……” 奥兹曼迪亚斯果真把他知道的所有内容都告诉了埃迪。 如今的时代,神确实还存在,但却身处于凡人无从得知、更无法靠近的遥远之地。只能注视,或者通过间接与凡间的人类建立联系,来施以影响。 与埃及人信仰的太阳神建立联系的人类,自然就是法老。 不过,并非每一个法老都能得到神的传承力量,还是要有天赋的区分。 比如奥兹曼迪亚斯的父亲塞提,就只是在登基仪式的那一天聆听到了声音。 那个时候,神向他传达的就是,人类中最强大的男人将要来到他的国土。如果善待那个男人,他将会为未来的埃及,以及他的儿子奥兹曼迪亚斯免去一场灾祸。 这也就是塞提当初会对埃迪那般恭恭敬敬的原因。 至于奥兹曼迪亚斯,显然,他就是属于完全能够接纳传承,成为神王的法老。 古往今来,只此一人。 ‘免去灾祸……’ 埃迪对于这个词稍有些在意,但心念一转,面上并没有显露出异样。 他又问奥兹曼迪亚斯:“神所在的空间,人类真的不能抵达?” “你是不行的,放弃吧。”奥兹曼迪亚斯道:“余死后,倒是可以乘坐太阳船前往。” 埃迪不理他,继续问:“除了你们这种传承,神要接触人间,还有别的方式么?” “寻找信徒,依附在信徒身上。”奥兹曼迪亚斯道:“但这个方法局限性更大。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被选做俯身的对象,而且,神只能通过信徒的眼睛看到他们想让他看到的画面,一旦俯身之人信仰不在坚定,神也就无能为力了。” “唔……” 明白了。 想知道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了。 埃迪的面上依旧没有显露出什么,在得到所有答案之后,他更是没有再看奥兹曼迪亚斯,毫不犹豫就要离去。 “埃迪!” 奥兹曼迪亚斯叫住了他。 也不管男人强调的站在原地不动,法老几步跨上前来,果断而坚毅地抓住了男人的披风一角。 “难道如今的余还不能让你正视?你当初答应余要留下,等待余越你,一直到余的生命耗尽为止——” 他顿了顿,换了个低落的语气,也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老师,留下吧。即使要让我收住对你的爱慕,从此只把你当做我的长辈和朋友也可以!” “你答应了我,就不要食言。” “……” 想把不管长多大都这么烦人的小子又一次不客气地丢开的手,很是不情愿地停下了。 男人冰冷的面庞上多出了一丝僵硬,内心有多气恼有多无奈,只有自己才知道。 埃迪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跟他说话,还得把话挑明才行。 最关键的是,他说好要做到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自己都无法容忍自己食言。 奥兹曼迪亚斯就是挑得太明了,还把自己那无论何时都火热着的赤诚之心毫无掩饰地向他敞露,才让埃迪像现在这样烦躁。 “老师,老师,老师。” “……” “老师,老师……” “行了!我真是受不了你这小子。” 埃迪实在是气极。 “在你确实不再得寸进尺的前提下——好吧,奥兹曼迪亚斯。” 他拍开还拽着自己披风的爪子,冷声道:“只要你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就考虑考虑要不要留下。” 奥兹曼迪亚斯精神一振:“要什么?我一定给你找来!” “唔……” 一时有些难想。 埃迪微微垂眸,似是想到了相当久远的过去,眼中恍惚了一瞬,才缓声道:“给我一只鹰吧。” “能通人性的,最是神勇的鹰。当然,你找来的到底何不合格,还要我说了算。” “好。” 奥兹曼迪亚斯又笑了起来。 “我会让你满意,也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我……的老师啊。” 似有几个字音太轻,以至于分辨不出。 后面真正的内容,其实是—— 我,深·爱·的老师啊。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订阅率不够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  便提前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  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  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  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  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  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  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  他觉得,  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  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  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  其中有好奇,  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埃迪的脸上。 埃迪就这么靠着他,凌乱的银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坠到胸前去。男人还垂着眼帘,隐约与月光同色的面颊浮现出象征着酒意的微红,又让向来凌厉的面容软化。 “你这家伙,总算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不让本王觉得那么刺眼了。” 不知不觉间,王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在男人难得安静下来的脸上停留。 但是,他又在下一刻收回,目光微凛,继而转向前方。 恩奇都,就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订阅率不够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  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  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  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  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  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  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现多说什么,  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  最后,  才蹲下来,  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  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  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  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  但按照常理,  埃迪就算睡得再死,  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现,等可以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订阅率不够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  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  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  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  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  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  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  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  就在眼前。 沉默,  沉默,  沉默之中,  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  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  身体崩溃的度正在加快,  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  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  而已。” 这个时候,  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现,恩奇都漂亮的绿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按照设想,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订阅率不够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  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  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  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  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  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  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  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  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  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现了,恩奇都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订阅率不够  就比如……此时,  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现多说什么,  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  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  最后,  才蹲下来,  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  没有多余的变化,  但却伸出一根手指,  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  但按照常理,  埃迪就算睡得再死,  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  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  恩奇都啊。然后,  嘀咕着歪了一下头,  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受地域位置的影响,这片区域的气温向来偏高,人们的衣着自然也以清凉为主。这一点,从乌鲁克城内的人们的打扮就能看出来。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订阅率不够 “王啊,  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  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  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  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  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  无论什么灾祸,  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  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  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  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  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  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  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  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  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  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要是哪天被逮住,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现,等可以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订阅率不够  鹰在兴奋地大叫,  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  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  这家伙抖了抖翅膀,  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  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  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  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  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  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  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  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  打死!” 说是这么说,  打却没有真打,  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现,等可以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级——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订阅率不够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  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  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下一秒,  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  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  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  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  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  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  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  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  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现了,恩奇都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此前有传遍整个城邦的王之逸闻做铺垫,人们知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就是吉尔伽美什王新结交的好友,却不知道埃迪此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也难怪,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 “嗯!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有趣的事儿怎么可以把我漏掉呢,是吧?” 其实,讨伐的对象不是芬巴巴那种级别的魔兽,让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再加一个埃迪,完全是浪费。 可见到某人这还没有得到赞同就自顾自地骄傲起来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就不说了,即使是恩奇都,也不禁莞尔一笑。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虽然觉得,真的是大费周章。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订阅率不够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  也省去了热血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  他此番死去,  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  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  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  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  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  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  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  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  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  埃迪大人,  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  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  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 ……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 “女神,我把你心爱的宠物还给你了。” 山巅的风吹起了他的银。 埃迪张口,刚好咬住了被吹到自己脸前的几缕丝。 咯嘣一声,他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那只胳膊接了回去,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把口中的头吹掉。 “不得不说。” 从他的眼里看不见悲伤,因为悲伤早已经被更加沉重的晦色覆盖,暗流在本应璀璨生辉的金眸中涌动。 “就这腐烂之后丑恶的样子,跟您,真是一模一样啊。”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第十章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黑起来。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订阅率不够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  要是哪天被逮住,  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  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  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  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  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  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  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  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  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  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  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  面色严肃,  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现,等可以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请求自己的父神放出天之公牛之前,伊什塔尔就从父神口中听说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 那个名字的主人只是区区人类,何德何能让尊贵的神主以告诫的口吻提及?骄纵惯了的伊什塔尔并没有把那番告诫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就抛在了脑后。 不过,在她真正见到那个人类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一点点。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吉尔伽美什要去冥界。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不用多说,埃迪便与他同去。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订阅率不够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  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  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  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  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  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  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  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  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  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  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  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  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  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  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由石砖堆砌而起的神庙高高在上,足以容纳千人的空间如今便无比拥挤。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而殿外,人们全都涌上街头,面向神庙跪拜祈祷,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订阅率不够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  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  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  很可惜,  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  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  虽然可以突破到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  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  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  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污浊不堪,  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  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  又宛如一片轻羽,  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  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 银。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订阅率不够  就结果而言,  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而那个人类,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炽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  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  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  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  然而,  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  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  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  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  她又拉开了弓,  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  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  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 ……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在王带着外人进入乌鲁克王城之初,祭司的占卜就得到了不祥的结果。 “他不是外乡人,他是来自异世,无所归依的流浪者。”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订阅率不够  可是,  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  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  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  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  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  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  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  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  第一次,  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  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级——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订阅率不够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  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  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  但到了后来,  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  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现了,恩奇都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第九章 即使穿着鞋,也能感受到脚底介乎于土壤与砂砾之间的土地,现在的温度有多高。 受地域位置的影响,这片区域的气温向来偏高,人们的衣着自然也以清凉为主。这一点,从乌鲁克城内的人们的打扮就能看出来。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突兀地一顿。 继而,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订阅率不够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  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  而殿外,人们全都涌上街头,面向神庙跪拜祈祷,  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  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  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  埃迪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挤在了人堆里,  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  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  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  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  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  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那些花都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生长在哪里?是不是距离乌鲁克十分遥远,远到出他曾经踏足过的土地。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和王的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任谁来看,都会没有任何异议地认定,恩奇都真的很美, 他有着无法分辨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青涩躯壳,白袍加身,绿色的长间隐有淡淡的光辉闪动,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更是美貌无比。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级——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和王的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这也难怪,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订阅率不够  第六章 “——事情就是这样。” “这家伙,一直跟在我身边儿的小弟。因为那天我让它自己去周围飞一圈,  打探打探情况,  所以你和吉尔伽美什才没有看到它。” 带着巨大阴影从天而降的鹰,  此时已然离开了恩奇都,  站在了埃迪的肩上。也就是男人身形强健高大,才能让这么大的一只鹰稳稳地落脚。 埃迪给恩奇都介绍完,  就将矛头指向了“小弟”。 “喂,  卢卡斯,  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  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  埃迪说了是小弟,  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  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虽然才见到没多久,  但这个念头似乎打一开始就出现了,  自此很难再掩下去。 卢卡斯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男人。 嗯…… 恩奇都:“啊,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岂料话音再轻,  也被前一秒还在谴责自家的鹰玩忽职守的埃迪听到了。 埃迪:“和谁一模一样?” 卢卡斯:“噶?” 一人,一鹰,  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 从鹰的小脑袋上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  但是,  只要看它那对几乎和埃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珠—— 纯粹得容不下一丝污垢的金色,其间,似还隐藏着无法容人直视的光芒。 同样的眼神,放在鹰这里,就是作为天生狩猎者的猛禽自带的犀利目光。而若是镶嵌在人的眼中,那股霸道不变,反而更加气势逼人。 当然了——相同之处,似乎还是不止于此。 恩奇都仍在沉吟。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得到一些头绪了,但又一时很难组织好语言来形容。 恰好就在这时候,埃迪没等到恩奇都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说,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那也就是恩奇都之前问起的事儿。 “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灾祸’?指的就是这家伙,卢卡斯这个笨蛋对吧?” 他转过去,询问还没有散去的那几个城民。 显然,埃迪问起来时相当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但他刚一开口,本就对他的突然而至面露紧张的人们神色顿僵,第一时间埋头不与他对视,此后,更不用说要回答了。 埃迪:“……” 面对这一情况,埃迪也开始无奈了。 不过,他无奈的原因,不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他要是能够意识到就谢天谢地了,而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受到欺负的债主们不好意思开口,当着他的面数落卢卡斯的罪状。 “好吧好吧,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 自家小弟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最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老老实实站在埃迪肩上的卢卡斯突然高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直冲云霄……嗯,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冲上去了。 它的度快,埃迪的反应比它还快。 眼睛不眨,甚至连表情也一点没变,埃迪直接伸手抓着卢卡斯的爪子,把试图逃跑的卢卡斯硬生生拖了回来。 卢卡斯:“噶!噶!噶!!!” 这声音既尖锐又凄凉,透露出卢卡斯内心强烈的想要离埃迪越远越好的期望。 然而,埃迪一边骂它:“笨蛋!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地方不是老家,不要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就带走!你是鹰还是龙啊!”一边将就着抓住爪的姿势,倒提起卢卡斯,把半人多高的鹰抖袋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甩。 卢卡斯不甘的哀鸣还在继续,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天……呐……” “这么多东西,都被它藏到哪儿了?” 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是有无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卢卡斯的翅膀下面抖了出来,里面有小花环,手镯,布绢,石板的碎片……总而言之,什么小东西都有,共同点在于,它们要么做工精致,要么花纹好看,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光。 卢卡斯的翅膀底下显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但事实却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被埃迪甩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含了不能直接丢到地上的易碎品,一个小小的罐子最后被抖落,在它凄惨地落地开花之前,埃迪及时地将它捞在了手里。 埃迪的脚前一片凌乱,不仅喜欢美人、还喜欢抢走一切以鹰的眼光觉得好看的东西的卢卡斯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倔强到底爱咋咋样的强硬姿态。不说别人,反正恩奇都注意到了之后,不禁多看了它——和他一眼。 埃迪:“……” 短暂的沉默。 就目前看来,埃迪的神情已经非常严肃了。 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当他抬起头,看向在恩奇都来前就聚在这里议论卢卡斯的罪责的那些人时,人们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明明占理的是他们这一边,可完全说不出话。就像是下一秒,这个眼神恐怖,浑身都散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就会狞笑一声,把他们全都—— 全都…… “抱歉,实在是抱歉。” 欸? 眼神恐怖的男人话了,但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 埃迪也不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卢卡斯那几根漂亮的、但不知为何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尾羽(由此可见,它已经是惯犯了)。 “卢卡斯就喜欢收集看着漂亮的东西,一不留神让这笨蛋跑出去,结果就是这样——对了,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在哪儿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他把每一样小玩意儿的主人都挨个找到,手里还提着垂头丧气的卢卡斯。 左邻右里嘀咕的“灾祸”,那神出鬼没抢走人们身上、手边等等地方的东西的黑影,真面目就是一只头脑单纯的鹰。 恩奇都一路跟了上去,便现,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还很多。 就比如说,埃迪找到那些人,并不是去还东西的。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大把金币——就跟卢卡斯能在翅膀底下藏住那么多东西一样奇怪,用一枚金币去换原主人所有的,实际上一点也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亏本的交换,可埃迪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吃了亏。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斥责卢卡斯的同时,把所有被卢卡斯顺走的东西都名正言顺地换回来,重新塞进笨蛋小弟的翅膀里。 然而,这吃亏的交换之路,就从大白天一直走到了天黑,他的举动也自然吸引来许多好奇的人围观。 最后的最后,埃迪是跟被卢卡斯抢走了最心爱餐具的苦主大叔谈笑风生地走出家门的。 他仰头一看,看到了正暗的夜色。 “这时间正好。”大叔红光满面,虽然鉴于身高差异,他几乎是被比他高了半截的埃迪架着在走:“小伙子,走!去酒店喝一杯再说!” 埃迪一口答应:“好啊,我还没喝过你们这儿的酒呢。” 不过,在自来熟地去酒店之前,他还叫住了一个人。 “你也一起吧?” “……” “哦,还有熟人吗。”大抵是夜色太暗,长白袍的恩奇都面容不清,看起来更像一个女孩子,大叔直接误解了:“小伙子,那是你心上人?” “是啊,还在追求过程中的心上人。” 在这个角度,只有恩奇都看见了埃迪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丝笑意并不重要,只要看到他那满是深意的目光就足够了。 恩奇都张了张口,结果却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当时并没有出言反驳。毕竟细想下来,埃迪说的确实是事实。 然后—— 他就真的跟着埃迪去酒馆了。 那一晚,简陋而热火朝天的酒馆,气氛喧腾。 因为,在酒馆内的灯光照射下,乌鲁克人民立即就现了和某个眼生的银男人一同迈进酒馆大门的绿少年是恩奇都。 而且,不久之后,又有人来了。 人们抬眼一看,差点把杯子给摔了。 他们敬爱的吉尔伽美什王,居然屈尊来到这等平民聚集之处—— “嘿,吉尔伽美什,你的酒量如何?” “又要来比试么,本王倒是求之不得!虽然是在这样的地方……算了,有本王的两位挚友在此,只限于今夜,就让我尝试一下庶民的酒和夜晚吧。恩奇都,你就不要——” “不要什么。你才是不要小看我啊,吉尔。” 恩奇都说着,也举起了盛满略带谷物残渣的酒液的酒杯。 然后,一饮而尽。 人偶的身体与人类不同,所以,喝得再多,他都不会喝醉。 到了这个时候,恩奇都终于想明白,埃迪和卢卡斯的相似之处要怎么来描述了。 他是很桀骜,但同时,又相当地不拘小节。 他也确实引人生畏,可离得近了才会现。 ——这个男人,有时冷得刺骨,就如他惯用的冰。而大多时候,让人不自禁退缩的原因不是外漏的锋芒,而是,他的耀眼。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埃迪哥哥,你的嘴巴,是被虫子咬破了吗?” 此话一出,埃迪喝进嘴里的酒顿时就喷了出来,气势惊人。 也许打一开始他就不该喝这口酒。 用很尴尬的话来说,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因为消化的器官都没了,食物咽下去,也只会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他是在笑,金色的眼里却闪烁着冰寒的冷意,连带着让人觉得,这个慢慢在扩大的笑容里,明显深藏着血腥的气息。 “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但是,不揍一顿实在是没法顺气啊。” 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省略。 重物撞击到身后的墙壁,还有肉体碰撞出的闷响,在这被欢呼之声淹没的角落,显得并不突兀。 只有就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听得见。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回头或是额外去关注的意思。 他们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进行了仅相隔一米远的对视,这一刻,像是有人额外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点燃了火,油桶也被踹了一脚,让燃料倾撒了一地,势不可挡。 ——你在开玩笑?妈的,是认真的?吉尔伽美什,你他妈居然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闪去过后,回到现实,又没有丝毫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欲望。 不需要说,他只需要用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大抵是脑子灌了铅的笨蛋回神就行了。 于是,城也不用进了,直接换了个地方。 来吧,赤手空拳。对于他们来说,肉体的激烈碰撞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宣泄途径。 他最先将拳头砸来,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留情,宛如有千斤之力,破开空气时似乎还带起了湍急的风声,男人体内所蕴含的爆般的能量也毋庸置疑。 而“狮子”也根本没有闪躲,接住他的拳,也将自己的拳头挥出。 彼此都捏住了对方的拳,两方开始对抗,这就是最纯粹的力量的抗争。 然而——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埃迪之前站都站不稳了,力气自然锐减,跟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男人没有可比之处。但他一点也没有泄气,更不可能就这样服输。 即使是在一时脱力、被人抓住双臂转到另一个方向,以紧紧扣住咽喉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地上——陡然间坠入弱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善罢甘休。 也是一瞬间, 也是用尽全力的最后爆。 埃迪根本不管喉间的窒息感,他扣住吉尔伽美什的头,反而将吉尔伽美什狠狠地摁在自己身下,顿时将局势逆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手因为彻底脱力不住地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流下,他眼前一阵黑,不知是不是让愤怒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了一起。 最开始支撑身体的双手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差点软下,但他咬紧牙关,又勉强地坚持了下去。 还是要这样做。 还是要这样,重重地给这家伙一拳! “不要把我当做你那些随手就能摆弄的收藏,也不要再用这样,让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换成从未被如此压制过、如此羞辱过的那位王的角度,映入他眼中的,应当是相当美妙的画面吧。 被从他眼中浮现出的毫无掩饰的占有、侵略、相对之下不那么明显的爱恋彻底激怒的男人,即使被这般冒犯、已经如此愤怒了,却还是那么信任他,因而难以压抑地失望的男人。 对此,王作出了什么反应,又说了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生气。 血从头顶被磕破的地方涌出,男人又抓起他的头让他把头抬起,艳红的血流便涓涓流下,打湿了王的眼角,却掩不住他大笑时更显得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似乎只说了那一句话,埃迪也只记得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让埃迪一时间更加生气。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啊,就算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屈服于我身下。 ——没关系。想要离开吗?我会找到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从此把你锁住。 …… 回忆就到这里吧,想起的全是不愉快的东西。 埃迪想喝酒也喝不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满心烦躁地跑到这里来。 以前——恩奇都还活着的时候。 他,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时不时会来这个酒馆喝酒。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而他,在解决完乌鲁克的旱灾问题后,也要离去。 “……埃迪哥哥,你要走了吗?” 俏生生的嗓音又在旁边响起,小姑娘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不安。 她小心地拽了拽埃迪的袖子,轻声道:“可以不要走吗,我……还有大家,都希望你留下呀。” “埃迪哥哥来了之后,城里的笑声都变多了。在这之前,大家虽然都很辛苦,但都乐观地想着,等埃迪哥哥你醒过来,和王一起站在我们面前,什么困难都不会把我们打倒。嗯嗯,王也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你留下!” “啊!对了,埃迪哥哥,卢卡斯去哪里了呀?好久好久没看到它了,它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玩了吗?” “……” 埃迪的神色就在这时晦暗了一瞬。 不过,他下一刻就恢复了过来。小姑娘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起身,只在真的走出这里之前,抬手揉乱了她的头。 “我就是要去找卢卡斯啊。不听话的家伙,现在就在那个地方乖乖地等着我去找它。” 他要走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结缘、也是第一次将要远离让他得到如此深厚情感的地方,但告别就免了吧。 这次离去,大概不会再回来。 不仅仅是去找卢卡斯,他的心中,还有更火热、更坚定的目标势必要去追寻。 还要再强一些才行啊。 这样的程度。不够。还要更强。 唔……对了。 不算告别的话,倒是可以留下。 “西杜丽,帮我做件事吧。” “下次,你再见到你们的笨蛋王的时候,就代替我盯着他,不要让他再做什么蠢事了。” 他和他,本来不会有下一次见面。 但是…… 算了。 “下一次”,是在多少年后。 统治乌鲁克数十年,让这个国家越加富饶强盛的贤王,最后死去之时。 带着巨大阴影从天而降的鹰,此时已然离开了恩奇都,站在了埃迪的肩上。也就是男人身形强健高大,才能让这么大的一只鹰稳稳地落脚。 埃迪给恩奇都介绍完,就将矛头指向了“小弟”。 “喂,卢卡斯,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埃迪说了是小弟,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虽然才见到没多久,但这个念头似乎打一开始就出现了,自此很难再掩下去。 卢卡斯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男人。 嗯…… 恩奇都:“啊,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岂料话音再轻,也被前一秒还在谴责自家的鹰玩忽职守的埃迪听到了。 埃迪:“和谁一模一样?” 卢卡斯:“噶?” 一人,一鹰,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 从鹰的小脑袋上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但是,只要看它那对几乎和埃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珠—— 纯粹得容不下一丝污垢的金色,其间,似还隐藏着无法容人直视的光芒。 同样的眼神,放在鹰这里,就是作为天生狩猎者的猛禽自带的犀利目光。而若是镶嵌在人的眼中,那股霸道不变,反而更加气势逼人。 当然了——相同之处,似乎还是不止于此。 恩奇都仍在沉吟。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得到一些头绪了,但又一时很难组织好语言来形容。 恰好就在这时候,埃迪没等到恩奇都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说,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那也就是恩奇都之前问起的事儿。 “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灾祸’?指的就是这家伙,卢卡斯这个笨蛋对吧?” 他转过去,询问还没有散去的那几个城民。 显然,埃迪问起来时相当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但他刚一开口,本就对他的突然而至面露紧张的人们神色顿僵,第一时间埋头不与他对视,此后,更不用说要回答了。 埃迪:“……” 面对这一情况,埃迪也开始无奈了。 不过,他无奈的原因,不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他要是能够意识到就谢天谢地了,而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受到欺负的债主们不好意思开口,当着他的面数落卢卡斯的罪状。 “好吧好吧,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 自家小弟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最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老老实实站在埃迪肩上的卢卡斯突然高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直冲云霄……嗯,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冲上去了。 它的度快,埃迪的反应比它还快。 眼睛不眨,甚至连表情也一点没变,埃迪直接伸手抓着卢卡斯的爪子,把试图逃跑的卢卡斯硬生生拖了回来。 卢卡斯:“噶!噶!噶!!!” 这声音既尖锐又凄凉,透露出卢卡斯内心强烈的想要离埃迪越远越好的期望。 然而,埃迪一边骂它:“笨蛋!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地方不是老家,不要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就带走!你是鹰还是龙啊!”一边将就着抓住爪的姿势,倒提起卢卡斯,把半人多高的鹰抖袋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甩。 卢卡斯不甘的哀鸣还在继续,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天……呐……” “这么多东西,都被它藏到哪儿了?” 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是有无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卢卡斯的翅膀下面抖了出来,里面有小花环,手镯,布绢,石板的碎片……总而言之,什么小东西都有,共同点在于,它们要么做工精致,要么花纹好看,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光。 卢卡斯的翅膀底下显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但事实却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被埃迪甩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含了不能直接丢到地上的易碎品,一个小小的罐子最后被抖落,在它凄惨地落地开花之前,埃迪及时地将它捞在了手里。 埃迪的脚前一片凌乱,不仅喜欢美人、还喜欢抢走一切以鹰的眼光觉得好看的东西的卢卡斯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倔强到底爱咋咋样的强硬姿态。不说别人,反正恩奇都注意到了之后,不禁多看了它——和他一眼。 埃迪:“……” 短暂的沉默。 就目前看来,埃迪的神情已经非常严肃了。 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当他抬起头,看向在恩奇都来前就聚在这里议论卢卡斯的罪责的那些人时,人们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明明占理的是他们这一边,可完全说不出话。就像是下一秒,这个眼神恐怖,浑身都散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就会狞笑一声,把他们全都—— 全都…… “抱歉,实在是抱歉。” 欸? 眼神恐怖的男人话了,但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 埃迪也不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卢卡斯那几根漂亮的、但不知为何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尾羽(由此可见,它已经是惯犯了)。 “卢卡斯就喜欢收集看着漂亮的东西,一不留神让这笨蛋跑出去,结果就是这样——对了,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在哪儿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他把每一样小玩意儿的主人都挨个找到,手里还提着垂头丧气的卢卡斯。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订阅率不够  “喂,  卢卡斯,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  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  埃迪说了是小弟,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  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虽然才见到没多久,但这个念头似乎打一开始就出现了,自此很难再掩下去。 卢卡斯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男人。 嗯…… 恩奇都:“啊,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  岂料话音再轻,也被前一秒还在谴责自家的鹰玩忽职守的埃迪听到了。 埃迪:“和谁一模一样?” 卢卡斯:“噶?” 一人,  一鹰,  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 从鹰的小脑袋上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  但是,只要看它那对几乎和埃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珠—— 纯粹得容不下一丝污垢的金色,  其间,似还隐藏着无法容人直视的光芒。 同样的眼神,放在鹰这里,就是作为天生狩猎者的猛禽自带的犀利目光。而若是镶嵌在人的眼中,  那股霸道不变,  反而更加气势逼人。 当然了——相同之处,  似乎还是不止于此。 恩奇都仍在沉吟。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得到一些头绪了,但又一时很难组织好语言来形容。 恰好就在这时候,埃迪没等到恩奇都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说,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那也就是恩奇都之前问起的事儿。 “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灾祸’?指的就是这家伙,卢卡斯这个笨蛋对吧?” 他转过去,询问还没有散去的那几个城民。 显然,埃迪问起来时相当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但他刚一开口,本就对他的突然而至面露紧张的人们神色顿僵,第一时间埋头不与他对视,此后,更不用说要回答了。 埃迪:“……” 面对这一情况,埃迪也开始无奈了。 不过,他无奈的原因,不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他要是能够意识到就谢天谢地了,而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受到欺负的债主们不好意思开口,当着他的面数落卢卡斯的罪状。 “好吧好吧,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 自家小弟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最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老老实实站在埃迪肩上的卢卡斯突然高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直冲云霄……嗯,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冲上去了。 它的度快,埃迪的反应比它还快。 眼睛不眨,甚至连表情也一点没变,埃迪直接伸手抓着卢卡斯的爪子,把试图逃跑的卢卡斯硬生生拖了回来。 卢卡斯:“噶!噶!噶!!!” 这声音既尖锐又凄凉,透露出卢卡斯内心强烈的想要离埃迪越远越好的期望。 然而,埃迪一边骂它:“笨蛋!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地方不是老家,不要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就带走!你是鹰还是龙啊!”一边将就着抓住爪的姿势,倒提起卢卡斯,把半人多高的鹰抖袋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甩。 卢卡斯不甘的哀鸣还在继续,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天……呐……” “这么多东西,都被它藏到哪儿了?” 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是有无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卢卡斯的翅膀下面抖了出来,里面有小花环,手镯,布绢,石板的碎片……总而言之,什么小东西都有,共同点在于,它们要么做工精致,要么花纹好看,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光。 卢卡斯的翅膀底下显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但事实却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被埃迪甩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含了不能直接丢到地上的易碎品,一个小小的罐子最后被抖落,在它凄惨地落地开花之前,埃迪及时地将它捞在了手里。 埃迪的脚前一片凌乱,不仅喜欢美人、还喜欢抢走一切以鹰的眼光觉得好看的东西的卢卡斯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倔强到底爱咋咋样的强硬姿态。不说别人,反正恩奇都注意到了之后,不禁多看了它——和他一眼。 埃迪:“……” 短暂的沉默。 就目前看来,埃迪的神情已经非常严肃了。 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当他抬起头,看向在恩奇都来前就聚在这里议论卢卡斯的罪责的那些人时,人们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明明占理的是他们这一边,可完全说不出话。就像是下一秒,这个眼神恐怖,浑身都散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就会狞笑一声,把他们全都—— 全都…… “抱歉,实在是抱歉。” 欸? 眼神恐怖的男人话了,但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 埃迪也不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卢卡斯那几根漂亮的、但不知为何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尾羽(由此可见,它已经是惯犯了)。 “卢卡斯就喜欢收集看着漂亮的东西,一不留神让这笨蛋跑出去,结果就是这样——对了,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在哪儿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他把每一样小玩意儿的主人都挨个找到,手里还提着垂头丧气的卢卡斯。 左邻右里嘀咕的“灾祸”,那神出鬼没抢走人们身上、手边等等地方的东西的黑影,真面目就是一只头脑单纯的鹰。 恩奇都一路跟了上去,便现,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还很多。 就比如说,埃迪找到那些人,并不是去还东西的。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大把金币——就跟卢卡斯能在翅膀底下藏住那么多东西一样奇怪,用一枚金币去换原主人所有的,实际上一点也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亏本的交换,可埃迪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吃了亏。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斥责卢卡斯的同时,把所有被卢卡斯顺走的东西都名正言顺地换回来,重新塞进笨蛋小弟的翅膀里。 然而,这吃亏的交换之路,就从大白天一直走到了天黑,他的举动也自然吸引来许多好奇的人围观。 最后的最后,埃迪是跟被卢卡斯抢走了最心爱餐具的苦主大叔谈笑风生地走出家门的。 他仰头一看,看到了正暗的夜色。 “这时间正好。”大叔红光满面,虽然鉴于身高差异,他几乎是被比他高了半截的埃迪架着在走:“小伙子,走!去酒店喝一杯再说!” 埃迪一口答应:“好啊,我还没喝过你们这儿的酒呢。” 不过,在自来熟地去酒店之前,他还叫住了一个人。 “你也一起吧?” “……” “哦,还有熟人吗。”大抵是夜色太暗,长白袍的恩奇都面容不清,看起来更像一个女孩子,大叔直接误解了:“小伙子,那是你心上人?” “是啊,还在追求过程中的心上人。” 在这个角度,只有恩奇都看见了埃迪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丝笑意并不重要,只要看到他那满是深意的目光就足够了。 恩奇都张了张口,结果却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当时并没有出言反驳。毕竟细想下来,埃迪说的确实是事实。 然后—— 他就真的跟着埃迪去酒馆了。 那一晚,简陋而热火朝天的酒馆,气氛喧腾。 因为,在酒馆内的灯光照射下,乌鲁克人民立即就现了和某个眼生的银男人一同迈进酒馆大门的绿少年是恩奇都。 而且,不久之后,又有人来了。 人们抬眼一看,差点把杯子给摔了。 他们敬爱的吉尔伽美什王,居然屈尊来到这等平民聚集之处—— “嘿,吉尔伽美什,你的酒量如何?” “又要来比试么,本王倒是求之不得!虽然是在这样的地方……算了,有本王的两位挚友在此,只限于今夜,就让我尝试一下庶民的酒和夜晚吧。恩奇都,你就不要——” “不要什么。你才是不要小看我啊,吉尔。” 恩奇都说着,也举起了盛满略带谷物残渣的酒液的酒杯。 然后,一饮而尽。 人偶的身体与人类不同,所以,喝得再多,他都不会喝醉。 到了这个时候,恩奇都终于想明白,埃迪和卢卡斯的相似之处要怎么来描述了。 他是很桀骜,但同时,又相当地不拘小节。 他也确实引人生畏,可离得近了才会现。 ——这个男人,有时冷得刺骨,就如他惯用的冰。而大多时候,让人不自禁退缩的原因不是外漏的锋芒,而是,他的耀眼。 请求自己的父神放出天之公牛之前,伊什塔尔就从父神口中听说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 那个名字的主人只是区区人类,何德何能让尊贵的神主以告诫的口吻提及?骄纵惯了的伊什塔尔并没有把那番告诫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就抛在了脑后。 不过,在她真正见到那个人类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一点点。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和王的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第十二章 按照设想,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订阅率不够  第七章 结果,  一天就这么过去,  直到夜色被曙光取代,  恩奇都也没能向埃迪问出他之前颇为在意的问题。 那些花都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生长在哪里?是不是距离乌鲁克十分遥远,远到出他曾经踏足过的土地。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  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  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  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  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  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  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  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  在人们的见证之下,  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  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  恩奇都的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和王的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他不是外乡人,他是来自异世,无所归依的流浪者。”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埃迪在第一时间就现了,自己目前是在一个阴暗的地牢里。 整间监牢是由石头砌成,就只在墙面的高处留了一块砖大小的缝隙当做窗,能让稀少的光亮钻入其中。此外,牢房里没有床,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就只有铺在地上的几层烂草根,还有——才从烂草根堆上睡醒的他。 对于这里的恶劣环境,埃迪表示很介意。 他当初仰头倒下就睡过去了,对自己醒来之后会怎样毫无担心,当然,也更不担心自己直接睡在没有遮拦的野外会被野兽或者猛禽当做尸体吃掉。 现在醒了,现自己没在野外,而是在不知位处于哪儿的“室内”,埃迪盘腿坐起来,只一想,就猜出了个大概。 “唔,恩奇都不舍得让我流浪街头,才把我带回来啦。” 他先是喜滋滋地想,随后,神色又严肃了起来。拧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对某个路人的嫌弃。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订阅率不够 穿过城区,  回到王宫,  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  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  悲伤,  沉痛,挣扎,  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  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  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  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  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  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  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  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  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  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而这次,人们从家中走出来,在道路两旁默默地伫立,也是默默地注视着王从远方归来。 尘土让他的金变得黯淡,王那双总是高傲而气势逼人的赤眸在无言之中沉寂。他把那个男人抱在怀中,又用残破的披风盖住了男人此时最为脆弱的模样。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第十四章 真实和虚妄,应当如何区分才好? 也许,根本就不能用“虚妄”来定义。因为都是真的,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生过的事情。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订阅率不够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  披风底下,  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  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  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  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  虽然我惯用的是冰,  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  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  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  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  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  突兀地一顿。 继而,  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  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  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 那古怪的哧哧声正是在此刻出现。 埃迪一动未动,只是笑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恩奇都缓慢展露出错愕的脸。 他的背后,冰锥从蛇怪的体内凭空而生,卷起咆哮的血柱,从内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坚不可破的蛇皮。 冰锥沐浴着鲜血林立,而血未能喷射,全被凝结成另一尊冰锥,屹立在那里,形成了惊人却又带起异样美感的奇景。 “这样就可以了。”他很满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变成冰,之后就能随随便便摆弄了——怎么样,不会溅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过刹那的收缩。 跟惊讶无关,那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无可阻挡地撞击到心底的一丝撼动。 此时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最近的这段时间。最初出现在他和吉尔眼中的埃迪,就跟如今一样——不,不对,还要差一些,但却尤为相似。 因为埃迪只漏出了在他心头燃烧的熊熊烈火之中极其细微的一缕。之前相处的时候他在若无其事,而此时,说是不甘于平静也好,说是本就不好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也好—— 从短暂的目光对撞中,那一丝与寒冷截然不同的火焰似是要将恩奇都包围,把他只有空白的心强势地融化。 恩奇都甚至没能看到血凝成的冰锥破体内出的景象,因为埃迪就在这里,根本不容许他的视线偏移。 虽然他其后就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收敛了锋芒。 “你战斗的时候很美,让我能更敬重你,更欣赏你。”埃迪说:“可我又不喜欢看到你那时的样子。” 恩奇都问:“为什么?”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很奇怪,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啦。” 应该更鲜活一点。 应该更温暖一点。 怎么想,都不应该是那副冷冰冰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吧。 于是,埃迪向恩奇都伸出了手:“解决了,我们下去?” 恩奇都看了看这只平稳伸出、不握住他就绝不会收回去的手,似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给出了回应。 等作出这番表演(没错,在被丢下的孤零零的王眼里,那就是莫名很碍眼的表演)的两人跳下,落到吉尔伽美什面前时,就见这人正用颇为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们。 埃迪:“……” 这个笨蛋王(没错,这就是埃迪在私底下给第一要好的挚友取的外号)在干啥。 他稍作思量,猜测着,难道吉尔伽美什——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心里不平衡? 事实真相肯定不是这样,但以埃迪的脑回路只能猜到这个。 他很是苦恼了一阵。 行吧行吧,虽然他只想对恩奇都这样,但挚友的感情也得照顾照顾。 于是,埃迪又伸手,摸了摸吉尔伽美什的脸。 “这下可以不用瞪我了吧?多大的人了,幼稚!” 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 “滚!” 不用赘述,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够描述他。 埃迪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他就是小说的主角之一。但事出意外,这本小说坑了,书的世界由此支离破碎。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订阅率不够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  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  他此番死去,  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  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  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  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  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  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  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  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  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  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  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  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  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 ……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 “女神,我把你心爱的宠物还给你了。” 山巅的风吹起了他的银。 埃迪张口,刚好咬住了被吹到自己脸前的几缕丝。 咯嘣一声,他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那只胳膊接了回去,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把口中的头吹掉。 “不得不说。” 从他的眼里看不见悲伤,因为悲伤早已经被更加沉重的晦色覆盖,暗流在本应璀璨生辉的金眸中涌动。 “就这腐烂之后丑恶的样子,跟您,真是一模一样啊。” ——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 ——有什么资格,敢杀死天之公牛,玷污神明的威严!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订阅率不够  他有着无法分辨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青涩躯壳,  白袍加身,绿色的长间隐有淡淡的光辉闪动,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更是美貌无比。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  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  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  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  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  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  我没有性别,  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  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  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  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  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  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级——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订阅率不够 就结果而言,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  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  而那个人类,  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  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  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炽烈,  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  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  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  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然而,  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  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  不要注视他,  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  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  她又拉开了弓,  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  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  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 ……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第十章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性交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这是一年之后,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第一次对话。 吉尔伽美什的外表没有变化,略有改变的,应当是外表之下的气质。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同时,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我还是喜欢黑色,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 交谈之间,埃迪似是想要和挚友碰一次拳。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抬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蠢货。”王低声说,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担忧或是同情之色。 除却他本身就不能露出这些愚蠢的表情外,吉尔伽美什无比清楚,任何怜悯,都是对这个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就足够了。就像,一开始他们的那场比试过后。 埃迪也是像这样将他扶起。 “……”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的用意后,唇边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边。 “谢啦。” 他的眼帘微垂了一点,明明是这么简单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强行要让他合眼。 最后还是抬起来了。这是肯定的。 “真不习惯啊,走个路都轻飘飘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过去……” “废话!”吉尔伽美什几乎是托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脸色终于黑了下来,没好气地道:“身上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你还能醒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埃迪道:“醒肯定能醒过来,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是不会死的呀。只是……没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吉尔伽美什早就明白了。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姗姗来迟的“雨”就在刚才停了。 他们从城外需要灌溉的田野回来,旁经干涸了一年终于重新流淌起来的小河,便一步步地向城内走去。 还没进城,就听到从城内爆而起的欢呼声,轻快雀跃的音乐也在奏响,比埃迪曾经亲历过的春祭当场还要热闹。 两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登上城墙,从高处往里面眺望。 果真是这样啊。 冰水化作的雨湿润了皲裂的土地,其间似乎还蕴含着磅礴生机,让嫩绿的细芽从缝隙中钻出。 人们早已用各种器皿接满了雨水,所有能看到的面庞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雨水同样洗去了压在头顶一年之久的阴翳,让一切焕然一新。 “……不错。” 埃迪看着前方,笑着道:“不愧是你的乌鲁克啊。” “所以当时才告诉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这里的人。”吉尔伽美什随口道,目光却近乎赤/裸地停顿在某一处,未能被目光向前的当事人察觉。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订阅率不够  用很尴尬的话来说,  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因为消化的器官都没了,食物咽下去,也只会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  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  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  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  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  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  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  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  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  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  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  回来回来,  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  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  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  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他是在笑,金色的眼里却闪烁着冰寒的冷意,连带着让人觉得,这个慢慢在扩大的笑容里,明显深藏着血腥的气息。 “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但是,不揍一顿实在是没法顺气啊。” 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省略。 重物撞击到身后的墙壁,还有肉体碰撞出的闷响,在这被欢呼之声淹没的角落,显得并不突兀。 只有就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听得见。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回头或是额外去关注的意思。 他们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进行了仅相隔一米远的对视,这一刻,像是有人额外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点燃了火,油桶也被踹了一脚,让燃料倾撒了一地,势不可挡。 ——你在开玩笑?妈的,是认真的?