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沙场枭雄志》 正文 第一章 辽东有虎还在长 徐子东的父母三十年前到了大齐辽东定居,据说祖上是大楚江南一带的名门,不知怎地突然辗转千里,来到苦寒之地辽东。 徐子东本有个哥哥,可惜早夭,令的徐母悲痛万分,差点撒手人寰。幸得徐父家财丰厚,不计血本,才救回一条命,却落下病根。 十八年前徐子东出世,徐母不堪病痛折磨,产后出血而死。徐父悲伤,欲随妻而去,却被襁褓中的徐子东一声嚎哭惊醒,没能拔剑自刎。 徐父虽有心随妻同去,无奈怀中孩子尚幼,于心不忍,只得安葬爱妻,独自抚养孩子,取名徐子东。 徐家在江南不知做的什么营生,攒下一份偌大的家业,徐父徐母初到辽东,便买下不少田地,依着这些田地,修建徐家庄。 周围贫苦人多,多有到徐家庄做工糊口,年下来,便聚起了小三百人,多数依着徐家为生。 徐母辞世,徐父终日不乐,大小事务一概不问,亏的徐父从江南带过来的老管家唐先生,忙里忙外,徐家庄才不至衰败。 春来秋往,转眼十八寒暑,徐父终于还是随妻而去。 约莫是记恨徐子东夺走爱妻性命,徐子东自小便不得父亲喜爱,十八年来父子二人形同陌路,交流甚少。对于父亲的离世徐子东不甚伤感,彷如死去的不是至亲,而是从无交集的陌生人。 然而徐家庄上下对于徐父的离世很是悲痛,管家唐显更是悲痛成疾,卧床不起。 徐父不管徐子东,从小到大,只有唐显对于这少年关爱有加,如同亲孙子一般疼爱。平日里徐子东也与唐老爷子亲近,自三岁起便管唐显叫爷爷。 眼见老爷子重病,徐子东焦急万分。 这一日徐家少庄主坐在老爷子病榻前,看着躺在那里的老爷子,心中忧伤。 唐老爷子面白无须,自打徐子东记事起就没见过老爷子留胡子,那说话声音也是阴柔如女子一般。 老爷子看着这个曾经骑在他脖子上撒尿的少年,柔声道:“子东,爷爷不知还有几日好活,有些事也是该让你知道了,你母亲去的早,少爷又不愿与你说,眼下爷爷若再不告诉你,那这成年往事便只能带进土里了。” 徐子东身材并不高大,却也不是小个子,年虽十八,无奈面相老成,二十五都有人信。 母亲早逝,父亲不管,打小就在徐家庄摸爬滚打,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熬鹰走狗,骑马射箭,却当得娴熟二字,跟着走江湖的镖师学了些庄稼把式,外加有几分蛮力,平素仗着膂力过人,又有徐家庄少庄主的名头护身,在徐家庄没少欺男霸女。庄里人多是敢怒不敢言,却是打心底里希望这恶霸能被江湖侠客收了,不再为祸一方。 长相老成,心智却不老成的徐子东拉着老爷子的手轻声道:“爷爷你说,孙儿听着” 唐老爷子用尽力气轻轻拍了拍徐子东的手道:“子东,自打我随你父母来这辽东,已然三十年了,你父母都是大楚名门,当年大楚大乱,河东王起兵,你爷爷徐飞将乃河东王麾下第一猛将,他自知河东王志大才疏,非是明主,但河东王于他有恩,你爷爷不肯背主,又不想徐家断了香火,便让你父亲离开大楚,来这辽东祖地。 你母亲本与你父亲有婚约在身,少爷去退婚时,陈家小姐却抛开家族随你父亲来了辽东,没两年便有了你哥哥,只是他命薄,没熬过冬天。如今少爷去世,徐家便只有你一人,往后你便是这一家之主了。 你今年十八,辽东偏远蔽塞之地终不是大丈夫终老之所,倘若你想做个庄稼汉子,也就罢了,可徐家累世为将,江南望门,何等威风?怎能如此没有出息咳咳!”唐老爷子说的激动,不由咳了几声。 徐子东急忙跑去倒了杯热水,送到老爷子跟前,正想喂老爷子喝水。 唐老爷子却摆了摆手继续道:“子东,爷爷不勉强你非要去做个大将军,大英雄,可男儿在世,不立功名,岂不白来这世上,徐将军于我有活命之恩,我不忍看他后辈庸碌如此。你父亲床下有个箱子,里面有你徐家祖上留下的兵法剑诀,还有一把剑,拿着它们,去外面看一看,不要窝在这徐家庄做个土财主,那不是你徐家男儿该做的事。” 徐子东本无大志,王侯将相于他不过是浮云,在他心里,鲜衣怒马还不如趴在墙头偷看姑娘洗澡有吸引力,可是唐老爷子眼见不活,他也不愿让老人家伤心,只得连声称是,内心却是不以为然。 孝敬归孝敬,可是人各有志,这些事也是勉强不得。 唐老爷子看出子东的敷衍,心中酸楚,却也没有说透。只盼着这少年有一日能幡然醒悟,不要弱了大楚徐家的名头。 徐子东顽劣,早年曾不忍见老爷子孤独一人,想要带人抢徐家庄那年近六十的老寡妇给老爷子续弦,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差点逼得那为亡夫守节的寡妇悬梁自尽,引得庄里天怒人怨。 好在老爷子出大力气摆平此事,不然那些庄人早就把徐子东拉去见官了。 此事虽然荒唐,却也是徐子东的一片孝心,老爷子也没有多加责怪,只是告诫徐子东,莫要做那些出格的事。 离开老爷子房中,闲来无事的徐子东叫上发小兼义兄杜从文出去打猎。 提弓背箭的杜从文长得人高马大,北地男儿本就在身高上俯视天下男子,那杜从文比之北地青壮还要来的“高人一等”。 若是把杜从文放在蜀中江南一地,寻常男子想要扇他杜从文的耳光,还得垫一块石头,跳起来才够得着。 前些年杜从文一人一刀独自杀死一头黑瞎子,在这方圆几十里名声大噪。 杜从文的老爹去年辞世,母亲早年被一伙土匪劫去没了音讯。杜从文比徐子东大三岁,老爹在世时托人说了媒,娶了妻,说起来这杜从文娶妻还有子东的功劳在。 杜从文家贫,那姑娘虽然和杜从文有情,无奈家中不同意她嫁给穷小子,是徐子东求着父亲收了杜从文为义子,还把从三岁起就攒的钱拿出来,又偷了唐老爷子大三十两银子一并给了杜从文。 杜从文带着徐子东给的银子去求亲,姑娘娘家看着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又听说是徐家庄庄主的义子,二话没说,第二天就把女儿送过了门,这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人高马大,看着憨憨傻傻的杜从文心里有杆秤,记得谁对他的好,打那以后徐子东让他往西,他就不会往东,徐子东让他去抢寡妇,他就去堵寡妇的门。 只要是徐子东想的,他杜从文都愿去做,在杜从文眼里,义弟的事比自己所有的事都重要。 两人直到中午,都没遇到啥猎物,杜从文拿出干粮,与子东分吃,边吃边问:“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好?” 早就饿了的徐子东将那干粮囫囵吞下,没有半点斯文可言,一边吃一边道:“不太好,也不知熬不熬得过冬天。蚊子,给老子拿点水。” 徐子东一直叫杜从文蚊子,从小叫到大,杜从文也不介意,现在虽然成了义兄,依然没当哥的觉悟,从没有想过要树立大哥的威严。 蚊子拿了块肉和水一起递给子东道:“东子,我家婆娘要生了,赶明儿找唐老爷子取个名儿,唐老爷子看到我儿子,没准一高兴病就好了。” 徐子东接过肉干和水讥讽道:“就你这模样,你儿子能好到哪去?万一我爷爷见到,把我爷爷吓到了,那才不好,等你儿子出生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了?” 徐子东这话却是说的有些违心,杜从文的样貌比之徐子东要好看许多。 “我老杜家九代单传到我这,老子传下去不是儿子怎么行?不说这事儿,我爹前年就差点去了,当时义父和你帮我娶了媳妇,一喜庆,我爹的病就好了,东子啊,你也该娶个婆娘了,办个喜事冲冲喜,老爷子一高兴,病准好“ 徐子东一听,心里信了七分,隐隐间有个女子模样浮现在心头,可嘴上却道:“蚊子,你行啊,这鬼点子你都想的出来,可老子上哪里去找现成姑娘嫁?” “你不是经常跑去陈家庄看那陈家姑娘洗澡,我看那姑娘就挺合适,刚好你也喜欢,娶了正好。”憨憨傻傻的杜从文不知是歪打正着,还是心如明镜,一语道出徐子东心中隐现的那女子。 青春少年虽然不知道情爱为何物,却也总是对好看的姑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至于是不是喜欢,徐子东也说不上来。如今被杜从文当面说破,面上有些不好看,羞怒道:“老子想看谁家姑娘洗澡,就看谁家姑娘洗澡,怎么着?老子这几天就趴你家看你媳妇洗澡了。”说罢把肉干一丢,起身离去。 杜从文知道兄弟说的气话,也不介意,这些年来徐子东说的荒唐话不少,说什么叫杜从文把媳妇看紧点,免得被他偷吃,还说什么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混账话。 蚊子倒是不生气,他知道自家兄弟秉性,说得出却是做不到。 对于老陈家的闺女,徐子东还是很有想法的。 那陈家姑娘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人坯子,每次徐子东都大老远的从徐家庄跑到陈家庄,就为看看那陈小娘子。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陈小娘子每个月初五洗澡的习惯,一到初五就去趴墙头偷看,自打看了陈家闺女洗澡,其他的姑娘都不看了,所有徐家庄的姑娘都算逃过一劫。 徐家庄的人都觉得奇怪,徐少庄主转性了?不看姑娘洗澡了? 徐子东一回家就去唐老爷子家里说了想法,唐老爷子一听孙子想要娶妻,立马来了精神,好似病也去了几分。 眼见如此,将信将疑的徐子东坚定了几分娶妻的决心,决定第二日就去提亲。 作者山蚯说:新书求收藏,求点击,这本书节奏慢,铺垫长,如果一目十行可能会不知道我在写什么。如果有不喜欢慢书的朋友建议直接从三十章或者五十章开始看,看到不理解的地方再回头看前面都可以。有人说看不出这本书的主线是什么,其实主线一直有交代,仔细想一想应该能看出来。山蚯想写的是一本集三国水浒西游在一起的书,没有绝对的主角,有江湖义气,有天上神仙的书。书这个东西总要看到最后才知道是什么,如果一看开头就知道结尾,那就没意思了。我赌一千块,我有大纲,如果有人能猜到徐子东最后的结局以及最后一卷的大概故事,我就输一千块,如果我赢了你点个收藏订阅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提亲 陈家庄离徐家庄十来里路,座落此地数百年,庄内五百多户,三千余人,是方圆百里第一大庄。 那陈小娘子便是陈家庄二庄主的独女,名华淑,秀眉细眼,娇小玲珑,庄里有去过江南的都说此女该是生在江南的小家碧玉,不该在这北方苦寒之地。 这倒不是说北方女子不美,只是各有千秋。但生在北地的江南小娇娘怎么都会让人多几分注目。 陈小娘子年方十五,自打陈小娘子十一二岁初露美人像,提亲的人便已踏破二庄主家的门槛,二庄主疼爱独女,也想为其谋个好人家,便立下规矩,文无功名不许,武无三品不许。 一时间多少少年捶足顿胸,只恨当年没听先生话,没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于是夜夜挑灯,奋发向上,只为求取功名,博得佳人。 另一部分不读书的少年,到处去寻高人名师,只盼着早日登临武道三品好抱的美人归。 还有一部分没书可读,没武可练的人,直接入了军伍,想着在沙场建功立业,搏个出身,没准也能得到佳人青睐。只是这一去,多少少年成了沙场枯骨,别说博得佳人,连命都赔了出去。 好一个陈小娘子,好一个红颜祸水。 秋风落,冬风渐起,北地一片萧瑟。 下定决心的徐小庄主备了礼品,叫了庄客,带上杜从文兴高采烈的奔向陈家庄。 生气归生气,徐子东要去娶老婆,怎么都要杜从文去帮帮场子。走在路上的小徐已经开始想象娶老婆以后的幸福生活,估摸着以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看洗澡,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 一路无话,徐小庄主就已经到了陈家庄,先是派人去二庄主家下了帖,庄客告知二庄主后,二庄主连忙出来迎接。 别人不知道徐家庄怎么崛起的,二庄主可是清清楚楚,三十年前徐子东他爹还有那姓唐的仆人,两个人合斗三百人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不然历来排外的辽东一地怎么可能让外人起了庄子。 如今徐庄主虽然过世,但唐老爷子还在,有这样的二品高手坐镇,徐家庄的声势弱不了。 二庄主生的高大,比杜从文只低半个头,胡子串脸,看着五十来岁,走路却依然虎虎生风,丝毫不见老气。早年二庄主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可惜三十多岁才成家,苦了不少等他的良人。 徐子东见二庄主出来,立即抱拳,朗声道:“晚生徐子东,见过二庄主。” 二庄主笑着拱手道:“徐贤侄如此称呼却是见外了,快里面请。”徐子东送上礼物,两人又是一阵寒暄,才进得屋内。分主客坐下,庄客都被带去休息,唯有杜从文跟了进去,站在子东身后。 二庄主见杜从文生的不凡便问道:“贤侄,这位是?” 徐子东答道:“二庄主,这位是晚生的结义大哥,杜从文。” 杜从文心里虽然不喜他们的说话方式,却也不好拂兄弟面子,只得拱手道:“晚生杜从文,见过二庄主。” 二庄主惊喜道:“原来是独斗黑瞎子的杜小英雄,快请坐。”然后又看向徐子东:“贤侄若不介意,你我叔侄相称即可,叫二庄主太生分。” 徐子东心想,你一口一个贤侄,早就是我叔叔了,反正以后你是我岳父,小爷懒得计较,嘴里却道:“那小子就冒昧了”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徐子东终于表明来意。 是奔着你独生爱女来的。 倘若徐父尚在人世,陈二庄主也就答应了,二品高手的独子要娶自家女儿,那是天大的福分,辽东千里之地能入二品的不过两三人,那几人在一州之地的江湖都是执牛耳的人物,与那一州刺史将军都是平起平坐。 可惜徐父去世,唐老爷子怕也没几日好活,没有这两人,徐子东就算是徐家庄庄主,若是无功名武艺在身,那要取陈家姑娘,就没那般容易。 果然,过了知天命年纪的二庄主面露难色问道:“不知贤侄贵庚,可曾考取功名?可曾入得武品?” 为祸乡里的徐子东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连字都不认得几个,跟着江湖底层人士学的庄稼把式哪里算得上武艺,功名武品的说法更是听都没有听过,此刻被二庄主问起,根本就不知他在问什么,只得如实道出了心中疑惑:“敢问庄主何为功名武品?” 徐子东这一问,二庄主心中便把徐子东看轻了几分,一个功名武品都不知道的小子,也想娶自家女儿,到底哪里来的胆子,难道不知道我的规矩?徐东阁唐显这般人物,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小子? 心中看轻,嘴上依旧和气:“贤侄,非是世叔不许,只是世叔三十有五,才得此独女,很是疼爱,小女曾言文无功名,武不入品非是良配,我也不好多言,贤侄今日暂且回去,待世叔问过小女,明日派人给你答复,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不谙世事的徐子东没有听出二庄主的拒绝之意,心里还以为有戏,满心欢喜的向二庄主告辞。 欣喜的徐子东带着杜从文离去。二庄主连身都懒得起,看着徐子东的背影,一声嗤笑,轻若不闻。 徐子东偷看陈家小娘子洗澡的事,陈小娘子自己是知道的。二庄主家教甚严,陈小娘子甚少与男子接触。不然这陈家小娘子恐怕早就和徐子东勾搭上了。 陈华淑六岁时随父亲去徐家庄走动,也曾见过徐小庄主。 那年九岁的徐子东带着六岁的陈华淑悄悄去后山拜了天地,就差入洞房了,徐子东可能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陈姑娘却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每次徐子东偷看她洗澡,她也只是娇羞,往水里躲一躲,却未曾喊叫。心想:“我既是她娘子,看了又何妨。”每每想到此处,小脸都是通红。 儿时过家家的事虽然做不得真,但陈小娘子对于徐子东的喜欢却是不假。 庄里的玩伴告诉陈华淑徐家庄少庄主来提亲时,陈华淑心如鹿撞,走路都不知抬哪只脚了。本是满心期待着父亲回来告诉自己好消息,没想到父亲提都不提,这让陈华淑焦急万分。 直至夜里用过饭,见父亲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心急的陈华淑主动问道:“爹爹,听说今日徐家庄徐少庄主来过,不知所为何事?” 二庄主笑道:“那小子来提亲的,爹爹打发回去了,明日叫人去知会一声即可。” 陈小娘子急道:“爹爹为何拒绝了?” 二庄主顿觉惊奇:“女儿啊,以前提亲的也不少,也没见你上心,今日怎地如此?” 陈小娘子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和徐小子拜过天地,还喜欢那顽劣不堪的少庄主,只是道:“孩儿已然十五,爹爹时常为女儿婚事忧恼,如今徐少庄主提亲,女儿听说徐少庄主年少英雄,徐家也是本地大户,家世人品都是上选,比起往日那些更值得女儿托付。” 二庄主听后叹气道:“女儿啊,徐子东他爹倒是个人物,徐子东若有他爹一半本事,爹也就同意了,这徐小子,难成大器,淑儿莫急,爹爹自会给你谋个好人家。” 话到此处,陈家姑娘不好再说什么自去休息了。 徐小子带着人回到了徐家庄,杜从文邀请兄弟去自家吃晚饭。徐子东自觉有戏,也想庆祝一番,便跑去家里拿了两瓶酒,兴冲冲的上了杜从文家。 杜从文的老婆本就是徐家庄人,不然也不会因为杜从文成了老庄主的义子,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徐巧儿虽名一个巧字,生的却是北地婆娘标准的身板,辽东苦寒,风霜洗礼下,女人多了几分刚毅,少了几分娇柔。如今徐巧儿身怀六甲,却忙里忙外,没有半分歇息的意思,照样下地干活,收拾家务。眼见徐子东到来,喊了声二弟,便去张罗着晚饭。 徐子东和杜从文就着花生米便喝上了,不知不觉一瓶酒下肚,徐巧儿也做好饭菜端上来了。 徐小子指着肚子问蚊子:“名儿想好了?” 蚊子摇摇头:“没,要不你给起一个。” 徐子东本来醉了三分,听得这话登时没了醉意,托着下巴思考起来,突然一拍手道:“有了,他娘的,你叫杜从文,结果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不如你儿子就叫杜修武,以后保管武艺不精,只能去读读书,考考功名,还能娶上漂亮媳妇。” 蚊子默默念了几声杜修武,杜修武,心道是个好名字,大声赞同。 徐子东饮了碗中酒道:“不管学文学武,以后我他娘的要能娶上老婆,生个女儿,就嫁给你儿子。” 蚊子又倒了一碗:“要是我生的是女儿,你必须生个儿子,不生我跟你急。” 徐子东却道:“那不成,你老杜家九代单传,生个女儿不断了香火?蚊子你不孝啊!” 蚊子平时不爱说话,喝了酒却似变了个人道:“他奶奶的,老子生两个不行?” 眼见二人越说越离谱,再也忍不住的徐巧儿骂道:“两大碗肉也堵不住你的破嘴,生生生,你自己生去。”嘴里骂着,眼神却是无限温柔。 徐子东见徐巧儿说话,便转移话题问道:“蚊子,今日那二庄主问我功名武品,学文考功名以前好像听先生提过,可这武品,却是没人说起过,那到底是个啥玩意?” 蚊子听后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偶尔听老人说起过,老庄主功夫了得,却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品,整个徐家庄,估计只有老爷子知道了,便让徐子东回去问问老爷子。 徐子东想想也是,打定主意,回去问问爷爷。 吃过饭已是天黑,回到家的徐子东直接去了唐老爷子住处。 天黑已经一个时辰,唐老爷子等了一日也不见徐子东回来,以为徐子东今日在陈家庄不会回来,便早早睡去。 徐小子见灯已黑,知道老爷子已经睡下,便借着酒意也自去房里睡了。 武品的事只能明天再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武道九品 翌日,徐子东早早起床,自去后厨取了早饭,往唐老爷子房里送去,唐老爷子的病时好时坏,大夫也没有活命之法,只能吊着命,运气好十年都可过去,运气不好明天也就去了。 唐老爷子早已醒来,见小徐给自己送来饭,示意他放在床前问道:“昨日未在陈家庄歇息?” 徐子东面有喜色的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的道来,已然把陈小娘子视为囊中之物。然后道出了心中的问题:“爷爷,啥是武品?” 人老成精的唐老爷子怎会听不出陈二庄主的拒绝之意?只是不好泼孙子冷水,一声轻叹道:“子东,夫人去的早,少爷对你疏于教导,一身本事却是一分也没有传给你,你恼不恼你爹?” 徐子东想了想老爷子的话,笑道:“不恼,我爹就算教我,我也不一定乐意学,哪有这么多年的自在。” 唐老爷子却道:“往日自在,如今可还有自在?” 徐子东不知道爷爷为何这样说,却也没去多想,继续问道:“爷爷,何为武品?” 唐老爷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子东,你爹当年来辽东就已经是二品,后来成就爷爷也不敢妄言,估摸着一品该是有的,爷爷年轻时受过伤,不然怎么也要冲一冲一品境界。” 徐子东听的云里雾里,只知这一品二品似乎厉害的紧,却依然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只得催道:“爷爷,你还是赶紧说说到底啥是一品二品武品。” 唐老爷子也不再卖关子道:“五百年前,大新一统天下,四方皆服,当时天下武者无数,大新丞相以侠以武犯禁为由,奏请大新皇帝,收天下兵铸铜人三十以镇国运,又以官职九品来划分武者境界。 其中三品以下不足为虑,三品以上便是高手,登记造册,定期到朝廷报道,引得无数人怨。如今大新早已覆没,天下群雄并起,虽然武者不再受朝廷约束,但武道九品却是留传下来,成了天下武者默认的规矩。” 徐子东依旧听得不太明白,只知道武道有九品,却不知这是个什么分法,只得继续发问。 唐老爷子不愧学识渊博,一一为徐子东解惑:“大新定鼎天下,除了皇帝雄才大略,四方用命,靠的其实还是兵器。大新工艺绝顶于当时,所造甲胄兵刃无往不利。 当时大武国力犹胜大新,可惜皇帝昏庸,奸臣乱政,克扣军用,东平一战,大武士兵的武器破不开大新铁甲,一战定江山,最终大新一统天下。 时任丞相李肆本身也是武道高手,觉得那十八楼的境界过于繁琐,便以大新铁甲为标准,一气破开一百甲是为三品,一气三百甲是为二品,一气一千甲是为一品,此乃上三品高手。 百甲以下算不得高手,五十为四品,三十为五品,二十为六品,此乃中三品。 十为七,五为八,三为九,此乃下三品。 这便是李肆所分的武道九品。 至于一品之上,那便是真武之境,又称陆地神仙,可剑开天门,可拳撼泰山,可上九天揽月,可下四海捉鳖,朝游漠北,暮至江南,端的是神仙般的人物。” 耳听的老爷子讲解,徐子东对于武道九品有了直观认识,又听得那一品之上居然还有高手,惊呼道:“我的娘呢,能上九天揽月,那不就是神仙?”心中神往不已。 唐老爷子爱怜的摸了摸徐子东的头道:“本来就称作陆地神仙,你说是不是神仙?只是古往今来有这般本事的就那么几个,道家李老祖有这本事,儒家至圣张圣人也可能有,至于其他的不敢妄言。近五百年来,只有钟不疑到了这个境界,可惜他为人间证道,自行兵解,转世重修。 如今天下能入一品之人,寥寥无几,一品高手也能使黄河之水逆流,可惜必将力竭而死。两百年前蜀中剑阁谢家七人破万骑,老大谢灵云一气三千甲不也被活活耗死,七大高手无一幸免,致使谢家两百年不出江湖,直到如今谢不言异军突起,并列四大宗师,才让蜀中剑阁缓过气来。” 徐子东奇怪道:“若我要有那份天大的本事,直杀入皇宫,宰了皇帝,不就可以做皇帝了?” 唐老爷子苦笑道:“你啊你,皇帝若是那么好杀,天下又怎会七雄并起,先不说那种境界的人物,对权力能有多大眷念,就算有,一品高手自带江湖气运,平常人眼里看不出来,可炼气士眼里却是犹如月亮般耀眼,千里之外便能看见,等你去了皇宫,早就重重铁甲严正以待,皇宫就算没有一品高手,从一品还是有的,你一气三千甲不也只是谢灵云第二?” 徐子东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可惜我没有那般本事。” 不知不觉中,徐子东对江湖有了一丝向往。 唐老爷子似是看出徐子东心中想法一般,想要趁热打铁把徐子东引上正途,又道:“子东,高手也不全是武夫,读书也能读出个儒道至圣,可惜读书人,不入真武,就没有战斗力,一入真武,便是法天象地,言出法随,你少年时未曾习武,如今何不读书,读出个儒道圣人。” 徐子东闻听此言心下一喜,只是心喜之后继而摇头道:“爷爷,我一看书就头大,还不如舞刀弄枪来的喜欢,我还是做我的庄主来的实在。” “不文不武,也不是没有出路,当年你徐家老祖单剑匹马出辽东,去了大楚投身军伍,从那小卒做起,摸爬滚打十五年,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三品武夫,却在朝中说一不二,敢拿刀鞘拍一品高手的肩,大楚第一名将的名头,谁人不服?如今你年已十八,辽东终不是安身之所,你从今日开始习武,即使不入一品,二品终是可期,大楚名将留下的兵书,你若好好研读,必能裨益一生。东儿,爷爷自知没几日好活,你难道真的要在此平凡一生,要爷爷死不瞑目?咳咳。”老爷子依旧想让徐子东出人头地。 徐子东赶紧安抚唐老爷子,对于老爷子的话却是不太认同,反到想要看一看爷爷口中的那些高手,看看是不是真的如爷爷所说的一般。 只是眼下老爷子病重,徐子东也不敢惹老爷子生气,怕一个不小心把老爷子气没了,只得道:“爷爷,你好好歇息,我这就去把兵书拿出来看,这就去练武。” 今日的徐子东本是想问一问武品的事,没想到又被老爷子说教了一番。离开房间的徐子东并没有去拿东西,眼下等着陈家消息才是要紧事,等到娶了老婆再作打算。 徐子东父亲终日饮酒,对他不闻不问,唐老爷子虽然有心,可是终日俗务在身,没那时间。久而久之,徐子东便想干嘛就干嘛了,终日玩乐,只等着接手徐家庄,昏昏然然一辈子便过去了,这是他徐子东最真实的想法。 今日唐老爷子的话多少对他有些触动,以前也听走江湖的人说过外面的世界,可惜那些人都是江湖底层混口饭吃的人,所知有限,从没让徐子东有过向往江湖的想法。 哪个少年不想青衣仗剑行走江湖? 唯有徐子东。 只是以前的徐子东是不知道江湖的好,不知道高手的威力,现在知道了,心中又多了神往,总归会想要去看看。 一边是自己多年以来想要终老徐家庄的梦想,一边是老爷子的话勾起的对江湖的向往,从来不知愁滋味的徐子东第一次犯了难,想要走出去,又害怕走出去,连他自己都不知到底该选哪一个。 纠结归纠结,徐子东自己其实更偏向于娶了陈家小娘子,在徐家庄平平淡淡一辈子。 望着不远处的后山,望着满目枯黄,望着那冬风刮起的枯叶,徐子东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年好像在这里和陈小娘子拜过天地,那这不就算是明媒正娶的婆娘了?以前先生也说过一个什么词语,青什么梅竹什么马来着,就是一男一女好上的意思。 能和要好的姑娘在这徐家庄渐渐老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就是成了陆地神仙就一定比现在快活? 徐子东打定主意,等到陈家庄给了答复,娶了娘子过门,就在这徐家庄过一辈子,哪儿也不去。 这边徐子东才定了主意,那边陈家庄却来了个大人物。 辽东上马关正八品宣节校尉谭植到了陈家庄。 正八品在大齐都不算个事,就是放在辽东也只是个小官,可是到了陈家庄,却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没办法,山野小地,一个不入品的都能说上话,何况一个实打实的正八品宣节校尉。 也就徐子东的父亲和唐老爷子这等怪人,明明身手高的可以去州城耀武扬威,偏要到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扎根,当真奇怪。 陈二庄主恭恭敬敬的把谭校尉请进了屋,吩咐仆人备宴,让谭植坐了主位。恭敬道:“谭大人大驾光临,小人倍感荣幸,不知谭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谭植是个直快人,也不拐弯抹角,三言两语道明来意。原来是听帐下小卒陈四郎说起了陈华淑的美貌,要来纳二庄主独生爱女为妾。 二庄主心下一苦,谁愿意把女儿送去做妾,心里把四郎骂了个狗血淋头,正在计较该怎么拒绝,突然想起了昨日那徐家庄徐子东前来提亲一事,好赖那徐子东也是二品高手的儿子,就是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再不济以徐家庄那份家业自己的女儿也不至于太过吃苦。 疼爱幼女的二庄主心中有了主意便道:“谭大人有所不知,小女昨日已许配给徐家庄少庄主徐子东,今日正要去换字,谭大人有心娶小女,是小女天大的福分,可是一女岂能嫁二夫?” 直肠子的谭校尉听说这女子有了婚约,也不好强来,只道是自己与那姑娘没缘分,起身告辞而去。 这也是他还没见到陈小娘子,要是见到了,就是有婚约,只要还没过门他谭植都要抢一抢。 二庄主话即说出了口,也只得叫人去徐家庄表示同意这门婚事,独生爱女嫁给那徐子东多少比给人做妾来的强。 虽然事情有些波折,却也没让满心欢喜的徐子东白等,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徐子东要娶老婆了。 倘若事情就此而止,徐少庄主必能娶得娇妻,也许生个娃,守着徐家庄这份家业,昏昏然然度过余生了,往后的故事也就无从说起了。 只是世间的事哪有那么一帆风顺,想要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徐子东,终其一生都没有得到他梦寐以求的那份安定。 陈二庄主主意已定,准备叫人去徐家庄通知徐子东。 正在此时,陈夫人却叫住二庄主,这个有点心计的女人间接的改变了徐子东的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庄主,校尉,小娘子 二庄主夫人出身于据县一个小家族,比二庄主小十七岁,如今不过三十来岁,当年二庄主在据县创下陈三刀的名头,也是据县这地方少有的从三品高手,再加样貌端正,赢得不少少女芳心,覃妍也是其中之一。 覃妍有幸赢得了陈三刀的青睐,随二庄主来到了陈家庄,成了二庄主夫人。 闯荡据县的二庄主也是在那里知道了武品的说法,不然以陈家庄的闭塞怎么会知道那江湖的说法。正因为如此,二庄主每每回忆起当年初遇徐子东父亲的一幕,才断定徐子东的父亲是二品高手。 可惜陈三刀年已五十有余,二品无望,外加自身旧伤,如今莫说从三品,就是四品也当不得,不然也不会对着一个宣节校尉恭恭敬敬。 覃夫人叫住了二庄主道:“相公可是叫人去徐家庄?”二庄主自然称是。 覃夫人却道:“相公,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怎地会想把女儿嫁给那泼皮。” 二庄主脸色不好看,对于自家婆娘的说法很是不满,却也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耐着性子想要听一听爱妻的见解。 覃夫人自幼长于据县,对县内之事甚为熟悉,平日里回娘家,也会听娘家人说起些是非,知道那宣节校尉谭植没那么简单,于是道:“相公,这谭大人虽然只是正八品的帽子,可他父亲和他哥,却不简单。” “哦,怎么个不简单?”二庄主颇感兴趣道。 覃夫人接着道:“谭真,从六品振威校尉是谭植大哥,这倒没有什么,但这兄弟二人的父亲却是大齐扬武将军,虽是杂号,却是正四品,更何况扬武将军谭山岳乃是镇东大将军手下的红人,异日最少也是四平之一,我们能和这样的人结为亲家,就是做妾,又有何妨?” 二庄主听后顿觉后悔,早知那宣节校尉来头如此之大,那里会拒绝。心中懊悔却也只能如实道来:“适才我已对谭大人说了把小女许配给徐子东,如今却又如何是好。” 覃夫人心下计较一番,便有了主意,对二庄主道:“相公,你可派人去把那徐小子请来,就说商议婚事,又叫人去请谭大人,就说淑儿仰慕他英雄了得愿意嫁与她做妾,只是与徐子东婚约在身,还需解决,若那徐小子纠缠,还需谭大人出面帮衬。” 二庄主终是江湖旧人,对此等行为颇为不屑,只是苦无其他法,若是有可能,他也不愿让爱女嫁给一个功名武品都不知道的山野村夫,如今那宣节校尉既然有这么大的后台,那他陈家女儿就是做妾也是攀了高枝。 覃夫人又让二庄主把女儿画像拿给去请谭植之人,免得谭大人不愿娶有婚约在身的女人。覃夫人对女儿容貌颇为自信,只道谭大人见了画像必会回到陈家庄。 正在徐家庄焦急万分等消息的徐子东,终于等到了陈家庄来人,请他第二日去议定婚事。 心中狂喜的徐子东飞奔着去告诉唐老爷子好消息,唐老爷子虽然疑惑,却未曾多想,只道是那陈二庄主改了主意。 当晚徐家庄就摆起了大宴,整个徐家庄都知道少庄主要去娶陈家庄那天仙般的美人了。 第二日,徐子东早早起床,叫上杜从文,带着几个庄客,又备了一大车礼物再次奔向了陈家庄。一路上催促庄客走的快些,莫要耽误了他徐子东的大事。 却说二庄主派人去找谭植,谭植听明来意之后,当即拒绝,有婚约在身的女子,他谭植何必去娶,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不为所动。 只是当陈小娘子的画像摆在眼前,谭植瞬间呆滞,如此美人,别说有婚约,就是嫁作人妇他谭植也要抢上一抢。 色令智昏,当即应下这门亲事,约定第二日去陈家庄商量婚事。 其实二庄主本可直接把女儿许给谭植,无奈话已经说出去了,为了一个面子,才横生这许多事端。 不能在谭植这里留下一个悔婚的口实,让谭植觉得自己是求着把女儿嫁给他做妾的,那样的话好说不好听,以后女儿不知要遭多大罪。而且若是这事传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他二庄主宁愿悔婚也要把女儿嫁去做妾,那他二庄主的脸面往哪里放? 不得已只能说是女儿仰慕,让谭植来抢亲,这样便没人可说他二庄主不讲信义,顶满天也就说那谭植仗势欺人,怎么都说不到二庄主头上。至于那徐子东怎么想,和他二庄主有什么关系?就是要记恨,也只能去找谭植麻烦,和他二庄主有几文钱关系? 只是苦了徐小子和陈家小娘子,一个遭了无妄之灾,另一个却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从始至终,父母都没问过她的意思。 徐子东比谭植早到陈家庄,见到二庄主当即送下礼物,二庄主收下礼物,只是和徐子东闲谈,只字不提婚事,徐子东也只得耐着性子陪他闲扯,不好催促。 不多时谭植也带着人到了。 徐子东莫名其妙,谭植却是有备而来,一番介绍之后,众人分主客坐下,谭植这次却是坐了客位。 二庄主这才开口道:“徐贤侄,我虽有意把小女许配与你,可惜小女爱慕谭大人年少英雄,又是宣节校尉,符合小女功名武品的要求。所以只能对不住徐贤侄了,世叔备有厚礼,只当是向贤侄赔罪了。” 在二庄主看来,你一介草民,我搬出宣节校尉的名头,还压不住你?量你也会知难而退。 殊不知整个徐家庄都知道少庄主要娶妻了,如今要是没了老婆,徐子东如何丢得起这个人?当即恼怒道:“二庄主,昨日派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我礼品备齐,你却这般作为,小子不解,还请世叔给个说法。” 谭植听了二庄主的话早就飘了起来,能得到那般女子的垂青,那是何等幸运?如今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还想要说法,还想和自己抢老婆,谭植要是不表明离场,那才是奇了怪了,当即大声道:“徐少庄主,婚姻大事虽是父母约定,却也要儿女喜欢,今次陈小姐钟情于我,自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似你这般胡搅蛮缠,是何道理?。” 前次谭植不愿娶有婚约在身的人,也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只是将官子弟,讲道理行,不讲道理一样行,嚣张跋扈他谭植虽然不愿,却也不是不会,如今这等抢女人的大事,容不得他谭植不跋扈,若是让了,那女子就不是自己的了。 反正整个辽东敢不给扬武将军面子的人就那么几个,徐子东,刚好不是那几个之一。谭植就是仗势欺人,徐子东又能如何? 耳听的谭植言语,徐子东便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直娘贼,好不要脸,陈家小姐何时见过你?怎地就钟情与你?” 谭植一愣,这苦哈哈的地方还有人敢骂我,当即拔出刀,亲卫一见老大拔了刀,二话不说,纷纷拔刀出鞘。谭植怒道:“他娘的,山野村夫,不识抬举,今日你要么跪下来磕三个头爬出去,要么就把头留在这里不用出去了。” 徐子东虽然没见过这阵仗,心中血性却是不少,阎王爷长几只眼睛没见过,大不了今天去见识见识,反正老婆不能让,犹自骂道:“直娘贼,今日你要拿不下我的脑袋,老子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说罢抄起了身下坐的椅子,杜从文没家伙,提着放茶水的方桌站在了徐子东身前,桌上茶杯掉落在地,摔得稀碎,将近一丈的个头,颇具威势,竟然镇住了谭植和他的亲兵。 两边骑虎难下,一场火并势在必行,二庄主夹在其中焦急,却无丝毫办法,早知有今日这场面,就不该听老婆的话,覃夫人也没想到徐子东如此胆大包天,敢和军队的人硬来,已然失了分寸。 早在徐子东入庄之时,陈华淑便听到了消息,早早的跑到了屋外偷听。一直在看着徐子东的陈华淑,看见徐子东愿意为自己和军队的人火拼,心中感动至极。 只是陈小娘子自幼聪慧,昨日从母亲口中知道了谭植的家世,知道自己和徐子东没了缘分,父母断不会让自己嫁去徐家庄,虽心属徐子东,却也无可奈何,如今眼见徐子东有可能命丧当场,心知只有自己才能救他,只是今日之后,便再无相会的可能了。 陈华淑心中凄楚,却强自镇定。向着剑拔弩张的众人走去。 谭植虽然摄于杜从文的威势,却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刀,一把长刀高举,就要冲着徐子东砍去。 “慢”一声娇喝突兀的出现在现场。剑拔弩张的几人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外,谭植心中一突,原来这小娘子比画中还要来的美。不自觉的放下了手中的刀,生怕唐突了美人。 徐子东也放下了椅子,看着这个自己偷看了无数次的女子,原来这丫头穿衣服比不穿衣服还好看。 陈小娘子不管别人的目光,看向二庄主道:“爹,此事事关女儿,还是女儿来处理吧!”说罢转过头对谭植道:“谭大人,此间是小女子住处,怎能见血?还请谭大人暂且息怒,淑儿自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耳听的那女子如样貌一般动人的声音,谭植怎么敢拒绝,立即还刀入鞘。 徐子东见收了刀,也把椅子放下,杜从文也退到了徐子东身后。 陈小娘子不去管谭植,看着徐子东道:“徐庄主可知小女子嫁人有两个条件,功名武品有一即可。” 徐子东自然知晓,点了点头,一种不安袭上心头。 “那徐庄主可有功名在身?” “没有” “武功可入三品?” “没有” 陈小娘子深吸一口气吼道:“那徐庄主凭什么娶我?” 一言之后再无他话。 徐子东闻言先是一怒,继而无话可说,心中又羞又气,呆立当场。 陈小姐此刻亦是心如刀绞,如此逼问,今日再难有回旋之余地了。可是谭植和手下亲兵提刀在侧,若不如此,他徐子东又如何走的出这陈家大门。 一念至此,狠下心肠又道:“谭大人乃宣节校尉,少年英雄,即使功夫未入三品,却也是迟早的事,宣节校尉更是朝廷钦命官身,徐子东,你拿什么跟他比?” 一番话说的徐子东无地自容,却把谭植夸上了天,谭植已知陈小娘子是自己囊中之物,心里高兴,也不打算再计较徐子东的冒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世界那么大 一言出而满场静默,不再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徐子东。 有心疼,有玩味,有看戏,有嘲笑。 没有在意别人目光的徐子东无力的看了陈家小姐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想要问问陈家小姐可还记得往日在后山拜过堂?终是没能说出口,就是说出来也只是惹人笑话。 徐子东扪心自问,自己到底要拿什么娶她?思来想去好像自己还真的没什么过人之处,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比之那谭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本以为世界就是简简单单的徐子东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原来是这般的难以下咽。 或许是觉得目的达到了,心中狂喜的二庄主出声道:“淑儿,够了!”转身却对徐子东道:“贤侄,世叔教女无方,还请贤侄见谅,事已至此,还请贤侄带着东西先回徐家庄,改日世叔备下薄礼,亲自登门赔罪。”说罢伸出手,比了个请,语气虽然温和,那神态却是半分歉意也没有。 徐子东连基本礼节都忘了,招呼也不打,带着人向门外而去,眼神呆滞,身形萧索。 就在徐子东转过身去那一刻,他那青什么梅竹什么马的陈家小姐却是再也狠不下心,两行热泪奔涌而出,视线模糊中,望着那离去的身影,情知此生再难相见,有些不舍,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强忍着哭声,任凭万千情绪化为泪花,一滴一滴的滚出脸庞。 宣节校尉眼见陈家小姐落泪,急忙上前询问。 陈华淑慌乱的拭去眼泪低声道:“淑儿高兴。” 徐子东一回到徐家庄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里,第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自己往日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为什么那些人都看不起自己?为什么宣节校尉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为什么陈华淑敢那么质问自己,还说的自己哑口无言? 徐子东开始回忆他十八年的人生,回想起年少时不肯听先生的话,没有好好读书,以至于没有功名。 回想起自己明明一身气力,却又不肯认真习武,只跟着走江湖的人学些庄稼把式,今日见了谭植拔刀,虽然当时硬气,但自己就真的是那人对手? 以前仗着徐家庄少庄主的身份吃喝玩乐,横行乡里。如今才出了徐家庄十里地到了陈家庄,人家就不把少庄主的名头放在眼里,更何况那什么宣节校尉,更是准备一刀劈了自己。 徐子东内心发问,自己这十八年来到底做了什么,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又该干什么? 第一次,徐小子问自己想要什么? 徐少庄主娶妻不成反受了莫大的羞辱,这消息不胫而走,徐家庄上下茶余饭后便多了不少谈资。 不少与徐子东有过节的人开始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把当日之事意淫成自己想要的版本,说什么徐少庄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那校尉别杀他,说什么徐少庄主为求活命不得不去舔那校尉的脚趾,反正场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但不管哪个版本最后都是徐子东受尽屈辱,狼狈而回。 不少受过老庄主恩惠的老人极力想阻止这些谣言,无奈年轻人中受过徐子东欺负的大有人在,如今知道徐子东被人羞辱,心中无比畅快,怎会停下不说?不仅要说,还要添油加醋的说。 庄里人传出的各个版本自然也传到了唐老爷子和徐子东耳朵里。 徐子东知道后更觉难受,换做以前,徐子东一定会叫上蚊子,带上几个人去教训教训这帮不开眼的东西,可自从发生了这件事,徐子东终于开始想事情了,自己少庄主的身份在陈家庄屁都不算,就是在徐家庄,倘若不是父亲和唐老爷子庇护,自己又凭什么横行乡里,那些人又怎么会让自己? 如今徐子东才出了丑,那些人就如此开心。原来这么多年来,他徐子东已经如此招人恨。 心中凄苦的徐子东躲在房中,听得老爷子唤他,这才离了房,向着老爷子房间走去。 老爷子今天的精神却是不错,眼里比往日多了几分神采,不再是一副将死不死的模样了。往日总是想着如何让孙子上进,不要总想着终老徐家庄,经此一事,唐显知道,机会来了。 徐子东略有歉意道:“爷爷,本是打算娶妻给您冲冲喜,却没想到出了这件事,让爷爷担心了。” 老爷子摆摆手道:“你有这心就够了,成与不成不重要,从文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说与我听了,如今却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 望着疼爱了自己十多年的唐显,徐子东有些想哭,有些委屈,终于还是忍住了眼泪,强压着哭声道:“爷爷,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老爷子听了很是高兴,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甚至在想,等那陈家小姐成亲的时候,要不要去送一份大礼,感谢她让徐子东做出了改变。 唐显想要大笑两声,可惜刚笑出来便变成了急速的咳嗽声。徐子东赶紧倒了杯水喂唐老爷子喝下,这才缓过来。 老爷子平息后道:“子东,辽东不过大齐半州之地,大齐六道十三州,地盘也不过排在七国第三,往北与北周接壤,往西与西梁,西蜀接壤,南至长江,长江以南便是南楚地界,南越,北燕倒是与大齐没有土地之争,这天下七国共分大新已有八十余年,塞北当有金帐,西蜀往西却是佛国之地,天下之大,何其千里也?你说这外面该是怎么样的?” 两人聊了很久,唐老爷子的言语中给徐子东开启了另外一个世界,比之这徐家庄大了不知凡几的世界。 徐子东知道了人间少年还有负笈游学的说法,知道了江湖侠客多是到处行走,行侠仗义,知道了这天底下,只要你愿意都可去的,只要你有本事,就能把那宣节校尉踩在脚下,这是徐子东最看重的。 徐子东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出去走走,去游学,去看看这天下。 唐老爷子满意点点头,继而笑骂道:“读书人做的事,你个臭小子凑什么热闹?” 徐子东正色道:“爷爷,陈家庄一事让子东感触颇深,深悔往日所为,如今便想带上祖传的兵法剑法,边走边学,将来博得功名,不说光耀门楣,最少不再受前日之辱,来日八品小官,只配给跪在那里让我踩着上马。” 唐老爷子会心一笑道:“你即有心,爷爷也不阻你,只是天下之大,你却要去何方?” 徐子东一时心血来潮哪里想过要去哪里,又是一阵茫然,抓了抓头发,没有回答。 唐老爷子知他没想好,安慰道:“不急,既然要去,那便回去安排好路线,找好同伴,约定归期,明日再来与我商量。” 徐子东点头称是,便自离去。虽然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同行之人,他已想好。一出徐家大门便向杜从文家走去。 蚊子正在劈柴。徐子东开门见山道:“蚊子,老子想去游学,你去不去?” 蚊子想也没想就答道:“去,可是东子,啥叫游学?” 徐子东一听就乐了,种种郁闷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感动与好笑,这傻大个连干什么都不知道,就愿意陪自己去,实在是笨。便把今日从老爷子那里学来的负笈游学这个高深莫测的词语解释一番。 杜从文听后直接问道:“那还回来么?” “当然要回,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就回来了,嫂子就去我家住了,顺便照顾老爷子,刚好你孩子出生庄内也有人照顾。” 蚊子转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老婆,便应下了:“好,我去与你嫂子说说,啥时候走。” “最迟后天便走。” “行,我明日收拾一下,便与你同去,一会儿留下吃饭” 徐子东得到了答复也不再逗留道:“蚊子,我还有要紧事,明日再来与你商量。”说罢便自去了。 徐子东本想再找一人,可惜碍于往日名声,如今这徐家庄除了蚊子,也无第二个亲近之人,只得作罢。 回到家中,又跑去父亲房里找出了那所谓的兵书剑诀和剑。可惜大字不识几个,翻了翻书,书认识他,他却不认识书,拿个布包了背在背上,把剑负于腰间,卖相却也有那么几分青年剑客的意境,就是长得一般了点。 拿了东西以后徐子东也不知该干嘛了,至于去哪里他也说不上来,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想清楚之后,便拿着剑去院里比划了几下,前前后后不过就,砍,砍,砍,砍,明明是剑却生生使成了刀,徐子东也不觉有错,一直耍到傍晚,饭也忘了去吃。 翌日,徐子东向老爷子说明了计划,老爷子估计也知道徐子东根本就想不到要去哪里,就拿了份地图给他,教他怎么看地图。 一拿到地图徐小子的仿佛换了一个人,对那地图上的线条框架文字都十分感兴趣,小半个时辰就学会了看地图。图上有不认识的字问了几遍也认识了。 老爷子把地图给他,千叮万嘱千万不可把地图给人瞧见,那可是大新当年军方的地图,天下不说独一份,却是少之又少。 这地图也是唐老爷子家祖传的宝贝,当年就是因为这个被人追杀,得徐子东爷爷所救,才入了徐家,可惜唐老爷子在逃避追杀的过程中被暗器伤了下体,断子绝孙,早把徐子东看作亲孙子,才会对徐子东疼爱万分。 送出地图之后,唐显又让徐子东去拿来了自己用的刀和那本自己写的练刀心得对着徐子东道:“你徐家既是用剑,这刀你也用不着,从文既然随你同去,你就把这些东西给他,让他切记不可外传。倘若你也想学,也可看看,天下武功招式境界各有不同,但道理却是相通,我这里还有篇内功心法,你和从文一起去学吧。” 眼看老爷子说的如此郑重,徐子东心中谨记,拍拍胸脯打了包票,老爷子又让他去拿了盘缠,叮嘱了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徐子东拿了东西就去找了蚊子,把刀和唐老爷子的心得都给了他,又给了蚊子五十两银子,让他给嫂子留作生活用度。顺便让蚊子把徐巧儿的东西搬去自己家,以后出门了,巧儿一个人也不方便。 杜从文本就是老庄主的义子,现在去义父家里住也说的过去,哪怕义父早已不在了。 安排完这些,又去庄里挑了两匹马,出门在外,单靠两条腿却是不知走到何年何月了。一切琐事料理干净,徐子东便回家了。 夜深人静后,徐子东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有兴奋,有迷茫,有不安,有担心,心里五味杂陈。十八年来一直活的没心没肺的徐少庄主第二次失眠了,上一次是从陈家庄回来的那晚,这一次却是即将远行的前夜。 第二天,徐子东顶着黑眼圈提着包袱和剑便去和蚊子会合,一同去和老爷子告别,临走时老爷子拿出一封信交给徐子东,让他一定要带到霸刀山庄交给一个叫楚东流的人。 拜别唐显,二人跨上马,出了庄子。 一出徐家庄便是平坦大道,徐子东策马飞奔,一时间豪气丛生,昨夜的担忧早已抛出脑海,唯有对这广阔天地的向往萦绕在心头。 徐子东望着杜从文哈哈一笑,手中马鞭连抽,让那马儿飞奔着前行,他想快点离开徐家庄,他想快点去看看爷爷口中的世界,他想早一点去到有神仙人物的江湖 江湖啊,你徐小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今日出辽东 徐家庄距上马关不过六十余里地,上马关乃大齐重要关隘,再往北便是北周地界,大齐六道十三州,其中两辽道便是北方门户。 昔年大新出两辽平定东北异族,直杀到天寒地冻之处才停下征战步伐,战旗所到之处皆为新土。 八十年前大新衰弱,东北异族慕容氏乘势而起,占据极北城立国号为大燕,世称北燕。 姬氏一族也乘机起事,据襄平以立大周,世称北周,北以长生山为界,遥望北燕,南至两辽,与大齐为邻。 大齐姜氏曾为大新鲁王,南楚在江南起事,鲁王立即揭竿而起,据黄河两岸,直至长江,与南楚一江之隔,西接蜀国与西梁。 大新江南一地皆属南楚,与东齐隔江而望。 蜀中苏家以益州为基,据大新蜀中之地,定国号为蜀。 西梁多异族,民风彪悍,昔日臣服大新,后萧氏趁乱占据洛阳,自号大梁。 西南本是蛮夷之地,大新镇南王段定远六出南蛮,收服蛮夷,大新分崩离析,段家也分一杯羹,改国号为越,定都天南。 大新覆没之时还有不少小国自立,可惜没有翻起什么风浪,便被七国覆没,七国互相征伐十余年谁也奈何不得谁,最终渐渐相安无事,形成了七雄割据的时代至今已有七十余年。 如今天下太平,各国通商,人员走动频繁,多有少年郎负笈游学,在这天下七国游走,更有专门倒卖消息的风媒,在这江湖南来北往。 所以似徐杜二人这般上路游学,也无甚稀奇之处。 徐子东打算出上马关往北周而去,开始他游学的第一站。 相传当年大新皇帝御驾亲征,行至上马关一带,突发疾病,文臣皆以为不吉,劝皇帝放弃远征,大新皇帝虽有心,但力不从心,又不愿意放弃,不顾群臣拦阻,命姜家祖上代他出征,在关口亲自扶姜家老祖上马,于是便得名上马关。 后来姜氏祖上果然没有辜负皇帝的期望,为大新开疆扩土。皇帝一高兴,钦赐鲁王,赐两辽为封地,世袭罔替。 徐子东望着上马关高大的城墙,心中感慨,觉得自己终归是没见过世面,一个小小的上马关就让自己震撼如斯,他日若是见到天下第一雄城洛阳,岂不是要屁滚尿流?心下把自己鄙视了几分,又去看了看蚊子,发现蚊子却是古井无波丝毫不为所动,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根本就无所谓。 徐子东叫了杜从文一声,两人便牵着马往城里去了。 入了城,城里不说人山人海,却也当得热闹二字。 徐子东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心中高兴的紧,对于那些没有见过的玩意儿很是好奇,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看看哪个,这个也想买,那个也想要。徐子东对于自己这趟出来很是满意,对于往日自己居然想要终老徐家庄很是悔恨,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出来看看这花花世界,原来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奇妙。 把往日的自己狠狠的骂了一遍,心情大好的徐子东领着不爱说话的杜从文继续闲逛,想要在这上马关住上一天。 突然,前方锣鼓喧天,一匹高头大马扎着大红花缓缓而来,徐子东隔得远看不真切,便向路边的小贩打听。 小贩道:“小兄弟刚来上马关吧?今日是上马关宣节校尉谭大人纳妾的大喜日子,谭大人可是少年英雄,他父兄更是英雄了得。这新娘子据说是几十里外陈家庄二庄主的独女,美若天仙”小贩说个不停,徐子东却是变了脸色,好巧不巧选了上马关,却是到了夺妻仇人的地盘上。 转念一想,人家陈小姐压根就没看上自己,谭植也不算横刀夺爱。心里如是想,却也没几分好受,毕竟女人终究是被抢了。 蚊子眼见兄弟脸色不对,便拉着徐子东道:“走吧,出城了。” 徐子东见花轿渐近,当日之事涌上心头,高兴的心情一扫而空,也不打算继续在关内逗留,深深的望了一眼那花轿,便和蚊子向关外走去。 当日之事,来日再算。 陈家小姐坐在花轿里似是感应到什么,卷起帘子向外瞥了一眼,赶巧看见徐子东转身而去,不由得想起了当日之事和徐子东在她泪眼里被模糊的背影,两行清泪又是止不住缓缓而下。 徐子东出了城,与蚊子并马而行。蚊子若有所思道:“东子,那陈家小姐许是喜欢你的。” 徐子东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气笑道:“呵,蚊子,你也来取笑我?此事不要再提。” 蚊子也不再言语,虽然他杜从文看着呆呆傻傻,实际上心里和明镜一样。 他觉得陈家小姐那天说的话虽然伤了兄弟的心,却也救了徐子东的命。当日若非陈小姐出来,自己兄弟二人敌不敌得过那几个有刀在手的官兵还待两说,就算敌过了,惹了手下有三百人马的宣节校尉,人家回上马关带足人马,两个徐家庄都不够看,老庄主若是在还两说,老庄主既已不在,那单靠一个床都下不了的唐老爷子,又有几分底气可言。 想归想,却没有说出来,蚊子觉得兄弟比自己聪明,他杜从文都能想到的事徐子东又怎么会想不到? 可惜这一次徐小子还真没想到。 兄弟二人一路向北,一人持刀,一人持剑。持剑的徐子东卖相一般,而那持刀的杜从文却是得苍天眷顾,不光人长得高大,连那样貌都是比徐子东好看,惹得徐子东一阵腹诽,恨不能撕了杜从文那张脸。 出了上马关就是枪仙山地界,即不属于北周,也不属于大齐,名义上是大齐的土地,可大齐在这里从不派驻军,北周曾经想占了这片地,可惜未能如愿,这方圆五十里地便成了三不管地带。 也不能说是三不管,有一个人名义上管着,这个人就是北地枪王张绣,这方圆五十里是他的私人产业。 一杆长枪裂土,武道修为非是一般。 相传张绣本是西梁人士,十五年前来了两辽,一杆长枪,败了北地不少有名的高手,大齐皇帝亲自招揽,张绣也没有答应。皇帝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过分在意,只要张绣不做什么对不起皇室的事,皇帝自然也不会轻易与一品高手为敌。后来张绣并入天下四大宗师,大齐皇帝为了笼络张绣,钦赐其为北地枪王。 张绣曾向大齐皇帝提出要在上马关外求一块地。 张绣提了要求,大齐皇帝自然高兴,不怕高手身手好,就怕高手没需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市井小民都懂。只要给了张绣方便,来日张绣自然会与己方便。 上马关外有一座山,是两辽第一制高点,军事用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今天下虽然太平,但那边军还需常备,皇帝一想每年在那里驻扎兵马浪费军费,还不如给了张绣,让这一品高手帮忙守国门,那是一万个放心。大笔一挥就把那一片地连那座山一起赐给了张绣。 既笼络了张绣,又节省了军费开支,做了一笔划算买卖。 张绣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大齐皇帝好说话,他也好说话,就和皇帝约定每五年可以派三个人去做他的记名弟子,可在他身边学习一年。 庙堂与江湖在大齐皇帝与张绣这里第一次变得如此和谐。 大齐撤军之后,张绣便把家安在了山上,北周见大齐放弃了这座山,自然想据为己有,又不敢直接派军队来接管,于是让五百将士扮做土匪来占领现在的枪仙山。 那五百人上山的时候,张绣正在山上练枪,那领兵的见张绣一人也不在意,指挥手下的人准备安营扎寨。 张绣停下了动作只说了句:“走,或者死。”北周军哪里会听,只当这人是疯子,打算顺手把张绣结果在当场。 结果张绣一人一枪连挑一百人,其余人吓破胆跑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来挑衅。 这山也就改名叫了枪仙山,皇帝虽然叫他枪王,可江湖上却是叫他枪仙。 徐子东也是出上马关时,听卖水的小贩讲起了这事,心中佩服的紧,所以才要来看看。想试试自己的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世人口中的枪仙。 二人不紧不慢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枪仙山脚下。山不算高,也不清奇,只是一想到枪仙在这山上,那这山就无形中多了几分仙气。 徐子东二人也不指望能见到枪仙张绣,只是来这里沾沾仙气,碰到最好,碰不到也不难受。天下有数的高手,哪是自己这种无名小辈说见就见的。就是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天大的福分。 正感慨间,只见一少年倒拖长枪,飞奔而至,在徐子东与蚊子身前停下,喝问道:“你二人鬼鬼祟祟作甚?” 