吉尔伽美什,你他妈居然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闪去过后,回到现实,又没有丝毫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欲望。 不需要说,他只需要用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大抵是脑子灌了铅的笨蛋回神就行了。 于是,城也不用进了,直接换了个地方。 来吧,赤手空拳。对于他们来说,肉体的激烈碰撞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宣泄途径。 他最先将拳头砸来,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留情,宛如有千斤之力,破开空气时似乎还带起了湍急的风声,男人体内所蕴含的爆般的能量也毋庸置疑。 而“狮子”也根本没有闪躲,接住他的拳,也将自己的拳头挥出。 彼此都捏住了对方的拳,两方开始对抗,这就是最纯粹的力量的抗争。 然而——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埃迪之前站都站不稳了,力气自然锐减,跟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男人没有可比之处。但他一点也没有泄气,更不可能就这样服输。 即使是在一时脱力、被人抓住双臂转到另一个方向,以紧紧扣住咽喉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地上——陡然间坠入弱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善罢甘休。 也是一瞬间, 也是用尽全力的最后爆。 埃迪根本不管喉间的窒息感,他扣住吉尔伽美什的头,反而将吉尔伽美什狠狠地摁在自己身下,顿时将局势逆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手因为彻底脱力不住地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流下,他眼前一阵黑,不知是不是让愤怒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了一起。 最开始支撑身体的双手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差点软下,但他咬紧牙关,又勉强地坚持了下去。 还是要这样做。 还是要这样,重重地给这家伙一拳! “不要把我当做你那些随手就能摆弄的收藏,也不要再用这样,让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换成从未被如此压制过、如此羞辱过的那位王的角度,映入他眼中的,应当是相当美妙的画面吧。 被从他眼中浮现出的毫无掩饰的占有、侵略、相对之下不那么明显的爱恋彻底激怒的男人,即使被这般冒犯、已经如此愤怒了,却还是那么信任他,因而难以压抑地失望的男人。 对此,王作出了什么反应,又说了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生气。 血从头顶被磕破的地方涌出,男人又抓起他的头让他把头抬起,艳红的血流便涓涓流下,打湿了王的眼角,却掩不住他大笑时更显得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似乎只说了那一句话,埃迪也只记得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让埃迪一时间更加生气。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啊,就算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屈服于我身下。 ——没关系。想要离开吗?我会找到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从此把你锁住。 …… 回忆就到这里吧,想起的全是不愉快的东西。 埃迪想喝酒也喝不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满心烦躁地跑到这里来。 以前——恩奇都还活着的时候。 他,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时不时会来这个酒馆喝酒。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而他,在解决完乌鲁克的旱灾问题后,也要离去。 “……埃迪哥哥,你要走了吗?” 俏生生的嗓音又在旁边响起,小姑娘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不安。 她小心地拽了拽埃迪的袖子,轻声道:“可以不要走吗,我……还有大家,都希望你留下呀。” “埃迪哥哥来了之后,城里的笑声都变多了。在这之前,大家虽然都很辛苦,但都乐观地想着,等埃迪哥哥你醒过来,和王一起站在我们面前,什么困难都不会把我们打倒。嗯嗯,王也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你留下!” “啊!对了,埃迪哥哥,卢卡斯去哪里了呀?好久好久没看到它了,它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玩了吗?” “……” 埃迪的神色就在这时晦暗了一瞬。 不过,他下一刻就恢复了过来。小姑娘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起身,只在真的走出这里之前,抬手揉乱了她的头。 “我就是要去找卢卡斯啊。不听话的家伙,现在就在那个地方乖乖地等着我去找它。” 他要走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结缘、也是第一次将要远离让他得到如此深厚情感的地方,但告别就免了吧。 这次离去,大概不会再回来。 不仅仅是去找卢卡斯,他的心中,还有更火热、更坚定的目标势必要去追寻。 还要再强一些才行啊。 这样的程度。不够。还要更强。 唔……对了。 不算告别的话,倒是可以留下。 “西杜丽,帮我做件事吧。” “下次,你再见到你们的笨蛋王的时候,就代替我盯着他,不要让他再做什么蠢事了。” 他和他,本来不会有下一次见面。 但是…… 算了。 “下一次”,是在多少年后。 统治乌鲁克数十年,让这个国家越加富饶强盛的贤王,最后死去之时。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订阅率不够  而又过了一阵,  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  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  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  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  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  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  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  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  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  话音依旧傲慢,  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  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  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  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  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  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性交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突兀地一顿。 继而,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 那古怪的哧哧声正是在此刻出现。 埃迪一动未动,只是笑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恩奇都缓慢展露出错愕的脸。 他的背后,冰锥从蛇怪的体内凭空而生,卷起咆哮的血柱,从内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坚不可破的蛇皮。 冰锥沐浴着鲜血林立,而血未能喷射,全被凝结成另一尊冰锥,屹立在那里,形成了惊人却又带起异样美感的奇景。 “这样就可以了。”他很满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变成冰,之后就能随随便便摆弄了——怎么样,不会溅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过刹那的收缩。 跟惊讶无关,那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无可阻挡地撞击到心底的一丝撼动。 此时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样。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订阅率不够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  拍拍手走人,  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  但是,很可惜,  最美的没找到,  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  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  说到这里,  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  虽然可以突破到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  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  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  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  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污浊不堪,  他的头颅支离破碎,  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  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  又宛如一片轻羽,  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  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 银。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级——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订阅率不够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  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  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度正在加快,  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  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  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  而已。” 这个时候,  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现,恩奇都漂亮的绿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现,恩奇都漂亮的绿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订阅率不够 那些花都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生长在哪里?是不是距离乌鲁克十分遥远,  远到出他曾经踏足过的土地。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  或者说忘记了,相反,  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  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  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  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  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  恩奇都的度比他们慢一些,  刚抬起头,  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  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和王的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在小弟们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 银。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订阅率不够 这也难怪,  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  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  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  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  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  而且,  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  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  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  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  性格也比王——咳咳,  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  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  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  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  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  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  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  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  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 “嗯!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有趣的事儿怎么可以把我漏掉呢,是吧?” 其实,讨伐的对象不是芬巴巴那种级别的魔兽,让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再加一个埃迪,完全是浪费。 可见到某人这还没有得到赞同就自顾自地骄傲起来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就不说了,即使是恩奇都,也不禁莞尔一笑。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虽然觉得,真的是大费周章。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也许,根本就不能用“虚妄”来定义。因为都是真的,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生过的事情。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现,恩奇都漂亮的绿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第一章 订阅率不够  这也难怪, 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 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 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 而且, 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 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 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 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 性格也比王——咳咳, 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 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 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 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 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 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 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 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发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 “嗯!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有趣的事儿怎么可以把我漏掉呢,是吧?” 其实,讨伐的对象不是芬巴巴那种级别的魔兽,让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再加一个埃迪,完全是浪费。 可见到某人这还没有得到赞同就自顾自地骄傲起来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就不说了,即使是恩奇都,也不禁莞尔一笑。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虽然觉得,真的是大费周章。 第十五章 ——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 ——有什么资格,敢杀死天之公牛,玷污神明的威严!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第二章 订阅率不够  对于当事人, 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 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 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 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 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 沉默,沉默之中, 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 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 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 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发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发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 ……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发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第三章 订阅率不够  鹰在兴奋地大叫, 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 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 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 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 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 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 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 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 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 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 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 打死!” 说是这么说, 打却没有真打, 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速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发和王的金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第四章 订阅率不够 埃迪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目前是在一个阴暗的地牢里。 整间监牢是由石头砌成, 就只在墙面的高处留了一块砖大小的缝隙当做窗, 能让稀少的光亮钻入其中。此外,牢房里没有床, 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就只有铺在地上的几层烂草根,还有——才从烂草根堆上睡醒的他。 对于这里的恶劣环境,埃迪表示很介意。 他当初仰头倒下就睡过去了, 对自己醒来之后会怎样毫无担心, 当然,也更不担心自己直接睡在没有遮拦的野外会被野兽或者猛禽当做尸体吃掉。 现在醒了,发现自己没在野外, 而是在不知位处于哪儿的“室内”, 埃迪盘腿坐起来,只一想,就猜出了个大概。 “唔, 恩奇都不舍得让我流浪街头, 才把我带回来啦。” 他先是喜滋滋地想,随后, 神色又严肃了起来。拧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对某个路人的嫌弃。 “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那个吵死人的金毛小子从中作梗。切, 幼稚。” 埃迪觉得事实十之就是这样。 而且, 他还真的没猜错。 花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 埃迪很努力地想要在脑中把那个幼稚的金毛小子的脸勾勒出来, 等会儿出去才好认人。然而,很不幸的是,他…… 除了依稀记得那小子的笑声出奇地吵,有一头倒立的金毛以外,其他的竟然全无印象了。 这——这,大概也能够说得通。 因为他全程都看恩奇都去了。 而杵在恩奇都旁边,像个大灯泡似的金光闪闪、按理来说存在感应该更强烈的男人,他连这人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埃迪:“……” 埃迪:“算了!先吃饭!” 这里需要一提的是,他的“睡”,基本上确实跟普通人类每日必需的睡眠相似,但还是有不同之处。 不同就在于,沉睡对于埃迪来说,更像是一种身体自我修复的必要的形式。 他的双臂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其他地方还有多处伤口。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虽说还达不到致命伤的程度,但也需要几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慢慢地完全康复。 他就用不着这么久地折腾,更不用治疗,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顶多十天半个月,醒来之后,断掉的骨头早已自动接上,伤口早已不见踪影,又是精神奕奕、能够再跟魔兽轻轻松松单挑一把的好汉。 对于这个可以称作不可思议的能力,把埃迪带回乌鲁克的吉尔伽美什王自然也察觉到了。在埃迪还在昏睡时,王就神色不明地评价了一句: “看来,本王捡回来了一个比芬巴巴还要恐怖的凶兽啊。” 当然了,就凭埃迪此时此刻还蹲在王城的大牢里这一点,吉尔伽美什到底还是没有在把“凶兽”捡回来之后,又把反悔“凶兽”重新丢到荒郊野外去,也不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后悔。 总而言之—— 疗伤归疗伤,在埃迪看来很是方便的这个能力,只有一个缺陷。 那就是,从熟睡中醒过来之后,他都会感到很饿。 无论在哪里,也不管周围的环境是好是坏,埃迪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牢门还是紧闭着的,但是,由几根细木桩子组成的这扇牢门——实在是太弱了,面对全世界最强的男人,想拆开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 “哐当!” 埃迪也就毫不客气地把门给拆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边搞出的动静不小,守卫的士兵和狱卒自然都听见了,可不知为何,他们全都像是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就连埃迪光明正大从他们眼前走过的时候,也都当做没看到—— 哦不,没有当做没看到,而是更加过分地,主动对埃迪说:“浴室在那边。” 殷勤地抬起手,直通浴房的路就显露出来了。 “?”埃迪一挑眉,居然也不诧异,相当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接着,他便将光明正大的姿态保持到底,当着无数人的面,找到了一个已经放好了热水的水池。 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衣服全都脱掉丢到一边儿,埃迪爽爽快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换洗的衣物也给他准备好了,同时由人送上来的,还有非常丰盛的午餐。 “哎呀,挺不错的嘛,谢了!” 他也像是不知道客气的,往桌后一坐,就豪爽地吃了起来。没过多久,满桌的饭菜全都一扫而空,让负责送菜的侍女不由得目瞪口呆。 ——王一定要留下的这个外乡人,也太…… ——不过,他也真的很……和王相比…… ——哎呀哎呀,别说了,得把他的衣服送去洗干净才行。 在门外响起的小声低语,似是还隐约含羞。而被她们私下议论的当事人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却面不改色。 牢房所在的地方是王宫之内,他洗澡和吃饭的地方,自然也在王宫。 埃迪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国家,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任由侍女收走自己从老家穿着过来的衣服和斗篷,换上的这个世界的服饰很有特色,许是与本地的气候有关,从上到下都没有多少布料。 而且,额外的缺陷,很快就显露得分外清晰。 也无怪方才那些侍女会在暗处悄悄地议论,先前那脏兮兮的模样暂且不说,当埃迪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上新衣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中之后—— 这个男人的全身上下,都给人带来极为强烈的侵略感。 任何初见他的人,对于他的印象都不会是他有多么英俊。他就像是一把利刃,无论何时,都将锋芒肆无忌惮地展露而出。 他又高大,强健的身躯之上肌肉分明,似乎蕴藏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也因此,侍女们为他准备的衣服就显得很不合身了。 穿着不合身、很勉强地贴在身上的短衣短裤的埃迪倒是满不在乎,吃完饭,就把整个王宫翻了个遍。他想找恩奇都——和恩奇都同行的那个金毛小子暂且排在第二的顺序,找不到恩奇都,找他也行。 然而,就是这么不凑巧,两个人都没找到。 此时大概刚过了正午,太阳没有云层遮挡,投下的光芒还很灼热。 埃迪抱着手,在太阳底下沉吟,沉吟完,随便逮了一个路人询问。 “知道恩奇都在哪里么?” “恩奇都大人……和王在一起……” “王?王又是谁?” “这个——” 被他逮住的路人冷不防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大抵有些胆战心惊,哆嗦了半天,才把话讲清楚。 埃迪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被他一口一个金毛小子叫着的男人,也就是那个“王”。 “吉尔伽美什”正是王的名讳,他将王座分给恩奇都一半,让两人一同掌管国家,恩奇都是他最看中的挚友。 埃迪恍然:“原来是朋友啊……” 他明白了。 路人还在紧张地等着后文,对上这个没见过的男人,让他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以至于没得到后续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就在这时。 “谢啦,哥们,你真是个好人啊!” 路人:“不不不不……咦?” 埃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非常好,此时抬手高兴地拍了拍这个好心人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其实是被他吓傻的。 他这就去找恩奇都了。 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不对,还是浪费了一点时间。总而言之,之后埃迪在王宫背后的一片颇为空旷的场地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这个场地,显然是故意被修整成了平地。地面除了零碎的砂石,就是无数长期留下的划痕或者坑洞。 埃迪最想看到的是美丽的恩奇都,但这一回,他却是没能像第一次那般,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恩奇都身上,而忽略掉另一个人。 因为,恰恰不能忽略。 宛若斗兽场的场地之中,金发赤眸的王神色冷漠,刚刚收回了手。 那被强行拖来供给王打发时间的异兽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吉尔伽美什没有给这个无法让他提起半分兴趣的异兽分去一丝一毫的眼角余光,他看到了埃迪,赤眸中总算出浮现出了点点可以称得上明亮的异色,言语十分倨傲。 “醒了啊,杂种。不会是知道本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才识趣地主动找过来吧。” 埃迪也抬眼看了过来,目光竟是同样在闪烁。 “我得先跟你说一声道歉。”他开口。 吉尔伽美什:“哦?” “真是对不起,虽说之前不可避免地被美丽的人吸引了心神,但至少,应该跟你打一声招呼,也问一问你的名字的。” 埃迪的道歉,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在这里重新看到吉尔伽美什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很强,隐藏在言语与神色中的自信并非是不自量力,吉尔伽美什确实有这份底气。 所以,埃迪需要先为自己的不尊重道个歉。 然后—— “打一场?” “废话,本王等的就是这个。” 吉尔伽美什倒是没想到埃迪这么爽快,稍稍惊异后,他的兴致反而更加盛了。 “……” 等等。 “杂种,你在搞什么。”在看清楚埃迪此时的尊容后,吉尔伽美什的表情似是扭曲了一瞬。 埃迪:“你真奇怪,连这都猜不出来?”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没有改变,就是来找恩奇都,兴致来了,和吉尔伽美什打一场只是顺便。 “恩奇都!” 他对站在斗兽场边缘,似乎是要做裁判的美人高呼。 “这是我为你折的花。” 因为要跟人比试,花束拿在手里不方便,埃迪干脆现场把花折了一圈,编成了长长的花环,挂在了自己的颈间。 恩奇都其实早就看到埃迪了,但他没想到,埃迪这时候还没有忘记他。 并且,奇怪的男人还对他露出了熟悉的,不容拒绝的笑。阳光洒在他不知怎么还湿着的银发间,反射出淡金的光辉,就像他的双眼一般灼灼生辉。 他对他说:“你等着。等我获得了胜利,就来到你身前,把花环戴在你的头顶。” 恩奇都:“……没有必要。” 埃迪却道:“有必要。” 说到这里,他就重新转过头,从一直停驻的高处翻身跳到了场地中央。面前,正是吉尔伽美什。 “目中无人的杂种,忽视本王似乎很让你开心?” “没有的事,你可是一个很值得尊重的对手啊。你也认真起来吧,不要留手。”埃迪说着,嘴角竟也不禁上扬。 跟对恩奇都露出的笑容不同。 这个淡淡的轻笑中,似有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傲然之意。 “我很确定哦——吉尔伽美什,你很强。” “但是,你赢不了我。” 由石砖堆砌而起的神庙高高在上,足以容纳千人的空间如今便无比拥挤。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而殿外,人们全都涌上街头,面向神庙跪拜祈祷,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第五章 订阅率不够 可是, 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 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 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 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 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 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 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 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 第一次, 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 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他不是外乡人,他是来自异世,无所归依的流浪者。”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超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发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速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发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第六章 订阅率不够 真实和虚妄, 应当如何区分才好? 也许, 根本就不能用“虚妄”来定义。因为都是真的,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对于当事人, 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 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 但是。 “恩奇都,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 而不是责怪。你,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 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 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 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 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此话一出,埃迪喝进嘴里的酒顿时就喷了出来,气势惊人。 也许打一开始他就不该喝这口酒。 用很尴尬的话来说,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因为消化的器官都没了,食物咽下去,也只会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发”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发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他是在笑,金色的眼里却闪烁着冰寒的冷意,连带着让人觉得,这个慢慢在扩大的笑容里,明显深藏着血腥的气息。 “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但是,不揍一顿实在是没法顺气啊。” 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省略。 重物撞击到身后的墙壁,还有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这被欢呼之声淹没的角落,显得并不突兀。 只有就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听得见。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回头或是额外去关注的意思。 他们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进行了仅相隔一米远的对视,这一刻,像是有人额外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点燃了火,油桶也被踹了一脚,让燃料倾撒了一地,势不可挡。 ——你在开玩笑?妈的,是认真的?吉尔伽美什,你他妈居然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闪去过后,回到现实,又没有丝毫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不需要说,他只需要用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大抵是脑子灌了铅的笨蛋回神就行了。 于是,城也不用进了,直接换了个地方。 来吧,赤手空拳。对于他们来说,的激烈碰撞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宣泄途径。 他最先将拳头砸来,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留情,宛如有千斤之力,破开空气时似乎还带起了湍急的风声,男人体内所蕴含的爆发般的能量也毋庸置疑。 而“狮子”也根本没有闪躲,接住他的拳,也将自己的拳头挥出。 彼此都捏住了对方的拳,两方开始对抗,这就是最纯粹的力量的抗争。 然而——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埃迪之前站都站不稳了,力气自然锐减,跟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男人没有可比之处。但他一点也没有泄气,更不可能就这样服输。 即使是在一时脱力、被人抓住双臂转到另一个方向,以紧紧扣住咽喉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地上——陡然间坠入弱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善罢甘休。 也是一瞬间, 也是用尽全力的最后爆发。 埃迪根本不管喉间的窒息感,他扣住吉尔伽美什的头发,反而将吉尔伽美什狠狠地摁在自己身下,顿时将局势逆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手因为彻底脱力不住地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流下,他眼前一阵发黑,不知是不是让愤怒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了一起。 最开始支撑身体的双手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差点软下,但他咬紧牙关,又勉强地坚持了下去。 还是要这样做。 还是要这样,重重地给这家伙一拳! “不要把我当做你那些随手就能摆弄的收藏,也不要再用这样,让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换成从未被如此压制过、如此羞辱过的那位王的角度,映入他眼中的,应当是相当美妙的画面吧。 被从他眼中浮现出的毫无掩饰的占有、侵略、相对之下不那么明显的爱恋彻底激怒的男人,即使被这般冒犯、已经如此愤怒了,却还是那么信任他,因而难以压抑地失望的男人。 对此,王作出了什么反应,又说了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生气。 血从头顶被磕破的地方涌出,男人又抓起他的头发让他把头抬起,艳红的血流便涓涓流下,打湿了王的眼角,却掩不住他大笑时更显得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似乎只说了那一句话,埃迪也只记得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让埃迪一时间更加生气。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啊,就算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屈服于我身下。 ——没关系。想要离开吗?我会找到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从此把你锁住。 …… 回忆就到这里吧,想起的全是不愉快的东西。 埃迪想喝酒也喝不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满心烦躁地跑到这里来。 以前——恩奇都还活着的时候。 他,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时不时会来这个酒馆喝酒。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而他,在解决完乌鲁克的旱灾问题后,也要离去。 “……埃迪哥哥,你要走了吗?” 俏生生的嗓音又在旁边响起,小姑娘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不安。 她小心地拽了拽埃迪的袖子,轻声道:“可以不要走吗,我……还有大家,都希望你留下呀。” “埃迪哥哥来了之后,城里的笑声都变多了。在这之前,大家虽然都很辛苦,但都乐观地想着,等埃迪哥哥你醒过来,和王一起站在我们面前,什么困难都不会把我们打倒。嗯嗯,王也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你留下!” “啊!对了,埃迪哥哥,卢卡斯去哪里了呀?好久好久没看到它了,它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玩了吗?” “……” 埃迪的神色就在这时晦暗了一瞬。 不过,他下一刻就恢复了过来。小姑娘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起身,只在真的走出这里之前,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我就是要去找卢卡斯啊。不听话的家伙,现在就在那个地方乖乖地等着我去找它。” 他要走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结缘、也是第一次将要远离让他得到如此深厚情感的地方,但告别就免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第七章 订阅率不够 而又过了一阵, 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 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 根据之前的观察, 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 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 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 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 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 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 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超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发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速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发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他当初仰头倒下就睡过去了,对自己醒来之后会怎样毫无担心,当然,也更不担心自己直接睡在没有遮拦的野外会被野兽或者猛禽当做尸体吃掉。 现在醒了,发现自己没在野外,而是在不知位处于哪儿的“室内”,埃迪盘腿坐起来,只一想,就猜出了个大概。 “唔,恩奇都不舍得让我流浪街头,才把我带回来啦。” 他先是喜滋滋地想,随后,神色又严肃了起来。拧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对某个路人的嫌弃。 “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那个吵死人的金毛小子从中作梗。切,幼稚。” 埃迪觉得事实十之就是这样。 而且,他还真的没猜错。 花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埃迪很努力地想要在脑中把那个幼稚的金毛小子的脸勾勒出来,等会儿出去才好认人。然而,很不幸的是,他…… 除了依稀记得那小子的笑声出奇地吵,有一头倒立的金毛以外,其他的竟然全无印象了。 这——这,大概也能够说得通。 因为他全程都看恩奇都去了。 而杵在恩奇都旁边,像个大灯泡似的金光闪闪、按理来说存在感应该更强烈的男人,他连这人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埃迪:“……” 埃迪:“算了!先吃饭!” 这里需要一提的是,他的“睡”,基本上确实跟普通人类每日必需的睡眠相似,但还是有不同之处。 不同就在于,沉睡对于埃迪来说,更像是一种身体自我修复的必要的形式。 他的双臂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其他地方还有多处伤口。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虽说还达不到致命伤的程度,但也需要几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慢慢地完全康复。 他就用不着这么久地折腾,更不用治疗,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顶多十天半个月,醒来之后,断掉的骨头早已自动接上,伤口早已不见踪影,又是精神奕奕、能够再跟魔兽轻轻松松单挑一把的好汉。 对于这个可以称作不可思议的能力,把埃迪带回乌鲁克的吉尔伽美什王自然也察觉到了。在埃迪还在昏睡时,王就神色不明地评价了一句: “看来,本王捡回来了一个比芬巴巴还要恐怖的凶兽啊。” 当然了,就凭埃迪此时此刻还蹲在王城的大牢里这一点,吉尔伽美什到底还是没有在把“凶兽”捡回来之后,又把反悔“凶兽”重新丢到荒郊野外去,也不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后悔。 总而言之—— 疗伤归疗伤,在埃迪看来很是方便的这个能力,只有一个缺陷。 那就是,从熟睡中醒过来之后,他都会感到很饿。 无论在哪里,也不管周围的环境是好是坏,埃迪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牢门还是紧闭着的,但是,由几根细木桩子组成的这扇牢门——实在是太弱了,面对全世界最强的男人,想拆开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 “哐当!” 埃迪也就毫不客气地把门给拆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边搞出的动静不小,守卫的士兵和狱卒自然都听见了,可不知为何,他们全都像是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就连埃迪光明正大从他们眼前走过的时候,也都当做没看到—— 哦不,没有当做没看到,而是更加过分地,主动对埃迪说:“浴室在那边。” 殷勤地抬起手,直通浴房的路就显露出来了。 “?”埃迪一挑眉,居然也不诧异,相当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接着,他便将光明正大的姿态保持到底,当着无数人的面,找到了一个已经放好了热水的水池。 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衣服全都脱掉丢到一边儿,埃迪爽爽快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换洗的衣物也给他准备好了,同时由人送上来的,还有非常丰盛的午餐。 “哎呀,挺不错的嘛,谢了!” 他也像是不知道客气的,往桌后一坐,就豪爽地吃了起来。没过多久,满桌的饭菜全都一扫而空,让负责送菜的侍女不由得目瞪口呆。 ——王一定要留下的这个外乡人,也太…… ——不过,他也真的很……和王相比…… ——哎呀哎呀,别说了,得把他的衣服送去洗干净才行。 在门外响起的小声低语,似是还隐约含羞。而被她们私下议论的当事人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却面不改色。 牢房所在的地方是王宫之内,他洗澡和吃饭的地方,自然也在王宫。 埃迪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国家,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任由侍女收走自己从老家穿着过来的衣服和斗篷,换上的这个世界的服饰很有特色,许是与本地的气候有关,从上到下都没有多少布料。 而且,额外的缺陷,很快就显露得分外清晰。 也无怪方才那些侍女会在暗处悄悄地议论,先前那脏兮兮的模样暂且不说,当埃迪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上新衣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中之后—— 这个男人的全身上下,都给人带来极为强烈的侵略感。 任何初见他的人,对于他的印象都不会是他有多么英俊。他就像是一把利刃,无论何时,都将锋芒肆无忌惮地展露而出。 他又高大,强健的身躯之上肌肉分明,似乎蕴藏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也因此,侍女们为他准备的衣服就显得很不合身了。 穿着不合身、很勉强地贴在身上的短衣短裤的埃迪倒是满不在乎,吃完饭,就把整个王宫翻了个遍。他想找恩奇都——和恩奇都同行的那个金毛小子暂且排在第二的顺序,找不到恩奇都,找他也行。 然而,就是这么不凑巧,两个人都没找到。 此时大概刚过了正午,太阳没有云层遮挡,投下的光芒还很灼热。 埃迪抱着手,在太阳底下沉吟,沉吟完,随便逮了一个路人询问。 “知道恩奇都在哪里么?” “恩奇都大人……和王在一起……” “王?王又是谁?” “这个——” 被他逮住的路人冷不防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大抵有些胆战心惊,哆嗦了半天,才把话讲清楚。 埃迪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被他一口一个金毛小子叫着的男人,也就是那个“王”。 “吉尔伽美什”正是王的名讳,他将王座分给恩奇都一半,让两人一同掌管国家,恩奇都是他最看中的挚友。 埃迪恍然:“原来是朋友啊……” 他明白了。 路人还在紧张地等着后文,对上这个没见过的男人,让他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以至于没得到后续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就在这时。 “谢啦,哥们,你真是个好人啊!” 路人:“不不不不……咦?” 埃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非常好,此时抬手高兴地拍了拍这个好心人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其实是被他吓傻的。 他这就去找恩奇都了。 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不对,还是浪费了一点时间。总而言之,之后埃迪在王宫背后的一片颇为空旷的场地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这个场地,显然是故意被修整成了平地。地面除了零碎的砂石,就是无数长期留下的划痕或者坑洞。 埃迪最想看到的是美丽的恩奇都,但这一回,他却是没能像第一次那般,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恩奇都身上,而忽略掉另一个人。 因为,恰恰不能忽略。 宛若斗兽场的场地之中,金发赤眸的王神色冷漠,刚刚收回了手。 那被强行拖来供给王打发时间的异兽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吉尔伽美什没有给这个无法让他提起半分兴趣的异兽分去一丝一毫的眼角余光,他看到了埃迪,赤眸中总算出浮现出了点点可以称得上明亮的异色,言语十分倨傲。 “醒了啊,杂种。不会是知道本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才识趣地主动找过来吧。” 埃迪也抬眼看了过来,目光竟是同样在闪烁。 “我得先跟你说一声道歉。”他开口。 吉尔伽美什:“哦?” “真是对不起,虽说之前不可避免地被美丽的人吸引了心神,但至少,应该跟你打一声招呼,也问一问你的名字的。” 埃迪的道歉,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在这里重新看到吉尔伽美什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很强,隐藏在言语与神色中的自信并非是不自量力,吉尔伽美什确实有这份底气。 所以,埃迪需要先为自己的不尊重道个歉。 然后—— “打一场?” “废话,本王等的就是这个。” 吉尔伽美什倒是没想到埃迪这么爽快,稍稍惊异后,他的兴致反而更加盛了。 “……” 等等。 “杂种,你在搞什么。”在看清楚埃迪此时的尊容后,吉尔伽美什的表情似是扭曲了一瞬。 埃迪:“你真奇怪,连这都猜不出来?”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没有改变,就是来找恩奇都,兴致来了,和吉尔伽美什打一场只是顺便。 “恩奇都!” 他对站在斗兽场边缘,似乎是要做裁判的美人高呼。 “这是我为你折的花。” 因为要跟人比试,花束拿在手里不方便,埃迪干脆现场把花折了一圈,编成了长长的花环,挂在了自己的颈间。 恩奇都其实早就看到埃迪了,但他没想到,埃迪这时候还没有忘记他。 并且,奇怪的男人还对他露出了熟悉的,不容拒绝的笑。阳光洒在他不知怎么还湿着的银发间,反射出淡金的光辉,就像他的双眼一般灼灼生辉。 他对他说:“你等着。等我获得了胜利,就来到你身前,把花环戴在你的头顶。” 恩奇都:“……没有必要。” 埃迪却道:“有必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第八章 订阅率不够 穿过城区, 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 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 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 崇拜您, 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 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 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 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 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 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 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发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首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首,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第九章 订阅率不够 就结果而言, 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 而那个人类,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 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 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 反而更加炽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 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 然而, 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 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 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 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她又拉开了弓, 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 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 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发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发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发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 ……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发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发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超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发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速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发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第十章 订阅率不够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 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 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 等冰慢慢融化, 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 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 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 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 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 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 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 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 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 话音依旧傲慢, 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 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此前有传遍整个城邦的王之逸闻做铺垫,人们知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就是吉尔伽美什王新结交的好友,却不知道埃迪此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也难怪,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的畅快之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第十一章 订阅率不够 按照设想, 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 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 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 那儿的人, 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 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 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 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 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 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 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 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 无论男女老少, 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 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速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埃迪的脸上。 埃迪就这么靠着他,凌乱的银发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坠到胸前去。男人还垂着眼帘,隐约与月光同色的面颊浮现出象征着酒意的微红,又让向来凌厉的面容软化。 “你这家伙,总算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不让本王觉得那么刺眼了。” 不知不觉间,王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在男人难得安静下来的脸上停留。 但是,他又在下一刻收回,目光微凛,继而转向前方。 恩奇都,就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第十二章 订阅率不够 一年之内最重要的春祭, 终于在晨露降临之初开始了。 由石砖堆砌而起的神庙高高在上, 足以容纳千人的空间如今便无比拥挤。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 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 而殿外, 人们全都涌上街头, 面向神庙跪拜祈祷, 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 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 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 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 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 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 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 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 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 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 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 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第十三章 订阅率不够 而又过了一阵, 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 如果不处理的话, 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 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 根据之前的观察, 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 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 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 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 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 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 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 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但是—— 这份屈辱,从此开始再也无法洗清! 就结果而言,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而那个人类,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炽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然而,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她又拉开了弓,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发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发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发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 ……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发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发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埃迪给恩奇都介绍完,就将矛头指向了“小弟”。 “喂,卢卡斯,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埃迪说了是小弟,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第十四章 订阅率不够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 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 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 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 披风底下, 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 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 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 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 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 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 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 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 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 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 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 突兀地一顿。 继而, 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超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 那古怪的哧哧声正是在此刻出现。 埃迪一动未动,只是笑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恩奇都缓慢展露出错愕的脸。 他的背后,冰锥从蛇怪的体内凭空而生,卷起咆哮的血柱,从内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坚不可破的蛇皮。 冰锥沐浴着鲜血林立,而血未能喷射,全被凝结成另一尊冰锥,屹立在那里,形成了惊人却又带起异样美感的奇景。 “这样就可以了。”他很满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变成冰,之后就能随随便便摆弄了——怎么样,不会溅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过刹那的收缩。 跟惊讶无关,那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无可阻挡地撞击到心底的一丝撼动。 此时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最近的这段时间。最初出现在他和吉尔眼中的埃迪,就跟如今一样——不,不对,还要差一些,但却尤为相似。 因为埃迪只漏出了在他心头燃烧的熊熊烈火之中极其细微的一缕。之前相处的时候他在若无其事,而此时,说是不甘于平静也好,说是本就不好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也好—— 从短暂的目光对撞中,那一丝与寒冷截然不同的火焰似是要将恩奇都包围,把他只有空白的心强势地融化。 恩奇都甚至没能看到血凝成的冰锥破体内出的景象,因为埃迪就在这里,根本不容许他的视线偏移。 虽然他其后就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收敛了锋芒。 “你战斗的时候很美,让我能更敬重你,更欣赏你。”埃迪说:“可我又不喜欢看到你那时的样子。” 恩奇都问:“为什么?”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很奇怪,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啦。” 应该更鲜活一点。 应该更温暖一点。 怎么想,都不应该是那副冷冰冰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吧。 于是,埃迪向恩奇都伸出了手:“解决了,我们下去?” 恩奇都看了看这只平稳伸出、不握住他就绝不会收回去的手,似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给出了回应。 等作出这番表演(没错,在被丢下的孤零零的王眼里,那就是莫名很碍眼的表演)的两人跳下,落到吉尔伽美什面前时,就见这人正用颇为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们。 埃迪:“……” 这个笨蛋王(没错,这就是埃迪在私底下给第一要好的挚友取的外号)在干啥。 他稍作思量,猜测着,难道吉尔伽美什——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心里不平衡? 事实真相肯定不是这样,但以埃迪的脑回路只能猜到这个。 他很是苦恼了一阵。 行吧行吧,虽然他只想对恩奇都这样,但挚友的感情也得照顾照顾。 于是,埃迪又伸手,摸了摸吉尔伽美什的脸。 “这下可以不用瞪我了吧?多大的人了,幼稚!” 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 “滚!” 用很尴尬的话来说,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因为消化的器官都没了,食物咽下去,也只会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发”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发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他是在笑,金色的眼里却闪烁着冰寒的冷意,连带着让人觉得,这个慢慢在扩大的笑容里,明显深藏着血腥的气息。 “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但是,不揍一顿实在是没法顺气啊。” 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省略。 重物撞击到身后的墙壁,还有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这被欢呼之声淹没的角落,显得并不突兀。 只有就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听得见。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回头或是额外去关注的意思。 他们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进行了仅相隔一米远的对视,这一刻,像是有人额外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点燃了火,油桶也被踹了一脚,让燃料倾撒了一地,势不可挡。 ——你在开玩笑?妈的,是认真的?吉尔伽美什,你他妈居然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闪去过后,回到现实,又没有丝毫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不需要说,他只需要用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大抵是脑子灌了铅的笨蛋回神就行了。 于是,城也不用进了,直接换了个地方。 来吧,赤手空拳。对于他们来说,的激烈碰撞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宣泄途径。 他最先将拳头砸来,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留情,宛如有千斤之力,破开空气时似乎还带起了湍急的风声,男人体内所蕴含的爆发般的能量也毋庸置疑。 而“狮子”也根本没有闪躲,接住他的拳,也将自己的拳头挥出。 彼此都捏住了对方的拳,两方开始对抗,这就是最纯粹的力量的抗争。 然而——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埃迪之前站都站不稳了,力气自然锐减,跟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男人没有可比之处。但他一点也没有泄气,更不可能就这样服输。 即使是在一时脱力、被人抓住双臂转到另一个方向,以紧紧扣住咽喉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地上——陡然间坠入弱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善罢甘休。 也是一瞬间, 也是用尽全力的最后爆发。 埃迪根本不管喉间的窒息感,他扣住吉尔伽美什的头发,反而将吉尔伽美什狠狠地摁在自己身下,顿时将局势逆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手因为彻底脱力不住地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流下,他眼前一阵发黑,不知是不是让愤怒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了一起。 最开始支撑身体的双手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差点软下,但他咬紧牙关,又勉强地坚持了下去。 还是要这样做。 还是要这样,重重地给这家伙一拳! “不要把我当做你那些随手就能摆弄的收藏,也不要再用这样,让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换成从未被如此压制过、如此羞辱过的那位王的角度,映入他眼中的,应当是相当美妙的画面吧。 被从他眼中浮现出的毫无掩饰的占有、侵略、相对之下不那么明显的爱恋彻底激怒的男人,即使被这般冒犯、已经如此愤怒了,却还是那么信任他,因而难以压抑地失望的男人。 对此,王作出了什么反应,又说了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生气。 血从头顶被磕破的地方涌出,男人又抓起他的头发让他把头抬起,艳红的血流便涓涓流下,打湿了王的眼角,却掩不住他大笑时更显得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似乎只说了那一句话,埃迪也只记得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让埃迪一时间更加生气。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啊,就算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屈服于我身下。 ——没关系。想要离开吗?我会找到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从此把你锁住。 …… 回忆就到这里吧,想起的全是不愉快的东西。 埃迪想喝酒也喝不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满心烦躁地跑到这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第十五章 订阅率不够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 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 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 埃迪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挤在了人堆里, 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 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 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 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 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 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 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 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 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 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 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 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吉尔伽美什要去冥界。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不用多说,埃迪便与他同去。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 ……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 “女神,我把你心爱的宠物还给你了。” 山巅的风吹起了他的银。 埃迪张口,刚好咬住了被吹到自己脸前的几缕丝。 咯嘣一声,他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那只胳膊接了回去,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把口中的头吹掉。 “不得不说。” 从他的眼里看不见悲伤,因为悲伤早已经被更加沉重的晦色覆盖,暗流在本应璀璨生辉的金眸中涌动。 “就这腐烂之后丑恶的样子,跟您,真是一模一样啊。”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请求自己的父神放出天之公牛之前,伊什塔尔就从父神口中听说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 那个名字的主人只是区区人类,何德何能让尊贵的神主以告诫的口吻提及?骄纵惯了的伊什塔尔并没有把那番告诫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就抛在了脑后。 不过,在她真正见到那个人类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一点点。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伊什塔尔彻底地败了。 她当然没有死,好歹是神,还是一个高等的神,刺体而出的冰锥再锋利也要不了她的命,就只是看上去尤为狼狈而已。 但是—— 这份屈辱,从此开始再也无法洗清! 就结果而言,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而那个人类,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炽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然而,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她又拉开了弓,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 ……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喂,卢卡斯。”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要是哪天被逮住,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现,等可以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王又一次把沉睡的外乡人带回了乌鲁克。 跟第一次不同,那时是毫不在意的态度,还把人直接丢进了最破烂的牢房。 而这次,人们从家中走出来,在道路两旁默默地伫立,也是默默地注视着王从远方归来。 尘土让他的金变得黯淡,王那双总是高傲而气势逼人的赤眸在无言之中沉寂。他把那个男人抱在怀中,又用残破的披风盖住了男人此时最为脆弱的模样。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你这幅样子,看着也不赖啊。” “是啊,还不错。不过是谁给我包扎的,用这么金光闪闪的布料,是想要让我也光吗?” 这是一年之后,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第一次对话。 吉尔伽美什的外表没有变化,略有改变的,应当是外表之下的气质。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同时,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我还是喜欢黑色,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 交谈之间,埃迪似是想要和挚友碰一次拳。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抬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蠢货。”王低声说,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担忧或是同情之色。 除却他本身就不能露出这些愚蠢的表情外,吉尔伽美什无比清楚,任何怜悯,都是对这个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就足够了。就像,一开始他们的那场比试过后。 埃迪也是像这样将他扶起。 “……”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的用意后,唇边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边。 “谢啦。” 他的眼帘微垂了一点,明明是这么简单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强行要让他合眼。 最后还是抬起来了。这是肯定的。 “真不习惯啊,走个路都轻飘飘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过去……” “废话!”吉尔伽美什几乎是托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脸色终于黑了下来,没好气地道:“身上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你还能醒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埃迪道:“醒肯定能醒过来,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是不会死的呀。只是……没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吉尔伽美什早就明白了。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姗姗来迟的“雨”就在刚才停了。 他们从城外需要灌溉的田野回来,旁经干涸了一年终于重新流淌起来的小河,便一步步地向城内走去。 还没进城,就听到从城内爆而起的欢呼声,轻快雀跃的音乐也在奏响,比埃迪曾经亲历过的春祭当场还要热闹。 两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登上城墙,从高处往里面眺望。 果真是这样啊。 冰水化作的雨湿润了皲裂的土地,其间似乎还蕴含着磅礴生机,让嫩绿的细芽从缝隙中钻出。 人们早已用各种器皿接满了雨水,所有能看到的面庞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雨水同样洗去了压在头顶一年之久的阴翳,让一切焕然一新。 “……不错。” 埃迪看着前方,笑着道:“不愧是你的乌鲁克啊。” “所以当时才告诉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这里的人。”吉尔伽美什随口道,目光却近乎赤/裸地停顿在某一处,未能被目光向前的当事人察觉。 一年的时间,对乌鲁克的人们来说,是相当漫长的。对吉尔伽美什而言,也是一样。 可到了沉睡的男人这里,几乎不能改变什么。 他的伤势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痊愈,这样的程度,粗略算来,至少也要花费十数年之久吧。 然而,还远远没有到时间,他就强行让自己从休眠中醒来。为的是什么,已经不需要赘述了。 如今的结果是,男人被烧融的肺腑仍旧没有恢复——即使在用一层布将骇人的伤处盖住后,他还能像常人一样说话,表面似乎并没有大碍。 吉尔伽美什是最清楚埃迪现在情况的人。 吉尔伽美什也是最清楚埃迪在强撑什么的人。 而此时,王的赤眸映出男人的侧脸,眼底深处浮现出的悸动却激烈而灼热,就像是要将他紧锁在其中。 埃迪沉睡的模样,这几百个日夜就看了几百遍,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记在了心里。 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始终都没有改变,他认为这么安静的埃迪虽然难得一见,但太平静,失去了最吸引他的那股生机。 如今的这个埃迪好了那么一点,又变成了另一种风情。 因为要和继续沉眠的本能抗争,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不仅如此,还有重到难以想象的伤势影响,往日总是热情洋溢、没有一分一秒黯淡过的男人就算是稍稍动一下,也连带出了缠绵之意。 若只看表面,他也消瘦了很多。 本就很白的皮肤更显得苍白,银在这一年内长了不少,已从原来过肩一点的位置快到腰部。乌鲁克人民的欢笑让他的眼神也略显柔和,里面掠起的更多的是满意。 不。 不,不,不…… 想要说的是,此时的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根本不是遭受重创后不得不显露出的弱势,而是—— 除了他的心,他的意志,包括身体在内的所有外在因素都如同压在背脊之上的沉重之物,要将他压垮,要抑制住他前进的脚步。 然而,就是那颗心。就是那不畏惧任何事物的灵魂。 连“自己”都不愿屈服,埃迪……就是这样顽固的男人啊! 如何让人能够移开眼。 如何让人不去正视自己内心真正的欲望,从而现。 想要得到他——这样的事实。 …… 只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埃迪就主动拉下了吉尔伽美什的手臂:“好了,力气回来了一点,我自己可以走了。” “先去里面转转,他们应该不会把我忘了吧。虽说现在喝不了酒,但享受一下气氛,凑凑热闹还是——” “埃迪。” 埃迪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挚友不知为何低沉下来的声音。 “怎么了?” 他这时还没察觉出哪里不对,直到转身之后,才从最先传到脑中的一丝痛感感受到了一样。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吉尔伽美什把他按在了墙上。 自伤处那里传来的钻心之痛成为了次要,埃迪的瞳孔顿时紧缩。 金的王像是故意用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 在血丝流出后,又用齿尖,粗暴地侵蚀着残留淡淡血腥气息的冰冷的唇。 “留下来吧,埃迪。” “以我最爱之人的身份,留在本王的身边。”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埃迪哥哥,你的嘴巴,是被虫子咬破了吗?” 此话一出,埃迪喝进嘴里的酒顿时就喷了出来,气势惊人。 也许打一开始他就不该喝这口酒。 用很尴尬的话来说,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因为消化的器官都没了,食物咽下去,也只会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他是在笑,金色的眼里却闪烁着冰寒的冷意,连带着让人觉得,这个慢慢在扩大的笑容里,明显深藏着血腥的气息。 “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但是,不揍一顿实在是没法顺气啊。” 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在细节上略有省略。 