徐子东莫名其妙,自己光明正大的来沾沾仙气,怎么就变得鬼鬼祟祟了?可是枪仙山的人又不能惹,只得道:“我弟兄二人仰慕枪仙之名,来这枪仙山,想瞻仰枪仙前辈的绝世风采,可惜未有好运,不曾见得前辈。” 那少年却是惊道:“枪仙山,啥是枪仙山?” 徐子东也是奇了:“你不刚从枪仙山下来?” 少年哦了一声道:“这名字不错,等师兄回来了告诉他,你们两个带刀带剑的想来也是江湖中人,来来来,与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耳听的师兄二字,徐子东只道这人是枪仙的徒弟,不愿招惹,于是道:“不成,阁下是北地枪王张绣的高徒,我等岂是对手,我们认输,认输。” 少年不乐意了:“张绣是我师兄,你们认输也可以,上山来做我的手下吧。” 平日里若是张绣在,韩青山也不敢如此放肆。好巧不巧张绣此时不在山上,他带着大齐皇帝送来的三人去北周,约莫明日才会回来。 徐子东对于眼前这人是枪仙师弟有些诧异,继而觉得失望至极,怎么枪仙师弟会和自己是一个德行,干的都是些欺负人的勾当,暗骂一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是骂那少年,还是在骂往日的自己。 因为这少年,徐子东对于那名传四方的张绣,也是少了几分期待。 正要拔出手中长剑,与那少年过招,却被杜从文按住了手,耳边传来蚊子低沉的声音:“我来。” 韩青山见状一喜,知道有架打了,当下长枪反转,喝道:“谁先来?” 杜从文刚要出手,徐子东却拦下他道:“这位枪仙师弟,我们输了要上山做手下,不知道你输了,又该如何。” 韩青山十五都不到的少年,年轻气盛:“老子会输,老子要是输了,头给你当球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上马关外枪仙山 徐子东一听乐了:“当球踢?老子不爱踢球,小子,今日你要是赢了,我们兄弟二人就跟你上山,你要是输了,老子也不要你的命,我徐子东做人向来公平,输了就给老子当十年车夫兼打手。” 自打韩青山老子去世,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自称老子,今日这二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枪仙走了一个月,韩青山前前后后抓了七八个人上山。 韩青山老爹本来有三个徒弟,张绣是大师兄,还有个二师兄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只有三师兄刘炎涛和自己在山上。 三年前韩老爹去世,刘炎涛带着韩青山投奔张绣,如今张绣名义上是大师兄,实际上做的却是师傅的事。平日张绣对两个师弟极为严苛,好不容易大师兄外出,韩青山不闹上一闹,对不起他小魔王的名头。 以前韩老爹在的时候,青山手下一堆人使唤,到了这里却是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张绣生活朴素一向自给自足,可怜小魔王还得自己烧饭洗衣,好不悲催。 今次大师兄不在,擒下几个人当下人使唤,总好过自己动手做家务。 韩青山长枪一刺便向着杜从文扎来,杜从文人高马大,却是灵活异常,虽然没有正经练过武,但一身蛮力便已是从三品高手的底子,如今初学唐老爷子的刀法,已然真正跨入了三品高手的行列。 韩青山虽有名师,终究是十五岁的少年,纵然有从三品的境界,却因年幼,力不如人。 杜从文向左闪身,不等韩青山变招,右手反抓住枪杆,略微发力,便把韩青山带到了身前,一脚踢在韩青山膝盖,小魔王双手丢了枪,痛叫一声,抱着膝盖滚倒在地。 一招之后,胜负已分。 徐子东走上前来,看着那抱着膝盖在地上打滚的少年,彷如回到了徐家庄与混混争斗的日子,依旧是大哥一出马,全部打趴下。徐子东蹲下身来笑着对韩青山道:“服是不服?” 韩青山想说不服,无奈杜从文那一脚实在太重,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那枪仙山上突然有人飞奔而至,身形急动,片刻之间已然到了三人身前,那速度比之骏马狂奔还要快上几分。 徐子东打量着来人,却是一个身着布衣的十六七岁少年,约莫与徐子东等高,脸上稚气未脱,比不得徐子东老成,布衣之上,几个补丁补的一丝不苟。 来人看着躺在地上的韩青山大声道:“为何伤我师弟?” 蹲着的徐子东慢慢的站起身,将事情道来。 刘炎涛哪里不知是自己师弟有错在先,如今山上那些人还不知怎么处置,自家师弟又来惹祸,也不知大师兄回来会如何,今次欺人不成反受辱,也算是给了师弟一个教训。只是这二人什么来头,敢和张绣的师弟打赌,敢让张绣的师弟做马夫? 只是不管这二人什么来头,今日都不可能让这二人把韩青山带走,恩师就这一个儿子,若是出去给人做马夫,来日如何敢去见师傅? 计较已定,刘炎涛便道:“今次是我师弟有错在先,刘炎涛代为赔罪,请二位看在张绣的面上,放我师弟一马,刘炎涛感激不尽。” 徐子东也是一时气愤,真要收张绣的师弟当马夫,自己又还能见到几天太阳。可就这么算了,也不是他徐子东脾气,今次要不是蚊子赢了,自己兄弟二人怕是走不出这枪仙山了。 徐子东左右为难,杜从文看得真切,便走到了徐子东身旁,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退后,然后对着那少年道:“打一场,输赢都将人还给你。” 刘炎涛也知道人家不可能乖乖放人,只得应下了。 不过十七岁的刘炎涛,得张绣指点,早已是三品境界的高手。这般年纪的三品,若无意外,来日成就定不会比那张绣差,早晚是那一品之中的一人。 刘炎涛捡起了师弟的枪,抱拳行礼之后,便拉开了架势,长枪一抖,抖了个枪花,低喝一声:“请了。”便向蚊子攻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刘炎涛年岁不大,枪法却是老成。 年刀月棍一辈子枪,世间兵器若要练好都是一辈子苦工,可枪却是最简单也最难练的。 军伍之中,大半小卒皆以枪为兵器,天下七国,带甲数百万,持枪者过半数,却不见几个枪法大家。 至于人间江湖,用枪的武者有多少不得而知,但以枪道入一品的人物,如今的江湖,只有张绣。 可见这枪入手极易,精通极难。 但凡同等境界用枪做兵器的江湖人,不说是最厉害的,却绝对是最用心,最有毅力的。 十七岁的刘炎涛以枪法入三品,其中艰辛实难为外人道也。 刘炎涛长枪直刺奔着蚊子胸前而来,蚊子横刀欲挡,殊不知,那枪却突然变刺为挑。蚊子本就力大,谁知那刘炎涛不知哪里来的巧力,生生把刀挑开了去。蚊子急忙后退,险险避开了刘炎涛挑开刀之后顺势劈下的一枪。 落叶尘土随着二人大战飞扬,徐子东急忙后退,而那韩青山站不起来,只能就地一滚,滚到了另一边。 这刘炎涛比起韩青山强了不止一星半点。蚊子虽然高奈何没有名师指点,甚至都不算正经学过武,练刀的日子满打满算也不过几日功夫,说出去谁敢相信?此刻虽然吃了点小亏,却是不曾受伤,避开这一枪之后,便是一刀向下劈来。刘炎涛也不惧,枪法基本功分为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等等。万千枪法也不过是这些基本功的变化,枪法大成者,使枪如臂使指,不过十七岁的刘炎涛,枪法已然小成。 刘炎涛枪尖连抖,缠上了蚊子的刀,正是枪法中的缠字决。 两人厮杀了小半个时辰,难分胜负,又都没有以命相搏。你来我往,刀枪相击,看得徐子东啧啧称奇,心道:“娘呢,蚊子啥时候成了这等高手?” 正当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韩青山突然惊叫道:“大师兄,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子东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场中正在打斗的二人也住手了。 大师兄?大师兄? 徐子东仔细一想大师兄不就是枪仙张绣,大齐皇帝钦赐的北地枪王?难怪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身边而没被自己察觉。 徐子东望着身边多出来的那人,只见他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目光锐利,如鹰如隼,五官端正,两撇胡子落于鼻子下方,仿若多了两条眉毛,一头长发随意披散,身着青布衣,背负一杆长枪,约莫四十出头。 原以为世人口中的枪仙该有几分仙气缠身才是,此刻看去,却与常人无异,叫徐子东好不失望。 韩青山见大师兄来了,急忙跑去告状道:“大师兄,这个小子要抓我做马夫。”说罢指了指徐子东。 不等徐子东说话,那刘炎涛便道:“大师兄休要听韩师弟胡言,此事是韩师弟有错在先。” 徐子东奇了怪哉,这人间还真有公道人,倒也省了自己一番口舌,若今日换做他是刘炎涛,自己绝不会这般老实。 张绣没有管刘炎涛,只是看着杜从文道:“楚东流是你什么人?” 蚊子莫名其妙,也不敢不答:“小子不认识此人。” 一语问罢,不再多言,反而看向了坐在地上的韩青山,不言不语,直看得韩青山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韩青山不敢说话,刘炎涛只得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道来。 幽静的山下,唯有刘炎涛的话语在林间响起,张绣听完刘炎涛讲诉,目光便转向了徐子东道:“少年郎,好胆色。”却不知是夸赞还是什么。 闻听张绣言语,徐子东心中一突,却也不敢不说话,只得抱拳道:“前辈,小子听闻前辈威名,和义兄来此地本想一堵前辈风采,沾沾仙气,却不想遇到这等事端,小子那赌约只是戏言。今次见到前辈已是三生有幸,得罪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原本面无表情的张绣,听得此言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在看到徐子东佩剑之时立即消失,急切道:“今日之事我不为难你,小子,把你手中剑给我看看。” 徐子东听得这话,心中巨石落地,松了一口气,又好奇张绣为何要看自己的剑,虽然不解,却也只能解下佩剑双手抵与张绣。 张绣接过剑,拔出来一看,剑身末端刻有大楚朱雀四字,正是当年那人的佩剑,往日种种涌上心头,剑在这里,人又在哪里呢?鹰目之中,柔光闪现,柔声道:“小子,徐东阁是你什么人?” 徐子东一惊,难道张绣认识老爹,也不知是敌是友,只得硬着头皮道:“正是家父。” “他在哪?” “家父去年辞世” 剑在,人已不在。 张绣悲叹一声:“徐前辈居然去了,可惜,可惜。你即是他的儿子,怎地武功如此不济?” 徐子东羞道:“小子自幼未曾习武,家父也未曾留下一招半式。” “可惜啊可惜,也罢,当年你父亲于我有恩,如今你父亲既然不在了,这恩便还在你这里,以后你若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保你不死。韩青山既然跟你打赌,那赌约自然算数,你此来是特地来此还是路过此地?”鹰目之中,柔光消散,依旧锐利。 “小子外出游学,路过此地。” “你父亲没有提起过我的事?” “家父并未提起过前辈,小子也是在上马关听了前辈的故事才想来此地看看。” 武道大宗师观其面,闻其声都能知道一个人有没有说谎,这种天人感应平常人自是学不来。 张绣知他说的不假,心中对于那徐东阁又敬重了几分,施恩不图报,临死都不曾与后人道出。 敬重之后,又是一阵不平,徐前辈,我张绣的人情在你眼中就这般不值钱?你的恩情不能还你,那便还在你儿子身上。 收敛心神,张绣对着徐子东道:“我管你父亲叫前辈,你管我也叫前辈,岂不是乱了辈分?你既然要去游学,我便与你找个伴,韩青山打赌输与你,自该为你鞍前马后,只是他学艺不精,还是让我再调教几年,就让刘炎涛与你兄弟二人一起游历江湖,也好相互照应。如何?” 徐子东惊道:“玩笑之言哪敢做真,至于刘兄弟若是愿意同行,自是再好不过。”徐子东已然见识过刘炎涛的身手,得此人做伴,来日行走江湖也多了几分保障。 张绣鹰目含怒,道:“什么玩笑不玩笑,男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五年之后,韩青山来给你做五年马夫,就这么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姜浩言 张绣话既出口,便再无改变的可能,宗师之命,几人敢违? 韩青山心有凄凄,苦于张绣平日的威势,只得忍下,况且自己与人打赌,输就是输了,男子汉大丈夫,输得起,放得下,经此一事以后恐怕再也不敢顽劣。 世人若知来日踏平天下的徐子东,他那一品马夫是打赌赢来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这边张绣领着众人往山上走去,刘炎涛既然要去行走江湖,东西自然要准备准备,那边又有三个少年飞奔而至。 八人一同上山,一路上张绣问,徐子东答,问的都是有关徐父的事,只是直到山上,张绣也没有说起他与徐东阁的往事,徐子东几次想要开口问张绣与自己父亲的事,最终都没能问出口。 世人皆传张绣如何了得,如今徐子东与之接触,却感受不到张绣的了得之处,只觉得与平常人一般无二。 莫说是张绣,整个天下的高手,只要不动手,在普通人眼里都不会有特别之处,唯有三品往上的人才能感受到张绣身上的气势,是那般挺拔如峰,沉重如山。 此刻的杜从文早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上山之后,张绣便与众人分开,韩青山与刘炎涛自去收拾东西,后来的三人其中两人先行离去,只留下一人与徐杜二人闲聊。 张绣离开之后,杜从文才松了一口气。 留下这一人,年纪与杜从文相仿,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看着倒不像是习武之人,反而更像个书生。那人与徐子东二人交谈时闹了个乌龙,把徐子东当成了哥哥,把杜从文当成了弟弟。只因这徐子东长得太过老成。等到徐子东二人说明年龄身份,那人才不不好意思的说了声抱歉。 这高瘦少年便是姜浩言,是大齐皇帝派来习武的姜氏子弟。 三人寒暄,姜浩言听闻张绣让刘炎涛和他兄弟二人同行,心里也起了计较。 姜浩言自知武道天赋与常人无异,甚至略有不如,十九岁也不过五品身手,武道一途,有不入三品皆不算品一说。父皇送他来此,也不过是和枪仙混个脸熟,结下一份师徒情谊,来日若是有什么事,张绣也会照拂一番。 如今一年过去,张绣不愧宗师之名,让姜浩言这种人都生生挤入从三品的队列。此刻的姜浩言也起了走一走江湖的念头,想要去这广阔天地间看一看。于是问道:“浩言也想去江湖看看,不知二位兄弟可愿带一程?” 徐子东是偏好热闹之人,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怎会拒绝。 得到答复姜浩言便匆匆跑去向张绣辞行。张绣自不会有意见,只是让他给大齐皇帝知会一声再走。 姜浩言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不到半日,便得到了回信,就俩字,可以。 这一来二去已是第二天上午了,姜徐杜刘四人打算启程离去,张绣亲自相送,临别时将自己的青梅酒送给了刘炎涛,那是张绣从未离身的配枪。 一杆青梅酒,镇四方宵小。 相当于给了四人一道护身符。树的影,人的名,枪仙张绣四个字,名动天下。 今日的徐子东还不知晓这杆枪的威力,来日在洛阳,他才明白这青梅酒在世人眼中的地位。 一行人拜别而去,徐子东活泼好动,杜从文和刘炎涛都是闷葫芦,只有姜浩言还算外向,四人四骑出了枪仙山往大路而去。 大新一统天下数百年,修了许多大道,当年大新三十州,二十七州大道相连,可供六马同奔,苦了当年修路的百姓,却方便了后人,正所谓前人修路,后人享福。 徐杜四人却丝毫没有敬谢先人的意思,一路急驰,到了北周下关。 四人入城休息,来到客栈要了两间房,本来是徐杜一间,姜刘一间。姜浩言却坚持与徐子东一间,他也看出来了,这二人杜从文名义是义兄,其实万事全凭徐子东这个弟弟做主。姜浩言刚从北周回来,自然不再想去北周,便想和徐子东商议游行路线。 是夜,姜浩言在房中与徐子东商议起来。 姜浩言当先开口道:“徐兄弟,愚兄有个想法,想与兄弟商议一二。”白日四人已然按年龄排了座次,彼此兄弟相称,杜从文最大,姜浩言次之,刘炎涛最小,徐子东排第三。 徐子东本就好奇姜浩言为何要与自己同住,眼下姜浩言要说,他自然洗耳恭听。 姜浩言道:“如今天已入冬,北方严寒,愚兄前日才从北周归来,这北地风光与我大齐别无二致,今至下关,我等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北上,过北周去向北燕,二是向西,入西梁,转而南下入蜀,而后去南越,南楚亦或是回大齐皆可选择。而且北周北燕偏僻之地,无论江湖宗门亦或是世家门阀皆不在两国之内。” 徐子东一听江湖宗门世家门阀顿时来了兴趣,也不管选哪条路了,问道:“姜兄,兄弟山野之人,第一次出远门,江湖宗门,世家门阀是为何物?” 姜浩言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徐子东,这少年啥也不懂就敢出来走江湖? 放下心中所想,姜浩言耐心的解释起来:“如今七雄并起,各国都要拉拢江湖势力,江湖宗门的地位比之大新高了无数倍,是以大小宗门林立。 不过真正厉害的却只有那少数几家,南楚霸刀门,西蜀蜀中剑阁,西梁密宗,这些都是江湖一等一的势力。 至于世家门阀天下当有八家,传承千年,朝代更迭,世家不灭,朝廷换皇帝还要问问世家的意见,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徐子东一听:“奇了怪哉,换皇帝关他世家鸟事?” 书生模样的姜浩言虽然觉得徐子东说话粗鄙,却不讨厌:“还真关他鸟事,世家子弟多在朝为官,相互扶持,把持朝政,天下读书人多出于这些世家,朝堂之上全是世家人,要换皇帝怎么都得世家点头,至于寒门子弟,哪怕再有学识,只要不是出生世家,那就不能为官。 所幸我大齐姜氏本就是世家之一,知道这弊端,如今开科取士,便是给了寒门子弟一条出路,其余六国哪有科举之说。” “大齐姜氏,大齐姜氏,姜兄你是皇室之人?” 姜浩言顿觉失语,又觉得这小子关注点老是与众不同,选路线要来问世家,说世家,又来问姜氏,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打个哈哈道:“我算哪门子皇室之人,不过就是个姜氏旁系子弟,不然能跟兄弟你来这里喝他娘的西北风?” 徐子东觉得是这个道理:“也对,他娘的皇室子弟要是都你这副德行,那大齐早他娘的完蛋了。” 一旁姜浩言脸都黑了却是不好发作,总不能说我还真就是皇室子弟,还是大齐文成帝的亲孙子,当朝皇帝的亲儿子吧! 只能佯装生气道:“徐兄弟看不起我?” 插科打诨,调笑几句,徐子东与姜浩言瞬间亲近了不少,来日姜徐二人若是不反目,必是那青史之上的一段佳话,可惜世事无常。 徐子东急忙拍马道:“哪能啊,姜兄你武功盖世,天下第一,你当皇帝都是屈了才,该去天上当神仙才是。” 姜浩言哪里不知徐子东在损自己,不再纠缠直言道:“闲话不扯了,东子,往哪边走?” 姜浩言称呼一变,徐子东也改了口:“老姜,你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我还能说什么,反正去哪里不是去,就往南走,我听那些走江湖的镖师说‘北方女子太野,不如那江南女子滑嫩’,老子也没见过,也去见识见识。” 姜浩言嗤笑道:“瞧你那点出息。那就这么决定了,明日往西,去西梁。” 第二天,四人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向西而行,不几日,便到了西梁御金关。 御金关乃天下第一大关,大新一统天下之前,有五胡乱中原,再之前为大汉。 大汉之时北方金帐国并未一分为二,国力强盛,经常南下入侵中原。汉武帝提兵三十万与金帐国大战,击杀金帐国王于御金关一带,金帐国自此十数年不敢南下。 汉武帝命人修建御金关,取抵御金帐之意。举全国之力修建的天下第一雄关,屹立至今。 当年缓过劲的金帐再次举兵,到了御金关之后,满是绝望,游牧民族善于野战,短于攻城,一道御金关生生挡住了金帐铁蹄,保住了中原长久太平。 金帐自此不再南下,若非末代汉献帝昏庸,撤了御金关守军,哪会有五胡乱中原一事。 四人来到御金关外,徐子东望着那矗立的雄关,心生感慨。 这几日,徐子东向姜浩言学习识字,他徐家祖上的兵书剑谱倒也基本读的全了,徐家老祖本就不是读书人,写的兵书多是口水话,与贩夫走卒说话一般无二,书名叫《半身戎马记》。亏得都是些大白话,不然以徐小子这点墨水,让他去读之乎者也的正经兵书,他能读出个屁。 《半身戎马记》说是兵书,还不如说是功劳簿,好在留下了不少带兵打仗的经验之谈,让徐子东获益良多。 此刻徐子东在想,若是要攻下这御金关,怕是要填上成千上万条人命。这个念头把他自己吓了一挑,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想攻城? 此时的徐子东还不知道,他这辈子啥都干不好,只有带兵打仗当得天下第一。 几人驻马凝望,皆是被那御金关震住了心神。 “桓桓御金,隐然云障之势,丹崖直上,接连天地之意,山高万仞,关立千年,御金帐于外,护中原于内,百战之地,亡魂千万,骨没城门不通,血改边墙之色” 姜浩言心中想起前人所著《御金关赋》,有感而发。 可除他之外,皆是半个文盲,没人听的懂他在说什么。 御金关比之下马关大了数倍,城墙高筑,烽火台设在城墙之上,不远处便是瞭望台,皆有甲士在。徐子东看着那城墙之上的点点黑污,与那土黄色城墙格格不入,却不知那黑污便是千百年洒在城墙之上的鲜血,经久不散。 御金关如今归西梁所有,当年西梁萧氏占据洛阳改国号大梁,大部分汉人逃出了西梁,少部分留下来的也与西梁人通婚,萧氏知道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所以对汉人很是尊敬,仿汉制,取汉名,鼓励百姓学习汉文,如今西梁多是说汉话。 关内热闹非凡,眼下天下太平,自然通商便利。御金关内,有齐人,北周人,西梁人,各国人都有,甚至连金帐国碧眼鹰钩鼻的外族人都有。 街上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四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金帐国的女人,眼睛直直看着都快把眼珠子掉出来了。刘炎涛本来对师兄安排的出行有些怨气,如今见到这等女子,那些许不满,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男儿当走天地间,才会知道这天地间的奇妙之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比武 几日下来,四人早已熟络,徐子东见刘炎涛看见姑娘走不动道,笑骂道:“小刘,狗看见骨头了?口水都出来了。” 刘炎涛回骂道:“子东,你,你,你的口水也不比我少。” 四人吵吵闹闹向着客栈走去,既然到了御金关,怎么也要游玩一天,不然怎么好意思回去说自己到过天下第一雄关。安顿下来,四人自带了兵器出门而去。 江湖侠客带点兵器在大新可能要治罪,如今却是见怪不怪,只要你不当街杀人,就是比划比划,也没人管你。若是出了人命,江湖仇杀朝廷是不管的,反正对朝廷来说江湖人死的越多越好,死光了最好,免得有高来高去的大侠,今日行侠仗义杀个官,明日又去皇宫刺杀皇帝,整得庙堂之人惶惶不安。 可惜江湖人是杀不绝的,总有少年对江湖充满向往,一代江湖旧人隐去,一代江湖新人又起,强如大新也未能斩断江湖传承。 如今的庙堂对于江湖侠客多是拉拢为主,不然东齐皇帝也不会那般示好张绣。 江湖人与江湖人打打杀杀没人管,可江湖人要是敢举刀砍向百姓,那莫说各国官府手下的鹰犬,就是江湖侠客也要拿你行侠仗义。 好在江湖还没出现什么见人就杀的大魔头。 刘炎涛把青梅酒的拆成三段,只提了枪头一部分在手,看上去不伦不类。 江湖人对于张绣的身手样貌或许说的各有其词,对青梅酒却是众口一词,其身青绿,长一丈四,可成三段,枪尖九寸,红缨二尺,入手极重。 有这把枪在,整个江湖敢招惹刘炎涛的人,便已不多了。 青梅酒,朱雀剑,还有杜从文那把不知名的刀,除开不带兵器的姜浩言,四人走在路上,甚是显眼。 一行人说说笑笑,四处瞎逛。耳听的前方传来了阵阵喝彩声。爱看热闹的徐子东急忙拉着几人,寻声而去。 四人快步向前来到了声音传来之处,只见前方一处高台上正有一男一女正在打斗,台下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徐子东向着身旁的人问道:“兄台,这两人怎么打起来了?” 那人倒也客气:“兄台,我也刚到,听说是那拿剑的男子摸了这小娘子的屁股,小娘子来和他决斗来了。” 徐子东一听此言,顿时乐了,看向那青年男子的眼中满是钦佩,这位英雄也是有胆,当街摸人屁股,想当年自己也不过是偷偷摸摸看看姑娘洗澡,莫说屁股,就是手也不敢摸一下,这真是,真是 我辈楷模啊! 场中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蚊子和徐子东只看到二人斗来斗去好不热闹,刘炎涛和姜浩言却知道这二人身手不凡,约莫是三品高手。 什么时候三品高手都烂大街了?一个摸女子屁股的色贼和一个被摸了的小娘子居然的都是三品高手。 其实三品高手哪里来的那么多,这小娘子乃是蜀中剑阁的弟子,如今出来行走江湖罢了,台下还有几个持剑少男少女,就属她武功最高。 至于那男子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派的人物,西蜀皇帝最小的也是唯一活着的一个弟弟,自幼得名师教导。十九岁入三品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就是蜀中剑绝谢不言也曾夸过他剑中有神有意,假以时日,苏信必成大器。 好巧不巧两个蜀中骄子没在巴蜀碰头,却在西凉关外弄出这等好戏。 只见那男子拨开女子的剑高声道:“这位仙子,听你口音也是蜀中人士,想必是蜀中剑阁之人,小子蜀中苏信,适才非是故意冒犯,还请姑娘看在同乡面上,原谅小子,小子这厢先行陪个不是。” 谁知那女子却是叫道:“无耻狗贼,今日若不留下手来,姑奶奶咽不下这口气。” 说罢又是挺剑直取苏信。 苏信恼的火大,三番两次道歉没用,索性动了真本事,招下来,那女子便左支右挡,眼见是不敌了。 果然,苏信挑开女子的剑,一剑横在了女子脖子上,只消轻轻一划,便可取了女子性命。 “姑娘你输了,此事就此作罢。”苏信还剑入鞘,向后退去。 谁知那女子不依不饶又是一剑刺出,惹得苏信动了真火,也不拔剑,反手为爪,徒手便把剑夺了,而后拿着剑鞘对着那姑娘的屁股,轻轻的,轻轻的又是一拍。 一时间满场静默。 “适才不过避让马车,不小心碰到了姑娘,你却不依不饶,如今我便做了,你要如何。” 话音一落,不少女子大骂苏信无耻,却被一众汉子的叫好声淹没,徐子东四人更是笑的眼泪水都快出来了,大拇指一伸,一个大大的服字。 那女子羞愧难当,竟然哭出声来,众人见此情景也不好意思再笑,满场寂静,唯有女子哭声幽幽传来。 苏信不过十九少年对于女子哭泣,心有几分不忍,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置,道歉没用,总不至于真的把手留下吧?只得把剑还给那女子,女子不接,苏信将剑插入木台一声“得罪”,转身离去。 这女子本是剑阁天骄,平日与人争斗不曾输过一招半式,如今技不如人,还受了莫大侮辱,又羞又气,人一急,便想到了死,拔出插在台上的长剑,向着自己脖子抹去。 自身受辱,师门蒙羞,唯有以死谢之。 眼见这一幕,蜀中剑阁数人惊叫道:“师姐不要。”便向台上奔来。 还好苏信听到喊声立刻转身,千钧一发之际又把剑夺了过来。 女子再无力气站在台上,跌坐在地上大哭道:“你如此羞辱于我,却又不让我死,到底要做什么?” 蜀中剑阁数人围在师姐身旁也对苏信怒目而视。 苏信为难道:“适才姑娘咄咄相逼,苏信不得已夺了姑娘的剑,那般行为也是气愤所致,万没有羞辱姑娘的意思,苏信在这里向姑娘赔罪,还望海涵。”说罢深深一礼,甚是恳切。 只是事已至此,一句抱歉又怎能解决,那姑娘仍是哭个不停,苏信也不好离去,僵持不下。 冬风袭来,吹的苏信衣袍飞起,站着的,坐着的,围着的,看热闹的都没有出声。 唯有徐子东不嫌事儿大,高声道:“那兄弟,摸也摸了,打也打了,今天你要么娶了这姑娘回去,要么就留下一只手在这里,这姑娘又不丑,娶回家也不丢人,就算家里有老婆了,娶回家当小老婆也是可以的嘛。” 一番话出口,吃瓜群众都是一片叫好。对呀!娶了不就解决了。 那女子听得此话气不打一处来,当老婆还行,当小老婆却怎么行?一气之下竟然忘了哭了,狠狠的瞪了徐子东一眼。 苏信呆立场中,没有说话,不知是在考虑徐子东的话,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蜀中剑阁一少年突然拔出手中的剑道:“一起上,杀了他。” 不杀了苏信怎么行,不杀了他,万一自己喜欢的师姐嫁给他做老婆怎么办?剑阁众人同仇敌忾一起对着苏信出了剑。 初出江湖的刘炎涛见此却是忍不住了,以多打少他最是看不惯,在他看来,江湖人就该一对一堂堂正正的比斗,哪有以多欺少的道理?当下大喝一声:“好不要脸。”提着三分之一青梅酒跳上了台。 徐子东拉不住只得和蚊子老姜一起跳上了台,一人接住一个打了起来。 结果两个主角,一个坐在台上,一个站在台上皆是目瞪口呆。 好在苏信及时反映过来,喝止众人,正主发了话,几个帮场子的也就只得停了手。 苏信对着徐子东四人道:“多谢四位高义,不过此事是苏信之事,还请四位让苏信自行解决。”又对蜀中剑阁的人抱拳道:“还请诸位听我一言,今日之事的确是我苏信不对在先,自当给这位姑娘一个交代。” 苏信自知今日之事自己理亏在先,如今眼见事情越闹越大,便想息事宁人,只是若不给个满意的说法,那女子又岂会善罢甘休。 只是到底该如何,他苏信也没有主意。 思虑片刻,苏信捡起那女子的剑,反手对着肩膀就是一刺,剑尖从后背穿出,顿时鲜血直流,满场哗然。 苏信却是一声未吭,缓缓拔出长剑丢与地上,对那女子道:“不知姑娘是否满意?” 倒是没想到此人会如此, 那女子没有想到苏信会这般做,望着染血长剑和那血流不止的肩膀,只觉得此刻的苏信颇有男儿气概,犹自坐在台上发呆,不哭不笑,没有言语。 苏信这一手镇住了那女子,镇住了围观人群,也震惊了徐子东 原来江湖是会流血的。 负伤之后的苏信,向着台下走去,这一次在没人阻拦,围观人群分开道路,任凭苏信离去,这一刻长相秀气,身材偏矮的苏信在众人眼中,突然变得高大了几分。 台上徐子东四人回过神来,立刻向苏信追去。 徐子东追上苏信道:“苏兄,在下徐子东,今日之事是在下不对,害你受了伤,还请苏兄容在下为你疗伤。” 今日之事若不是他徐子东推波助澜,说出那番言语,搞得两边都不好下台,苏信也不必如此。 苏信却是不当回事,反而向几人道谢,谢他们出手相助。 眼见苏信如此,徐子东几人便邀请苏信一道回住处,为他治伤。 苏信也是今日才到御金关,还没寻到住处,便出了这档子事,当下也不拒绝,随四人来到了客栈。 回到住处,几人一边为苏信治伤,一边闲聊。 苏信称自己是西蜀人氏,也是来游学的,本来有同伴,却是走散了,自己又是个路痴,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得沿着大道走,一路走到了御金关。 不再为害了苏信而忧愁的徐子东笑道:“苏兄,你是怎么惹到那美艳小娘子的?” 苏信少年心性,这几个人也对他胃口,于是便把事情如实说来。 原来苏信到了御金关,在城内瞎转悠,不知该去哪里,突然听见前面几人说话是蜀中口音,在这异乡之地听到乡音是何等亲切,便想过去打声招呼,问明回西蜀的道路。谁知突然一匹马飞奔而来,苏信本已走到女子身后,急忙躲闪,手却碰到了那女子的屁股。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躲马也能摸屁股? 苏信自承躲马是真,摸屁股也是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那些少年欢乐 苏信继续道:“当时马快,我本想趁机占个便宜也有说辞,哪知那女子如此油盐不进,非要我留下一只手,我怎会同意,就到了台上去比武,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徐子东本来就是色中人,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看姑娘洗澡,此刻对苏信佩服不已,那等关头也不忘揩油,真是我辈典范,只恨相见太晚道:“苏兄真是高,兄弟佩服,挨了一剑便能摸小娘子两下屁股,这生意大可做得,来日我也去试试。哈哈哈” 不等苏信答话,姜浩言拆台道:‘冬瓜,就你那身手,别不等自己刺一剑,就让人给刺了几十剑,到时候屁股只摸了一下,小命先没了。’ 众人听罢又是一笑,徐子东也丝毫不介意,跟着乐呵起来。 可是人间就是有那么巧的事,五人肆无忌惮的调笑却被门外的李婷茗听了去。 要说这李婷茗是谁,就是那被摸了屁股的小娘子,她本就住在这客栈,回来时刚好看到徐子东五人,便打听了几人住处,带了巴蜀剑阁最好的伤药来给苏信治伤。 不说苏信人品武功,便是那反手一刺也能让少女起了些许别样的心思。谁知在门外听到了这番言语,当即推门而入,大骂一声:“登徒子。”便把药砸向了苏信,然后转身跑开,泪水又是不争气的滑落,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了哪般。 闹了这么一出,五人也没了兴致。苏信有伤在身,自去房里休息。其余四人无事,便又出门去瞎转。 四人这次换了方向,往另一边走来,此时不过下午时分,冬日阳光洒下,亦是一片祥和。 从御金关内看御金关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城墙上西梁士兵正在巡逻,披甲执锐,甚是威风,梁字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大齐人称梁为西梁犹如大梁人称齐为东齐一般,那战旗之上又怎会有西梁二字。 有了上午的经历,众人也不再见着姑娘就口水直流,御金关因为汇聚了各国旅人,所以各国风味的吃食都有,四人边走边吃,肚子却是撑不下了,晚饭都省了。 这时姜浩言却是说道:“如今我等来的不是时候,这要是夏天,那金帐的女子自不去说,向来豪放,就是那南越来的女子也是美丽的紧,夏日时分都是穿短衣出门,肚脐眼都露出来了,白花花的肚子贼好看。” 徐子东听了顿时来了兴趣:“真的?那咱们不如直接去南越看肚子去,啊,呸,看姑娘去?” 三人听了一笑,本不多话的杜从文也被几人感染,也开起了玩笑道:“要去你自己去,老子是有家室的人,哪能和你去看姑娘。”若是往日,杜从文哪里会这般。 姜浩言怪道:“就你这傻大个还能娶到老婆?哪家姑娘瞎了眼会看上你?”刘炎涛深以为然。 杜从文不说话了,与人调笑本就不是他所擅长的。 其实杜从文长得不难看,相反还好看的很,只是太过高大,让人压力大。 徐子东维护义兄道:“没事,蚊子,以后你就去他俩旁边安个家,等他们娶了老婆你就住个一年半载,等到以后他们发现娃长得随你,就知道你为什么娶得到老婆了。” 刘炎涛没反应过来,老姜却是听出来了,大喝一声:“好胆”就要过来揍徐子东。徐子东又不傻,撒开腿就跑了,一路追追打打,好不热闹。 徐子东一路跑,还一边贱贱的喊道:“来打我啊,来打我啊!”却不想一头撞进了妇人怀里。那妇人一怒,照着徐子东头上就是一巴掌:“你这泼皮走路不长眼睛啊,这么宽的路往老娘怀里撞?” 徐子东陪个不是,也不计较拿一巴掌,心里还在回味刚刚撞的那个香玉满怀。 后面三人也过来了,徐子东把刚才的经历一说。除了蚊子,另外两人都觉得有趣。 谁不想去撞撞姑娘那饱满的胸脯?哪家少年会对那圆滚滚的胸脯没有兴趣? 三人排好轮次,蚊子只能加入追人的一方,轮流跑,看见哪个姑娘胸前大就往哪个姑娘身上撞,玩的不亦乐乎。 其实姜浩言那里没有摸过女人胸脯,通房丫头都好几个。只是那些人都是主动迎上来的,哪有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有意义? 多年以后,当徐子东再次踏入御金关时,也会回想起苏信的比斗,也会想起四人无聊的游戏,只是物是人非,再也不复当年的乐趣了。 但此刻四个未来名动天下的少年却还如孩童一般玩着无聊的游戏。 老姜和小刘一人撞了一次皆是心满意足,虽然少不得被打骂但一想到那饱满的胸脯,顿觉一切都值了。 这下又轮到徐子东被追了,徐子东轻车熟路,嘴里喊着来打我啊来打我啊,眼睛却是在寻找目标,正在此时,前方来了个金帐打扮的姑娘,面带黑纱,容貌虽然看不真切,身材却是一流,单说胸前那双峰,便可秒杀多少女子。若是能摸上一模,纵死何妨? 徐小子当然不想死,所以也不去摸,改去撞。撞一下总不至于死吧? 心里想着,便向着那外族姑娘跑去,嘴上还是那几句:“你们追我啊,打我啊。” 三人也是极力配合:“小子别跑,老子打不死你。”说时迟,那时快,徐小子便已满满的撞上了。 演技十足的往后一跌嘴里还叫着:“哎哟,谁这么不长眼,挡小爷的路。” 那女子却是涵养极好,既不打,也不骂,一双碧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徐小子。把徐小子盯得浑身不自在。追打的三人也是一愣,这画风不对啊,这女的怎么不打也不骂,这不正常啊? 徐小子起身正要质问那女子,谁知异变突起,斜刺里一把匕首向着那姑娘袭来。四周同时出现不下十人,全部手持兵器攻向黑纱姑娘和徐子东。 徐子东情急之下一脚踢向拿匕首的那只手,右手同时拔出朱雀剑,左手将那姑娘往身后一拉,护在身后。蚊子,老姜,刘炎涛三人也是立即前来救援。 刘炎涛一人截住三人,三分之一的青梅酒,虽然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却也不是这些人敌得住的,一枪挑翻当先一人,随后抬腿又将第二人踹飞出去,第三人一刀劈下,刘炎涛一侧身,险险躲开那钢刀,青梅酒点在那人手上,钢刀落地,跟上一个膝击,那人吃痛倒在地上翻滚。 这边刘炎涛解决了三人,那边蚊子也是丝毫不弱,蚊子力大,也没用什么招式,对着迎面一人就是一刀劈下,那人横刀一挡,却是被蚊子那巨大的力气直接震断了刀,还有拿刀的手。后面两人见他如此凶狠,不敢硬拼。可是蚊子不止力大,还快,一刀一个,两人趴下,却是没有下杀手。 老姜武艺不如二人,被三个人逼的节节败退,所幸蚊子,小刘动作贼快,解决完了,一个帮老姜,一个去帮徐小子。 却说徐小子武功基本没有,刚才那几下只是本能反应,杀手反应过来后,再次欺身向前,一左一右夹攻徐小子,徐小子一手持剑,一手拉着姑娘,左支右挡,眼见就要挂彩了,蚊子及时赶到,又是简单粗暴的一刀一个,将两人打翻在地。那边有了刘炎涛加入,也很快结束了战斗。 前后不过片刻一场厮杀便结束了。 徐子东惊魂未定,娘的自己几个同伴敢情都是高手,就自己一个人没什么战斗力,说出去都丢人,心中暗下决心,是该练练功夫了。 “我说,你是不是该把我的手放开了?”那黑纱姑娘轻笑道。 众人这才发现徐小子还牵着姑娘的小手。小刘嫉妒的恨不得冲上去就给徐小子一巴掌,胸也撞了,手也牵了。 徐子东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小手,鬼使神差的还在那手上捏了一把。 那姑娘也不生气,只是嗔了徐子东一眼道:“慕容十文多谢诸位公子相救。”这时四周赶来了数十金帐国武士,跪在慕容十文周围说了一堆徐子东听不懂的话。慕容也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然后摆摆手,那些人便押着杀手离开。 处理完事情的慕容十文这才接着对徐子东等人道:“敢问诸位公子高姓大名,住在何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十文自当备下厚礼登门拜谢。” 徐子东兴匆匆的报出了大名,连带着把几人介绍一番,正要与那姑娘套近乎,姜浩言打断道:“慕容小姐,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既然姑娘没事,那我等兄弟便先行告辞了。” 慕容十文也不好勉强,再次拜谢。 经历了这种事,四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 回到客栈,几人去看了看苏信,顺便把刚才的事给说给了苏信听,苏信一听十分懊恼,只恨自己受了伤,没有去玩如此有趣的游戏,听到后面的刺杀,又是为四人一阵担心。 四人正说着,却听店小二道:“徐子东徐公子在吗?外面有人找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同游 却说慕容十文在和徐子东四人告别后,让人悄悄尾随四人来到了下榻的客栈。 慕容十文本该明日返回金帐,今日外出本想买几个讨喜的小物件,带回去给爷爷,却不想遇到这种事。其实就算徐子东四人不出手,以慕容的身手,和四周的护卫,那些杂鱼又怎会是对手,刺杀她的人一定不知道看似文弱的慕容郡主师从金帐第一高手第三鹰,早已是从二品的境界。 只是慕容对于徐子东当时下意识的把自己护在身后有种说不清的感动。对于那小子拉着自己的手,甚至摸自己的手居然一点也不反感,当下便想邀请徐子东出来一叙。 徐子东心下奇怪,自己在御金关还能有认识的人?心里多了几分警惕,随店小二离开了房间。 到得大堂,才看到那黑纱小娘子独自一人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喝酒。 徐子东心道:“莫不是这小娘子记恨自己摸她的手问罪来了?”内心忐忑,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向着慕容走去问道:“不知慕小姐,找在下何事?” 慕容听得一愣,慕小姐?随即释然轻笑道:“徐公子休要取笑于我,小女子复姓慕容,名十文,慕容才是我的姓。” 这些年虽然边关平静没有战事,可自古金帐与中原便常年征战,金帐也从中原虏了不少汉人带回北方。无数年下来,不少金帐国人学习中原文化礼仪,用中原文字,中原名字都已成为习惯。 当年大新立国,不少前朝遗民集体北奔,如今也在塞外扎了根。金帐国内因为接纳与不接纳汉人而开启了内战,最终导致国家一分为二。 接纳中原人,并且如今与中原通商的是为东金帐,不接纳的,主张杀光中原人的是为西金帐。 两边都认为自己才是金帐正统,斥责对方为反民,背叛了草原狼神的叛徒。 东金,西金的分歧只在于对中原人的态度,对中原文化却是态度一致。两个金帐国人的中原名字有一个惊人的相似之处,那便是都为复姓,至于为什么用复姓,这个原因没人知道。 塞外用单姓的金帐国人只有中原遗民。 徐子东见慕容不像来问罪的。心中大定,笑道:“姓慕容?还有这个姓?不管了,反正第一个字是慕那便是慕小姐。”也不怪徐子东无知,打小没出过徐家庄,没读过几本书,没见过复姓的人,他自己倒不觉得丢人。 慕容十文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倒也不再纠结:“名字不过一个代号,徐公子想怎么便怎么,却不知徐公子是哪里人士,来这御金关做什么?” 当下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起来。 慕容十文自称是金帐玉瓶州人,随长辈来此经商。 商人带军队,还当街被人刺杀?便是徐子东这等江湖新雏也不信。不过不信归不信,也没必要拆穿,茫茫人海拉了拉手,又不是要谈婚论嫁,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两人聊了半个时辰,徐子东和慕容都觉意犹未尽。慕容决定再多待半天,大不了出了御金关加快行程赶回爷爷的寿辰就是了,与徐子东约定明日同游御金关,便告辞而去。 徐子东本来就打算在御金关转转,有女人主动邀请,他求之不得,早就忘了这个女人走大街上都会被人砍这档子事了。 回到屋内,姜浩言四人还在打屁,见徐子东回来,问道:“白天那小娘子?” 徐子东点点头,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三人来了兴致七嘴八舌的问道:“那小娘子找你作甚?” “是不是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 “一定是想到了你占她便宜来问罪的对不对?” 也就蚊子没有说话。徐子东哈哈一笑:“都不是,那小娘子请我同游御金关。” 房中突然安静了,蚊子与姜浩言没有表示,刘炎涛欲言又止,满脸艳羡。苏信却是满脸愤慨,更加气愤没有一同去玩撞胸脯的游戏,要求明日徐子东必须带他一起去。 蚊子却是表示了担忧,害怕今日的事,明日又会发生。徐子东也觉得自己被姑娘冲昏了头,贸贸然答应有所欠妥。不过已经答应了,总不至于明日说闹肚子不去了吧。五人计较一番决定一起出动,徐子东陪姑娘游玩,四人跟在后面游玩。苏信甚至提议再玩一次撞胸脯的游戏,被四人拒绝,伤心不已。 徐子东出去见慕容的时候,姜浩言把苏信拉入了伙,反正要去西蜀,就同苏信一道。苏信本就是路痴,有人带路自然求之不得。 一夜无话,到得第二日,众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完毕出了门。却见那黑纱小娘子早已等在了外面。 徐子东独自上前打了招呼,便一同向北边走去。 刘炎涛又是一阵艳羡,苏信又是一阵忧伤。 慕容与徐子东缓缓而行。先开口道:“徐公子,十文今日便要回金帐了。” 徐子东也不知道说啥好只得到:“那慕小姐路上小心。” 接着便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二人继续前行,徐子东昨日虽然来过,今日却依然好奇,一路上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全然不管身旁的女子,倒不是他不想管,只是他也没有泡妞的经验,而且也没想与这女子发生点什么。 至于慕容十文,小妮子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一方面对于昨日徐子东保护她的行为念念不忘,一方面又想起自己完颜宏达的婚事,她不愿嫁给一个大自己二十多岁的人,可自己家族虽然不惧却也不愿挑战金帐第一人的权势。她想留在这中原永不回去,却又知道家族必然不许。 不知为什么她甚至觉得身边这个男人非是凡品,必能给自己一份安定,就是金帐王都不敢与他过不去。她坚信自己若是带着这男人回去,以爷爷对自己的疼爱,怎么也会护持自己。而且自己与完颜宏达的婚事并未公布,这便有了回旋的余地,思来想去暗暗下定决心。 “徐公子,十文是商人不假,同时也是金帐国玉瓶州持节令慕容武城的妹妹,金帐北院大王慕容长风的女儿,昨日那些刺客自称是西梁死士,其实是西金那帮逆贼派来的刺客,不过是想挑起金帐与大梁的纷争,好缓解自身压力。如今我金帐国力日盛,不出三年必将西征,扫平那帮乱臣贼子。” 说道此处,慕容停了下来,黑纱覆面,不见表情,眼神却是异常坚定,深呼一口气继续道:“这些机密之事本不该说出来,只是徐公子昨日舍命相救,慕容感激不已,慕容想请徐公子随我回金帐,来日禀明父亲,嫁与徐公子为妻,父亲必会保你一份天大的前程,不出十年,一州持节令必是囊中之物。” 本在好奇慕容十文话语中透露的那些消息,突然听到这长相都不曾见过的慕容十文要嫁给自己,平日大大咧咧的徐子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急忙稳住身形,不知该不该答应,反而出口问道:“持节令是个什么东西?” 慕容本来害怕他会拒绝,又满心希望他会答应,谁知却是问了这一出,没好气道:“持节令掌管一州兵马大权,身居高位,一声令下,万人用命。” 要是姜浩言在就不会生气,因为老姜知道徐子东这人的关注重点与常人不同。慕容才接触徐子东自然不知道徐子东这怪毛病。 徐子东哦了一声道:“慕小姐,在下初出辽东,还未行遍中原,又怎能先去塞北,况且我本大齐人氏,又岂能去金帐为官。慕小姐的心意在下只能拒绝了。” 徐子东这话半真半假,一个女人要嫁给自己,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骗人的,可是因为陈家小娘子的事,徐子东觉得若是自己没有本事,好女人都是别人的。一州持节令比宣节校尉应该大的多吧?自己连个宣节校尉都斗不过,又怎么坐得稳那持节令的位置。 最关键是徐子东想不通这女的看上了自己哪一点,所以心动归心动,理智上还是拒绝了。 慕容本想再争取一下,可惜不管是金帐多有中原人为官也好,或是成亲之后可以陪徐子东游历天下也罢,徐子东统统不为所动,倒不是不感动,只是一个女人赶着要嫁给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慕容见事不可为也不再勉强,便和徐子东告别:“徐公子,昨日之事十文再次谢过,来日必有厚报。十文还要赶回金帐,今日便就此别过,徐公子一路珍重。” 徐子东抱拳道:“昨日之事慕小姐不必记怀,慕小姐此去也一路当心。” “徐公子,小女子复姓慕容,名十文,公子可莫要再叫错了。” 徐子东却是厚颜道:“嘿嘿,反正第一个字是慕,那便是慕小姐了,有什么区别?” 慕容十文也不再争辩,一声再会便自离去。 慕容十文就是觉得徐子东会成为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至于为何这般觉得,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直觉吧! 女人的直觉还真是可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一路向西 徐子东看着慕容远去,没有立即离开,心中却是在想,老子要是把这件事说给那几人听,啧啧,那画面不敢想。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压在心底不打算说出去。 这要放以前,徐子东不光要说,还要添油加醋的说,如今经历了些事,到底长大了一些。 四人眼见慕容离去,便凑了上来,苏信当先问道:“冬瓜,那姑娘和你说啥了?有没有像书中说的那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徐子东本不打算说,没想到苏信这都猜得到,老脸笑开了花道:“梳子啊,那娘们岂止要以身相许,还要立马洞房,现在去准备嫁妆去了。” 四人哪里会信,姜浩言笑道:“冬瓜,别的不说,你这吹牛的本事已然有了一品的境界,改日遇到一品高手,你就上去把他吹死,吹出个天下第一来,我们几个也跟着沾沾光。” 徐子东大笑道:“别说一品高手,就是千军万马也抵不住老子一吹。” 四人面面相觑纷纷拜服。 回到客栈,五人围在桌子上吃肉喝酒,吹牛打屁,苏信与徐子东又说起了小时候偷看姑娘洗澡的事,两人越说越得劲,恨不得烧香拜把子,吵吵闹闹小半个时辰。 姜浩言打断二人道:“如今御金关也游过了,我等也不必在此逗留,明日启程向西南去洛阳,诸位觉得如何。” 几人都没意见,只有苏信觉得自己还没有玩过撞胸脯的游戏,应该再留一天等自己玩过了再走,众人哪里理他。 苏信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上了药却也不影响出行,五人收拾停当便出了御金关取大道向洛阳而去。 洛阳本是大新都城所在,如今为西梁国都。 西梁萧氏起于陇西一带,大新一统西北异族,萧氏率先投诚,大新皇帝为了表彰萧氏功勋,同时也是为了让西北异族便于管理,于是便册封萧氏为陇西王,世袭罔替,一时之间倒也收到了不错的效果。 只是后来萧氏第七代陇西王萧衍成起了反心,趁天下大乱之际,带着西梁骑兵以勤王的名义入了洛阳城,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天下第一城洛阳,逼大新末代皇帝禅位于自己,改国号为梁。 五人行至半路,到得嵩山一带,山中本有少林宝刹,只是大新尊道灭佛,如今少林早已不在,嵩山空置。 嵩山脚下有一卖茶小摊,为那过往路人休息之用,农家小妇人靠着卖些茶水贴补家用。 几人坐下叫了茶水,姜浩言又开始卖弄学识,与众人讲起了大新灭佛一事。 佛教自汉时便传入中原,已俞千年,据说出自西域往西之地。 当年汉家皇室的一位公主久病不治,却不想被一个和尚治好了,皇帝大喜,准许他传教,是以民间广修佛寺,后来汉家没落,佛教却是传了下来。 到了大新时期,大新重臣蒋瑞看中了一处佛寺所在的位置,出大价钱想把那佛寺买下来给自己留作身后之用。谁知道那主持不懂事,不答应。 好家伙,大新神将蒋瑞要的东西,你都敢不给? 威震大新的蒋瑞便想找个由头收拾他,有一门客出主意道:“佛教言众生平等,那皇帝万金之躯不是与市井小民一般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蒋瑞觉得有道理,便把这事在皇帝面前参了一本。皇帝哪里不知其中龌蹉,出于对蒋瑞的倚仗,为了笼络蒋瑞这等重臣,再加上对那佛教的诛心之言也有几分怨气,便准了蒋瑞的奏折,着他抓尽天下佛门。 得了皇命,蒋瑞第一时间毁了自己看上眼的佛寺,不少为了讨好蒋瑞的人也跟着见光头就抓,见寺庙就烧,不到十年,佛教便从中原消失。 江湖魁首少林寺也没有躲过那场浩劫,被几家道门联手铲除。 也正是这次灭佛运动,搞得天怒人怨,不到二十年便天下大乱了。 在那时,只要你与谁有怨,抓起来,剃了光头,就说是和尚,那便是死罪,这天下能不乱? 徐子东听了道:“这天下要乱也太简单了吧,倘若如今再起祸端,却不知是个什么由头?” 姜浩言道:“真要打,又哪里需要那么多由头,随便什么理由都能打,那蒋瑞就是不用这个理由,总还有千万种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信却不赞同:“世间万物总逃不开道理二字,若不占个理字,天下谁人能服?” 姜浩言道:“力量够了,天下人不服又该如何?” 苏信还待要说,徐子东却道:“争来争去有啥意思,能抱到姑娘睡觉,还是能武功天下第一?吃茶吃茶,吃饱喝足,才是天下第一等的道理。” 嘴上虽然打断了二人,内心却是跟着姜浩言在走,对啊!力量够了,不服又该如何?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在这嵩山宝地,徐子东遇到了一个一生都绕不开的女人。 吃茶的几人发现不远处来了三个人,也到了此处歇息,其中一名女子背负长剑,俏脸带霜,凤目微皱,端坐在徐子东对面。 本在思考姜浩言话语的徐子东突然变得目光呆滞,望向那女子的眼珠再也不能转动分毫。陈家庄的陈华淑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比之眼前这人何异于繁星皓月? 四人也顺着徐子东的目光看去,连那觉得徐巧儿是人间第一美女的杜从文都差点变了心。 那女子似乎注意到这几人的目光,也不再皱着眉,展颜一笑,看向了另一边。 对于这些眼神,谢燮早就习惯了。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那还了得,徐子东三魂七魄都不能自主了。自觉对不住徐巧儿的杜从文收回了目光,接着轻咳一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也不知徐子东哪里来的底气对着众人低声说道:“这是我老婆,谁也不许和老子抢。” 苏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女子一眼,然后把二人在脑海中放到一起,当下摇摇头道:“冬瓜,我蜀中多美女,改日入了蜀境,我给你介绍几个,似这般美女,连我这长相都不敢想,你还是务实些好。” 姜浩言也委婉的表示了自己还有几个相熟的女子待字闺中可以介绍给徐子东认识。 刘炎涛倒是没说啥,只是看着徐子东摇了摇头。 只有蚊子没有表示,他对自己的兄弟很有信心,就算他兄弟在陈家庄受了奇耻大辱,他也依然相信自己兄弟。 若是弟媳妇是这般女子,那杜从文自然打心底里为徐子东高兴。 徐子东也不管众人作何想法,起身向那姑娘走去。此刻的徐子东早已入了魔障,有些话,他不吐不快。 到得近前也不坐下,对着那姑娘一抱拳便道:“这位小姐,在下徐子东,如今就是个游学的少年,无功名,武功也差,不过总有一天老子要娶你做老婆,到时候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只是想请教姑娘大名,在下好铭记于心” 姜浩言四人震惊了,与那姑娘同行的二人震惊了,就连卖茶的小妇人也呆在当场。 山林无声,无人再有半分言语,站着的徐子东,坐着的谢燮,就那么相对而望。 蚊子最先反应过来,右手按住刀柄,准备随时去救自己兄弟。 谁知那姑娘却是笑了,然后对着徐子东说了四个字:“我叫谢燮”便不再说话了。 同行二人见正主都没动怒,也自继续吃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说完那番话,入了魔的徐子东立马醒转,对于刚才的言语记得清清楚楚,对于自己的行为极度震惊,比之其他人不会来的半分少,本来已经准备好迎接被骂个狗血淋头,甚至是被打被杀。谁知那女子居然不恼,甚至还把名字告诉了自己,这下倒让徐子东犯了难, 继续说,不知道说啥好,直接走,好像也不对,进退两难。 还好姜浩言机灵,把铜钱丢在了桌子上叫道:“冬瓜,走了,去洛阳。” 徐子东这才向四人走来,没走几步又停下了,双手握拳,似是下定了某种天大的决心,转过身去,对着那女子吼道:“老婆,我去洛阳了,等我回来。”说罢转身就跑。 无声山林回响着徐子东的吼声,那声音直传到数百丈外。 闻听此言的谢燮动了真怒,开始是觉得这人虽然无赖却也有趣,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得寸进尺,敢叫自己老婆,这口气谢燮如何忍得下? 当下以水代剑向着徐子东肩部射去,倒是没想取徐子东性命。 这边蚊子发现的早,拿刀挡下了那水剑,谁知那水剑劲大,自己连连向后退了三步才把力道卸去。当下心中骇然,却是没有退缩。 谢燮皱眉,三品高手?倒是没想到这小子来头不小,还有三品高手护卫。 刘炎涛也拿着青梅酒站在了蚊子旁边,谢燮一见青梅酒更是心疑,枪仙张绣的兵器怎么在这里?却是不再动手。 蚊子见谢燮收手,也自还刀入鞘,低声道得罪,便和刘炎涛一同向后退去。 谢燮果然不再计较,徐子东五人骑上马向西而去。 谢燮为什么不计较呢?再好脾气的姑娘被人当众叫老婆也该火冒三丈才是。 说起来却是因为徐子东姓徐的缘故,就是这么简单。 谢燮此番出行之前,蜀中剑阁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奇人。 琴棋书画剑刀枪,兵算色法道释儒。 大新评天下人这十四般技艺第一为甲,共称大新十四甲。 皇恩金榜传天下,十四新甲名字香。 大新灭佛之后,释甲无人敢做,其余十三甲却是代代有人。如今八十多年过去,倘若色甲鱼昭君在世,此刻只怕也是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哪里还有半分美感。更何况那些人大部分都已化作黄土,那兵甲吴三归更是被人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偏偏那独占棋画算三甲的阳平散人景三甲独存于世,还在这人间走动,号称棋艺通神,画技惊天,算尽人间。 他的真名早已被遗忘,时人称其为景三甲,又因号称世间之事无所不晓,又称景百晓。 景百晓算得剑阁天骄谢燮来日必入一品,或许会成为千百年来江湖第一位女子剑仙,更留下遇徐而止的四个字送与谢燮,言明绝不可杀姓徐之人。 谢燮虽然不信这神棍所言,可惜三甲名头在身,又是活了一百多岁的老神仙,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本来想去南楚,就是不想走到徐州地界便返回,才北进梁地,没想到如今又遇到了徐子东,还被调戏了一番,心下恼恨却又无奈。 五人一路前行,蚊子直言不是那女子的对手。苏信自言自语道:“以内劲化水为剑,只有真气外放的二品高手才能办得到。