重物撞击到身后的墙壁,还有肉体碰撞出的闷响,在这被欢呼之声淹没的角落,显得并不突兀。 只有就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听得见。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回头或是额外去关注的意思。 他们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进行了仅相隔一米远的对视,这一刻,像是有人额外在他们的瞳孔深处点燃了火,油桶也被踹了一脚,让燃料倾撒了一地,势不可挡。 ——你在开玩笑?妈的,是认真的?吉尔伽美什,你他妈居然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闪去过后,回到现实,又没有丝毫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欲望。 不需要说,他只需要用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大抵是脑子灌了铅的笨蛋回神就行了。 于是,城也不用进了,直接换了个地方。 来吧,赤手空拳。对于他们来说,肉体的激烈碰撞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宣泄途径。 他最先将拳头砸来,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留情,宛如有千斤之力,破开空气时似乎还带起了湍急的风声,男人体内所蕴含的爆般的能量也毋庸置疑。 而“狮子”也根本没有闪躲,接住他的拳,也将自己的拳头挥出。 彼此都捏住了对方的拳,两方开始对抗,这就是最纯粹的力量的抗争。 然而——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 埃迪之前站都站不稳了,力气自然锐减,跟几乎是全盛状态的男人没有可比之处。但他一点也没有泄气,更不可能就这样服输。 即使是在一时脱力、被人抓住双臂转到另一个方向,以紧紧扣住咽喉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地上——陡然间坠入弱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善罢甘休。 也是一瞬间, 也是用尽全力的最后爆。 埃迪根本不管喉间的窒息感,他扣住吉尔伽美什的头,反而将吉尔伽美什狠狠地摁在自己身下,顿时将局势逆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手因为彻底脱力不住地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流下,他眼前一阵黑,不知是不是让愤怒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了一起。 最开始支撑身体的双手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的腰差点软下,但他咬紧牙关,又勉强地坚持了下去。 还是要这样做。 还是要这样,重重地给这家伙一拳! “不要把我当做你那些随手就能摆弄的收藏,也不要再用这样,让人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换成从未被如此压制过、如此羞辱过的那位王的角度,映入他眼中的,应当是相当美妙的画面吧。 被从他眼中浮现出的毫无掩饰的占有、侵略、相对之下不那么明显的爱恋彻底激怒的男人,即使被这般冒犯、已经如此愤怒了,却还是那么信任他,因而难以压抑地失望的男人。 对此,王作出了什么反应,又说了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生气。 血从头顶被磕破的地方涌出,男人又抓起他的头让他把头抬起,艳红的血流便涓涓流下,打湿了王的眼角,却掩不住他大笑时更显得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似乎只说了那一句话,埃迪也只记得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让埃迪一时间更加生气。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啊,就算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屈服于我身下。 ——没关系。想要离开吗?我会找到这世上最牢固的锁链,从此把你锁住。 …… 回忆就到这里吧,想起的全是不愉快的东西。 埃迪想喝酒也喝不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满心烦躁地跑到这里来。 以前——恩奇都还活着的时候。 他,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时不时会来这个酒馆喝酒。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而他,在解决完乌鲁克的旱灾问题后,也要离去。 “……埃迪哥哥,你要走了吗?” 俏生生的嗓音又在旁边响起,小姑娘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不安。 她小心地拽了拽埃迪的袖子,轻声道:“可以不要走吗,我……还有大家,都希望你留下呀。” “埃迪哥哥来了之后,城里的笑声都变多了。在这之前,大家虽然都很辛苦,但都乐观地想着,等埃迪哥哥你醒过来,和王一起站在我们面前,什么困难都不会把我们打倒。嗯嗯,王也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你留下!” “啊!对了,埃迪哥哥,卢卡斯去哪里了呀?好久好久没看到它了,它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玩了吗?” “……” 埃迪的神色就在这时晦暗了一瞬。 不过,他下一刻就恢复了过来。小姑娘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起身,只在真的走出这里之前,抬手揉乱了她的头。 “我就是要去找卢卡斯啊。不听话的家伙,现在就在那个地方乖乖地等着我去找它。” 他要走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结缘、也是第一次将要远离让他得到如此深厚情感的地方,但告别就免了吧。 这次离去,大概不会再回来。 不仅仅是去找卢卡斯,他的心中,还有更火热、更坚定的目标势必要去追寻。 还要再强一些才行啊。 这样的程度。不够。还要更强。 唔……对了。 不算告别的话,倒是可以留下。 “西杜丽,帮我做件事吧。” “下次,你再见到你们的笨蛋王的时候,就代替我盯着他,不要让他再做什么蠢事了。” 他和他,本来不会有下一次见面。 但是…… 算了。 “下一次”,是在多少年后。 统治乌鲁克数十年,让这个国家越加富饶强盛的贤王,最后死去之时。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你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也不赖啊。” “是啊,还算不错。难道你以为,会看到一个奄奄一息躺在这里的干枯老头子么?” 这是他们时隔数十年后的第一次对话。 若是记性好,还能够想起来,  在几十年前,  似曾相识的台词就曾经出现过。 只不过,  说出第一句话的人是吉尔伽美什,现在就换成了埃迪。 “来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 “哧,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啊。” 真不巧。 他们两人的记性都很不错。 不过,  这也算是好事吧。 埃迪把吉尔伽美什傲慢自我的模样记得相当清楚,本还想着要是看到一个连气都喘不上来的老头子,  他还怎么好意思开他的玩笑。结果还好,  吉尔伽美什有神的血脉,  即使寿命终结,  容貌也跟几十年前一模一样。 连神态都没有变化。 刚进来,  刚看到他的时候,  还有那么一点被岁月侵蚀的味道。他闭着眼,  似是在熟睡,  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得到,  在那依旧年轻俊美的面容之下,  是一个慢慢地苍老了起来的灵魂。 但是,等了回来。 年迈的王睁开眼,  看到无声无息潜入王宫,  来到王的寝殿的这个狂妄的男人时——他笑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  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安宁与疲倦被尽数敛去,这个微笑起来的王,用让人畏惧的赤色双瞳将男人的身影烙印在眼中,竟又变成了曾经那个霸道又不讲道理的家伙。 这样也好,倒是跟埃迪的印象对上了。 王看着埃迪走过来,他越走近,王的双眼就越加炽烈。 最后,男人毫不客气地往王的床边一坐,王也就顺其自然地开口了。 “我听说了,你又降服了几只捣乱的魔兽。” “啧,也没什么,在路上恰好碰到,顺手就解决了。” “在外面游荡了这么多年,真服你有那份耐心啊。” “我哪知道那些神一声招呼都不打全消失了,一点影子都不留……啧,气死了。那个伊什塔尔是不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那女人差点被你杀掉,怎么可能还有脸出现呢。” 一句接一句,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后,最是寻常的叙旧。 吉尔伽美什自然也还记得埃迪当时的样子。 跟现在没有多少变化,不止是外表,还包括气势。 与外表不变、内在仍无法抵御岁月侵蚀的自己不同,这个男人啊,是真的没变。 什么时候看到他,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他的眼睛。 然而,就像是正午时分直视那正当夺目的太阳,看到了他,就免不得被耀眼的阳光刺伤双眼。 虽然几十年间再也没有见过,但吉尔伽美什显然知道埃迪都做了什么。 他先回到了埋葬卢卡斯的那片荒漠,找到他的鹰的骸骨。 然后,他安心地睡了过去。 十多年后,醒来,便是漫无目的地流浪,斩杀魔兽,他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变强。 有许多次他都路过了乌鲁克,王也因此听百姓说起,有一道孤独的人影站在城墙上,遥遥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就消失了。 真是的。 一晃而过,居然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王从来都没有想过,埃迪不会再回来。 说他高傲也罢,说他自信也罢——吉尔伽美什早就笃定了,埃迪一定还会回来。所以,他也只是偶尔才会想起这个男人。 对了。如果保持现在的气氛,他们还能够继续心平气和的聊下去。 但吉尔伽美什偏偏要打破这份安宁。 “还不打算留下么。”王坐了起来,动作颇为缓慢,但话音却很是轻松。 “你是一个不能被逼迫的男人啊,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你又比你自己想的心软多了。这一局,算是我赢了?” 埃迪:“赢个屁。” “你不要搞错了,要不是听说你小子病得要死了,我才懒得搭理你。”他抬手,作势要给某个还对自己怀着那心思的混蛋一拳头。 吉尔伽美什唇角还含着笑,即使拳头到了眼前,也是一副“本王就不信你揍得下来”的模样,真是傲慢得不行。 埃迪还真的揍下来了。 只不过,拳头变成了手指头,他又把才坐起来的吉尔伽美什摁回床上躺着,在那王高贵的脑门上留了一个通红的指印。 摁完,埃迪双手环胸,斜斜地望下来:“我是决定留下了。” “但说的是留在这个世界。”他语气淡了下来,暗含警告:“吉尔伽美什,我的意思跟你要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吉尔伽美什:“……唔。” 不得不说,敢这么对他的人,这个世上就只有埃迪了。 王还是没有生气。 他轻笑了一声,在时间流逝间,眸子里的神采竟显得暗淡了下来。 这也是无可避免的,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此时的他已然抵达了弥留之际。 “我得到了许多种材料,从中找到了最坚固的,做成了天底下最坚固的锁链。” 吉尔伽美什突然开口。 “结果还是不行啊。”笑意没有抵达眼中,可他还是看向埃迪,“就这种程度,还是锁不住你。不过,就算是现在,我仍旧不打算用我本来就有的那道‘锁’。” 埃迪皱眉:“什么?” 吉尔伽美什轻哼一声,说出了一个词。 埃迪的表情顿时变了,一时呈现出怒意。但快要作之时,他又强行地忍了下来。 ——天之锁。 那是彰显王的挚友恩奇都的存在及地位的重要之物,也是恩奇都的象征,作为王最喜爱的武器,他曾用其束缚住天之公牛。 埃迪自然见过天之锁,但却不知道天之锁的真名。 天之锁,enkidu,也就是“恩奇都”。 按理来说,天之锁是对神才有作用的武器,神性越高,越是难以挣脱,埃迪身上没有一点神性,天之锁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可吉尔伽美什还是说,这是唯一能锁住他的锁。 这说得一点也没错。 那条锁链,是恩奇都的化身——所以埃迪才会在听完那句话后突然愤怒起来。 虽然他很快就冷静了。 “故意激怒我有什么好处么。你这家伙,难道真的想要被我揍?” “以后再说吧。” “……” 埃迪一愣。 这么轻柔的话,竟然会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说出来。 王躺下去后,已经再度闭上了眼。 埃迪出现时在他身上重现的锋芒在这时渐渐地褪去,那有点晦暗,死气沉沉的阴影似是要攀爬上王静谧的面庞。 虽然他还在轻描淡写地说:“我累了,所以就下次再说。” ——在你下次再回来之前,我一定会找到能把你留下的锁链。哦,如果可以的话,再跟那个坏心眼的恩奇都见一面,找他算算账也不错。 埃迪沉默了。 他垂眼看着吉尔伽美什,此前还残留于心的气愤终是无可奈何地散去。 离开乌鲁克,在外耗去几十年,是他自己早就做出的选择,跟吉尔伽美什那突如其来——咳,总之把他吓了一大跳的告白没有关系。 他只是没想到,向来没有多少耐心、更难以想象会对什么人心生特殊感情的笨蛋王,过了这么久了还对他耿耿于怀。 而且…… “去你的。”埃迪骂道:“死了都不肯放过老子?”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话,但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埃迪彻底地拿他没办法了。 时间还在无法阻止地流逝,寝殿内,连呼吸的细微声响都越来越微弱,到了近乎消失的地步。 最后,再响起来的,是男人的一声叹息。 先是恩奇都。 接着,又是吉尔伽美什。 “……算了。如果还能再见面的话。” 他伸手,拂开了似在闭眼安眠的王的额。 又有阴影落在王的身上,却是男人俯身,他的嘴唇贴在了吉尔伽美什的额间。 “在我的家乡,就用这个动作表达对家人,朋友的祝福。” “就算你是个不听人话的混账,我也要祝福你。” 就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轻微的触感,一落即散。 他又摸了摸吉尔伽美什似乎也有些暗淡的金。 阳光被他的背影挡住了,可是,安然睡去的王看不见,他此时垂落的目光里,浮现出了曾经也出现过的淡淡柔和。 “睡吧。” “乌鲁克的王啊。辛苦了这么久,你总算,可以休息一阵了。” …… 埃迪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他直接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吉尔伽美什应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屏退了侍卫侍女,门后,就只有一个人静立在那里。 埃迪看了那个人半晌,终于照着记忆比对了出来。 “是你啊,西杜丽。” 酒馆家的女孩儿,这么多年过去,自然已经长成大人了。 虽然蒙着面纱,但她看上去,年纪比埃迪还要大上不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埃迪从她身边走过时,语气平和地问道:“神已经销声敛迹了,祭司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已是祭司长的西杜丽露出了略带苦涩的表情:“你说得对,埃迪哥哥。在失去我们信仰的神的声音的现在,我其实没有再站在这里的必要了。” “只不过——” “嗯?” “我是为了代替你一直注视着王,才会守候在这儿的呀。”西杜丽终于微笑了起来,跟埃迪记忆中那个活泼的小姑娘有了更多的相似之处。 “我还记得我们那时候的约定哦,你呢?” 埃迪看着她,慢慢地,笑容也在扩大:“哈哈——我当然记得了!” “果真没看错啊,你是个好姑娘。” 他张开手臂,用力地拥抱了这个好姑娘,也像当年那样揉乱了她的头。 人神之子,以“纽带”的身份诞生的吉尔伽美什王。 纵使他自认为人,不承认自己神的血脉——他的死,便象征着这一时期神代的没落。 也就是说…… “神的时代,从现在开始,已经结束了。” 西杜丽最后的喃喃自语被风吹散,渐渐地化为虚无。 已经远去的埃迪早就听见了。 熟悉又陌生的乌鲁克城被他抛在身后,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野。 起先,他的步伐十分平稳。 但走远之后,途经如今早已变为山石堆砌的废墟的神山,庞大的碎石间,还能够找到被苔藓覆盖的神殿的遗骸。 埃迪站在这里,眼中映入一片狼藉。 原本淡漠的神色就从此刻开始改变,眼中阴戾浮现,在吉尔伽美什面前都没有展现出的莫大的愤怒、在西杜丽面前更不可能展现出的晦涩,都在此刻尽数涌出。 “消失了?” “终结了?” “跑得还真是干脆啊。” 一觉醒来,伤势恢复,当他攀登上这里最高的山峰,欲要再去寻找神迹重新复仇之时,茫然降临。 不仅是伊什塔尔——他什么都没找到。 就像是顷刻间,在人间飞扬跋扈的神明都退回了天空的最高层,并且隐了更深、人类无法触及的位面。 让他的一腔憎恶无处泄,这怎么可以允许呢? 那一日的记忆直到如今还无比鲜明,并且,就算过去比几十年更长的时日,也注定不可能忘记。 被伊什塔尔偷袭,胸膛被贯穿的时候,埃迪想,不行啊,果然差得太多了。 巨石下,抚摸着卢卡斯仅剩的那只翅膀时,埃迪想,不行啊,必须变得更强才行。 在这之前,他从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他从没有失去过自己重要的东西。 人类的范围内,他是最强的。 但若是遇到远人类范畴的存在呢?他又算得上什么。 所以说,即使面上看不出什么,表面上,这个男人还是无比耀眼的,好像什么挫折都不可能把他压倒。 但实际上,埃迪还是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他得细细品尝,牢牢地铭记在心,并以此作为让自己绝不妥协、一定还要再往前进的动力。 ——还要变强。 于是,他的血液,他的骨和肉,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如此激烈的情感的带领下,将他朝着所期望的方向推进。 最后,确实变强了。 虽然他觉得还不够。 可变得更加强大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欣喜,他体内的所有细胞都在嘶鸣,的血肉也在咆哮。就算再“死”一次也无所谓,一定要将过去的愤恨洗清才行。 ……然后,第二次意想不到的打击就来了。 完全无法逃避,连另辟蹊径都没办法,直接把他砸懵了。 报复的对象都不见了,他还报什么仇?! 可恶。 可恶。 可恶!!! 此时的埃迪就处于愤怒到了极点还无法泄的状态,他满心不甘,只觉得这里的神基本上都是要跟他作对的。 “妈的。” 他咬牙切齿。 因为愤怒,冰霜自脚下扩散,顷刻间就把这附近的土地都变成了冰面。 而埃迪再一次离去之前,却是挥手,用一根冰锥刺穿了散落在地的那一尊破碎的伊什塔尔雕像。 冰锥穿刺过后,只剩下头部的雕像顿时四分五裂。碎片在飞散的过程中,又凝结成冰,再一次破碎时,便连些毫灰尘都未能留下。 “这里没有,我就去别的地方再找。”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一定,要把‘神’,从他们的地盘揪出来!” ***** 埃及,被法老统治的这片广袤土地,正如旭日一般,萌着璀璨生机。 这是无比平凡的一日,又恰逢午后,排布整齐的街道间行走之人最多的时候。 孩童绕开只用一匹布铺在地面而成的各式摊位,大叫着在屋舍与行人组成的缝隙里穿梭,笑声却没能盖过街上热闹的气氛。 这里也拥有如今的时代最鼎盛的王朝,来自异邦的商人捕获到了商机,自然从远道而来,混迹其中。与当地人截然不同的肤色、色、瞳色,在人群间显眼,却又不那么突兀。 当然了,人群中响起的不止是欢笑,还有涉及到许多方面的要事或是繁杂小事的交谈声。 “那个消息,你知道了么?” “当然。回来了,回来了!神保佑我们战无不胜的法老。” “听说前天,王子押解着俘虏从街上浩浩荡荡地走过,结果我那天出了门,没有看到那一幕,实在是太遗憾了。” 谈论的内容可以大致地总结。 才登基一年的法老拉美西斯逝世,他壮志勃勃的儿子塞提即位,成为了统治整个埃及的新任法老。 法老便是埃及的王,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这位新任法老不打算放弃即位前远征叙利亚的行动,刚成为法老的第一年,便继续了远征的行动,并且,在不日前顺利归来。 关于那段话中的“王子”,还得再多做一番解释。 法老塞提的膝下有两子两女,其中,长子很早便因病而死,仅剩的次子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位的继承人。 王子名为奥兹曼迪亚斯,虽然养尊处优地长大,但他无愧为深受父亲喜爱的继承人,自小就展现出足以胜任法老之位的优秀素养。 年轻的王子从小便接受法老的教育,十岁进入军队任职,如今刚过十三岁的他,就接过了押解俘虏回到都城的任务,向未来将归属于他的子民们展现自己同样不容小觑的身姿。 也就是说,不仅是刚登基的法老,这位年纪轻轻的王子也给人们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他们期待他的成长,颂扬他的机敏和勇敢,也对王子心怀期待。 穿过繁杂的平民区,都城的中间地区是军队的驻扎地和官员住宅区,更深的地方,屹立着富丽堂皇的皇宫和神庙。 那些平民的私下谈论根本无法穿透那般遥远的距离,传递到真正尊贵之人耳里。 所以…… 谁也没想到,因为一个意外,或者说失误,王子的完美形象差点就要在平民们的眼前打破。 事情是这样的。 初战告捷,随着俘虏一起从异国的土地押解而来的战利品无比丰厚,其中就包括了一匹骏马。 单说是马还不对,那理应是一匹神骏。 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浑身的毛同样乌黑油亮,它的体态组合更是完美,每一块肌肉都似乎蕴含着力量,奔腾起来,就如一阵乌云般的疾风。 然而,最重要的是,据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够驯服这匹马,只能强行用人力压制,将它关在笼子里,而不是让它载着人飞驰。 这个笼子漂泊多里,最终运到了底比斯。 塞提让人唤来王子,本是想要让他来瞧一瞧这匹不得了的马,但奥兹曼迪亚斯踏入宫殿,看到神骏的第一眼,便笑了出来。 “父亲,这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吗?” 奥兹曼迪亚斯虽然在问,但从那闪动着的目光,已经能够明了他那笃定一般的心思。 塞提愣了一下,没想到奥兹曼迪亚斯开口就这么说。 不过,思绪一转,他并没有解释,而是顺着王子的话道:“如果你能够驯服它,那么,它就是你的坐骑了。” “没问题。”奥兹曼迪亚斯一口答应,没有丝毫犹豫。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笼子前,与神骏似是赤红颜色的双目对峙。马像是知道眼前这个还没有它高、身材也并不显强壮的人类想要驯服自己,鼻孔喷出了粗气,定然蕴藏着极大力量的前蹄也在不安地刨动。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若是换一个人,此时就算没有被吓得后退一步,也要被怔住一下。 可奥兹曼迪亚斯完全没有这样的表现,当即就要人打开笼门。 塞提在这时提醒他:“不要逞强。这匹神骏让十几个奴隶耗尽了力气,才勉强把它抓住,奥兹曼迪亚斯,就算收服不了他,也不能算作你的无能。” “神骏?不过是被冠上了一个神字,本质还是一只牲畜而已。难道法老之子,我奥兹曼迪亚斯连区区牲畜都不能降服么!”王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从这里就能看出,机敏勇敢是奥兹曼迪亚斯的优点,但在现在的他身上,还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年最不可或缺的傲气。 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可言,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笼门被猛地打开,迅疾的黑影如狂风般掠过,几乎无法捕获到身形。 然而,年轻王子的动作同样敏捷。他在刹那之间抓住了挂在马的脖颈之间的缰绳,被神骏拉扯了出去,根本无法稳定住身体。 神骏在皇宫中横冲直撞,下一刻就冲出了皇宫的正门,穿越外层的官员住宅区,卫兵根本追赶不上。 向后倒退的疾风在此时变作一道道利刃,毫不留情地在没有任何遮挡的皮肤表面冲刷。 即使事先就有了心理准备,奥兹曼迪亚斯也没想到这牲畜的度竟然这么快,双脚已经被拖到了地上,还在不停地因为方向陡转而反复颠簸,想来肯定碰撞出了无数伤口。 “可——恶!” 奥兹曼迪亚斯拼命拽紧缰绳,顶着刺骨的寒风睁开眼,从紧咬的牙关边漏出绝不放弃的执着。 “想把我甩开是么,那就……” 他猛地一撑,竟是抓住神骏从房屋边缘经过的机会,抬脚在墙壁上借力,顿时间翻身跨上了神骏的背脊。 这算是他的小小进步,但在颇为严峻的方面,就成了彻底激怒□□黑马的导火线。 一时之间,没给出任何适应的空隙,那几乎要把人全身的骨头都抖散架的颠簸加大程度后又到来了。 奥兹曼迪亚斯险些真的被甩出去,他从马背滑下,狠狠地撞到了墙上,但好在还是没有松手。 这时若是叫旁人来看,绝对认不出来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褐少年是高贵的王子——啊,前提是,不能看他那双因为愤怒和同时有斗志燃烧起的眼睛。 “给我——停下来!” 经过短暂的思索,奥兹曼迪亚斯放弃了爬上马背的计划,转而生出了一个很是疯狂的念头。 他要让自己踏于地面,用最为直接也最为纯粹的力量,来强行阻止黑马继续向前奔驰。 然而。 就当他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和疾风一起猛灌入耳的杂音稍稍清晰,却带来了让一时兴奋的王子不得不冷静下来的讯息。 原来,在毫无察觉的时候,黑马已然拖着他跑出了住宅区,眼看着,就要闯入人流最为密集的闹市—— “什么声音?” 踏踏踏,踏踏踏,凌乱而沉重。 “有什么过来了……啊、啊啊!” 这时,已经有人现了异样。 他们也看不清黑马的全貌,只觉得有一道漆黑的影子气势汹汹地冲来,刮起了让街边垂挂的布帘猛然翻卷的狂风。 先前在街上嬉闹的孩童恰好跑到了街头,不出几秒,就要猝不及防地被那黑影碾压于脚下。 孩子们反应不过来,大人们也呆住了。 闹市中的平和气息似乎就在这一刻猛然凝滞。死寂,然后是震耳欲聋的尖叫。 奥兹曼迪亚斯也在这一刻愣了半秒,不过他回神得很快,眉间浮起一抹阴翳,当下就要按照方才的想法,竭尽全力去拉住这匹了疯似的狂奔的黑马。 在他再度攥紧缰绳之前,距离马最近的地方,除了那几个呆滞得不知跑动的平民孩子,还有一个人影。 那人影被足以将全身覆盖的斗篷遮掩着,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可是,当黑马嘶鸣着冲撞而来,却在刹那间产生了对比——仰后将近两米的黑马足以在高度上睥睨绝大多数人类,而到了这个人身前时,竟然显得没有多么高大。 奥兹曼迪亚斯看见了这个人。 也就因此,他又愣了一下,让自己的动作稍顿。 这本是致命的错误,可是,料想之中的惨剧却并没有生。 “…………嘶!!!” 似是夹带着痛苦的嘶叫,就在极其近的距离内回荡。 奥兹曼迪亚斯只觉得自己的眼前花了一花,身子也翻了一个转,双脚倒是真的落在了地面。但是,他的屁股也落地了。 一大片阴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有一个人,只用单手就掀倒了狂的烈马。 在将狼狈地挂在马身旁的少年接下,丢到地上之后,这个人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往自己的身后看。 被吓傻了的孩子们被他挡在了后面,此时,迟了太久的泪花刚好落下,哇哇的嚎哭声也来了。 “哭什么,胆子大点儿。” 这个人开口,是属于男人的低沉的嗓音,语气稍显冷淡。 孩子们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哭得我头大。”男人微微皱眉。 他虽然这么说,但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凶,反而因为他随后的动作,而额外增添了一丝宽和来。 他拍了拍那几个孩子的头:“回去吧,以后不要闷着头在街上乱跑。” “哦……谢谢……谢谢叔叔!” 傻孩子们终于不傻了,迈开腿,颤颤巍巍地一头扎进人堆里。 大抵对男人而言,这件无意间撞见的事情已经算是解决了。他不管瘫倒在地的马,也不管被他顺手拎下来后就彻底忽视的少年,转身就要走。 “你——” 那少年却是突然了开口。 在男人回头教训孩童的期间,奥兹曼迪亚斯就看清了他的脸。 属于斗篷一部分的兜帽陪伴着转头的动作掉了下来,同时滑落的,还有悄然洒下的银。 那抹银色映入眼中,就像静谧的夜间倾撒入人间的月光。 奥兹曼迪亚斯起初这么想,可随后,这个可称静谧的念头就被他自己下意识地推翻了。 若那银是月光,就不可能轻易攀爬上眼前此人的面庞,更不可能在印在侧颜之上的金眸前大胆地摇曳。 太强了。 这个男人,居然单手就能将十几人才能勉强制服的烈马掀倒在地奄奄一息。 奥兹曼迪亚斯的眼里,先前因为出乎意料而淡下的光芒竟又闪烁了起来。 他完全没有被就在自己眼前展现的强悍折服,硬要说的话,他的关注点完全错了。 他其后看见的是男人的眼睛。 耀眼得刺目,常人根本难以与之对视的金色——与他同样的眸色。 在这片肥沃的土壤上,谁人都知道的王子奥兹曼迪亚斯,有着独一无二的黄金眸。 如今,因为少年的意气风,这双眸子里虽然还没有盛满令他人畏惧的凌厉之色,但也成为了不同凡响的象征。 奥兹曼迪亚斯没想到会有人和他的瞳色相同。不过,让他一时忘记开口的重要原因还不是这个。 哦,是这样啊。 银金眼的异国人,突然出手抢走他风头的异国人,竟然让他,奥兹曼迪亚斯,灰头土脸地跌坐在地上的异国人…… 实在是气愤。 实在是心绪。 实在是——忍不住,大声地喝道: “你,给我等一下!” 视角暂时转到另一边。 埃迪漠视了所有或是畏惧或是震惊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刚到达这个城市,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自然不想再在这里耽误,方才那些小事还真的没放在心上。 但是,貌似有路人不仅放在了心上,还耿耿于怀,非要叫住他。 “?” 埃迪淡漠的视线转了过去,便看到一个灰头土脸、身上衣服基本都被扯破了的傻小子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看在你制服了连我也暂·时没能收服的烈马的份上,我原谅你的放肆,但——” 埃迪:“小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子”:“……” “我要挑战你!!!” 埃迪:“……” 这小子,刚刚被他摔一下,难道摔傻了? 他还急着去找住处呢,没工夫搭理路人。 然而,正欲离开时,他的目光扫过少年又是灰又是青紫摔伤的脸,竟从似乎似曾相识的眸子里看出了有点意思的东西。 “哦?” 他挑眉。 忽略狼狈的外表,这小子,有豹子一样的眼神啊。 虽说是一只牙齿都没长起来的豹子。 “挑战我么,你确定?” “当然!以我奥兹曼迪——” 以法老之子的名义出的某个誓言还没说出口,就被迫中途断绝了。 埃迪:“好吧。” 不想浪费时间的他,漫不经心地抬手,在眼神不得了就算了、居然还敢跟他撞颜色的豹子小子的额头上弹了一个脑嘣。 砰! 啪嗒轰! 好——飞出去了,走人。 …… 于是。 埃迪与某个未来法老王的初相遇,便是以法老王连名字都没说完,就被一招秒杀而告终。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埃迪觉得自己被碰瓷了。 下午在街头意外撞见了疯马闹事,  他出手救下了几个吓傻了的小孩儿——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但是,除了那几个傻兮兮的小孩儿,他还顺带救了的还有个一看就知道是想驯服疯马、但明显把自己高估了的小子。 就事实而论,埃迪对丁点大的小孩子的耐心算是最多的,  其次是柔弱的女性。过了十岁,  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并不在需要特意关照的范围之内。 所以他也没怎么搭理那小子,  被“挑战”的事情转过背就忘了。 问题大概就出在这里吧。 把街头生的意外抛在脑后,接下来埃迪便按照事先的计划,四处转了转,  找到了一家稍微不那么破烂的旅店。 他在那儿休息了一会儿,还未等到晚上的饭点,  就被意外之人找上了门。 一个自称是什么什么将军的家伙不知怎么就找了过来,  不好意思,  名字太奇怪了他懒得记,  只是觉得这来这么突然很奇怪,  才听了听他想说什么。 这一听,  内容就非常有趣了。 埃迪被邀请前往皇宫,  邀请他的人竟然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用当地的称呼来说,  也就是“法老”。 他昨天才千里迢迢而来踏入国境,  只在一路上了解到这里的繁华富饶,对具体一些的信息,  比如法老是个如何不得了的称呼,  不单是一国之主这种事情还一无所知。 这也是相当奇怪的地方,  昨天才来到埃及,今天才打算在这座城市暂且驻足的他,法老是怎么知道的? 疑惑是疑惑。 但是——他压根不打算追问。 不管这个邀请背后的用意如何,埃迪听完对方的话后,便无所谓地点头: “行啊。” 那个名字太长的将军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而且更没想到,这个受到至高无上的法老的亲自邀请的异国人态度竟然如此傲慢,当下想要作。 然而,在他眉头一挤,略带倨傲地想要说话之时,埃迪正好站了起来。 之前坐着还看不出来,起身之后,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就如一座无可翻越的高山屹立在面前,让人一眼看来就不禁心生退意。 最可怕的,是这个男人的眼神。 将军被一道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扫过,只觉得浑身突然冰凉,顿时间不敢与男人对视,斥责自然更是不可能了。 “皇宫么,听着倒是不错,我就去看看吧。”埃迪说。 他随手拿起丢在一旁的斗篷,重新披在了身上,再度遮住了这里的人从未见过的古怪的装束,只从斗篷间未合拢的缝隙露出些许深黑的颜色,跟自然垂落的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既然有人来请,那他肯定要去啊,去了,背后的用意到时候自然就知晓了。 于是,埃迪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被迎接进了皇宫。 他对皇宫的华丽没有任何兴趣,顶多随意地看了几眼,称赞这里面还挺大。 然后,他就见到了法老。 法老对他的态度也让他稍微奇怪了一下。 太客气了。 也太小心翼翼了。 颇有一种,“我知道你很不得了但我要假装不知道来和你套套近乎”的感觉。 对埃迪来说,对方持这样的态度不会让他有任何不适应,如果鼻子眼睛翘上天也没关系,后面肯定很快就会改变态度,这一点他完全不担心。 对方在努力装,那他也配合配合,表面还是很不以为然的。 法老为他大设宴席,突如其来的大阵势让所有不知情的人大吃一惊,不明白究竟有哪位贵客到来。 宴席上,有单独的位于高处的王座的法老特意走了下来,和被款待的客人平起平坐——这又让看到这一幕的侍人官员等等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但对这些人而已,惊恐是惊恐,出言劝阻是万万不可能的。 因为在这个国家,法老就是天空之上的日月星辰,人们都是地底的尘埃,永远只能埋下头,接受法老的光辉的照拂。法老的意愿不能质疑,只能无条件得到满足。 于是,所有人都望着往常极有威严的法老塞提和来历不明的异国人“谈笑风生”,一时间除了说话声,宴席间连杯盏磕碰的响动都未曾有。 表面看着他们谈得很是愉快——埃迪倒是不客气地吃吃喝喝,确实很愉快,法老愉不愉快就不知道了。 等到埃迪吃得差不多,快要失去耐烦心的时候,欲盖弥彰的对话终于到达了尾声。 法老:“余听闻你是从异国而来的勇士,不知勇士打算在这里逗留多久?” 埃迪:“唔,大概一两……” 法老(迅接口):“一两年?那就太好了!” 埃迪:“呃。” 法老似乎就等着他说出这半句话,酝酿了很久的台词也就可以更加顺畅地说出口。 原来,法老有一子,名为奥兹曼迪亚斯,年轻气盛,很需要一位顶尖的武术老师来磋磨磋磨他的性子。 法老为他寻师许久,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今天偶然间听说了有这么一位能够以一人之力驯服神骏的勇士——好,什么都别说了,就决定是这个人了! “说来忏愧,今天正好被你救下的那个鲁莽的孩子,正是奥兹曼迪亚斯。”法老很欣慰地道,同时,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埃迪:“这就是缘分啊!那孩子如果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成为了老师,肯定会非常高兴。” “异国的勇士啊,你愿意接受余最真诚的感谢和厚待吗?” 埃迪:“……” 我去,感情铺垫了这么多,就在这里候着我了? 如果是正常人,受了这么多恭维,吃了这么多山珍海味,法老的态度还这么真诚,就算心里不愿也很难开口拒绝。 然而埃迪并不是正常人。 他要是不乐意,谁也不能勉强他,哪怕给法老做饭的厨子手艺还真的不错,各种合他的心意,摆到面前的酒也真的很好喝—— 埃迪:“唔,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小……少年?有印象,还算不错。” 法老:“哈哈哈,那是自然!” 埃迪:“好吧。” “两年的时间,我给法老你的儿子做老师。那么,就提前谢过你的关照了。” 法老听到这句答复,不由面露欣喜。 而他不经意间显露出的喜悦,远远过了给自己最喜爱的王子找到了一个武术老师的程度,更像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埃迪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自然而然地收回微转的视线,他的唇角轻轻勾起,将隐有深意的笑挡在了黄金的酒杯之后。 然后仰头,直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奥兹曼迪亚斯这一夜没有回皇宫,也一夜没睡。 若不是临时起意要去驯服谁也不能驯服的神骏,他本来打算去见他的母后,顺带去找他的义兄摩西说一说在军队里的趣事。 结果,母后不用见了,义兄也不见了,他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军队的驻扎地,额头上还残留着很明显的指头印。 “王子,您的额头……” “没什么!不用管我!” 被人注意到暂时还消不掉的印记,又被人怀着关切之心问了出来,奥兹曼迪亚斯顿时更生气了。 纵马狂奔这个失误就算了,他那狼狈模样被街头许多平民看到,着实是丢掉了脸面。 当时,随后赶来的侍卫长将所有在场的平民都抓了起来,询问才被扶起来、脸色尤其难看的王子是否需要处死这些胆敢冒犯法老之子的大胆庶民,奥兹曼迪亚斯却没有应许。 他是很生气,也确实觉得很丢脸,但并没有因此把自己的怒火泄在无辜之人身上的打算。 即使庶民的地位只比奴隶高,对于真正的贵人而言,随意一句话就能够处置。 “这份屈辱……不对,根本就不是屈辱,这是我的无能导致的失败,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再凭借实力找那家伙一雪前耻才行!” 奥兹曼迪亚斯竟然还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从这里也能看出他的性格。 他让侍从放开那些平民,转而去给他找一个人。 提了提大致的特征,又特意说明只许查到那人的去向,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说了这些之后,奥兹曼迪亚斯就直奔驻军区去了。 他在军区有单独的住处,还有只为他专门修建的练武场。 王子从十岁起就时常在这里接受训练,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这时候过来,他便直接把自己留在了练武场,打了整整一夜的拳,一刻都不想要休息。 累当然累。 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开始正式育,体力消耗得过度,对身体本身就是一种过大的压力,支撑不住很正常。 但是,很神奇的是,越累——奥兹曼迪亚斯就越清醒。 先前的愤怒早就消下了,少年的脑中真正一刻不停回放着的,反而是那个银男人看上去尤为简单的动作。 与其说是“轻松”,但不如说是“游刃有余”。 一分力气就能办到的事情,需要用上九十九分吗?那肯定不需要。 正是那看似简单的一举,一落,蕴含着只有近距离直面的人才能清晰感受到的——震撼! 奥兹曼迪亚斯是一个几乎没受过打击的王子,是一个从骨子里骄傲的王子。 按照常理,他绝对不会喜欢让他当众丢脸的区区庶民,甚至会心生恼怒。 但,事实上…… 他的愤怒和懊恼,更多的是因他自己而起。 在脑中不断重复着那几幕画面的过程中,奥兹曼迪亚斯的心竟是莫名地激荡。 他不断地回想,不断地回想,不断地回想,越想便越觉得自己的斗志就要飞扬起来,根本压抑不住。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被对方的强大折服了,而是—— 对,就是在刹那之间找到了一定要打败的,名为奋斗目标的对象! “呼……呼呼……” 热血。 “不行,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那个庶民太狂妄了……眼睛,唔……” 也是金色的眼睛啊。 “明天……不对,后天再去……呼呼!” 一拳,又一拳,连续的一套拳术打完,汗流浃背不说,气也越喘越粗了。 就算是这个其实心里精神百倍、本质上很不乐意服输的少年,到了极限之时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这个时候,已是凌晨破晓。 在火盆中燃烧了一整夜的火苗被风吹得颤颤巍巍,所散出的光芒已然无法盖过从遥远天际挥洒下来的淡淡金芒。 初阳的光辉也照拂在伫立在大地之间的少年身上。 在这一刻细细地打量他,就会现,这褐褐肤的少年,一双金眸仿若熠熠生辉,眼底跃动的是好像永远都这般昂然的自信。 虽然年纪不大,身形也未张开,但透过被汗水打湿的衣衫,能够辨析出他修长的四肢和微微鼓起的矫健肌肉。 将所有特征总结起来,就是这么一个生机勃的少年。 他自然看到了正越过平房楼顶,逐渐向上攀爬的太阳,也就在这时仰起了眉毛。 “就这样决定了!” 年轻的王子宣布。 “明天去见母后和摩西,后天……还要再去挑战他!” 嗯,明天和后天的计划都安排好了,但是……是不是漏了一个今天? 今天要做什么呢? 还用说吗,愚昧! 宣示之言刚刚说完,就听闻颇为沉闷的一声“咚!”。 一时间,所有等候在旁的侍人全都惶恐地一拥而上,把眼睛一合、自顾自地睡过去了的王子抱进了屋内。 …… 一天后。 奥兹曼迪亚斯很不高兴。 “……怎么回事,摩西,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这个反应?” 收拾好了自己,奥兹曼迪亚斯按照计划进宫。 他先到母后那儿问候了一番,其后的时间就是耗在了义兄那里,兴致勃勃地把前天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顺便还提了提自己那绝不会更改的决心。 跟王子不同,被王后收养的摩西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少年,被弟弟抓住不停念叨也不会没有耐心。 然而,他认真地听完了奥兹曼迪亚斯的讲述,却没有如奥兹曼迪亚斯所想那般表什么可供参考的看法,而是就给出了最简洁不过的两个字:“加油。” 最过分的是,就算随后被质问了,摩西也依旧用柔和、甚至真的掺杂着几分鼓励的眼神注视着义弟。 他按住了奥兹曼迪亚斯的肩:“这就是我自内心的想法。” “你一定要加油啊,奥兹曼迪亚斯。按照你的描述,如果你想挑战的对象单手就有那么可怕的力量,想要打败他,就必须有……嗯,非常深重的觉悟才行。” 奥兹曼迪亚斯立即就明白了摩西的意思。 他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这个计划可以是可以,但实践起来相当艰苦——自不量力地去挑战,一定会被修理得很惨。 奥兹曼迪亚斯:“……不用你说,我知道!正因为很难打倒,我才要去挑战他啊。” 换个人他还看不上眼呢。 摩西哦了一声,声音拖得略微有些长。 他悄悄地打量了一下明显又陷入了回想的义弟,将义弟时而皱眉时而咬牙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咳,笑出声肯定是不行的,及时收住。 摩西:“真的,我很支持你的想法,这也是难得的挑战呢。” “不过,奥兹曼迪亚斯。”他像是无意间想起了什么,突然提了一句:“你说那位强者不是本国人,那么,他到这里来指不定会留多久,你能够挑战他的时间,是不是也就不能确定了?” 奥兹曼迪亚斯:“是——啊!” “所以,我明天——” “明天?” “……” 奥兹曼迪亚斯:“现在!我现在就去准备第二次挑战!” 摩西不说还好,一说,原本双手抱胸,表情还很冷漠的王子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和摩西本来是坐在台阶上聊天,这会儿一下子站起来,只留下一句“晚上再跟你说结果”,摩西的视野里就没有了义弟的影子。 这才是十三岁应该有的样子呀——其实不比奥兹曼迪亚斯大多少的少年这般感慨着,面上笑眯眯。 他继续在原地坐着,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某个熟悉的身影就像风一样刮了回来。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气急败坏的义弟。 “摩!西!” “我派去找人的侍卫告诉我,那个庶民昨天就已经进宫了,父王还专门设宴招待他——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道吗,刚才为什么不说?!” 摩西:“我知道呀。” 奥兹曼迪亚斯:“!!!” 摩西:“因为是个好消息,我想缓一缓再说,让你感到惊喜……好啦,别生气,我这就告诉你。” “昨天的宴会上,法老就当众宣布,任命那位异国人为王子奥兹曼迪亚斯的武术老师——所以,我才让你加油啊。” “你未来的老师大人,我虽然只远远看了一眼,但也觉得……很可怕,非常不好相处啊。” …… …… 就是这样。 当某个王子横冲直撞地找过来时,埃迪正在晒太阳。 他有个习惯,晒太阳的地点必须是高。 这儿最高的地方也就是皇宫由大理石柱支撑起的宫殿的顶部,所以,奥兹曼迪亚斯在底下看到他的时候,那表情真是非常地有趣。 在埃及,根本没有人敢这么放肆。 他连法老都不以为意,法老之子就更不用说了。 奥兹曼迪亚斯面色不虞,但还是忍了忍,开口便直接切入主题: “我要挑战你!” 拔高的声音也太响亮了,夸张点说,小半个皇宫可能都听得到。 可是,埃迪没反应,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 奥兹曼迪亚斯眉宇间的不满更深,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的声音更为响亮,大有不给回应就要一直喊下去的趋势。 终于。 在他喊到第三声的时候,埃迪的嘴角微撇,啧了一声。 这么一个适合晒太阳的好时候,本应安安静静地享受生活,却要被不合时宜的噪音打扰…… 真是太不爽了。 不爽到,让他只能冷漠地提醒提醒底下那个没礼貌的小子。 “对你的老师,连个称呼都不加吗?” “……” 埃迪也不想考究奥兹曼迪亚斯沉默了多久,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放下姿态。 懒洋洋地抬起右眼的眼睑,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在这儿待着非常地浪费时间。 本来只是对法老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有几分兴致,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不想浪费时间了,跟一个没礼貌的小鬼玩什么玩,还是走人比较好。 正这么想着,埃迪刚刚坐起来,打算再蹭最后一顿宫廷晚餐就离开——忽然间,好像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声音啊。 声音来自于不存于平视的视线中的下方。 “……对不起,老师。” 埃迪顿了顿,没有直接站起来。 平地,抬头仰望着上方的少年彻底变了神色,一扫不满,替换为最是认真的郑重。 “我的名字是奥兹曼迪亚斯,也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对有资格教导我的人、对拥有真正强大实力的人,不论身份,我定会予以最高的尊重!但是……” 埃迪:“但是?” 就从此刻起,语气突变。 “但是——你坐着的、你蔑视的是我父王的宫殿!以必须维护父亲的荣耀的儿子的身份,老师,下来!我要向你挑战!” 埃迪:“…………” 这小子,不仅名字长,话还真是多啊。 脾气也挺犟。 不过……唔。 这么想着,他还真的下来了。 ——踩着又被他当做踏脚垫一下秒杀的王子的“尸体”,慢悠悠地,心情很好地去蹭饭了。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距离那一次分别,  已经过去了……多久呢? 有的时候,他明明没有特意去记,却总是能在偶然的一个念头生起时,冷不防地想起来。 起初只是十年。 后来,  间隔越来越长。 具体的数字说出来怕是会吓倒一片人,  当然,  他没有兴趣去宣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就算真的说出去,大概也没人会相信。 因为时间也太长了。长到令人胆颤,  或者干脆当做笑料,拿看疯子的眼神看向轻描淡写说出这个数字的男人。 即使这个男人不可能是疯子,  而且,  他们大概也不敢用那般露骨的目光看向他。 过去的埃迪还没有意识到,  他的“不死”,  能够带来多么让他不愉快的东西。 最开始有所察觉,  是吉尔伽美什死去的时候。 那时的他其实还对只当做挚友的笨蛋王想把自己占为己有这一点很有意见,  但还是赶回去见了乌鲁克王最后一面。 那一次分别很平静,  连点伤感都不曾有,  很简单地就结束了。 埃迪看着挚友闭上眼,  当时心里还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然而,  等他出了门,看到长大后的西杜丽,  再从与最初印象里的乌鲁克完全不一样了的城池中间穿过,  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 鉴于他的身上根本就不存在“死亡”这个概念,  重伤可以愈合,他更不会遭遇所有人类都无法避免的老死。 这就等同于,他会永生。 只要他想,他可以无止境地活下去,也就在这一没有尽头的过程中,看到除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包括神在内的一切生命走向覆灭,其中还包括这颗星球。 恩奇都不在了。 吉尔伽美什不在了。 再到后面,连乌鲁克都不在了。 可能把“死”丢到之时,对于时间的概念也一同从他身上消失。 埃迪从始至终都没有太明显的感受,就像是——他不停地往前走,为的是去寻找他一定要找到的神的踪影。 结果不知疲倦地走着走着,忽然间想起了能让他惦记的谁谁谁,他就心血来潮地一回头。 忽有狂风吹过,恰好将原本在他身后、已然沙化了的遗址吹成了风沙,一股脑迎面袭来,全拂在他的头和披风上,弄脏了一片。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埃迪停了下来。 “找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找到,还在这个时间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 到底图什么呢。 换成刚来这儿的他,绝对不可能相信自己会为了一件完全摸不着边儿的事情那般执着,毕竟,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 再继续流浪,再继续找下去,就算最后找到了,也似乎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先结交的朋友都死了,这里按理来说已经没了能让他驻足的人。 埃迪喜欢热闹,喜欢有趣的、最好再强一点、能让他看在眼里的家伙,这儿也没有了。 他应该离开,去一个新的世界转一转,或许还可以缔结新的羁绊。 但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走。 因为…… “罢了,已经走了这么远,难不成还倒回去么?” 他果然还是不服输,对于自己决定了的事情,不完成是绝不可能中途放弃的。 这个地方风沙还真是大,埃迪最讨厌一不注意就夹在他的头里的沙子,干脆扣上了兜帽。 继续前进。 不过,他留给后面的背影似是要比之前更沉,更重一些。 在那之后,埃迪不拘泥于小小一个区域,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土地几乎都有他的足迹,而且,还不止踏过一次。 许多古老的文明绵延几百年,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毁灭,然后新的文明又会诞生。 埃迪拿不准这个世界的“神”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吉尔伽美什好像跟他简略地提过一点,但具体原因,神之子也不清楚。 他也懒得去深入研究了,直接采取最适合他、也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哪个地区、哪个国家出现了信仰,有“神迹”传出,他就去那儿找。 这个方法确实简单,但真的挨个挨个找起来却还是相当地麻烦,因为时间跨度太大,寻找的范围实在过于广泛。 千年多来他去过的国家加起来数量可谓惊人,但从他完全没有收获的结果来看,就知道这些都有多水了。 这之中有相当大比重的信仰文明都是人类虚构的,还有极小一部分,是有一点真正的神的影子。但那影子太过微弱,根本无法追寻起踪迹。 如此兜兜转转,还是明知道多半没有希望、但仍旧得去浪费时间的一阵折腾,让埃迪越来越没有耐心,压在心头的憋屈越来越多,也能够说得过去了。 又是很多年之后,埃迪才来到了埃及。 不得不说,埃及是他目前为止现的最有希望找到“神”的地方。 大概是一年前,他还在遥远之外的海外大6漂泊的时候,某一天,突然间感应到从远方骤然爆的奇异的力量。 那股力量自然很陌生,而且一闪而逝,若是不注意,肯定会被判定为错觉。 可埃迪却在感应到的第一时间确定,那就是他要寻找的“痕迹”。 不管是一秒断定的直觉,还是实在找不到线索的一次尝试,他都要去力量出现的地方一探究竟。 于是——他来到了这片有尼罗河流经的土地。 成为法老之子,也就是未来法老的老师,看起来是阴差阳错,可埃迪又不傻,怎么可能没现法老那古怪的态度。 既然有不对劲的地方,那他就顺势答应下来。正好,埃迪怀疑那日出现的神迹与“法老”这一特殊的存在有关,能够近距离观察一下,也算是顺了他的心意。 虽说中途因为不喜欢那个白捡来的徒弟,他心情不好,差点就打算撂担子走人,大不了离远点慢慢观察。但幸好,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这种人家主动送上门让他白吃白住的机会可不容易,而且,那个奥……法老的儿子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那个谁,耐着点性子瞧了瞧,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埃迪本来就没打算认真当什么老师。 像这种自命不凡的小子,吃不了多少苦头的,追着他“挑战”能坚持一个月就算不错了。 嗯……一个月是不是长了点儿? 那就半个月。 这么想着,埃迪满意地点点头,当即就愉快地决定,在约定的两年时间里,继续把那个奧什么斯无视到底。 “……” “……阿嚏!阿嚏!阿——阿嚏!” 过了这么久都没被老师记住名字的“奧什么斯”重重地打了一连串喷嚏。 明明是个格外俊朗的褐皮少年,此时鼻子眉毛皱到一起,形象受到严重损坏,连王子的高傲都暂时不复存在了。 这肯定不能怪他。 奥兹曼迪亚斯正泡在专供王室成员沐浴的水池里。 没错,这是他的寝殿里的浴池,而且是只能由他享用的专属浴池。 水池面积极大,均匀分布在池边的狮石像不断地向池中倾泻着热水,以保证沐浴的水温一直不会冷却。 冷热交织而升腾起茫茫雾气充盈在整个殿内,视野内都是这样的白雾,压根辨识不了任何景物。 这样的情况很明显不正常,雾气也太多了。 奥兹曼迪亚斯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此等异常。 原因无他,跟导致他连着打喷嚏的理由同出一辙,也就是—— 池子里的水,冷得就像是方才慢慢消融的雪水。用指尖轻轻一碰,都能感觉冷气钻进了指尖,在往血肉里钻,更不用说整个人都泡进了水里。 倾泻下来的热水与寒冷的池水一接触,自然就碰撞出了更为浓烈的水雾,也恰好遮挡住了骄傲的王子绝不想暴露给他人看到的扭曲表情。 奥兹曼迪亚斯(咬牙切齿地打着哆嗦):“…………” 冷。 快要被冻成冰块了。 不止是正浸泡着的池水,寒气还来源于他的身旁不远处——偌大的水池中,还有一个男人懒洋洋地泡着澡。 跟脸色开始青的少年形成鲜明的对比,男人神色淡然,就跟在舒舒服服地泡温泉似的,眉宇间的纹路舒展,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奥兹曼迪亚斯把男人——他的老师露在水面上的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个遍,也就因此心情复杂地现,男人即使闭上眼,疑似泡着澡就睡了过去,但每时每刻都没有留出任何漏洞。 真的是,毫·无·破·绽·啊。 给人一种周围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旦有人靠近就会立即睁眼的危机感,并且,离他越近,水温就越低,已经能够看到真正凝结而起的冰块了。 奥兹曼迪亚斯第无数次不甘地咬牙。 找不到破绽,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别的方面。 比如老师那堪称完美的强壮身躯,老师那可以让所有男人羡慕的充满力量感的肌肉,对于还处于育期、腹肌胸肌连点儿影子都没有的少年来说,真是嫉妒得无话可说。 嫉妒啊,羡慕啊,不甘心啊。 王子再度起攻势,试图再离闭目养神的男人近一些…… 失败。 腿都抬不起来。 他只能努力不出冷得打颤的声音,一边瞪着从头至尾都好像没看到他的老师。 忍耐。 忍……耐! 区区这个程度,我,奥兹曼迪亚斯,还能……阿嚏! 阿嚏阿嚏——阿嚏! 埃迪无视起人来,可以说是相当彻底的。 就算对方就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荡,他也能将之视若空气,该休息休息,该泡澡泡澡。 不过…… 似乎还是有意外。 实在是受不了。 这儿的人都那么没眼力见吗?还是说,就只有这小子是这样。 他好好地泡在池子里,还想着又可以享受一下安静了。正在此时,让他注定安静不了的罪魁祸悄悄——不对,是光明正大地摸进来了。 起初,埃迪确实是贯彻早已定下的方针,眼睛一闭,权当做小子不存在。 可叫做奥什么斯的小子脸皮厚啊,被无视了也不在意,从始至终,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埃迪要被他盯得浑身起毛了。 无视也不能完完全全地屏蔽掉让人自内心觉得不爽的感觉,埃迪怎么可能不明白,奥兹曼迪亚斯主要是在跟他较劲儿。 这小子……闲得没事吗! 埃迪懒得欺负一根手指头就能打倒的小鬼,又不想跟他说话,便采取直接的手段:把池子里的热水弄成冰水,让奥兹曼迪亚斯自己识趣地赶紧出去。 他的这个手段……嗯,虽然省事,但也很幼稚了。 关键在于,幼稚就算了,还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 埃迪到底还是小看了奥兹曼迪亚斯。 这个埃及王子比他想的固执多了,即使不把眼睛睁开,他也听得到牙齿哆哆嗦嗦不停磕碰的声音。 埃迪:“……” 简直像是在给他伴奏——不,哪有这么吵的伴奏,澡都洗不下去了! 于是,怀着一定要把烦人小子收拾一顿的心情,埃迪面无表情地抬起了眼皮—— “……” “老、师、你、睡、醒、了、吗……吗!”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通红通红(被冻的)又扭曲的脸。 褐少年奥兹曼迪亚斯简直就是迎难而上、越挫越勇的现实写照。 哪怕话都快抖得说不清楚了,他还要坚持地张口,那一双和埃迪尤为相似的金色的眼睛里,明显还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能够驱散寒冷。 埃迪:“……” 奥兹曼迪亚斯(哆嗦之余目光炯炯):“我、是不是、已经、通过……你的!考验了!” 埃迪:……我靠。 有没有搞错,是你小子自己跳到这池子来,然后赖在这儿不挪的吧! 埃迪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虽然目前还是个小鬼,但本质已经奠定下来,不会改变了。 不仅话多,名字长,还特别擅长脑补,自说自话一点儿也不嫌尴尬。 这样的人。 还有点意思。 不过…… 缺点明显比只存在一点点的优点存在感更强。这小子,也太招人烦了! 哗啦啦—— 水花四处迸溅,顿时敲响了一片原本平静的冰面。 奥兹曼迪亚斯只来得及眨一下眼,随后就意识到,自己被人单手拎了出来,丢到了池边铺就的那层厚厚的软垫上。 这里又是一个气候炎热的地方,当地人穿衣服都嫌热。 所以说,奥兹曼迪亚斯出了冰凉的池水,反而觉得暖和多了——可这绝对不是他能接受自己被随随便便丢来丢去的理由! 王子很生气,好像遇到这个“老师”之后,他每一天都很生气。 他出身如此高贵,从来都是他无视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倒过来无视他、还让他颜面尽失的。 埃迪就是例外。 法老那日对从异国而来的男人的礼遇早已无人不知,但这反而让不少贵族官员对丝毫底细都不明确的异国人心生不满。 面对当今的法老时,男人的态度还能让他们勉强看作“不卑不亢”,那么,他对王子——未来的法老的态度就显得格外傲慢了。 在这个国家,法老的尊贵毋庸置疑,即使是法老的老师,也只能恭恭敬敬,以仆人的身份自持。 哪里有埃迪这样的,毫不顾忌王室的颜面,反过来让王子整天追着他跑的?此乃大不敬! 不满堆积起来,就有人在王子面前进言,说的无外乎就是那些话。 然而,更加震惊的是,奥兹曼迪亚斯对埃迪确实十分气愤。 但他不允许除自己以外的人对那个比法老还傲慢的男人出言不逊。 “那是父王认可的人,对他再多一些纵容也未尝不可,难道我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么?” 这是其中一个理由,还有更关键——但由于年轻的王子自身的骄傲,不愿意说出来的理由。 他其实是被男人的实力给震住了。 出于少年的气性,天然就对强大的存在有那么一丝憧憬。他当即就下定决心以后要比这个男人更强,一定要打败他,现在,也就一定要让男人能够真正地正视他。 男人越无视他,从来没被无视过的他越不服气。 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你既然是我的老师,那就把你的本事拿出来,让我心服口服才行。 就是这样,冷不防被丢出自·己·的·池·子的王子心里憋着一股气,刚猛地抬头想表不满,他的脑袋就被突然飞来的重物压了回去。 是一件对现在的他而言相当宽大的披风。 “你——” 奥兹曼迪亚斯恼怒地脱口一个字,后面的话音就不自然地顿住了。 “我真是服了。”抓着自己的披风丢过来的埃迪心情果然还是很不爽,但又实在是看不下去。 “老实待着,我还怕把你给冻死了。对了,不许把鼻涕蹭到我衣服里。” 奥兹曼迪亚斯终于把盖住自己脑袋的披风扯到了合适的地方,艰难地露出了头。 男人的披风也是黑色。 穿在他本人身上的时候,感觉没什么特别。 但此时,奥兹曼迪亚斯皱了皱眉,居然觉得把这披风裹在身上,除了能把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还有剩余,之前那已经钻进骨头里的寒气像是一下子消失不见,留下的就是舒服的暖意。 他愣了大约一秒钟,就不满地还嘴:“我没有!” 流鼻涕……太不雅观了,他怎么可能这么狼狈呢。 埃迪也不和他争,敷衍地道:“行,没有。” 在把冻得直打哆嗦的王子丢上去的时候,埃迪便将就着坐到了离他比较近的池边。 奥兹曼迪亚斯一望过来就能看见,男人的银没有打理,紧贴在脊背上,还在慢慢地滴水。 他不知什么时候连衣服都披上了,虽然只是一层很薄的外套。两边没能拉拢,还袒露着残留水渍的胸膛。 好了。 埃迪干脆利落,一巴掌拍在烦人小子的脑袋瓜上,开门见山:“说吧。整天追着我跑,你到底想干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没记错的话,你是我的武术老师吧。” 埃迪:“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奥兹曼迪亚斯:“不是好像,本来就有这么一回事!” 他一歪头,甩掉埃迪的手,再望向埃迪的眼中除了不满,就是毫不掩饰的野望。 不愧是初见面就让埃迪觉得有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的小子,奥兹曼迪亚斯野心勃勃,并且,也毫不忌惮向埃迪展露他的野心: “我不仅想要挑战你。什么都好,我还要从你这里,学到能够让我越来越强、强到可以打败你的东西!”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开始尽你的责任。老师,难道你是那种自恃实力,就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蠢货么。” 最后一句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完全不在意实力的差距,更不在乎男人被他这么一说是否会恼羞成怒——这其实也是无比自信的表现。 这个少年一点也不怀疑埃迪能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就像他即使还不了解他,就凭借认定了,埃迪绝对不是他挑衅之时故意形容出来的那种人。 “……” 埃迪倾斜过来的目光扫过少年自信满满的脸,暂时默了片刻。 之前针对奥兹曼迪亚斯的评价或许需要修正。 哦,不用,只要在后面加上一句就行了。 傲。从骨子里透出的绝对自信。 自我的色彩着实太过鲜明,但对埃迪来说——唔,并不会让他讨厌。 毕竟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和比这小子还要傲慢的人接触过。 这会儿,让即使是记性很好的他也险些遗忘的感受从记忆深处浮起,只可惜,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滋味,只能让他稍稍沉默半晌。 然后才漫不经心地说道:“确实,这么一说,我至少得把这份责任给尽了才行。” “唔,你叫奥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奥兹!” 奥兹曼迪亚斯:“呃?!” 埃迪仿若什么都没生地拍手:“好吧,奥兹。我教你怎么变强,能学到多少,能不能坚持下去,就看你自己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奥兹曼迪亚斯:“我叫奥兹曼迪亚斯!什么奥兹——哦哈哈哈哈!不要小看我,我绝对会让你刮目相……阿嚏!” 才缓下去没多久的冷劲儿又来了,不用说,今天回去,在冷水里泡了半天的王子殿下肯定要生病。 但此时,他还坚强地伸出手——把之前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耿耿于怀的事情化为了现实,可谓是相当有行动力。 “哼,也不过如此。” 王子那只尊贵的爪子,直接抬起来,戳到了埃迪的胸口。 不要想多了,至少这个时候,王子殿下的想法非常单纯,就是在那微弱的嫉妒的驱使下,想要知道男人的完美肌肉究竟有多完美。 他还宣布:“不出几年,我就会拥有比你更完美的躯体!” 埃迪:“…………” 一秒钟后,话多名字长自说自话还神经病(埃迪语)的未来法老,被他的老师重新踹进了冰池子——美名其曰,让脑子清醒清醒。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粗略算来,  摩西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见到奥兹曼迪亚斯了。 虽然说在此之前,他们也不是经常见面。 奥兹曼迪亚斯要在军队磨练,而摩西从不以王室的成员自持,时常会偷偷跑到市集之间,  了解人们的生活疾苦。 只不过……正因为摩西知道义弟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所以,  他才在安心祝福义弟一切顺利的同时,不由得心生好奇。 这么多日过去,皇宫中的所有人都知晓了,  王子奥兹曼迪亚斯正在跟随他的新任武术老师修习。 那老师名为埃迪,来历不明,  身份不明,  但不知为何深得法老的宠幸。 到目前为止,  除却当众降服神骏露了一手,  还没有人见过那个异国人拿出过真本事。 但是,  每个跟埃迪打过照面的人都绝不怀疑,  那个男人确实很不得了。 这么说很是大逆不道,  但事实便是——即使是伟大的法老,  也颇有些欲盖弥彰,  不敢直接与那个男人对视。 现在所有人又知晓了,  王子在新任武术老师的手底下,过起了绝对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的残酷生活。 就是今天,  摩西从贫民区回到皇宫,  现义弟并不在皇宫中,  就向人打听奥兹曼迪亚斯的近况。 他也就因此得知,奥兹曼迪亚斯前几天就出城了。 不单是离开了皇宫,而是直接走出都城。 “那位埃迪大人给王子殿下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要王子独自一人在沙漠中度过十天。十天过后,再一个人回来……天呐,王子殿下怎么可能遭受得住这样的罪!可法老竟然……” 不用说,英明神武的法老仍旧默许了,就连王子本人也像是没有任何意见,刚听完这个要求,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皇宫。 然而,他们如此坦然,却要把其他人给吓死。 奥兹曼迪亚斯的亲生母亲,当朝的王妃殿下在听说这件事儿的第一时间,就承受不住地晕倒了。 在险有生命迹象、还有无数潜藏杀机的沙漠中生活十天——这对于常人来说,已经非常可怖了。更何况,王子还那么年少,对沙漠的危险几乎一无所知。 可最困难的还不在于这里。 沙漠之中,还有狮身人面兽。 狮身人面兽,或者斯芬克斯,是可与龙等级的最高级的神兽。 这一个神兽种群将沙漠作为领地,它们能够掀起遮蔽天空的沙暴,让误入沙漠的旅人迷失方向,若是运气不好,还会主动袭击进入沙漠的人类。 斯芬克斯才是沙漠中真正的代表死亡的“危险”,无怪王妃听闻奥兹曼迪亚斯竟毅然前往沙漠时,会有那般激烈的反应。 摩西在听说这个消息时,也不禁吓了一跳。 在短暂的沉吟后,他第一时间去安抚自己的养母,并在养母王妃那里,听到了无数对奥兹曼迪亚斯的担忧,还有更多的——虽然比较隐晦的埋怨之语。 “他怎么能让奥兹曼迪亚斯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难道他不知道沙漠意味着什么?” 摩西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没有像王妃那样关心则乱,思路稍转,便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不过,心里想的还不能对王妃如实托出,智慧过人的少年便温言安慰:“您不要太担心了。既然那位大人让奥兹曼迪亚斯前去,就一定胸有成竹,不会任由他遭遇生命危险的。” “是的,王也这么说……” 王妃其实明白这个道理。 她不能质疑法老的决定,但这不影响她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对逼迫自己的孩子陷入绝境的异国人心生不满。 向养子倾述完,王妃的心情终于好多了。摩西的目的也达到了,便顺势退了下去,让王妃好好休息。 从王妃那里出来,摩西并没有再回到皇宫外的亲生母亲那里。 他的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当下就将计划落为实践。 先,摩西先在皇宫的范围内寻找奥兹曼迪亚斯的老师,那个叫做埃迪的男人的踪迹。 根据宫人的述说,埃迪每天待着的地方都很固定,很容易就能够找到。但是,他今天把那几个固定的地点都转了一遍,也没有现男人的身影。 摩西的脸上却丝毫不显失望,反而微微一笑。 他只在那日的宫廷宴会上遥遥地看了男人一眼,大致知道他的长相,其后,就是对那双和奥兹曼迪亚斯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按理来说,对于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只能勉强说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无法那么轻易地推断对方的性格。 但摩西的心中有了数,对奥兹曼迪亚斯也是越来越不担心。 随后,摩西才离开皇宫。 再之后,摩西离开了都城。 一路远去,毫不停歇——把奥兹曼迪亚斯直奔沙漠的路线一点儿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最后一步,也就是关键的一步:寻找不知道在沙漠的哪个角落艰难求生的奥兹曼迪亚斯。 这一步完成的时间比之前的都要长,但许是有神明保佑,摩西最终还是顺利地找到了奥兹曼迪亚斯。 看到十多天没见的义弟的第一眼,若不是对那张脸熟得不能再熟,摩西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噗。” “摩西,你想笑的话大可以放出声音,虽然很不爽,我还是会原谅你。” 奥兹曼迪亚斯说着,面无表情地抬手,再一落,无比迅疾地用小刀把眼看着要爬到他腿上的毒蝎子扎了个对穿。 从蝎子体内爆出的毒液溅到了干燥的沙地上,出了一阵刺耳的嘎吱声,还传出了熏人的恶臭。 然而,养尊处优的王子连眼皮都没颤一下,只撇了撇嘴角,露出一点嫌恶的表情。 摩西还在夸赞:“好身手!” 夸得很真诚,因为在进沙漠之前,奥兹曼迪亚斯的反应绝对没刚才表现出的这么快。显然,已经在这里锻炼出来了。 嗯,成长的代价是被沙尘暴吹得灰头土脸,平日只是有些微翘的褐色短全都向上翻了起来,而且似乎还定了型,短时间不可能恢复了。 在摩西找过来之前,奥兹曼迪亚斯在沙丘上搭了一个粗糙的帐篷,空间狭窄,勉强能让摩西也挤进来坐下。 坐下后,摩西就问了:“怎么了,你好像心情特别糟糕,因为在这里吃够了苦头?” 话音刚落,奥兹曼迪亚斯的脸色就又黑了一分,明显憋起了好大一股气。 “没有!这算什么苦头,别说十天,一个月我也能坚持下去。” “啊……那就是,对特定的某个人心怀怨念了?” 奥兹曼迪亚斯:“切。” 王子对义兄的这个猜测很是不屑,完全猜偏了。 他把先前扎过蝎子的小刀插进身旁的沙地里,正了正神色,对摩西道:“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向老师证明,我比他认为的强得多。” 摩西:“嗯?” “但是,他还是没有认同我。把我当做没有基础也没有自觉的新手看,整天让我跑圈,跑圈,跑圈,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教我。” 摩西:“哦~” “难道他还是在敷衍我?觉得我一定坚持不下去,才用这样的方式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恶——现在把我打到这里,没办法继续挑战他,他就可以在皇宫悠闲自在!” 摩西:“啊……” 这还叫没有怨念啊,怨念已经相当深了。 奥兹曼迪亚斯对埃迪不认真教导他非常有意见,这么爽快地跑到沙漠来,未免不是怀着让埃迪见识一下他到底多有决心的想法。 摩西很能理解义弟的心情,也知道,义弟这时候似乎很希望他也跟着谴责一下那么没有责任心的老师。 但是……摩西心说,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不过啊,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儿才对。 “不啊,你误会了,奥兹曼迪亚斯。” 奥兹曼迪亚斯:“啊?” 摩西搭住他的肩:“至少在我走的时候,你的老师没有留在皇宫,像你想的那样悠闲自在。” 他如愿看到了义弟一瞬的呆滞表情,随后,才颇为愉快地告诉他:“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老师……” “应该也在这片沙漠里,而且,还离你相当近呢。” 话音落定。 忽有一阵狂风吹来,在奥兹曼迪亚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他好不容易用干木头撑起来的帐篷给吹没了! 连一点木头渣子都没能剩下,原地只剩下还盘腿坐着的两个少年。 摩西还好,奥兹曼迪亚斯的脸上还停滞着呆滞的空白。 那风又是新的沙暴。 劈头盖脸地,给王子殿下结结实实地糊了一脸黄沙。 埃迪确实在沙漠里,而且,也确实离奥兹曼迪亚斯他们没多远。 不过呢,事情的真相跟某个聪慧少年猜测的几乎完全不一样——不要想多了,他压根就不是来给话多名字长自以为是神经病的王子徒弟当保姆的。 他现在身处于被黄沙覆盖的地底。 沙漠之下,有一座被埋没了的宫殿。 虽然修建这座宫殿的人类早已不复存在,但留下来的建筑却没有沉寂,被狮身人面兽选做了盘踞的巢穴。 对这种神兽来说,繁衍后代是头等大事,但他们的繁衍能力又极其低下,每一只小斯芬克斯的诞生都相当珍贵。 而位于地底的这个地方足够隐蔽,来到沙漠中心的人类根本无法现。并且就算现了,也不可能深入到巢穴中来。 平时,脆弱的斯芬克斯幼崽们就被留在巢穴的最深处,压根不怕被抓住。斯芬克斯们安心地在地底住下了,过上了没事就出去吓唬人类、时不时弄出一个沙尘暴的幸福生活。 嗯,斯芬克斯们的幸福生活本来不应该被打搅。 但是——三天前,一个人类闯入了沙漠,本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却让沙漠的掌控者,斯芬克斯们隐约不安了起来。 以人类的年龄来看,那个闯入者还算是人类的幼崽。 斯芬克斯照常掀起沙暴,要将人类幼崽困在风暴之中,让他无法辨明前进的方向,就此迷失在可以将人吞食殆尽的沙漠中。 然而,沙暴一如既往地遮天蔽日,足以将沙丘移平,让沙漠表面所有活着的生物卷入沙尘的中心。 可问题就在于……不知为何,沙暴总是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沙丘还没变形呢,越加扭曲的风就倏然间没了。 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人类幼崽从沙子里爬出来,抬头一看,头顶又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这人类幼崽走到哪里,哪里就生不起致命的狂风,太阳也就跟到哪里。 斯芬克斯们震惊了。 “不行,要是让这只幼崽毫无损地走出沙漠,我们的面子往哪儿搁!”——如果斯芬克斯会说人话,一定会这么愤怒地表态。 嗷嗷嗷! 就是这个道理! 堂堂狮身人面兽,埃及土壤上最高等的神兽,奈何不了区区人类,说出去简直笑死兽了。 眼看着人类幼崽在沙漠里又是驱逐毒蛇又是火烧蝎子,游荡到了第三天,竟然在沙丘旁边扎起了帐篷,摆出一副还要常驻的样子——斯芬克斯们决定采取行动。 它们要去会一会这个人类,看那太阳是不是真的无时无刻都能把他照耀,用残酷的手段把人类杀死也无所谓。 就这样,成年的斯芬克斯都出去了,只留下几只还小的幼崽在巢穴里打滚。 它们气势汹汹地离开了不到一百米。 大约一分钟后。 “………………嗷嗷嗷嗷嗷???” 唰唰唰!一大群斯芬克斯又杀回来了。 不回来还好,刚冲回巢穴,斯芬克斯们就差点被眼前的场景直接吓死。 从惊吓中缓过来,继而生起的就是无以伦比的愤怒! 就在他们离开的那段时间里,竟然……竟然!有一个狡猾的人类偷偷潜入了它们的巢穴,抓住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小斯芬克斯。 “吼——吼!!!” 作为领的斯芬克斯女王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可恶的人类啊! 面对察觉到危险杀回巢穴的成年斯芬克斯们,竟然丝毫不显慌张。 或者,用更加过分的话来说,他根本没有把所谓的神兽放在心上,自然更不会恐惧了。 那个时候,银金眼的人类就懒懒散散地坐在宫殿深处垮塌了一小半的破碎王座上。 猫咪大小的斯芬克斯幼崽被他拎着尾巴提起来,放在腿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它咪咪叫着在自己身上乱爬乱蹭。 准确来说,所有被留在巢穴里的幼崽都被这个罪无可赦的人类——等等? 这个场景与其说是人类残忍地虐待了神兽幼崽,还不如说,他懒洋洋地坐在那儿,是幼崽们自己兴奋地扑扇翅膀,往他身上爬。 成年斯芬克斯:“…………” 这、这怎么可能,绝对不能承认!就算是幼崽,也得有神兽的尊样,怎么可以那么没骨气地冲人类撒娇亮肚皮?! 咆哮声顿时迭起,成年斯芬克斯为了自己的幼崽,势必要将眼前这个大胆的人类撕成碎片。 它们是认真的。 只可惜…… 人类终于抬起了眼皮:“哦,神兽?” “被我宰掉的神兽有多少,我都数不清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附加同样漫不经心的几个动作。 不懂事的斯芬克斯幼崽翅膀一僵(被冻的),哗啦啦从人类肩膀、胳膊上掉下来,只有被人类捞在腿上转圈的那一只幸免于难。 而正前方,情景更加凄惨。 咆哮着冲来的成年斯芬克斯们——全军覆没! 连点顽强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直以来认为弱小无能的人类揍得嗷嗷乱叫。 难道……这就是结局吗? 高贵威武的神兽被区区人类打败,从此之后就要成为人类的奴隶。 想到不止自己,连视若珍宝的幼崽们也要被人类奴役,被揍得奄奄一息的斯芬克斯们就不禁流下了凄苦和不甘的眼泪。 就在这时,翘着腿歪歪扭扭靠在王座上的人类打了个哈欠。 “要不是听说你们越来越肆无忌惮,连只是在沙漠边缘的村庄都要祸害,我才没这闲功夫多管闲事。” “难道只有你们的崽子重要,人类的孩子就什么都不是了?啧。”不知这个人类想起了什么,金眸微合,倾泻出的冷意一时更盛。 被他踩在脚下的斯芬克斯女王连颤抖都不能了。 死亡的气息愈加浓郁,简直要从头顶碾压而下,与同一时间,只是因为翅膀冻僵掉了下来、现在扑腾起翅膀的幼崽们的欢快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 就在斯芬克斯们以为真的大难临头之时。 人类又话了。 像是沉吟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想起了某个还在沙漠里自生自灭的人,他随口一说:“哦,这样吧。” “埃及的王子现在就在沙漠里。如果你们能得到他的信任,我就放过你们,只带走一只小崽子作为惩罚。” 用一只幼崽换取其他所有斯芬克斯的生命…… 这个交易,斯芬克斯女王只犹豫了半秒钟,就毅然同意了。 于是,大约半个小时后—— 全身都是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的奥兹曼迪亚斯莫名其妙地被一群斯芬克斯包围了。 这群斯芬克斯像是才从某个真正的洪荒猛兽爪子底下大难不死地逃脱一般,哭着喊着用结结巴巴的人类语言表示,他们早就听闻王子奥兹曼迪亚斯的英名,一定要弃暗投明,投奔他做他的小弟才行。 奥兹曼迪亚斯:“…………” 摩西:“哎呀,好事儿这不就来了吗?” 七天后。 约定的十天总算顺利度过了。 奥兹曼迪亚斯和摩西回到底比斯,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浩浩荡荡的一群斯芬克斯。 顷刻间,王子勇闯沙漠,收服神兽的故事沸沸扬扬地传播开来。 埃及子民全都被王子的勇敢聪慧折服,纷纷用最真诚的语言赞颂他。 不过,对“勇敢聪慧”的故事主人公来说,他一点也不高兴,更不会心满意足。 他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皇宫的最高处——那个老地方,找到了他的老师。 “不过是在沙漠待十天而已,我自己完全没问题!” “唔,是吗。” “所以,根本不需要你跟上来保护我。” “保护你?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更不需要你让斯芬克斯听我的话,光明正大地来保护我。” “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晒傻了,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闭着眼躺在上面晒太阳的埃迪说。 奥兹曼迪亚斯不满地握起了拳头,脸上满是不容置疑的倔强。 他认定的事情同样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男人留下的破绽已经那么明显了。 在下面抬头往,男人的披风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窸窸窣窣蠕动了几下,便有一只小猫似的蓝色幼兽从披风底下钻出来,熟稔地往他的胸口上一趴,打起了呼噜。 奥兹曼迪亚斯看到了那只斯芬克斯幼崽,嘴上还说着不满的话,但不知怎么,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好吧,既然老师你不好意思承认,我也就当做不知道好了。现在,是今天份的挑战!” 埃迪啧道:“先去把你满身的沙子洗洗再说吧。” 真是受不了,这小子总是喜欢脑补压根不存在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专程跑那么远,去保护一个不放在心上的小鬼呢? 只是顺路啊,顺路。 一天后。 还以为自己看透了老师的真实想法的王子突然现,老师带回来的那只斯芬克斯幼崽不见了。 问他。 埃迪:“还能在哪儿,送人了啊。” 他去沙漠,本来就只是为了给一个看得顺眼的小朋友挑一只宠物。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虽然答应了奥兹曼迪亚斯要开始教导他武技,  但对埃迪来说,这并不代表,他一定得要多认真地来教他。 先不说那小子的天赋如何,如果只有那股烦死人不偿命的犟劲儿,  那他教与不教都没什么区别。 埃迪早看出来了,  这个小王子大抵是从来没遇到过能够彻彻底底把自己碾压成渣的人,  也没受过多少挫折,每天追着他“挑战”只是因为想要争那一口气。 等他把那憋着的一口气顺了,或者哪天突然看开失去了耐心,  估计也就不会再扭着自己不放。 埃迪是这么想的,话说回来,  他还是可以多观察观察。 如果养尊处优的王子能表现出真正的坚持和毅力,  那么,  唔,  他也不介意稍微认真一点。 不过——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至少现在,  奥兹曼迪亚斯在埃迪心中还是一个“烦”字最突出的小鬼。 啊,  顺带一提。 埃迪当老师的水平……大概很差。 或者说,  非常差。 他的情况尤其特殊,  跟正常的人类完全不一样,  一生来就是成人的模样,  那些能力自然也是天生就有,并且掌控自如的。 正常(重点)的人类依靠自己的艰辛努力逐步成为强者——这么一个麻烦的过程,  他还真的没经历过, 所以,  让诞生之时就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来指教新手小子,简直是为难他啊。 “唔…………” 埃迪只好让奥兹曼迪亚斯先跑着圈,把身体的基础先打牢了再说。 在王子累死累活绕着皇宫疯狂跑圈的时候,埃迪就坐在能俯瞰徒弟跑到了哪里的高处,单手撑着下巴,花了那么一丁点精力来沉思。 沉思。 “…………真麻烦。算了,不想了!” 大抵是真的不适合当老师,埃迪放弃思考也相当地迅。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想出把奥兹曼迪亚斯丢到沙漠来一场十日求生的主意,但大致的教育方向有了,一时间心情大好。 连还在大太阳底下跑步的徒弟也不管了,埃迪决定去城区找家小酒馆喝酒——反正徒弟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撇下他吃喝玩乐去了。 皇宫里的酒好是好,但喝多了也就这样,还不如外面深受平民喜欢的粗糙烈酒。 况且,埃迪并不喜欢这座皇宫。 他流浪了太久,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让他随便找一个山洞石窟凑合着落户,他住得下去,给他一个用黄金镶成锦缎铺就的住处,他也不会太在意。 这个地方……准确来说,这个国家,都让埃迪不怎么喜欢。 不是说这里的人有什么不对,仅仅只是“感觉”而已。 没有他喜欢的那种自由,没有他喜欢的人与人之间毫无间隙的融洽……也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热情所在的乌鲁克早已经消失了。 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捕捉到了一丁点眉目,剩下的就只是确定,然后抓住机会—— 等那件事做完,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埃及。 还是那句话。 在那之前,就只有凑合着等下去了。 妮菲塔丽悄悄地跑出了家门。 从卡准时间避开轮班巡守的仆人、不惹任何人注意地从院墙角落的小洞钻出去这一系列熟稔行为就能看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出身正统的贵族之家,从小就如明珠般被百般呵护,妮菲塔丽长到了十二岁,在家人的眼中,始终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儿。 她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笑起来便是抿着唇轻笑,从神色到举动,无比透露出温婉,像是根本就不会生气—— 实际上,妮菲塔丽温柔是温柔,但心底里还是有只属于她的脾气,当然,也有不知从哪儿萌生出的小小的叛逆。 不久之前,她就因为一时心烦意乱偷偷离开了家,到附近的小溪边透气。 虽然那条小溪距离她的家不远,但对于妮菲塔丽这样很少出门的贵族小姐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大胆的冒险了。更何况,她还是瞒着家里的人偷偷跑出来的。 上一次,在小溪边,妮菲塔丽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那少年叫做摩西,拿着牧羊的节杖,却不单单像是一个牧羊人。他有着和埃及人不同的白白肤,仅仅进行了寥寥几句交谈,妮菲塔丽便感受到,他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智慧。 和摩西的相遇虽然短暂,但妮菲塔丽却觉得非常开心,从家里带来的小小气愤就在交谈之中烟飞云散。 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奇妙的感觉。 即使时隔多日,再回想起那天的场景,羞涩的少女仍是不禁咬住下唇。 那日分别的时候,此前素未相识的少年和少女显然成了很好的朋友。 妮菲塔丽告诉了摩西自己的名字,摩西也跟她约好了下次还会来这条小溪边陪她聊天。 今天,其实距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但妮菲塔丽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终是又一次来到了家门外。 不止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再见到摩西…… 从他们分别之后,妮菲塔丽的脑中就一直浮现着摩西为她描述的画面。 她从来没有去过平民区,对那里的样子只能凭借偶尔从大人口中的简单话语来勾勒。 生来显赫的贵族对于平民聚集的地方,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妮菲塔丽听到的也都是“贱民”“肮脏”“混乱”这些负面的词汇。 仿佛只要踏入那里,鞋底就会沾上无法洗清的污浊的泥。眼里看到的,也都是不堪入目的景象。 在摩西为她描述之前,妮菲塔丽懵懵懂懂,对那个地方只留下了需要敬而远之、绝对不能靠近的印象。 但是,摩西却认真地告诉她:“那是错的。” 平民与贵族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但却不能以此来衡量幸福和快乐。 人们生活的地方,没有被淤泥填满,没有被恶臭腐蚀。 虽然没有贵族的家宅那么舒适宽敞,但只要有心爱的家人陪伴,就不会畏惧酷暑和寒风。 每天最热闹的区域是白天的集市,妇女们带着孩子穿梭在铺在地面的摊位间,叫卖声迭起,时不时还能看到搬运石材路过的男人们。 “如果这就是大人们眼中的不幸和低微,那到底什么能叫做‘幸运’和‘高贵’呢?” 摩西没有跟妮菲塔丽就这个话题深入地说什么,可妮菲塔丽却牢牢地记住了。 驱使着她独自一人将直立的高墙抛在身后的力量,似乎就来源于此。 说她天真也好,说她大胆也好——妮菲塔丽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欢笑声。她想要出去看一看,至少,悄悄地感受一下,摩西所说的贫穷却并不低微的人们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们的生活,也就是摩西所体验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 所以……这就是来源始末。 从小洞钻出来的少女裙子边缘粘上了泥土,自己也有些气喘吁吁。 但是,她的小脸上浮出了象征着激动的红晕,就这样摸索着,朝着大致应该是平民区的方向走去。 不久后。 天真单纯的贵族少女,就无可避免地……遭遇了大危机。 妮菲塔丽:“……” 妮菲塔丽:“呜……” 平民聚集区的样子,跟少女想象的稍稍有些不一样。 倒不是说这里有多脏多乱,住民有多繁杂危险,而是…… 她,大概,来晚了。 摩西告诉她,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是白天的集市。此时少女站着的地方,确实是集市没错,但最关键的“时间”,却出了问题。 妮菲塔丽偷溜出门时,大约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此时约莫到了五点快六点的样子,集市虽然还没有彻底关闭,但也没有多少人了。 面带犹豫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这里,跟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 还有一些摊位还没有收走,她想看又不敢贸然地迈开步子。因为,在她出现在平民区的第一时间,就有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投落在她的身上。 妮菲塔丽想要跟这里的人搭话,但是,每次都是她还没开口,刚往人家那里走出一步,就让那个人噌噌地后退,或者干脆撇下她跑远了。 妮菲塔丽:QaQ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而且,还有一点,即使是被保护得相当单纯的妮菲塔丽,也能渐渐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还有一些让她浑身不舒服的视线。 妮菲塔丽开始退缩了。 她不应该来到陌生的地方,而且,身边偏偏还没有别人。 这个时候才后悔似乎稍微有些来不及了。 一眼就能辨明贵族身份的少女孤独无依,匆匆地打量起了周围,想要沿着之前过来的原路返回。 但是,她刚转过身,才走出几步,眼角的余光里,好像就有同样朝这边走来的阴影靠近。 ——噗通。 少女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噗通。 她的步子开始变得慌乱了。 一时紧张,又因为天开始暗了下来,原本还有印象的道路仿佛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不能完全确认的模样。 ——噗通。 ——噗通。 少女已经能够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在这儿孤立无援,就算想要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可能还是不会有人理她。 这么一来…… 这样的话…… 要怎么办,怎么办…… 咦!!! 绝望还没彻底到来,希望就来了。 妮菲塔丽什么也顾不得了,以最快的度扑了上去—— “请、请等一下!请您……” 被她一下子拽住披风一角的男人回过头。 “……” 埃迪觉得自己又被碰瓷了。 一个接一个的,像是专门盯准了他来碰,还都是半大点儿的小鬼。 虽然是对准着他猛地扑过来,但埃迪要是有意,这人绝对沾不到他的衣角。 之所以没动,停在原地任由那人像只受惊兔子似的躲过来拽住自己的披风,便是因为,他提前注意到了,这人是一个小姑娘。 顶多十来岁,个子小小的,扑到他腿上,还没有他的腰高,看着真的像是一只小兔子。 如果来碰瓷的是个像奥兹曼迪亚斯那样烦人的小子,埃迪自然会目不斜视,让小鬼直接扑到地上去趴着。 但是,换了个性别就不一样了。 他反手把兔子……不,小姑娘从自己腿边捞起来,望了一眼她的正脸,确定自己之前绝对没见过。 那么。 “做什么?”埃迪直接问了。 “……呜!”小姑娘哽咽了一下,没说得出话,竟是被他看过来的这一眼吓得要哭了。 埃迪:“……” 他刚喝完酒,从前面的酒馆出来,没走几步路就遇到了这个事儿。 虽说他的问题没得到回答,但埃迪又往陌生小姑娘奔来的方向看了看,心里顿时就有了数。 不用说出一个字,他随手把刚拎起来的小姑娘重新放到地上去,在抬头的间隙,不带温度的目光往前面一扫,那蠢蠢欲动的阴影便在刹那间消失。 当然,不是被他吓走了。 而是更极端地,变成了矗立在阴暗角落里的冰雕。 暗处的变故埋没在暗处就行了,埃迪仿佛什么都没有生一般,双手环胸,低头望向还是紧紧拽着披风不放的小姑娘。 小姑娘终于把那股哭劲儿压下去了。 她的细得不比蚊子嗡嗡大多少的声音也漏了出来:“能不能……请您……” “嗯?”埃迪皱眉。 他再打量这个小姑娘,随后便是无语。 不用说了,一定是不知怎么想到自己偷溜出来的贵族小姐。 在连衣服都没得穿的平民之中,她的亚麻长裙格外显眼,再加上少女小小年纪就展露出的美丽,惹来心怀不轨之人也很正常。 也不用小姑娘说出自己的想法,埃迪直接道:“说吧,家在哪儿。” 小姑娘:“啊、啊?”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一轻,她又被映在眼中格外高大的男人抱起来,放在了胳膊上。 “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你这孩子,胆子还真是大。” 埃迪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他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问她原因,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谁。 小姑娘——也就是妮菲塔丽,愣愣地趴在了男人的身上,竟还有些犹在梦中的错觉。 妮菲塔丽没有见过埃迪,但是,却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突然受到法老礼遇、并且明令让所有人都必须尊重的异国之人,王子奥兹曼迪亚斯的老师,目前就在皇宫暂住……似乎,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人。 少女没有特意去记那位大人的特征,但由于太少见了,听了之后反而忘不掉。 银色的长,金色的眼睛,还有随时随地都穿戴着的披风…… 她真是幸运,能够在这里撞见埃迪。 还有,她起初一点也不确定,埃迪会愿意帮助她,因为大人一看就是很不容易接近的样子。 可事实证明,这也是误解。 “谢谢大人……“ 妮菲塔丽的眼眶有些湿润,差点又要哽咽起来。 她才经历了那么一点恐惧,现在就不禁后怕了,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不谨慎的错误。 埃迪暂时还没有问她家在哪儿,似是打算先出了龙蛇混杂的平民区再说。 妮菲塔丽趴在他的肩上,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才点起来的淡淡灯火,忍不住抓了抓男人的衣服。 “朋友告诉我,人们生活的地方虽然跟贵族不一样,但也很幸福,很热闹。我才想要……看一看他说的……” 埃迪的眼睛微转,瞥到了小姑娘垂头丧气、像是连悄然亮起的希望之光也暗了下来的脸。 也太单纯了,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就差点出了那么大的漏子。 他虽然对小孩子颇为照顾,但并不擅长哄人,安慰什么的就更别想了。 所以,一出口就很直接:“谁告诉你的,就找谁算账。” 妮菲塔丽:“……” “摩西,骗了我吗?” 她低声问,却像是把最后的信心都寄托在男人的这个回答上,只要轻轻一戳,就能让那脆弱的外壳破碎。 头疼。埃迪心说。 按他的性格,这时候就该敷衍地随便应一句了。但可能还是因为这次被他捡到的是个脆弱、单纯、出奇地好骗的女孩儿,他反而不好那么直接。 啊,女孩儿也不比皇宫的那小鬼好应付,都一样烦。 虽是这么细,但在短暂的沉默后,埃迪语气平静地道:“也不算吧。如果挑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这里确实还算不错……等下,不要在我身上哭啊!真是的,算了算了,你自己见识见识之后就能死心了。” 妮菲塔丽其实并没有哭,与之相反,听到男人否认,少女眼里的光反而骤然明亮了起来。 男人嘴上说着麻烦,却在下一刻不动声色地调转了方向。 妮菲塔丽又被他带回了夜幕降临后的平民区。 白日的集市散去后,另一个地方还有晚市,刚好临着埃迪常去的酒馆。 虽然也有几十斤、但对男人来说压根不算重量的小姑娘还是坐在男人的胳膊上,被他托着,让视线可以轻而易举地越过前方冗杂的人群。 “做工粗糙得不行,但看这些小孩子的表情,应该是幸福的吧。” 埃迪从某个摊位上随手拿起了一个大概是玩具的小玩意儿,看也不看,直接塞到了妮菲塔丽的手里。 妮菲塔丽:“!” “唔,这是怎么做的,形状为什么这么扭曲。不过,看你的表情,味道应该挺不错吧。” 埃迪又从街边买来了一块歪歪扭扭的饼,材料不明,也是直接喂给了妮菲塔丽。 妮菲塔丽(努力咀嚼):“唔唔唔——唔!好好吃!” “那就好。”埃迪说。 之后,他带着妮菲塔丽逛了很久,就差习惯性地拐进酒馆再喝一杯啤酒。 直到夜色更暗,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埃迪才把妮菲塔丽送回了家。当然,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光明正大地翻墙。 “下次别再让我逮到你又一个人偷跑出来。” “嗯嗯,不会啦——下次,我和摩西一起去~” “啧。”埃迪终于可以摆出敷衍的态度了,“走了。” “请等一下——埃迪大人!” 被他直接送回房间的妮菲塔丽推开窗,压低了声音,一边向男人挥手。 楼上的小姑娘双颊泛红,却是格外激动。 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连话都没有多少几句,这姑娘就非常自觉地赖上他了。 “以后,还能和您一起,到街上玩吗?” “又来了,一个是决斗,一个是陪玩。”埃迪叹气。 “有空再说——下次,下次。” …… …… “然后,你就因为那个在街上遇到的人后来告诉你,他的生日要到了,就专程去给他抓了一只狮身人面兽做礼物?!” 奥兹曼迪亚斯很生气。 因为生气,连老师提起的那个人名都没听清楚,就默认那是个男性。 和他年纪差不多,只是“偶遇”,就得到老师另眼相看的——竞争者! “为什么我没有!”他不服气。 埃迪:“你没有?那一堆哭着喊着要做你小弟的神兽被你吃了么。” 奥兹曼迪亚斯:“……” 王子殿下忽然现,自己的反应很不对。 他,奥兹曼迪亚斯,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对一个没见过的家伙耿耿于怀? 狮身人面兽幼崽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顿时心平气和了。 但是。 年轻的王子下一刻就绕到了老师的背后,气势汹汹地扑来—— “破绽!” 埃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往旁边跨了一步。 奥兹曼迪亚斯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泥地,面朝下的姿势。 ——这叫什么。 ——同样是偷袭,同样是扑……可恶!!! 王子的心态略有些崩。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埃迪已经从叫做妮菲塔丽的小姑娘嘴里听到了至少三次“摩西”。 要知道,  他跟这姑娘也就见了这三四次面。 耳朵都快听得起了茧,虽然对那什么摩西毫无兴趣,但就听妮菲塔丽这么不停地念叨,他不想知道也都知道了。 本来,  那一次把妮菲塔丽送回家,  埃迪的“下次”很明显是随口一说,  没有真的打算以后还要带着贵族家天真无邪的小姐到处溜达。 就算确实很无聊,他还是没有照顾小鬼的闲情。 然而……大概埃及这块地儿真的跟他尤其犯冲,埃及的小鬼也尤其地黏人。 再遇到妮菲塔丽,  又是一个意外。 对他而言是个没想到的意外,但对那个小姑娘来说,  就是有所预谋了。 埃迪去的酒馆一般都很固定,  他本身也是走到哪里就格外引人注目的人,  若是有人刻意想找,  那绝对是一找一个准。 所以说,  当某一天埃迪在熟悉的酒馆门口,  看到拉着家中仆人的手、红着小脸对他笑的妮菲塔丽的时候,  刹那间从脸上闪过的表情,  也只能用“无奈”来形容了。 ——当然,  即使是无奈,  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儿。 他不喜欢麻烦是事实,但妮菲塔丽看着还算顺眼,  也没有不听话地再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那他也就无所谓。 “今天又想去哪里玩呢?说吧,  刚好我有空。” “啊!这个……我想想……我想,去看芦苇荡!” “行,那就走了。” 还是那个动作,妮菲塔丽被他放在胳膊上托着,转头,便格外悠闲轻松地往她说的芦苇荡那边去了,留下的背影更是无比潇洒。 第一次是逛晚上的街市,第二次是城口附近的芦苇荡,第三次就出了城,坐船去尼罗河漂流了一番。 第四次就真的越去越远,远过都的范围。 也许,是被埃迪那什么都无所谓、好像什么都能办到的气势给影响了,或者干脆就是被带坏了,妮菲塔丽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只不过,当埃迪问她这次想要去哪里的时候,妮菲塔丽还是犹豫了很久。 要去哪里呢?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底比斯附近已经转了个遍,甚至还去了更远的地方——这放在之前,是妮菲塔丽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对她来说,似乎只要能够暂时离开家庭的束缚,感受外界的自由自在,就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还想得到更多,还想再任性一点,会给始终这么宽容她的大人带来困扰吧。而且,也更像是得寸进尺…… “一个地名而已,需要想这么久吗。” 妮菲塔丽一惊,有些错愕地抬头,就见一直被她抓着披风的男人只是抬眼望向前方,神色淡然得,就像无论她说了什么地方,他都会无所谓地带她过去似的。 “我想……” 得到了无声的鼓励。也多亏,她本就不是没有主见没有想法的女孩儿,相反,些许冒险的精神还埋藏在骨髓中。 其实本就藏在心底里,只是被小心掩藏的那个念头终于破土而出。 “埃迪大人,我想去沙漠!” 很遥远,也很危险,如果没有这一次机会,或许将会成为她以后绝对不可能触及的远方。 妮菲塔丽还是说了出来。她真的想去沙漠,真的想去看一看,据说跟自小看到的情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景。 而且,听说沙漠里还有一种神兽…… “谁告诉你的?又是那个摩西?” “不——不不是摩西啦,以前就——真的!” 总而言之,埃迪就带着妮菲塔丽去沙漠了。 按照正常的度,从都城到沙漠,最快也得要好几天。 可埃迪从不浪费时间,问清楚大致位置之后,很快就能过去。 在沙漠里转一转再回来,总共用时也不会过两个小时,不会让妮菲塔丽偷溜出来的事情被她家里人现。 嗯,计划是这样。 但真到了地方才现,还去不成。 位于沙漠边缘的村庄受到了一只任性的狮身人面兽的袭击,整个村子几乎都被黄沙埋在了底下,所幸人员没有多少伤亡。 埃迪也就是因为这个,才临时把妮菲塔丽送了回去,随后又倒了回来。 嗯,准确地说,是他在送妮菲塔丽回家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个徒弟,似乎刚好被自己支使到了沙漠来历练。 去找狮身人面兽麻烦,可以同时挑一只幼崽给看得顺眼的小姑娘做礼物,还可以顺便看一眼徒弟还活着没有,一举两得。 …… 好了,前面的废话说了这么多,把话题扯回来。 大概就是这样,受家庭因素的影响,妮菲塔丽偶尔才能溜出来玩一次。 而这之中,有四次是来找埃迪的,还有几次则是去和那个叫做“摩西”的小子玩耍。 所以,埃迪听了多少次摩西的名字,摩西也就听了多少次埃迪的名字。 前面提到过,这十几天来摩西都没有回皇宫,而是像一个最普通的牧羊人一样,在城区逗留。 他之前在小溪边遇到了妮菲塔丽,此后,成为朋友的两人时隔几日便在老地方见面聊天。 摩西最开始从妮菲塔丽口中听到“埃迪”,着实被吓了一跳。 然而,在他随后听说了埃迪把妮菲塔丽带去了沙漠,因为意外又将她送了回来,现在应该还在沙漠里,摩西面上的惊讶就慢慢转变为了然的微笑。 “埃迪大人,果然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啊。”少年如此感慨,并因之得到了少女不解的目光。 “摩西也认识那位大人?” “是的。”摩西道:“他是我的义弟的老师,曾经见过一面。” 他的义弟现在就在沙漠,摩西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许多事情,这也就是他之后拜见王妃,一点也不为义弟担心的原因。 “我也去沙漠一趟,找到义弟之后,再和他们一起回来。” 摩西这么对妮菲塔丽说。 “咦、咦?你也要去吗?那么危险……不,如果有埃迪大人在的话,一定没有问题。在路上要小心,回来之后……我们再见面吧。” 妮菲塔丽起初还有些担心,但想到埃迪大人也在那里,还和摩西的义弟待在一起,顿时就不再忧虑了。 她跟摩西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便放心地祝福好朋友路途顺利。 隔了一阵,摩西走了之后,妮菲塔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儿。 埃迪是奥兹曼迪亚斯王子的老师,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摩西刚刚说,他的义弟的老师就是埃迪大人。 那。 那、那、那——也就是说!摩西就是奥兹曼迪亚斯王子的兄长!!! 妮菲塔丽:“……啊啊啊啊啊啊是这样吗!” 反应迟钝的小姑娘陷入莫大的纠结。 她这么一纠结,就纠结到了十多天以后。 奥兹曼迪亚斯王子回到都城,收服了神兽斯芬克斯的消息传遍了整座都城,全国之人都为王子的英勇所动容,更加认定了王子不愧是未来的法老王,神明的化身。 妮菲塔丽即使待在家里也听说了,他的父亲对王子殿下几乎停不下来的夸赞,成为了妮菲塔丽这几日的日常伴奏。 她还没有意识到,父亲大人近乎刻意地专在她面前提起奥兹曼迪亚斯王子。 除却最基本的对能够收服神兽的奥兹曼迪亚斯王子的敬佩和崇拜,妮菲塔丽想到得更多的是,和摩西约定的时间要到啦。 好期待,想听摩西讲述沙漠里生了什么事情,王子殿下如何收服的神兽的。再问一问,一夜之间出现在她床下的斯芬克斯幼崽是不是埃迪大人送来的…… 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约定的那一天。 妮菲塔丽照旧偷偷地跑到小溪边,她到的时候,溪边已经出现了那个白少年的背影了。 小姑娘远远地看到他,就不由得挂起笑容。 然而,刚叫了一声,妮菲塔丽还没有小跑着来到摩西身边,她的话音就突兀地顿了一下。 “摩西——咦,还有谁在……” 话音未落,跟摩西一起来到溪边的另一个人,就应声转过了头。 那是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转来的面容还未完全脱掉稚气,但却能教每个看见他的人无法轻视他,那双仿佛身份认证的黄金瞳即使沐浴在夜色之中,也尤为气势逼人。 如果是以前的妮菲塔丽,猝不及防对上这么一双震慑力十足的眼睛,定然会在第一时间被惊吓得不行。 但是,现在的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主要是经过了埃迪大人的磨练,这个少年的眼神威严虽威严,但比起那位同样是黄金瞳的大人…… 等等等等,金色的眼睛?! 暂时没有自报家门的少年(刚扭头,因为太过急切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妮菲塔丽的脸):“比我更能得到老师喜爱这种事情决不允许——你以为我要这么说么?无聊!不过庶民,拿出你的真本事,不管是擅长跑步还是摔跤……呃?!” 在传闻中英勇、聪慧、强壮的王子殿下,居然在扭过头来的下一秒钟噎住了。 王子殿下的想象画面里,他在这里见到的应该是一个——虽然不会比他更尊贵更威武,但至少也应当有那么一点本事的竞争者。 然而,他真正见到的是,一个俏生生,颤巍巍,紧张地捏着裙角呆望着他的柔弱少女。 在少女的脚边,还扒着一只圆滚滚的东西。 好了,那正是一只狮身人面兽幼崽。 奥兹曼迪亚斯:“……” 妮菲塔丽:“……” “……” “……” “……噗嗤!哈哈哈哈。” “摩!西!你!又!是!故!意!的!” 很显然,奥兹曼迪亚斯又被时不时会有坏心眼冒出来的义兄给骗了。 他嘴上说着对吸引老师注意的不明竞争者毫不在意,心里也这么觉得,毕竟以他的身份,本来就很难有人能够入得他的眼。 但是,似乎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不爽。 这个时候,摩西看出了义弟那不是很明显的烦恼,主动提出,可以带他去跟“竞争者”见一面。 “是妮菲啊,正好,可以把她介绍给你认识。虽然有些贸然,但我相信,她不会介意的。” 奥兹曼迪亚斯:“哦,尼非。我暂且记住这个名字了。” 他果真不那么在意——其实还是有一点在意地跟在了摩西身后,一路来到了某条小溪边。 然后他就现自己被骗了。 摩西忍不住笑,却要认真地为自己辩驳:“不啊,我只是说介绍你们俩认识。如果你要向妮菲挑战,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阻止的。” 妮菲塔丽这时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少年是谁,局促了一下,她便收敛了慌张的情绪,努力镇定地道:“王子殿下,请赎罪……您说的跑步,摔跤,是什么意思?” 奥兹曼迪亚斯:“…………” 彻底地哑口无言。 难不成要说——我把你当做潜在的竞争对手,今天是特意找过来找你较劲? 如果说,在来的路上,奥兹曼迪亚斯就像蓄势待的一只幼狮,那么现在,他就等同于漏气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再傲慢,他也不可能欺负女孩子啊…… 于是。 奥兹曼迪亚斯、摩西、妮菲塔丽的初次见面就是这等颇具乌龙的情景。 忽略掉误会的内容,没过多久,这三个同样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就迅地成为了好朋友。 他们的友谊在相当隐蔽的地方诞生,除了当事人,其他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连埃迪,一开始也没现。 他只是察觉到,某个一旦有空就跑来骚扰他的小子出现的频率降低了。 虽说每天还是见得到,奥兹曼迪亚斯对于挑战他一事绝不放弃,仿佛不被揍一顿就不习惯。但是,收拾完的其他时间,就很少再看到那个活力十足的小子的身影。 埃迪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明确。 ——你来找我,我就教你,让你在实战中进步。你不来,那我也乐得轻松。 他在皇宫待得无聊了,就去外面喝酒。 不过,酒喝多了慢慢也变得没什么意思。 某一天,他又想起,这段时间也没有再看到妮菲塔丽,之前答应她说要带她去沙漠看风景,也因为村庄受到袭击的事情中途放弃。 既然想起来了,埃迪打算干脆把欠下的沙漠的旅途补上。 等到下一次又在市集里看到被仆人牵着的小姑娘时,埃迪就正好把这个话题提了出来。 可是,出乎意料,妮菲塔丽却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期待:“今天可以不去沙漠,去一个,我想带您去的地方吗?” “就在城里,但是很偏僻很偏僻,我们之前无意间现的一个地方……可以吗?” 埃迪微微挑眉,注意到了妮菲塔丽话中的“我们”。 不过,这时他没有追问,只无所谓地道:“行啊。” 妮菲塔丽因他的回答非常开心,当即就带起了路。 埃迪没有再抱起她,这个还没到他腰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得轻盈,之前试探地拉住他的手时,还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这会儿没有收回去,似乎还有点紧张。 是的,紧张,因为这么一个动作,会显得很亲密…… 妮菲塔丽正这么紧张着,就猛地现,男人已经顺手把她的小手抓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顺带还提了她一下,让分神的她及时跳过了挡在路中央的石头。 …… 大约在城里绕了半个多小时,妮菲塔丽终于把埃迪领到她说的地方了。 很难想象,在平民区的最角落,还有一片多余的空地。 唔,或者说一片草地。 抬眼望去,散落在边缘的倒塌的石柱旁边,生出了几许杂草。 埃迪一眼看见的还不仅仅是草地和石头,还有两个让他稍稍有点意外的人。 “……” 其中一个是他的不成器的徒弟。 还有一个很眼生,但也不是猜不出来身份。 眼生的白少年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午好,埃迪大人,我是摩西。” 埃迪恍然了:“啊,我知道。” 妮菲塔丽每一次都不停念叨的小子,原来长这样。 唔,好像这个名字还在谁的嘴里出现过。 是谁呢,可能是因为不大重要,一时有点想不起来…… 奥兹曼迪亚斯:“老师!不要装作没有看见我!” 无论身处何地,王子殿下都会积极地在老师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一般都会被无视就是了。 算了算了,赶紧进入主题。 埃迪看着奥兹曼迪亚斯和摩西从石柱背后搬出了一个颇大的坛子,起初还没想到那是什么,但随后,坛盖微倾,他嗅到了一丝淡、却似乎格外醇厚的香气。 是酒。 还是用某种水果酿造的果酒。 “妮菲塔丽想要感谢你,这就是摩西出的主意。”奥兹曼迪亚斯揭开了那坛酒的盖子,让更浓郁的酒香溢出,“虽然只是用最快的度酿出来的酒,但因为过程中失败了无数次——还是我亲自尝试着酿造的,嗯,这坛酒自然就是无价之宝了!” 给出解释的王子是多么志得意满,显然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极了。 埃迪:“……” 短暂的沉默了一阵,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那张就快用笔写上“未来法老酿的酒绝对完美至极”的脸上稍许,像是直到这时,还要重新再审视一下这个狂傲的小子一般。 这三个小鬼什么时候凑在一起的——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就不必问了。 “哟,看着还不错啊。” 他摸了摸似乎在忐忑地等待自己的评价的小姑娘的脑袋,又对算是第一次打上照面的摩西点头。 “果酒啊,我很少喝,不过试试也不错。” 他便靠着那段石柱坐下,把坛子拿在手里,没往里打量,就仰头喝了下去。 这么爽快的动作,让以为老师会开口嫌弃他(重点)酿的酒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奥兹曼迪亚斯都不由得愣了愣。 不过,愣也就是那么不重要的一小会儿。 奥兹曼迪亚斯随后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骄傲地问道:“怎么样?” 妮菲塔丽坐在了石柱上,也歪着头,期待地等待结果。 两个小伙伴的表情让比他们成熟多了的摩西看在眼里,也不由得轻笑。 埃迪被少年少女们包围,喝了一口酒,啧了一下。 “唔,味道也还算——” 紧张。 “不错。勉强和卖相符合。” 呼…… “再一想到是你们做的,那就可以让我称赞一句,‘很好’了。”埃迪也不吝于称赞。 妮菲塔丽非常欣喜。 她觉得自己受到埃迪大人的很多照顾,总是给他添麻烦,如果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表示感激,还不能合埃迪大人的心意,那就太糟糕了。 如今看起来,这几十天的辛苦没有白费,真好呀。 奥兹曼迪亚斯也非常高兴。 打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有自己出手的酒会不合埃迪的心意,那信心是必须充足的。 真正让他高兴的点在于,这个总是挑三拣四、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老师,居然认可了他们做的酒。 唔,唔,虽然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这是很大的一次进步! 酒还有很多。 剩下的时间,埃迪还是坐在那儿,慢慢地喝着孩子们作为惊喜(也有可能是突奇想)准备的果酒。 摩西和奥兹曼迪亚斯盘腿坐在草地上,认真地讨论着这次稍显混乱的酿酒过程中出现了哪些问题,他们要加以总结,下一次还要做得更好。 妮菲塔丽没有跟少年们待在一起,她在草地的边缘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而当她回来之后,手里捧着刚才下的一捧小花。 …… 哎呀。 不管现在有多么放松,回想起这几十天的艰辛尝试,还是会觉得很不容易呢。 因为奥兹曼迪亚斯和妮菲塔丽,都不是会动手做这种事的人,摩西还了解得多一点。 磕磕绊绊,失败了无数次,才酿出来的这唯一的一坛酒—— 为什么非要这么辛苦,非要这么执着? 如果问妮菲塔丽,她会莞尔一笑,说,当然还是那个理由,为了感谢呀。 如果问奥兹曼迪亚斯,自称只是来帮忙的他,大概会轻哼一声,说,借这个机会一步一步让那个傲慢的老师心服口服。 理由似乎并不相同,但实际上,在他们的心里,还是有着,那一个不约而同的想法。 在少女的眼中,那位大人很宽容,很温柔,还有一种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气质。 跟他有过短暂的接触,就不由自主地信任了他,并且,之后也一直相信。 接触得越多,越能够感受到,他是一个很好、也很不一样的人。 可是,在第一次看到那位大人时,少女却不这么认为。 她畏惧他的目光,在他面前甚至不敢说话,因为…… ——在他的身上,像是笼罩着与人隔绝的冰层。 在少年的眼里,老师也就是傲慢自大的集合体,还有让他生气也不能否认的“强大”。 奥兹曼迪亚斯也还记得那日在大街上,与男人对上的那一道目光。 太冷了。 并不是温度上的“冷”,而是指,在那一瞬间看到的这个男人的身影,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突兀感。 虽然在人群里,处于如此喧闹的环境,他却像是完全无法融入,也不打算融入进去。 金眸中淬出的是“无”,他没有将任何事物映入眼中,更不用说,放在心里了。 也许,奥兹曼迪亚斯就是在一眼望见那么冰冷的双眼时,才滋生了那分一定要把自己的影子烙印在男人眼里的执拗。 一定。 一定,一定—— …… “……啊呀!” 捧着小花过来的少女一时不注意,没有现藏在草丛里的石块。 在快要走到埃迪那里的时候,惊叫着,眼看着就要向前摔下来—— 她的人没有摔倒。 但是,手里的小花们却是飞了出去。 零零散散,全都飞到了伸出一只手接住她的男人的头上。 埃迪:“……” 他转头,那些花就顺着他的眼轻飘飘地落下,还有不少,就掺杂在他披在肩上的银里。 “呜呜!对不起,呜……” “……没事。哦,花掉进酒里了。” 和奥兹曼迪亚斯聊着天的摩西,却是额外分了一丝神。 他的唇角稍稍勾了起来。 果然呀。 打一开始,他就觉得…… 唔,闻到了带着点花香的酒的香气。 酸——死了。 酵得简直过了头的酒,真的很难喝。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挑战,  不停地挑战,日复一日地挑战他。 就算在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被残忍地掀倒在地也没关系,因为这已经是常事儿了。 猝不及防,然后重重地跌倒,  不等痛觉从摔到的地方攀爬上脑海,  就一鼓作气爬起来,  吼出绝不动摇的决心,再一次挥出拳—— “砰!” “唔——嘶啊啊,好痛!不许坐在我背上!” 再度被打倒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没有预料到的是,从始至终都没认真、更没正眼观察过他的老师竟然越来越过分。 砰地一声面朝下摔倒之后,  老师施施然晃过来了,  没有把他当做垫子直接踩过去,  而是掀了掀披风,  往他身上一坐。 “这是败犬需要付出的代价,  不然就只有我每天都被你烦死吗?好了,  闭上嘴,  让我把这壶酒喝完再说。” “败犬……可恶,  能够这样侮辱我的人,  你是头一个,  我——噗!” “不是让你小子不要说话了吗,吵得酒都不好喝了。” “……” 这样的情景,  似乎每天都在上演。 奥兹曼迪亚斯从一开始被侮辱的气愤到现在竟然已经习惯了的平静,  对过去的他而言——绝不相信会生的改变,  居然只花了两年的时间就出现了。 最早的时候连被可恶的老师当坐垫的待遇都没有,他只能被踹飞/打倒/抓着腿丢到天边,噗通落地,再挣扎着抬起头,瞪着男人飘扬而去的潇洒背影咬牙切齿。 从某一个方面来说,现在这样的待遇……已经可以称得上“大大地进步”了。 于是,十五岁的王子殿下今天也在心不甘情不愿地充当人肉坐垫。 地点不是皇宫,而是一年多前三个小伙伴现的空地。 那根石柱还瘫倒在那里,可埃迪有了人肉坐垫后,就不再去坐它了。那柱子成为了现成的桌子,酒坛放在最边角,他伸手就能取到。 “妮菲塔丽和摩西……哼,他们又给你酿了酒。” 坐垫王子像是天生就不可能保持太久的安静,没过多久,就按捺不住地开口了,语气竟还颇有一丝愤懑不平。 “是啊,没有你添乱,这果酒的味道越来越好了。”埃迪毫不留情地击打徒弟高傲的自尊心,省去中间那半句,后面的话倒是真的。 自从第一次尝试酿酒大成功(其实并不)之后,可爱的小妮菲深受鼓舞,便决定以后还要继续给埃迪大人准备好喝的果酒。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来完成这个计划的,还有好朋友摩西来帮忙。 最开始奥兹曼迪亚斯也去,但没帮几次,他就不再去掺和了。 王子殿下确实不适合做这样繁琐还需要大量时间的事情,第一次是惊喜就算了,他的注意和精力,几乎都要放在挑战老师上面。 不过,不去掺和除却他自己的原因,还有别的因素——虽然奥兹曼迪亚斯也说不怎么清楚,但,就是那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 “那两个家伙,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有我在,他们之间的氛围更好……等等,怎么说得像是我很格格不入一样?!”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我刚刚也这么说。除了酿酒,还有另一方面的事情,你还是别去捣乱,给那两个小鬼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比较好。” “呃,什么意思?” 奥兹曼迪亚斯完全没听懂。 在如今的他看来,摩西和妮菲塔丽就是单纯的小伙伴,只不过因为他需要竭尽全力缠着(划掉)挑战老师,那两人才经常撇下他玩在一起。 没有我在,肯定很落寞吧,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奥兹曼迪亚斯是这么想的,还不免心怀那么一点愧疚。 然而,事实却证明,王子殿下又习惯性脑补,想得太多了。 埃迪:“你不在,他们大概更开心——好吧,可能没那么开心,但轻松愉快是肯定的。” 奥兹曼迪亚斯:“怎么可能?!” 埃迪没跟傻徒弟解释。 倒不是他懒得费口舌,还有一点,在这个方面,他自己并不想指指点点。 没有相同的经历,与那种感情相关的记忆还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处。 但是,流浪了这么久,看到的东西也那么多,他如果还看不出少年与少女之间的青涩情怀,那不得丢脸丢到家。 稍稍地,受到了那么一些触动。 虽然不打算干涉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是—— 酒还是很不赖的。 最开始那股酸得让人喝不下去的味道淡了,占据主要的,变成了甜。 …… “……老师。” “老师。” “老师!!!” 埃迪:“……” “吵死了!” 他单手托着酒坛,就用另一只手摁住徒弟噌一下抬起来的后脑勺,把吵死人的小子摁了回去。 “说,又怎么了?” 被迫磕了一脑门泥巴的奥兹曼迪亚斯:“……” 忍耐。 抑制。 努力心平气和,把自己突然想起来的——但确实是真正想问的问题,说出来。 “老师。你是不是对父王说,只教我两年,两年后就要离开皇宫?” 埃迪的语气平淡,应道:“没错。” “两年就要到了。” “对,再过几天就没人教训你了,你该高兴。” “确实啊,很快就要少一个不把我当做王子、比任何人都要胆大妄为的不敬之辈,是应该高兴一下。” 埃迪略微垂眼,从奥兹曼迪亚斯的话中听出了违和之意。 此时日暮西山,斜挂在天边、被远处的建筑物遮住了一角的太阳的光芒都像是黯淡了几分,也倾斜着照射过来。 他这个角度,还是只能看到奥兹曼迪亚斯的后脑勺。 少年的褐色短沾上了些许闪烁的金边,他的双手撑在地上,竟是在慢慢地、竭力地撑起被压住的上身。 并且,他似乎完全能够撑得起来。 埃迪神色不变,眼中似是滑过了一丝惊奇。 随后他就起来了,至少在少年试图站起身、想要用严肃的态度与他交谈时,他不会刻意压着他,而是给出尊重——转而坐在了一边的石柱上,酒坛也随手放了下去。 照顾照顾矮子,这样高度就持平了。 “哼?” 用眼神询问。 奥兹曼迪亚斯:“……” 忍。 继续忍。 “我不承认。” “唔,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承认!我也,绝不接受!” 重新站起来的少年头里还夹着草根,就外表而言,完全看不出是个高高在上的王子。 但纵使如此,他看向始终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时,目光炯炯,跟那逐渐坠落的日光相比,显然更为灿烂夺目。 “两年的时间也太短了,我连你的皮毛都没学到,你的边角更是碰都没能碰到,这样怎么能行?” “我,奥兹曼迪亚斯,不仅会成为从古至今最伟大的法老,还会成为越你,打败你,得到你的认可的男人!” 少年说着这些可以用狂妄自大来形容的话,却是让人觉得,他本来就有狂妄的资格,他说的话,也一定能够实现。 这份自信不容置喙,仿若镌刻在还只是少年的奥兹曼迪亚斯灵魂深处,更不容消磨。 “所以,老师啊。” 奥兹曼迪亚斯向前伸出手,面上带笑。 “如果你这就打算离开的话,那么,你就少了一个可以平视你的对手,以后回想起来,可不要后悔哦。” “……” 埃迪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这只手。 不得不说,这个埃及王子还真是一只迫不及待想要打磨利爪的豹子,当然,还是幼豹。 还没长多大,就摆出这么一副要和他平起平坐的姿态,跟他这两年多来不断地在自己面前凸显存在感的做法,其实没什么两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埃迪还真的被这小子给惹笑了。 他笑得相当畅快,一时还有些收不住,以至于一边大笑,一边不客气地伸到自己跟前的幼豹爪子给重重拍了下去。 什么时候没有这么笑过了? 就事实而论,这两年来,偶尔跟三个小鬼待在一起,他的心境略有转变,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轻松了起来。 但也仅此而已,没那么明显。 遇到妮菲他们算是偶然,有时候烦了点,大体上的感觉却是享受。 但是——除了千年都没有变过的执念,现在的他对任何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遇得到挺好,遇不到也无所谓,该走的时候,不可能留。 然而,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直被他刻意无视的小子,居然真的坚持了整整两年。 不畏苦痛,越挫越勇,没有比这小子还要黏人的了。受了这么久的磋磨,还像是没受够似的,此时此刻,这小子,竟然还开口让他留下? 虽然用的还是那番挑衅似的语气,话的内容也出奇地欠揍就是了。 不得不承认,埃迪感到惊讶。 一惊讶,再看清某个狂妄小子这时候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就是笑了出来。 仿佛随着放声大笑,压在胸中的隐晦郁气就在陡然间一扫而空。 “嘴上说着要我认可你,奥兹,你就是用这样的态度求人的?” “别想了,真是天真。” 他忽然收敛了笑意,神色浮出冷漠。 再起身,站在少年王子身前的男人还是那般高大,宛如一座无论如何都翻越不过去的高山。 奥兹曼迪亚斯从男人,他的老师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明显,虽然男人还是克制了一下,只流露出冰山一角。但他垂目望来,奥兹曼迪亚斯在他璀璨得近乎冰冷的金眸中,看到了一丝盛到极致的傲慢。 这才是真正的“傲”,王子那多半是少年意气的“高傲”与之比起来,顿时显得不算什么。 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是绝对自信的象征。 “不要想着打败我,换个目标,想办法让我认可你还差不多。怎么,别不服气,现在的你,可是弱得连让我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奥兹曼迪亚斯捏紧了拳头,方才被老师拍到的手还在隐隐痛。 可是——他没有生气。就算被毫不留情地指出自己的弱小,他也没有丝毫的愤怒。 相反的,他眼里的光芒更亮了几分,燃起了熊熊斗志,仿若太阳不是坠落在天边,而是在少年的瞳孔中高调地升起。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奥兹曼迪亚斯道。 “好啊,那现在就试试吧。”埃迪说。 “只要你展现出能够在未来追赶上我的潜质……唔,那么,我再多留一阵也不是不行。” 奥兹曼迪亚斯一听,挺起了胸膛。 “刚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从现在开始——” …… 跟以往的每一次敷衍的“挑战”都不同了。 奥兹曼迪亚斯感到的压力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几乎让他挪不开脚步。 但也只是“几乎”。 再大的压力,这个永不会轻易服输的少年都要迎难而上。 被摔到地上就爬起来,被丢开就再次冲来,被打倒就再接再厉…… 跟以前不一样的是,那时的男人把他丢开,将他踩在脚下后,就不会再搭理他了,即使他不甘心地再扑到面前,也不会给予多余的目光。 而此时,男人没有避开,也没有再像是没看见他似的把他忽略,而是站在那里,回头—— “不行。” 埃迪抓住了少年的一只胳膊,连点影子都没留下,刚刚冲来的少年就飞到了十几米之外的地方,继而重重地摔落。 “差得太远了。” 第二次,还是不知疼痛地冲了过来。 埃迪没有再把他丢开。 在他挥拳之时,扣住他的手腕,不用多少力气,只需轻轻一扯。 砰! 一声重响。 同时传出的还有奥兹曼迪亚斯口中的闷哼。 他的胳膊被硬生生掰到了身后,下一刻,埃迪就踩着他的背,把他踩到了地里。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奥兹曼迪亚斯便听到了男人淡淡的嗓音。 “还要继续试么?” “试……当然……继续啊!” 这个程度算得了什么。 因为他是奥兹曼迪亚斯,法老之子,神的宠儿。 完完全全被碾压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即使越尝试越明白,他和这个男人的差距犹如无底深渊,但,越是如此,越能让他热血。 今天的目的,确实不是毫无自知之明的“打败他”。 或者说,他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那一个,从来没有改变过。 一定…… “即使是老师你……也不能!把我!踩在脚下!” 一定…… 已经伤痕累累的少年似在刹那间腾升起骇人的气势。 他挣开了束缚,从地上一跃而起,向过去尝试过无数次的那样扑向了他的老师。 埃迪心态改变后,就始终停在原地,等待奥兹曼迪亚斯的挑战。 但他——似乎也稍稍小看了这个少年。 身形恰如猎豹般矫捷,又有狮子那般无所畏惧的凶猛。 大声喊出了那个男人之名,火焰还在眼中燃烧,以兴奋为燃料,跃跃欲试。 “…………呵。” 忽然间,埃迪又轻笑出来。 “挺横啊,谁允许你直接叫我的名字的。” “不过。”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展现给我看的。 ——很好。 “勉勉强强,算是看见了吧。” 在奥兹曼迪亚斯乐此不疲地证明自己的这一期间,虽然说出实话会很伤人,但事实就是,埃迪一直在出神。 还没有完全脱离幼年期的小鬼,很容易就能应付了,就算长到了成年期,也不会有多少区别。 他只是顺带想了起来,两年前的奥兹——奥兹曼迪亚斯,那股精神气保留了下来,本质没有变化,但就外表上,还是变了一些。 即使他这个不合格的老师直至此时才现。 脸上那颇为刺眼的昂扬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盛。埃迪也是这时候才想起,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人。 现在的他倒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跟人再有什么牵扯。但问题就在于,奥兹曼迪亚斯这小子,就像是天生能跟他作对。 他不停地来挑战他,让他烦不胜烦,思路也就在这自己都没觉的间隙里,被烦人的小子给拐跑了。 怎么说……孽缘,还是说,算他倒霉,又一次被这样的人纠缠不休? 算了算了。 埃迪的思绪在下一刻回到了现在。 也就是奥兹曼迪亚斯最后一次向他扑来的那一瞬间。 他的眼中,总算是映入了少年又狼狈又气势汹汹的样子。额外还掺杂起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奥兹曼迪亚斯也没想到后面的展。 他本以为,自己下一秒不是像之前那样被丢出十米远,就是被踹到地上,绝无可能碰到老师的一个衣角一根手指。 但是,当他冲到老师面前,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他的时候—— “……咦?” 他还真的碰到他了。 两年之间,许是因为锻炼量大幅增长,奥兹曼迪亚斯长高了不少。 原本他只到埃迪的腰,现在已经拔高得快要到男人的肩了。 猝不及防,还没能刹得住脚,王子就这样一脸震惊地撞到了老师的身上。 埃迪:“傻不傻,你小子到底是想冲过来打我还是抱我?” 奥兹曼迪亚斯:“……” “不对,这次不算——我重新再来一遍!” 奥兹曼迪亚斯可能真的被这一下给撞傻了,竟然真的倒退了两步。 埃迪:“?” 然后。 少年王子沉吟了半晌,做出了一个让埃迪愣了一下的举动。 他大大方方地抬起手臂,抱住了他的老师。 于是,差不多和男人的肩膀持平的少年,便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男人的肩头。 “嗯!不错。” “妮菲塔丽和摩西送你葡萄酒,那我就用‘这个’做礼物吧。” “——也就是,过去的两年加上未来,对老师你的感谢。不过,感谢是感谢,我还是会打败你!” “都叫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被你小子打败,我还做什么老师。”埃迪说。 在矮个子少年看不见的高度,男人的神情有些许纠结,似是对徒弟冷不防的热情拥抱嫌弃得快要起鸡皮疙瘩了。 不过,纵使如此。 他到底没有拒绝。 …… 随后,似乎只过了一转身的时间。 因为那次意外地纵容了某个小子一下,那小子之后就开始要翻天了。 埃迪好好地走着路,忽然又被人猛地抱住。 早就现了,但懒得闪开,也懒得再收拾徒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这一次是从背后,光明正大地伸手搂过来。 “老师。” 不再是还算有点清亮的少年音了,此时在身后响起的这个嗓音,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间,已经出现了低沉的迹象。 同样的道理,高度也生了变化。 这次过去了三年。 十五岁的奥兹曼迪亚斯到了埃迪的肩,如今,十八岁的奥兹曼迪亚斯,已然过了他的肩膀,到达只比他差了那么一截的地步。 因为在这三年里被像是现了什么有趣事情的傻徒弟扑习惯了,可以算是成人的小鬼一下把他连着肩和前胸一起搂住,既没有被打,也没有被丢出去。 奥兹曼迪亚斯因此能够说出后面的话。 “我,回来了。”他宣布,语气颇有一丝兴奋。 “欠下的这十多次挑战,今天一起补上吧,嗯?” 王子殿下很是意气风。 从背后靠过来说着话,他偶然间注意到,男人耳边的鬓被他口中呼出的气流吹得飘起。有几丝恰好飘到了他的鼻尖,莫名地弄得痒。 痒得还不止是鼻尖,但奥兹曼迪亚斯没现。 他皱了皱眉,干脆再吹了一下。 很好。 就因为这个本人不以为意的小动作,他如愿以偿地——烦到了被心情似乎正好很烦躁的老师。 埃迪面无表情地抬手,拍在徒弟那张长开后分外俊朗的脸上,把他硬生生拍开。 “别闹。” 他的语气才是真的低沉。 “我要去妮菲塔丽那里,没空搭理你。” 奥兹曼迪亚斯(震惊):“为什么!” 埃迪的脸色略微改变。 “我真是没想到,只是随便一教,她就能学成那样……” “教?等等,我去军队的这段时间,难道你就去给妮菲塔丽当老师了?!” 埃迪更不想搭理他了。 他现在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因为妮菲塔丽的好奇,再加上——他这边的无聊,而少女正好拥有魔力。 这个世界的“魔术”,跟埃迪的本源力量有些许相似。 他本来是不会用这里的魔术的,但流浪的一千多年,或多或少研究了一点。随便教一教对魔术有兴趣的小姑娘,还是可以的。 然而,埃迪没想到妮菲塔丽那么有天赋。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小姑娘大概在自己尝试一种召唤术。就在刚才,召唤术似乎成功了。 不是魔兽,不是魔物,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算埃迪没在现场,也知道她到底召唤出了什么。 与人类有所牵连,但又不是人类,而是另一种埃迪全无了解的特殊存在。 关于那个存在的身份,说来也巧,他再了解不过了。 “……这就是你那时候说的,‘下一次再见面’吗。” “吉尔伽美什。”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所以麻烦大家看一下作者有话说】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一晃三年——这句话说来简单。 但对切身经历的人来说,  这一期间,足以生许多事情。 论起“变化”,拿奥兹曼迪亚斯来举例最为合适。 身高上的改变就不提了,如今的他,  比三年前已经算是自信骄傲的少年还要气势更盛。 他也不是一直都跟在老师的身边挨揍——好吧,  学习——前段时间,  就主动请缨加入远征的军队,亲自前往了战场。 沙场的征战对许多人来说,都不免与危险和死亡相提并论,  但这位身居高位的王子却丝毫不显畏惧。 无论是指挥士兵冲锋,还是自己乘上战车杀敌,  奥兹曼迪亚斯都游刃有余。 战场是他的修炼场,  也是一块将宝剑打磨得锋芒更盛的磨刀石。 等到数十日后军队得胜过来,  像许多年前那样押送俘虏穿过街道,  接受万人敬仰的这个年轻人——无人敢于直视他那夺目的光芒,  只能自内心地称颂那个尊贵之名。 高坐在马上的王子是多么耀眼啊。 历经磨砺后,  他迅地成长了起来。 稚气尽消,  身材挺拔,  面容如神祇般俊美,  毫无疑问,  他就是正灼灼升起的明日,注定有一天,  被太阳的光辉照耀到的地方,  都会成为王所掌控的国土。 然而…… 还得再顺带一提。 王子确实大有长进,  也显然具备了法老应有的威严,看不出几年前他跟某个老师斗智斗勇时得到的凄惨。 不过,这只是“看不出来”。 私底下,在少数特定的人面前,奥兹曼迪亚斯还是藏不住那一点本质没有改变、并且不减反增的幼稚。 没错,就是幼稚啊。 从神色肃穆的王子一下马,进了皇宫,不忙着去见他的父王母妃,而是直奔某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找他的老师这一点就能看出。 起初步伐还算从容不迫,不会显得他的内心有多么急切。 但很快就不一样了。奥兹曼迪亚斯越走越快,到最后,不仅健步如飞,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还在不自觉地加深。 如果悄悄地——相当大不敬地把王子此时的心理活动描述出来,就会现,在即将要见到几个月不见的老师的时候,王子便稍稍地显得没有表面那般严肃稳重了。 奥兹曼迪亚斯大概正相当自信地认定,这么久没见,老师一定很想念他。 这是肯定的,不需要怀疑,难道有一丝一毫老师不想念他的可能性? 没有,当然不可能有。 奥兹曼迪亚斯颇为愉快地想,他在战场的这段时间,摩西和妮菲塔丽,这两个同样有几个月没见到的小伙伴都拜托人给他捎来了信,信中自然表露了一番关怀和思念之情。 摩西和妮菲塔丽思念他,那么同样的道理,老师也一定在思念他——这就是奥兹曼迪亚斯的逻辑。 他深以为然,完全没觉得逻辑哪里有问题。 当然,埃迪老师压根没给他送信也压根没过来看望他(如果他想,过来探望徒弟就只是几分钟的事情)这一事实,也被王子殿下理所应当地忽略了。 ‘反正以老师的性格,就算想念我也不会说出口。真是一个麻烦的男人啊,不过,作为弟子,我自然要包容他的这个缺点。’ 就怀着这样的想法,奥兹曼迪亚斯还未洗掉一身风尘,就兴冲冲地来找埃迪。 没过多久就找到了。 但是,就如前文所述。 没高兴多久,奥兹曼迪亚斯就震惊地现,老师居然完全不想念他——不对,是在想念他的过程中,将他不在的这些时间花在了妮菲塔丽那里。 还是不对。奥兹曼迪亚斯说。 他对自己的好朋友妮菲塔丽没意见,有意见的是……有意见的是什么?这个疑惑浮现在王子的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恰当的答案。 过了这么久,奥兹曼迪亚斯还是没察觉到,偶尔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心头的一丝怪异情绪究竟来源于什么。 而他又因为完全没有那个意识,每次都是酸了那么一酸,之后就又恢复如初,久而久之也对此习以为常了。 这次也是一样。 奥兹曼迪亚斯只让那不知名的怪异感觉在心中停留了一瞬,就把注意转移到了突然得知的正事上面。 “妮菲塔丽出事了?” 他问道,话音不掩惊疑。 “不清楚,但是,八九不离十了。” 把黏上来的徒弟甩开之后,埃迪神色不明地回道。 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知道事件生,完全是因为在刚才的一刹那感应到了极为惊人的魔力在不远处爆——那恰好是妮菲塔丽家所在的方向。 下一秒钟,送给妮菲塔丽的狮身人面兽颤颤巍巍地找来求救了。 那只斯芬克斯幼崽也长大了,可此时,却完全没有神兽的气势,反而像是被什么比神兽还要凶猛的怪物吓到翅膀都伸不开了,还没落地就滚落到埃迪的脚边。 所以说,对徒弟的不耐烦态度就算这个原因。如果不是奥兹曼迪亚斯捣乱,他现在已经赶了过去——算了,不用再废话。 “过去看看再说!” 说完这句话,埃迪连那只斯芬克斯都没有搭理,直接用跨越空间的能力去往异变生之地。 本来连奥兹曼迪亚斯都不想带,可这小子明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硬是抓住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到了妮菲塔丽的家。 这里本应是世袭大贵族家的华丽庭院。 然而,不知生了什么,能称为“华丽”的庭院已不复存在,如今呈现在眼前的,是花草不复、遍目皆是碎石断木的凄凉之地。 最中央的房屋意外地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肉眼可见的损毁之处,只有一角。 虽然阵仗极大,但异变生之时,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声响,这也就是除了身处于这里之人外,还未对外造成骚动的原因。 埃迪暂且还没有看到庭院的狼藉。 他出现的地方正是唯一受到破坏的屋舍一角,不出所料,正是妮菲塔丽所居住的院落。 显出身影时,率先入目的就是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少女。 妮菲塔丽只比奥兹曼迪亚斯小一点,时间流逝,她也长成为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 外表稍有改变,但,可能真的受埃迪的影响太大,被贵族家庭的教育影响的程度反而越来越小,这一点,从她兴致盎然地瞒着家里人,跟埃迪学起魔术就能看出来。 “……” 该后悔吗,不应该随随便便教给她魔术……不,跟后不后悔没关系。 他做过的事情就没有后悔的道理,况且,这跟妮菲塔丽是不是擅自乱用了魔术也无关。 这孩子不是擅自乱来的性格,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真的不能说是阴差阳错。 然后,还有一点“私人原因”。 不想那么多,埃迪将少女抱起,在现少女只是奄奄一息,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心里不仅没有放松,眉头反而紧皱了起来。 “奥兹,你先照看着她,她家里的那些人也交给你处理了。” 淡淡地丢下这一句,埃迪就把妮菲塔丽交给了奥兹曼迪亚斯,正好指使他做事。 在背景的喧哗声中,奥兹曼迪亚斯抱起昏迷不醒的妮菲塔丽,来不及惊讶或是愤怒。 他看到埃迪走到大半墙面都消失了的空洞前,作势要从那里跳下去,下意识地喊道:“老师!” 然而,那个男人似乎没听到,下一刻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奥兹曼迪亚斯一愣,残留的印象里,男人的背影带给他的感觉——竟然无比惊人! 像是如临大敌。男人察觉到了,所以,背脊的弧线绷紧,更显高大挺拔。 他走出去几步,步伐看似不轻不重,实则却犹如蕴含了浓缩在一起的沉重力量。 让从背后看他的人,根本生不出,追赶的心。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在此之前,奥兹曼迪亚斯只知道他的老师很强,但究竟有多强,却一无所知。这跟埃迪从来没有展露出自己的真正实力有关。 他不能让埃迪认真起来,所以别说极限,他连自己老师的底线在哪里都不知道。 奥兹曼迪亚斯一直认为,只要他努力下去,总有一天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逼迫老师认真起来——但目前看来,根本不用等到那一天,他就已经看到了。 虽然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一个……敌人?! “他现了敌人,所以追了过去……不对,不像是那样,那个表情——” 一时之间,奥兹曼迪亚斯的思绪回转,不禁咬牙。 一方面,他将妮菲塔丽带出了眼看着就要塌陷的危楼,迎面拦住向这边赶来的下人,直接找到妮菲塔丽的父母。 另一方面,展露出强势和担当的王子神色间闪过一丝自己都没现的阴郁,不由得想起了他方才注意到的事情。 老师他的表情…… 不像是遇到了能够让他认真起来的劲敌的表情。 除了凝重,他似乎还笑了一下。 更像是,对某个不约而至的熟人干出的蠢事心生怒意,但,又不掩兴奋与喜悦之情。 …… 什么啊。 就这么丢下学生自己跑了! 明明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你现在这副样子,看着也不赖啊。” “唔,还不错。虽然受到的限制大了点,但能以这个姿态现界也不容易,凑凑合合吧。” 真是。 句式都不带改。 这样的开场白,难不成每次许久没见后的重逢,都要来一回? 他倒是无所谓。 找到那个嚣张的王并不难,因为那家伙就差直接向全世界宣告自己莅临于此。 那股出奇强盛的魔力……是叫做魔力吧,反正,就是他在千百年前近距离感受过的力量,时隔千年,又一次在眼前张扬。 “来得太慢了,埃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这是开场白结束后,立在高处只留给下方之人一个背光身影的王,紧接着说出的话。 话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如果不是非要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穿得那么金光闪闪,埃迪说不定还能多感到一分亲切。 “要不是你神经跑到这里来,一天最多两次的空间转移又用掉了,我需要费那么多功夫么?” 埃迪语气不善,一脚踩上了干得白的黄沙,留下凹陷的脚印。 他并不想抬头仰望站在沙漠中石壁顶部的吉尔伽美什,更觉得吉尔伽美什那一身看着就沉的金甲非常俗气,干脆直视前方。 “废话我就不说了。吉尔伽美什,交代吧,你这是什么情况。” “没死透?开玩笑的。我也不问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妮菲塔丽才学了多久,她的水平我再清楚不过了,那么基础的召唤术,怎么可能把你召唤出来。” 话音未落,吉尔伽美什所站的那块石壁便轰然破碎。 就像以最古之王——英雄王留名千古的吉尔伽美什厌恶与地面的杂种平视,埃迪同样不喜欢被人俯视。 现在就公平了,他直视向前方,眼中已经映入了那道金色的人影。 “能让本王与凡人踏于同一片平地的人,就只有你了啊。” 金色的王似笑非笑。 他先向前踏出一步,便像是踏破苍穹,将无形的气势踩在自己脚下。 “不过,你也真是大意了呐。区区一个资质平凡的人类,在本王回应召唤、契约缔结的瞬间,魔力就会被抽空,如果不是本王截断得及时,留下的就只是丢掉性命的祭品了。” “哦,那多谢你反应迅了。那个小姑娘我很喜欢,还想再多逗一会儿。”埃迪说,“但是,你还是没告诉我。” “你,按理来说,已经死去了一千多年的吉尔伽美什。” 嗓音渐渐沉下。 “为什么会被妮菲塔丽,用这种形式召唤出来。” 从见到昔日挚友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仔细地观察他。 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肯定不是人类,更倾向于有庞大得难以想象的魔力汇聚而成的凝结体……能让他用“难以想象”来形容,由此可见有多么可怖。 然而,最难以想象的是。 埃迪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近乎震惊地现: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吉尔伽美什,不是什么魔力凝结体,干脆,就是实体! “哼,不过就是在死后变成了所谓‘英灵’的东西——等等,谁允许你用‘东西’来代指本王的!” 吉尔伽美什轻哼,对话中提到的“英灵”似是很是嫌弃,因此没有过多解释。 或者说,在埃迪到来之时,王的目光不会移向他方,身与心,所有的注意,也理所应当地全部投注在银金眸的男人身上。 “以你教出来的杂种的水平,确实,修炼到下辈子都不可能召唤出本王。” “不过……能创造出本王需要的契机,就属大功一件。本王留下了她的性命,以此作为奖赏。” 吉尔伽美什已经走到了埃迪的身前。 两个同样强势、同样骄傲自大的男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抵挡的锐利。 埃迪眼里的吉尔伽美什,和模糊记忆中的模样稍有不同。 不仅是此时的他身着金甲,犹如从神代走来的神祇,威严高贵,令人畏惧。 还有更深的。 更深的“改变”! 换过来,吉尔伽美什眼中的埃迪,就与预料之中完全相符了。 他的表情在意料之中。 他的心情也在意料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在王的掌控之中。 毕竟,这是早就勾勒好的画面。 埃迪在人间流浪了千年,而他吉尔伽美什,又何尝不是在英灵殿中,安然,耐心地等待了千年? 耐心啊,这对王来说,还真是不容易。 大概也有——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等不到的因素在里面。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你啊,我的,挚·友。” 唇边勾起轻笑的王,刻意加重了某个词的音。 他近乎欣赏一般地审视着“挚友”此刻的面容,并在察觉到埃迪的表现始终按照他期待的方向展后,出了满意的嗟叹。 就是这个神情。 紧缩的瞳孔就在炽金的眸中战栗。 不是恐惧,不是惊吓,而是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冲动。 没错,是冲动。 险些以为冰冻住的血液像是被熟悉的气息所吸引,在潜藏的冰层下复苏,并且,不甘落寞地了起来! ——在这无趣的世间沉寂得太久了啊,你。 吉尔伽美什颇为疼惜地想。 暗潮汹涌、同样潜藏着无数神兽、魔物的神代结束后,依旧遍布人类的大地上,神秘的影子也像是在一瞬间清空,不见踪影。 让他喜爱或是厌恶的人和神。 他的朋友。 他的敌人。 都不见了。 昔日众神之父安努所说的“不必管他,随他而去”的话,似乎就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不死,永生,无拘无束——表面是这样,但实际上,更像是刻意地遗弃。 这个男人被时间弃之不理,所以,除了最初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仇恨意外,他一直在不甘心地追寻遗迹的残留,所为的,就只是“不甘心”而已。 男人自己现了吗? 不知道。 但吉尔伽美什显然心知肚明。 作为人死去之时,他说,他累了,等到下一次再说。要等的就是这一刻。 “没有对手,没有可以让你燃烧的存在,你消沉了这么多年,还记得怎么战斗么?还知道流血的滋味么?如果什么都忘了,那就太让我失望了,毕竟,我可是为了这么死气沉沉的你,以本体离开王座,来到这里的啊。” “怎么样,”换了自称后,王说出了何等蛊惑的话语。 “我来做你的对手,来,活动活动筋骨如何?” 说着,又微笑着抬手,似是想要漫不经心地抚摸伫立不动的男人的脸。 然而——在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手腕被人抓住了。 腕骨险些在如此之大的力道的碾压下碎裂。 “……没想到啊,你这个任性自我的混账,居然会对老不死的朋友这么关怀贴切。啧,还有什么目的,直说就是了,不要给我拐弯抹角。” “我还需要在这上面骗你么。想让你别再这么要死不活是真的,不过,也有必须要收取的东西。” “所以?” “当然要商量好报酬了。”吉尔伽美什直视向双眼越来越明亮的男人,“本王可不是会白费功夫的蠢货,也至始至终都没忘记你曾经带给我的耻辱,不收点报酬怎么行?” “哦,对了。”他又说,唇角的笑容浮现出一抹肆虐,赤眸中同样闪烁起了可堪掠夺的神采。 “我对你提出的那个要求,也是不打算更改的啊。” “……” 埃迪最初只是沉默。 毫无疑问,吉尔伽美什蛊惑到他了。 他也根本无法拒绝这个诱惑。 血在,忍耐了一千三百年,忍耐,压抑,以至于自己都险些以为消失了的“欲望”就在此刻死灰复燃。 不论过去多久,埃迪都是一个渴望与强者战斗,永远不甘落寞的男人。 在乌鲁克的时候,吉尔伽美什和他一言不合就开打,一般都没有什么理由,只为心头的畅快。 可如今,他是为了畅快,而吉尔伽美什……哼。 这个混账王,还没有死心啊。 被不感兴趣的男人——偏偏还是自己承认的挚友觊觎了一千多年,按理来说,埃迪还是会像当年那样生气,狠狠地揍这家伙一顿。 但是。 “有点麻烦啊……” 他自言自语。 心里慢慢念到,糟糕。 好像打不过这家伙了。 距离越近,越能直接地感受到,如今的这个吉尔伽美什,跟他记忆里的人类吉尔伽美什,根本不在同一个档次。 仿佛死了一次后,这家伙的实力反而翻了数倍,到达埃迪觉得非常棘手的程度了。 ……英灵。 他也在默默念叨这个陌生的名词,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楚英灵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不过,查明真相是以后的事情。 “因为是你,我才选择用远分/身实力十倍的本体亲至。虽然代价是只能在这里停留很短的时间,但是,也无所谓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又以早已确定答案的态度,再次问了一遍:“如何,要不要答应呢?” 他在微笑,因为,能让他如此郑重对待的男人,绝对不可能让他失望。 “呵。” 埃迪也笑了。 金眸中泛起冰寒的冷意,他生得那么好看,此时笑起来,却很是狰狞。 “我赢,一定会把你揍回那什么英灵座。” “我输……好啊,你想做什么,老子就任由你做。” …… …… 天翻地覆。 仿若神明的怒火降临于此,整片沙漠经历了一场骇人的风波。 这十日中,即使是远在都城的人们,都能看见仿佛要撕裂天地的光芒。 光芒扩散,混沌劈散,继而,绝不可能出现的冰锥铺天盖地,轰然间坠落。 又是一日过去,沙漠被融化的冰水滋润变成湿土,新的神迹诞生。 神迹——无知的人们都在颤抖中这般说。 只有奥兹曼迪亚斯不那么认为。 他很早就赶到了沙漠附近,但由于前方灰雾太浓,还有几乎要让他心脏停止跳动的威慑挡在前方,根本无法停止脚步。 他焦急,躁虑,却又无可奈何,一直等到那惊天动地的巨响慢慢消停之后,才能靠近。 为了赶路,奥兹曼迪亚斯用一只斯芬克斯代步。但斯芬克斯畏惧那前方残留的威能,四肢颤抖,几乎瘫软在地,已经不能再往里飞了。 奥兹曼迪亚斯也不逼迫他,他咬紧牙关,靠自己仍在微微颤抖的双腿前进。 他又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才在已经不是沙漠的沙漠中,找到他想找的人。 但是——他也因此,看到了他从未想过会看到的画面。 一把不是枪也不是剑的暗红武器,将人的手掌硬生生地贯穿。 那之上还残留着开辟天地的威能,可在这里,就仿佛只是为了将人固定在地上而随手一用的钉。 他看到了什么? …… 他的老师。 一直以来,以为强得不可能打败,永远只能被他勉强追赶的老师。 就在他的眼前,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下,肆意妄为。 而他…… …… 在那一刻。 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格外震撼的念头。 ——想要取而代之。 ——这个男人能做到…… ——那么,我也可以。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这里,  这里,这里……唔,还有这些地方。 没有被血污浓稠覆盖的地方,都是青紫黑的痕迹。 其中大多数是深得可以见到骨头的伤口拖延太久不去治愈的样子,  但是,  还有大概是某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在这些地方留下的咬痕。 是咬,  而不是吻。 不过这也算是事先就能够预料到的结果了。 毕竟,无论是被留下痕迹的男人,还是那个恶意地要留下这些私有印记的男人,  都更倾向于用近乎野兽互相撕咬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抗衡。 践行赌约是践行赌约,但是,  有谁规定了输的那一个就必须收敛起凶兽的獠牙,  乖乖地任人摆布了? 至少埃迪不是这样。 和吉尔伽美什的这场战斗无比畅快,  破天荒地——这一千多年来第一次尽了全力,  一丝余力都没能留下,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都到达了极限。 但他输了,  输得还很惨。所以他很不高兴,  也很不服气。 “混账王,  你不仅武力上长进了,  连阴险的程度也长进了不少啊。作弊,再故意给我下套……很好,  很好。我愿赌服输。” 嘴上说的是愿赌服输,  可明显,  即使一只手和两条腿的筋都被斩断,另一只手被乖离剑钉在了地上,他的眼神还是在说——老子服个屁! “阴险”的王不承认他的阴险,不过,倒是承认了赌约本质上的不公平。 “唔,生前的我输你些毫,成了英灵之后再与还是人类的你比斗,着实显得低了一筹。这一点,我必须承认。” 确实用了些许手段。 确实另有用心。 可这个“用心”,又是王可以毫无顾忌地坦荡直言的。 “我当然可以如你所愿,和恩奇都一样做你的‘挚友’,没有任何损失,似乎也比现在这样容易多了。” 嗯,如果没有那一瞬间的恍然明悟,如今的他们大概就是话中所说到的“挚友”了。 久别重逢,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在两人都精疲力尽之后,笑着骂上对方两句,然后干脆利落地分别,之后兴许几百年几千年后,还能再见上一面。 但是。 ——明明能得到最好的,为什么还要退而求次? “我永远都不会屈就。也不会学恩奇都,想要什么不说出来,最后自然什么也得不到。” 吉尔伽美什没有去封住身下之人的唇,而是含笑,轻轻在男人落下斑驳血迹的嘴角吻了一下。 虽然有那份心,但实施起来实在有些危险。他还不想在如此绝佳的机会下把自己陷入狼狈的境地。这时他多半还得庆幸自己是用本体过来的,不然,想要完完全全地制住这个可怕的人类,还真的无法游刃有余。 “我想要得到你,所以只有这一个选择。与根深于心的欲望相比,浮于表面的友情——这之类的无聊东西,本王不要也罢。” “唔,看来。”王的笑容扩大了。在许久没有开口的男人耳边低语,暗藏深意:“埃迪,你很了解我,你也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一点也不意外,不是么?” “是……啊。” 最初,埃迪只说了这两个字。 其后,才是这时他真正想说的话。 “吉尔伽美什,你他妈的……还是这么话多!”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什么废话。 埃迪根本不想听他扯这些。 在吉尔伽美什的口中出现“恩奇都”这三个字时,男人本来因为重伤失血过多的缘故稍显黯淡苍白的脸上,竟是一下子变了神色。 屈辱。 憎恶。 忍耐。 这些情绪浮现在他没有丝毫迷茫的金眸里,继而便被阴戾所覆盖。 “比起、朋友,更喜欢和老子做情人啊……” 只在最开始由于身体下意识的排斥反应顿了一瞬,此后,他的眼中始终清明,若不是呼吸变得略微粗重,苍白的脸上浮出些许异样的血色,根本看不出来这个笑得张狂至极的男人在被怎样对待。 “不用想了,与其找技术不怎么样的你,老子……还不如找恩奇都。” “唔,恩奇都。” 从金的王此时的表情来看,他是被这句话给激起了怒火。 但怒意消退得很快,吉尔伽美什将男人混着血和汗水的凌乱银撩起了一捧握在掌心,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丝上,慢慢地研磨。 “不用这么愤怒,我提起恩奇都没有别的意思。恩奇都……哼,不比我好得到哪里去,你还是对那家伙有误解啊。” “不过,在这时候还有力气激怒我。” “难道,本王还没能让你满足?” 王故意这么说。 “是啊,你敢不敢再离我近一点?” 埃迪冷笑,故意这么回。 …… 赌约的内容是,埃迪输,吉尔伽美什想做什么,他都任他做。 换个意思,只要能让他失去反抗的能力,当然就能肆意妄为了。 这个世上能让人类范畴最强的男人失去抵抗之力的强者,按理来说不存在。但人类最强怎么都没想到,比他强的除了神,竟然还有突然冒出来的“英灵”。 没办法,就算明知道摆在眼前的是一个深坑,他也要眼睛不眨地往里跳。 得到的下场很惨痛,印象深刻得,足以让他永远都记得这份耻辱。 稍稍可以解点气的是——他很狼狈,吉尔伽美什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荒芜一片的沙漠经过凭空而落的冰水的灌溉,过了这么多天,已经能够看到从湿润土壤中冒出的植物的嫩芽。 鲜绿的颜色点缀在黄土之中,果真一扫过去维持了不知多少年的荒凉,为这个地方增添了久违的勃勃生机。 埃迪不紧不慢地从原沙漠的中心走到这里,原本只是路过,却没想到,他在昔日留存在这里的村庄的遗址边缘,现了自己的徒弟。 奥兹曼迪亚斯这个蠢小子,不知道在塌了一半的墙角边坐了多久,全身上下沾满了泥土和砂石,宛如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几乎要与背后的墙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这块“石头”的脚边还趴着一只萎靡不振的狮身人面兽,心思不在这里的埃迪可能直接就把他无视过去了。 “你想在这儿当多久的雕塑,走不走。” 埃迪说。 还在犹豫是一拳头砸在蠢小子的头上让他清醒,还是就让他继续坐在这里呆,没料到,两种选择都不用做,蠢小子的反应出奇地快,话音未落就已经回神了。 “……埃迪!!!” 前一秒还靠坐在墙角边对着自己的手掌出神,下一秒,奥兹曼迪亚斯就冲到了埃迪的身前。 比埃迪之前一眼扫见他这副尊容时的反应激烈得多,奥兹曼迪亚斯的目光一落在老师的身上,起初只是冷峻的面上顿时浮现出惊怒。 “竟——” “混小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实在是惨不忍睹啊,王子殿下这一次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老师毫不给面子地锤了一拳,差点被打趴下。 “…………老师。” “嗯,这就对了。” 埃迪这才满意地点头,像是没有注意到徒弟不愿意掩饰的急切。 奥兹曼迪亚斯根本不想在这些小细节上耽误时间。 他已经耽误了太久了。 那一天,他只远远地望了那两人一眼,下一瞬间,身体就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栽进差不多有数百米之外的泥沙里。 那一下自然摔得很是凄惨,但自己身上的疼痛并不重要。奥兹曼迪亚斯满心都在前方。 不信邪地再想赶来,就连脚步都无法迈开,巨大的杀意将他笼罩。 向前一步——一定会被杀死。 这是奥兹曼迪亚斯十八年来,与“死”离得最近的时刻。 属于人类的弱小身躯在颤抖,这是本能。但奥兹曼迪亚斯的心中仍然不愿认输,即使会被杀死,他也要过去,因为他的老师还在那里! 然而,就在他挣扎着要回去送死的时候,之前抛下的那只斯芬克斯不知怎么跑到了这里来,拼了命地把他往后拖,一直拖到了村庄的遗址来。 最开始是恼怒,他甚至想要杀掉这只两次违逆自己的神兽,但忽然之间,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已被冷汗浸满了全身,猛地栽倒在地后,就再也动不了了。 一坐下去,就坐到了现在。 为自己的软弱羞愤也好,为自己的弱小不甘也好…… 总而言之,再见到埃迪之时,奥兹曼迪亚斯不想掩饰,他将自己最真实的心情,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露了出来。 “老师!你还好……这么看上去就好像完全没出事,但是全身都是血……唔,等等,只有血?!” 埃迪:“什么叫做‘只有血’,你还想看到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一怔。 埃迪:“气也要被你小子气死了。放心吧,这些血大部分也不是我的。” 奥兹曼迪亚斯:“呃?!” “……” 埃迪从傻徒弟脸上看到了几乎实质化的惊愕,视线微敛,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淡漠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相当冷淡地解释了一句:“你老师在过去的熟人手里吃了点亏。虽然没有把所有的仇都报回去,但至少,大部分有了。” “熟人……” “哦,现在是仇人了。” “……” 奥兹曼迪亚斯竟一时失言。 他没有从老师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以外的神色。 或许是因为,除却睁开后依然泛出冰冷的金色双瞳外,他的脸上就只有血的颜色。 男人原来的衣服已经不见了,上身赤/裸,只将颇有些残破的披风随手系在了腰间。 说实话,他这副打扮着实太豪放了些,放在他身上,也着实太狼狈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不仅是面容,包括头在内,男人露出的上半身都浸满了血色,明明已经过去了几日,如今还那么鲜明,简直像是才从血池子里出来似的。 奥兹曼迪亚斯一开始那么震怒的原因就在于此。不过,让他强行冷静下来再仔细观察,就一下子现了。 这确实不全是男人自己的血。 还有很大一部分,似乎是……在很近的距离之下,另一个人的心脏或是什么地方猝然间破碎。 那一刹那,鲜血喷洒而出,才将他的上半身染了个彻底。 “老师,你不要为那种可恶的家伙……” “……什么?你觉得我在生气?不,与其说是生气,我现在……” 不想说出来,但确实是,心情微妙。 …… 是这样吗。 这个疑惑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奥兹曼迪亚斯这边,他真正在意的,却是无法直接问出口的事情。 那天撞见的画面给他的刺激太大了,这回在脑中重演,就让他不得不去审视男人身上的各处—— 没有。 还真的没有。 除了血迹,什么人为留下的痕迹都没有。 仅剩下的就只是些许不明显的伤口,就比如…… 他的老师,右手手掌上血肉模糊的洞。 即使只隔了这么一点距离,埃迪也没想到,在他心中始终定义为“傻小子”的奥兹曼迪亚斯此时正何等地浮想联翩。 他现在情绪稳定,气已经气过了。 愿赌服输不是嘴上一提,他说到做到,事后再来记恨不是他的作风。 只不过。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赌局,埃迪那时也不会那么愤怒。 他从始至终都把吉尔伽美什当做与恩奇都并肩的挚友,这两个已逝之人,是他的逆鳞,也是他时至今日也最为珍视的人。 因为重视,埃迪在吉尔伽美什已经明确表露出对他的欲望之后,还是抛下心中的芥蒂,在单方面的挚友临死之际去见他最后一面,等同于变相的原谅。 ——只要你不再提,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弟。你死后,我会永远把你铭记在心。 他就是这个意思,也仅此而已。 然而,吉尔伽美什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最气愤的是,认定的挚友做出的极端选择,他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以前戏称那家伙跟自己太像了,说的是狂妄自大听不进人话这一方面。可实际上,埃迪跟吉尔伽美什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的“欲望”截然不同。 吉尔伽美什追求的,应当就是欲望本身,他拥有一切,定然拥有一切,所以对于得不到的,也注定会去追赶。 而埃迪,他想要什么……谁知道呢。 埃迪毫不犹豫就能认定,自己就变成混账王眼中的那个“得不到”了。 期望被辜负,尊严被践踏,这如何不让他怒不可遏? 做所谓的赌约完成之后,给自以为是的混账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当然是肯定的。 唔,吉尔伽美什本人有没有觉得刻骨铭心,那就不知道了。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不错吧。” “咳、咳——咳……和伊什塔尔落得同样的下场,实在说不出不错……这两个字了。” 血雾如雨幕一般倾盆撒下,瞬时间便将埃迪淋了个彻底。 这一幕,看着是很解气,但他的心居然一点畅快都没有,反而在眼中映入被冰锥从内而外穿破的男人此时的神情时,莫名地沉了一沉。 果然还是没防住啊,不,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防备——王的神情,似乎在这样说着。 半撑起身体,王的金垂落下来,在眼前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但是,从埃迪的角度,却是能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轻笑。 跟此前欠揍又恶劣的嚣张笑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 就是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这样轻笑起来的吉尔伽美什,跟他认定的……不,怎么可能。 “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也变成最后一击了。勉勉强强拖到了现在……唔,该回去了。” 第一次落到如此惨状的王意外地没有生气。 最先喷涌而出的血柱流势减小,还未流尽的便一点一点,缓慢无声地滴落在埃迪的身前。 似乎还有几许,滴在了他尽显冷漠的面庞上,然后滑落,与耳边已经变了色的丝汇合。 这几滴血,正是从王的唇边坠落。 “用这么厌恶的眼神注视着我……算了,总比让你继续用让我无法忍受的纵容看过来好。” “只对你承认吧,我确实干了一件糟糕透顶的蠢事,绝对会被恩奇都耻笑。” 王俯下了身,就在他的耳边轻声叹息。 那个时候,埃迪心中那股莫名的滋味越来越重,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烦躁腾升到了极点,正欲开口—— 吉尔伽美什就在此时吻住了他。 明明此前那么多的时间,更能让他为所欲为的时候,他没有吻。偏偏是这个时候,还用的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两人的口中都有极为浓郁的血腥味,这样的一个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温柔。 不用说了,埃迪又呆住了。 不提那没能说出来的话,他还准备再让吉尔伽美什被扎得更穿一点。 然而,吉尔伽美什很快就和他分开。 正如他之前所说,已经到了极限,他要回那什么英灵殿了。 身形化作金芒溃散之前,这个做了无比恶劣之事、让埃迪分外失望的家伙,最后留下了几句话。 还是在他的耳边。 “对不起,埃迪。” “那些本来不打算说的倾慕的话,再等等吧。等到下一次见面,说给你听也不是……” “咳嗯,没错。本王一定会说给你听。” …… 有病啊。 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莫名其妙地搞了这么一堆事,从朋友升级为敌人,最后还说什么下次见面要说倾慕的—— “……” “……” “等等……倾慕?????” …… 妈的。 搞了半天,打得天翻地覆你死我活,又是血又是伤,最后还滚到了一块儿去…… 吉尔伽美什这个神经病,“成为我的人”跟“我喜欢你请你和我在一起”,意思似乎差不多,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虽然无论是哪种他都不会答应。 但是。 “暗恋老子,你他妈的不会直接说吗?!” 爽……爽个屁啊!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也许是因为他浑身都是血,  就算现在伤势愈合了,也无法忽视他此前伤痕累累的事实。 也许又因为,他的脸上出现了那么微弱的一点疲惫,一点也不像那个总是趾高气昂的老师了。 反正,  不论到底是什么原因,  在男人抬起手,  又向自己伸来的时候,奥兹曼迪亚斯一动也不动,只是睁着眼,  望着男人的手靠近。 咦…… 等一下,他以为老师又要像刚才那样重重地敲上他的头,  说出一些在他看来很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话。 结果,  眨眼就收敛起疲倦的老师没有敲他,  就在奥兹曼迪亚斯震惊的目光中,  手指戳到了他的额头。 “在这儿傻等了几天?” 奥兹曼迪亚斯哑然了半晌,  竟然忘记自己在这个破地方呆坐了多久。转念一算,  他答道:“十……嗯,  四天。” 不知怎么,  他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真正等待的时间减去了几日。因为,  如果算上他之前赶到某一个地方的日子,  一共应该有十天了。 老师好像不知道他曾经出现在了那个地方。 虽然离得并不算近,也只是粗略地望见了一眼,  具体的情景根本没怎么看清,  但是…… 奥兹曼迪亚斯下意识地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并不只是考虑到老师的自尊,  还有一些更重要的因素。 那就像是一个既危险,又散着诱人芳香的秘密。对此还不是很明白的他想把它藏在心里,就算如鲠在喉,也要品鉴一番陌生而似乎格外甜美的滋味。 “……嗯。” 老师好像在欣慰,因为他冷峻一片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你有你的主见,我就不说没事不去训练往这里跑做什么的话了。” 奥兹曼迪亚斯张口欲言,额头立时一痛。 一个脑嘣敲在了上面,真是……熟悉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这样,冷不防被弹一下,然后更加冷不防地飞出了十米远——当然,现在他没有飞出去,还是好好地站在原地。 “你是个好孩子,奥兹。”老师慢慢地收回了手,从低沉的嗓音里,他似乎听出了赞赏和欣慰的味道。 “说起来,我应该还要好好地谢谢你……不过,说得太多你小子怕是要飞起来,好了!到此为止。走走走,先找个地方洗澡,洗完澡就吃饭!” 奥兹曼迪亚斯:“……” 居然被表扬了。不对,最关键的是,被感谢了! 从小到大受到过无数献媚夸赞的王子竟然在这一刻感到一丝受宠若惊——不,不可能的。虽然夸得实在太晚了,但,他绝对担当得起。 而且,就只有这一句话,完全不够! “没了?已经没了?老师,你是不是还漏了什么话没说完。”奥兹曼迪亚斯不满:“还有,我不是‘孩子’,不要这么幼稚地叫我!” 老师很敷衍:“谁管你啊,懂不懂什么叫做知足。行了累死我了,你不走我走了。” 奥兹曼迪亚斯:“……” 没办法,他只能跟上去,但心里还是不服的。 “老师,你绝对不可以小看我!我会过你的,然后还会打败你。” “又来了,不是说过我们之间的差距你是跨不过去的么。” “嗯?我从来都不这么认为,就算差的不是距离,而是所有人都认为绝对无法跨越的阶层。没什么是‘绝对’的,在你眼中这么弱小的我,终有一天会胜过你——我就是这么相信的。” “……是吗。” 原本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 奥兹曼迪亚斯敏锐地现,似乎就因为他自信昂扬地说出的这番话,老师的某一缕思绪被勾起。 “还是太稚嫩了,把话说得这么满……不过。” 又看见,男人回过了头,金眸里残留的阴翳尽数褪去。由沙漠所化的绿洲上方正是朗朗晴空,他眼里燃起的阳光同样可以烧去深处的阴霾。 他对着奥兹曼迪亚斯道:“说得不错——多夸你一句了啊。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我也就没有资格来否认你!” “那么,尽你所能,来追赶我吧。” “事先申明,我不可能停在原地等你。” 话音犹如石头砸入本就不甘于沉寂的池水中,激起满池涟漪。奥兹曼迪亚斯的双眼慢慢地睁大。 是不是,那可以扫尽一切阴霾的光芒也照进了他的眼里。 在不久后的未来,将会成为纵古观今也毋庸置疑的最伟大的法老的奥兹曼迪亚斯,现在还只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青年。 还没到他最耀眼的时候,还没到他最巅峰的时候,可是,他却在这么不完美的时候,一眼望见了比未来的他更要耀眼的人。 这个人即使刚从能让绝大多数人崩溃绝望的泥泞里走出来,那么快,就不愿意为淤泥所停留了。 他便朝着似是受到极大震撼的未来法老一笑,上扬的眼眉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他说—— “自大又骄傲的小子,想要追上来的话,就真的要竭尽全力了。” “说不定,得把你这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全部耗尽才行哦。” …… …… 被引诱了。 可恶,这样的老师…… 这样的,竟敢比神之子还要耀眼夺目的男人,真是让人既生气,又不得不为他所吸引。 奥兹曼迪亚斯终于明白了,近些年来,总是时不时出现在他心里、又难以言明为何的古怪滋味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说得对,我还是太幼稚,竟然连这种心思……” 连这种心思,都不能及时现。 连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个心思——对象还是自己的老师——这一点都免了。 根本就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感到羞耻。 因为,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这下终于有点自知之明了。行啦,别啰嗦,你老师现在跟裸奔没什么区别了,赶紧找件衣服穿上再说……等一下!你脱什么脱!” “不,你先披上我的。” “……” 正是因为一直以来被当做幼稚的小鬼,突然之间,“小鬼”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了这么不容拒绝的台词,总会让人诧异一下。 来这里之前,因为前方风沙太大,实在让人睁不开眼,奥兹曼迪亚斯额外在身上披了一件长长的白色披肩。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天,白色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来了,但—— “难道,你要我眼看着自己的老师穿上庶民的粗衣?不行,先将就一下,我要给你准备最好的。” “突然这么热情干嘛,以前没现你对老师我这么关心啊。另外我觉得只要能穿就……” “不行!唔……准确来说,庶民家中根本不可能有可以借给你穿的多余的衣物,布料可是相当珍贵的。哦,反正这幅打扮也不算奇怪,你也大可以保持这个模样回底比斯。” “……” 老师哑口无言了。 奥兹曼迪亚斯似乎误打误撞,找到了存在于这个强大男人心里的唯一的弱点。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天气多热,死都不愿意让自己身上少一块布——据说,他相当嫌弃乌鲁克(乌鲁克?)和埃及这里的人总是不好好穿衣服,整天穿一条裙子似的短裤,打架都怕裤子掉下来。 要知道,如果不是特殊原因,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像现在这样约等于裸奔地出现在任何人的眼里。 “…………好吧好吧,就不跟你客气了。” 果然,妥协了。 奥兹曼迪亚斯脱下了那件灰扑扑的披肩,还不让男人自己伸手来拿,他要亲自帮他穿。 很顺利,虽然受两人身高和体格差异的影响,这么大一块布只能勉强遮住男人的前胸,但奥兹曼迪亚斯还是很满意。 这只是很小的细节,迈出的很小的一步。 可是,即使只有这么一点点。 也可以界定为,一只从幼豹逐渐长大的真正猛兽的——初次在自己的领地和猎物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的试探行为。 才明白过来自己想要什么的未来法老,已经可以为自己毫不犹豫、毫不动摇的行动安享喜悦了。 不过,很气馁,但相对来说更应庆幸的是,本身就是凶兽中的凶兽,绝对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猎物”,还未对他心生警惕,也就方便了他暗自的放纵。 “这次真的要走了——不要啰嗦了,奥兹!” “来了!” 奥兹曼迪亚斯再度追了上去。 这一次,再不肯落后地与那个男人并肩而行之前。 他的目光如炬,却是落到了男人的脚踝,瞳孔中浮现出了极其炽热的颜色。 双脚的脚踝,原来空无一物的地方,居然多出了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异物。 本来是一对镣铐。 似由纯金打造,中间连着一条坚固的金链,寓意可能是,将男人牢牢地锁在其中,一步也不让他逃离。 然而——链条在许久之前就被硬生生地扯断了,留下的,就只是还禁锢在两边脚踝上的金色镣铐。 太刺眼了。 太突兀了。 怎·么·可·以·允·许—— …… 不能不承认,这个方才在一瞬间内确定自己的目标和计划的青年脑海中,正在浮想联翩。 那一幕,他只远远望了个大概,但也因此留出了想象的空间。 那个金的男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将成为他此世之敌。 而抛开仇怨。 啊…… 脆弱。 无力。 这样的词,肯定不能用“老师”的身上吧。 即使被人压在身下,他也理应是高傲的,不可能像何等柔软的器物,由人肆意把玩。 他拥有完美的身体,不仅是漂亮,没有一处不显露出男人本能之中的强势和侵略气息。这样的人,本不应该让污浊的血和泥水玷污他的银,更不应该——怎么有人敢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可是,不仅真的有人这么想,还真的这么做了。 每当想到这里,未来的法老便不禁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 如果是他,绝不会这么做。 啊,不是说他不想把亲爱的“老师”压在自己身下——想,这是肯定的。 本质的区别就在于: 暂且不提实力差距,他绝不会强迫他。 他绝不会用锁链锁住他。 他想要那个男人自内心地接纳他。 他想要让那个男人漂亮的身体浮出薄薄红晕,面上减去了凌厉得近乎冷漠的表情,多出情动时的艳丽光华。 最好,就带着那勾得刹那心动的略显轻蔑的笑,用柔化后也那么耀眼的金色的眼睛倒映出他的影子。 也就是真正地……征·服·那·个·男·人。 他一定可以做到。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是错觉吧。 应该是,  错觉吧。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埃迪总有一种全身都在毛的诡异感觉。 诡异感觉的来源似乎是奥兹——奥兹曼迪亚斯。他其实打一开始就没忘记那小子的全名,只是装作记不住,故意喊前面两个字而已。 能对承受能力方面尤其强悍的埃迪造成如此厉害的精神污染,  那小子可以说是相当了不起了。 而那种“感觉”要怎么形容呢?这也是一个难题。 好吧,  用最简洁明了的余音……那么一个或者两个词就能概括。 ——腻歪。 ——恶心。 最先想到的,  就是这两个形容词了。 说那小子“恶心”,倒不是对他本人有什么意见,纯粹是由前一个“腻歪”引申出来的直接感受。 奥兹曼迪亚斯也不知道是怎么吃错药了,  从某一天开始,行为举动忽然一改以前的作风。 变化之快,  改变幅度之大,  表达方式之直接,  让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直接的埃迪都有些受不了。 如果要详细点来描述,  那就是——在某一天之前,  奥兹曼迪亚斯虽然也是没事就天天缠着他,  在他身边打转,  但做的事情就只有不停不停不停地挑战他这一件。 现在就有点不一样了。 挑战还是每日必做的事项之一,  只不过,  他擅自增加了无数在埃迪看来很没有意义的纠缠内容。 自从三年多前勉强算是正式承认了奥兹曼迪亚斯是自己的弟子,  埃迪对待他认真了很多,很少会觉得不耐烦。 然而如今,  那不耐烦的情绪竟然又跟着回来了。 起初还只是不耐烦,  万万没想到,  很快不耐升级,变成了现在的——头疼,无奈,难以言喻,很想揍人。 “我再确认一遍,你给我老实回答。奥兹曼迪亚斯,你的脑袋是不是在哪里撞坏了,弄来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想干啥?” “啊?听不懂你的意思。别说这个了,今天送的,你不喜欢么?” “…………老子在问你,平白无故给我送什么花。” “哦。”奥兹曼迪亚斯恍然,也果然表现得坦率极了。 “就是想要送给你啊。”过了几个月,似乎又长开了一点的年轻人笑着说。 这么一看,才真的叫做稚气全失。 褐褐肤的青年长到了只比埃迪矮一点的高度。 他有太阳神般的威严,举手投足间皆带着成熟稳重,如若让面色冷峻,便能使旁人无法直视他的双眼。 初见之时只到腰、只要被无视就会自己脾气的小王子长大了,他这副模样,就算是埃迪,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成为了一个正值盛年、因而野心勃勃的男人。 不过——这都是表面! 埃迪起初还对好不容易认可了的弟子的成长颇感欣慰,没过多久,对方就严重地破坏了他对他的期望。 幼稚……本质是越活越回去了,比十二岁的时候还要幼稚! 埃迪(头开始痛):“所以说,没事送我花干嘛。我看着像是喜欢花的人?” 奥兹曼迪亚斯(毫不犹豫):“嗯,不像。” 埃迪举起拳头。 奥兹曼迪亚斯:“但是,这是我的心意。” “想要借此表达的我的心意——比如感谢,还有别的什么,老师可以猜一猜。” “没兴趣,快点拿走拿走。” “……不要?” “不要。” “真的不要?” “……” “……” “行了行了行了,不硬塞给我你小子是不会死心的。拿来吧,我看看今天又是什么……啧,莲花?” 盯着这一瓣接一瓣凑在一起的花,埃迪的头更痛了。 奥兹曼迪亚斯这个烦人的小子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手把花往自己口袋里一塞,就只能皱着眉,颇为小心翼翼地拎着。 “表达感谢你就不能换种方式吗,口头感谢我觉得就——” “不行!” 埃迪:“……” 以前是他经常不留情地打断话多的王子,现在王子长大了,皮硬了,居然敢反过来打断老师的话。 “我要给你准备最好的。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就一定要做到。”听听这语气,多傲慢。 转过话头,奥兹曼迪亚斯还理直气壮地埋怨他:“还不是老师你。除了酒,就没有别的喜好了么?酒有妮菲塔丽和摩西送了,我要选择不一样的。” “你对官职没有兴趣,不喜欢一般人最爱的黄金,宝石,布绸。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要给你找来。” 从这小子的口中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傲慢。 但埃迪听着,烦是烦,却仍是无法忽略他话中的赤诚之心。 他想要什么,就给他找来……好吧,暂且忽略他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只会自己想办法得到,不会让别人插手这一点。 那么,他想要什么?他喜欢什么?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喜欢美人儿,比美酒还要喜欢得多一点。 最好是蓝色。蓝色的头,蓝色的眼睛。如果不是蓝色也没关系,恩奇都那样的他也很喜欢……算了,不提恩奇都。 换一个内容。再次一点点的,他还喜欢积极的,热情的人或事物。 然而,他喜欢的,他想要的,都已经找不到了。 …… 哦,等等,按照这个标准来看…… 埃迪转眼往旁边看了看,那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神色略有改变。 奥兹曼迪亚斯:“?” 他显然不知道男人在一瞬间想到了那么久远之前的事情,只觉得男人这回盯着他,眼神似是若有所思。 然后——不等疑惑浮现,他就被埃迪一句话给砸懵了。 “唔,虽然你既不是美人也不是美酒,但好歹和热情积极沾了一点边儿。” “那么,奥兹。”埃迪认真地看着他,“我很喜欢你,目前喜欢的就是你了。” ——所以混小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就别往我这里塞了啊! 他想表达的是没说出来的这个意思,稍稍照顾了一下奥兹曼迪亚斯的自尊心。 可是,没想到的事情又生了。 奥兹曼迪亚斯突然陷入了恍惚状态。 埃迪一脸莫名其妙。 “喂!喂!奥兹,傻小子!你在什么呆?” “……不行,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啊,不过,老师你的坦然真是让我格外欣喜!既然如此,我也——” “哦,漏了一个。妮菲塔丽我也很喜欢,她比你可爱多了。” “…………” “说起来,是谁教你来送花的,妮菲塔丽,还是摩西?” “哦……”莫名消沉,然后一口咬定:“摩西。” “摩西会给你出这种馊主意?”埃迪将信将疑,但最后还是没有深究,只道:“以后不要送我花了。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习惯,反正……” 奥兹曼迪亚斯微愣,就见男人此时已经移开了目光,只有声音传进耳里。 “我一直觉得,这是表达爱意的方式。这些花,不要乱送,给以后你确定了心意的,真正喜欢的爱人吧。” “……唔。” 奥兹曼迪亚斯差点就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但,让他临时停下来的原因,还是埃迪。 男人的神情没有变化,可奥兹曼迪亚斯却没来由地觉得,他想起了什么不愿跟自己提及的往事。 大概不是错觉。 似是怅然,又有些许落寞。很淡很淡,但确实存在。 另一边,埃迪说完了话,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某个傻小子的回答,不禁又扭头看了回去。 他还以为奥兹曼迪亚斯被他打击了积极性,杵在那里不高兴。但回头一看,表情好像又不像。 具体是什么表情有些难概括。 确实有生气的成分在,好像又还有,某个很在意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似的耿耿于怀。 埃迪无法理解情窦初开(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确实是这样)的年轻人激昂澎湃的内心世界,也不打算往深里探究。 他简单粗暴,直接动手。 啪! “愣什么!今天还打不打,我还想睡个午觉呢。” 奥兹曼迪亚斯:“……” 奥兹曼迪亚斯:“打!” 每日必定完成的事项开始了。 除却埃迪终于需要稍稍认真一点才能把武力方面也成长飞快的弟子踩倒在地,挑战的结果一如既往,没有改变。 嗯…… 挑战结束的后续,好像变了一点。 “老师……” 本来应该老老实实在地上喘粗气挺尸的徒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陋习,总喜欢带着一身的泥和灰,往干干净净的埃迪身上黏。 奥兹曼迪亚斯把自己满是汗渍的下巴搁在男人的肩上,同样湿漉漉的脸就贴着男人的耳根。 明明整个人都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这小子的双手却不闲着,不着痕迹地从老师的腋下穿过,就这样,严严密密地环住他。 “……不要得寸进尺啊。” 又是这浑身起毛的感觉。埃迪要被腻歪死了,褐色的短毛也贴着他的脸,还颇为扎人。 “越活越回去了,这是在对着我撒娇?” “没有,只是想这么抱一抱。” “去抱你父母,抱摩西,离我远一点。” “不要。” 明明是在撒娇却死活不承认的小子在他颈窝边蹭了蹭。 随后,大概是无意间蹭着蹭着碰到了——不,这根本就是故意的。 奥兹曼迪亚斯偏过头,嘴唇刚好碰到了埃迪的侧脸,在靠近嘴角的地方很是光明正大地亲了一下。 埃迪:“……” 下场很明显。 高大威严不容小觑的未来法老,又被他的老师丢出去了至少二十米远。 …… 然而。 有一点,埃迪显然没有意识到。 时至今日奥兹曼迪亚斯能成为得到他认可的弟子,除却天赋,百分之八十的原因都在于—— 说好听点是坚持不懈,说不好听点,就是死缠烂打。 这死小子死缠烂打的精神多年以来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大幅增加了。 不让奥兹曼迪亚斯傻兮兮地送花过来之后,埃迪没想到,死小子十分自然地转移了目标,竟然把每天挑战完都顶着汗往自己身上黏的这一陋习长期延续下来。 哦,还不止,平时只要待在一块儿,死小子还是要大大方方地黏上来。 从背后搂腰,从前面环住肩膀,冒着被揍的风险也要顽固不宁地往他脸上吧唧一口…… 埃迪:“……这徒弟我还真的是越养越小了。” 虽然已经活了这么久,但是,眼睁睁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幼稚小豹子,慢慢地变成现在这个幼稚的——傻子,这样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埃迪也拿不准,奥兹曼迪亚斯这种是普遍现象还是特例。 实在是头疼,但时间一长,他也懒得管了,揍了一次一次不也没用。 所以,奥兹曼迪亚斯很快就欣喜地现,再试探着抱上去的时候,老师嘴上说着快滚远点不然揍你哦,实际上并没有动,一脸懒散地任由他抱。 又过了一阵,连明目张胆的动手动脚、再明目张胆一点的亲吻,老师也不管他了。当然,他最想亲到的那个地方还是不行。 得到了以上战果,奥兹曼迪亚斯还算比较满意。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让老师毫无防备地闭上眼,把他当做垫子靠着睡下晒太阳了。 这么亲近,后面再接再厉,让老师更加纵容他,岂不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总之——奥兹曼迪亚斯神采飞扬,走路带风,昂挺胸,不知道他心里在喜滋滋想什么的旁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免不得要陶醉于犹如雄鹰般等待展翅翱翔的王子殿下的英姿。 有一天,意气风的奥兹曼迪亚斯又准备去找埃迪。 结果,在路上,他偶遇了大概有许久没见的摩西。 成人之后,这对义兄弟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不仅是因为奥兹曼迪亚斯一心都放在埃迪身上,摩西那边,似乎也有自己默默准备着的事情。 不过呢,即使见得少,他们的兄弟情谊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奥兹曼迪亚斯这次在路上撞见摩西,自然很是欣喜。 然而,他刚刚开口:“摩——” 摩西就露出了格外真诚、但不知怎么略有一点奇怪的表情:“恭喜你,奥兹!” 奥兹曼迪亚斯(懵):“恭喜我什么?” 摩西:“你和妮菲啊。祝福你们的爱情和婚姻,以后一定可以永远幸福。” 奥兹曼迪亚斯:“…………爱情和婚姻???我和妮菲塔丽???” 摩西没想到奥兹曼迪亚斯会是这个反应,也愣了:“你们订婚的事情,难道你还不知道?” 奥兹曼迪亚斯:“我!根!本!