谢燮,谢燮,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姜浩言提醒道:“姓谢,难道是蜀中剑阁的人?” “蜀中剑阁,谢燮”苏信自言自语,突然大惊,爆出了蜀中方言:“我的个天老爷啊,冬瓜你囊个敢惹呢个姑奶奶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洛阳 大新一统天下,收服四方异族,立下了万世之功,可随之而来的又有许多问题,其中最大的便是语言不通。 时任礼部尚书奏请皇帝统一语言,以便政令通行。 于是大新便以中原方言为基编成了《大新言》,世称官话。 但凡不会说官话,那便不能为四品以上的文官。大新数百年一直推行着这种制度,直到大新覆没,各国依然保留了这一传统,平日里说什么不管,入得朝中必须说官话,世间百姓走南闯北,能说一口官话也能得许多便利,所以百姓之间也多有会官话的人。 平日里,五人亦是用官话交流。苏信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蜀中方言,却让四人一愣,听不懂什么意思。 姜浩言道:“梳子,你中邪了,说甚胡话?” 苏信这才意识到失态道:“刚才那是我家乡方言,我是说,冬瓜真能惹事,蜀中剑阁谢燮,你都敢惹,还要娶她做老婆。蜀中剑阁那些少年不得排着队找你单挑啊?就是蜀中剑阁的人不出手,我西蜀境内的少年英杰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难怪谢大小姐不出手,她只要回蜀中说句话,有的是人追杀你,哪里用得着亲自对你这癞蛤蟆动手。不过冬瓜,你这事说出去那也是大大的扬名了,一到洛阳我便与你宣传宣传。” 姜浩言一听顿时明了,原来是蜀中剑阁的谢燮,也无怪苏信那般失态。这个人就是大齐皇室都在关注,不为别的,就为她那九岁习剑,十二岁入三品,十八岁入二品的天赋,如今二十岁不知到了什么境界,但以那水剑来看只怕是二品之中的佼佼者。 虽然明知道徐子东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姜浩言却忍不住道:“冬瓜,你也是大齐人,你要是把谢女侠这西蜀美女弄成大齐媳妇,我包管大齐皇帝会对你重重有赏,哈哈哈哈!” 眼下徐子东却是有苦自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对那女子说出那番找死的话,说是着了魔自己却又清醒的很,所有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如今听得苏信与老姜的话,心中更是苦恼,那等天之骄子一般的女孩,到底谁能配得上,八品宣节校尉谭植肯定配不上,那自己这还不如宣节校尉的小人物又怎么配得上? 恼恨自己没有本事,恼恨自己啥也没有便去表白。更加恼恨自己往日为何没有认真读书习武。 徐子东虽然内心深悔,却也是豁达之人,话都说了还能塞回嘴巴不算数不成?不管来日如何,今日绝不能输了嘴仗,让这两人看了笑话。 定了定心神,便对着姜浩言和苏信讥讽道:“老姜,你算哪根葱,还能管那大齐皇帝赏不赏我?还有梳子,老子干事还要你来宣传,人家谢小娘子被我叫了声老婆不也没生多大气,这不就算默认了,你睁大你的狗眼瞧好了,蜀中剑阁谢燮,老子娶定了。” 姜浩言一听顿时来劲了:“冬瓜啊,不是哥哥看不起你,只是这差距确实有点大,大齐皇帝我管不着,可我自己管的着吧?我在历下城有座宅子,你要是娶了谢燮当老婆,这宅子就算我送给你的礼物,怎么样?” “我在锦官城也有个庄园,你要是娶了谢燮,就算我巴蜀的女婿,老子就把那庄园送给你如何?”苏信不甘人后急忙道。 徐子东笑道:“行,老子就是图个彩头,赌什么无所谓,十年之内我要是娶不了谢燮,我就大雪天去辽东光着腚跑一个时辰,小刘,你赌什么?” 姜浩言和苏信觉得这个好,齐声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刘炎涛,你不想看冬瓜光屁股?” 刘炎涛当然也想看,无奈自己没什么可赌的,思考片刻道:“我当十年保镖成不成?” 徐子东哪会有意见,四人便看向了杜从文,唯有他还没下注。 蚊子却道:“我相信子东。” 徐子东不敢置信的看着杜从文,就连徐子东自己都不一定相信自己,他杜从文又哪里来的底气? 苏信和姜浩言顿觉这两兄弟都不正常,一个装傻,一个真傻。 唯有杜从文,憨憨的看着徐子东,眼中满是鼓励。 “东走虎牢,履山行无阔平,西眺昆仑,苍翠关中秦川,北靠太行,扼黄河之天险,南顾楚天形甲天下,势控四方,地处天下之中,雄踞中原之地 这首洛阳赋残篇虽然文采一般,却是写出了几分洛阳的气势。这是大新文人所著,只是天下大乱时,许多古书典籍皆有散佚,多是这种缺句少字。” 一到洛阳城下,姜浩言便又开始卖弄才学,可惜其余四人对此却不在意。 洛阳不愧天下第一城,分为外城,内城和皇城。南北四十余里,东西十五里,外城高十丈,城墙最宽处约三丈,共有十二道城门,千年以降,前后共有六朝定都于此。如今便是西梁国都所在。 五人来的不是季节,看不到那名满天下的牡丹花,却丝毫不影响众人的心情。 苏信紧紧的跟着众人,他是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前次便是在洛阳城与同伴走散,稀里糊涂的到了御金关,若不是遇到徐子东等人,怕是要走入金帐境内,再难回到西蜀,此刻哪敢再与几人分开。 对苏信而言,洛阳不是他的福地。 刚要入城,却有一中年男子向众人走来,抱拳道:“诸位小哥,在下王千阳,欲往西蜀,路经此处,没了盘缠,不知诸位小哥要去何处,可要护卫?在下略通武艺,愿护诸位小哥一程,只要事成之后,付给在下去往西蜀的路费即可。” 徐子东道:“你即会武艺,却不知是几品身手?” 王千阳本是天南王氏子弟,大小算个世家,平日不爱读书,却对武道颇感兴趣,天分不高,贵在踏实,二十岁开始行走江湖,再也没有回过王氏一族。三十二岁走南闯北到处与人比拼武艺,却是一场未输,同样也一场未赢,只要是比武,不管是打一天也好,打半天也好,哪怕打一个时辰,甚至只有一招,都是平局收场,是以江湖人称‘王百平’。 一些人认为他武功深不可测,不然怎么每次都是恰到好处的平局,一些人却认为他平平无奇,不然怎么就是不赢?两派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却也把王百平的名声传了出去。 三十八岁那年,王千阳与苏州大剑庄庄主虚怀若打成平手,世人才知王千阳破入二品。 三十八岁破入二品也不算太晚,最少一品可期。 王千阳人到四十都未娶妻,平日也没个正经营生,每次要去哪里,便去做段时间护卫,挣够了钱,便去自己的目的地,到了地方没了钱,又去做护卫,挣了钱又走,周而复始,这么多年来早已走过大江南北。 不待王千阳回答,姜浩言抢先道:“王前辈愿意护卫我等,却是我等之福,在下姜浩言,王前辈既然要去西蜀,大可与我等同行,这里有一百两银子,权当是前辈的报酬。” 四人虽然不解姜浩言为何这样做,却也没有提出疑问。只听那王千阳道:“前辈不敢当,既如此那我便随诸位小哥一道前去西蜀,途中用度,诸位小哥了了便是,这银子还是收回去吧。” 姜浩言哪里肯,再三推让下,王千阳才收下了十两银子作报酬。 十两银子能做什么?去喝杯花酒都不够。 五人自去寻找住处,要在这洛阳城游玩三日,与王千阳约好第四日辰时在西门回合,同去西蜀。 路上,徐子东问道:“老姜,什么来路,你就拿一百两银子出来?”其余三人也是充满好奇。 姜浩言便把王千阳的事迹娓娓道来。直让四人听的啧啧称奇。 苏信却是怀疑道:“他一生未尝一胜,又有何了不得?”徐子东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输便已是了不得了。”姜浩言对那王千阳所知甚多,心中颇为佩服。 苏信又道:“若是对手全是冬瓜这身手,不输又何足为奇?再说蚊子和小刘还有我都是三品境界,就算是我等同样的身手,也用不着啊,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的刘炎涛轻声道:“我想起这个人了,他和我师兄打过,我师兄没赢。刚才还觉得在哪里见过,现在想来刚才那人就是当日那人。” 本来对于王千阳收十两银子还有几分微词的徐子东惊道:“小刘,你没认错?真要是这种高手,别说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也都值得。” 姜浩言的震撼不必徐子东来的少,他知道王千阳厉害,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的身手,能够和枪仙张绣打成平手的人,哪里是什么一品可期,人家早就是一品了。 苏信被徐子东的话所吸引,问道:“冬瓜,他师兄谁啊?不就是和他师兄打了个平手么?怎么就值一万两了?难不成他师兄是铁拳镇天南李青?” 徐子东笑道:“他师兄不是什么铁拳镇天南李青,是张绣。” 苏信抢道:“那不就得了,怎么就值”或许是张绣的名头太大,苏信那一万两三个字还没出口,嘴里又换成了西蜀方言,可见着实惊的不轻。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呢,小刘的师兄是北地枪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四人见怪不怪,巴蜀方言与官话差别不多,多听几次,也能大致猜出意思,也无怪苏信失态,这天底下有几个人不知道张绣?有几个人能和张绣并驾齐驱? 震惊之后的苏信急忙拉着刘炎涛问东问西,问长问短,问长相样貌,问年龄爱好,只要是他能想到的统统都要问一遍。 苏信虽然用剑,却对用枪的张绣崇敬有加,其中原因说来可笑,只因江湖传言张绣武功或许不是四大宗师之首,样貌却是四大宗师第一,换言之,那张绣就是武林高手的颜值担当,苏信这个人也是看脸之人,所以他最喜爱张绣。 可惜刘炎涛对他爱理不理,搞得苏信很是郁闷。 如今已是冬日,洛阳今日飘起了雪花。徐子东四人本是北方人,对雪早就习以为常,出身西蜀的苏信却是从未见过雪,望着白雪飞舞,已然被这雪景迷住。 痴迷之间,徐子东等人早已走远,幸得刘炎涛喊了一声,不然以苏信的路痴属性,怕是又不知该去何方了。 时近傍晚,天色渐暗,红墙绿瓦被雪花覆没,楼阁飞檐亦是白沙轻罩。宽阔的街道两侧,形形色色的商品,在小贩卖力的吆喝声中,跳入眼帘,人来人往间,不时有高头大马轻厮而过。四周酒楼接连成片,酒香四散,不时传来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的声音。青楼女子,笑语晏晏,对着过往行人招手:“客官楼上坐。” 不知青楼为何物的徐子东望着楼上女子,听着那化骨软语,有些挪不动脚步,对众人道:“那女子叫我等上去坐,我等何不去坐坐?” 姜浩言和苏信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带着徐子东三人向着红袖阁走去。 一进楼便被一众姑娘热情的围了上来。徐子东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面红耳赤,不敢说话,对于这些女子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一花衣女子的手顺着徐子东腰腹下滑,就快摸到要紧处了,吓得徐子东飞奔似的逃出门外。 只留那花衣女子一脸无辜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炎涛杜从文也夺路而逃,苏信和姜浩言正在选入眼的姑娘,见三人出去,也急忙跟了出来。 姜浩言道:“你们跑出来作甚?” 刘炎涛脸色绯红没有说话,徐子东道:“这女子也太过不知廉耻,怎地会往我要紧处摸?” 姜浩言大笑道:“冬瓜,这些卖身的青楼女子若有廉耻,那要苦了这人间多少汉子?” 苏信若有所悟道:“冬瓜,难不成,你还没和女子翻云覆雨快活过?” 徐家庄一个山野村庄哪里会有青楼这种高级货,徐少庄主虽然看过不少女子洗澡,也做过不少缺德事,清晨起床更是一柱擎天,却也从未动过真格,就是与姑娘亲亲小嘴也没经历过,哪里懂得男女之间那等妙事。 当下问道:“啥叫卖身,啥叫翻云覆雨?” 老姜苏信闻言大笑,仿佛十八少年不知此事是那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一般。 苏信边笑边道:“冬瓜,没想到你出来行走江湖还是童子之身,今日我老苏出个血本,一会儿去寻个雏鸟,让我兄弟破个瓜,啊哈哈哈哈。” 苏信说的兴起,笑的放荡,声音传到不远处的一个女子耳内,又惹出一些祸端。 行走江湖切记谨言慎行,不然一句话不好就是一桩祸事。 只听得女子一声喝骂:“卑鄙下流,我杀了你这登徒子。” 一阵破风声响起,一把长剑直奔苏信而来,幸亏苏信身手不凡,虽被偷袭,却不慌乱,一个侧身,避开了长剑。 那长剑一击未中,变刺为削,向左砍来。苏信身体向后一倒,脚下连点两步,身体便快速向后飘去。 这边蚊子小刘同时出招,将那人逼退,正要抢攻之时,却是看清了来人,不就是那被苏信摸了屁股的小娘子?几人也不好再动手,停在原地。 苏信看清动手之人,也不拔剑,适才虽然躲过了两剑,可是旧伤未愈,此刻拉开了伤口,鲜血顿时浸染了衣袍。眉宇间出了些许冷汗,却不知是吃痛,还是受惊所致。 苏信高声道:“姑娘,前日之事早已揭过,苏信早已道过歉,也给了姑娘交代,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当真要拼个你死我活?” 出剑之后的李婷茗也是深悔,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手。那日之事李婷茗早已不再计较,只是偶尔脑海中会闪现出苏信的反手一刺,对于苏信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本以为往后不会再有交际,却没想到在这洛阳古城相遇,只是还未见人,便听到了苏信的言语,忍不住拔剑相向。 “登徒子,你前日羞辱于我,今日又来这不三不四之地,说出这般不知廉耻的言语,如何对得起”李婷茗本想说你如何对得起我,如今话到嘴边也自觉不对,不敢再说下去。 四周本就人多,刚才动手那一幕,也是多人看见,众人感叹这两个年轻人身手不凡的同时,又觉得好奇,一男一女当街打架,不是仇杀,便是情很,如今听的姑娘言语,怕是后者居多。 而且那句不三不四刺痛了不少人,如此风花雪月之地怎能说是不三不四?若不是这姑娘身手过人,少不得也要带到僻静处与她说一说这不三不四的妙处。 围观之人不敢动手,动动眼看看热闹的胆子总还是有的,片刻间挤满了人,两侧楼上也有不少人把目光投了过来。 苏信强压火气问道:“姑娘,前日之事既已揭过,今日再提便没了意思,男人来着青楼又有何不可,却不知在下说的哪句话不知廉耻?又是对不起哪位仁兄?” “是啊,怎么就不三不四,不知廉耻了?” ”对不起谁啊,是不是对不起姑娘你啊?” 有热闹的地方,一定就会有人起哄,莫说是打架,就是有人跳楼,估计也会有人喊:“你倒是跳啊,我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市井小民都这样,图个热闹,反正事不关己。 苏信对着四周道:“诸位莫要瞎说,我与这姑娘萍水相逢,逛个青楼,又岂会对不起她。” “怕是这姑娘看上公子你了。”人群中又有声音传出,却是找不到说话之人。 李婷茗又羞又气,急的眼泪打转,却是不好争辩。 苏信怕众人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当下高声道:“还请诸位勿要多言。” 四周人见正主发话,也不再吵闹,静观场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婷茗。 李婷茗情知此事是自己理亏,如今却也下不来台,待在场中不知如何是好,眼泪本就在眼眶中打转,此刻更是不争气的掉下来。 徐子东本来想问苏信啥叫破瓜,啥叫雏鸟,被这姑娘一打断,也不好问,如今正想赶紧散了,自己好去向苏信请教。眼见那姑娘哭了,当下出声道:“梳子,管他事情谁对谁错,只要姑娘哭了,那就是你的错,别管什么廉耻不廉耻,对得起,对不起,给姑娘陪个不是就散了吧。” 李婷茗听得这话哭的愈加伤心。 苏信也是个明白人,如此僵持下去,对谁也不好,当下便抱拳道:“不管今日姑娘所为何事,苏信都在这里给姑娘陪个不是,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再与苏信计较。” 李婷茗听得他道歉,心下好受些,却还是没有动作,也不答话。 徐子东见状心里暗恼这姑娘太不懂事,别人道歉了,你说个场面话走了就行了,还留在这里干嘛?以前自己在徐家庄惹了事,道歉大法一出,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次怎么不灵了? 又道:“散了吧,散了吧,我兄弟还在流血,一会儿要是重伤不治,我把你们全拉去见官。” “你他娘的才重伤不治,你咒老子死啊?”本在感激徐子东救场的苏信,闻言一怒。 四周众人见此情景知道打不起来了,也没啥热闹可看了,道了一声没劲,就散去了。 这围观人群不散去还好,一散去便把蜀中剑阁的人露了出来。徐子东往蜀中剑阁众人这边瞄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头皮发麻,怎么谢燮也在? 原来那日徐子东等人离开御金关之后,李婷茗也带着蜀中剑阁的人返回西蜀,路上遇到了谢燮,谢燮本来外出游历,遇到徐子东之后想起了景三甲的话,也跟着一起回西蜀,再作计较。 回西蜀这洛阳便是必经之路。到得洛阳,一行人等也是二十来岁的少男少女,便决定盘桓几日,游玩一番再回去,不曾想出门便遇到了摸了李婷茗屁股的苏信和叫了谢燮老婆的徐子东,这下好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那李婷茗听得苏信那般言语,气急之下动了手,才造成现下这局面。 谢燮饶有兴致的看着徐子东等人,刚才苏信一番作为倒也算得上有担当的男子汉,李婷茗自己都不知自己可能已经喜欢上了苏信,谢燮却是看出来了,到得徐子东出来说的那番话解了这局面,尤其是那句只要姑娘哭了就是你的错,更是让谢燮平添了几分好感,觉得徐子东也不那么可恶了。心想着改日查查这苏信的底,若是门当户对,便把李婷茗许配给他就是了。 谢燮走了出来,对着李婷茗安慰了几句,然后对着苏信道:“我蜀中剑阁的人你也敢欺负,来日自己到剑阁去赔罪吧。” 苏信也懂事,知道这谢燮是在替自己解围急忙道:“谢仙子说的是,待回到西蜀,苏信自当登门赔罪。” 谢燮微笑点头,又把目光转向了徐子东道:“徐子东,又见面了。” 徐子东此刻内心正翻江倒海,怎与又遇到了,老子还没准备好啊! 不知该如何答话的徐子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老婆,你也来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追杀 话一出口,徐子东便觉不对,也不管苏信等人,撒腿就跑。四人见徐子东跑了,哪里还敢留下,跟在徐子东后面也跑了。 谢燮没想到徐子东如此大胆,愣在了那里,蜀中剑阁其他人更是下巴掉了一地。 待得徐子东跑出去五十多步,谢燮才反应过来,平日冷若寒霜却不失温柔的谢燮尖叫一声:“姓徐的,我要杀了你。” 哪里还顾得上景三甲的话,当即向着徐子东飞奔而来,速度奇快无比。 徐子东借着先跑五十步的优势,再加上自己跑步本就比一般人要快,谢燮倒也没有立即就追上,只是此时两人功夫天差地别,怕是再有一百来步徐子东就难逃被追上的命运。 街上行人众多,看见大街上女追男的一幕,都觉惊奇,不少老人更是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男女怎么能在这大街上追打嬉闹,好无规矩。 谢燮要是知道众人所想,又要被气的吐血。 徐子东眼见着谢燮越追越近,心下焦急,知道跑不是办法,眼睛四下一扫,顿时有了计策。前面不远便有一个男澡堂,谢燮总不至于追到里面去吧?当下使出吃奶的力气向着澡堂跑去。 后面四人跟着徐子东跑,再往后便是谢燮在追。 等到徐子东跑入澡堂的那一刻,谢燮早已越过苏信等人来到澡堂前十步之外,不知是气昏了头,还是没注意澡堂那两个字,还在向前。 苏信高声提醒道:“谢小姐,那是男澡堂,女澡堂在另一边。” 谢燮这才惊觉,恼羞成怒,站在澡堂外大骂道:“徐子东,你个兔崽子,你给我滚出来。” 徐子东跑进澡堂时气喘吁吁,澡堂内此时正有七八个人在洗澡,听得谢燮骂声,齐齐向徐子东看来。 徐子东喘了两口气道:“诸位继续洗澡,哈在下躲一躲,哈片刻就走。”接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愿起身。 谢燮在外面见徐子东不出来,气的没办法,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骂道:“徐子东,你是男人就给我滚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缓过气来的徐子东确定谢燮不敢进来之后便大声道:“老婆,你先回去,为夫洗个澡就回来。” 苏信四人听得这话,心中更是佩服,齐齐笑出了声来。 谢燮怒目圆瞪看向了四人。老姜,苏信顿觉不妙,赶紧往澡堂走,蚊子,小刘也不傻,也向澡堂跑来。 “徐子东,你个登徒贼子,你不得好死。” “徐子东,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我滚出来。” “徐子东,你再不出来,我就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天下人要是知道剑阁骄女像个泼妇般骂街会作何想? 能够让冷若寒霜的谢燮气成这样,也算徐子东本事。 澡堂里的人听到这话,纷纷向徐子东道:“小兄弟还是先出去看看,两口子,哪里有说不开的话,怎地要打打杀杀的?” 不待徐子东答话,四人便已进来,听得这话,苏信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便接道:“兄台有所不知,今日我带这兄弟去红袖阁寻个乐子,不想被弟妹撞见,所以才”话不说完,便打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澡堂众人一听顿时都乐了,也不再劝徐子东出去了。只是觉得外面这婆娘着实凶悍了些,男人去青楼也算一件雅事,怎的如此不通人情,有人劝徐子东休了这婆娘,另寻良人。 苏信还嫌事不够大对着外面道:“弟妹,子东今日不回去了,你自己先回去睡了,明日子东自会回来。” 谢燮听得这话更加恼怒,十分理智去了八分,当即取下灯笼,就要去烧了澡堂。 好在蜀中剑阁的人及时赶到,眼见这一幕,李婷茗赶紧拦了下来,大庭广众之下火烧民宅,这种罪名如何担待的起? 谢燮一时气昏了头,被拦下之后也恢复了几分理智,只是怒气难消,犹自在外面骂个不停,想要把徐子东骂出去。 徐子东哪里敢出去,嘴上却不饶人道:“娘子,为夫今日累了,就在这澡堂过夜了,你先回去吧!” “弟妹,我兄弟是不是男人,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苏信继续添油加火。 谢燮越听越气,蜀中剑阁几名男弟子想进去把几人抓出来给师姐消气,谢燮知道几人不是里面那几人的对手,不愿再丢这个人,大声道:“徐子东,我今天就在这里守着,有本事你就一辈子不出来。”说罢便让李婷茗带着众人回去休息。众人不放心谢燮一人,可谢燮决定的事他们也改变不了,最后都乖乖的走了。 “老婆,里面舒服,我就不出去了,你在外面别冻着,实在冷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既然谢燮进不来,徐子东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占口头便宜的机会。 谢燮气的银牙直咬,却拿他没有办法,不再出声,就那么站在澡堂前。 见谢燮不再言语,徐子东也不再调戏她,当然也不敢出来。五人觉得无事,干脆交了银子,脱了衣服,在澡堂洗起了澡。 徐子东如今算是把谢燮得罪的狠了,知道不能善了,却也不去多想,办法总是有的,事情总能解决的,先把今天舒服了再说。 能过一天是一天,管他有没有明天,舒服一秒是一秒,大爷我先洗个澡。 徐子东把谢燮抛在一边向苏信提出了心中的疑问,到底啥是雏鸟与破瓜? 苏信把徐子东取笑一番便详细的给徐子东解释了起来,顺便普及了一些男女之事和嫖妓的暗语。 直听得徐子东和刘炎涛面红耳赤。苏信更是扬言回到西蜀便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春宫图《御女三十六式》送给徐子东和刘炎涛,让这二人好好体会一下人间妙事。 问完这个,徐子东又向众人请教起武道,今日被谢燮追杀,要不是有这个澡堂,后果着实不敢想象。徐子东也知道行走江湖总得会个一招半式,不然自保的本领都没有。 苏信等人也不藏私,把知道的全告诉了徐子东。 却说天下武功分为外功和内功,各种刀法剑诀,拳法腿法,统统为外功。而武学心法以练气为主,称为内功。武道宗门各有压箱底的绝技,蜀中剑阁便以剑法著称,但其内功心法也是独步江湖。 若一个人只练招式,便是把那招式练入化境,也不过算三品境界,没有内力支撑,招式的威力便会大打折扣。 若一个人只练心法,那就算内力练得浑厚如海,也只是无用之物,便有一品高手的内力,却也打不过三品高手,因为有劲不会用,有力无处使。 所以外功内功相辅相成,外功可以让内功发出最大的威力,内功可以支撑武夫更长久的使用招式。 江湖宗门发展多年,各自摸索出了最适合自己门派招式的内功,并不是每一种内功便适合每一种外功,发力方式不同,内力运行的线路也不同。 一个腿法宗门,去练拳法宗门的内功,内力游走于上身,又如何能支撑腿法所需的内劲? 但江湖也有只练招式或只练内功就成为绝顶高手的人物,那却要把功夫练到极致才行。 儒家多无招式之说,不入真武便没有战斗力,只是一入真武,法天象地,言出法随,一语出而天雷现,这便是内劲极致的代表。 若只练招式,却是更加苛刻,招式只能让人达到三品境界,若想成为绝顶高手,必须跳过二品,一品,直达真武之境,也就是陆地神仙才行。 古往今来有此成就者只有一人,就是那四百年前大闹大新朝廷,带走大新公主的朝天一剑狄惊飞。 是以江湖人很少有单练外功或者内功的,一个是因为难,另外一个是因为就算练成了也不一定比内外兼修的厉害。 当年狄惊飞惊才绝艳,还不是被那代武当掌教张威稳压一头。 江湖上没有最厉害的武功,只有最厉害的人。 徐子东听完众人的讲解,便在刘炎涛的指点下开始修炼唐老爷子口述的功法。几人不再打扰,各自闭目养神。 澡堂洗澡的人早已离去,老板本想把几人赶走,姜浩言拿出了二十两银子包场。 老板喜出望外,哪里还要撵人,几位爷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想走,通宵烧火也都使得。 当先离开澡堂的人是个说书先生,看到谢燮任然站在澡堂外,啧啧称奇,心道这小娘子毅力非凡,都站了半个多时辰了也不怕冻着,摇摇头离去。 回去之后在说书的酒楼把这事当笑话一说,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小半个洛阳城都知道了这里有个美艳无双小娘子抓相公嫖妓,把相公堵在了澡堂里,守在澡堂门口不肯走,非要等他相公出来。 不少人抱着好奇的心思来看一看,发现果真有个美人站在寒风之中盯着澡堂门。一些好色之徒打起了歪主意,却被谢燮教训的屁滚尿流,虽然不再上前骚扰,但四周人的指指点点,还是让谢燮难以忍受,最终不得不离去。 徐子东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此刻他还在练功,唐老爷子的功法绝非凡品。一个时辰不到徐子东便打通好几处经脉,丹田处也有了真气游走。 徐子东在澡堂练了一夜,众人也在澡堂睡了一夜,可怜老板还真去烧了一夜柴火。 第二日,徐子东停止修炼,感觉神清气爽,五感都敏锐了许多,当下叫醒四人,准备回去。 四人醒来后却不敢直接出门,最后商议由武功最好的刘炎涛先出去看看,看看那谢燮是不是还堵在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江湖第一战 刘炎涛来到门后,悄悄向外望去,哪里还看得到谢燮。于是大着胆子走出门来四下张望,不见谢燮身影。这才回到屋内与众人说了。 徐子东却担心谢燮躲在暗处,可五人也没有办法确定谢燮到底在哪里,只得商议一同出去,若是遇到危险,再跑回澡堂。 五人小心翼翼向门外走来,四下张望见没有危险,继续向前走,一路走一路看,直到走出了一里多地,见谢燮还没有杀出来,这才放心大胆的继续向前走。 昨日被谢燮那么一闹众人没有好好游玩,今日倒想好好看看这天下第一城,虽然担心会遇到谢燮,可也没有怕到要绕着走的地步,大不了让刘炎涛拿出青梅酒,亮明身份,借借北地枪王的威风,最多被修理一顿,总不至于被杀。 敢杀北地枪王的师弟,怎么也得掂量掂量张绣的怒火,蜀中剑阁虽然不惧,但为了这点小事就开罪一个武道宗师,却是大大的不值。 被枪仙惦记上,以后蜀中剑阁的人还怎么行走江湖? 心中大定的几人围在一个走江湖卖艺的车队边看起了把戏。 只见一汉子不穿上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平躺在钢钉密布的木板上,胸前放着一块三尺见方的石头。另有一人脚边放着把大锤,站在旁边对着众人抱拳道:“列为看官,在下河东杨老三,这是我兄弟钟二牛,途径宝地,讨口饭吃,今日便为大家献上些把戏。” 说罢对着双手吐了一口唾沫,双手猛搓,而后握紧大锤,抡圆了对着石头就是一锤,只听得一声响,那石头便四分五裂。 躺在那钉床上的汉子一声闷哼,接着便扒开胸前碎石站了起来,胸前有石头碎裂的白灰,背后有钉子印在肌肉上的印记,好在没有流血,对着四方一声:“献丑了。”惹来一大片喝彩声。 自小便与走江湖的人学习庄稼把式的徐子东,对这些江湖底层有着莫名好感,也跟着人群叫好。 出身贵胄武功修为不低的苏信却不屑道:“这是外家横练,算不得上乘功夫,走江湖骗钱的把戏。” 