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唔……”摩西似乎很是疑惑,但还是决定像计划那样,对亲爱的兄弟献上最真诚的祝贺:“迟一点知道也没关系。这不是很好吗,两个相爱之人的结合……” “等一下。” 奥兹曼迪亚斯突然打断了他,语气冷峻。 “谁说我和妮菲塔丽相爱了?” 摩西震惊:“什么?你不喜欢妮菲?那以前,你对妮菲的关注是怎么回事。” 奥兹曼迪亚斯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自己的义兄,似乎可以把外表温文尔雅的白青年的内心看穿。 奥兹曼迪亚斯:“摩西,你误会得太彻底了。” “我和妮菲塔丽只是朋友,那家伙……咳。”他顿了顿,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喜欢的不是她!” “难道还有别人吗?” “当然。” 奥兹曼迪亚斯看向摩西,一字一顿:“我喜欢老师。不,我爱上的是我的老师,埃迪。” 摩西惊得差点把节杖丢了:“…………” 奥兹曼迪亚斯神色从未有这般严肃,他托腮,沉吟。 然后,他就明白了。 “怪不得妮菲塔丽会对我说那么一句话。” ——王子殿下,我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你以后可得好好感谢我哦。 “嗯,这就没问题了。摩西!” “怎么了?” “我想要的是埃迪。” 奥兹曼迪亚斯一把将瘦瘦弱弱的摩西拽了过来,目光炯炯:“你喜欢妮菲塔丽,妮菲塔丽喜欢的也是你——” “很好,达成共识!” “……?!” 如果奥兹曼迪亚斯没有在半路上遇到摩西,并且停下脚步攀谈,这个时候,就算他去平时埃迪晒太阳的地方找埃迪,也是找不到人的。 因为埃迪在这几年来一直很关照的小姑娘妮菲塔丽那里,一时半会没打算回来。 也就是说,那个越来越黏糊人的傻徒弟,又一次可怜地被他给暂时性遗忘了。 他过来的时候,妮菲塔丽正坐在院子里。 服侍她的仆人远远地看到埃迪走过来的影子,一刻也不耽搁,立即就退了下去。只在庭院的门口留了两个侍女,远远地望着他们这边。 “脸色怎么还是这么难看,没有好好吃饭?” 埃迪走到妮菲塔丽坐着的木椅边,垂眼看到同时转过脸来的少女的脸色,当即就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很不满意。 受人种和环境影响,这里的人都是褐色的皮肤,妮菲塔丽也不例外。 不过,小时就能看出五官秀丽的妮菲塔丽长到了十八岁,顿时显得更加美丽。 在埃迪眼里,妮菲塔丽外表生的变化虽然也很大,但总体来说,还是那个他觉得十分顺眼、时不时可以带着她任性一下的小姑娘。 也因此,总是惯着的小姑娘变得这么萎靡不振,他看着自然很是不舒服。 而且,让小姑娘变成这样的原因里面,或多或少还有他的一份。 “啊,埃迪大人,你怎么来了。” 妮菲塔丽见到他来,喜悦之余,竟然很惊讶。 如果是之前的她,这时肯定会激动地站起来——虽然长大了,不至于还像小时候那样羞涩地跑到男人跟前抓住他的衣角,但也会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男人的身边。 然而,现在的她站不起来。 不是说腿脚出了什么问题,没有这么严重。少女的腿上搭着一张小毯,即使如今天气正好,她也穿得格外地多。 是身体上的毛病。 几个月前,尝试召唤术留下的后遗症。 毕竟召唤出了那么强大的存在,在英灵之中也是最顶级的,况且,来的还是英灵的本体。 就算某个已经被埃迪遗忘到天边且并不准备在意他的男人及时切断了契约,妮菲塔丽的魔力被抽干还不够,生命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所以,在几年之内,她只能像现在这样休养。 “这么吃惊做什么,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不是这个意思啦……因为,听说埃迪大人最近都在皇宫心无旁骛地指点奥兹曼迪亚斯,不让任何人打扰。所以没想到会有时间到我家来,唔。” “指点倒是没错,心无旁骛——我知道了,那小子在乱传什么!回去收拾他。” “哈哈哈~” 妮菲塔丽笑了起来。 笑得这么单纯可爱,不着痕迹就把某王子出卖了的人,绝对不是她。 “没记错的话,妮菲塔丽,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咦……对呢,埃迪大人不说,我自己都要忘了。” “那好。” 埃迪道。 他也不拖延,开口,便说出了自己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 “妮菲塔丽。” 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经问过许多次的那样。 “想要去什么地方看看吗,还是说,你想要什么礼物。” “十八岁生日,再加上——庆祝庆祝你和奥兹那小子的订婚。说吧,什么都可以。”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奥兹曼迪亚斯和妮菲塔丽的婚事,  应当是许久以前就被大人决定好了的,只是没有提前告诉他们。 原因其实很简单。妮菲塔丽是上埃及世袭大贵族的嫡女,只凭这一个显赫、还可以为如今由下埃及政权建立的新王朝奠定根基的背景,她和将会成为法老的奥兹曼迪亚斯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让两个年轻人提前培养感情——奥兹曼迪亚斯的父亲塞提其实早就想到了,  而妮菲塔丽那边,  她的父母也在有意无意地提起年轻有为的王子。 原定的计划,  是等到奥兹曼迪亚斯十八岁的时候,就让他们见上一面。不久之后,婚礼也该进入筹备的步骤了。 十八岁放在这个时代,  已经算是比较晚的婚龄。不过,对于才从军队和某位可怕的大人手里磨练出来的王子来说,  差不多正合适。 大人们的打算做得很好,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成熟,  就可以领着未婚的子女见面了—— 天降噩耗。 只能这么来形容。 出事的是妮菲塔丽。谁都没想到,  妮菲塔丽会因为一场极其特殊的意外险些丢掉性命。 即使最后万幸地活了下来,  身体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留在家中调养身体,  连在外吹吹风都要小心。 其中,  那个“意外”跟上面提到的那位大人有关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晓。倒是那被称为“神迹”的异象连绵了十天,  真的被法老对外宣布为神迹显现了。 只能够隐瞒,  不能张扬,更不能说,  作为连着几年被瞒在鼓里的当事人的长辈去找“罪魁祸”算账——谁有那份魄力去找呢? 那个男人在埃及待了五年,  除了奥兹曼迪亚斯他们,  就只有塞提能比较正常地与他交流,其他人,始终对他敬而远之。 明明他也没有做什么值得人恐惧的事情,算得上出格的就是擅自教妮菲塔丽奇怪的法术,但是,从第一印象留下来的畏惧像是根植于心,无法轻易拔出。 似乎连法老都秉承了一个放任和旁观的原则,别人自然更不可能插手了,只好将埋怨放在心里。 这也就是埃迪间接让妮菲塔丽无法如期与奥兹曼迪亚斯成婚之后,光明正大地人家家里跑,还没被赶出去的重要原因。 其实奥兹曼迪亚斯这么久都不知道他和妮菲塔丽要订婚的原因,也在埃迪这里。 塞提每次想要和他提这件事,话刚起了一个头,心不在焉的王子殿下就以马上要去找老师训练为由消失了,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和奥兹曼迪亚斯的婚事呀……” 思绪收回,坐在阳光下的少女轻声低语,话音里似是流露出了不明显的惆怅。 当然,她在下一刻就对埃迪展颜笑道:“都怪我,不知道要推迟到多久以后呢。不过,王子殿下知道以后,应该会松一口气吧。” “不管奥兹是什么反应。” 埃迪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在了妮菲塔丽的头顶,摸了摸少女柔顺的褐。 “我只知道,那小子还幼稚得很,对你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而你,以后也不会开心。” 他这话说得太突然,也太直接了。直接得让妮菲塔丽都不由得一呆,继而脸上浮出了被戳中了心思的绯红。 “…………哎?” “你和摩西。不用掩饰,表现得太明显了,我还能看不出——好吧,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就是那回事儿。” 一听这话,就知道埃迪虽然直觉敏锐,但那是在战斗时或者偶尔的情商上线。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不拘一格,更不会留意纤细的少女情怀这类小细节的人。 所以,在现妮菲塔丽忽然面红耳赤几乎说不出话之后,埃迪只皱了一下眉,顿了一顿,就紧接着开口。 还是之前,对妮菲塔丽说过的内容。这一次,便是强调。 “不是说了吗,你是我难得喜欢的小姑娘,你的生日礼物,我只会送最能让你高兴的,也是你最想要的。” “去什么地方,还是要什么东西,或者,更大胆的愿望也没有关系。” “埃迪大人,我……” 妮菲塔丽才从震惊中脱离出来,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要说出什么话来。 男人的低沉嗓音十分地平静,完全不像是在说——对绝大部分人而言犹如天方夜谭,或者让人无法想象、更不敢去落为实践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你一直都是一个比许多人都要胆大的姑娘啊,妮菲塔丽。” 他又摸了摸她的头。 平静的话音传到了妮菲塔丽的耳里,就像是落石跌入深潭,不止有涟漪,还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回响声。 然而,妮菲塔丽很快就回神了。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埃迪这番话的含义,可是,她对另一个事实,也最是清楚不过—— “大胆”,或许是从她悄悄做的一件又一件打破禁锢的事情上体现出的。 但真相不是这样。 她其实并没有多么勇敢。因为,驱使她走出脚下这片被父母和家庭圈定的熟悉土壤的力量,起初都来自于他人。 最开始就是摩西。 摩西是妮菲塔丽的第一个朋友,她想要见到他,和他向自己描述的广阔天地,才会鼓起勇气,向外迈出艰难的一步。 紧接着,就是此时依然站在身前鼓励她的这位大人了。 妮菲塔丽不自禁地想,如果没有遇到埃迪,如今的她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真好啊。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比太阳还要夺目的存在。 这样的人,天生便注定会得到无数或是敬畏或是仰慕的目光,也注定会用自己的光芒,吸引在黑暗中迷茫前行的人向他这里靠近。 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走得那么近,毕竟男人也在前进,但是…… 不管怎么说,总要努力,努力地向那边奔跑,想着离得越近越好才对吧。 不努力一点,不勇敢一点,没过多久就会被抛在身后什么的……那股在心间不断增长的勇气,便来源于此。 当然啦,并不是所有被这个男人吸引的人都是这个理由——只是因为她自己是这样,才会这么说。 从另一种方面来说,这也算是她的任□□。 所以。 知道了结果后,不能再继续了。 埃迪等了颇长的一段时间,也没等到妮菲塔丽的回答。 不过,他一点也不心急。 小姑娘,遇到这种麻烦的事情总得多想想——虽说从他的角度来看,这种事情压根没什么可想的,真正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 而且,他也很有信心——当然是对自己有信心。 不就是把两个情投意合的小年轻凑到一起吗?这种事他在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没心情管这么多闲事。 这一次,算作心血来潮也好,他可以牺牲一下傻徒弟的幸福——幸福个屁,那小子根本没喜欢过谁,不至于硬和妮菲塔丽凑到一块。 也许等奥兹曼迪亚斯开了窍,会喜欢上活泼美丽的妮菲塔丽……唔,谁知道呢。 反正,经过稍稍的权衡,埃迪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要比任性,还真没谁比得过打定了主意的他。毕竟,他可不会考虑什么国家什么政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点,就只有那么一个。 所以,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妮菲塔丽的回答呢? “……” “嗯嗯——此时此刻最想要的礼物。我想好啦,埃迪大人。” “唔,说吧,要什么?” 埃迪打起了精神,抱着结果定然不会出想象的念头去听。 然后,他就看见少女冲自己眨眼。 她格外温柔地将男人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拉了下来,用自己显然遮不住所有的小手握住,最后,才让男人的掌心贴住自己隐约凉的面颊。 “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父亲大人总说,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将最美的名字赋予我,未来定会给我们的家族增添荣耀。” “但是,父亲和母亲对我很好,不知怎么总有一种距离感。而兄长和姐姐们和我的年纪差得太大,似乎从小就没办法亲近起来……” 埃迪听她说到这里,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可是,他暂时不便于插口打断,便皱起眉,注视着妮菲塔丽露出了有些许忐忑、但更多是期待的表情,凝望向自己的目光里,也尽是渴求。 这比过去她请求埃迪带她去什么地方看一看时,更要来得期待,也确实是此时此刻的她,最希望能够实现的愿望。 “虽然总是称呼你为埃迪大人,但是,在我的心里,埃迪大人就是我最亲近的长辈,也是最关怀我、最纵容我的长辈。” “所以……”妮菲塔丽小小地咬了咬唇,重新开口时,眼神无比坚定。 她对埃迪道:“我能得到那份荣幸,称呼你为兄长吗?” 埃迪愣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妮菲塔丽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想到了什么。 一是愧疚。 之前提出想向埃迪学习魔术,并不是因为好奇或是对未知事物的尝试,而是向前面说起的那样,单纯地想要让自己离得更近一点,不被抛下。 然而,结果却尤为惨淡。她自己出了什么事倒没有关系,最让妮菲塔丽不安的是,她似乎惹出了让埃迪大人受伤的麻烦。 具体生了什么,埃迪没有多说,可妮菲塔丽却有很不好的预感。 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就算埃迪大人还会继续包容她也不行。 作为微不足道的一点回报—— 还有最后一点内容。 “希望能以兄长的身份给予我祝福。如果……兄长也愿意的话,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我把你看作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即使那么孤独,也愿意对陌生人展露善意的如此温柔的你,也能够幸福。 随时都可以停留的地方,简单地概括,也就是“家”。 听起来似乎格外简单,但意义并不止于此。 妮菲塔丽的视线不由得放远,看到正停留在远处的庭院门口,紧张而警惕地望向这边的侍女们。 她们警惕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不止是因为男人“带坏”了她,也不仅仅是因为几个月前的那场“神迹”,更多的还是对男人本身的隔阂。 在这个国家,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格格不入。即使在呆的时间最长的皇宫里,情况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深不可测的实力只是影响因素的其中之一。 他的外貌,他的气势,他的危险。在这里度过了五年,昔日的少年王子长成了高大威武的青年,而五年前就是青年模样的他一点也没有变,毫无老去的迹象,仿若时间永远在他身上停滞。 无法推测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都是敬而远之。 妮菲塔丽很能理解选择将男人隔离在外的人们的心情,但,纵使理解,她仍旧感到非常难过。 为什么没有人来主动接纳他呢?他那么好,为什么总是要毫不停歇地在无止境的路上漂泊。 所以。 所以…… “我希望。”妮菲塔丽再度开口。 “兄长大人,我能为你准备一个随时都可以来,也随时都可以停留的家。如果你要走,我就在这里,等待着你下一次回来。” “…………” 埃迪一时没能说得出话。 他不能对妮菲塔丽的这个愿望做出任何质疑,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最真诚、最质朴不过的心愿。 提出这么一个愿望,让他可以最是轻松不过地实现。 妮菲塔丽自己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反而是他,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安慰了。 “你想要的礼物就是这个?突然说出这么成熟的话,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埃迪心情颇为复杂。 “也想得太多了,什么叫做给我一个家……肉麻,真是受不了。难道我哪天要是无家可归,还找不到一个能待着的地方不成?” 妮菲塔丽竟还开玩笑:“如果真有无处可待的那一天,不仅是我,奥兹肯定也非常乐意做你的家人哦。” 埃迪嘴角抽了抽:“是啊,你们俩结婚之后,不就是一家人了么。” “不是哪个意思啦。”妮菲塔丽一笑:“虽然婚约在那里,但~我和奥兹还是做朋友吧。” 埃迪:“……” 他已经搞不明白这个小姑娘笑得这么狡黠,是在笑什么了。 不过。 “你的心愿,我答应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兄长。也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跟以前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妮菲塔丽刚松口气,眼中也刚闪过一丝落寞,就听埃迪接着道:“那么,作为你的兄长,我就更有理由插手管你的事儿了。” 妮菲塔丽:“……咦!” 埃迪顺势收回手。当然,收回来之前,还在这个心思都快摆在脸上、还在那儿努力装成熟的傻姑娘脸上掐了一把。 “……痛。” “痛就对了。” 埃迪双手环胸,瞥了妮菲塔丽一眼,眼里尽是质询。 “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干看着自家妹子满脸愁容的不负责任的大哥?” 不可能的。 这么一来,他就更要插手了。 计划不需要细想,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稍稍有点出乎意料的是,被他拎出来做帮手的某个小子意外地通情达理——连说服的理由都没摆出来,奥兹曼迪亚斯就一口答应了。 “交给我吧!妮菲塔丽喜欢摩西我可是早就知道了的,能让她和我的义兄得到幸福,我怎么可能拒绝。嗯!太好了。妮菲塔丽,你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这份帮助我会记在心里的。” 埃迪:“……” 为什么觉得奥兹曼迪亚斯明明是被悔婚的那一方,却比提出悔婚的更高兴? 不,这已经过了“高兴”,简直是喜不胜收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奥兹曼迪亚斯愿意帮忙就行,埃迪也懒得问他是不是脑袋又被装傻了。 ——然而。 ——正因为他嫌麻烦没有追问,才导致了,不久后的未来,差点让他反应不过来的“那一幕”的出现。 往后推移几个月,奥兹曼迪亚斯的生日到了。 在王子生日这天,借着私下庆祝之名,他把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义兄拽出了皇宫,一路拖到了某条熟得不能再熟的小溪边。 而他们到的时候,妮菲塔丽已经被埃迪以散心为由带到溪边了。 两个同时被瞒在鼓里的男女猝然间对上了视线,除了惊讶,竟还有一股奇妙的滋味在心中萌。 一时之间,气氛也不着痕迹地暧昧了起来。 埃迪本来想要光明正大地守在深情对望的年轻人旁边——他人生第一次牵线搭桥,这么娘兮兮的事情让他做出来便丝毫不显扭捏,反而豪放得不行。现在自然要在旁边见证全过程了,哪里有问题? “不行!老师,你跟我来!” 奥兹曼迪亚斯居然不由分说硬把他给拽走了。 埃迪很生气。 他刚好围观到小年轻们对视许久后,摩西率先向前一步,将自己藏在手心的花轻轻地放在妮菲塔丽的耳边。 这既视感无比强烈的一幕冷不防又在他心头的陈年旧伤上戳了那么一刀,他还在品味心头难得浮现的淡淡酸涩,酝酿出的情绪就被死小子给搅乱了。 对此,死小子给出的理由是: “今天是我的生日。” “所以?” “你给妮菲塔丽都送了礼物,那么,我的呢?” 埃迪刚想说你跟人家女孩子比什么比,就见在自己面前永远是一张阳光普照的明媚表情的奥兹曼迪亚斯,忽然间沉下了神色。 跟此时正在夜幕之中,溪边小树林里的光线更加黯淡,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从来没有对“老师”露出过这么严肃的表情。 严肃,郑重,毋庸置疑。而不为夜色所蒙的金眸中,却是暗潮涌动。 “跟公不公平没有关系。老师,你必须认真地听我说。” 埃迪被他从正面抱了个满怀,还以为长这么大了还很幼稚的徒弟这时候还想撒娇,头疼之余,还是让他抱了。 可是,抱住他的奥兹曼迪亚斯没有像往常那样,一抱住就得寸进尺地往前凑。 而是慢慢地,如同在潜伏中前行的猎豹,将猎物锁定之后,便缓缓向他逼近。 奥兹曼迪亚斯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无比惊人。 “我是在嫉妒她。嫉妒妮菲塔丽。” “因为——老师你是我最看重的人,你的一举一动,即使只是一个眼神,都能吸引住我的目光,再牵动我的心。” 埃迪盯着已经快要抵住他的额头的青年,视线不偏,不避。 起初还在错愕,但很快,几乎就只是一个瞬间,他就确定了。 奥兹曼迪亚斯,这小子没有在开玩笑,而是前所未有地认真。证据,就是他的眼睛。 “你对妮菲塔丽最好,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似乎很公平,但我就是无法忍受。” “即使你不对妮菲塔丽那么好,即使只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注意力分到了不是我的别人那里——哪怕一分,一秒,我也不能忍受。” “说了这么多废话,总结起来,就是你在吃醋?” 埃迪蹙眉,显然没想到一直被他看作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打败他的奥兹曼迪亚斯,私下还会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也必须承认,对妮菲塔丽和奥兹曼迪亚斯,他确实有些偏心了。 “所以呢,你又想表达什么。”他问。 “礼物。”奥兹曼迪亚斯毫不犹豫地说。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礼物,你也真是——” “不。”突然打断。 “我还想要更多,把老师你偏心的那些全都补回来。除此之外……” 这一刻,埃迪才恍然间现,奥兹曼迪亚斯在这几个月间,竟然又长高了一截。 之前说的只差“一点点”算是他随口安慰徒弟的话,而今天,真的只差那一点儿了。 此时,正把自己的气息倾轧而来的,是奥兹曼迪亚斯么? 霸道而强势,不甘落于下风,潜藏的暗流之中,更是有隐隐的肆掠。 “老师你,对自己熟悉的人,亲近的人,真是一点儿也不防备啊。” “那就再纵容我一点。” “以一个爱慕你,渴望得到你的男人的身份。” 他如此不容拒绝地说。 “——我要吻你。”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久违的,  震惊之中混杂着一时压抑不住的愤怒,自心头猝然升起。 倒是比第一次好一点。当然,半斤八两,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幸好他还有几分理智,  想着不能因为突如其来的破事毁了自家妹子的幸福,  于是,  强压怒火,把似乎想要把他压到树上、再把嘴凑过来的混账小子拎到了距离原地很远的地方去。 “清醒了?知道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吗?” 当他抓住狠狠撞上一面石壁、继而跌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的奥兹曼迪亚斯的头,再把他的头向上提起时,  埃迪便是如此语气平静地问。 都是这样,越是愤怒,  说出来的话语越是平和。只不过,  是在平和之中深藏压抑的暗涌。 若是让旁人来看,  男人此时的眼神,  应该说是相当可怕的了。 金眸中浮出骇人的阴翳,  寒芒也不在收敛。他在震怒之中审视弟子嘴角还挂着血迹的脸,  似是想要从这张看了五年多的面庞上,  看出些许开玩笑的迹象。 然而,  并不是玩笑,  连点让他可以借此当做这小子只是在逗他的痕迹都没有。 “咳、咳咳……咳咳咳……” 方才撞的那一下,  着实有些狠了,奥兹曼迪亚斯只觉得胸膛内肺腑翻涌,  仿佛器官已然错位。 耳朵也在嗡鸣,  但男人对着他说的话还是能够勉强听清,  只不过,不能立即回答就是了。 他咳嗽了好几声,大概又咳出了一点血丝。 这个程度还好。比事先预料的还要轻一点。奥兹曼迪亚斯的呼吸粗重,却偏要抬起眼皮,不偏不倚地直视男人的眼睛。 “我一直……都很清醒啊。埃迪,你没听清吗?如果是你的话……我当然愿意,再说一遍。” 连老师都不叫了。 毕竟,事已至此,不需要再装傻。 奥兹曼迪亚斯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倾吐自己的心声,全是因为一时激动,也是因为,他对埃迪说出的那个理由。 这么一个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和谦逊的王子,能够学会忍耐就很不错了。 可能就是因为几乎没有收到过挫折打击,又生来就处于那么高的位置,无论是想法还是情感,奥兹曼迪亚斯都会直白地表露,遮遮掩掩的那一套不合适他。 只要说出来,就是真的。 只要说了“想要”,就是真的想要得到,并且不留余地。 还是太年轻了,即使学会了忍耐,也忍不了太久。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捅出来,并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一点奥兹曼迪亚斯难道还不知道? 他知道,但就是忍不住,也似乎不想忍了。 “…………” 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于奥兹曼迪亚斯的性格,埃迪也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算是了解这小子的德行,却一点也不了解这小子的脑袋里在想什么——这便是他突然得知奥兹曼迪亚斯对他还有那种心思之后,会一下子压不住火的原因。 大概还掺杂了一点点难得一见的挫败。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我只是告诉了你我对你的爱慕之心,没有逼迫你,只是想要你接受。” 奥兹曼迪亚斯像是完全不受埃迪眼里蕴含的压抑情绪的影响,更仿佛没有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他侃侃而谈,没有丝毫的畏惧或是退缩,和阳光同色的眸子里,光芒始终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亮。 “而且,我还没有吻到你。” 比埃迪小了太多,又比他更有朝气的奥兹曼迪亚斯如此倔强地说。 不达到目的,他是不会放弃的。明亮的双眼这么说着,哪怕他凌乱的头被男人抓起,面部的表情因为疼痛和表面的血渍略显扭曲,他的心还是不愿轻易言败。 更何况。 在这个迫不及待想要在爱慕之人展现自己的年轻男人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根本就没有问题。 嗯,没有问题。 埃迪却要被这个理直气壮的死小子气死了。 他的眼底阴霾凝聚,犹如暴雨将至时晦暗失色的天空,由此可见,他此时的心情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差一点就要将就着这个姿势,把脑子不清楚的弟子的脑袋又一次往石头上糊一糊——结果,在做出实践的关键时刻,他堪堪地停下了。 再……忍一下。 冷……静。 必须申明的是,强行停下不是因为他被死小子的浑话给说服了——不可能说服的,不可能,这都是什么话! 原因是,埃迪忽然意识到,他不能拿一千多年前修理吉尔伽美什的方式来修理奥兹曼迪亚斯。 吉——吉什么的玩意儿他不想提,只是临时拖出来举个例子。 被差不多和自己平分秋色、平时也是平等交往的“挚友”觊觎,可以直接抬手地把那个混账揍得半死,不留情面。 而徒弟……不行。 虽然嘴上不说,但埃迪还是很在意这个徒弟的。 他不知道奥兹曼迪亚斯是怎么莫名其妙冒出这个念头,没养过孩子,不了解养徒弟的注意事项。勉强压着火气冷静冷静,他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养徒弟的方法出了问题? 所以,深呼吸,再分出来微乎其微的一点耐心,再给这小子一次机会。 “没给你开玩笑,混账。” “不管怎么说,我都对你这样的小鬼没兴趣。你,不要看着妮菲塔丽和摩西怎么黏黏糊糊,就把主意打到你老师身上。” 埃迪起初还是压着火气正常地跟奥兹曼迪亚斯说话,结果越说越气愤:“你小子懂个屁啊,什么叫做喜不喜欢爱不爱慕,敬仰就是敬仰,尊重就是尊重,不要搞混了!” 他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理喻,并且,也不认为奥兹曼迪亚斯是真的喜欢他。 根本没有征兆——反正埃迪没看出来。 而且,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明明什么都没做,恩奇都之后追求什么人的心思更是早早地熄了,怎么就老是被意想不到的家伙贴上来表白? 气死了。 偏偏都是身边的人。真是气到想把混蛋们用冰穿成筛子。 埃迪这边还在憋着一肚子火咬牙切齿,却没有想到,真正让他暴怒的内容,还在后面。 奥兹曼迪亚斯绝对是死也要固执到死的绝佳代表。 “啊,就是因为尊重你,我才要像现在这样,不开玩笑,郑重地表达我对你的感情啊,埃迪。” 埃迪眉头紧锁,一眼便看见还被自己拽住头的年轻人勾了勾染血的唇角,露出一个灿烂而自信满满的笑。 “我就是爱慕你,想要得到你。你也要,把我看作你的追求者,而不是永远长不大的小鬼——接受我吧,就算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应我的爱,没关系,我也能够纵容你,等到你接受为止。” ……不可理喻。 埃迪已经确认了。 真的是长大了,这小子也进入了思春的年纪。 大概是因为平时都把时间耗在了他这里,跟同龄人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更没功夫对皇宫里的美貌侍女多看一眼——才会一根筋地,把主意打在了自己老师的头上。 虽然埃迪又有一种被膈应到了的不适感,但看在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还有奥兹曼迪亚斯说过的“偏心”,他把最后的耐心也压在了就快要彻底崩盘的理智上。 “死小子,毛都没长齐,你知道什么叫做爱慕——” “我知道。” 奥兹曼迪亚斯又一次打断了他。 他望着自己爱慕的男人,金色的眼瞳慢慢浮起了柔情,几乎可将被注视着的人融化,淬进自己的眼里。 这么一个温柔的眼神,就先让埃迪一怔,继而不禁漏出些许不敢置信的意味。 还没有完。 仅仅是目光柔和而已,从奥兹曼迪亚斯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与他的眼神截然不同的,赤/裸/裸的露骨。 “老师啊,我做过关于你的梦哦。” 这时候重新再叫他老师,显然不是准备改过自新。 奥兹曼迪亚斯艰难地动了动,让自己半跪着支撑起身体,使慢慢涌出不加掩饰的贪婪的视线能够更方便地吞噬那无一不让他心动的面容。 “是多久之前呢?不是很重要,就略过不提吧。总之,那真是一个……甜蜜的,足以让我回味现在,还能一直回味下去的美梦啊。” “在梦里,把老师压在我的身下。” “老师接受了我的吻,让我在你的脖子,锁骨,胸前,腰下,大腿深处……都留下吻痕。你还很顺从地打开腿,让我进入了你的身体。” “都怪我太高兴了,过了这么久,有些忘记老师你被我抓住漂亮的银翻过身,从后面不停顶弄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了。不过,大致也能想象得出来,肯定格外让人心醉。” “唔,醒来之后,也是勃.起的。” 如此没有廉耻之心,对着春梦的对象说出梦的内容,还炫耀一般地大加描述—— 奥兹曼迪亚斯确实是一个大胆,或者说,坦陈得过分的人。 他是真的不觉得这是羞耻的。 有什么值得羞耻?他就是这么想。 ——想要他。 ——想要,非常、非常想要。 ——把梦的情景变作现实,亲眼看到他露出梦中记不清的醉人神情,才是最好的。 面前是他的心上人,他借此来证明自己对他的爱绝不虚假,同时,也是不加掩盖地表露自己的渴望。 …… …… “滚吧。” 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字音便冷得足以结冰。 一拳。 在光是听着就让人全身骨头寒的轰隆巨响过后。 世界终于清净了。 这一年的奥皮特节,注定要比往年更加引人注目。 经历过统治埃及十数年的前任法老塞提逝世的悲痛,新任法老的登基仪式就在此刻盛大举行。 前王子,也就是现在即将登基的法老奥兹曼迪亚斯,今年刚满二十五岁,正值盛年,英姿勃勃。 他的智慧和勇猛自许多年前就被满心期待的子民们熟知,除却年轻的法老到现在还未成婚这一点外,没有任何地方不让他们满意。 登基仪式就在古老而恢弘的太阳神庙举行,巨船承载着法老与太阳神的雕像,沿尼罗河向下漂泊,一直驶向路克索神庙。 沿岸是仿佛可以抵达天边的欢呼声,年轻法老来到同样古老的巨大神庙前,似是突兀地停顿了片刻,才释然进入神庙的殿内。 这是埃及传承百年下来的肃穆仪式。 法老进入神殿内,接受荷鲁斯神的洗礼,从此之后,便作为神的化身统领国家。 在十几年前,奥兹曼迪亚斯的父亲塞提即位时,也没有例外地完成了这些步骤。 今天就轮到新任法老了。 为了这一次的登基大典,年轻的法老奥兹曼迪亚斯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来筹备。 他穿戴着繁琐精美的王室服饰,腰间与腕间都配上黄金的配件,耳边同样戴上了金质的耳坠。 体格高大身姿挺拔的法老,炽金的双目在神殿内点燃的火光照拂下丝毫不显逊色。他把象征王权的权杖拿在手中,权杖的地步时时撞击到地砖,便出一声声空灵的响动。 不知为何,他的步伐很快,把随行之人丢在了后面,只留给他们一个被微晃的白色披肩遮挡的背影。 “关上门。” 进入内殿后,奥兹曼迪亚斯如此威严地说。 守在门边的侍从不敢质疑,当即便将沉重的石门合上。内殿中,只留下年轻的法老一人。 他的面前,是正用单眼俯视着他的鹰头人身神像。 太阳的光线不知从神殿顶部的哪个地方穿透进来,直直地将矗立在神像之前的法老笼罩。 不知时间流逝,只有光线倾斜进来的弧度在慢慢地偏移,等到法老的身周少去了那丝丝缕缕耀眼的金边—— 神殿内,传响起了宛如大地崩塌的轰鸣。 继而,不止是在神殿外围等候的随从,等在尼罗河岸边遥望的平民们,也看到了自神殿内四散开来、印刻在天边的璀璨金芒。 法老冷酷而高傲的宣告也到来了: “余乃太阳神拉之子,也是其在人间的化身。” “在太阳之下叩拜吧,对这片大地唯一的统治者,至高无上的神王。” …… “太阳神的化身,至高无上的神王……唔,还真会说啊。” 这个声音在空旷的内殿出现之时,便无可避免地开始了回响。 原本还停留在神像前,垂下眼帘,不知在思索什么的法老猛然间睁眼,回身向后看去,却意外地没有对胆敢擅闯神殿之人的勃然大怒。 他那不威自怒的庄严面容上,就如同冰雪消融,一下子抛开了对外的威慑和冷漠,唇边浮出了颇为柔和的笑意。 “你来了。” 奥兹曼迪亚斯微笑着说。 “余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正式成为大地的统治者的余,与六年前相比更加成熟的余,是否能得到你的认可,再得到你的心呢?” 前半句还算正常,可以说是自傲的展现,结果,最后那半句就突然一下变了滋味。 “毫无长进,你是开屏的公孔雀么?不对,用这个来比喻还把我自己也贴进去了。” 来人很是嫌恶地切了一声,对由至高无上的法老亲口说出的甜言蜜语只觉得恶心。 如果不是有无比明确的目的,他肯定不会想要再看到这个混账小子,多看一眼都会气不顺。 “我有事要问你,回不回答你自己决定。”埃迪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自愿回答当然好,节约时间。如果不愿意,那就只好采取暴力了。反正对着这个家伙,怎么揍都不解气。 出乎意料,对方说:“余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用担心,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余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哦。”埃迪并不感动:“那你可以开始说了。” 奥兹曼迪亚斯在开口之前,就要先向出现在内殿入口前的一根石柱旁边的男人走去。 六年未见,他对他的思念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去,反而愈加浓烈,若是再不能倾泻,就要蓬勃而出。 然而—— 埃迪:“站住。回答问题就好好回答你的,动弹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盯出花儿来:“想你。不走近一点,什么都说不出来。” 埃迪又被肉麻了一下,恶心得不行:“给我站着!少说屁话。” 奥兹曼迪亚斯趁着他话音未落,大步往前跨了一下,急剧缩小距离后,就乖乖地站着不动了。 “埃迪,你这几年去见了妮菲塔丽,见了摩西,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怕克制不住把你弄死。” “欠我的礼物呢,今天是不是应该加倍地补上?” “喂,我让你说这些了?” 在埃迪的耐心就要被全部消磨掉之前,奥兹曼迪亚斯恰到好处地住嘴了。 这大概就是他得到的长进之一——已经没有六年前的他那么冲动,并且,在完全摸清楚了男人的底线的前提下,不介意把自己的底线放低一下。 “我知道了,十二年前,你来埃及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待今天。” “哦?” “你在利用我呢。等到我登基成为法老,就来确定,自称神在人间的化身的法老,是否真的在这一天得到了太阳神的传承和力量。” “没错。”埃迪承认了:“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得到了。” 奥兹曼迪亚斯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悠悠地叹息。而在叹息过后,他正色,眼中光华闪动。 “毫无疑问,此时的余,确实得到了传承。从今日起,便是人间唯一的神王。” “只要是有阳光照耀的土地,其上生的所有事,余都会知晓。” 换了自称后,他便是以法老王的身份再跟埃迪说话,“其中自然包括你,埃迪。你这千百年的追寻,余……” “那就请你为我解惑了。”埃迪仿若没看见浮现在法老脸上的复杂神色,淡淡道。 “……” 奥兹曼迪亚斯果真把他知道的所有内容都告诉了埃迪。 如今的时代,神确实还存在,但却身处于凡人无从得知、更无法靠近的遥远之地。只能注视,或者通过间接与凡间的人类建立联系,来施以影响。 与埃及人信仰的太阳神建立联系的人类,自然就是法老。 不过,并非每一个法老都能得到神的传承力量,还是要有天赋的区分。 比如奥兹曼迪亚斯的父亲塞提,就只是在登基仪式的那一天聆听到了声音。 那个时候,神向他传达的就是,人类中最强大的男人将要来到他的国土。如果善待那个男人,他将会为未来的埃及,以及他的儿子奥兹曼迪亚斯免去一场灾祸。 这也就是塞提当初会对埃迪那般恭恭敬敬的原因。 至于奥兹曼迪亚斯,显然,他就是属于完全能够接纳传承,成为神王的法老。 古往今来,只此一人。 ‘免去灾祸……’ 埃迪对于这个词稍有些在意,但心念一转,面上并没有显露出异样。 他又问奥兹曼迪亚斯:“神所在的空间,人类真的不能抵达?” “你是不行的,放弃吧。”奥兹曼迪亚斯道:“余死后,倒是可以乘坐太阳船前往。” 埃迪不理他,继续问:“除了你们这种传承,神要接触人间,还有别的方式么?” “寻找信徒,依附在信徒身上。”奥兹曼迪亚斯道:“但这个方法局限性更大。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被选做俯身的对象,而且,神只能通过信徒的眼睛看到他们想让他看到的画面,一旦俯身之人信仰不在坚定,神也就无能为力了。” “唔……” 明白了。 想知道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了。 埃迪的面上依旧没有显露出什么,在得到所有答案之后,他更是没有再看奥兹曼迪亚斯,毫不犹豫就要离去。 “埃迪!” 奥兹曼迪亚斯叫住了他。 也不管男人强调的站在原地不动,法老几步跨上前来,果断而坚毅地抓住了男人的披风一角。 “难道如今的余还不能让你正视?你当初答应余要留下,等待余越你,一直到余的生命耗尽为止——” 他顿了顿,换了个低落的语气,也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老师,留下吧。即使要让我收住对你的爱慕,从此只把你当做我的长辈和朋友也可以!” “你答应了我,就不要食言。” “……” 想把不管长多大都这么烦人的小子又一次不客气地丢开的手,很是不情愿地停下了。 男人冰冷的面庞上多出了一丝僵硬,内心有多气恼有多无奈,只有自己才知道。 埃迪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跟他说话,还得把话挑明才行。 最关键的是,他说好要做到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自己都无法容忍自己食言。 奥兹曼迪亚斯就是挑得太明了,还把自己那无论何时都火热着的赤诚之心毫无掩饰地向他敞露,才让埃迪像现在这样烦躁。 “老师,老师,老师。” “……” “老师,老师……” “行了!我真是受不了你这小子。” 埃迪实在是气极。 “在你确实不再得寸进尺的前提下——好吧,奥兹曼迪亚斯。” 他拍开还拽着自己披风的爪子,冷声道:“只要你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就考虑考虑要不要留下。” 奥兹曼迪亚斯精神一振:“要什么?我一定给你找来!” “唔……” 一时有些难想。 埃迪微微垂眸,似是想到了相当久远的过去,眼中恍惚了一瞬,才缓声道:“给我一只鹰吧。” “能通人性的,最是神勇的鹰。当然,你找来的到底何不合格,还要我说了算。” “好。” 奥兹曼迪亚斯又笑了起来。 “我会让你满意,也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我……的老师啊。” 似有几个字音太轻,以至于分辨不出。 后面真正的内容,其实是—— 我,深·爱·的老师啊。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第三十六章 订阅率不够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  便提前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  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  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  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  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  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  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  他觉得,  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  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  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  其中有好奇,  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埃迪的脸上。 埃迪就这么靠着他,凌乱的银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坠到胸前去。男人还垂着眼帘,隐约与月光同色的面颊浮现出象征着酒意的微红,又让向来凌厉的面容软化。 “你这家伙,总算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不让本王觉得那么刺眼了。” 不知不觉间,王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在男人难得安静下来的脸上停留。 但是,他又在下一刻收回,目光微凛,继而转向前方。 恩奇都,就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第三十七章 订阅率不够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  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  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  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  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  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  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现多说什么,  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  最后,  才蹲下来,  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  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  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  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  但按照常理,  埃迪就算睡得再死,  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现,等可以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第三十八章 订阅率不够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  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  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  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  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  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  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  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  就在眼前。 沉默,  沉默,  沉默之中,  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  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  身体崩溃的度正在加快,  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  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  而已。” 这个时候,  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现,恩奇都漂亮的绿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按照设想,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第三十九章 订阅率不够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  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  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  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  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  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  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  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  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  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现了,恩奇都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第四十章 订阅率不够  就比如……此时,  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现多说什么,  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  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  最后,  才蹲下来,  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  没有多余的变化,  但却伸出一根手指,  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  但按照常理,  埃迪就算睡得再死,  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  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  恩奇都啊。然后,  嘀咕着歪了一下头,  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受地域位置的影响,这片区域的气温向来偏高,人们的衣着自然也以清凉为主。这一点,从乌鲁克城内的人们的打扮就能看出来。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第四十一章 订阅率不够 “王啊,  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  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  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  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  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  无论什么灾祸,  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  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  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  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  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  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  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  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  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  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啊,别在意。” 后面的话,就不是对人,而是对鹰说的了。 “没出息的家伙。过来,卢卡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附近悠悠地响起,却是在呵斥。 “这家伙最喜欢美人了,这一点,比我还过分啊。”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要是哪天被逮住,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现,等可以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第四十二章 订阅率不够  鹰在兴奋地大叫,  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  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  这家伙抖了抖翅膀,  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  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  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  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  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  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  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  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  打死!” 说是这么说,  打却没有真打,  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现,等可以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级——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第四十三章 订阅率不够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  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  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下一秒,  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  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  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  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  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  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  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  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  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现了,恩奇都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此前有传遍整个城邦的王之逸闻做铺垫,人们知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就是吉尔伽美什王新结交的好友,却不知道埃迪此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也难怪,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 “嗯!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有趣的事儿怎么可以把我漏掉呢,是吧?” 其实,讨伐的对象不是芬巴巴那种级别的魔兽,让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再加一个埃迪,完全是浪费。 可见到某人这还没有得到赞同就自顾自地骄傲起来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就不说了,即使是恩奇都,也不禁莞尔一笑。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虽然觉得,真的是大费周章。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第四十四章 订阅率不够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  也省去了热血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  他此番死去,  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  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  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  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  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  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  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  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  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  埃迪大人,  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  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  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 那朵花还没有沾上尘土,显得生机勃勃。 女神从诞生起就在冥界,她不能离开,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从人类生活着的土壤里生长出的事物。 拿在手里,仿佛驱散了冥界冰凉的空气,让她透过这点鲜艳的颜色,一下子看到了永远也无法涉及的人间的春天。 “…………放肆的人类。” 女神咬牙,从男人这一个举动上感到了冒犯,但同时,又难以忽略由心而生的一丝欣喜。 除了脱口的训斥,她想着,理应还要惩罚一下这个不敬畏她的男人。于是,她抬眼,刚好与埃迪对上了视线。 埃列什基伽勒本以为,语气平静、连表情也很平静的男人就像吉尔伽美什一样,被恩奇都的死打击,消磨去了一些狂傲的棱角。 但是,当她看到埃迪的眼睛时,才现—— 她错了。 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这个男人…… 这个人类……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平静! 愤怒不会平息,只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叠加,直到,那狂躁之兽再也耐不下沉寂,随着怒火一同咆哮着打破封印。 即使是神——即使是掌管死亡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也在最初的一瞬间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心头蒙上一层陌生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区区一个人类,你,难道——”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可能,不由得脸色大变。 埃迪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你们猜到了,但我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更改过。” “吾友。你是否要阻止我?”他问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回答:“我只会说,不要想一个人出风头,我与你同去。” 他的自称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便是心态真正地改变了的象征。其中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此时的埃迪并不知晓。 “你去什么去,连累乌鲁克一起玩完么。”埃迪勾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行啦,我走了!” 埃列什基伽勒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见吉尔伽美什居然不想着阻止,差点以为这两个人类的脑子都坏掉了。 埃迪真的走了。 “等等——乌鲁克的王,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干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不单单是挑衅,他的眼神,多么清楚地在说,他想要——” 弑,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类,那可是从神迹降临以来,还没有开启先例的……” “——闭嘴。” “?!” “本王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正因为清楚。 他,才会站在这里,仿佛被凭空泼了一身冷水,为恩奇都死去的一瞬间,压在自己头顶的“责任”而驻足。 若还是以前肆意妄为的乌鲁克之王,如今早已和埃迪一同离开,不去管任何的后果,只要竭尽全力就行。 然而,就是这样。 “我,吉尔伽美什,在此出绝不更改的誓言。”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身份,而单是“吉尔伽美什”。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是否有神罚降临——那可笑的‘后果’,都由我和他,一起承担!” …… …… 没有花多久时间,埃迪就找到了天之公牛的尸体。 那句庞大的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但当埃迪拽住牛角,一点一点开始拖动时,还是出了如闷雷般的巨响。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克城不远的一座神山。 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就落于那座高耸入云而又陡峭至极的神山上。除了伊什塔尔,无人能征服那座神山,更无人能够轻易踏入神山的领地。 埃迪没有用自己的能力直接攀爬上陡峭之峰,他就靠自己的双手拖动天牛的遗骸,用自己的双腿走过遥远的距离,登上危险的山峰。 单用一只手拖拽,没过多久,那只胳膊就脱臼了,他就换一只胳膊再来。 不知疼痛。 不知疲惫。 因为承担难以想象之重量而陷入地面的双脚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映。 花了多少时间,胳膊脱臼后,手心磨出了多少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埃迪强行登上了那座神山。 伊什塔尔的神殿就在眼前,若是耳尖,还能听到从神殿内传出的轻蔑笑声。 埃迪没有听见。 他站在神殿前,终于微微一笑。 随后—— 轰。 砰! 轰隆隆! 天牛的尸体被他用双手抡起,丢向了那座巍峨神圣的神殿。 石柱应声断裂,光鲜亮丽的神殿顿时塌陷,那笑声终于变为震怒的尖叫。 面对这一情景,微笑着的埃迪只说了这些话: “女神,我把你心爱的宠物还给你了。” 山巅的风吹起了他的银。 埃迪张口,刚好咬住了被吹到自己脸前的几缕丝。 咯嘣一声,他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那只胳膊接了回去,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把口中的头吹掉。 “不得不说。” 从他的眼里看不见悲伤,因为悲伤早已经被更加沉重的晦色覆盖,暗流在本应璀璨生辉的金眸中涌动。 “就这腐烂之后丑恶的样子,跟您,真是一模一样啊。”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第十章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黑起来。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第四十五章 订阅率不够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  要是哪天被逮住,  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  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  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  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  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  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  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  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  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  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  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  面色严肃,  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现,等可以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请求自己的父神放出天之公牛之前,伊什塔尔就从父神口中听说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 那个名字的主人只是区区人类,何德何能让尊贵的神主以告诫的口吻提及?骄纵惯了的伊什塔尔并没有把那番告诫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就抛在了脑后。 不过,在她真正见到那个人类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一点点。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吉尔伽美什要去冥界。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不用多说,埃迪便与他同去。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第四十六章 订阅率不够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  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  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  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  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  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  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  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  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  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  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  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  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  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  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由石砖堆砌而起的神庙高高在上,足以容纳千人的空间如今便无比拥挤。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而殿外,人们全都涌上街头,面向神庙跪拜祈祷,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实在是心痒,才想着就算喝了等于白喝也要解解馋——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大致六七岁,深褐色的头深褐色的眼睛,小脸还没有减下婴儿肥,此刻就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就算被他这个反应吓到,眼里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这个人是一个小姑娘。 “……对啊,被啃了。” 不仅是语气,埃迪的脸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几个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里放了药,治虫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临时出门的父亲守着酒馆生意的,这会儿十分热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给大哥哥拿消肿的伤药。 “啧,回来回来,你那药没用。” 埃迪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要不是这是个小姑娘,他早就把人提到跟前修理一顿了。头疼,只好让小姑娘回来。 “为什么没用?” 埃迪:“……” “这是被狗啃的。”他把还剩了大半的杯子随手丢到了桌上,任由酒沫摇晃着顺着杯身流下:“还是特别凶恶的狮子狗,知道吗,金闪闪的,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妈的!一想更生气了。” 跟他自己的不讲道理还不一样。 埃迪自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别人的话大多时候会听,虽然听了照不照做是另一回事儿。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用狗来形容那个混蛋,就说成“狮子”吧。 那只狮子,将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狂傲又彰显了出来,就在他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收敛,说成“隐藏,沉淀,爆”更贴切。 跟为了乌鲁克的忍耐不同,对于自己已然确定下来的“猎物”,身为万王之王的雄狮只会傲慢地将他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小姑娘坐了回来,此时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的疑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多了:“不知道……但是,埃迪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被狗狗咬到呢?” “啊,我大意了。也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 酒馆内的灯光还是比较暗淡,以小姑娘的阅历,也看不出被她叫做“埃迪哥哥”的男人单手托着下巴,银懒散地从耳边垂落,笼上一层浅浅阴影的神色除了愤愤之意,更有几分理不清的复杂。 “那后来呢?”小姑娘又问。 埃迪淡淡道:“还有什么后来,难道我还要咬回去一口么。” “对哦……” “不过。”他突然说。 小姑娘诧异地看过来,终于晃眼看清了埃迪的表情,心头不明地颤了一下。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第四十七章 订阅率不够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  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  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  很可惜,  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  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  虽然可以突破到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  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  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  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污浊不堪,  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  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  又宛如一片轻羽,  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  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 银。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第四十八章 订阅率不够  就结果而言,  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而那个人类,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炽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  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  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  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  然而,  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  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  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  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  她又拉开了弓,  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  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  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笼罩,他精致的眉眼间看不出脆弱,但却因为斑驳的血迹污浊了苍白的皮肤,而莫名地增添了一丝柔软。 “睡吧。” 吉尔伽美什的神色晦涩不明。 “就像初遇那样,在沉睡中恢复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后面还未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来面对!” “……不能睡啊。” 沉睡的时间长短跟伤势的轻重有关,他都惨成这样了,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后? 吉尔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当成畏畏缩缩,连必须背负的责任,必须面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埃迪,你难道以为——本王仅此而已,乌鲁克仅此而已,就连恩奇都,你以为他也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轻得不能更轻地笑了一声。 错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相信着这些人,喜爱着这些人,他才会前所未有地愤怒。 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会因为“神”的一丝任性,一丝妄为,就那般轻易地得到覆灭的结局? 他不服气。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很任性。 不过…… “不行,自信不等于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 “至少给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气。”埃迪接道:“不过,你也挺喜欢的吧?” 他挑眉:“因为你和我一样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纠正。” 话都被这家伙说完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显露出恼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来不可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 强撑至此刻,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缓。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时间,不用……你来吵。” …… …… 吉尔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将卢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乌鲁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气一气他,王是用双手将彻底地安静下来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着,绝对会说这么个姿势显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气。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王此时的表情。 因为身体缺了那么多的部分,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却轻得过分。混杂血渍的银凌乱地撒在王的肩头,胸前,臂弯间。 “为了我,也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尔伽美什就是无法忽略,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最后呢喃出的话音。 ——恩奇都。 ——他说,他对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个吻之后,他才现,恩奇都说对了。 他不是真的爱上了恩奇都。他到现在都没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那来源于单纯的吸引力的“喜欢”,跟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对他的“占有欲”…… 其实,没什么两样。 在王带着外人进入乌鲁克王城之初,祭司的占卜就得到了不祥的结果。 “他不是外乡人,他是来自异世,无所归依的流浪者。”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 “如果这家伙真会威胁到乌鲁克,不用你说,本王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把他斩除。如果这家伙能成为本王认可的客人,无论什么灾祸,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没有任何的冲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这就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性子。 他压根就没把祭司着重点出的“神的启示”放在心上,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祭司赶走了。 之后的时间,大抵有半个多月,被王带回来的男人都在王宫的地牢中熟睡。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样,恩奇都倒是去过几次,埃迪身上的伤势自动痊愈的异常也就是恩奇都回来讲述的。 总而言之,从埃迪被带到乌鲁克,到他终于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和吉尔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后打赢了——在这一过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灾祸”出现。 不但没有,对祭司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成真了。 任性的王这一次又用拳头得到了一个挚友。 刚打起来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打的过程中也是血液飞溅,目光凶狠,可等到决斗告一段落,这两个男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无办法。况且,连恩奇都都默许了,还亲自参与了进去——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这个时代,将王的功绩、有传奇色彩的事迹稍作修饰或者加工宣扬出去,供给百姓传颂,是相当寻常的事情。能让人们对王更加尊敬,王的个人形象也会高大起来。 没过多久,吉尔伽美什王的新鲜事迹迅传遍整个乌鲁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轮议论和欢呼,这么一传,连带着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 据说——吉尔伽美什王与挚友恩奇都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却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埃迪,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见此,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此后,待到勇士埃迪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恩奇都也不禁感动落泪…… “……” “事实大体上是这样,嗯,大概……不过,恩奇都当时是在笑,没有落泪啊?” “咳——行了,留给无聊的百姓娱乐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埃迪严肃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改,显露出了“本王已经习惯被愚民们爱戴吹捧了这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的坦然。 埃迪:“好哦。” 吉尔伽美什:“唔。” 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秒钟后,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 就这样,埃迪顺理成章地在乌鲁克落脚了。 男人们之间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直接。吉尔伽美什没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相当于默许乌鲁克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暂住民。 埃迪还是下定决心要追求恩奇都。 恩奇都最开始婉拒他时提到的那名神妓,他跑去看过了,果真和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埃迪可不是肤浅的男人啊。虽说“美”是前提,但第一眼看到的感觉也很重要。 也就是说,他坚持要专一。认定了是谁,就不会轻易换人。 哦对了,这里必须申明,即使是认定了一个人准备丝毫不动摇地追求,埃迪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让当事人感到厌烦的事情。 埃迪做事和说话确实很直接,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对于真正在意的人,他其实是很体贴的。 恩奇都——再加上被他认定为第一号挚友的吉尔伽美什吧,认真说来,他们就是埃迪人生中最先认可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先享受到他的“体贴”的人。 在此之前,埃迪没有朋友,亲人就更别说了,根本就没那玩意儿。除了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全世界最好看的妻子以外,他也没喜欢过谁,在乎过谁。 就这样…… 视角暂时转到,埃迪一心想要追求的恩奇都这里。 这段时间,恩奇都没有感到厌恶,更没有烦躁。 这跟他本身近乎于空洞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被打扰,甚至,有的时候,除了一丝丝奇怪,还莫名地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比起过去,似乎还要过得丰富一点。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嗯,喜欢。” 这个回答是实话。恩奇都喜欢植物,喜欢动物,喜欢自然中的生灵,这份喜爱还要远于对人类的喜爱。 “那就好。”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埃迪每天都给他送花。 大多时候是当面送,而有的时候,枝叶边缘还挂着晨露的鲜花就摆放在他的窗边。 恩奇都起初没有注意,但很快就现了,埃迪送给他的这些花里,竟然还有一些他之前没有见过的种类。 当他在一时的疑惑后,拿这个问题去问埃迪,得到的答案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意外。 埃迪不以为然地说:“啊,我猜了猜,觉得你见过的应该都是这个国家范围内,或者乌鲁克周围地区的花吧。所以干脆跑远了一点,去别的地方转了几圈。” 怪不得他时常从早晨到晚上都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又风尘仆仆。 他的“跑远了一点”,恐怕远的根本就不止那“一点”。 恩奇都……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无法理解,埃迪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他不能再去问埃迪,因为男人肯定会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可恩奇都觉得,为了让他“开心”,而采取的这种繁琐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深知自己只是神所制造的人偶,能够懵懂醒悟,获得珍贵的友情,还有在乌鲁克生活的人们的爱戴,已经为他附加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还需要得到更多吗? 很难想象。他也不这么认为。 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 在连续拿到好几捧说不出名字、但只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欢喜的花之后,恩奇都决定去找到埃迪。 不去问关于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他想问一问,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又生长在什么地方。 然而,这一天,恩奇都却没能在城中找到埃迪。 倒不是因为埃迪又跑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恩奇都在路途中,无意间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是‘灾祸’啊……” “一定是这样……有时是夜晚,有时是白天……” “突然……抢走……” 恩奇都是知道不久之前祭司曾对吉尔伽美什说起的那个预言的。 关于埃迪,也关于埃迪可能会带来的“灾祸”。 虽说他在这里并不认为人们谈论的事物跟埃迪有关,但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些微动。 这时,人们现停在街头的恩奇都了,恩奇都在他们欣喜地一拥而来时,稍显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灾祸’?” “这个——” 应答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人惊呼:“来了!” “来了!这就来了!恩奇都大人,‘那个’,就是我们说的,会在白天……” 唰—— 恩奇都碧绿的眸子里一下子映入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模糊,是因为黑影飞掠的度太快,让身形变得虚化。而那道影子,又是肉眼可见地庞大,并且行动矫健,宛如一阵漆黑的狂风,笔直地俯冲下来—— 对准的目标,似乎就是人群中的绿的少年。 恩奇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双眼紧锁着黑影。 人形兵器的本质让他紧绷起手臂,目光锐利,只需要一瞬——在黑影扑到他面前时,就能以最快的度将它抓住,继而重重地甩到地面。 然而—— 恩奇都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的手臂仍没有放下,但动作却是强行停住,变成单纯地把胳膊向前平伸。 那“影子”终于来了。 是一只鹰。 先前有多么来势汹汹,那么,现在它就有多么乖巧温顺。 比寻常所见的鹰大了不止一圈的鹰收敛起足有半人长的肩膀,乖乖地站在了恩奇都伸出的手臂间,同时,本应骇人锐利的鹰眼眨了眨,讨好一般地缩起头,在恩奇都的脸上蹭了蹭。 恩奇都:“……这是你的鹰吗,埃迪?”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第四十九章 订阅率不够  可是,  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  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  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  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  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  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  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  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  第一次,  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  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级——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第五十章 订阅率不够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  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  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  但到了后来,  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  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现了,恩奇都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肉体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第九章 即使穿着鞋,也能感受到脚底介乎于土壤与砂砾之间的土地,现在的温度有多高。 受地域位置的影响,这片区域的气温向来偏高,人们的衣着自然也以清凉为主。这一点,从乌鲁克城内的人们的打扮就能看出来。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突兀地一顿。 继而,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第五十一章 订阅率不够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  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  而殿外,人们全都涌上街头,面向神庙跪拜祈祷,  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  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  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  埃迪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挤在了人堆里,  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  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  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  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  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  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那些花都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生长在哪里?是不是距离乌鲁克十分遥远,远到出他曾经踏足过的土地。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和王的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任谁来看,都会没有任何异议地认定,恩奇都真的很美, 他有着无法分辨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青涩躯壳,白袍加身,绿色的长间隐有淡淡的光辉闪动,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更是美貌无比。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级——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恩奇都的度比他们慢一些,刚抬起头,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和王的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这也难怪,因为埃迪基本上都在王宫里待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在往外跑,为恩奇都找来远方少见的花,几乎没在城内逗留过。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第一章 订阅率不够  ——有什么资格, 敢杀死天之公牛, 玷污神明的威严! ——以死作为代价, 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 祈祷吧, 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 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 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 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 也就根本没有想到, 这个世界的本质, 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 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 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 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 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 先是错愕, 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要是哪天被逮住,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有什么资格,敢杀死天之公牛,玷污神明的威严!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第二章 订阅率不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 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 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 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 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 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 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 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 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 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 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 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 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 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第三章 订阅率不够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 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 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 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 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 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 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 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 有无数双眼睛, 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 其中有好奇, 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速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埃迪的脸上。 埃迪就这么靠着他,凌乱的银发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坠到胸前去。男人还垂着眼帘,隐约与月光同色的面颊浮现出象征着酒意的微红,又让向来凌厉的面容软化。 “你这家伙,总算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不让本王觉得那么刺眼了。” 不知不觉间,王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在男人难得安静下来的脸上停留。 但是,他又在下一刻收回,目光微凛,继而转向前方。 恩奇都,就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发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首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首,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发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第四章 订阅率不够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 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 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 就在眼前。 沉默,沉默, 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 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 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 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 而已。” 这个时候, 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这是一年之后,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第一次对话。 吉尔伽美什的外表没有变化,略有改变的,应当是外表之下的气质。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同时,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我还是喜欢黑色,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 交谈之间,埃迪似是想要和挚友碰一次拳。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抬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蠢货。”王低声说,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担忧或是同情之色。 除却他本身就不能露出这些愚蠢的表情外,吉尔伽美什无比清楚,任何怜悯,都是对这个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就足够了。就像,一开始他们的那场比试过后。 埃迪也是像这样将他扶起。 “……”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的用意后,唇边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边。 “谢啦。” 他的眼帘微垂了一点,明明是这么简单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强行要让他合眼。 最后还是抬起来了。这是肯定的。 “真不习惯啊,走个路都轻飘飘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过去……” “废话!”吉尔伽美什几乎是托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脸色终于黑了下来,没好气地道:“身上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你还能醒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埃迪道:“醒肯定能醒过来,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是不会死的呀。只是……没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吉尔伽美什早就明白了。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姗姗来迟的“雨”就在刚才停了。 他们从城外需要灌溉的田野回来,旁经干涸了一年终于重新流淌起来的小河,便一步步地向城内走去。 还没进城,就听到从城内爆发而起的欢呼声,轻快雀跃的音乐也在奏响,比埃迪曾经亲历过的春祭当场还要热闹。 两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登上城墙,从高处往里面眺望。 果真是这样啊。 冰水化作的雨湿润了皲裂的土地,其间似乎还蕴含着磅礴生机,让嫩绿的细芽从缝隙中钻出。 人们早已用各种器皿接满了雨水,所有能看到的面庞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雨水同样洗去了压在头顶一年之久的阴翳,让一切焕然一新。 “……不错。” 埃迪看着前方,笑着道:“不愧是你的乌鲁克啊。” “所以当时才告诉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这里的人。”吉尔伽美什随口道,目光却近乎赤/裸地停顿在某一处,未能被目光向前的当事人察觉。 一年的时间,对乌鲁克的人们来说,是相当漫长的。对吉尔伽美什而言,也是一样。 可到了沉睡的男人这里,几乎不能改变什么。 他的伤势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痊愈,这样的程度,粗略算来,至少也要花费十数年之久吧。 然而,还远远没有到时间,他就强行让自己从休眠中醒来。为的是什么,已经不需要赘述了。 如今的结果是,男人被烧融的肺腑仍旧没有恢复——即使在用一层布将骇人的伤处盖住后,他还能像常人一样说话,表面似乎并没有大碍。 吉尔伽美什是最清楚埃迪现在情况的人。 吉尔伽美什也是最清楚埃迪在强撑什么的人。 而此时,王的赤眸映出男人的侧脸,眼底深处浮现出的悸动却激烈而灼热,就像是要将他紧锁在其中。 埃迪沉睡的模样,这几百个日夜就看了几百遍,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记在了心里。 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始终都没有改变,他认为这么安静的埃迪虽然难得一见,但太平静,失去了最吸引他的那股生机。 如今的这个埃迪好了那么一点,又变成了另一种风情。 因为要和继续沉眠的本能抗争,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不仅如此,还有重到难以想象的伤势影响,往日总是热情洋溢、没有一分一秒黯淡过的男人就算是稍稍动一下,也连带出了缠绵之意。 若只看表面,他也消瘦了很多。 本就很白的皮肤更显得苍白,银发在这一年内长了不少,已从原来过肩一点的位置快到腰部。乌鲁克人民的欢笑让他的眼神也略显柔和,里面掠起的更多的是满意。 不。 不,不,不…… 想要说的是,此时的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根本不是遭受重创后不得不显露出的弱势,而是—— 除了他的心,他的意志,包括身体在内的所有外在因素都如同压在背脊之上的沉重之物,要将他压垮,要抑制住他前进的脚步。 然而,就是那颗心。就是那不畏惧任何事物的灵魂。 连“自己”都不愿屈服,埃迪……就是这样顽固的男人啊! 如何让人能够移开眼。 如何让人不去正视自己内心真正的,从而发现。 想要得到他——这样的事实。 …… 只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埃迪就主动拉下了吉尔伽美什的手臂:“好了,力气回来了一点,我自己可以走了。” “先去里面转转,他们应该不会把我忘了吧。虽说现在喝不了酒,但享受一下气氛,凑凑热闹还是——” “埃迪。” 埃迪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挚友不知为何低沉下来的声音。 “怎么了?” 他这时还没察觉出哪里不对,直到转身之后,才从最先传到脑中的一丝痛感感受到了一样。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吉尔伽美什把他按在了墙上。 自伤处那里传来的钻心之痛成为了次要,埃迪的瞳孔顿时紧缩。 金发的王像是故意用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 在血丝流出后,又用齿尖,粗暴地侵蚀着残留淡淡血腥气息的冰冷的唇。 “留下来吧,埃迪。” “以我最爱之人的身份,留在本王的身边。”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第五章 订阅率不够  “是啊, 还不错。不过是谁给我包扎的, 用这么金光闪闪的布料,是想要让我也发光吗?” 这是一年之后,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第一次对话。 吉尔伽美什的外表没有变化, 略有改变的, 应当是外表之下的气质。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 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 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 同时, 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我还是喜欢黑色, 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 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 交谈之间,埃迪似是想要和挚友碰一次拳。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抬手, 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 蠢货。”王低声说, 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担忧或是同情之色。 除却他本身就不能露出这些愚蠢的表情外, 吉尔伽美什无比清楚,任何怜悯,都是对这个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就足够了。就像,一开始他们的那场比试过后。 埃迪也是像这样将他扶起。 “……”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的用意后,唇边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边。 “谢啦。” 他的眼帘微垂了一点,明明是这么简单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强行要让他合眼。 最后还是抬起来了。这是肯定的。 “真不习惯啊,走个路都轻飘飘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过去……” “废话!”吉尔伽美什几乎是托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脸色终于黑了下来,没好气地道:“身上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你还能醒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埃迪道:“醒肯定能醒过来,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是不会死的呀。只是……没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吉尔伽美什早就明白了。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姗姗来迟的“雨”就在刚才停了。 他们从城外需要灌溉的田野回来,旁经干涸了一年终于重新流淌起来的小河,便一步步地向城内走去。 还没进城,就听到从城内爆发而起的欢呼声,轻快雀跃的音乐也在奏响,比埃迪曾经亲历过的春祭当场还要热闹。 两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登上城墙,从高处往里面眺望。 果真是这样啊。 冰水化作的雨湿润了皲裂的土地,其间似乎还蕴含着磅礴生机,让嫩绿的细芽从缝隙中钻出。 人们早已用各种器皿接满了雨水,所有能看到的面庞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雨水同样洗去了压在头顶一年之久的阴翳,让一切焕然一新。 “……不错。” 埃迪看着前方,笑着道:“不愧是你的乌鲁克啊。” “所以当时才告诉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这里的人。”吉尔伽美什随口道,目光却近乎赤/裸地停顿在某一处,未能被目光向前的当事人察觉。 一年的时间,对乌鲁克的人们来说,是相当漫长的。对吉尔伽美什而言,也是一样。 可到了沉睡的男人这里,几乎不能改变什么。 他的伤势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痊愈,这样的程度,粗略算来,至少也要花费十数年之久吧。 然而,还远远没有到时间,他就强行让自己从休眠中醒来。为的是什么,已经不需要赘述了。 如今的结果是,男人被烧融的肺腑仍旧没有恢复——即使在用一层布将骇人的伤处盖住后,他还能像常人一样说话,表面似乎并没有大碍。 吉尔伽美什是最清楚埃迪现在情况的人。 吉尔伽美什也是最清楚埃迪在强撑什么的人。 而此时,王的赤眸映出男人的侧脸,眼底深处浮现出的悸动却激烈而灼热,就像是要将他紧锁在其中。 埃迪沉睡的模样,这几百个日夜就看了几百遍,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记在了心里。 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始终都没有改变,他认为这么安静的埃迪虽然难得一见,但太平静,失去了最吸引他的那股生机。 如今的这个埃迪好了那么一点,又变成了另一种风情。 因为要和继续沉眠的本能抗争,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不仅如此,还有重到难以想象的伤势影响,往日总是热情洋溢、没有一分一秒黯淡过的男人就算是稍稍动一下,也连带出了缠绵之意。 若只看表面,他也消瘦了很多。 本就很白的皮肤更显得苍白,银发在这一年内长了不少,已从原来过肩一点的位置快到腰部。乌鲁克人民的欢笑让他的眼神也略显柔和,里面掠起的更多的是满意。 不。 不,不,不…… 想要说的是,此时的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根本不是遭受重创后不得不显露出的弱势,而是—— 除了他的心,他的意志,包括身体在内的所有外在因素都如同压在背脊之上的沉重之物,要将他压垮,要抑制住他前进的脚步。 然而,就是那颗心。就是那不畏惧任何事物的灵魂。 连“自己”都不愿屈服,埃迪……就是这样顽固的男人啊! 如何让人能够移开眼。 如何让人不去正视自己内心真正的,从而发现。 想要得到他——这样的事实。 …… 只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埃迪就主动拉下了吉尔伽美什的手臂:“好了,力气回来了一点,我自己可以走了。” “先去里面转转,他们应该不会把我忘了吧。虽说现在喝不了酒,但享受一下气氛,凑凑热闹还是——” “埃迪。” 埃迪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挚友不知为何低沉下来的声音。 “怎么了?” 他这时还没察觉出哪里不对,直到转身之后,才从最先传到脑中的一丝痛感感受到了一样。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吉尔伽美什把他按在了墙上。 自伤处那里传来的钻心之痛成为了次要,埃迪的瞳孔顿时紧缩。 金发的王像是故意用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 在血丝流出后,又用齿尖,粗暴地侵蚀着残留淡淡血腥气息的冰冷的唇。 “留下来吧,埃迪。” “以我最爱之人的身份,留在本王的身边。”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突兀地一顿。 继而,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超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 那古怪的哧哧声正是在此刻出现。 埃迪一动未动,只是笑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恩奇都缓慢展露出错愕的脸。 他的背后,冰锥从蛇怪的体内凭空而生,卷起咆哮的血柱,从内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坚不可破的蛇皮。 冰锥沐浴着鲜血林立,而血未能喷射,全被凝结成另一尊冰锥,屹立在那里,形成了惊人却又带起异样美感的奇景。 “这样就可以了。”他很满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变成冰,之后就能随随便便摆弄了——怎么样,不会溅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过刹那的收缩。 跟惊讶无关,那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无可阻挡地撞击到心底的一丝撼动。 此时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最近的这段时间。最初出现在他和吉尔眼中的埃迪,就跟如今一样——不,不对,还要差一些,但却尤为相似。 因为埃迪只漏出了在他心头燃烧的熊熊烈火之中极其细微的一缕。之前相处的时候他在若无其事,而此时,说是不甘于平静也好,说是本就不好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也好—— 从短暂的目光对撞中,那一丝与寒冷截然不同的火焰似是要将恩奇都包围,把他只有空白的心强势地融化。 恩奇都甚至没能看到血凝成的冰锥破体内出的景象,因为埃迪就在这里,根本不容许他的视线偏移。 虽然他其后就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收敛了锋芒。 “你战斗的时候很美,让我能更敬重你,更欣赏你。”埃迪说:“可我又不喜欢看到你那时的样子。” 恩奇都问:“为什么?”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很奇怪,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啦。” 应该更鲜活一点。 应该更温暖一点。 怎么想,都不应该是那副冷冰冰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吧。 于是,埃迪向恩奇都伸出了手:“解决了,我们下去?” 恩奇都看了看这只平稳伸出、不握住他就绝不会收回去的手,似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给出了回应。 等作出这番表演(没错,在被丢下的孤零零的王眼里,那就是莫名很碍眼的表演)的两人跳下,落到吉尔伽美什面前时,就见这人正用颇为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们。 埃迪:“……” 这个笨蛋王(没错,这就是埃迪在私底下给第一要好的挚友取的外号)在干啥。 他稍作思量,猜测着,难道吉尔伽美什——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心里不平衡? 事实真相肯定不是这样,但以埃迪的脑回路只能猜到这个。 他很是苦恼了一阵。 行吧行吧,虽然他只想对恩奇都这样,但挚友的感情也得照顾照顾。 于是,埃迪又伸手,摸了摸吉尔伽美什的脸。 “这下可以不用瞪我了吧?多大的人了,幼稚!” 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 “滚!”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发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 “嗯!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有趣的事儿怎么可以把我漏掉呢,是吧?” 其实,讨伐的对象不是芬巴巴那种级别的魔兽,让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再加一个埃迪,完全是浪费。 可见到某人这还没有得到赞同就自顾自地骄傲起来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就不说了,即使是恩奇都,也不禁莞尔一笑。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虽然觉得,真的是大费周章。 第九章 即使穿着鞋,也能感受到脚底介乎于土壤与砂砾之间的土地,现在的温度有多高。 受地域位置的影响,这片区域的气温向来偏高,人们的衣着自然也以清凉为主。这一点,从乌鲁克城内的人们的打扮就能看出来。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第六章 订阅率不够 不用赘述, 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够描述他。 埃迪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他就是小说的主角之一。但事出意外,这本小说坑了, 书的世界由此支离破碎。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 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 但是, 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 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 说到这里, 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 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 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 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 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 然而, 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 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恩奇都。他是王的挚友,也是王的半身。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这家伙,一直跟在我身边儿的小弟。因为那天我让它自己去周围飞一圈,打探打探情况,所以你和吉尔伽美什才没有看到它。” 带着巨大阴影从天而降的鹰,此时已然离开了恩奇都,站在了埃迪的肩上。也就是男人身形强健高大,才能让这么大的一只鹰稳稳地落脚。 埃迪给恩奇都介绍完,就将矛头指向了“小弟”。 “喂,卢卡斯,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埃迪说了是小弟,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虽然才见到没多久,但这个念头似乎打一开始就出现了,自此很难再掩下去。 卢卡斯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男人。 嗯…… 恩奇都:“啊,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岂料话音再轻,也被前一秒还在谴责自家的鹰玩忽职守的埃迪听到了。 埃迪:“和谁一模一样?” 卢卡斯:“噶?” 一人,一鹰,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 从鹰的小脑袋上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但是,只要看它那对几乎和埃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珠—— 纯粹得容不下一丝污垢的金色,其间,似还隐藏着无法容人直视的光芒。 同样的眼神,放在鹰这里,就是作为天生狩猎者的猛禽自带的犀利目光。而若是镶嵌在人的眼中,那股霸道不变,反而更加气势逼人。 当然了——相同之处,似乎还是不止于此。 恩奇都仍在沉吟。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得到一些头绪了,但又一时很难组织好语言来形容。 恰好就在这时候,埃迪没等到恩奇都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说,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那也就是恩奇都之前问起的事儿。 “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灾祸’?指的就是这家伙,卢卡斯这个笨蛋对吧?” 他转过去,询问还没有散去的那几个城民。 显然,埃迪问起来时相当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但他刚一开口,本就对他的突然而至面露紧张的人们神色顿僵,第一时间埋头不与他对视,此后,更不用说要回答了。 埃迪:“……” 面对这一情况,埃迪也开始无奈了。 不过,他无奈的原因,不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他要是能够意识到就谢天谢地了,而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受到欺负的债主们不好意思开口,当着他的面数落卢卡斯的罪状。 “好吧好吧,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 自家小弟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最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老老实实站在埃迪肩上的卢卡斯突然高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直冲云霄……嗯,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冲上去了。 它的速度快,埃迪的反应比它还快。 眼睛不眨,甚至连表情也一点没变,埃迪直接伸手抓着卢卡斯的爪子,把试图逃跑的卢卡斯硬生生拖了回来。 卢卡斯:“噶!噶!噶!!!” 这声音既尖锐又凄凉,透露出卢卡斯内心强烈的想要离埃迪越远越好的期望。 然而,埃迪一边骂它:“笨蛋!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地方不是老家,不要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就带走!你是鹰还是龙啊!”一边将就着抓住爪的姿势,倒提起卢卡斯,把半人多高的鹰抖袋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甩。 卢卡斯不甘的哀鸣还在继续,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天……呐……” “这么多东西,都被它藏到哪儿了?” 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是有无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卢卡斯的翅膀下面抖了出来,里面有小花环,手镯,布绢,石板的碎片……总而言之,什么小东西都有,共同点在于,它们要么做工精致,要么花纹好看,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 卢卡斯的翅膀底下显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但事实却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被埃迪甩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含了不能直接丢到地上的易碎品,一个小小的罐子最后被抖落,在它凄惨地落地开花之前,埃迪及时地将它捞在了手里。 埃迪的脚前一片凌乱,不仅喜欢美人、还喜欢抢走一切以鹰的眼光觉得好看的东西的卢卡斯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倔强到底爱咋咋样的强硬姿态。不说别人,反正恩奇都注意到了之后,不禁多看了它——和他一眼。 埃迪:“……” 短暂的沉默。 就目前看来,埃迪的神情已经非常严肃了。 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当他抬起头,看向在恩奇都来前就聚在这里议论卢卡斯的罪责的那些人时,人们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明明占理的是他们这一边,可完全说不出话。就像是下一秒,这个眼神恐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就会狞笑一声,把他们全都—— 全都…… “抱歉,实在是抱歉。” 欸? 眼神恐怖的男人发话了,但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 埃迪也不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卢卡斯那几根漂亮的、但不知为何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尾羽(由此可见,它已经是惯犯了)。 “卢卡斯就喜欢收集看着漂亮的东西,一不留神让这笨蛋跑出去,结果就是这样——对了,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在哪儿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他把每一样小玩意儿的主人都挨个找到,手里还提着垂头丧气的卢卡斯。 左邻右里嘀咕的“灾祸”,那神出鬼没抢走人们身上、手边等等地方的东西的黑影,真面目就是一只头脑单纯的鹰。 恩奇都一路跟了上去,便发现,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还很多。 就比如说,埃迪找到那些人,并不是去还东西的。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大把金币——就跟卢卡斯能在翅膀底下藏住那么多东西一样奇怪,用一枚金币去换原主人所有的,实际上一点也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第七章 订阅率不够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 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 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 降落, 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 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 目睹此情此景, 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 因为, 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 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 凭借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 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发现了,恩奇都发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发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超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发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发。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你这幅样子,看着也不赖啊。” “是啊,还不错。不过是谁给我包扎的,用这么金光闪闪的布料,是想要让我也发光吗?” 这是一年之后,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第一次对话。 吉尔伽美什的外表没有变化,略有改变的,应当是外表之下的气质。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同时,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我还是喜欢黑色,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 交谈之间,埃迪似是想要和挚友碰一次拳。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抬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蠢货。”王低声说,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担忧或是同情之色。 除却他本身就不能露出这些愚蠢的表情外,吉尔伽美什无比清楚,任何怜悯,都是对这个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就足够了。就像,一开始他们的那场比试过后。 埃迪也是像这样将他扶起。 “……”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的用意后,唇边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边。 “谢啦。” 他的眼帘微垂了一点,明明是这么简单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强行要让他合眼。 最后还是抬起来了。这是肯定的。 “真不习惯啊,走个路都轻飘飘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过去……” “废话!”吉尔伽美什几乎是托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脸色终于黑了下来,没好气地道:“身上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你还能醒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埃迪道:“醒肯定能醒过来,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是不会死的呀。只是……没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吉尔伽美什早就明白了。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姗姗来迟的“雨”就在刚才停了。 他们从城外需要灌溉的田野回来,旁经干涸了一年终于重新流淌起来的小河,便一步步地向城内走去。 还没进城,就听到从城内爆发而起的欢呼声,轻快雀跃的音乐也在奏响,比埃迪曾经亲历过的春祭当场还要热闹。 两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登上城墙,从高处往里面眺望。 果真是这样啊。 冰水化作的雨湿润了皲裂的土地,其间似乎还蕴含着磅礴生机,让嫩绿的细芽从缝隙中钻出。 人们早已用各种器皿接满了雨水,所有能看到的面庞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雨水同样洗去了压在头顶一年之久的阴翳,让一切焕然一新。 “……不错。” 埃迪看着前方,笑着道:“不愧是你的乌鲁克啊。” “所以当时才告诉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这里的人。”吉尔伽美什随口道,目光却近乎赤/裸地停顿在某一处,未能被目光向前的当事人察觉。 一年的时间,对乌鲁克的人们来说,是相当漫长的。对吉尔伽美什而言,也是一样。 可到了沉睡的男人这里,几乎不能改变什么。 他的伤势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痊愈,这样的程度,粗略算来,至少也要花费十数年之久吧。 然而,还远远没有到时间,他就强行让自己从休眠中醒来。为的是什么,已经不需要赘述了。 如今的结果是,男人被烧融的肺腑仍旧没有恢复——即使在用一层布将骇人的伤处盖住后,他还能像常人一样说话,表面似乎并没有大碍。 吉尔伽美什是最清楚埃迪现在情况的人。 吉尔伽美什也是最清楚埃迪在强撑什么的人。 而此时,王的赤眸映出男人的侧脸,眼底深处浮现出的悸动却激烈而灼热,就像是要将他紧锁在其中。 埃迪沉睡的模样,这几百个日夜就看了几百遍,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记在了心里。 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始终都没有改变,他认为这么安静的埃迪虽然难得一见,但太平静,失去了最吸引他的那股生机。 如今的这个埃迪好了那么一点,又变成了另一种风情。 因为要和继续沉眠的本能抗争,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不仅如此,还有重到难以想象的伤势影响,往日总是热情洋溢、没有一分一秒黯淡过的男人就算是稍稍动一下,也连带出了缠绵之意。 若只看表面,他也消瘦了很多。 本就很白的皮肤更显得苍白,银发在这一年内长了不少,已从原来过肩一点的位置快到腰部。乌鲁克人民的欢笑让他的眼神也略显柔和,里面掠起的更多的是满意。 不。 不,不,不…… 想要说的是,此时的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根本不是遭受重创后不得不显露出的弱势,而是—— 除了他的心,他的意志,包括身体在内的所有外在因素都如同压在背脊之上的沉重之物,要将他压垮,要抑制住他前进的脚步。 然而,就是那颗心。就是那不畏惧任何事物的灵魂。 连“自己”都不愿屈服,埃迪……就是这样顽固的男人啊! 如何让人能够移开眼。 如何让人不去正视自己内心真正的,从而发现。 想要得到他——这样的事实。 …… 只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埃迪就主动拉下了吉尔伽美什的手臂:“好了,力气回来了一点,我自己可以走了。” “先去里面转转,他们应该不会把我忘了吧。虽说现在喝不了酒,但享受一下气氛,凑凑热闹还是——” “埃迪。” 埃迪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挚友不知为何低沉下来的声音。 “怎么了?” 他这时还没察觉出哪里不对,直到转身之后,才从最先传到脑中的一丝痛感感受到了一样。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吉尔伽美什把他按在了墙上。 自伤处那里传来的钻心之痛成为了次要,埃迪的瞳孔顿时紧缩。 金发的王像是故意用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 在血丝流出后,又用齿尖,粗暴地侵蚀着残留淡淡血腥气息的冰冷的唇。 “留下来吧,埃迪。” “以我最爱之人的身份,留在本王的身边。” 王又一次把沉睡的外乡人带回了乌鲁克。 跟第一次不同,那时是毫不在意的态度,还把人直接丢进了最破烂的牢房。 而这次,人们从家中走出来,在道路两旁默默地伫立,也是默默地注视着王从远方归来。 尘土让他的金发变得黯淡,王那双总是高傲而气势逼人的赤眸在无言之中沉寂。他把那个男人抱在怀中,又用残破的披风盖住了男人此时最为脆弱的模样。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发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首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 回忆到此为止,让时间回到现实中来。 吉尔伽美什的沉吟只允许存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很快,他就面色淡然地抽回了思绪。 从恩奇都死后,从埃迪重伤,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王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到自己身为王的判断,时间紧迫,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都怪埃迪——恩奇都最后的那一次挑衅也算,让他完全没有空隙为恩奇都的死而失魂落魄,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日后。 王站在神殿的高台上,向所有乌鲁克人宣布,因为接连触犯神的威严,不日之后,神罚将至。范围只限于乌鲁克,如有畏惧者,现在尽管离去。 “本王不会责罚谁,更不会在意你们是走还是留。” “然而,仅有一点!” “留下来的人,将在本王的统领下,一无畏惧,一无犹豫地,与神抗衡!” 然而,都这么冷漠地宣告了,全城之人竟都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子,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说…… “王杀死天之公牛,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让我们的家园不被洪水吞没,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与亲人和朋友相聚。” “恩奇都大人为此而死,埃迪大人为此愿意与女神为敌,我们又怎么能够背弃他们的努力。” 况且,即使神罚将至,乌鲁克人也并不惊慌失措。 “因为,王还在这里啊。” 当埃迪前往神山之时,吉尔伽美什留了下来,没有与他一同前去。 “王愿意回来,愿意留在乌鲁克,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王,绝不会放弃我们。” 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祭司长想要告诉王的那个答案。 吉尔伽美什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台下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抬首,脸上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是本王的奴仆而已。” “罢了!杂种们,现在就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不要到了那时候,再来悔恨地哭天喊地!” 果然,第二日,神罚来临。 毫无前例的旱灾——一年之内,没有一滴雨水降临在乌鲁克的土地。 然而,执迷不悟的王统治的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百姓。 果真没有屈服,王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终于使用了被他不屑的魔术,才终于从干旱中坚持到一年之后。 终于。 终于。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王的最后手段也不得不失效的那一天。 某个只给自己一年时间休息的男人醒来了。 男人走出门,看着四周干枯碎裂、如蛛网般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从嘴角漏出了一丝轻笑。 “真不容易啊。辛苦你了,吉尔。” “唔,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 他从远方拖来了一片被冰冻结的云。 当寒冰开始融化时。 犹带寒意的雨,就像王等待的那样,如期而至。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第八章 订阅率不够  默契存于心中, 有些“事情”不需言表, 只需要一个眼神, 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 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 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 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 最后,才蹲下来, 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 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 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 埃迪就算睡得再死, 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 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 这时候, 他没能醒得过来, 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同时,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我还是喜欢黑色,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 交谈之间,埃迪似是想要和挚友碰一次拳。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抬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蠢货。”王低声说,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担忧或是同情之色。 除却他本身就不能露出这些愚蠢的表情外,吉尔伽美什无比清楚,任何怜悯,都是对这个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就足够了。就像,一开始他们的那场比试过后。 埃迪也是像这样将他扶起。 “……”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的用意后,唇边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边。 “谢啦。” 他的眼帘微垂了一点,明明是这么简单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强行要让他合眼。 最后还是抬起来了。这是肯定的。 “真不习惯啊,走个路都轻飘飘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过去……” “废话!”吉尔伽美什几乎是托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脸色终于黑了下来,没好气地道:“身上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你还能醒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埃迪道:“醒肯定能醒过来,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是不会死的呀。只是……没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吉尔伽美什早就明白了。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姗姗来迟的“雨”就在刚才停了。 他们从城外需要灌溉的田野回来,旁经干涸了一年终于重新流淌起来的小河,便一步步地向城内走去。 还没进城,就听到从城内爆发而起的欢呼声,轻快雀跃的音乐也在奏响,比埃迪曾经亲历过的春祭当场还要热闹。 两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登上城墙,从高处往里面眺望。 果真是这样啊。 冰水化作的雨湿润了皲裂的土地,其间似乎还蕴含着磅礴生机,让嫩绿的细芽从缝隙中钻出。 人们早已用各种器皿接满了雨水,所有能看到的面庞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雨水同样洗去了压在头顶一年之久的阴翳,让一切焕然一新。 “……不错。” 埃迪看着前方,笑着道:“不愧是你的乌鲁克啊。” “所以当时才告诉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这里的人。”吉尔伽美什随口道,目光却近乎赤/裸地停顿在某一处,未能被目光向前的当事人察觉。 一年的时间,对乌鲁克的人们来说,是相当漫长的。对吉尔伽美什而言,也是一样。 可到了沉睡的男人这里,几乎不能改变什么。 他的伤势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痊愈,这样的程度,粗略算来,至少也要花费十数年之久吧。 然而,还远远没有到时间,他就强行让自己从休眠中醒来。为的是什么,已经不需要赘述了。 如今的结果是,男人被烧融的肺腑仍旧没有恢复——即使在用一层布将骇人的伤处盖住后,他还能像常人一样说话,表面似乎并没有大碍。 吉尔伽美什是最清楚埃迪现在情况的人。 吉尔伽美什也是最清楚埃迪在强撑什么的人。 而此时,王的赤眸映出男人的侧脸,眼底深处浮现出的悸动却激烈而灼热,就像是要将他紧锁在其中。 埃迪沉睡的模样,这几百个日夜就看了几百遍,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记在了心里。 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始终都没有改变,他认为这么安静的埃迪虽然难得一见,但太平静,失去了最吸引他的那股生机。 如今的这个埃迪好了那么一点,又变成了另一种风情。 因为要和继续沉眠的本能抗争,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不仅如此,还有重到难以想象的伤势影响,往日总是热情洋溢、没有一分一秒黯淡过的男人就算是稍稍动一下,也连带出了缠绵之意。 若只看表面,他也消瘦了很多。 本就很白的皮肤更显得苍白,银发在这一年内长了不少,已从原来过肩一点的位置快到腰部。乌鲁克人民的欢笑让他的眼神也略显柔和,里面掠起的更多的是满意。 不。 不,不,不…… 想要说的是,此时的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根本不是遭受重创后不得不显露出的弱势,而是—— 除了他的心,他的意志,包括身体在内的所有外在因素都如同压在背脊之上的沉重之物,要将他压垮,要抑制住他前进的脚步。 然而,就是那颗心。就是那不畏惧任何事物的灵魂。 连“自己”都不愿屈服,埃迪……就是这样顽固的男人啊! 如何让人能够移开眼。 如何让人不去正视自己内心真正的,从而发现。 想要得到他——这样的事实。 …… 只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埃迪就主动拉下了吉尔伽美什的手臂:“好了,力气回来了一点,我自己可以走了。” “先去里面转转,他们应该不会把我忘了吧。虽说现在喝不了酒,但享受一下气氛,凑凑热闹还是——” “埃迪。” 埃迪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挚友不知为何低沉下来的声音。 “怎么了?” 他这时还没察觉出哪里不对,直到转身之后,才从最先传到脑中的一丝痛感感受到了一样。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吉尔伽美什把他按在了墙上。 自伤处那里传来的钻心之痛成为了次要,埃迪的瞳孔顿时紧缩。 金发的王像是故意用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 在血丝流出后,又用齿尖,粗暴地侵蚀着残留淡淡血腥气息的冰冷的唇。 “留下来吧,埃迪。” “以我最爱之人的身份,留在本王的身边。” 第一章 不用赘述,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够描述他。 埃迪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他就是小说的主角之一。但事出意外,这本小说坑了,书的世界由此支离破碎。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他不是外乡人,他是来自异世,无所归依的流浪者。” “王啊,切莫让他留下。” “我得到了来自于尊贵神明的启示的声音。这个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让他长久逗留,就会为乌鲁克带来灾祸。” 那时候的王确实还未产生要让这个人长期留在乌鲁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听到祭司的劝说之后,他仍是相当地不屑一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第九章 订阅率不够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 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 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 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 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 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 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 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 对于所谓的魔术, 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按照设想,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速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第十章 订阅率不够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 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 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 但是。 “恩奇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 而不是责怪。你, 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 就在眼前。 沉默, 沉默,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 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 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 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 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速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埃迪的脸上。 埃迪就这么靠着他,凌乱的银发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坠到胸前去。男人还垂着眼帘,隐约与月光同色的面颊浮现出象征着酒意的微红,又让向来凌厉的面容软化。 “你这家伙,总算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不让本王觉得那么刺眼了。” 不知不觉间,王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在男人难得安静下来的脸上停留。 但是,他又在下一刻收回,目光微凛,继而转向前方。 恩奇都,就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按照设想,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第十一章 订阅率不够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 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 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 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 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 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 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 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 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 凭借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 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 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 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 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发现了,恩奇都发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发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超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发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发。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今天又背着我跑到哪里去兴风作浪了?先给你说好,要是哪天被逮住,我可不会来救你。” 翅膀挥动,飒飒划开空气的声音。 当风浪被掀起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当风浪被掀起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回来的巨鹰轻盈地降下,恰好停在就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男人的肩头。 鹰在兴奋地大叫,像是在跟他说这一次跑出去的经历,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想法。 埃迪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用嘴叼起了一块不同于之前的废铜烂铁的东西,炫耀般地给他看。 他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瞧见那东西的大概模样时,竟是小小地咦了一声。 “宝石啊,还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是从谁那儿偷来的呢?啧……”他把那颗大概有鸡蛋大小,仿若大海在其中流转的宝石捏在了手中,唇边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小混账。看你这兴奋得过分的模样,答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这件东西认真说来,其实是一条项链,只是镶嵌在吊坠上的那颗宝石着实太过美丽,便难免喧宾夺主。 卢卡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若不是得意过头会被埃迪揍,它现在就已经跳到“大哥”的头上趾高气扬地踱步了。 就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来传递意思: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埃迪:“嗯——这一次还算是不错,将过补功啦。不过……” 他像是在跟人勾肩搭背似的拍了拍鹰的脑袋,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噶!”美! 埃迪:“具体呢!” 卢卡斯:“嘎嘎,噶!”长头发,美美美! 埃迪:“逗老子玩啊,打死!” 说是这么说,打却没有真打,毕竟小弟现在算是有功在身。 这么一个东西,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看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宝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只有那个人吧。 他还没有见到面,但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注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妻子”。 只有那个美丽的人才配得上这颗绝美的宝石。埃迪把宝石握在手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卢卡斯,你先去给我送一个信!” 他去找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几行字。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粗犷豪迈的一个留言。 在留言之中,埃迪先是对自己的鹰不听话擅自抢走对方的项链道了个歉,后面才是重点: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找你啊。” 男人的面上绽放出了尤为欣喜的笑,又掺杂几分志在必得。他让卢卡斯带着信先走,然后,自己才开始上路。 卢卡斯飞入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背后,速度显然比人类快多了。 埃迪也不着急,虽然他心底里确实难掩急迫。 他将自己无所事事就喜欢待在山顶看云的山峰抛在身后,他穿过了密林和山谷,踏过了沼泽与洪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哦,对了。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快要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稍稍停了停。 许是心血来潮。 他看到路边生长着一丛蓝色的小花,虽说不怎么起眼,但在风中摇曳着,也另有一番美丽。于是,便走了过去,弯腰将花儿采在手中。 然而,也就是这停顿,弯腰的时间。 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埃迪直起身,再回首时,先前填满四周的景象像是在顷刻间向后退去,换了另一番似是陌生,又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光景。 “…………” 啊。 看不见卢卡斯。那家伙,飞走之后就回不来了。 不过,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回来的一个人。 这里……是冥界吧。 阴暗的色调,没有多余的颜色,但仔细看去,之前洒在漆黑土壤上的鲜花还没有枯萎,成为点缀此间的唯一的艳丽。 而除了这些花,还有更能点缀死寂和阴暗的存在。 比花儿更美的恩奇都还是穿着他那不变的白袍,从黑暗的深处向埃迪走来。 埃迪没有动,在恩奇都走到他面前时,才开口:“不是不想见我们么,怎么又反悔了?” “所以我只是来见你的。”恩奇都轻轻一笑:“吉尔估计被我气到啦,为了不再惹他生气,我还是悄悄地过来比较好。” 埃迪一看到恩奇都,就想起了自己还捏在手里的花。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花送给恩奇都,但手臂刚刚抬起,就因另一个念头的出现而强行顿住。 “……抱歉。” 埃迪最终这么说:“这些花,不是为你准备的。” 恩奇都接着他的话音,轻声道:“是的,埃迪,你终于发现啦。”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还没有放下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对恩奇都产生的感情,欣赏和朋友间的喜爱更多于那一种“喜欢”,他只是误解了。 埃迪醒悟过后,越发觉得自己很混蛋,这不就成欺骗恩奇都感情的人渣了吗? 他必须得再郑重地道歉才行。 “恩奇都,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那你能够原谅——” “不要。” “你真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还是好兄弟……啊?等等?拒绝我的求婚就算了,你连我发自内心的反省都不愿意接受啊?!” 埃迪又惊呆了。 连着两次,完全一样的套路,恩奇都绝对是在逗他玩吧。 恩奇都:“嗯,你说对了。” 就是在逗你玩。 唔,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接受你的道歉呀,这没有什么,毕竟埃迪你自己也不明白,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恩奇都抬手,一把将埃迪抱住。 他比埃迪要矮上不少,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像是用出了惊人的力气。 “喂喂喂,迟钝的恩奇都,怎么说得像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样。” “我知道。” 埃迪一愣。 埋首在他脖颈间的少年语气如此坚定,让人无法质疑。 “就像阳光照进了心口,每天都有一点,每天都在累积。很温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可以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再拒绝,只想要……” 留住他。 想要得到他。 就是如此微薄,而又贪婪的愿望。 毫无疑问,埃迪又被他搞懵了。因为想不明白,便直接又问了一遍:“什么阳光什么温暖的……我们不是在说以后就是好兄弟的话题么?” 恩奇都:笑。 “嗯,我反悔了。” 埃迪:“欸?”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恩奇都最后在他的颈窝边蹭了一下,冰凉的唇顺着颈线滑下,掩饰住了伴随呢喃而生的眼中的暗色。 “兄弟啊,我就算啦,让吉尔和你做吧。” 埃迪:“啥?” 恩奇都放开他,退后了一步,笑得很是善良:“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我也相信吉尔,一定能代替我,和你成为最好的——挚友。” 所以…… “所以”后面的话,就让埃迪慢慢去想吧。 虽说不经提醒,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来。 埃迪:“啊?我去,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们俩不都是我的好兄弟吗?喂!恩奇都!” 然而,恩奇都已经消失了。 埃迪望着重新变得一片昏暗的前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这算什么啊,真是……” “哦,明白了。” “是我在胡思乱想才对。” 这不是什么冥界,先前的卢卡斯,“老家”的场景,全都是他的梦。 一年的“休息”,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吧? 埃迪不会留恋过去。 他只会将他失去的一切记在心里,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 于是…… …… …… ——醒来了。 乌鲁克城的王宫内。 似有明亮的光柱从窗口悄悄照射进屋内,又悄悄地攀爬到床沿,落进他的掌心。 他就在这时,慢慢地睁开眼。 是有些暖和…… 但,跟恩奇都说的“温暖的感觉”,大概不是同一种吧。 ——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 ——有什么资格,敢杀死天之公牛,玷污神明的威严!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第十二章 订阅率不够  “他不被法则束缚, 不被常理所限, 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 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 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 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 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 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 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 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 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 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 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 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 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 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 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发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生命之光。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长枪,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请求自己的父神放出天之公牛之前,伊什塔尔就从父神口中听说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 那个名字的主人只是区区人类,何德何能让尊贵的神主以告诫的口吻提及?骄纵惯了的伊什塔尔并没有把那番告诫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就抛在了脑后。 不过,在她真正见到那个人类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一点点。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看到了这个结果,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发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生命之光。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第十三章 订阅率不够 “这家伙, 一直跟在我身边儿的小弟。因为那天我让它自己去周围飞一圈, 打探打探情况, 所以你和吉尔伽美什才没有看到它。” 带着巨大阴影从天而降的鹰,此时已然离开了恩奇都, 站在了埃迪的肩上。也就是男人身形强健高大,才能让这么大的一只鹰稳稳地落脚。 埃迪给恩奇都介绍完,就将矛头指向了“小弟”。 “喂, 卢卡斯,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 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 埃迪说了是小弟, 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 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 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 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虽然才见到没多久, 但这个念头似乎打一开始就出现了, 自此很难再掩下去。 卢卡斯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男人。 嗯…… 恩奇都:“啊, 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岂料话音再轻, 也被前一秒还在谴责自家的鹰玩忽职守的埃迪听到了。 埃迪:“和谁一模一样?” 卢卡斯:“噶?” 一人, 一鹰, 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 从鹰的小脑袋上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 但是, 只要看它那对几乎和埃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珠—— 纯粹得容不下一丝污垢的金色,其间,似还隐藏着无法容人直视的光芒。 同样的眼神,放在鹰这里,就是作为天生狩猎者的猛禽自带的犀利目光。而若是镶嵌在人的眼中,那股霸道不变,反而更加气势逼人。 当然了——相同之处,似乎还是不止于此。 恩奇都仍在沉吟。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得到一些头绪了,但又一时很难组织好语言来形容。 恰好就在这时候,埃迪没等到恩奇都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说,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那也就是恩奇都之前问起的事儿。 “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灾祸’?指的就是这家伙,卢卡斯这个笨蛋对吧?” 他转过去,询问还没有散去的那几个城民。 显然,埃迪问起来时相当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但他刚一开口,本就对他的突然而至面露紧张的人们神色顿僵,第一时间埋头不与他对视,此后,更不用说要回答了。 埃迪:“……” 面对这一情况,埃迪也开始无奈了。 不过,他无奈的原因,不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他要是能够意识到就谢天谢地了,而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受到欺负的债主们不好意思开口,当着他的面数落卢卡斯的罪状。 “好吧好吧,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 自家小弟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最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老老实实站在埃迪肩上的卢卡斯突然高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直冲云霄……嗯,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冲上去了。 它的速度快,埃迪的反应比它还快。 眼睛不眨,甚至连表情也一点没变,埃迪直接伸手抓着卢卡斯的爪子,把试图逃跑的卢卡斯硬生生拖了回来。 卢卡斯:“噶!噶!噶!!!” 这声音既尖锐又凄凉,透露出卢卡斯内心强烈的想要离埃迪越远越好的期望。 然而,埃迪一边骂它:“笨蛋!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地方不是老家,不要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就带走!你是鹰还是龙啊!”一边将就着抓住爪的姿势,倒提起卢卡斯,把半人多高的鹰抖袋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甩。 卢卡斯不甘的哀鸣还在继续,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天……呐……” “这么多东西,都被它藏到哪儿了?” 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是有无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卢卡斯的翅膀下面抖了出来,里面有小花环,手镯,布绢,石板的碎片……总而言之,什么小东西都有,共同点在于,它们要么做工精致,要么花纹好看,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 卢卡斯的翅膀底下显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但事实却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被埃迪甩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含了不能直接丢到地上的易碎品,一个小小的罐子最后被抖落,在它凄惨地落地开花之前,埃迪及时地将它捞在了手里。 埃迪的脚前一片凌乱,不仅喜欢美人、还喜欢抢走一切以鹰的眼光觉得好看的东西的卢卡斯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倔强到底爱咋咋样的强硬姿态。不说别人,反正恩奇都注意到了之后,不禁多看了它——和他一眼。 埃迪:“……” 短暂的沉默。 就目前看来,埃迪的神情已经非常严肃了。 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当他抬起头,看向在恩奇都来前就聚在这里议论卢卡斯的罪责的那些人时,人们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明明占理的是他们这一边,可完全说不出话。就像是下一秒,这个眼神恐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就会狞笑一声,把他们全都—— 全都…… “抱歉,实在是抱歉。” 欸? 眼神恐怖的男人发话了,但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 埃迪也不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卢卡斯那几根漂亮的、但不知为何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尾羽(由此可见,它已经是惯犯了)。 “卢卡斯就喜欢收集看着漂亮的东西,一不留神让这笨蛋跑出去,结果就是这样——对了,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在哪儿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他把每一样小玩意儿的主人都挨个找到,手里还提着垂头丧气的卢卡斯。 左邻右里嘀咕的“灾祸”,那神出鬼没抢走人们身上、手边等等地方的东西的黑影,真面目就是一只头脑单纯的鹰。 恩奇都一路跟了上去,便发现,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还很多。 就比如说,埃迪找到那些人,并不是去还东西的。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大把金币——就跟卢卡斯能在翅膀底下藏住那么多东西一样奇怪,用一枚金币去换原主人所有的,实际上一点也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亏本的交换,可埃迪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吃了亏。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斥责卢卡斯的同时,把所有被卢卡斯顺走的东西都名正言顺地换回来,重新塞进笨蛋小弟的翅膀里。 然而,这吃亏的交换之路,就从大白天一直走到了天黑,他的举动也自然吸引来许多好奇的人围观。 最后的最后,埃迪是跟被卢卡斯抢走了最心爱餐具的苦主大叔谈笑风生地走出家门的。 他仰头一看,看到了正暗的夜色。 “这时间正好。”大叔红光满面,虽然鉴于身高差异,他几乎是被比他高了半截的埃迪架着在走:“小伙子,走!去酒店喝一杯再说!” 埃迪一口答应:“好啊,我还没喝过你们这儿的酒呢。” 不过,在自来熟地去酒店之前,他还叫住了一个人。 “你也一起吧?” “……” “哦,还有熟人吗。”大抵是夜色太暗,长发白袍的恩奇都面容不清,看起来更像一个女孩子,大叔直接误解了:“小伙子,那是你心上人?” “是啊,还在追求过程中的心上人。” 在这个角度,只有恩奇都看见了埃迪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丝笑意并不重要,只要看到他那满是深意的目光就足够了。 恩奇都张了张口,结果却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当时并没有出言反驳。毕竟细想下来,埃迪说的确实是事实。 然后—— 他就真的跟着埃迪去酒馆了。 那一晚,简陋而热火朝天的酒馆,气氛喧腾。 因为,在酒馆内的灯光照射下,乌鲁克人民立即就发现了和某个眼生的银发男人一同迈进酒馆大门的绿发少年是恩奇都。 而且,不久之后,又有人来了。 人们抬眼一看,差点把杯子给摔了。 他们敬爱的吉尔伽美什王,居然屈尊来到这等平民聚集之处—— “嘿,吉尔伽美什,你的酒量如何?” “又要来比试么,本王倒是求之不得!虽然是在这样的地方……算了,有本王的两位挚友在此,只限于今夜,就让我尝试一下庶民的酒和夜晚吧。恩奇都,你就不要——” “不要什么。你才是不要小看我啊,吉尔。” 恩奇都说着,也举起了盛满略带谷物残渣的酒液的酒杯。 然后,一饮而尽。 人偶的身体与人类不同,所以,喝得再多,他都不会喝醉。 到了这个时候,恩奇都终于想明白,埃迪和卢卡斯的相似之处要怎么来描述了。 他是很桀骜,但同时,又相当地不拘小节。 他也确实引人生畏,可离得近了才会发现。 ——这个男人,有时冷得刺骨,就如他惯用的冰。而大多时候,让人不自禁退缩的原因不是外漏的锋芒,而是,他的耀眼。 卢卡斯的事情相当于一个契机,埃迪终于正式进入了广大乌鲁克人民的视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没有惹来任何的反感。 事后,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原以为能够与王一般勇猛的男人,应当是一个山一般强壮威武的勇士……不对,就连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这样的标准?!” “虽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样,很意外地能够讲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喝过酒哦。哦不,王啊,我们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是啊,之前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够喜欢乌鲁克,在这里多留一阵啊。” 这些议论,无可避免地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里。 忽略掉某些说他的名字“很可爱”让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喜悦里面,因为自己得到广泛接纳而产生的部分只占据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称之为“乐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样于议论中被广泛提及的某位王那里。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的子民看来都很喜欢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或者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习惯性地就把你拖出来打比方做比较?” 打算无视他的吉尔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还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夸得感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看,同样是被人们拖出来举例子,恩奇都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啊。” 因为性格问题注定无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尔伽美什:“……” “愚蠢!” 王终于勃然大怒。 随手扔了石板,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故意跑来戏谑他的埃迪。 “本王从不在意评价,因为本王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评价。” 这边刚高傲至极地说完,吉尔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紧皱的眉宇忽然一松,冷笑之中竟还多出了一丝恶意。 “哦,话说回来,本王也听说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欢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认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可笑的形容?” 这会儿沉默的人变成埃迪了:“……” 埃迪:“什么都别说了,吉尔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啰嗦,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都直接用拳头来解决。 吉尔伽美什刚才干脆利落地丢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于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难得勤于了几分钟政务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边一丢,当场就和埃迪动起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动手就真的只动拳头,把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享受到了热血的畅快之感。 可以说,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只是想找个借口打架,对于那个借口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在意…… 呃。 好吧,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晚一步赶来,只看到了两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气喘吁吁又不乏伤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们又在乱来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他了解几千年后的世界,就能够较为精准地用“小学生行为”来定义吉尔伽美什和埃迪。 而实际上,在遇到埃迪之前,很难想象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和恩奇都偶尔也会当做消遣一般地比试一场,但次数少,恩奇都本身也不会跟他为什么事情激烈地争执。 埃迪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简直注定要和乌鲁克之王缔结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复杂关系,一言不合就动手,反而能让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继而愈加深厚。 对此,恩奇都大概就只有叹气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恩奇都让那两人停手,再等到他们被战斗点燃的血液平息,才开口道:“如果战斗的激情还没有退散,就请你们去真正的战场上宣泄吧。” “?” 埃迪没听懂恩奇都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两眼明亮地对“心上人”咧齿一笑。 