家贫如洗的杜从文破天荒的丢下一些铜钱道:“走江湖卖艺的怎么会入得了你三品高手的眼,只是讨口饭吃,说到底也是赚些幸苦钱。” 姜浩言嗤笑一声道“有这身本事投身军伍,也有饷钱,何必到此卖弄,做这滑稽之事,这天下” 徐子东急忙拦住老姜不让他继续说话 杜从文自嘲一笑道:“卖弄?当年我为了娶老婆,也去大街上卖弄过,市井小民的那点血汗钱又怎么入得了两位公子的金眼。” 当年蚊子老爹病重,为了娶媳妇冲喜,为了给老爹治病,杜从文也曾找人合伙去卖过艺。若不是被唐老爷子遇见带了回来帮他治伤,后果不堪设想。当年玩的就是胸口碎大石,杜从文就是躺地上被打的那一个。今日见此也想起了往日种种,听得二人的话很是难受。 其实胸口碎大石很容易作假,只是杜从文当年老实,做不来假,也没练过硬功,才会被震伤了内腑。 世家公子和山野村夫,出生不同,眼界不同,看人待物多少会有些矛盾。 一点不愉快虽然影响了心情,却也没有让众人打道回府,苏信虽然出身名门,却也不会真的眼高于顶,不然也不会和众人打成一片,被徐子东叫梳子也无所谓。一路细想觉得自己确实不该说那种话,拉着老姜追上蚊子,说了声抱歉,蚊子本来就没有怪罪的意思,还为自己的态度表达了歉意。 少年郎本就是敢爱敢恨之人,有血性,有义气,也会冲动,也会为一件小事而起争执。只是男人之间说开了,一切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 只是世间多少人为了些许小事,为了一时意气之争,为了所谓的面子,到头来失去了朋友。 也不知这世间到底情谊最重,还是面子最重。 时近正午,洛阳羊肉天下一绝,如今正值冬季,吃羊肉最是合适。 几人来到一家羊肉馆,点了菜,坐下闲聊。 却听得隔壁桌上正在说昨日徐子东与谢燮的事,说什么,那女子身怀六甲,不能行周公之礼,那少年心痒去妓院玩耍,被女子逮到,因为怕老婆不敢回家等等,还没说完,另一人又说了第二个版本,说是那姑娘还未出嫁,抓到情郎上青楼。 听得徐子东几人连声感叹,人言可畏啊! 明明已经和事实真相偏了十万八千里,偏偏信誓旦旦说的亲眼所见一般。也难怪书里经常写古时候哪家少女哪家公子因为受不了世人的言语上吊自尽,投河自尽的。 以这些人这种说法,饶是脸皮厚如徐子东也有些受不了,更何况书里那些公子小姐。 三人成虎,语言当真可以杀人,也不知谢燮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又会作何感想。 徐子东听着那些讨论,偏过头笑道:“如今这事传开,我徐子东大小也算个名人了,不说名动江湖,总也该算名动半个洛阳吧?” 苏信打趣道:“冬瓜,也就是那谢燮没被人认出来,要是认出来了,你还怕不能名动江湖,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他们,怎么样?” 徐子东善意提醒道:“梳子,名动江湖我倒是不怕,我只怕名动江湖之后,满城都是追杀我的人,到时候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苏信不以为然道:“我说不认识你不就行了,我还能加入追杀你的人,到时候你让我杀了,总比让别人杀了好,我好歹留你个全尸,江湖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大拇指一竖夸我一声“仗义”?” 徐子东也不恼笑道:“那敢情好,我便去把你摸了谢燮师妹屁股的事说出去,再添油加醋说你始乱终弃。到时候看是你追杀我,还是你被人追杀。” “算你狠。”苏信一愣,狠狠道 好在店家及时端上了羊肉,这才堵住了几人说话的嘴。 几人正吃的乐呵,不想蜀中剑阁的几个男弟子也到了这羊肉馆。 蜀中剑阁的众人虽是同行,可男女有别,到了洛阳城中,自然是男女分开玩耍,不然女的去买胭脂水粉,男的还能跟去不成?男的要去风尘之地看看风景,女人也能跟了去? 蜀中剑阁的女子不喜欢烟花之地,不代表男子不喜欢啊?行侠仗义又没有规定不能逛窑子,再说风月场所也多苦女子,去资助些银两也算行侠仗义江湖救急不是? 且不说蜀中剑阁这帮男弟子去做了什么,却说这其中一人看到了徐子东五人,与众师兄弟打了眼色,一行四人便向徐子东等人走来。 那领头之人开门见山道:“徐子东你两番辱我师姐,今日我付一良便替师姐教训教训你。” 只见那人腰负长剑,身材偏矮,却不瘦弱,一身青衫,长发挽髻,以玉簪束之,确有几分侠气。只是头圆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两相合并倒有了几分不伦不类的意思。 徐子东那日见过此人,便知他口中的师姐就是谢燮。若是以前,徐子东估计拔腿就跑,可昨日他修炼了一夜,也想试试自己几斤几两。 打架要先吵架,这点规矩徐子东还是懂的。 “不知这位付大侠要怎么教训在下,是跪在地上教训,还是趴在地上教训,小子初闯江湖,还不知道怎么受教训。” 付一良哪里听不出他调侃之意,忍住了直接动手的冲动道:“小子,休要逞那口舌之利,此间不是动手的地方,敢不敢随我出去比划。” 此话正合徐子东的意,立即起身和付一良走出了羊肉馆。 杜从文几人担心徐子东也跟了出来。 店外蜀中剑阁四人站一边,徐子东五人站一边。路上行人一看这架势,知道要干架了,纷纷让出了一片空地,围在四周,江湖中人经常比斗,路人早已见怪不怪,连让地盘都熟悉的很。更有好事者想要认出是什么人在比斗好去吹嘘一番,只是看来看去都不像是洛阳本地的江湖人士,也不像什么名动一方的大侠,哪里会有人认识。 本来江湖人比斗还有一番礼节,只是付一良气不过就省了,徐子东第一次比武也不懂这些,结果两人直接拔剑出鞘干起来了。 围观人等都是摇头,肯定不是我洛阳人士,如此没有礼数,连姓名都没通报,我等如何去吹嘘? 打斗的两人哪管他人作何想法,顷刻间便已战到一起。 徐子东虽然修炼了内功,可招式却没练过,只得把以前的庄稼把式拿出来用,动作生硬无比,一把大楚朱雀一刺一砍一削便没了其他招式。 那付一良虽然模样不怎么,但身手却是了得,实打实的从三品。 蜀中剑阁以剑为名,剑法自然精妙无比。付一良自幼便在剑阁习武,剑法不说炉火纯青也远不是徐子东能招架得住的。 徐子东一刺一砍一削之后别无他招,招之后付一良便知这混小子没甚招式,当下不再试探,直接使出了蜀中剑阁山竹十六剑中的竹海蔽日,裹着无数剑影向徐子东袭来。 徐子东知道自己抵不住,立马大喝一声道:“我认输,付大侠武艺通天,在下佩服。” 初出江湖第一战,完败。 本来徐子东认输了,付一良自该停手,只是徐子东前日把谢燮羞辱的紧,付一良岂肯就此罢休,没有半点收招的意思,依旧向徐子东袭来。 看那架势,似乎是打算取了徐子东狗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胜负有何 杜从文见徐子东认输,便已向徐子东奔了过来,见那付一良不肯罢手,直接拔刀在手,以三品对从三品本就占优,何况占了偷袭的便宜,一刀劈在付一良的剑身,那长剑应声而断。 唐老爷子这把刀,果然不是凡品。 付一良折了剑不好再动手,怒道:“出手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蚊子还未出声,却听围观众人中传出了一个声音:“人家已然认输,你却不依不饶,你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徐子东丝毫没有失败者的觉悟,也不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输了有什么丢人,高声道:“多谢英雄仗义直言,小子学艺不精,自知不是付大侠对手,既已认输,付大侠何必苦苦相逼?” 付一良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适才徐子东认输,他再出手本就不对,若是江湖仇杀也就罢了,可徐子东虽然可恶,却也没理由杀他,如今被人抓住把柄,自己也无法反驳,只得带着几位师弟灰溜溜的走了,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徐子东却像个胜利者一般对着四周拱拱手道:“诸位散了吧,多谢诸位,多谢诸位。” 苏信,姜浩言看着徐子东,感觉自己的认知有些不对了。 姜浩言也就罢了,平日也未曾与人动过手,苏信却是常与人切磋比试,胜负皆有,胜了自然欣喜,败了不说垂头丧气,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又怎么会开心的起来。不说自己,就是那些败在自己手上的人,又有几个能如徐子东一般,喜笑颜开,如胜利者一般同人打招呼的? 待得徐子东走来,苏信直言道:“冬瓜,你输了也不难受?” “这有什么好难受的?” 苏信感叹道:“我辈武者,习武练功,与人切磋比试,亦或是上擂台比斗,终不过为了名利二字,多少豪杰一战败北,便一蹶不振,若都能有你这心态,江湖不知会多出多少高手。”说罢苏信故作老成的拍拍徐子东的肩膀道:“冬瓜啊,别的不说,你这份心态,已是天下第一等,佩服,佩服。” 徐子东弹开他的爪子道:“梳子,老子算个屁的武者,老子练功总共就才一天,这都能把蜀中剑阁的人赢了,那不是蜀中剑阁的人太次,就是老子太天才,你说是哪种?” 刘炎涛弱弱道:“你不是没赢么。” 徐子东哈哈一笑:“可不是么,老子就是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胜负于我,又有什么不同?你说,我现在算几品高手?” 刘炎涛想了想道:“你的内力约莫有四品,至于功夫却是不入品。子东,你真的只练了一天?” 徐子东坦然道:“是啊。” 杜从文这种野路子自然不知一日四品的概念,苏信,姜浩言,刘炎涛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乖乖,这天赋,遥想当年自己为了四品吃了多少苦头,如今人家洗个澡一夜就到了,人比人气死人。 其实这三人哪里知道,别说徐子东,就是路边上随便找个人,让他练徐子东所练的功法,不说一夜四品,一夜六品总是可以的。这其中除了功法好之外,还因为年龄问题。 武道一途,多是从五六岁便开始打下根基,学习粗浅内功,只为增加经脉的潜力,让经脉更宽,更具韧性。经脉的容量与韧性,决定了内力的深浅和运行速度。 这些自小打熬的娃儿到得十一二岁开始修习正式功法,其实经脉强度已与成年人无异,此时再以功法修炼,到得成年时,经脉早已是常人数倍,自然能异于常人。 五六岁便开始修习的人,经脉增长潜力可到四十岁。到得四十岁以前,只要能入二品,那此生便有了破入一品的希望。 因为一入二品,便可经脉重塑,虽然不能再增加经脉的容量,却可以再次增加经脉的韧性,若把二品以下的内力比作水,那二品以上便是金子,体积虽然一样,质量却是千差万别。 若是破入一品,又是天翻地覆一般的改变,至于那陆地神仙一般的真武之境,却已不再是经脉,内力所能决定的,那需要一种契机,亦或是气运,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稍晚修炼的人,经脉潜力也各有不同,像徐子东这般十八岁开始修炼,经脉早已长成,只要有功法,有点天赋,四品不算太难,只是经脉潜力早已所剩无几,此身也不过三品的命,若无大气运,二品都不可能,至于一品,便是有大气运也到不得。 除非学那朝天一剑狄惊飞,以外功三品,直入陆地神仙,可哪有那么简单。 既然成年人都能到四品,那天下人不是皆可学武,皆入四品? 话是如此,天下人皆可学武,可天下人哪里有武可学?功法又不是烂大街的东西,宗门世家又怎会把功法散播开来? 徐子东知道自己有四品境界,喜不自胜,心想着找个时间练练那祖传剑法,做个真正的四品高手,然后勤学苦练,练出个陆地神仙,逍遥世间。 陆地神仙有那么好练? 四人不知徐子东心中所想,否则定要取笑他不知天高地厚。 付一良这一闹,众人也没了吃饭的雅兴,索性继续在这洛阳城内瞎逛,苏信表示今夜一定要带徐子东和刘炎涛去窑子好好玩玩,去试试那翻云覆雨的天下第一等好事。 徐子东却没那兴趣,老子好色不假,可老子不好千人骑的色。 傍晚时分,几人回到住处。 徐子东自去院内练他那祖传剑法,蚊子坐在一旁的台阶看着,姜浩言苏信刘炎涛坐也在台阶上一边吃东西,一边喝酒,一边对徐子东的剑法评头论足。 徐子东练了半个时辰,也自停下不练了,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四人面前,讨了一口酒,便又与众人吹了起来。 徐子东问道:“老姜,苏信,小刘,你说我们以后会干啥呢?”他没问蚊子,反正他干啥,蚊子就干啥。 苏信一听来了兴致,把吃的一丢,拍了拍手,想都没想道:“我喜欢剑,我要练出个天下第一剑,成为剑仙,以后说不得也可以学学五百年前的钟不疑钟老前辈,剑开天门而不入,逍遥人世间,岂不快哉?” 姜浩言听罢笑着道:“梳子啊,你还用练啊,你早就是天下第一贱了,这天下间还能有你贱的?”说罢哈哈一笑,众人也听明白了其中意思,也是乐了。 苏信也不在意道:“这个贱既然是天下第一了,那也算是贱仙。来日我再练出个陆地神仙,那我不是一人两仙?气派!”说罢抬起酒就喝了一碗。 “梳子,霸气。”姜浩言比了个大拇指也是一碗酒下去。 徐子东也跟着喝了一碗问道:“你呢?老姜。” 姜浩言却是沉默了,他想当皇帝,可又不是太子,所以这话不能说。只得道:“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什么都想干,又什么都不想干,干脆我去做神仙吧!”说罢强颜一笑,面色发苦。 苏信笑道:“老姜,那你得先破开天门,估计你也没那本事,要不等我剑开天门,把你送过去?” 老姜听罢一笑:“那好,我等你剑开天门送我过去。”然后转过头问徐子东:“你呢?想干嘛?” 徐子东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想干嘛,以前没出徐家庄的时候,想着在徐家庄做个少庄主,娶陈家庄的小娘子,后来娘子没娶到,被骂的一无是处,才决心出来游历江湖,走了江湖发现江湖好大,好远,也不知走不走的完。 遇到了谢燮之后,是真想娶她,可是人家姑娘比陈家小娘子还要难娶,白天还想着练出个陆地神仙,再去把谢燮娶了,适才练剑,才知道,这陆地神仙哪里有想的那么容易。 我徐子东十八岁以前就过的浑浑噩噩没有目标,既不读书,也不习武,啥也不会,如今有了目标,自己却半分本事都没有,难啊,难。”一碗酒又下,满眼皆是哀伤。 老姜也干了一碗,有苦自知。只有苏信继续没心没肺道:“冬瓜,等着,老子把老姜送过天门,再来帮你抢老婆。” 徐子东又倒了一碗酒,给老姜也满上道:“梳子,等你剑开天门的时候,人家谢燮早就开了两次门了,你还帮我抢。你还是继续做你的天下第一贱最好。” 老姜道:“是这个理,哈哈哈。” 苏信懒得搭理这二人,转过头去问刘炎涛 刘炎涛道:“练枪,我练枪就行了。”苏信又看向蚊子,刚要开口,蚊子就道:“别问我,子东干啥,我就干啥。”苏信自讨了没趣。 沉默无语,唯有推杯换盏之声。 少年人忘性大,刚才还说的忧伤,不一会儿又是一片笑闹声传来。苏信死活要拉着徐子东和刘炎涛去红袖阁,说什么往日在御金关就知道撞女子胸脯,如今来洛阳,人家姑娘脱光了给你看给你摸怎么还不乐意去了? 夜静默,天地无声,五人直喝到半夜才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一杆青梅酒 到得日上三杆,五人才慢慢起来,洗漱之后,又相约而出。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 众人漫无目的,想去皇城外看看,虽然进不去,远远看一眼,总没有什么问题。 内城到皇城也有七八里远,不多时,便到得皇城外,皇城也不过外城的缩小版,倒也没甚惊奇,只是皇城内隐隐可见的皇宫,却是贵气逼人,只是众人进不去,远远观望却是看得不甚真切。 徐子东突然道:“来日若有机会,一定要进去看看这皇宫大内长什么模样。是不是满地金子,明珠高悬” 吓得姜浩言赶紧捂住他的嘴,这要被有心人听到那还得了,治你个大逆不道之罪,你都无从辩说,皇宫岂是你这小民说看就看的? 姜浩言怕徐子东再说出什么言语,便领着众人离开皇城。行不多时却看见前面围着一群人,众人知道又有热闹可看,齐齐向围观处走来。 世间奇闻轶事多是万般巧合之下才汇聚成书留传于世。 无巧不巧,场中争执的人又是李婷茗,难不成今日这小娘子又被人摸了屁股? 今次这李婷茗倒是没被人摸了屁股,此刻场中独有李婷茗在场,不见蜀中剑阁其余人等。 李婷茗独自外出,准备买些东西,到了此处,正在选喜欢的物件,看中一支玉簪,才付了钱,却被人劈手夺下,丢了一锭银子与她。 有一女子也看中了这支玉簪,可惜只有这一支,李婷茗先付了钱,那人没处买,只能抢了李婷茗手中的玉簪。 李婷茗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即起了争执。 那抢东西的人也不是善主,是善主也不会抢了,骂了李婷茗几句。剑阁高徒怎能受得了这等侮辱,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 抢东西的人来头也不小,乃西梁龙武大将军萧远山的第三子萧有方。 萧远山本姓林,因战功卓著被皇帝赐姓萧,改名萧远山,官拜正二品,乃西梁实权上将,手握十万雄兵,西梁带甲五十万,他便占了五分之一。 朝中一品大将多已年老,有名无权,如今掌军权的便是萧远山等人。 萧远山最是疼爱幼子,长子次子早已从军,唯独幼子不愿入军旅,萧远山也随他去了。如今萧远山远在边关,长子次子皆在帐前听令,独留萧有方身在洛阳,住着那龙武大将军府。平日虽不至于欺男霸女,可也少不了飞扬跋扈,洛阳城内少有人敢与他做对。 今日萧有方带着百花坊的头牌杜月芳出来游玩,杜小姐看中的玉簪,当然要买来送给她,好博美人一笑。谁知那小娘匹如此不懂事,敢和萧三少爷抢东西,没点眼力劲。 李婷茗本就不是西梁人,哪里知道萧有方的名头,就算知道,也决计忍不了。 周围人都觉得这小姑娘活的不耐烦了,怎么敢和萧三少过不去?俱是摇头惋惜,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怕是要遭大罪了。 李婷茗怎么说也有三品的境界,一人放倒萧三少和他的几个狗腿子还不和玩一样。 萧三少哪里吃过这种亏,就叫人请来了府里的护卫,从二品的高手,本是北周校尉,姓罗,单名一个冲字,早年自北周逃来西梁,投奔了萧远山,入了龙武大将军府,做了护卫教头。 此刻,李婷茗正与那萧家护卫相对而立。 徐子东看着场中对苏信道:“梳子,你老婆又要跟人打架了,你不去帮忙。” 苏信讶然道:“我哪里来的老婆?” 徐子东笑道:“不是你老婆,你去摸人家屁股?” 老姜一笑,点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苏信耍赖道“那明日我去摸摸谢燮的屁股,到时候你徐子东可就得戴绿帽了。” “你敢?老子先剁了你的手。” 苏信故作惊讶道:“哎呀,我好怕,我让你一只手,你打得过我?” 一旁刘炎涛天真道:“你用剑不都是一只手?” 几人还在调笑,对峙二人,已然战作一团。 罗冲双手握拳,不用兵刃,向着李婷茗攻去。才一交手,李婷茗便知自己不是对手,只是此时想走,却不那么容易了,不过招功夫,李婷茗便险象环生。 罗冲好歹也是从二品高手,比之李婷茗高了半个品秩,此生能否入得二品成为那小宗师还不好说,但对付一个三品丫头却是绰绰有余。 苏信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出去帮忙。 徐子东见李婷茗敌不住,又知苏信有心相救,于是绕到苏信身后,用足力气往苏信屁股上就是一脚,嘴里喊道:“住手,休要伤我老婆。” 苏信一个踉跄便已出现在场中,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愤怒的看着徐子东。 围观人群把目光投向了苏信,瞪大了眼睛想要认出这人是谁,是那庙堂重臣的子孙还是洛阳宗门的高徒?只是看了半天也没认出,只道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少年想学那英雄救美来了。只是这英雄岂是那般好做,弄不好今日小命都带不走,摇头一叹,望着苏信满是怜悯。 罗冲听到喊声,停下了攻势,李婷茗这才缓过劲来,却被苏信的称呼气的浑身发抖:“登徒子,谁是你老婆。” 苏信本想解释不是自己喊的,可此刻只有自己在场中,说不是,谁人肯信?心里把徐子东骂了千遍,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位前辈,还请放这位姑娘一马。” 罗冲好奇道:“姑娘?不是你老婆?那你管什么闲事?年轻人英雄救美也要称称斤两,看看时候,今日这事也是你能管得了的?” 闹街热市已然寂静无声,唯有罗冲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旁人只觉罗冲这话半点没错,在这洛阳城内,三公子的闲事有几人敢管?又有几人能管? 蜀中苏信平日虽不仗势欺人,但对于仗势欺人的技巧却是熟练的很,今日之事也苏信猜了一个大概,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硬来,只得放低身段道:“今日之事,小子代这位姑娘陪个不是,前辈大人大量,包含则个。” 眼见苏信姿态这般低,罗冲也不好再动手,只得把目光转向自家少爷。 萧三少哪里肯罢休,在洛阳城被女子打了,若不给她点教训,以后这洛阳城萧有方还怎么混的下去。高声道:“放她一马也可以,不过得跪下来给本少爷认个错,这事就这么算了。” 李婷茗闻言一怒,今日本就是那富家少爷不对在先,如今苏信道歉,李婷茗本也想息事宁人,但要她当街下跪,那怎么可能,喝道:“今日本就是你抢我东西,如今却要我跪地认错,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苏信也知这是万万不可能的,道:“这位兄台的要求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萧有方一声大笑道:“过分?我萧有方在这洛阳城还有过分这一说?就是有也轮不到你这无名小子来说教,罗护卫,擒下这几人,带回府上,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奸细,包藏的什么祸心?” 这将军公子倒也不是无脑,欺男霸女还要说的正气凛然,整得自己是在为国为民一般。 罗冲得了令,立马对着二人攻来。 李婷茗挺剑迎上,苏信无奈也拔剑出鞘。 苏信本就有伤在身,一身实力大打折扣,李婷茗本就不如苏信,如今两人以二敌一,依旧是渐渐落入下风,照此下去十招之内必然败北。 眼见苏信,李婷茗岌岌可危,这边刘炎涛取下包袱,将三节青梅酒接在一起,一杆长枪在手,跳入场内,向着罗冲攻去。 罗冲虽然压着二人打,自己也不敢有半点放松,如今刘炎涛再加入,他也有些力不从心,当下逼退苏信,向后一跳,喝道:“三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苏信呛道:“你以大欺小,便是英雄好汉了?” 罗冲觉得刘炎涛的枪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陷入了沉思。 罗冲没有动作,三人也不好动手,走又不能走,打又不好打,只得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徐子东几人都是江湖新雏,也不知该如何来破局。 就在此时巡城士兵到了附近,本来江湖比斗只要不出人命他们是不会管的,可此刻场中却有萧三公子在,无论如何也得管一管。 那带头的什长小跑着来给萧三公子请安,一听有人敢惹萧三公子,立马带着人把苏信等人围了起来。今日帮了三公子,来日他萧三公子一句话,莫说百夫长,就是千夫长也指日可期。 西梁甲卒围着三人,今日之事便不再是江湖争斗那般简单,真要被擒住,随便安插一个罪名,那这几人就再也没命离开这洛阳了。 刘炎涛长枪一抖,枪身斜直向地,马步虚扎,左手收于腹前,盯着罗冲。 苏信,李婷茗一左一右跟在刘炎涛身旁,徐子东和杜从文将手按在兵器之上,只等着三人动手,便跳出去帮忙,不管今日走不走得出这洛阳城,眼下都不能被这些人擒住。至于之后如何,眼下可顾不得那许多。 什长拔刀在手,只等着三公子一声令下,便要拿人。 两边僵持,只等着一方发难。 罗冲看着刘炎涛的枪本就眼熟,如今再看刘炎涛的架势,哪里还会想不起那是什么枪。 望着持枪少年那动作,罗冲记忆中那最为深刻的一幕瞬间闪过脑海,那是罗冲今生今世的梦魇,无数个夜晚回忆起当年的事都是冷汗直流,不敢入睡,即使十多年过去依旧没能缓解。 此刻少年手中的枪与动作与当年那人有何区别?当年自己带着五百铁蹄都没能斗过那一人,还被那人一杆长枪挑翻百人,剩下四百人不战而逃,自己这个北周校尉最后连北周都不敢回,抛妻弃子逃来西梁,全拜那一人一枪所赐。 后来才知道那枪是青梅酒,那人是枪仙张绣。 此刻再见到青梅酒,再看到这起手式,罗冲早已汗透衣衫,再也没了争斗之心。 青梅酒在这里,那枪仙在何处? 今日在场这些人够张绣一个手指头杀的?就是主子萧远山也不敢轻易得罪张绣啊! 萧有方见罗冲迟迟不动,便让那什长先动手,四周军士正要冲上去,却听得罗冲大喝道:“慢着。” 耳听的罗冲发话,甲卒只得停下动作,萧有方一脸不满的看着罗冲,只等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 罗冲哪还顾得上萧有方的不满,对着刘炎涛道:“敢问小兄弟手中可是青梅酒?” 刘炎涛虽不知他为何如此问却也老实答道:“正是。” 罗冲心下更惊,庆幸自己让众人停了下来,更庆幸自己今日还未伤人,不然事情就真的不好办了。搞不好会给萧远山惹来天大的麻烦。 心情震荡,罗冲再也不敢摆从二品高手的姿态,急忙行礼道:“青梅酒在此,却不知枪仙在何处,可还在那下马关外的山上?” 刘炎涛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师兄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问君可有意 罗冲听得这话又是心惊又是好笑,笑的是这天底下有谁不知道张绣在那里?惊的是这少年居然是枪仙的师弟,看来这次真的是踢到铁板了。 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少年没什么,可问题是这小少年的朋友是枪仙师弟,那这就有什么了。 别说萧三公子,就是萧远山本人被张绣惦记上,那也是日夜提心吊胆,不知道哪天就稀里糊涂的去了。 十万雄兵又如何,人家又不会和你摆开阵势对攻。除非有练气士帮忙,不然谁能发现一品高手的偷袭? 可练气士只有皇宫大内才有,一个龙武大将军养练气士那与造反何异? 没有练气士,那张绣要杀萧远山又有何难? 当年五百人对一人被杀得四散奔逃,死了那么多兄弟,罗冲连报仇的心思都不敢有,如今又怎么愿意再次和那尊杀神结怨。当即认怂道:“不知枪仙师弟在此,多有冒犯,罗冲在此代我家公子向诸位赔罪,请诸位海涵。” 刘炎涛还未答话,苏信便道:“不用磕头赔罪了?” 萧三公子虽然跋扈,如今眼见罗冲如此做派,又听得枪仙之名,哪里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跋扈又不是傻,哪些人不能惹他还是知道的。 萧有方对着李婷茗一抱拳道:“姑娘,适才多有得罪,玉簪在此,有方在此赔罪。”说罢把玉簪递给了苏信,却是不敢直接给李婷茗。 苏信接过玉簪,看了看李婷茗,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又看看徐子东等人,众人皆是摇摇头,示意不再追究。 如今身在洛阳城,枪仙的名头虽大,可也不能直接化作武力保护,真要把别人逼急了来个鱼死网破,不管他们以后怎么样,自己等人今日便要交代在这里,罗冲和这些个小兵收拾不了几人,可洛阳城那么多兵马还收拾不了自己? 苏信也不是得势不饶人的主,拱拱手道:“既如此,那我等便就此别过。” 几人快速离去,再也无人敢拦。人群看向几人的目光早已不再是惋惜,取而代之的是羡慕与赞赏。 一杆青梅酒,镇住了罗冲,镇住了萧有方。 他们怕的不是青梅酒,而是青梅酒的主人,枪仙张绣。 没人会嘲笑罗冲,也没人会嘲笑萧有方,这天底下敢和枪仙过不去的能有几人? 宗师之名,威势如斯。 李婷茗本不想和苏信几人一道,只是此刻不跟去也不好,只得跟在几人后面向外走去。 六人走到远处,见不再有人关注几人,徐子东对老姜几人打了打眼色,开口道:“嫂子,我们兄弟几人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罢便跑了开去,那日苏信管谢燮叫弟妹,今日徐子东便管李婷茗叫嫂子,至于苏信会不会被姑娘追杀,自己可管不着。 几人也跟着徐子东跑了,就只剩下了苏信和李婷茗二人,苏信也想走,可人家的东西还在自己手上,如何走得? 李婷茗听得徐子东胡言乱语本想发作,可是今日他几人救了自己,便忍下了。 自御金关与苏信比斗,再到那日洛阳重逢,听得他胡言乱语含怒拔剑,这几日她总是在想苏信的事,想到他长剑透背而出却不改色一阵佩服,但一想到他摸自己屁股,又是愤怒又是娇羞。 李婷茗情愫暗生,只是她自己都没发现。 今日苏信又拔剑相助,李婷茗更觉感动,再看苏信都不觉讨厌,甚至他再摸自己屁股,自己都不一定会生气了,心里如是想脸一下就红了。 苏信哪里知道李婷茗想什么,他今日动手,伤口又撕裂了,来洛阳已经是第二次了,两次都是遇到这李婷茗,而且自己这伤本来就与她有关,只怪自己手贱要去摸人家屁股。 此刻苏信肩膀处已经开始流血,侵透衣衫。刚才徐子东的调侃让他也有一些尴尬,此刻不想多做停留,只想快点把东西还了回去治伤。于是拿出玉簪递给李婷茗道:“你的东西。” 李婷茗此时脸色羞红,双手捏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苏信,也不知该说什么,更不敢去拿那玉簪。 书里经常写男人送女人玉器就是定情,此刻接了,那自己与苏信算不算定情呢? 居然忘了那玉簪是自己掏钱买的这回事了。 李婷茗不接,苏信却是气了,心想这妞在干嘛?老子再不止血就要去见先人了,你还在这里不说话,恼道:“李姑娘,苏信有伤在身,急需医治,你这样不言不语却是为何?” 李婷茗一听急了,对啊,他还有伤,心里更是感动,明明有伤还要救自己,他对我也是有情的吧! 抬头一看,苏信肩膀处早已被血侵透,焦急道:“苏公子,我剑阁伤药对剑伤颇有疗效,我们寻个地方先为公子疗伤要紧。” 一感动这登徒子的称呼都变成了苏公子。 苏信本待拒绝,可一看李婷茗那焦急的脸色,拒绝的话怎么都没说出口,便应了下来,提议回客栈疗伤。 二人便向客栈走去,只是苏信哪里认得路,只得把客栈名字说与李婷茗,两人一路询问才找到了客栈。 徐子东几人本就没有走远,躲在暗处看着二人,见二人离去,便跟在二人身后,到得客栈,见苏信把李婷茗带回了房,徐子东道:“你们说这二人回房做什么?” 老姜道:“还能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走我们去听听。” 徐子东经过上次苏信的科普,也知道了些男女之事,惊讶道:“这也太快了吧?走看看去。”蚊子没兴趣,坐在台阶上发呆,徐子东三人却偷偷来到窗外,想听听里面会发生什么。 苏信二人进了屋,关了门,李婷茗从身上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伤药对着苏信道:“苏公子,你把衣服脱了吧!”满脸羞红,心里却暗示自己,这是治伤,这是治伤。 窗外徐子东等人听了顿时低声道:“听到没,脱衣服了,脱衣服了。”激动不已,比他娘的自己脱了衣服还高兴。 苏信却是没有多想,他本想自己换药,可是后背自己看不着,就算上好了药,也不好包扎,平日都是刘炎涛帮他弄,今日那四人不讲义气的跑了,只得让李婷茗帮他换药。 苏信样貌不差,对女子本就有几分吸引力,如今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矫健的肌肉,更是平添了几分魅力。李婷茗如今心属苏信,眼见得此,又是害羞,又是喜欢。 李婷茗拆下绷带,用清水将血擦去,苏信又是一声闷哼。 受过伤的都知道,受伤的时候疼,但治伤的时候更疼。 李婷茗关心则乱道:“我弄疼你了么?”苏信摇摇头道:“没事,你继续,” 徐子东坏笑道:“听到没,弄疼了,哈哈。” 老姜奇怪道:“听到了,怎么是把梳子弄疼了?” 李婷茗小心翼翼给苏信换好药,然后洗了手,苏信穿好衣服。两人相对而坐,又是一阵沉默。 苏信拿出玉簪再次递给李婷茗,李婷茗没有去接。 此时李婷茗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苏信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自己一个女子也不好开口去问,女子终是脸薄,就是喜欢也不敢开口。 苏信也不知道该作何是好,按理说伤也治了,也没什么事了,李婷茗也该走了,自己也该去找自己那帮兄弟了。可不知怎的自己似乎不希望李婷茗离去,只愿时间就此定格,两人就一直坐在这里,一直坐下去。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苏信又把玉簪递了过去。 李婷茗心下有些恼了,你就这般希望我走,难道对我一点情意也没有?于是拿了玉簪,起身告辞。 苏信看着李婷茗向外走去,突然觉得这一去也许再也见不到李婷茗了,心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丝伤感。 一丝,两丝,直至千万丝,感觉心如刀绞,眼泪都有涌出的感觉。 千丝缠绕,汇聚成结。 李婷茗慢慢向门口走去,内心也如苏信一般,此刻她背对苏信,眼泪早就顺着脸颊滑下。 苏信啊,你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你倒是说与我听啊! 她好想开口问,可是又怕得到那个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因为怕,所以不敢问,世间多少有情人,还没开口,便只能相忘于江湖,只是因为那一刻没有开口,没敢说出喜欢二字。 苏信此刻回忆起初见李婷茗时的情景,想起了自己摸她屁股时的激动,想起了在御金关比武时的种种,想起了洛阳再见时的喜悦,想起了她为自己换药时的那一抹温柔。 李婷茗已经走到了门口,手碰到门的那一刻,她顿住了,她想再等一等,哪怕多等片刻,也许苏信还有话想对她说。她甚至有一种转过头去问苏信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冲动,但是恐惧却让她没敢回头,她怕。 也许不问,可能还有江湖再见的机会,就算不是恋人,也能是朋友。 对啊,朋友,虽然不想只是朋友,可若是问出了口,只怕朋友都没得做了。 苏信依旧没有什么表示,他还在纠结,还在犹豫。 李婷茗知道自己终究是等不到了,手微微向后用力,吱呀一声,门开了,光线射在李婷茗的脸上,泪花闪起了淡淡金光。 就在此时。 “婷茗。”苏信那低沉,明明略显难听的声音从后传来,在李婷茗耳内却如同天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情定洛阳 李婷茗擦了泪花,转过身看向苏信问道:“苏公子还有何事?” 苏信适才直接叫了婷茗已是失礼,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叫,此刻李婷茗问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道:“今日多谢李姑娘为在下疗伤。” 李婷茗不曾想苏信只是道谢,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又未曾与他发生什么,也不曾表明心意,如今他道谢也实属正常,只是自己想的太多,多了一丝期盼罢了。 到得此时,李婷茗也不再纠结,一切随缘吧,若有缘,他日终可再会。于是点点头道:“些许小事,苏公子不必挂怀,今日多亏苏公子出手相助,婷茗自当铭记于心,此间无事,婷茗先回去了。”说罢也不待苏信答话转身就要离去。 苏信听得此话,内心也有了计较,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当下大声叫道:“夫人,别走。” 不再抱有幻想的李婷茗突然听到苏信的声音,还有那称谓,喜上心头,两行感动的泪水滑落,一边擦泪水,一边转过身,带着哭腔嗔怒道:“登徒子,谁是你夫人?” 苏信心中大定,恢复了痞里痞气的样子,向着李婷茗走来,嘴里轻佻道:“谁答应谁便是。” 李婷茗恼怒,梨花带雨,待得苏信到了跟前,两手向着苏信胸前锤去,嘴里含糊道:“我打死你这登徒子。” 苏信哈哈一笑,把李婷茗拥入怀里。李婷茗想要争扎,哪里还有半分力气?只能任由苏信拥入怀内,低声抽泣。 抱了一会儿,苏信双手握住李婷茗双肩,将李婷茗推到身前,两眼看着李婷茗道:“婷茗,明日我等便要启程返回蜀中,待回到蜀中之后,我便备好聘礼,去蜀中剑阁提亲,只是不知你父母在何方?” 李婷茗羞道:“谁要嫁与你这登徒子。”接着又是轻若蚊蝇的声音传来:“我自幼在剑阁长大,父母早已逝去,一切都由师傅做主。” “既如此,待我回去之后,便立即去剑阁,你乖乖在剑阁等我,可好?” 被幸福充满心头的李婷茗低头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苏信双手托起李婷茗的脸正想做点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起哄声:“梳子要娶老婆了,冬瓜,你羡慕不?你快去求求弟妹,让她在谢仙子面前美言几句,你也好抱得美人归,不用在这里眼热。” 却听徐子东道:“我娶老婆是我的事,你瞎操什么心,我总还有个目标,你还是去问问嫂子有没有其他师妹给你介绍一个,对了,给小刘也介绍一个。”然后对着苏信道:“梳子啊,你可别有了媳妇忘了兄弟啊,这里还有光棍啊。” 苏信本来还想趁热打铁先作个嘴儿,却被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家伙搅了局,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当即怒道:“滚滚滚,没看见我与媳妇儿亲热,没点眼力劲,尽耽误老子好事。” 李婷茗一听这话,又羞又气,对着苏信腰间就是一拧道:“你想干什么好事?” 外面三人轰然大笑,苏信吃痛求饶道:“媳妇儿,轻点,轻点,疼。” 李婷茗终是女子,脸皮薄,受不了这等称呼,腼腆道:“苏公子,你我还未成亲,便如此称呼,太过轻浮,待苏公子娶我过门再这般称呼不迟,现下还是叫我婷茗吧。” 苏信也知轻重,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打心眼里为苏信高兴的徐子东却故作忧伤道:“既然今日梳子定了情,那怎么也得庆贺一番,今日我们敞开吃,什么贵点什么,吃饱喝足才不会去想我们没有媳妇的伤心事。” 老姜道:“这主意好,就这么干,待会要喝最好的的酒,点最贵的菜。” 刘炎涛没有说话,咽了咽口水表示赞同。蚊子听得众人说话,也笑了笑:“算我一个。” 刘炎涛不乐意了:“你不是有老婆了?” “有老婆也不耽误吃不是?” 众人商议好了也不管苏信同不同意,就要去点菜,这时李婷茗却道:“各位公子,婷茗出来的久了,众同门必然担忧,婷茗先行告辞。” 苏信有心逗一逗徐子东,道:“婷茗,你何不请剑阁诸位来此一聚,正巧冬瓜有话想对谢仙子说。” 徐子东脸色一黑,掐媚道:“梳子啊,今日你大喜的日子,何必如此,咱们先去吃饭,肚子都饿了。” 那日嵩山脚下偶遇,徐子东中邪一般说要娶谢燮,到得洛阳,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谢燮得罪的狠了,今日若是谢燮见了自己,九条命也不够谢仙子杀的。 苏信却不饶人:“冬瓜啊,做哥哥的找到了意中人,不能看着兄弟没着落吧,今日哥哥请婷茗去请谢仙子来坐一坐,也好为你创造机会,你若能博得美人芳心,别忘了哥哥一番好意。” 那日徐子东调戏谢燮,苏信也是帮凶之一,现下这般说,就是为了让徐子东认个怂,取笑他一番,反正苏信是笃定徐子东现在不敢见谢燮。 反观徐子东,他怕见到谢燮吗?怕,肯定怕。江湖初见,那一抹动人迷了心窍,洛阳重逢,可能是看到了自己和谢燮的差距,对娶到谢燮少了大部分信心,索性叫声老婆,过过嘴瘾。 今日若是再见今日若是再见又能怎样?一念及此,徐子东也不再纠结道:“既然梳子你这么有心,那兄弟我就在这里等着谢仙子大驾光临了。” 这下轮到苏信愣了,众人也是愣了。苏信哪里真的敢让李婷茗把谢燮请来,只是话到此处也是骑虎难下,总不能自己先怂了。只得对李婷茗道:“婷茗,既然冬瓜都答应了,那你就回去请你一众同门,还有谢仙子来此一聚,可好?” 李婷茗自然知道几人与师姐的矛盾,今日自己与情郎约定终身,若是师姐来了起了乱子,终是不好,即为了自己,也为了众人,便拒绝道:“今日恐有不便,婷茗要先行回去了,多谢诸位盛情。” 苏信与众人还要挽留一番,却哪里留得住。李婷茗出来得久了,怕剑阁众人担心,今日又与苏信有了约定,冲动也好,认真也罢,自己一个女儿家终不能和几个男人待得久了。 众人见留不住只得将李婷茗送到客栈外,苏信眼见自己的姑娘离去,心中颇为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只是计较来日回到蜀中,第一件事便是去蜀中剑阁提亲。 李婷茗离去后五人也不再拘谨,老姜阴阳怪气的说道:“苏公子,你把衣服脱了吧,苏公子我弄疼你了吗?” 徐子东接道:“没事你继续。” 苏信一听这些话就觉得耳熟,反应过来之后怒道:“你们偷听?” 众人也不管他恼怒道:“梳子啊,你动作快啊,这么快就脱衣服了,你老实交代今天做了什么好事。” 苏信哪里不知道众人想什么,不就是想着男女之间那点妙不可言的趣事么,可是今日自己啥也没做,你们激动个啥?笑骂道:“你们这些个泼皮,怎么学人偷听,不是大丈夫所为,今日苏大爷我什么也没做,就是脱了衣服换了药,治伤。” 众人不信,苏信不认,两边争来争去,三人说有,一人说没有,好不无聊,蚊子没有参与只是大声道:“饿了,吃饭么” 几人这才作罢,徐子东几人本就打定主意,要痛宰苏信,就去点了几个菜,叫了几瓶酒,真的是什么贵来什么,不过苏信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反正图个高兴,一顿饭又花去了小二十两银子。平日百姓都是几个铜板过三餐,就是逢年过节也不敢如此摆阔。 徐子东自不必说,少庄主不管钱只知道花,蚊子刘炎涛虽然穷但只要不花自己的钱也不心疼,苏信姜浩言这两人,又怎么可能是会缺钱的主? 少年不赚钱,又怎知钱之难赚,还不是可劲挥霍。 几人直喝到深夜,若不是苏信有伤不能喝的太多,加上蚊子提醒明日与王千阳的约定,几人怕要喝个通宵达旦,可即便这样,几人也是喝的晕头转向。 徐子东更是豪言道:“来日定要娶了谢燮,好赢了苏信和老姜的宅子,以后大齐住一年,西蜀住一年,刘炎涛做十年保镖,正好可以驾车,还有那谢燮与李婷茗是师姐妹,苏信还要叫我一声姐夫。” 苏信也不忘打击道:“先不说那谢燮会不会瞎了眼嫁给你,就算嫁了,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该是谢燮管李婷茗叫大嫂。” 姜浩言一听不对劲了摇头晃脑道:“大嫂,大嫂也该是我老婆,怎么轮得到你苏信的老婆当大嫂?” 醉醺醺的刘炎涛却是打断道:“你们说,说,说得都不对,大嫂该是蚊子的老婆,蚊子最大,你老姜的最多算二嫂。” 脸颊红润的徐子东一听一拍脑袋道:“没错,是这个理,蚊子最大,大嫂,小刘最小,小嫂。来,我们四个拜见大哥大嫂。” 四人对着蚊子一拜:“大哥”然后对着蚊子身边空荡荡的地方又是一拜:‘大嫂’。 蚊子本就喝的不多,还有几分清醒,眼看着满脸通红,已然七八分醉意的几人,眉开眼笑。 也算一种另类的结拜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百战百平王千阳 上 天南王氏是当地大族,当年王千阳负气出走,无非是逃避自己不喜的那女子,家族联姻,王千阳却要做牺牲品。 说好听一点是娶老婆,可娶老婆哪里能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重,却重不过喜欢二字。 世间皆以为然的事,王千阳却不苟同。 段家在天南的确只手遮天,王家若要与其交好,多的是人愿意去做那段家的乘龙快婿,偏偏王千阳不愿意却非他不可,只因他是嫡子。 别人眼里天大的福分,王千阳看来狗屎不如,只是那一众表兄弟羡慕嫉妒都有,连王千阳父母都喜不自胜。 大婚前日,二十岁的王千阳连夜出走,一路辗转到了东海。少年读诗书,一读通透,对读书没多少兴趣,一个儒学王家的嫡长子爱上了舞枪弄棒,这在王家可是了不得的丑事。 在王家没多少时间习武,到了东海之后,看潮起潮落,又有了习武的心思。人到二十,经脉不定形也离定形不远了。若读书读个儒道大圣还有可能,若习武,天下一品高手之中又那里有二十岁才开始习武的?若有名师告诉王千阳经脉潜力的道理,估计世间便不会有百战百平王千阳了。 没有名师,没有秘籍,没有招式,未来的人间武夫极致就在东海边以打渔为生,以打潮练武。 观天地之伟力,战大海于浪头,寒来暑往,五个春秋。 世间总有人能得上天眷顾,不管是感动上天也好,还是踩了大运也罢,五年下来,王千阳达到了三品境界。 无数次巨浪拍身之痛,无数次败倒浪头之下苦,终于还是换来了想要的东西。 人间江湖,皆是用刀用枪用剑用兵刃者居多,用拳的不是没有,却少之又少。若不是铁拳镇天南李青是拳道大宗师,世间人都不相信人间有拳入一品的人物。 练拳最苦,世间公认。 别人持剑刀者皆是利刃,你拿拳脚去拼刀剑,何异于以卵击石?若要能与刀剑抗衡,只能走两个路线。 要么刚,直接硬碰硬,要么柔,不硬来,避开刀剑直取要害。 至刚至强的代表便是李青,拳到处顽石皆裂,精铁变形。而柔的代表便是武当拳术,不碰兵刃,直取其身。 无论武当还是李青,拳脚招式都有内功心法相辅,相得益彰。 只是王千阳没有秘籍,哪里会有内功心法,他走了一条以双拳撼动人间的道路,必然千难万险。 朝天一剑狄惊飞都是剑开天门,登临真武,古往今来还只此一人,令世间没有功法却好悬挂长剑的江湖人士视为毕生追求的目标,盼着有一天能如狄惊飞一般名动天下。 可练拳之人没有功法支撑,单靠苦练肉身便想把拳练得不惧刀兵,又岂止是万难,人间天上都不曾有无功法支撑的拳道大师。 不懂练武,没有名师的王千阳又哪里会知道这其中的困难。五年打潮,便离开了东海,开始游历天下,没有钱就当保镖,一路走,一路打。 初出江湖的王千阳也不是没有输过,天南李青,初到辽东的张绣,金帐第三鹰,他都输过。也不是没有赢过,只是赢的大多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张绣这些人自不会把赢了一个王千阳记在心中,挂在嘴边,那些输给了王千阳的人就更不会到处去宣传自己输给了一个叫王千阳的无名之辈了。 没人记得小人物的江湖往事,除非有一天他成了这个江湖的大人物,如蜀中剑绝谢不言那般的人物。 王千阳游走江湖三年后,仍然是三品身手,江湖走的久了,自然也知道了经脉,内功,外功的分别,知道了自己早就错过了练内功的年龄,知道了自己要想登临江湖绝顶必须拳开天门是何等艰难。 只是王千阳却是不肯低头的那一类人,世间无人做成之事不代表王千阳也做不得。 若王千阳没有大毅力,也就不会打五年潮,忍受那等磨难和枯燥无味的生活。如今前路不明,江湖再游下去也没有了意义,江湖名声不显的王千阳便又回到了东海。 他还要去打潮,还要打那传说中天下最大的船也经不起折腾的大潮。 世间终没有轻松达成的事,那等潮水,别说打,就是站在那里不被卷走,都已是了不得,却又如何打的回去? 王千阳等那天下第一潮又等了七年。 七年寒暑,王千阳日日打潮,从不停歇,心中所悟所感早就不同往日,总感觉世间万物,人间天上那一扇门若有若无,似乎就在眼前,似乎远在天边,看不到,摸不到,却就在那里,破开了便是陆地神仙,破不开就永远三品。 往日打潮,潮水扑来,王千阳双拳直击,那潮水不过向后退去几丈,退去的潮水也不过身前三尺见方的浪头,如今王千阳拳到处,浪头向后翻滚十丈多,身前三丈不见水,此生成就如何只看那大潮来临之日了。 那年七月十五,东海翻起了百年不遇的巨浪,大浪起处,三层楼也没那浪高,天上黑云密布,白昼如夜。电闪雷鸣之声四起,闪电过处,漆黑如夜的白昼突然一片明亮,雷声翻滚时,世间再无其他声响。 渔村村长佟大海早就带着村里人去避难去了,年年七月,龙王爷都会发脾气,大家留点贡品在门口,等七月十五一过,再回来就行了。龙王爷得了祭品,气也自然消了。 这年佟大海照旧来劝王千阳和他一起走,可惜依旧没能劝动王千阳。早几年他也来,但王千阳从来不走。佟大海也知道王千阳终日打潮,只是觉得奇怪,但也没有什么怪话传出。 只是今年,佟大海看着那黑云,听着那雷声,知道今年这龙爷的脾气绝计小不了,自己在渔村生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风浪,难道龙王爷的老婆被人睡了,怎么发这么大火气? 平心而论,佟大海很喜欢王千阳,当年王千阳初到东海,定居在他们村的时候,佟大海还不是村长。王千阳识字,佟大海也跟着学了些,还让自家的小崽子跟着学,王千阳啥都教。 佟大海想把自己的侄女儿介绍给他,王千阳却拒绝了。王千阳在村子住了五年,佟大海和他儿子就学了五年。 佟大海识了字,老村长退下来就让他来当村长,佟大海的儿子识了字,还去城里考试中了秀才,如今在城里谋了生。对于佟大海来说,王千阳就是他家的大恩人。 所以七年前看到王千阳回来的佟大海高兴万分,直接让王千阳住在自己家,吃住在一起。 王千阳依旧是日日打潮,又打了七年,佟大海管吃管住也是七年。 这次的风浪太大了,佟大海已经不只是担忧了,他怕再回去就再也见不到王千阳,大海无情吞没了多少人命,这次要是王千阳没被大海卷走,下次就是绑,也要把王千阳绑着和自己一起走,练功哪有小命重要。 佟大海什么想法,王千阳不知道,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莫说那大的骇人的风浪他不惧,就是再大上一倍,王千阳也依然不惧。他要做那拳开天门的第一人,不经历大风大浪又怎么行。 江湖人武功精进除了日夜练习之外,便是与人切磋。还有一种方式便是与人搏杀,输了便一命呜呼,赢了自然就会收获颇丰,生死之间有大机缘,有大悟性。不少江湖高手便是在搏命之间悟得武道真意。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搏杀,又怎么会比得上这天地伟力来的霸道,人世间能有这等威势的又有几人。 一品都比不上,必须是那人间百年不出的陆地神仙才有这份天大的本事。 道家李老祖,儒家张圣人,亦或是那数百年来公认的天下第一钟不疑,或者是朝天一剑狄惊飞,只是这些人早已不在江湖,如今这江湖上能做到这个的又有谁? 看来看去也就只有那蜀中剑绝谢不言可能有让九天之云破散,四海之潮倒退的本事。 而眼前,那东海之水席卷而来和谢不言那份天大的本事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人力不能与之相抗的恐怖力量。 王千阳不过三品武夫,如今面对那滚滚而来的巨浪,便是三品对决陆地神仙,身手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万里汪洋之力向着王千阳袭来,天空依旧乌云密布,无尽无边的黑暗之中,奔雷不止,偶尔一道闪电照亮天地之间,只看见那王千阳孤立于东海之上,面无表情,四周空空如也,不见一人。 三品对真武,人力对决天地之力。输了便是丧身大海,尸骨留作鱼食,胜了便是那古往今来第一个拳开天门,以肉身入真武的陆地神仙,必将名留千古。 巨浪早已积蓄足力量向着王千阳拍来,速度奇快,百丈距离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然攻到了王千阳身前,王千阳双拳紧握,生死一瞬之间。 那大浪奔涌而过,似乎没有被阻拦,向着海岸袭去,只有近前才能看到三层楼高,不知长宽的巨浪,有那么一小段被拦了下来。那一处,海水停留在空中,越过王千阳的大浪中间有了一处一丈左右的缺口,瞬间又被左右的海水补上了。 浪过后,王千阳依旧站在那里,大浪在他身后,狠狠的拍上了岸边,声音快要盖过天雷,海岸为之震颤。 而在王千阳身前,是被他拦下的浪头,只是这一次没能打退,这浪太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百战百平王千阳 下 巨浪过后,王千阳拦下了身前的大浪,大浪被阻,无力继续向前。 王千阳也不好受,只觉气血翻涌,双臂似是折断一般,与大浪对搏的一瞬间,王千阳似乎感受到了那一缕契机,只要抓住它,便可破入真武,如今他虽然还是三品,却已经有了一品的感觉,这便是纯以招式破入真武的人才能独有的假一品之境。 战力强于一品,却不能持久,若是在假一品时间内无法破入真武,那便是身死道消,根本不会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这也是古往今来只有狄惊飞成功的原因,也是江湖上重来没有见过有人仅以招式入一品的原因,不是没有,而是一入一品不成真武,便已死了,哪有机会扬名世间。 此刻王千阳却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品不是他的终点,他还要继续同天地搏斗,搏出个陆地神仙。 一波去而一波又起,前浪不过刚刚拍上海岸,后浪便又向着王千阳奔袭而来,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也熟悉的多了。 海浪临身那一刻,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不是要把海浪拦下来,而是要把它打回去,武道本就是与天地相争,若只是拦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只有打回去,打过这天地,才有机会。 剑道宗师所谓剑开天门,与其说是天地开了门户,倒不如说是剑道宗师一剑破天门,天地变色,不是打开,是打破。 心念通达,身体力量也跟着飙升,双眼神采飞扬,双拳紧握迎着奔腾而至的海浪就是一拳。 拳到处,海水不再向前,王千阳身前一丈,两丈,三丈整整三十丈宽的海水被他一拳拦下,跟着又是一拳,把那停下的海水打的向后奔去。 此时若是身临其境必将看到一副奇怪的画面,万里海浪分成左右两段呼啸着向着海岸线而去,中间缺口处却有三十丈巨浪向着大海深处而去。 而巨浪之间,一道人影立于波涛之上,不见悲喜。黑云密布的天空洒下一丝光亮,照向王千阳,这一刻犹如朝天一剑狄惊飞破开天门一般,沉寂已久的江湖终于迎来了第二个以纯武力,第一个不用兵器破开天门的武夫。 那一天,天下皆惊。 历下城皇宫之内,练气士对着皇帝道:“东海之上有人破入真武,登临陆地神仙。”七国皇宫均是第一时间响起了同样的话语。 东海本就在大齐境内,齐国皇帝派人去寻那高手,却没找到。 至于江湖上,有机会感应到这一幕的只有少部分一品高手,而能确定这一感觉的只有两三人,其中之一就是蜀中谢不言。 王千阳哪里知道他登临陆地神仙给天下带来的影响,登临真武以后他就再也没在那渔村待了。 七月十五之后,海潮肆掠之后的渔村一片狼藉,佟大海带着人回到村子,回到家中。 推门而入,佟大海一脸担忧的在屋内寻找王千阳的身影,只是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有找到王千阳的身影,不死心的佟大海又走出了家,去到海边,想要看看王千阳在没在海边。 可惜海边也没有人,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佟大海双眼通红,泪珠回转。 不死心的佟大海又等了三日,终于还是没能等回他视作孩子一般的王千阳。 年过半百的佟大海大哭着奔向他赖以为生的大海,在哪海岸线上大呼这王千阳的名字,大声的咒骂王千阳不听他劝,大声的咒骂大海无情。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海浪声。 从此东海渔村再也不见王千阳打潮的身影,而江湖却多了一个百战百平的怪人。 真武之境的王千阳本可以白日飞升,只是这人间江湖还有他留恋的东西,他没有走。 到了这个境界,照理说应该名动江湖才对,可是世间多了陆地神仙,这天下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王千阳也不知是怪癖,还是无聊,又开始了走江湖做保镖的生涯。以前和他交过手的人,他都会再去找一遍,先找输给过自己的,打一场,一定要打平,然后又去找赢过自己的,还是要打平。 久而久之就闯下了百战百平的名声,人称王百平,又叫和气生财王百平。 到了三十八岁那年和一个二品高手战成平手,江湖上都传王千阳入了二品,一品可期,可谁知道他早就是人间无敌的真武之境。 这高手怪癖,谁又能解释的了。 到得今年王千阳已经四十岁了,从他三十五岁开始算起,已经和不少人打成了平手。 上一次去枪仙山和张绣打了个平手,这一次出洛阳去西蜀,他的目标就是那被称作天下第一的蜀中剑绝谢不言,这一次他不想再打平了。多年积下的名声,要的就是一战成名。 江湖人哪里躲得开那名利二字,王千阳是陆地神仙不假,但归根结底其实也是追名逐利的凡人。 只是奇怪的是,陆地神仙这四个字已经可以让他名动江湖,偏偏他却要沉寂多年再去挑战谢不言,个中原因,只有他王千阳自己自己知道了。 这一次王千阳与徐子东等人同去西蜀,名义上是护卫,实际上当然也是护卫,这么多年了,王千阳也是一直这么过来的,只是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王千阳早早就到了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众人。 徐子东几人因为昨夜喝酒,起的有点晚了,几人收拾停当准备出发。苏信却是要去李婷茗那里打声招呼,一来二去又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到众人来到约定之地,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若是以前徐子东肯定不会对王千阳有好感,在他看来,哪有那么巧的事,每次都打平,肯定有水分。可是刘炎涛的话容不得他不信,能和张绣打成平手的人,就是有水分,那也是天下第一等的那种水分。 几人来到约定见面的地方,看到王千阳还等在那里,心中落下一颗大石,生怕这天下有数的高手已经走了,那就是人生一大损失。 几人急急上前对着王千阳行礼赔罪,王千阳虽然武道惊人,却是出了名的好说话。对于几人的迟到也没有怪罪,只是催促众人赶紧启程前往西蜀。 众人骑着马便走大道向西蜀而来,等到了西蜀境内,便不会再有这六马同行的大道了。 徐子东怎么可能错过向大高手请教的机会,策马来到了王千阳身边,只是不待他说话,王千阳却开口道:“小子,你身上那把剑给我看看。” 徐子东觉得奇了,怎么高手都要看自己的剑,难道我的剑就那么有名,大家都见过?心里想着,手里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剑解了下来递给王千阳。 王千阳接过剑看了一眼便还给了徐子东,都没有拔剑出鞘,然后道:“看着挺眼熟,原来真的是朱雀,徐子东,你爹可是徐东阁?” 心中万千遐想一闪即逝,只觉自己老爹一定不凡的徐子东急忙点头称是。 王千阳感慨道:“果然如此,一晃十九年了,当年我在东海打潮的时候遇到了你爹,也正是你爹让我相信人间有高手,有武道宗师,才会更加坚定的打潮。” 徐子东没见过老爹出手,只是听老爷子说过老爹有二品身手,便对王千阳道:“前辈,我爹不过二品境界,哪里称得上宗师,前辈谬赞了。” 王千阳大笑一声,扣了扣鼻子道:“世间高手有愿扬名于江湖的,也有不愿扬名的,哪里说的准,天下皆以为人间一品就那四人,却不知庙堂江湖之间隐藏了多少大高手。 你爹当年为了寻一样东西一人出海,不用船,就是这把朱雀剑带他出了海,回来的时候也是一人一剑,后面拉着一条巨大的鲸鱼,你爹把鲸鱼口中的一样东西取走了,把鲸鱼留给了我,我当时好奇,就想看看你爹的剑,你爹当时心情极好给我看了。 