吉尔伽美什却是无视了突然傻笑起来的埃迪,直接询问恩奇都:“又有请求到了啊。行吧,恩奇都,这一次又是哪里?” 恩奇都说了一个似乎是地名的词语,后面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简短对话,旁听的埃迪还是没有听懂,但幸好也不妨碍他凭借些许关键词猜上一猜。 “等等,等等啊。”他插了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是要去哪个地方——帮人做什么事情?”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对话暂时中断,都向突兀发问的人看来。随后,恩奇都主动为他解释。 原来——若是某一个地区出现了危害到人们生命又难以抵抗的魔兽怪物,那里的人们可以聚集起来,来到王城,请求吉尔伽美什王为他们清除危险。 对于这样的请求,王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与他的挚友恩奇都已多次讨伐凡人难以打败的凶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埃迪听了,恍然大悟:“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干过,虽然宰掉的都是魔龙……唔。”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向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重点是恩奇都——的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刚刚恩奇都说的是‘你们’对吧,也就是说,把我也包括进去了。” “嗯!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有趣的事儿怎么可以把我漏掉呢,是吧?” 其实,讨伐的对象不是芬巴巴那种级别的魔兽,让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再加一个埃迪,完全是浪费。 可见到某人这还没有得到赞同就自顾自地骄傲起来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就不说了,即使是恩奇都,也不禁莞尔一笑。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虽然觉得,真的是大费周章。 第四章 这一场战斗……足以与当初,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在神婚之前的争斗相媲美。 太激烈了。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发现了,恩奇都发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发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超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发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发。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第二十章 王又一次把沉睡的外乡人带回了乌鲁克。 跟第一次不同,那时是毫不在意的态度,还把人直接丢进了最破烂的牢房。 而这次,人们从家中走出来,在道路两旁默默地伫立,也是默默地注视着王从远方归来。 尘土让他的金发变得黯淡,王那双总是高傲而气势逼人的赤眸在无言之中沉寂。他把那个男人抱在怀中,又用残破的披风盖住了男人此时最为脆弱的模样。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第十四章 订阅率不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 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 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 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 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 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 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 又宛如一片轻羽, 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 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 即使在此之前, 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 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 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他有着无法分辨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青涩躯壳,白袍加身,绿色的长发间隐有淡淡的光辉闪动,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更是美貌无比。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他本来是一本小说的主角。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发表在晋江小说网的某本小说被无良作者挖坑不填跑路了——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发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首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第十五章 订阅率不够  默契存于心中, 有些“事情”不需言表, 只需要一个眼神, 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 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 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 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 最后,才蹲下来, 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 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 埃迪就算睡得再死, 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 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 这时候, 他没能醒得过来, 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就比如……此时,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最后,才蹲下来,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按照设想,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那儿的人,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无论男女老少,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第十六章 订阅率不够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 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 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 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 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 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 埃迪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挤在了人堆里, 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 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 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 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 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 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 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 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现在醒了,发现自己没在野外,而是在不知位处于哪儿的“室内”,埃迪盘腿坐起来,只一想,就猜出了个大概。 “唔,恩奇都不舍得让我流浪街头,才把我带回来啦。” 他先是喜滋滋地想,随后,神色又严肃了起来。拧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对某个路人的嫌弃。 “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那个吵死人的金毛小子从中作梗。切,幼稚。” 埃迪觉得事实十之就是这样。 而且,他还真的没猜错。 花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埃迪很努力地想要在脑中把那个幼稚的金毛小子的脸勾勒出来,等会儿出去才好认人。然而,很不幸的是,他…… 除了依稀记得那小子的笑声出奇地吵,有一头倒立的金毛以外,其他的竟然全无印象了。 这——这,大概也能够说得通。 因为他全程都看恩奇都去了。 而杵在恩奇都旁边,像个大灯泡似的金光闪闪、按理来说存在感应该更强烈的男人,他连这人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埃迪:“……” 埃迪:“算了!先吃饭!” 这里需要一提的是,他的“睡”,基本上确实跟普通人类每日必需的睡眠相似,但还是有不同之处。 不同就在于,沉睡对于埃迪来说,更像是一种身体自我修复的必要的形式。 他的双臂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其他地方还有多处伤口。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虽说还达不到致命伤的程度,但也需要几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慢慢地完全康复。 他就用不着这么久地折腾,更不用治疗,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顶多十天半个月,醒来之后,断掉的骨头早已自动接上,伤口早已不见踪影,又是精神奕奕、能够再跟魔兽轻轻松松单挑一把的好汉。 对于这个可以称作不可思议的能力,把埃迪带回乌鲁克的吉尔伽美什王自然也察觉到了。在埃迪还在昏睡时,王就神色不明地评价了一句: “看来,本王捡回来了一个比芬巴巴还要恐怖的凶兽啊。” 当然了,就凭埃迪此时此刻还蹲在王城的大牢里这一点,吉尔伽美什到底还是没有在把“凶兽”捡回来之后,又把反悔“凶兽”重新丢到荒郊野外去,也不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后悔。 总而言之—— 疗伤归疗伤,在埃迪看来很是方便的这个能力,只有一个缺陷。 那就是,从熟睡中醒过来之后,他都会感到很饿。 无论在哪里,也不管周围的环境是好是坏,埃迪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牢门还是紧闭着的,但是,由几根细木桩子组成的这扇牢门——实在是太弱了,面对全世界最强的男人,想拆开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 “哐当!” 埃迪也就毫不客气地把门给拆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边搞出的动静不小,守卫的士兵和狱卒自然都听见了,可不知为何,他们全都像是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就连埃迪光明正大从他们眼前走过的时候,也都当做没看到—— 哦不,没有当做没看到,而是更加过分地,主动对埃迪说:“浴室在那边。” 殷勤地抬起手,直通浴房的路就显露出来了。 “?”埃迪一挑眉,居然也不诧异,相当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接着,他便将光明正大的姿态保持到底,当着无数人的面,找到了一个已经放好了热水的水池。 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衣服全都脱掉丢到一边儿,埃迪爽爽快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换洗的衣物也给他准备好了,同时由人送上来的,还有非常丰盛的午餐。 “哎呀,挺不错的嘛,谢了!” 他也像是不知道客气的,往桌后一坐,就豪爽地吃了起来。没过多久,满桌的饭菜全都一扫而空,让负责送菜的侍女不由得目瞪口呆。 ——王一定要留下的这个外乡人,也太…… ——不过,他也真的很……和王相比…… ——哎呀哎呀,别说了,得把他的衣服送去洗干净才行。 在门外响起的小声低语,似是还隐约含羞。而被她们私下议论的当事人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却面不改色。 牢房所在的地方是王宫之内,他洗澡和吃饭的地方,自然也在王宫。 埃迪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国家,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任由侍女收走自己从老家穿着过来的衣服和斗篷,换上的这个世界的服饰很有特色,许是与本地的气候有关,从上到下都没有多少布料。 而且,额外的缺陷,很快就显露得分外清晰。 也无怪方才那些侍女会在暗处悄悄地议论,先前那脏兮兮的模样暂且不说,当埃迪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上新衣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中之后—— 这个男人的全身上下,都给人带来极为强烈的侵略感。 任何初见他的人,对于他的印象都不会是他有多么英俊。他就像是一把利刃,无论何时,都将锋芒肆无忌惮地展露而出。 他又高大,强健的身躯之上肌肉分明,似乎蕴藏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也因此,侍女们为他准备的衣服就显得很不合身了。 穿着不合身、很勉强地贴在身上的短衣短裤的埃迪倒是满不在乎,吃完饭,就把整个王宫翻了个遍。他想找恩奇都——和恩奇都同行的那个金毛小子暂且排在第二的顺序,找不到恩奇都,找他也行。 然而,就是这么不凑巧,两个人都没找到。 此时大概刚过了正午,太阳没有云层遮挡,投下的光芒还很灼热。 埃迪抱着手,在太阳底下沉吟,沉吟完,随便逮了一个路人询问。 “知道恩奇都在哪里么?” “恩奇都大人……和王在一起……” “王?王又是谁?” “这个——” 被他逮住的路人冷不防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大抵有些胆战心惊,哆嗦了半天,才把话讲清楚。 埃迪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被他一口一个金毛小子叫着的男人,也就是那个“王”。 “吉尔伽美什”正是王的名讳,他将王座分给恩奇都一半,让两人一同掌管国家,恩奇都是他最看中的挚友。 埃迪恍然:“原来是朋友啊……” 他明白了。 路人还在紧张地等着后文,对上这个没见过的男人,让他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以至于没得到后续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就在这时。 “谢啦,哥们,你真是个好人啊!” 路人:“不不不不……咦?” 埃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非常好,此时抬手高兴地拍了拍这个好心人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其实是被他吓傻的。 他这就去找恩奇都了。 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不对,还是浪费了一点时间。总而言之,之后埃迪在王宫背后的一片颇为空旷的场地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这个场地,显然是故意被修整成了平地。地面除了零碎的砂石,就是无数长期留下的划痕或者坑洞。 埃迪最想看到的是美丽的恩奇都,但这一回,他却是没能像第一次那般,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恩奇都身上,而忽略掉另一个人。 因为,恰恰不能忽略。 宛若斗兽场的场地之中,金发赤眸的王神色冷漠,刚刚收回了手。 那被强行拖来供给王打发时间的异兽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吉尔伽美什没有给这个无法让他提起半分兴趣的异兽分去一丝一毫的眼角余光,他看到了埃迪,赤眸中总算出浮现出了点点可以称得上明亮的异色,言语十分倨傲。 “醒了啊,杂种。不会是知道本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才识趣地主动找过来吧。” 埃迪也抬眼看了过来,目光竟是同样在闪烁。 “我得先跟你说一声道歉。”他开口。 吉尔伽美什:“哦?” “真是对不起,虽说之前不可避免地被美丽的人吸引了心神,但至少,应该跟你打一声招呼,也问一问你的名字的。” 埃迪的道歉,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在这里重新看到吉尔伽美什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很强,隐藏在言语与神色中的自信并非是不自量力,吉尔伽美什确实有这份底气。 所以,埃迪需要先为自己的不尊重道个歉。 然后—— “打一场?” “废话,本王等的就是这个。” 吉尔伽美什倒是没想到埃迪这么爽快,稍稍惊异后,他的兴致反而更加盛了。 “……” 等等。 “杂种,你在搞什么。”在看清楚埃迪此时的尊容后,吉尔伽美什的表情似是扭曲了一瞬。 埃迪:“你真奇怪,连这都猜不出来?”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没有改变,就是来找恩奇都,兴致来了,和吉尔伽美什打一场只是顺便。 “恩奇都!” 他对站在斗兽场边缘,似乎是要做裁判的美人高呼。 “这是我为你折的花。” 因为要跟人比试,花束拿在手里不方便,埃迪干脆现场把花折了一圈,编成了长长的花环,挂在了自己的颈间。 恩奇都其实早就看到埃迪了,但他没想到,埃迪这时候还没有忘记他。 并且,奇怪的男人还对他露出了熟悉的,不容拒绝的笑。阳光洒在他不知怎么还湿着的银发间,反射出淡金的光辉,就像他的双眼一般灼灼生辉。 他对他说:“你等着。等我获得了胜利,就来到你身前,把花环戴在你的头顶。” 恩奇都:“……没有必要。” 埃迪却道:“有必要。” 说到这里,他就重新转过头,从一直停驻的高处翻身跳到了场地中央。面前,正是吉尔伽美什。 “目中无人的杂种,忽视本王似乎很让你开心?” “没有的事,你可是一个很值得尊重的对手啊。你也认真起来吧,不要留手。”埃迪说着,嘴角竟也不禁上扬。 跟对恩奇都露出的笑容不同。 这个淡淡的轻笑中,似有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傲然之意。 “我很确定哦——吉尔伽美什,你很强。” “但是,你赢不了我。”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先是错愕,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你这幅样子,看着也不赖啊。” “是啊,还不错。不过是谁给我包扎的,用这么金光闪闪的布料,是想要让我也发光吗?” 这是一年之后,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进行的第一次对话。 吉尔伽美什的外表没有变化,略有改变的,应当是外表之下的气质。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同时,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我还是喜欢黑色,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第十七章 订阅率不够  恩奇都。他是王的挚友, 也是王的半身。 吉尔伽美什将国家和王座分与他一半, 也将自己的宝库分与他一半。这份厚爱来源于王对挚友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两人羁绊的认同。 然而, 无论是恩奇都还是吉尔伽美什, 他们都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于心中, 有些“事情”不需言表, 只需要一个眼神, 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时, 此刻。 莹莹如玉的月光轻拂下来,却并没有如平日那般柔软,可能与气氛有些许关联。 这两名挚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奇怪的痕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会争吵, 更不会就自己的发现多说什么, 自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恩奇都缓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摆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后,才蹲下来, 离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尔伽美什身上已经醉死过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 神色已经冷淡, 没有多余的变化,但却伸出一根手指,在某个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绝了的郁闷中的男人的脸上, 轻轻戳了一下。 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 但按照常理, 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虽然我惯用的是冰,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突兀地一顿。 继而,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超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 第十八章 订阅率不够  任谁来看, 都会没有任何异议地认定, 恩奇都真的很美, 他有着无法分辨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青涩躯壳, 白袍加身, 绿色的长发间隐有淡淡的光辉闪动, 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更是美貌无比。 可是, 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 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 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 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 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 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 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 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 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要这人一睁眼,那股张扬的气势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就显得很是不讨喜了。 “吉尔,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着倒下去的埃迪,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 吉尔伽美什觉得恩奇都的这个感慨很奇怪,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挚友,就等同于冒犯本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可以看出,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杀掉这个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过,作为能够独身战胜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后,王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男人身下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终是轻轻挑了挑眉。 “带他回乌鲁克!召集医师治愈他,为他准备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这个时候,恩奇都早已经俯下身,把男人拉起来——在半途中,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变成把男人抱起。 “吉尔。” “哼?”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类啊。”恩奇都说。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觉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误会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欢自我意识强烈的人类,而埃迪恰好就是这种类型。 可吉尔伽美什那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否认了:“本王对这家伙既不喜欢也不厌恶,给他好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 芬巴巴在王与挚友抵达之前就被消灭了。 王在震惊的同时,还心生出了十分鲜明的不服气。 他要让埃迪活蹦乱跳,恢复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跟他打一场。 “哦,还要再算上调戏恩奇都的仇——待遇还得降下一等,回去之后,就把他丢进最破烂的牢房里去!” 埃迪觉得自己很倒霉。 他本来是一本小说的主角。 在此之前,就算是凑凑合合待了几年的“本世界”突然毁灭——发表在晋江小说网的某本小说被无良作者挖坑不填跑路了——连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没了,他都没觉得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糟糕。 好吧,老家毁了,没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异世界,准备在这里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仪的,最美丽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全世界最强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这是自诞生之初就刻在埃迪灵魂深处的印记。 他可以觉得老家毁灭无所谓,但就是对妻子没了耿耿于怀。 于是,便慢慢寻找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埃迪来到了第一个异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树林。 嗯,杉树林……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个主动攻击自己还不死不罢休的怪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质是毫无畏惧的,敢来敢揍,流点血受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战斗,多畅快啊,在“老家”的时候,埃迪斩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产的魔龙。在这里一来就遇上的怪物实力远超魔龙数十倍,让埃迪惊讶的同时,还激起了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狂热之心。 这么一激动,就不小心地玩得过了头。 而且,在他玩过头把自己折腾得颇为狼狈的时候——他回头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让他一眼心仪的“美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 埃迪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就是因为我没有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美……嗯,恩奇都才会拒绝我吧。对吧,对吧,绝对是这样才会无情地拒绝我吧。” 他对自己可是超级——超级有信心的。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觉,养伤,恢复最佳状态了。 嗯…… …… 大概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醒来了。 跟预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还是躺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几乎看不出原型、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 “谁啊,这么心胸狭窄。”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 第十九章 订阅率不够  “他不被法则束缚, 不被常理所限, 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 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 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 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 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 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 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 看到了这个结果, 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 却只提及了两人, 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 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 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 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发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生命之光。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长枪,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王又一次把沉睡的外乡人带回了乌鲁克。 跟第一次不同,那时是毫不在意的态度,还把人直接丢进了最破烂的牢房。 而这次,人们从家中走出来,在道路两旁默默地伫立,也是默默地注视着王从远方归来。 尘土让他的金发变得黯淡,王那双总是高傲而气势逼人的赤眸在无言之中沉寂。他把那个男人抱在怀中,又用残破的披风盖住了男人此时最为脆弱的模样。 穿过城区,回到王宫,祭司长早已等在了那里。 但出乎王的意料,虽然纵容他、但对守护神伊什塔尔的信仰更深的祭司长神色复杂,悲伤,沉痛,挣扎,最后才化为真正的决心。 “放手去做吧,王。乌鲁克是您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尊敬您,崇拜您,也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 王稍顿,目光微敛:“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再怎么说,也许会降临在此地的可是天罚,神的怒火啊,即使说出表达恐惧的实话,本王也不会责怪你。” 祭司长柔和而坚毅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内容,但若是一一为王解惑,未免太繁琐了。 因此,她只说出了足以代表乌鲁克子民的那一句心声:“因为,王还留在这里。” “唔?” “不要耽误啦,王,请您先将您抱着的这位大人安置好。”祭司长颇为狡黠,竟把重要的话题避开不谈,只道:“您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抽空去问问您的子民吧。” “……” 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从祭司长的脸上收回,说了一句“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挥了”,便果真大步而去。 竟敢略过本王的疑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的心中或许还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并不重要。 埃迪被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大方的王,如若有心,根本就不用让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埃迪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但不知为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起别的选项,之前的牢房更是不可能,脚步自然而然就来到了这里。 “啧,就这样吧,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又说我心胸狭窄。” 说出这话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手指刚从埃迪的脸庞挪开。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总算是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嚣张惹眼了。但此番再看,又觉得太安静更不好,毫无气势,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吉尔伽美什才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埃迪现在的样子,哪怕露出一点彻底没有血色后苍白的手指尖儿都不允许。 若是王能够早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心情不仅仅是为“挚友”的重伤而躁虑,更深的,是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占有欲,对一个王来说,应该是可以算作本能的潜质。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很少有那样的感觉。 原因相当奢侈也相当简单。因为世间的宝物都归属于他,他生来就身居于最高的顶点之上,没有他不能得到的,所以,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自然生不出什么无聊的占有欲。 就连与恩奇都的友谊也是这样。 某个男人突然出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撞入他们的视野。 对于埃迪,吉尔伽美什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那样:在不爽之余,欣赏,认可。 王对能得到他认可的人向来都很纵容,所以,在发现挚友恩奇都被埃迪热烈追求,而恩奇都看上去并不抗拒,反过来很有被打动的趋势之后,王便默许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没错,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打算掺和,简直无聊死了——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是个享尽艳福的笨蛋王啊。跟只想着恩奇都绝不花心的我不一样,不一样啊。” “……” 没错,吉尔伽美什真的不打算掺和。 但事与愿违,身为罪魁祸首的埃迪像是在故意招惹他,非要把他拖进水里不可。 这下可好,任性惯了的王第一次棋逢对手,遇到一个任性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的人。于是不掺和的念头当然只能抛在脑后了,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争上一争,比试要争,喝酒要争,即使没事找事——也得争。 许多时候争赢了的都是埃迪,也有次数不少的平手,但就结果而言,吉尔伽美什处于下风。 不行。 就算承认现在是那家伙比较强,但要让他就此彻底服输,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吉尔伽美什原本还很漠然的心态再也保持不住。他越是输给埃迪,越是不想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不得不承认,埃迪在占据上风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也正因如此。 吉尔伽美什隐隐地开始心生出古怪的滋味。 埃迪大多时候都跟恩奇都待在一起,这也正常,毕竟他是打定主意要追求恩奇都。然而,吉尔伽美什偶尔注意到他们,却总有一点一点的不爽叠加。 有些碍眼啊。 怎么回事,恩奇都居然会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笑起来。 王的不悦大概并不是因为“此前唯一的挚友被后来非要挤进来的好友抢走”,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有时无意间伸出去的手,没能碰得到人就落空了。 有时像是福至心灵,王从高处向前方望去,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混迹在平民之中,大大咧咧地和人勾肩搭背,笑得那般畅快,那股古怪的滋味便再度浮现。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吉尔伽美什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思。 然而,当“意外”成真之时,他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说—— “真是过分啊,恩奇都。” “直到最后也要捉弄我一下。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竞争’……” 幡然醒悟。 ——正因为他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习惯了任性与掠夺的王,才会被自己无法得到、也无法掠夺的对象吸引,继而,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那般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第二十章 订阅率不够 即使穿着鞋, 也能感受到脚底介乎于土壤与砂砾之间的土地,现在的温度有多高。 受地域位置的影响,这片区域的气温向来偏高,人们的衣着自然也以清凉为主。这一点,从乌鲁克城内的人们的打扮就能看出来。 太阳此时便明晃晃地挂在天边, 四周看不见的空气都像是被热量融化,光线也显得隐隐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温、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的极端情况下—— 还有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 外面是看着就很厚实的披风,披风底下, 竟然是皮质的黑色上衣、长裤、长靴。 暂且不说他的打扮与这个时代严重格格不入, 就看这一身厚重严密的行头…… “本王就不说什么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嫌热的废话了——蠢货!你的披风已经好几次拂到本王脸上了!” 啊, 这个熟悉的斥责声,开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 交谈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会出现突然截断, 或是被其他的更为尖锐刺耳之声猛地盖过的情况。 就诸如此类。 铿锵。 铿锵。 “不, 虽然我惯用的是冰, 但我现在其实还是觉得——有点热。” 可能还不止一点。 汗水打湿了额头, 化作水珠从脸颊旁滚落之时, 一不留神就会被涌动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无形而锋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为虚无。 不过, 埃迪就算再热也不打算脱掉披风, 或者干脆换一身清凉点的打扮。 “你们这儿的衣服穿了跟没穿根本没区别, 之前是没有可换的没办法,现在实在是受不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像你那样穿,我打架都怕打着打着裤子掉了。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喜欢裸奔?!” 模糊不清的对话进行在这里,突兀地一顿。 继而,那疑似武器撞击在坚硬外壳上的铿锵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这里,需要临时解释一下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样接到了距离王城较远的一个村落的村民的请求,前往那里斩除一只突然出现扰乱民生的凶兽。 埃迪觉得很新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赶路和寻找的过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跟那一只凶兽战斗—— 等等,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骚扰村民的凶兽,抬眼望去确实尤为骇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却并非普通的毒蛇。身长足有十数米,而那粗壮的躯体需要几个成年人一起齐心协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扎根极深的巨树。它的口中喷出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獠牙之间还有血丝残留。 在王与王的挚友们寻来之时,凶兽正盘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蛇头搭在树冠,两颗比灯笼还大的眼珠阴狠地瞪向胆敢前来打扰的人类。 多么恐怖,骇人的气势也相当地足。 可结果却相当不幸,这三个人与其说是打算紧张地来一场死斗,更像是赏脸过来一趟,主要目的是来游玩的。 埃迪见到这条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没有爪子的龙吧,跟我老家的特产简直一模一样。真怀念啊,我开始手痒了。” 蛇(突然察觉到了没顶杀气):“嘶——” 埃迪:“嘶什么嘶,老子说你是龙就是龙!” 对于人的反驳意见,若是有道理,埃迪还是可以听得进去,但对于蛇,他就可以直接蛮不讲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扬手,连蛇带树就一起腾空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和愤怒的嘶鸣,一排树木都被巨蛇和大树砸倒,阵仗极大。 对于人类最强的男人来说,这条蛇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远了。稍微麻烦一点的地方,只在于蛇皮超乎想象地坚硬,埃迪的冰枪居然没扎得进去。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反正埃迪并不着急。 另一边,吉尔伽美什也不着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极的凶兽当成了试验武器锋利程度的玩具,已经乐此不疲地换了无数刀斧,打算从中找出能把如此坚固的皮割开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够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着求饶了。可惜它不会说话,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庞大的身体在地上拼命地翻滚,可是,除了让大地震动的轰隆声响起,它根本无法挣脱。 只不过,惨得不能更惨的蛇怪,很快就在两个“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脱。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随随便便就能和吉尔伽美什就某件无聊的事情争执起来,然后,两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个干净,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们,真是够了!” 哗啦啦,窸窸窣窣。 这又是锁链在其束缚的巨物躯体表面缓缓挪动的响动。 前面,埃迪和吉尔伽美什之所以能够悠闲地拿蛇怪当试验品,还得多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 恩奇都将自己化身为锁链,足以锁住世间万物,这次来束缚住一只蛇怪的行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的那两个同伴太喜欢较劲,让他在失笑之余,干脆为他们准备好较劲的舞台呢? ……话虽这么说,再怎么较劲,把本职工作忘记还是不行的。 莹莹的光芒闪烁过后,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鸣之声都在这一刻变得高昂了起来。 缠绕蛇躯的锁链重新变回了美丽的恩奇都。然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显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皱眉,对那两个男人说:“不打算认真的话,你们站到一边去,这里就让我来吧。” “呃……” 正在说话间,恩奇都已经握起了他自己的枪。 刚刚昂起头,便在激动与愤怒之中对比自己渺小无数倍的“人类”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鸣再度响起,同时传出的还有重物落地的撞击声,一时间灰尘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显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跃上蛇怪的头顶,看似轻,却在一瞬之间让那颗蛇头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这时带着点诧异地回头。 这么一回头,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的挚友吉尔伽美什就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双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却又不是霸道的势在必得,而是惊艳,是欣赏,绝美之人所展露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彻底将他对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热情点燃。 最初,恩奇都的枪同样没能扎破蛇怪的皮肤,但他的攻势并不限于此。 无数金芒在虚空中显现,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飞羽一般散开,划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夺目的弧线,让旁观之人难以移开视线。 蛇怪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躯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样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进入战斗中后,恩奇都就成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将从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人们——或者说,可能还有认识没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来的“人”的色彩尽数褪去,行为举止皆狂暴而凌厉。 于是,恩奇都再度举起了枪。 然后,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并且,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埃迪的声音。 可埃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因为被抢走了猎物感到不满吗? 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分神,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经赶来了。 他来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头也不回地往前来。 “埃迪?” 吉尔伽美什还在他的后面,不知怎么,下意识地紧锁眉头,也叫了他一声。 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吉尔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扰恩奇都,因为恩奇都足够应付,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过,可能连伟大的乌鲁克之王也没能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个念头此时才刚刚开始萌生,还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内,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还是可以在此时再度出现。 除了叫的那一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伸了一下手。 但结果也很显然,埃迪背对着他走向前去,他没能拉得住。于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着埃迪跳上了蛇头,来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着埃迪似乎对恩奇都说了什么话。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枪,然后。 哧。 哧哧。 哧哧哧—— 这……又是什么声音! 埃迪对恩奇都说的话其实就是:“我记得,你不喜欢铁锈?” 恩奇都说:“是的。但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并没有说,只道:“铁锈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样啊,还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较好。” 那古怪的哧哧声正是在此刻出现。 埃迪一动未动,只是笑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恩奇都缓慢展露出错愕的脸。 他的背后,冰锥从蛇怪的体内凭空而生,卷起咆哮的血柱,从内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坚不可破的蛇皮。 冰锥沐浴着鲜血林立,而血未能喷射,全被凝结成另一尊冰锥,屹立在那里,形成了惊人却又带起异样美感的奇景。 “这样就可以了。”他很满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变成冰,之后就能随随便便摆弄了——怎么样,不会溅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过刹那的收缩。 跟惊讶无关,那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无可阻挡地撞击到心底的一丝撼动。 此时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最近的这段时间。最初出现在他和吉尔眼中的埃迪,就跟如今一样——不,不对,还要差一些,但却尤为相似。 因为埃迪只漏出了在他心头燃烧的熊熊烈火之中极其细微的一缕。之前相处的时候他在若无其事,而此时,说是不甘于平静也好,说是本就不好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也好—— 从短暂的目光对撞中,那一丝与寒冷截然不同的火焰似是要将恩奇都包围,把他只有空白的心强势地融化。 恩奇都甚至没能看到血凝成的冰锥破体内出的景象,因为埃迪就在这里,根本不容许他的视线偏移。 虽然他其后就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收敛了锋芒。 “你战斗的时候很美,让我能更敬重你,更欣赏你。”埃迪说:“可我又不喜欢看到你那时的样子。” 恩奇都问:“为什么?”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很奇怪,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啦。” 应该更鲜活一点。 应该更温暖一点。 怎么想,都不应该是那副冷冰冰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吧。 于是,埃迪向恩奇都伸出了手:“解决了,我们下去?” 恩奇都看了看这只平稳伸出、不握住他就绝不会收回去的手,似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给出了回应。 等作出这番表演(没错,在被丢下的孤零零的王眼里,那就是莫名很碍眼的表演)的两人跳下,落到吉尔伽美什面前时,就见这人正用颇为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们。 埃迪:“……” 这个笨蛋王(没错,这就是埃迪在私底下给第一要好的挚友取的外号)在干啥。 他稍作思量,猜测着,难道吉尔伽美什——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心里不平衡? 事实真相肯定不是这样,但以埃迪的脑回路只能猜到这个。 他很是苦恼了一阵。 行吧行吧,虽然他只想对恩奇都这样,但挚友的感情也得照顾照顾。 于是,埃迪又伸手,摸了摸吉尔伽美什的脸。 “这下可以不用瞪我了吧?多大的人了,幼稚!” 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 “滚!” 吉尔伽美什要去冥界。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不用多说,埃迪便与他同去。 哦…… 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斩除凶兽,也省去了热血的英雄愤慨。 他们是将恩奇都的尸体带去冥界安葬。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 恩奇都是由泥土做成的人偶,他此番死去,也是回归了泥土的本源,无法再拼凑起人的形状。 可即使如此,对待这散乱的土壤,被留下的挚友们仍然如宝物般珍重。 冥界,顾名思义,是死者灵魂的归宿,位于深层的大地之下,接受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的统治。 埃迪的世界没有“冥界”,类似的传说更不曾有。 以活人的身份进入死物的领地,本应该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禁忌,因为,活着的人若是得不到冥界女神的允许,便将永无回归地面的机会。 冥界是阴冷的,人世间流传的与冥界有关的传说同样流露出冰寒的气息。 就比如埃列什基伽勒,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女神。人类的灵魂被她关在骨笼中肆意玩弄,饱受比死亡还要难言的折磨,对于误入冥界的生者,更是手段残酷。 “真可怕啊。王,埃迪大人,请你们三思……” 就算被这么苦苦劝说,乌鲁克之王和他仅剩的挚友仍不为所动,执意前去。 在他们看来,冥界的“恐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因为恩奇都的“遗体”不能留在人界,无人能前往、居住在天上的众神同样不愿涉及的冥界,才是最佳的安魂之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而且—— 冥界女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冷酷无情。 跟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的那些神相比,她可以算是“仁慈”的了。 从吉尔伽美什和埃迪进入冥界,一直到他们将恩奇都埋葬,都没有遭到阻拦。 “……恩奇都。” 恩奇都位于冥界的坟墓无比简陋,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给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立碑。 他像是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对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给不出回应的恩奇都自语时,面上的神情尤为复杂。 “你这家伙,说你狡猾还真的没错,直到最后都要故意捉弄本王一下。”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竞争’……” 后面的话吉尔伽美什没有说下去,复杂的目光落到伫立在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身上,眼中竟滑过了一丝比阴戾更深的阴影。 轮到埃迪了。 很奇怪,从进入冥界——或者更早,从他与吉尔伽美什将恩奇都的泥土收殓的那一刻起,男人就莫名地安静。 他始终都没有开口,面对恩奇都的坟墓,也只是抬手,再松开手指,将自己从城外摘来的一捧野花洒落在埋葬友人的土壤之上。 都是些小小的花,娇小的花瓣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才让艳丽的颜色更加显眼。 它们从埃迪的指缝间滑落,零零散散地,如彩色的星光一般坠落,没有溅起丝毫的声音。 冥界的阴冷很大程度都体现在色调上,除了黑,就是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因素的暗沉。 冥界的土壤更不可能开出鲜花,所以,埃迪为恩奇都带来的花,就成了点亮整个阴暗世界的光彩。 太亮了。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到这里来,更不打算现身的“幽灵”都没能抵御住诱惑,悄悄地躲在了一边。 没错,虽然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但她还是没有现身的打算。只想着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类赶紧滚出冥界,让她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去看看人间的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呃呃呃——咦咦咦?!” 被抓包了。 然后,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巨大的幽灵从石柱背后飘了出来,又在更加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自己变成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人形,也就是美丽的金发女神的形态。 冥界之主埃列什基伽勒竟然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而且,在对上那两个人类仿佛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女神呆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身为女神的威严:“咳——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们的笑话的。” “看完笑话再顺带告诉你们一声,恩奇都的灵魂不愿来见你们。哼,赶紧死心,然后滚出我的冥界吧!” 女神大概以为,她这么一说,早以傲慢出了名的乌鲁克之王就算不发怒,对她的态度也会很糟糕。 但事实却是,吉尔伽美什似乎对恩奇都的灵魂不愿过来早有预料。 他只是面色淡然地哼了一声,之后才对埃列什基伽勒道:“跟你的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冥界之主,对于你,我就不吝啬那一句感谢了。” 意外地心平气和,意外地——感谢? 女神惊呆了。 然而,最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跟吉尔伽美什同行,但埃列什基伽勒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感到极其强烈的突兀感的那个人类,也说话了。 “你喜欢花?” “什、什么——凡间的小玩意儿,身为冥府女神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明明很喜欢吧,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不要装了。” “恩奇都也很喜欢花。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埃迪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代替他,分一朵出来送给你。” 埃列什基伽勒怔住,原因是,给她极强突兀感的男人从泥土上捡起了一朵花,递给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第二十一章 订阅率不够  ——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 ——有什么资格, 敢杀死天之公牛, 玷污神明的威严! ——以死作为代价,从你二人之中收回一人的生命。跪拜吧,祈祷吧,感恩吧, 这,已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那吟诵一般的声音, 似从遥远的天边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对无知人类的嘲讽。 降临, 然后轻描淡写地消散。 埃迪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吗?是他太无知了吗?狂妄在对任何事情都怀以最大的热情, 无知在面对此情此景时, 竟不知是为何原因。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想的习惯, 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样。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活泼的,他很喜欢。 这里还有外表和内心都无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欢。 可他不知道, 还没有得到那般残酷的认知:“美”也是脆弱的。 总有一些人……神,神,神!有着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毁,让它上一刻如鲜花般开得正艳, 下一刻便枯萎凋谢。 埃迪听不见神传递给违逆者的那番宣言, 无法像吉尔伽美什那样, 先是错愕, 随后怒至极致,赤眸中的阴翳几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后才是突然扩散的苍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见,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体表面出现了裂痕。 最先仅仅是那只才将花儿放在他耳边的纤细的手,突兀的黑纹在手背绽放开来,仿佛让阴影尖啸着冲出,将这具绝美的躯壳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这是怎么回事!”埃迪问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惫,身体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这一刹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把恩奇都拉起来,但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恩奇都之时突兀地顿住。 茫然的不解刚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现在竟显得无比平静,有一种恰是顺应命运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为触怒了创造我的主,就要回归泥土,变成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给我起来!” 恩奇都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来,在同时用冰冻住了他还在不断溃散的身躯。 “谢谢你,埃迪。但是没用的。” “少废话!你——” 埃迪第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语气对恩奇都说话。 本来后面还有半句怒不可遏的斥责,但就是卡在了那里,说不出来。 他收缩的瞳孔在微不可见地颤动,最终显露出的唯一的动作,便是沉下眉头,重重地咬紧牙。 “把恩奇都带回去。你守在他身边想办法,我就在外面,去找能救他的方法。” 埃迪把被一层薄冰箍住身形的恩奇都推给了吉尔伽美什。 他没再看那般轻易就接受死亡结局的恩奇都,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挚友。 稍感欣慰,吉尔伽美什的眼神跟他理应一模一样,从眼中烧起的怒火没有压制住理智,反而将根植于心的不甘与不服点燃—— “你不可能屈服,更不可能害怕,对么,吉尔伽美什!” 为什么要服? 怎能够服输,让所谓的神无情地将他们共同的挚友夺去! “本王难道会给出另外的回答么,蠢货!不错,就是这样——打断了我们的兴致,还以嘲讽的口味落下那般傲慢的宣言,本王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阴戾在赤红的眼中闪动,怒不可遏的王一手抱住诧异的恩奇都,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过了埃迪的衣服。 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视线完全撞在了一起,鼻尖勉强从旁擦过。就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王对他的另一个挚友喝令:“去!” “然后,就算失败,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们啊……” 恩奇都差点再一次将那句话说出来。 ——你们啊,又在乱来了。 似是只要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凑在一起,这两个任性的家伙就会做出些让既是旁观者、又是协调者的他无奈的事情。 那时的恩奇都说着类似于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喜悦的。 他喜欢如此自我的人类,更不要说,那两个人,是他在这世间得到的……最不愿意割舍的羁绊。 可他现在却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疑问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 在濒死的时刻,恩奇都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件兵器,一具人偶了。 他终于有了“心”,前所未有的悲伤正在那颗珍贵的心中哀鸣。 他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目视着埃迪远去。 从那一天起,埃迪就没有休息过。 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固执地不愿合眼。 白天寻找,晚上就用他的能力,从极其遥远的远方赶回乌鲁克,如此无休止的长途奔波,远超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只有他还能坚持。 说是去寻找能让恩奇都活下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宛如困兽的垂死挣扎。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唯一的“方法”,恐怕就只有恳求神收回惩罚这一条卑微的道路了。 这条路,吉尔伽美什早就想到了,但他不愿去走。 埃迪随后也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神”跟他所知道的神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的神创造了他所在的世界,然后将他们抛弃,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而这里的“神”与人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高高在上,却又不愿被人类所遗忘,总要做出点威慑一般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埃迪来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尝试失败告终。他把卢卡斯留在了恩奇都身边,为的是让它能在恩奇都情况恶化的时候随时过来告诉他。 他最后一次离开,是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吉尔伽美什对他提起的不死神药。据说吃下神药的人可以就此远离死亡,得到永生。 再恶劣的环境,再困难的旅途,对埃迪来说都不是阻碍。 虽说过程着实有些艰难,但一身是伤、疲惫不堪的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不死药。 那一刻,埃迪的眼睛亮了亮,刚露出轻松了些许的笑容。 他弯下腰,要去摘下不死药带回乌鲁克,可在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噶……” “……” “噶——” “好了,不要闹了,卢卡斯。我知道了。” 直起身时,埃迪的动作很慢。但之后,回程的速度却是最快的,他一刻都不能耽误,哪怕双腿像是灌了铅,从心底升起的疲意从几天前就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赶回来了,没有带回不死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冰冻的效力已控制不住泥土做成的身体溃散的速度,埃迪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垂首不言的吉尔伽美什,还有,就躺在床上的恩奇都。 埃迪径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离恩奇都更近一些,于是,便跪在了恩奇都的床边。 他是一柄永不藏锋的利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也就是在他曾经追求过、而如今已成挚友的人的身前跪下。可即使如此,他的背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弯曲。 “恩奇都。”埃迪最后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 他慢慢地握住恩奇都的手,将已经布满裂痕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边,黄金眸被从头顶落下的阴影蒙住,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死吧,也就没办法体会到你现在的感受。” “不过,没关系。” “为了你,为了我曾经追求过的你,为了我将用此身永久铭记的挚友……!!!” 其实,这时的恩奇都还能听到声音,也还能用自己的话音来回应。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果然是笨蛋啊。不管是我,吉尔,还是我们两人都不自禁被吸引的这个男人。 如果在不久之前,他放弃自己的高傲,顺势接受男人的追求,情况……应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但世事没有“如果”,恩奇都更不会放下骄傲。 他心怀对自己的遗憾,同时,又不得不满溢起对挚友的祝福。 男人以前说过的那个词,在这里可以用上。 “——” 埃迪的眼睛突然不自然地睁大了。 恩奇都没有挣开他的束缚,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向了自己这边。 眼中似是荡起了些微波澜,但那些波澜并不柔和,反而,更像是风雨席卷的海浪,传递出与平日的他全然不符的侵略感。 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的。 恩奇都用这样的方式吻住了埃迪,让男人在极大的震惊下一时忘记做出恰当的反应。 不仅是埃迪,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吉尔伽美什也呆了,望向这边的眼神诡异之中,还浮出了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心结。 ——从这一个结果来看,至少在此时,是我赢了啊。 啊啊…… 就当做,他最后的“坏心眼”吧。 埃迪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他就是小说的主角之一。但事出意外,这本小说坑了,书的世界由此支离破碎。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第二十二章 订阅率不够  不用赘述, 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够描述他。 埃迪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他就是小说的主角之一。但事出意外,这本小说坑了, 书的世界由此支离破碎。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 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 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 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 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 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 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 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 然而, 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 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刻意关注他的外表,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意。 所以说,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着惊人力量,独自一人就将芬巴巴斩杀的外乡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随意一些的交流,这些统统没有,他一上来就向恩奇都求婚,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哦不,恩奇都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 “无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面孔再怎么美丽动人,在没有情绪波动的前提下说出如此直接的话,也顿时显得有些冷冰冰了:“我只是武器,不具备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关注的是我的外貌吗。”恩奇都说:“就本质而言,我没有性别,形态可以随意切换,美与丑都没有明确的定义。” 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美,我喜欢啊。” 他们俩的谈话,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还在怒喝的吉尔伽美什忽略了。 吉尔伽美什:“……” 从没被冷落过的王很生气。 王决定强势地打断他们,并且愤怒地惩戒这个先前明明还有点欣赏的杂种。 然而——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刚动,恩奇都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再度响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态,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语言攻击,第一次,程度还比较浅。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你可以去向她求婚,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你。” 语言攻击,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脏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双臂还在软绵绵地耷拉着,他很有可能会抬手按按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志力十分顽强,而且,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是很难再动摇。他还不打算死心:“你最开始长什么样啊?” 恩奇都:“……” “美丽的人”抬起了一只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跟这个很像。” 男人:“……” 缓慢地扭头,他转过去,忽略掉满地血迹的凄凉之景,全身长毛,连面部也不例外的魔兽芬巴巴就倒在那里,神似一个大型的毛团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有趣的结果!” 这堪比噪音的笑声来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话的吉尔伽美什王。 现在他又不生气了,显然被这非常戏剧性的一幕愉悦了身心。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王唯一认可的挚友恩奇都啊,噎起人来竟是这么干脆利落,还特别精准。 三连打击重重叠加,毫无疑问给顺应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颇为沉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身体摇晃,也就晃悠了那么一下。 恩奇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之前就有过的淡淡惊讶,就连吉尔伽美什,也在异样出现之时转眼看了过来。 原来,男人重新站稳,再抬起头时,目光竟然无比锐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开什么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要吵死人吗!听好了,老子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区区这种程度,我——”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凝,眼神开始变了:“你叫本王什么,小子?!” 而恩奇都,脸上的一丝惊讶,就在这一刻开始增加,最终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惊诧。 只因为男人接着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柔和。 “我现在不能给你送上花,也暂时不能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很有担当、也能对你很好的男人。”他说,并且说着说着,眼里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会儿。” 这其实是在吉尔伽美什两人最开始看到这个男人时,就已经发现的事实。 为了斩杀强大的魔兽,男人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两手折断的代价。在斗篷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细伤,血在他们说话之时渗透出来,在雪白布料的表面绽开了朵朵骇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须申明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眼里的光稍显黯淡,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半分的脆弱。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就算是在濒死边缘,这家伙,也还是那么地…… 嚣张得,让人手痒啊!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醒来,一定会来找你。” 恩奇都回答了。 “好,我记住了。”男人又对他笑,这一次的笑容比较浅,毕竟就快抵达沉眠的边缘。 “你也要记住,我叫埃迪。” 直到这一刻,他才当着两人的面——格外从容地倒下了。 为什么说他从容呢? 明明是晕倒,还是倒在乱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这个家伙仍旧丝毫不显得狼狈。 眼帘一合,脸色发白,却又不是惨白。他的嘴角还是翘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静模样。 再这么一看…… 这个男人在不说话、仿若熟睡的时候,银发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别的五官,倒是显得无比圣洁。 就连最是眼高于顶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称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第二十三章 订阅率不够  真实和虚妄, 应当如何区分才好? 也许, 根本就不能用“虚妄”来定义。因为都是真的,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对于当事人,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我们”来说,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 就比如吉尔伽美什。 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被他用“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来形容的恩奇都,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开什么玩笑……”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怎么会让你死去!”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不久之前, 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的恩奇都, 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 实际上, 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竞争”究竟是指哪一件事,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 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但是。 “恩奇都,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而不是责怪。你, 难道——” 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 然而, 就在眼前。 沉默, 沉默, 沉默之中,恩奇都终于开口了。 恩奇都说—— “吉尔, 他来了。” 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 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 他太过虚弱, 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 “我怎么会责怪你们,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时候,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 事情,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 埃迪第一次听到“天之公牛”和“伊什塔尔”这两个名字,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 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 这一次也一样,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捏了捏拳头,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所以说,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 “没错。”吉尔伽美什颔首。 “埃迪,一起去?”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 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爽快地一笑:“好啊!” 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那就真的只是朋友,不需要耿耿于怀。 而关于“天之公牛”,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 他不在意这天……啥牛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两人提出来,或者不提也没关系,他就会去,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 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将人类的文明吞没。 而且,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 这一次,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才将天之公牛杀死。 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只需要知道,过程十分惊天动地,最后,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不过,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 “是啊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 “给本王闭嘴。” “我不。” “闭嘴。” “多大的王了,幼不幼稚啊。” “……” 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 “——噗嗤。” 埃迪:“笑了,绝对有人在偷笑吧。” 吉尔伽美什:“可以老实交代了,恩奇都!你又在笑什么!” 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 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中间是埃迪,而此时,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 埃迪偏头望过去,忽然发现,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 “不要误会啦,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吉尔伽美什皱眉:“遗憾什么,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 恩奇都道:“嗯,是呀,真畅快,也真欣慰。” 他似乎藏着心事,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着实有些异样了。 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唔。” 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 没有再开口,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这就是默认了吧。 默认了心情不好。 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办法。 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他站不起来,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 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来,你喜欢的花。看一看,心情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 吉尔伽美什盯着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迪含含糊糊:“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放着放着就忘了,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 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而且,既然两个朋友都在,他也得公平公正,不能偏心——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 除了这些,埃迪也没有想别的,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 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 “笨蛋。” 埃迪:“等等,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 恩奇都偏着头,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 想说明似乎也不行。 因为,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他只是心里清楚,并且,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 “这个时候,送什么花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 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 他把嫩黄色、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 埃迪微怔,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而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也不能动弹了。动静若是大一点儿,这小花肯定得掉。 “真是坏心眼儿。” 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宠溺一般地默许了。 恩奇都也对他微笑。 然后…… 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就在他的眼中…… 破碎了。 第十章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 第二十四章 订阅率不够  第十二章 按照设想,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 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 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 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 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 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 那儿的人, 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 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 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 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 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 无论男女老少, 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 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速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埃迪的脸上。 埃迪就这么靠着他,凌乱的银发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坠到胸前去。男人还垂着眼帘,隐约与月光同色的面颊浮现出象征着酒意的微红,又让向来凌厉的面容软化。 “你这家伙,总算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不让本王觉得那么刺眼了。” 不知不觉间,王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在男人难得安静下来的脸上停留。 但是,他又在下一刻收回,目光微凛,继而转向前方。 恩奇都,就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第二十五章 订阅率不够  不过,在她真正见到那个人类的时候, 倒是想起来了一点点。 “那是不属于吾等诞生之地的异世来人, 虽然只是人类,但却拥有可与低位神比拟的实力。” “他不被法则束缚, 不被常理所限,就连人与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个人类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这样说的:“不要去管他, 不要注视他,在不影响你的骄傲与荣耀的前提下,可以将他纵容。伊什塔尔, 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创,那么那个有勇气对抗你的人类, 就只会是他。”“ 伊什塔尔最开始确实听了这个告诫。 在乌鲁克的神庙中,她同时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和那个人类。 就事实而言, 从异世过来的人类还要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一些,且容貌俊美, 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尔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当做没有看到别人,向一开始的目标吉尔伽美什求爱。 但, 乌鲁克之王的冷酷拒绝,却让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惨痛的报复, 看到了这个结果, 伊什塔尔非常满意。 虽然——杀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辈其实有三人, 但神罚降临时的宣告中, 却只提及了两人,对另一个人类只字不提,仿佛将他遗忘。 那肯定不是“遗忘”,而是刻意地将某个身份特殊的人从中略去。 伊什塔尔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就来源于此了,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类也践踏了她的骄傲。然而,正想着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报复回去,当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嚣张!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烂的尸体摧毁尚不重要,新仇加旧恨,女神的愤怒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她本应当将人类挫骨扬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巅的男人的时候,伊什塔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喜好美色,并且毫无原则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神色扭曲的狰狞从脸上消失不见,恢复平静的伊什塔尔是多么地温婉动人。她的一双美目望向埃迪,眼里盛满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头酥麻的甜美嗓音说:“你是埃迪,战胜了杉树林间的芬巴巴,打败了天之公牛,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的勇士。” 她还一步一步向埃迪走来,就如一个陷入爱情漩涡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个举动,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还知道,你喜欢美人儿。” “看,我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吗?我是远比人类,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贵的女神。你应当为我沉醉,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才对啊。” 没错。 伊什塔尔在勾引她之前还看不起的人类。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对于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一身气势冰冷得几近凝结的男人,别人都会心生胆怯,甚至更加难以直视他的双眼。 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的火焰正当炽热,也是他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时刻。银发金眸,银色是凝结的月光,而金色,却是从灵魂深处投映的光辉。 也就只有伊什塔尔,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杀气,而是男人的脸,和他所携带的宛如罂粟的吸引力,还有那名为人类的脆弱存在,所展现的惊人的生命之光。 真强啊…… 也真是美丽。 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即使飞蛾扑火也想将他征服。 伊什塔尔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暂时抛弃尊严被玷污的怨毒,只为让这个比太阳神的光辉还要耀眼的男人对她低下头颅,尽显谦卑。 埃迪看着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将诧异抹去,随后的他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道:“我不是已经赞扬过你了么,看来,你还不够满意?” 说她腐烂而丑恶,这句让伊什塔尔暴露的话,放在此时,效果便减去了大半。 伊什塔尔不在意了。 “我宽恕你。”她走近,眼里除了痴迷,闪动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心愿,我便宽恕你。”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埃迪问。 他像是随口一问,可伊什塔尔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 “成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够得到女神之爱的幸运儿,我会把权势和财富都赐予你。” 眼里的疯狂又扩大了,口中还在痴语:“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彻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闪烁不起扎人的光芒,永远只能注视着我。” 伊什塔尔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抚摸男人俊美的面庞。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埃迪时,埃迪的眼睑微垂,竟倾泻出一抹冷厉的嘲讽寒意。 “啊。” “要是只能看着你这张难看的脸,我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尔一怔。 时间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再经流转时,美丽动人的外表便轰然破碎。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一柄冰.枪无声无息地从伊什塔尔的腹部穿过。 “唔——” 女神的温婉神情也破灭了。 血尚未来得及涌出,冰.枪所带来的汹涌冲劲便狠狠地将她扎穿,并且携带她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撞进了不远处的神殿的废墟之中。 撞破废壁残垣的闷响接连传出,伊什塔尔不知撞开了多少层墙壁,才被冰.枪扎在最后一面石壁之上。 “怎么……可能……身为神的我,竟然会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异色瞳孔缩紧,伊什塔尔吐出一口血,面上一片扭曲。 “可恶……可恶的人类啊!你竟敢!!!” “不要搞错了,我本来就是来报仇的,有什么不敢?” 就像伊什塔尔之前向他走来那样,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废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听听你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废话。” 虽说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没抱有期望就是了。 将伊什塔尔刺穿的冰枪,并不是以往那样随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枪连巨蛇的皮都无法轻易破坏,更不用说神的躯体。他真正的武器,组成这柄弑神之枪的材料,就来自于他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右手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滑落,却没有径直没入地面。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长枪,不仅锋利如他自身的锋芒,更如同烈焰般鲜活夺目,仿佛要燃烧一切。 伊什塔尔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还是跟她刚才见到的一样,甚至还要灼热——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愤怒取代,完完全全变了心态。 “为什么如此愚蠢,为什么如此可恨——人类,就凭你,也想要弑神?区区人类……你还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过。已经晚了。从你伤害女神高贵的躯体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奠定了!” 伊什塔尔不仅是自然与丰收女神,还司管战争,实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说人类。 可是,当伊什塔尔猛地拔出血色冰枪,将自己同样是枪的神器握在手中时。 她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埃迪,可是,那个愚蠢人类的表现,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战胜她。 这是神与人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差距。 但,为什么!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犹豫地前进。 就算是在暴风雨中努力挣扎前行的小船所表现出的坚毅,也远远不如他,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类比。 因为,这个男人,从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气势压倒狂风骤雨,不畏惧伤痛,不畏惧死亡,那他怎么可能会退缩? “蠢货!竟然为与自己无关的蝼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为了吉尔伽美什?为了恩奇都?那也是两个蠢货,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尔这么怒吼着,显然还是无法理解埃迪的行举。 她肯定不能理解。 这场人挑战神——不,人试图杀死神的斗争,就此拉开序幕。 乌鲁克城的人们在远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声中四散崩裂。 石块坠落,神殿毁灭,其间似还掺杂着疑似天牛尸体的碎块。 一股寒风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王城,王没有给出任何交代,只让人安抚民众,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随后,以山体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冰霜冻结。无数道冰刃从半空坠落,却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尽了,而女神也终于怒不可遏地动了真格。 伊什塔尔最主要的武器,还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玛安娜。风神暗中前来,用风扯住埃迪的手臂,让精神早已抵达极致的他不由得一滞。 伊什塔尔便趁这个机会瞬移到天空,拉开了长弓—— “……” “……” 男人的身体被贯穿了。 包括心肺肾脏在内,血肉被高温融化,只留下上身几乎要让躯体断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 不能闭上眼。 不能闭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里,映入伊什塔尔松了口气后得意的脸。这时她从空中降落,像是为了欣赏男人此时的惨状,正离他越来越近。 “明白了吗?哈哈哈,终于要后悔了吧。正因为你——” 女神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烦……死人啊。” 男人竟然还能说完。 他计算着伊什塔尔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终于——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伊什塔尔的体内刺出无数道冰锥,那也是血的颜色,混杂了带有金丝的神血。这个女神平日再如何美丽,此时也毫无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么时候……混蛋!!!” 埃迪心说,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诉你。 如果来得及,他倒是想腾出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 先就这样吧。 暂时…… 他还是不能闭眼。 可是,紧咬起的牙关间,浑浊的血液不断地涌出,他却将之变成了一个嚣张到了极致,也张狂到了极点的笑。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是为了什么…… 哈。 “为我的挚友。” “吉尔伽美什,还有,恩奇都啊!” 此后。 他从半空坠落。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等冰慢慢融化,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不止是这片森林,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话音依旧傲慢,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迦勒底内, 头一次这般冷清。 虽然受灵子转移人数的限制, 和御主一同前往帕帕拉特异点的英灵并不算多,但却集结了堪称最强的战力。 毕竟, 帕帕拉特异点,跟之前的任何一个特异点都不一样。 冷清的原因可能是往日最是喧嚣的那几位都去往了特异点, 也有可能, 是受到了低落情绪的影响。 并非所有与目标人物关系匪浅的英灵都去了特异点, 妮菲塔丽和安塔希娅都留了下来。 妮菲塔丽自知实力不足, 自愿留下来照顾兄长。而安塔希娅是想去,却被御主等人强行拦了下来。 “不要勉强自己,安塔希娅小姐!我们知道你很心急,但是这份急切, 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离开迦勒底,请你相信我们, 一定……能让Lancer先生醒来!” 藤丸立香其实并不想阻拦。 因为谁都能想到,Lancer先生出事,把他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安塔希娅小姐必然心急如焚。 可是,被特异点牵连的人还不止Lancer先生和勉强还能够保持清醒的医生,没过多久,安塔希娅小姐也出现了与他们相似的症状。 她的“过去”也被影响了, 只不过程度似乎比前两人要轻。但即使如此, 让这个状态的她去往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的特异点, 还是太勉强了。 一开始, 安塔希娅当然不愿意。 但这只是发自内心的抗拒, 能在十几岁时便胜任执政官一职的女人绝不一般,再怎么被情感所影响,也不能忽略现实,更不能一意孤行,拖御主等人的后腿。 所以,她妥协了。 临走之前,藤丸立香终于松了口气:“太好啦。迦勒底有你们守着,Lancer先生交给你们了。” “医生,你也不要硬撑了!不管怎样,你不能再继续……” “不,和你想的相反,立香。这个时候,只能由我来……做你们的后援,尽一切可能,为你们提供帮助。” ——只能由我来。 当这个脸色惨白,在仿佛全身都被火焰灼烧的剧痛中下一刻就要摇摇坠倒的男人说出这句话时,声音仍不掩虚弱,但从那双向来柔软的绿眸中迸溅出的神采,却是无人可阻挠的坚定。 “至少在这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个时代。那里到底出现了什么异常,只有在第一时间亲眼看到,我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这……还能承受。在特异点顺利修复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这不是夸大,也并非逞强。 即使过程着实会伴随要让人类之躯破碎的压力和煎熬,但凭借从看似脆弱的躯体中爆发而出的坚不可摧的意志,他可以坚持。 毕竟,这是变成人类的罗曼唯一能做的事情。 一如既往的目标不变,人类与英灵都要为人类的未来艰苦奋战。但在这个基础上,又增添了一个新的动力—— 比起自己,他更不想看到爱人痛苦的模样。 不止是他,还有更多人,都怀着与他同样的想法…… 埃迪果然无法醒来。 由“过去”牵连而来的要将他的存在抹消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就算只看他此时所显露的前所未有的表现,便能知道究竟有多深多重。 即使心脏被捏碎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男人,在意识被迫陷入不知尽头的深渊后,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显得惨淡,仿佛蒙上了一层死灰的阴影。 持续流下的冷汗弄湿了鬓发,又从紧闭的眼睑上流淌而下。被汗水浸湿过后,眼睑变得近乎透明,已然能够看清那上面细微的紫色血管。 妮菲塔丽刚用湿帕子给他擦了汗,才出去没多久,新的汗水就又流淌了下来。还因为自带的冰冷至极的温度,让整个室内宛如罩上了一层冰霜。 “这样下去……” 她的心就像拧起了结,说不出有多难受。 收拾好情绪,妮菲塔丽带着新接的热水回来了。她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安塔希娅就在房间里守着沉睡不醒的男人,然而,妮菲塔丽这次回来,一眼看清房间内的情景,脚步却是微微一顿。 不知何时,房内多了一个人。 原本守在床边的紫发英灵退到了一边。虽是让开了位置,但她从后方直直落下的视线却完全说不上友善,就像是隐忍了许久,才趋于利弊,让自己勉强停驻在旁。 妮菲塔丽:“……” 她的视线在房内多出来的那个人身上停留了颇久,才迈开步子,如常地走了过去。 动静说小也不小,妮菲塔丽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但那人斜坐在床边,垂眸望着的依旧是下方,仿佛没有觉察到她的靠近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也许是因为,心神早已关注不到其余的任何事物。 藤丸立香等人应当已经抵达特异点了,可一开始前来求助的那位魔术师,却还在这里逗留。 “我只是想过来看看……虽然现在能做的微不足道,但至少,能让他好受一点。” 背对着负责照顾埃迪的那两人,花之魔术师将原本平躺着的男人抬起,轻手扶住他的肩,让他满是汗水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 从埃迪的脚踝生出的无数花茎向上缠绕,本来已经绕到了他的脖颈边,除了本就有的要将身体融化的炽热外,还带来了额外的窒息感。 梅林的紫眸中闪过了不知是不是自责的阴翳,眸色暗沉。 他扯断了还想继续往上攀爬的枝条,让零碎的花瓣掉落下来,有些许停留在男人敞开的衣领边。再用手把断碎的花叶拂到地上,梅林似是做了什么,如有生命的花茎生长的速度终于得到了减缓。 “唔……” 埃迪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从口中漏出了像是轻松了些许的声音,但又莫名显得含混。 注意到这个细节,梅林也松下了一口气,嘴角勉强勾起些微的笑意。但又太过于勉强了,反倒更像是苦笑。 “大概能够抑制一段时间……对不起,埃迪。” 埃迪当然不能回应他。 梅林唇边的苦笑再度浮现,他等了一会儿,才从男人的口中抽回自己变得血迹斑斑的食指。 他怪不得他。 因为忍受着常人哪怕一秒也受不得的剧痛,流汗只是难受之极的一种表现,在昏迷之中,埃迪几乎要发出痛苦的呻.吟。 可埃迪果然还是埃迪,那让梅林心疼不已的倔强又出现了。潜意识仍旧不让他发出如此脆弱的声音,于是,除了实在压不住的闷哼,他下意识地咬紧牙关,也就因为用力太大,身体还在不住地微颤,差点咬住了自己抵紧牙齿的舌。 梅林及时注意到了。 所以,在他将自己的舌尖咬碎之前,用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脖颈,手掌扶住爱人满是冷汗的脸,食指便顺势卡在了他的齿间,取代了已经血肉模糊的舌。 即使心里清楚,埃迪的恢复能力极强,就算舌头被自己无意识地咬断,不到几息时间就能恢复如初,而且,这点痛跟已将他折磨如此之久的剧痛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梅林也不愿意放任。 对梦魇来说,手指差点被咬断的痛楚不过是一点小事,况且,运气还算不错,也没有被咬断。 他的血,和埃迪口中本就在渗漏的血混到了一起,铁锈的腥味想来也格外呛人。殷红的色彩有一些进入了干涸的嘴唇的范围,却不显得突兀,反而让男人发白的唇色看上去更为正常。 ……也只是“看上去”罢了。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他人更是心知肚明的那样,不将位于特异点中的最大的问题解决,在这里做再多,也是杯水车薪。 亦或者,就算已经去往特异点的藤丸立香等人竭尽全力,对于事态发展的影响,也同样只能算作“杯水车薪”…… 才刚到“那里”,没有彻底掌握情况的他们,可能还不知晓严重性。 梅林知道得更多,但有很多事情,他不能说。 因为现在说了,不会有实感,反而会打击信心,而且,大抵也不会有人相信。 化为特异点,将会摧毁人类未来的特异点,与以往的任何一个特异点都不同。 即使是拥有千里眼的梅林,身为冠位Caster候补的魔术师,他竟然没有“必然会胜利”的信心。 不,根本用不上“必然”这个词。 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半……或许连一半都不到,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乃至于更少。 “那是一场,表面上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死局啊。” 没有经历死亡,那个时期的埃迪还未抵达最强的状态,作为人类“埃利克”的他,当然是可以打败的。 然而,成为人间唯一之神的“埃利克”,不·可·能·被·打·败。 这跟埃迪曾经的命运重合了,只不过,角色完全倒置。 只是人类的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杀死不了神,神永远处于俯视人类的至高处,纵使因为时代的变迁只能消失匿迹,也不会轻易被拉下神坛。 成为神的埃利克,毫无疑问,世间无人能够打败他。 除非有奇迹…… 不。 除非,从绝无可能逆转的绝境之中,抓住那个不愿成为“神”的男人给自己、给需要他存在的人们留下的唯一一丝“希望”。 虽然这么说大概会让别人觉得他实在是厚颜无耻,但,事实就是: 如果真有人能够抓到,那就一定是他。 “我们不想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质问你,在这个时候,也不想没用地拿你撒气……花之魔术师,梅林,请你告诉我们,间接导致了这一切的你,打算怎么做!” 不问他“打算如何挽回”,而是“怎么做”。 因为,已经无法挽回了。 “啊,我很想说——以死谢罪之类的。你们之中的某些人,应该恨得想要杀掉我吧。” “可是。”还将爱人抱在怀中的花之魔术师笑着说:“只能先说一句抱歉。就算是为了埃迪,我也得顽强地活着啊。” “只有我能够让他醒来。” 虽然要想让他醒来,得先跟一个厉害角色斗个你死我活,再突破重重阻碍,到达梦境的最深处,大概不死也是半残……就是了。 不过,就算知道前路几乎等同于绝路,也只能去。必须得弥补错误,还要,真正意义上的挽回爱人。 梦境什么的,可是梦魇的主场。 “在你身上,我做错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不过,还好。” 许是一时未能注意,又或是,就在她们面前的白发魔术师垂首凝望着怀中的男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温柔。安塔希娅和妮菲塔丽都没能阻止他再将头微微埋下,过长的白发轻垂在脸侧,略微遮挡住了这个带着花香与血腥气味的吻。 跟不是人类的他习惯性带上的温和的伪装不同。 可能从遇到名叫埃迪的这个男人的那一天开始,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用亲切的外表来掩饰自己无法融入人类世界、也不具备人类情感的梦魇,就无法自拔地陷入这偏执的爱恋中了。 不再是只在暗处投以目光、到极端紧迫之时才会出现的旁观者。 他逐渐被染上颜色,他不愿放弃追逐,他——越来越像一个“人类”。 “至少这一次……” “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 “灵子转移——成功!” “仪器数据无异常,时间确定为公元前1030年,降落地点为以色列都城耶路撒冷,预计偏差不超过……” “等……等等!突然之间检测到极其强劲的魔力波动,探查不到附近有英灵存在。不行,完全□□涉了,联络在同一时间被切断,与立香她们失去联系……这才刚开始啊……可恶!” 砰! 被强烈的不祥预感所笼罩,男人紧捏起的拳重重砸上忽然失灵的仪器上的响声。 不过,没有消沉多久,他很快就重新振作了——以难以想象有多可怕的毅力,勉强自己振作了。 “不管怎样……重新调整仪器,重新确定坐标,再一次尝试跟御主藤丸立香建立联系,如果这一次不行,那就再来,直到寻找到他们的下落为止。大家——咳……咳,拜托你们了!” 刚进行灵子转移就出现如此之大的意外,这是事先绝没有想到的。 本应该转移到耶路撒冷的他们,在降落的半途就被莫名而来的力量强行拆散。 实在是太过于突然,藤丸立香全程都是懵的,在这一个过程中唯一有的感觉,就是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然后,就被用力地抛了出去—— 被丢出去的时候,她还在距离地面大约有几千米的高空之中。 要把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刮掉一半的风呼啸而来,同时袭来的还有身体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再一睁开眼,一下子撞入眼中的穿过云层、似乎即将于大地亲密接触的恐惧顿时放大了数倍。 “哇啊啊啊啊啊——” 无法用令咒将随便哪个英灵召唤过来,幸好藤丸立香没有被这个恐怖情景吓傻,心理承受能力也早就被磨练出来了。 她急中生智,在自己像是陨石着地般碎成花儿之前,憋着一股气,卡好了时机,用出了妮菲塔丽小姐在那座荒岛上时教她的防护罩一般的魔术。 险而又险,赶上了。 及时撑开的罩子刚把她笼在里面,就与地面猛烈地碰撞,那尖锐的轰隆声在如此近的地方变得尤为震耳欲聋。 罩子只用了半秒就破碎了,地面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半径就有几米的坑。 毫无疑问,藤丸立香被这一瞬的震荡震得头脑空白,连自己被弹飞了出去都不知道。 直到狼狈而沉重地砸到地上,从四肢和腰腹传来的痛感袭来,她才艰难地爬起,发现了自己到底飞了有多远,顺带还发现了…… “……” “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十倍啊。” “……玛修?什么,连玛修也不在这里吗!话说,这里究竟是哪里啊,直觉告诉我这儿绝对不可能是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幽灵!” 藤丸立香,陷入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发现自己被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的亡灵包围、身边还一个从者都不在的大危机。 不过,即使是在没时间搞清楚这是什么状况的前提下,她也不会束手就擒。 抬手拔出剑——自从跟着三位亚瑟王学习剑术,她就开始随身携带武器了,毕竟Lancer先生说过,危急时刻,有时间念咒语放魔术召唤英灵,还不如一剑直接砍过去——橙发少女不顾自己还气喘吁吁,勇敢无畏地抬剑朝着扑向自己的亡灵砍去。 她这段时间的汗水没有白流,修习的结果已经比较明显地展现出来了。 把一柄长剑挥得生风,目前落单的御主少女硬是凭着自己的勇气和力气在亡灵堆中“杀”出了一条路。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觉察到这些亡灵跟之前在特异点遇到过的幽灵有什么区别,只觉得它们出乎意料的迟钝,好像比以前打过的幽灵更弱,只用剑一划,扭曲的幽蓝色影子就尖啸着消散了。 和迦勒底的联系又又又断了,英灵们也不在呼叫范围内,藤丸立香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最好的应对方法是留在原地,等待哪个离她最近的英灵过来找到她。但是,因为这些紧追不舍的亡灵,她又不能留在原地,只能咬牙,无可奈何地凭直觉选了一个方向逃。 不停地挥舞长剑。 汗水一滴一滴地顺着下巴掉落。 这四周的地面都是平整的,没有任何能够让她躲藏的遮蔽物,人们居住的房屋自然更不可能有。 藤丸立香的意志力又在遭受煎熬。 很是莫名——也不怎么合适,但她居然想起了之前和玛修一起误入骷髅海的经历。 那时候跟现在很像,只不过她拼命打倒的一个接一个扑来的“敌人”是骷髅,而不是幽灵。 其实也差不多啦。 在就快要绝望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如天神降临般救下了她和玛修。他的英姿,还有那仿若能让万物破碎的寒冰,都给了她极深的印象。 然而……现在和那时最大的区别大概就在这里了。 那个男人不会出现在这里再救她一回,反而是她要竭尽全力,哪怕豁出命去,也要把比自己强大了太多的他救回来。 “不管怎么说,感谢不知道现在掉到哪儿去了的亚瑟王们对我的魔鬼训练,回去一定要让卫宫先生给你们加餐——” “谁都救不了我的现在!只能!靠我自己了!……嘿呀!” 拼命砍着亡灵,拼命在越逃越觉得平坦得有些奇怪的“平野”上奔跑,在到达极限之前,藤丸立香终于发现了追着自己不放的亡灵似是刻意避开不敢靠近的方向,那里仿佛有让它们畏惧不已的东西。 很好! 她切换路线,玩命似的朝那边狂奔。 逃了这么久,一直觉得脚下踩着的“沙子”颗粒很大,十分地咯脚。天上还在飘雪,白色的雪花落到了她的身上,还不时随着风撞到她的眼前。 藤丸立香无暇去细看土地和眼前的“雪”。 “呼……呼……终于……是哪里吗?” 她终于到了。 大抵就是从越来越靠近这个地方开始,穷追不舍的亡灵们已经不见了踪迹。 但是,亡灵所带有的阴冷感消失了,藤丸立香还是很冷。 从口中呼出的热气,就在眼前冻成了霜,无声地跌落在脚前。 接触地面的双脚冰凉,不仅如此,这股冷意从脚底钻入身体,与血液一起流向全身—— 最终,似乎也将本还火热跳动的心脏冻结。 “……” “怎……么……” 她无法再靠近。 冰霜冻住了她的双腿,越往前走,前方的温度便极具下降,原本存在在这里的事物——不管是什么——都变成了无法融化的冰。 “为什……么……” “这——是?” 映入少女缩紧的瞳孔中的是一片茫茫的雪色。 还有一柄屹立在空旷冰原之中,仿佛直耸云间的寒冰所成的枪。 宛如神明降下的天罚。 在一击下轰然破碎、又被极寒之气封存的建筑,就在这里。藤丸立香想要寻找又没能在路上的寻找到的房屋,楼阁,宫殿……就在这里。 孤零零站在雪原之上的少女,显得多么地渺小。 透过以她的力量绝不可能破坏的冰层,藤丸立香看到了一个碎成两半的十字架。 十字架旁,还散落着尚未来得及开放的花苞。 突然间,藤丸立香明白了。 这土地的平旷,为何这寒冷冻到了心间,让她禁不住颤抖…… 以及——这些亡灵。 和家园一起消失的这个覆灭之国的国民,都去了哪里。 她明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3章 第二十七章 订阅率不够 那些花都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 生长在哪里?是不是距离乌鲁克十分遥远, 远到超出他曾经踏足过的土地。 不是因为他不想问,或者说忘记了, 相反,恩奇都始终都记在心里。只不过别的事情的重要性高过了他的问题, 才会一直耽误下去。 天亮了, 可埃迪和吉尔伽美什还没清醒。 包括恩奇都在内, 他们三人都喝了相当多的酒,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除了恩奇都以外的两个男人同时醉倒,以酒量为主题的比试到底没能分出胜负,打了一个平手。 求胜心似乎打一开始就包含在男人们的友谊之中, 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求胜之心而结识的。 到了这里, 吉尔伽美什早早地就不满于平民们畅饮的劣质酒水,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珍藏的美酒,据说只半杯就能让一名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晕头转向,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在人们的见证之下,王与他新结交的好友开始较劲似的痛饮, 彼此都不服输。 半杯就可以让人醉倒的美酒不过一会儿就空了一杯又一杯, 恩奇都的速度比他们慢一些, 刚抬起头, 就见那两人眼里毫无醉意, 只是面色有些微红,那股劲头反而越燃越浓,快要热烈地烧起来了。 “这酒不错,比我老家的——不对,这么一对比,我老家的酒根本就算不上酒,比水还要寡淡……” “哼。”王的轻哼没有什么意义,说起自己拿出来分享的美酒倒是不掩骄傲之意:“不要小瞧了本王的珍藏啊。” “再好的酒,永远藏在宝库中也是浪费。若是遇到配得上的人,本王也不吝于拿出来,痛快地喝个干净。” “配得上的人啊。”埃迪随意地把酒杯捏在手里,眼帘半垂,从嘴角漏出了一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说恩奇都和我咯?哈哈,我也觉得,我当之无愧。” 他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一点也不谦虚。 同样的台词换成另一个人说,绝对会起到让旁人觉得这家伙不自量力的不好的效果,可放在埃迪身上,就是有一种言之凿凿,并且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感觉。 “你们都很强大,不过,还是要比我差一点儿——哈哈哈,我可是最强的男人啊。” 好了,之前还在说他自信十足,才过多久,似乎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毫不客气地得意起来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眼,就算埃迪说的是事实,他,还有跟他并驾齐驱的恩奇都,确实比埃迪要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影响他借着酒意想要打击埃迪。 结果,刚打算开口。 恩奇都:“嗯,你比我们强。” 吉尔伽美什:“……” 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爽。 不爽的原因跟埃迪的实力是要比他强上一些无关,从他认可埃迪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高傲的王的承认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王忽然心情复杂,就跟恩奇都有关了。 吉尔伽美什很少注意什么细节,以他的性子,能赏脸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另眼相看就相当地不容易,更别说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隐约感觉,恩奇都身上出现了很微小的变化。 只不过,为某件模糊的事情愁死根本不是王的作风。很快,吉尔伽美什就径自起身,眉头挑起,同时还把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倒酒的埃迪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前半夜还在为王与挚友们的欢庆呐喊助威的人们要么早已经支撑不住睡死,要么就是灌了一肚子酒,趴在酒馆内的桌上呼呼大睡。 “埃迪,还走得动路么?醉了就醉了,可不要强撑。” “呸。”埃迪二话不说便站起,“不要强撑的是你,我肯定比你清醒。” “啧,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接着又叫起了一直就在他们旁边慢慢喝酒的恩奇都,“该换个地方了!这里实在是太狭窄了,本王喝也喝不畅快。” 恩奇都:“你们俩已经喝得很畅快了吧……” 他对喝不喝酒、换不换地方其实无所谓,但见那两人兴致高涨,便也赞同了。 于是,成为朋友没多久的三人回到了王宫。就在宫殿前露天的平台席地而坐,黄金雕琢而成的杯盏琳琅满目,散乱在膝前,月光就在杯沿流转。 前面提到过,恩奇都由于是人偶,怎么喝酒也喝不醉。 而吉尔伽美什和埃迪,就算酒量再如何惊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实际上醉人得很,这两人在前半夜彼此都不退让地拼命灌酒,能够撑到后半夜的现在,惊人之余,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于是,喝不醉的恩奇都就守在他们身边儿,先听到的是两个慢慢喝醉了的男人的酒语。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像样的,能够让你这样的勇士喝醉的酒——都拿不出来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次酒啊。因为要离开,临走之前,从已经没人了的村子里找到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麦酒——酸死人!大概其他地方有可以与你这个媲美的好酒,但是,说再多也是废话,现在不可能找到了。” 在酒量上面,他们分不出胜负。 对话是含糊的,没过多久,王似是不满地说了一句“乌鲁克有足够多的好酒,绝对不比你的国家的酒差”,而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就沉沉地闭上眼,睡着了。 埃迪也睡着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呢喃,也看到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恩奇都。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冲恩奇都笑了笑。 恩奇都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眸子,就是在这时候浮出了些许波澜。 “这又是为什么而笑呢?”恩奇都问。 埃迪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背靠着同样睡过去了的吉尔伽美什,银发和王的金发有一部分交织在一起,别说,编织出的色彩还挺好看。 恩奇都顿了顿,没有硬要把他们叫醒。 “睡吧。” 他轻声说。 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待。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最开始的——天光乍现。 不知何时,有一道黑影在头顶盘旋了半天,终于悄然降落。 恩奇都扭头,看到了喜滋滋地蹭到他身边来的卢卡斯。 这只鹰啊,在好看的人类面前就表现得格外乖巧,而且,大抵是知道埃迪总是要给它善后的,嘴里又叼起了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了恩奇都的手心里。 恩奇都:“这个是……唔。” 毫无疑问,等埃迪醒了,又要满城去找被卢卡斯抢走东西的无辜路人了,同样,卢卡斯又得被他揍。 可那是“醒后”的事。 现在,恩奇都还在等待他们醒来。 心里似乎悄然一动,掺杂了些许的无奈。他摸了摸卢卡斯光滑油亮、果然十分坚硬的羽毛,心想: 再等等。 “那个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事情就是这样。” “这家伙,一直跟在我身边儿的小弟。因为那天我让它自己去周围飞一圈,打探打探情况,所以你和吉尔伽美什才没有看到它。” 带着巨大阴影从天而降的鹰,此时已然离开了恩奇都,站在了埃迪的肩上。也就是男人身形强健高大,才能让这么大的一只鹰稳稳地落脚。 埃迪给恩奇都介绍完,就将矛头指向了“小弟”。 “喂,卢卡斯,胆子不小啊。在外面胡玩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找我,是不是又想被拔毛了?” 在这一对主宠——不对,埃迪说了是小弟,那这一人一鹰的相处模式就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兄弟交流感情的时候,恩奇都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 卢卡斯是一只相当神气的鹰。 神气不止体现在体型,外表那黑墨一般根根竖起宛若刀刃的羽毛,亦或者锋利得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身体的利爪。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虽然才见到没多久,但这个念头似乎打一开始就出现了,自此很难再掩下去。 卢卡斯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男人。 嗯…… 恩奇都:“啊,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岂料话音再轻,也被前一秒还在谴责自家的鹰玩忽职守的埃迪听到了。 埃迪:“和谁一模一样?” 卢卡斯:“噶?” 一人,一鹰,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 从鹰的小脑袋上自然是看不出表情的,但是,只要看它那对几乎和埃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珠—— 纯粹得容不下一丝污垢的金色,其间,似还隐藏着无法容人直视的光芒。 同样的眼神,放在鹰这里,就是作为天生狩猎者的猛禽自带的犀利目光。而若是镶嵌在人的眼中,那股霸道不变,反而更加气势逼人。 当然了——相同之处,似乎还是不止于此。 恩奇都仍在沉吟。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得到一些头绪了,但又一时很难组织好语言来形容。 恰好就在这时候,埃迪没等到恩奇都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说,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那也就是恩奇都之前问起的事儿。 “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灾祸’?指的就是这家伙,卢卡斯这个笨蛋对吧?” 他转过去,询问还没有散去的那几个城民。 显然,埃迪问起来时相当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但他刚一开口,本就对他的突然而至面露紧张的人们神色顿僵,第一时间埋头不与他对视,此后,更不用说要回答了。 埃迪:“……” 面对这一情况,埃迪也开始无奈了。 不过,他无奈的原因,不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他要是能够意识到就谢天谢地了,而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受到欺负的债主们不好意思开口,当着他的面数落卢卡斯的罪状。 “好吧好吧,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 自家小弟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最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老老实实站在埃迪肩上的卢卡斯突然高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直冲云霄……嗯,只差一点点就真的冲上去了。 它的速度快,埃迪的反应比它还快。 眼睛不眨,甚至连表情也一点没变,埃迪直接伸手抓着卢卡斯的爪子,把试图逃跑的卢卡斯硬生生拖了回来。 卢卡斯:“噶!噶!噶!!!” 这声音既尖锐又凄凉,透露出卢卡斯内心强烈的想要离埃迪越远越好的期望。 然而,埃迪一边骂它:“笨蛋!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地方不是老家,不要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就带走!你是鹰还是龙啊!”一边将就着抓住爪的姿势,倒提起卢卡斯,把半人多高的鹰抖袋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甩。 卢卡斯不甘的哀鸣还在继续,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天……呐……” “这么多东西,都被它藏到哪儿了?” 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似是有无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卢卡斯的翅膀下面抖了出来,里面有小花环,手镯,布绢,石板的碎片……总而言之,什么小东西都有,共同点在于,它们要么做工精致,要么花纹好看,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 卢卡斯的翅膀底下显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但事实却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被埃迪甩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含了不能直接丢到地上的易碎品,一个小小的罐子最后被抖落,在它凄惨地落地开花之前,埃迪及时地将它捞在了手里。 埃迪的脚前一片凌乱,不仅喜欢美人、还喜欢抢走一切以鹰的眼光觉得好看的东西的卢卡斯挺着脖子,摆出一副倔强到底爱咋咋样的强硬姿态。不说别人,反正恩奇都注意到了之后,不禁多看了它——和他一眼。 埃迪:“……” 短暂的沉默。 就目前看来,埃迪的神情已经非常严肃了。 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当他抬起头,看向在恩奇都来前就聚在这里议论卢卡斯的罪责的那些人时,人们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明明占理的是他们这一边,可完全说不出话。就像是下一秒,这个眼神恐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就会狞笑一声,把他们全都—— 全都…… “抱歉,实在是抱歉。” 欸? 眼神恐怖的男人发话了,但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 埃迪也不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卢卡斯那几根漂亮的、但不知为何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尾羽(由此可见,它已经是惯犯了)。 “卢卡斯就喜欢收集看着漂亮的东西,一不留神让这笨蛋跑出去,结果就是这样——对了,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在哪儿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他把每一样小玩意儿的主人都挨个找到,手里还提着垂头丧气的卢卡斯。 左邻右里嘀咕的“灾祸”,那神出鬼没抢走人们身上、手边等等地方的东西的黑影,真面目就是一只头脑单纯的鹰。 恩奇都一路跟了上去,便发现,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还很多。 就比如说,埃迪找到那些人,并不是去还东西的。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大把金币——就跟卢卡斯能在翅膀底下藏住那么多东西一样奇怪,用一枚金币去换原主人所有的,实际上一点也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亏本的交换,可埃迪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吃了亏。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斥责卢卡斯的同时,把所有被卢卡斯顺走的东西都名正言顺地换回来,重新塞进笨蛋小弟的翅膀里。 然而,这吃亏的交换之路,就从大白天一直走到了天黑,他的举动也自然吸引来许多好奇的人围观。 最后的最后,埃迪是跟被卢卡斯抢走了最心爱餐具的苦主大叔谈笑风生地走出家门的。 他仰头一看,看到了正暗的夜色。 “这时间正好。”大叔红光满面,虽然鉴于身高差异,他几乎是被比他高了半截的埃迪架着在走:“小伙子,走!去酒店喝一杯再说!” 埃迪一口答应:“好啊,我还没喝过你们这儿的酒呢。” 不过,在自来熟地去酒店之前,他还叫住了一个人。 “你也一起吧?” “……” “哦,还有熟人吗。”大抵是夜色太暗,长发白袍的恩奇都面容不清,看起来更像一个女孩子,大叔直接误解了:“小伙子,那是你心上人?” “是啊,还在追求过程中的心上人。” 在这个角度,只有恩奇都看见了埃迪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丝笑意并不重要,只要看到他那满是深意的目光就足够了。 恩奇都张了张口,结果却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当时并没有出言反驳。毕竟细想下来,埃迪说的确实是事实。 然后—— 他就真的跟着埃迪去酒馆了。 那一晚,简陋而热火朝天的酒馆,气氛喧腾。 因为,在酒馆内的灯光照射下,乌鲁克人民立即就发现了和某个眼生的银发男人一同迈进酒馆大门的绿发少年是恩奇都。 而且,不久之后,又有人来了。 人们抬眼一看,差点把杯子给摔了。 他们敬爱的吉尔伽美什王,居然屈尊来到这等平民聚集之处—— “嘿,吉尔伽美什,你的酒量如何?” “又要来比试么,本王倒是求之不得!虽然是在这样的地方……算了,有本王的两位挚友在此,只限于今夜,就让我尝试一下庶民的酒和夜晚吧。恩奇都,你就不要——” “不要什么。你才是不要小看我啊,吉尔。” 恩奇都说着,也举起了盛满略带谷物残渣的酒液的酒杯。 然后,一饮而尽。 人偶的身体与人类不同,所以,喝得再多,他都不会喝醉。 到了这个时候,恩奇都终于想明白,埃迪和卢卡斯的相似之处要怎么来描述了。 他是很桀骜,但同时,又相当地不拘小节。 他也确实引人生畏,可离得近了才会发现。 ——这个男人,有时冷得刺骨,就如他惯用的冰。而大多时候,让人不自禁退缩的原因不是外漏的锋芒,而是,他的耀眼。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4章 第二十八章 订阅率不够  按照设想, 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 也无比高兴的一天。 虽然说,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 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 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 “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 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 “老家”完全是冷冰冰的, 那儿的人, 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不是完整的人。 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 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 乌鲁克就不一样。 论事实而言,乌鲁克就是跟他的“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人, 也跟“老家”的人完全不一样。 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但脾气对他的胃口,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舒展筋骨。 乌鲁克有恩奇都,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 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 就更好不过了。 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 无论男女老少, 反正通通都很弱小。但不知为何, 他觉得,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值得让他喜爱。 他能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其中有好奇,有尊敬,还有别的什么——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就算此前没有经验,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并沐浴其中,昂然地前进。 现在,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埃迪想着,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按捺不了多久,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 求完婚——肯定能够成功,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 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得拉上挚友,带上爱人,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 没错,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 “恩奇都,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吧。” 那个时候,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 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真是格外地好看。 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美”不同的美感,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更有婉转地柔情。 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他真的爱上了他。 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确实爱上了他。 之所以是“几乎”,便是因为,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 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包括男人自己在内,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 “不要。” “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我……等等,你说什么?” 埃迪愣住了。 埃迪惊呆了。 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 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但是,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他默默地欣赏(是这样)了一下,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抱歉。” “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 埃迪再一次惊呆了。 “为什么啊?!” 恩奇都心想,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 他喜欢他。 他真的很喜欢他。 但那只是“喜欢”,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此后,便产生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真是单纯啊。恩奇都终于明白了,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 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完全无法阻挡,最后果真成功了,但导致的结果,却并不那么完美。 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因为,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确实被触动了,也确实被融化了——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 “笨蛋。” 埃迪正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可这时,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 ——笨蛋。 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没过多久又落下。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 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不甘心地追问:“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恩奇都:“嗯。” 埃迪:“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 恩奇都:“不了。” 埃迪:“…………”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埃迪险些被砸懵了。 以他的性格,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 可此时,他仰头,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竟出乎意外地——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也并非显露出生气,或是冷漠。 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 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埃迪看得出来。但与笑意并存的,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埃迪才微怔地确定,恩奇都是认真的。 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也就是说—— 他被相当认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等等,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我还是得再问一句。” 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做朋友总行了吧。第一要好的挚友……位置已经被占了啊,那,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 他一说到这里,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算了,吉尔会生气的。只要是朋友就行了,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 “……行吧。” 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埃迪这次没有去追。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在郁闷。 想不明白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往地上一躺,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气氛很好。 明明他感觉得到,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而且,恩奇都—— 唔,该怎么说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埃迪,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笨蛋”之后的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 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率先地苏醒了。 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 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 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埃迪过去,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 可是,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哦,是神。 祭典的期间,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 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神婚”,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 然而,这一次,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于是,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 埃迪这一过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毫无疑问,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身材更是曼妙动人,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 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也不包括埃迪。 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神色似是僵了一下,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 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 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 “少自取屈辱了,伊什塔尔,本王对你这样的荡/妇,一根手指也不想碰。” 伊什塔尔大怒:“什——” 埃迪为挚友鼓掌:“拒绝得好!” 伊什塔尔:“……” 最终的结果定然是,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她的离开,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如约开始彻夜痛饮。 埃迪真的是在“痛”饮。 给肺腑带来强烈灼烧感的烈酒就像白开水一样,被他毫不停歇地灌了一瓶又一瓶,吉尔伽美什的速度被他完全压住了。 “怎么,终于被恩奇都抛弃了?”王一开口,就是比刀子还扎人的语言。 埃迪一口酒喷出去,之后用袖子把嘴一擦,不高兴地瞪了过来:“你这早有预料的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啊!” “那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么。”吉尔伽美什哼道:“你太小看本王的挚友了。那家伙,虽然最近变得有些……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埃迪:“敢说清楚点吗你们,全都含含糊糊的,烦死人了。” 只是,就算如此,负面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仅仅是有一点点烦躁而已。 喝喝酒,仅有的烦躁也开始消散。 埃迪干脆一把搂住了吉尔伽美什的脖子。 “唉——今天,我被恩奇都拒绝,你倒好,是把别人给拒绝了。有点不爽……不对,太爽快了!那女人看着就很不顺眼。来来来,陪我喝到天亮!” 吉尔伽美什没有拒绝。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埃迪的脸上。 埃迪就这么靠着他,凌乱的银发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坠到胸前去。男人还垂着眼帘,隐约与月光同色的面颊浮现出象征着酒意的微红,又让向来凌厉的面容软化。 “你这家伙,总算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不让本王觉得那么刺眼了。” 不知不觉间,王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在男人难得安静下来的脸上停留。 但是,他又在下一刻收回,目光微凛,继而转向前方。 恩奇都,就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她当然没有死,好歹是神,还是一个高等的神,刺体而出的冰锥再锋利也要不了她的命,就只是看上去尤为狼狈而已。 但是—— 这份屈辱,从此开始再也无法洗清! 就结果而言,没有任何改变。 人不可能战胜神,伊什塔尔确实立于上风,而那个人类,若不是因为他那特殊的体质,早就应该死了。 可在五脏六腑被烧了个干净,被声嘶力竭的女神从岌岌可危的山巅击落之时,无知而狂妄的人类竟然还在嘲笑她! 让她不喜的那双金眸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炽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恐惧”二次,他将所有的愤恨聚集起来,这股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伊什塔尔不自禁地在心头买下惊惧的影子。 “不行……” 冰锥全都破碎,血迹斑斑的伊什塔尔怒喝道:“不可能放过你——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让你享尽残酷的折磨!” 伊什塔尔想要追上去,然而,之前暗中帮了她一把的风神却在这时现身,严肃地阻止她:“够了!伊什塔尔,你难道忘了你父神说过的话?”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视他,把这个人类漠视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伊什塔尔怎么听得进去,她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她又拉开了弓,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正好望见一只黑鹰飞来,接住了随着山石一同坠落的主人,就要朝远处逃离。 一声铮鸣。 金芒所化的光箭带着极大的气势破空而去,一瞬过去,眼看着便要射中那一只鹰—— “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不仅只发出了这一次攻击,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击就要袭去,一道愠怒的女声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击射中了鹰的一边翅膀,顿时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价,而第二道却因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时赶来的是另一个神明。 她是宁孙女神,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的亲生母亲。 少有神明会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像伊什塔尔这样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毕竟,连伟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终居住在最高层的天空,从不离开。 神需要人类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以人类城市的保护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庙中展现神迹。 吉尔伽美什的诞生,其实便是神的一次尝试:让拥有神血、理应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为人间的君主,同时也是神的代言人。 宁孙女神与前一代乌鲁克王生下吉尔伽美什,没有在人间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虽说吉尔伽美什后来的表现跟众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更没有起到纽带的作用,女神仍旧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时时在孩子陷入困境时为他解围。 这一次,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宁孙女神阻止了伊什塔尔,并在伊什塔尔没能察觉的间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断了一半翅膀、凄惨地往下掉的鹰,并把它丢到了远离乌鲁克的地方。 “我最疼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啊,你快调转方向,朝着西边去寻他。” 她也将声音暗自传递到了吉尔伽美什那里,说罢,心中不由轻叹。 从无可探求的异世而来的人类,才来了多久,就做出了连神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女神无法想象,此后是否还会有更加惊人的事发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被他连累。 但是……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吉尔伽美什找到埃迪时,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耸立的一块嶙峋巨石下。 夕阳的昏黄光线像是掺杂了名为沉痛的晦暗颜色,与干燥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而巨石所投下的阴影,却将背后的男人整个覆盖了进去。 这么暗,连那么扎眼的血的颜色,都不明显了。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觉得帅气总是戴着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中间只有寥寥的血线牵连,看上去只会觉得恐怖。 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乌黑的印记还在向下弥漫,将脖颈染上了同样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总像是永不熄灭的光终于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会展露出的柔软。 “让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过来,让你躲远一点不要来捣乱的时候,你小子又来了……卢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不知是不是重伤濒死的缘故,他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跟话的内容严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妈除了壮实,会耍小聪明,藏点小东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鹰啊。” 他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决定报仇之前,埃迪就吩咐卢卡斯老老实实地待在乌鲁克,去陪着吉尔伽美什也好,去撒欢,去偷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乱跑。 他会回来给它收拾烂摊子,把被它偷走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最开始,埃迪只是因为这只鹰难得地通人性,或许能够给他做做伴,才将它带在身边,卢卡斯这个名字还是随口取的。 可那时的他哪知道,卢卡斯确实通人性,但本质却是极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没少做欺负小动物捉弄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 除了拔掉卢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纵容它,毕竟这不是宠物,是他认的小弟。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他的纵容上。 卢卡斯跑来了,将他放进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儿的空间里。所以,伊什塔尔的攻击没有一丁点伤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这里。 “……” 直到这时,不听话的鹰才蜷缩起了爪子,听话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为少了一边翅膀,它就像忽然间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鹰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训斥它,但不仅是他没有力气,卢卡斯也没有力气了。 鹰最后动了动,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从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埃迪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猜得出来。 卢卡斯抢走了许多亮的、美丽的东西,其中也有相当珍贵的宝石。 几乎所有东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货跟原主人交换,就只有一颗蓝色的宝石,他没能找到原来的主人。 “非要我这个大哥反过来对你这个小弟道谢才甘心吗……混账。” 埃迪闭上了眼,从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极低的话音。 另一边——王在这里,已经驻足了颇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打断一人一鹰最后的道别,在这一期间,吉尔伽美什的目光始终停顿在男人的脸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为了卢卡斯,这个骄傲的男人暂时解下了自己从不收敛的锋芒,让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审视他的面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5章 第二十九章 订阅率不够  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 目的顺利达成。 虽说中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 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蛇怪死后, 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姑且还能看得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 等冰慢慢融化, 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 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 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 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开始皱起:“蛇毒把泥土污染了,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 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 根据之前的观察,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 虽然想要斩杀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 如果再等一阵,让冰全部融化, 不止是这片森林, 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 “哼, 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开口了, 话音依旧傲慢, 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唔,不行。” 埃迪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吉尔伽美什:“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 埃迪:“魔术?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 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论其造诣,还相当地不凡。 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魔术,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 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 话说回来,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埃迪托着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 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埃迪就冲天空高喝:“快点下来,卢卡斯!” 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一路都在上面飞着,不肯露面。 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就算不高兴,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头顶狂风席卷,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 而此时,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 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尸身、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头,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它从冰山之巅掠过,并没有触碰到冰块。 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术?” “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埃迪也不掩饰,直接就道:“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让卢卡斯丢掉。” 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来。 埃迪,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 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 诸如他总是说起的“老家”究竟在哪里,他的背景,实力……种种都尚未清晰,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与本王一战,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对于埃迪的来历,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 埃迪摆摆手:“你不也一样嘛,谁也别说谁。” “不过。”他又说:“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我也奉陪。” 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接下来,他们总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 他跪下,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 “暂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幸好,春天已经到来了,你们还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尔伽美什也接口,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等我们回去,春祭也要开始了。” 埃迪:“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么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 听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仅穿得这么奔放,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 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好歹是个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 对此,他只能表示:“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文化差异吧,我——越来越欣赏你们了!” “嗯,到时候一定得去……” 猛然间发现,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 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埃迪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 埃迪:“……” 毫无疑问,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够理解。 曾经显露过的、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险些压抑不住,把其实没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所以,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没有咬到舌头:“吉尔伽美什,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 “祭典有什么有趣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埃迪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他就是小说的主角之一。但事出意外,这本小说坑了,书的世界由此支离破碎。 埃迪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拍拍手走人,去了另外的世界逍遥自在。按照设定,全世界最强的他要向全世界最美的人求婚,但是,很可惜,最美的没找到,只招来了一群不怎么美的“小弟”。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那鸣叫之声穿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曾经的主人耳边响起,是最后赶来的别离的悲曲。 “……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怔住了,俊美宛如神祇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王所不应当展露的悸痛。 在这一刻,法老王猛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他还是“留”了下来,用的是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 让男人愿意停留的人,却不是他奥兹曼迪亚斯。 最后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亲眼所见。 “恩……” “恩奇都……” “恩奇都?!” 身旁之人带着疑惑与焦虑的呼唤,让绿发的英灵猛地回神。 “啊,对不起。” 他回过头去,嘴角仍旧带着歉意的浅笑。但那丝笑意不但不真实,甚至无法映入眼中。 那是冰冷,又是悲伤。 因为,恩奇都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像是与他的笑容一般冷漠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流下。 “我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位故人……” “他已离我而去。” 埃迪死了。 没什么可供人猜测的理由。 单纯因为他想死,而且,他自己开心。 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谁,喂!他死都死了,还想让他怎么搭理? 关于这个男人死后的故事。 在讲述之前……还是,先倒回来,倒转到一切开始之初吧。 慢慢地说来,或许更容易让你们理解。 恩奇都最初遇到那个人时,是在一片杉树林。 虽然说是杉树林——但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层层林立的树木,只有树木的躯干枝叶所化作的漆黑灰烬铺满了地面,让晚来一步的他们踩在了脚下,发出不少咯嘣碎裂的声音。 之所以是“他们”,很简单,恩奇都并非独自前来。 他的好友,所身处的这个国家最强大,也最尊贵的男人,吉尔伽美什也与他同行。 有一个震撼全国的消息早早地传入了耳里。 这座杉树林中有一只魔兽,名叫芬巴巴。它强壮,凶猛,吼声便是洪水,张嘴喷出烈火,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人一命呜呼。它就是这片树林的守护者,人们畏惧它,绝不敢靠近。 吉尔伽美什准备以护佑人民的一国之主的身份去讨伐芬巴巴,恩奇都自然要帮助他。 他们的决心非常坚定,可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一时竟然没瞧见芬巴巴的踪迹。 “除了灰烬,还有……冰渣?”恩奇都观察得仔细,弯下腰,捡起了藏在黑色污迹中的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呢。” 恩奇都刚刚说完,身边的吉尔伽美什眉头微皱,目光直直地深入还有未被火焰焚烧的杉树屹立的地方:“在里面,我们顺着痕迹往前走。” 原来,地面还留有无比清晰的痕迹,像是激烈打斗后不断移动的凌乱脚步,以明显的趋势向前方延伸。 两人也不拖延,径直地奔向树林的深处。果然不出意料,深入了一段距离,那不知为何会这般小的动静,终于钻进了耳里。 “哧——” 就是这种,像是尖锐利器穿破坚硬的皮肤,猛地扎入什么巨物身体之内的奇怪响动。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树影之后清晰的画面映入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眼中。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芬巴巴……” “已经被杀了?等等,这家伙——” 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画面啊! 正是芬巴巴的魔兽本应如小山般高大,在人类的讨伐下展露出嚣张的爪牙。而此时此刻,山石却无力地垮塌了。 芬巴巴轰然倒下,同时压倒了不知何时被冰冻成冰柱的数棵杉树,一时间,冰柱也破碎成了冰渣。 它的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柄长/枪,热血如利箭般射出,似是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然而,就在这里。 就在小山般的芬巴巴的尸体旁边,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后来的他们。 血柱喷洒下来,他刚好回过了身。 带有腥味的鲜血只有些许打湿了男人披着的雪白斗篷,还有几滴飞散的血珠,侥幸溅到了他同样披散着的头发。 银发。 转过头来,显露出的脸不算重要。因为,不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注意全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打量了这个人一番,被抢走猎物的愤怒竟然烟消云散。王兴致盎然地开口:“外乡人,你的枪,不要了么?” “啊。”外乡人回答得很是无所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化了吧。” 他的枪,是由冰所凝结而成的武器。 出奇地坚固,也出奇地锋利。 冰晶所融化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向下滴落,也更加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芬巴巴还在流淌的血液中,最终,血与水全部浸没进脚底昏黑的土壤之中。 不等吉尔伽美什再开口,这个外乡人就自己说了话。 “唉,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恩奇都问他。 “这头怪物的力气还真是大,为了让他安静点别到处喷火,我把他拖到这里,用力过猛,把两只手都弄断了。” 确实。仔细看就发现了,男人的胳膊以颇为奇怪的姿势垂在身边,即使又有大胆的血珠飞溅到了他脸上靠近眼睑的眉间,那血珠缓慢地顺势流淌而下,也没有抬手去擦。 只不过,手断掉了,跟“可惜”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大概需要半天才能痊愈。” 在两人——主要是恩奇都诧异的目光中,男人笑了起来。 如上所述,就算断了双手,他的笑看起来也张扬得不行。再配上那双似乎比头顶正照耀着他们的阳光还要明亮的金色的眸子,顿时更加——嚣张。 他来到了恩奇都的身前:“在那之前,我只有再等一阵,才能把最美的花束捧到你眼前。” “美丽的人啊。” 多么深情款款。 暂时用不了手也没关系,他就微微低头,目光闪动,朝眼前这个美丽得宛如兰花的少年笑。 “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啊,嗯?”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 “本王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杂种,在说什么蠢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