我还以为是那把剑有什么特殊之处,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你爹修为通天,也因为这个,我才相信人间有高手,可上天,可入海。” 徐子东听得呆了,原来自己老爹真的这么厉害,可是为什么就不愿教我武功呢?本想再问问有关于自己老爹的事,可是王千阳和自家老爹也就一面之缘,再没有任何交际,徐子东也不再追问,正要请教一些武道问题,苏信等人却是凑了过来,也向王千阳问起了心中的疑问。 苏信直言道:“王前辈,我听老姜说你和很多人比过武,都是平局,我其实不太理解,怎么感觉全天下的高手都和你一个水平,三品的和你是平手,二品的和你是平手,就是一品高手,到了你这里也依然是平手,以前我还以为你百战百平是没有本事,自从知道你和张绣打平了才知道你是了不得的高手,我就奇怪前辈怎么就是不赢?” 王千阳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张绣打过。”众人便把刘炎涛抬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刘炎涛是张绣的师弟,也许是因为这几人还算不错,也许是因为徐子东是他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个高手的儿子,所以王千阳便打算和他们说一些往事。 以前也不是没人问起过,只是王千阳不肯说,人家也不好意思追着问,这一次要去西蜀,估计王百平的名声便不会再留存于江湖了,那憋在心头的旧事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 而且自己心中所想总要有人理解,有人愿意相信才行,这几个少年郎不管相不相信,终归是第一批听到自己想法的人。人间江湖总是有追求的人才能有毅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若是能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人,那就更加美妙了。 人若是没了理想与那咸鱼又有何区别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王千阳的理想 王千阳看了看几人道:“我的话有点多,你们可别嫌我啰嗦。许多人都知道我出自天南王氏,二十年没有回去过,其实我不是从那里出来的而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王千阳直说到自己拳打潮退,破入真武。 此时几人才知道原来王千阳哪里是什么一品,根本就是陆地神仙,还是以力证道的陆地神仙。 众人早就惊为天人,怀疑过王千阳的人更是羞愧难当。只是这下几人更加奇怪了,合着你王大高手三十五岁就已经是陆地神仙了,却还要到处去打个平手冒充江湖菜鸟,三十八岁还被人称作一品可期,这是拿江湖人当猴耍不是? 王千阳知道众人的疑惑接着道:“后来我走南闯北去和人比武,不过是为了一个名声,我输不了,也不是不能赢,只是赢了伤和气,还不如打个平手,他日还有再较量的机会,等到我的对手不同,一些人也就自然不会再来与我比试。” 徐子东问道:“若是为名,前辈直接显出真本领不就行了,江湖多的是人想看一看陆地神仙,那名声大了去了。”众人皆以为然。 王千阳点点头道:“徐小子说的是这个道理,可你我若是没有半分交际,单凭我陆地神仙的名头,你见了我之后会否留在我身旁与我一道完成我心中所想呢?” 徐子东想了想道:“当日我与蚊子初出辽东,到了下马关,听了枪仙张绣的名头就想去枪仙山看看,沾沾仙气,只是想满足一下心中的好奇心,却是从未想过与名动天下的大人物有交际,一个是不敢想,另一个是没那资格。” “你既如此想,那这天下人又何尝不是这般想呢?世人知我是陆地神仙,来看我一眼的人多的是,我若开口请他们留下,就算有人愿意,可终究不多,毕竟别人听得是我的名,却不曾见过我的人,如今我在这江湖上已经和不少人熟识,来日我跨入陆地神仙的消息一出,自然有这些熟悉的人替我宣传,等到我王千阳名扬四海,到时候我想做什么不也简单一些?”王千阳又道。 世间高手不少,求名者多有与人比斗踩着别人上位的人,却少有王千阳这般平手求名之人,一个是武道修为不够,控制不好便是输,另一个是没这必要,麻烦不说还显不出什么名声。 老姜似是摸到了什么,如今众人要去西蜀,蜀中剑绝谢不言公认天下第一,王千阳也要去西蜀,那目标不言而喻:“敢问前辈此去西蜀可是要与谢前辈一战?” 王千阳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道:“你这娃儿倒是聪明。” 姜浩言一念及此心中震惊无以复加,王千阳这些年积累下了王百平的名声,来日入西蜀若是和蜀中剑绝战平还没什么,若是赢了谢不言,那将是何等惊天动地的消息,必将在江湖掀起轩然大波。 不说这天下第一输了带来的那许多震撼,就是赢他的人是百战百平王千阳,也会让许多和王百平交过手的人大肆宣扬,赢了天下第一的人和我交过手还是平手,那等荣耀就仿佛自己打赢了天下第一一般,足够吹上一辈子了。 而真正与天下第一过招的王千阳,也必将得到无上的声势,这比他直接成为天下第一还要来的震撼,这些年的积累只为厚积薄发,真正的名动江湖。 到那时候,王千阳若是登高一呼自然多的是人响应,认识的人多,都有一份情在,这份情王百平来用不一定多有价值,可天下第一王百平来用,那价值就太大了。 姜浩言越想越觉得后怕,只怕这王千阳动机不纯,想要做那开国君主,那就不是一般的野心了。江湖豪强坐上庙堂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北燕慕容氏当年也是北方江湖的扛鼎人物,在江湖上一呼百应,大新式微,慕容氏第一个起兵反新,立国大燕,完成了江湖豪强到庙堂之主的转变。其中那些江湖草莽功不可没,如今这王千阳这般作为,只怕用心也不小。 苏信开口发问,问出了姜浩言心中的疑惑:“王前辈,你费尽心思搏了一个天大的名声,难道不怕去了蜀中功亏一篑?而且小子好奇前辈到底想要做什么,愿意用这么久的时间去准备。” 王千阳这般作为所谋一定不小,而且几人萍水相逢,算不得多深的交情,居然把这等秘密说了出来,对自己几人是好是坏还待两说。 王千阳好似知道几人心中所想一般道:“其实这些东西我本就打算公诸于世,借你们的口说也是说,借别人的口说也是说,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至于去了蜀中,我既然要与谢前辈一决高下,心中自然做好了输的准备,天下武者追名逐利,淡泊名利者都有。我王千阳不巧就是前面一类人,对那天下第一颇有几分兴趣。 至于我想做什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年少出天南,如今二十年过去,江湖走的久了,总觉得这江湖缺点什么,后来才发现,这天下缺一座城,一座可以收留我这种无家可归的人的城,一座可以让我辈江湖人有功可学,有武可练的城。我愿这天下想学武之人皆有武可学,不用如我一般拳打海潮十二年。我愿这天下无家可归之人皆有城可依,不用如我一般走南闯北无归处。 世间帝王,江湖侠客,救人只救一时,我王千阳与他们不同,我愿传人技艺,救一世,我愿开一座城,容一身。” 徐子东闻听此言道:“我听唐老爷子说我父亲当年到辽东建立徐家庄,虽是为了自己立身之用,却也帮了周围不少贫苦人,所以庄里人感激我父亲恩德,平日对我多有容忍,。只是我却不知珍惜,经常做些出格的事。前辈所愿与我爹所行大同小异,只是前辈在时这城还好,若是前辈有一日飞升而去,这城又如何是好,这天下人又有几人是前辈这般想法?” 苏信也道:“前辈高义,小子佩服,只是怕世间人没这份心。” “世间事先要有个想法,然后再去做,至于其中千难万险不过是一个个待解决的对手。如今我多年求名,就是为了让我王千阳的名字天下皆知,到处比武也不过是让天下人认识。 来日许下宏愿,不求天下人皆应,至少有一部分人愿意答应,也不枉费我一片心思。至于我身后之事,不说天下人都如我这般,只要有一两人如我这般,便能继续我的想法。” 皇室出生的姜浩言道出了心中担忧道:“只怕前辈一番好意,到时候却被人拿去做文章,若前辈要建城,教城内所有人习武,那人间帝王必不愿看到,没有那个皇帝会容忍这样一座城市存在。” 王千阳顿了顿道:“人间帝王许不许我不知道,但天下无人能阻我心中所想,帝王不行,宗师不行,就是天上神仙也不行。如有人阻我,那便试试在我双拳下走得过几招?” 王千阳还不是那天下第一,但这言语中却有了天下第一的架势,我欲所为世间人皆不可挡,挡者即死。 刘炎涛心中佩服,他本就是孤儿,若非师傅收养,哪里会有机会学武,心中对王千阳的想法十分赞同,道:“来日前辈建城在何处?刘炎涛愿随前辈一道完成此等壮举。” 人各有志,徐子东虽然佩服但不至于和王千阳一道,蚊子虽然佩服却是徐子东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苏信,老姜都是皇室之人虽然钦佩却也知道皇室不会允许这种城市的存在,就算效忠皇室都不行。一个陆地神仙教一座城的人习武,那这座城市的武力会到哪种程度,哪个皇帝压得住? 但刘炎涛不同,他很喜欢王千阳的想法,当即就表了忠心。 王千阳含笑点头道:“如今还未到西蜀,与谢前辈亦是没有分出胜负,前日我已托人给谢前辈送了战书,一战之后,我自会告诉天下人,到时候你再来找我,如何?” 刘炎涛点了点头,众人不再发问。 今日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大消息,说出去必将震动整个江湖。 江湖已经许久不见真武之境的强者,世间陆地神仙从未显露人前。 在武品区分之前,天下便已经有了陆地神仙这个称呼,相传这个境界的人已经与天上的仙人无异,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飞升而去。如今身旁便有一个能武破虚空,破开天门的神仙人物,想想都激动,来日回去吹嘘,又是一笔谈资。 还好几人保有理智,没有敢去求王千阳表演一下开天门。 王千阳是陆地神仙,那他要去挑战的天下第一谢不言,不也是陆地神仙?世人皆传天下四大宗师皆是一品境界,独谢不言高出一招半式是为那天下第一。 今日看来这天下最少有两个陆地神仙,一个是百战百平王千阳。 另一个就是蜀中剑绝谢不言。 天下第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入西蜀 自从听到王千阳那句“皇帝不行,宗师不行,就是天上神仙也不行。”徐子东便开始想自己的事,对于王千阳他是佩服的,甚至有一丝崇拜,大丈夫自该如此,只要自己想做,天下无人可阻拦。 只是听了王千阳的叙述,徐子东先是不敢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吃的下那般十二年打潮的苦,后又想起王千阳从未练过内功,纯以武力证道。自己学了老爷子的功法,再想走这条路难不成要自废武功?可四品境界说废就废,先不说值不值得,就算废了,王千阳的路真的就适合徐子东走?更何况徐子东哪里知道怎么自废武功。 此刻徐子东内心挣扎,不知该如何抉择。一方面对于王千阳羡慕不已,一方面又怀疑自己不是武夫的料。纠结之下向王千阳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也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王千阳本就对于徐子东作为徐东阁的儿子,武功却如此低微感到不解,如今听得徐子东道明原因,才发现那等大高手居然没教自己儿子习武,当真是天下奇闻。 奇怪之余也是感叹,徐东阁那等风采只怕后继无人了,叹息道:“徐前辈没有教你武功可能是出于某种顾虑,这点我也不好妄言。 当年我也无名师指点,若不是看到你父亲这等高手,恐怕也会放弃。世间之事没有定数,如今你既然习武,那就随心而定,走自己想走的路,结果如何不必那么挂怀。世间习武之人千万,又有几人有谢前辈那等高度?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必太过在意。若有执念堕入心魔,得不偿失,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徐子东又道:“前辈所言不差,只是我对前辈平生所谓十分佩服,虽然天赋有限,却也想在武道一途走的更远,若是我今日废去武功,可有机会如前辈一般?” 王千阳或许是因为徐东阁的关系所以对徐子东特别有耐心,道:“世间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今日你若学我,来日怎样谁也说不得准。 江湖人收徒最重天赋人品,所以习武之人不敢说人品都好,但天赋都还说的过去,如我这般天赋一般的人也不是没有,都是走苦路子出来的。 当年我也想过拜师学艺,只是天赋不被人看好,年纪也大了。后来日日打潮,好几次险死还生,用这般搏命的方式才到了今日,眼下就是你有心也不一定能若我一般。 江湖路远,有的是机会,何必废了自己的武功走别人的路,你自己大可去寻一条路来。” 徐子东本想问寻哪一条路,转念一想又不合适,王千阳不看好自己和他走相同的路子,却又没有直接说明出路,要么是不愿,要么是不知,以王千阳的本性,不知的可能性大一些,徐子东也不再纠缠,道了声谢便不再言语。 这边苏信刘炎涛也都前来请教,王千阳知无不答,半点架子都没有,确实不像那高高在上的武道宗师。 众人皆得了指点,王千阳更是对蚊子赞不绝口,说他来日大有可为,寻常人说权当是恭维话,但这话出自王千阳这等大宗师之口,那便不得不重视了。 几人出洛阳奔西蜀而来,前后不过十日功夫,六人便已到了西蜀境内,大新修大道,独西蜀例外,不过是因为蜀中多山,地势高低起伏,悬崖绝壁不绝于眼,修大道根本修不出来。 当年大新皇帝下了死命必须在王朝境内修出可供六马同奔的大道,道道通洛阳。 负责西蜀一段的官员来到西蜀,看到地势险峻知道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便向皇帝上书,大致意思就是修不了。 皇帝不信罢了他的官,又派了人来,第二人走马上任来了西蜀,立即跪地不起,又向皇帝上书也不说什么修不了,就说自己才疏学浅,没那本事请求辞官回家。 那人本是皇帝看重的年轻人,皇帝这才觉得有问题,自己从洛阳跑到了巴蜀,眼见的蜀中地势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当即改了口: “天下驿道必得六马同驰,独蜀道三州不必。” 后来的官员也是奇才,带人修了关中直入锦官城的栈道,让人佩服。 苏信本就是蜀中人士对此见怪不怪,王千阳生于天南,当年也是借道西蜀入大齐去的东海。至于其余四人,哪里见过这等道路。 那绝壁上一排方木接连便是道,绝壁下江河长流,栈道斜行向上,到得山腰处反向一折,如一个之字般印在山间,目力所及之处皆是如此,用苏信的话说,除非到了益州境内,不然走的都是这种道路。 一时间众人又是多了些许苦闷。人间道路万千,今次也算是不走寻常路了。 蜀道艰险,难怪那大新皇帝都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除非蜀中人人都是那陆地神仙,都有那逆流黄河,移山填海的本事,否则谁都无法在这里修出六马同奔的大道。 飞梁架绝岭,栈道接危峦,揽辔独长息,方知斯路难。 如此奇景老姜自然要卖弄一番学识,也不知他又是在哪本古书上看到的,众人也不去管他,顺着栈道走去,先要到锦官城,苏信去跟他大哥说一声,然后备好聘礼去蜀中剑阁提亲。 又是十多日的功夫,众人才来到锦官城外,走了那千难万险的蜀道,众人再看到沃野千里的平原顿觉惊奇。 眼看着那平原千里,姜浩言不由的感叹道:“难怪那汉家王朝能据西蜀而一统天下,天府之国,果然名不虚传。” 徐子东也笑道:“来日我若是做了将军,第一个就占了西蜀,然后平定天下” 还没说完苏信佯怒打断道:“你当着老子的面说要打老子的家,老子今日还能让你活着离开锦官城?” “梳子,老子占西蜀怎么就是打你家了,西蜀是你家的?” 苏信一拳打在徐子东胸口:“冬瓜,不管西蜀是不是我家的,老子也是西蜀人士,来日我去东齐说要占了东齐,你乐意不乐意。” 徐子东又笑了:“没事,你去,反正东齐也不是我家的。” 一旁姜浩言很是尴尬道:“冬瓜,咱们好歹是齐国人,你这样说不合适。” 徐子东的根在徐家庄,至于徐家庄属于东齐北周还是西蜀西梁他都无所谓,对于国家的概念,他这种人不甚在意。 突兀间,一个带甲青年急匆匆的跑到了苏信身前,半跪行礼道:“城门校尉李长良,参见诚王殿下。” 一声诚王殿下让徐子东愣了半晌,再看向苏信的目光多了几分不自然,本以为和自己一样是游学少年,顶满天不过蜀中大户,没想到却是这等身份。回忆一路同行,自己和苏信时常拆台对骂,怎么看都不觉得苏信像个王爷。 苏信让那校尉起身,问了两句就打发走了,然后看向徐子东似笑非笑道:“冬瓜,你说这西蜀是不是我家的?” 徐子东却是不好意思了,自己当着别人面说要占人家的地盘确实不太合适,不过徐子东却并未因苏信身份的不同而改变自己,王爷与走卒有区别? “梳子,哦不,诚王殿下,小民一时口误,嘴上没把门,你就不要在意了,今晚我请你喝一杯,这事就这么算了,怎么样?” 老姜煽风点火道:“不行,诚王殿下,这孙子嘴上这么说,心里肯定这么想,留下来始终是个祸害,还是抓了关起来好,最好治他个不臣之罪,推出去砍了脑袋才好。” 徐子东听了不乐意了:“老姜,你这人怎么落井下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诚王殿下要抓,就连他一起抓了。” 王千阳看着这几个少年,颇感有趣,自觉往日若是能有这样几人同行,那此生定然会多不少乐趣。 苏信被这两人一口一个诚王殿下喊得浑身不舒服,他之所以不表明身份就是怕别人有芥蒂,如今到了西蜀,本打算去见了大哥再与众人说明,没曾想到了城外便被李长良认了出来。 还好这两人嘴里喊得恭敬,神态上却是半点恭敬也没有,苏信心里也好受了些道:“抓起来还浪费粮食,念你初犯老子就不计较了,先进城,去我的王府住,等我见了皇兄,把事情说清楚了,再与你们一同去剑阁。” 一马当先,走入了锦官城。 说来也怪,苏信这个路痴到了锦官城却是不再迷路了,大街小巷清楚的很,半点不像个路痴。用他自己的话说,你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都能找不到北那也算一份天大的本事了,众人深以为然。 到了诚王府,苏信安排好众人之后便独自去了皇宫,徐子东第一次进高门大院,眼里满是好奇。以前常听说书的讲王公贵族住的地方马桶都是金的,如今看来却是有些夸大其词,都是些木制家具,玉石瓷器,倒没看到什么金器。 这也是徐子东无知,他要是知道自己坐的那把紫颤木椅子比黄金还贵,只怕会立马跳起来骂娘。 刘炎涛拿着那玉马不肯放手,徐子东也想拿来摸一摸,两个人就在那里起了争执。姜浩言仔细看了看苏信的府邸,虽然大气,却不算华丽,也挺适合苏信那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蜀皇苏言 几人在府中等了半个时辰,苏信才回来。 苏信对着众人道:“皇兄知道你们和我一同归来,今日设宴,请你们去吃饭。” “那不是该叫设宴款待吗?” 苏信傲然道:“我怕冬瓜和小刘听不懂。” 徐子东怒道:“梳子,你他娘的才听不懂。” 四周护卫听到徐子东骂主子,正要动手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苏信却摆了摆手,有心再和徐子东闹腾,但却不是时候,如今已不是在江湖,而是在诚王府,他也不再是剑客苏信,而是诚王苏信,一言一行颇多管束。便对徐子东叮嘱道:“冬瓜,如今比不得外面,一会儿去见皇兄可不要大呼小叫,动不动就你他娘的,我皇兄终究是一国之君,你还是收敛点。” 徐子东也注意到了侍卫的动静,知道轻重,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去皇宫自然不能带兵器,只是那蜀皇苏言想要看看枪仙的青梅酒,于是刘炎涛便把长枪带上了。 西蜀立国不到百年,自古以来蜀中也不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定都之所,所以蜀国的皇宫比起洛阳的却是小了许多,那日在洛阳城皇城外的惊鸿一瞥,便已知洛阳皇宫之大,如今入了西蜀皇宫,怕是连洛阳一半都没有。 不过到底是一国之门面,当得富丽堂皇四个字,一对石狮立于宫门前,不远处皇宫斗拱硕大,金黄色琉璃瓦铺顶,盘龙金桂,绚丽彩画,白玉台基,栏板,梁柱,入目之处皆是一片贵气逼人。 徐子东这山野村夫连连感叹,心想来日定要去那皇宫之中的金马桶方便方便。 几人到得偏殿,徐子东偷偷打量苏言,模样上与苏信有三分相似,年龄上却要大上二十岁左右,双鬓微白,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丝贵气,不似这人间凡人一般,相较之下,徐子东更喜欢苏信,至少是个人。 苏言本就比苏信大了二十岁,西蜀先皇本有四个儿子,取名言而有信,如今只剩言信二人,其中诸事不足为外人道,想来也逃不开那皇位争夺,兄弟倪墙的情节。 苏言开口道:“朕听苏信讲了诸位的事,我这弟弟出了锦官城便找不到东南西北,若非诸位,只怕此时还不知身在何方,朕先干一杯,以表谢意。” 皇帝喝了众人哪里敢不喝。 苏言喝了酒之后又道:“百战百平王千阳的名声就是朕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当真气度不凡,听闻王宗师此次来我蜀中是为了挑战谢剑绝,还希望王宗师以和为贵,点到即止,勿要与谢剑绝做生死斗,朕不愿见此。”说罢还对着王千阳抱拳行礼。 王千阳一入西蜀,蜀中练气士便已告知苏言,蜀中来了陆地神仙,如今几个国家的皇帝都知道西蜀有两道气柱直冲云霄,一个是谢不言,另一个却不知道是谁。 十日前苏言听到消息还以为有人刺杀自己,早早布好了局保护,不曾想却是白忙活一场,如今苏信把王千阳请来做客,他才知道这天下第二位陆地神仙居然是百战百平王千阳。 心中有些不信,却也不得不信。 苏言对着江湖人行礼却是不合礼数,不过他年轻时也走过江湖,所以对于人间真武自然是发自内心的佩服。王千阳起身还礼道:“陛下言重了,千阳如何当得?” 苏言道:“当得,朕也曾于江湖游历,如今虽然疏于练习,却还有二品境界,自然知道那一品不易,更遑论王宗师这般的陆地神仙,朕神往已久,今日得见,了却人生一桩憾事。”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苏言这才问起刘炎涛,让刘炎涛把青梅酒拿给他看看。又将张绣一番称赞,委婉的表达了希望刘炎涛能为西蜀效力的愿望。 刘炎涛没有答应,苏言又对徐子东等人拉拢了一番,众人自然婉拒。 苏言本来也就是顺嘴一说,倒不是真的希望众人为他效力,只有王千阳和刘炎涛是他看重的,一个陆地神仙,一个枪仙师弟,只不过一个拉拢不了,一个又没答应,苏言也不强求,一场宴会宾主尽欢,到了二更天才散去。 几人随苏信回诚王府,徐子东却表示要一个人转转,众人本想一起,徐子东却拒绝了,最后蚊子放心不下,非要跟来。 等到众人离去,徐子东与蚊子两人走在街上,此时路上早已没了行人。 徐子东提着灯笼对着杜从文道:“蚊子,今日苏信他哥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不曾想我们兄弟二人狗刨江湖遇到的都是些不得了的人物,一个诚王,一个枪仙师弟,还有老姜,想来在齐国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到头来就我们弟兄两个没身份,没背景。 那蜀皇拉拢刘炎涛说的都是上心话,拉拢你我却是敷衍一般,老子虽然不稀罕这拉拢,可到底不喜欢被人看轻的感觉。蚊子啊,要不你早点练出个陆地神仙,让老子也沾沾光,出去一说我结拜大哥是陆地神仙,肯定有面子,想讨好我的人,不一串一串的?” 蚊子笑了笑道:“我赶紧练,练不出来你不许生气。” 徐子东笑了,笑的很开心,他就喜欢杜从文啥事都愿意帮自己,不过现在他也知道啥事都得靠自己,道:“就凭你这笨头笨脑的样子,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说不定到时候我都能剑开天门了。你有天大的本事,那也是你的,老子也要有大出息才行。” 蚊子又是憨憨一笑道:“东子,我的就是你的。” “傻,你的就是我的,难道以后谢燮会因为你是高手就嫁给我?没这样的道理,我要娶那姑娘总得有几分拿得出手的本事,就算武功不行,也得在这人间有莫大的威名,不然凭什么娶那样的老婆?难道滚回徐家庄娶个村姑养老去?” 蚊子抓了抓头道:“是这个理。” 万家灯火渐渐熄灭,只有青楼酒楼还有亮光,徐子东仰起头看着不甚明亮的星空,世间人总说人死升天化为繁星,所以星空才会有明星千万,徐子东仰起头想要看看他那不负责任的老爹会是那一颗,却哪里找得到。 仰着头的徐子东有些不解道:“蚊子啊,老爷子说我爹是二品,枪仙没说,王千阳却说我老爹有陆地神仙的本事,不管谁说的真,谁说的假,他既然那么厉害怎么不教我一招半式呢?他要是一直教我本事,以我的天分如今怎么也是二品高手才是,对不对啊蚊子?” 蚊子努力回忆了一下老庄主,认真道:“我也不知道老庄主为什么不教你,也许有苦衷吧!如果你打小练武,如今肯定比我厉害。” “比你厉害有个屁用,你有那谢燮厉害么?” 蚊子又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道:“这个自然没有。” “那不就得了,比你厉害不行,要比谢燮厉害才行。” 蚊子却道:“那也不一定,你没谢燮厉害也行,关键是你有什么地方人家看得上的?” 徐子东沉默了,对啊,自己有什么地方别人看得上呢?自己好像真的没啥本事。想到这他又想到了陈家小娘子,那个姑娘嫁过去之后不知怎样了。 蚊子又道:“东子,等咱们回到辽东就去参军吧,以后坐上了大将军,再来娶谢燮不也一样可以?” 徐子东没有接话,他还没想好,对他来说,狗刨江湖,刨出个陆地神仙才是他现在的目标,再娶了谢燮当老婆,那就是完美人生,如是再能生上几个娃,那就真的是无憾了。 这想法比之往日娶陈小娘子,当徐家庄庄主总归是出息了些。 徐子东还在瞎想,远处却响起了一阵喊杀声,只听得有人喊道:“抓住他,抓住那小子。” 喊杀声,叫喊声,马蹄声,金铁交击声由远及近,火把把前路照的大亮。 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向暗处躲去,这时前面不远拐角处跑出一匹马,向着徐子东这边飞奔而来,跑到徐子东身前时,那马上的人突然跌落下来,马却继续向前跑去。 世间的确有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世人称之为天命,徐子东本没有必要救那人,只是那人跌下马的那一刻,徐子东脑海似乎有人在说快救他,快救他。连徐子东自己都觉得奇怪,当下拉着蚊子把那人抬到暗处藏起来,自己和蚊子继续向前走去。 那追击之人见到二人,问有没有见到一匹马跑过,徐子东指了指马跑的方向。那马的确向那边跑去了,徐子东倒也没有说谎。 凶神恶煞的那帮人本想抓了徐子东和杜从文,只是看到那灯笼是诚王府的,只好作罢,朝着徐子东指的方向追去。 待追击之人跑远,徐子东才带着杜从文把那人弄醒,向着诚王府跑去。 那人倒是没有受什么明伤,只是跌下马时弄到了手,不算什么大问题,此刻也已清醒,随着徐子东二人向诚王府走。 这跌下马之人虽然不会功夫,可来日必将是徐子东的左膀右臂,只是此刻连徐子东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又有哪里有需要倚重周武陵的地方? 更何况周武陵自己还在被追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血海深仇周武陵 徐子东杜从文扶着那人往诚王府走来。一路走一路问道:“兄弟尊姓大名,那些人为何追杀你?” 周武陵如今自身难保,好不容易被人救了,也不怕救他的人再起什么歹心,反正自己一无所有,那帮人要赶尽杀绝,自己身在锦官城,不管从哪里逃都能遇到那家的人。 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还不如把事情说与这两人,来日若能捅的人尽皆知,也好过自己全家含冤而死,真相却无人知道,心中计定望向徐子东道:“在下周武陵,多谢二位壮士相救,不知二位恩公可否告知姓名,武陵必当铭记于心” 徐子东道:“周兄不必记怀,在下辽东徐子东,这是我义兄杜从文,我等游历到此,却不知那帮人为何事追杀周兄。” 周武陵闻听他二人不是蜀中人士,顿时松了一口气道:“那些人是李家的人,八大世家之一。我周家本是西蜀名门,祖孙三代俱是在朝为官,曾祖曾官至礼部尚书,爷爷亦是户部侍郎,我父亲与大伯如今也在朝廷任职,去年我外出游学认识了那王家小姐,谁知却给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世家门阀的影响力果然非同凡响,想我周家三代为官,如今李家一句话,朝廷便是把我周家弃之如履,一月之间满门不留,如今独我逃出生天,只怕也逃不出这西蜀。” 徐子东闻听惊道:“到底何事,那李家之人居然下此毒手?” 周武陵苦涩道:“这事全怪我,去年我外出游学归来之际认识了王家小姐,相谈甚欢,上个月我告知父亲要去提亲,那王家也同意了。谁知那李家公子也看上了王小姐,想要抢人,王家知道李家势大,便要退亲,我哪里肯。唉,当时我若是答应了,事情又怎会变得如今日这般。我辈读书人最重才学,那李公子要抢,我便要与他斗一斗学识。”说到这里,周武陵不禁惨然一笑,两滴泪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徐子东心有同情,也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追问道:“那后来呢?” 周武陵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接着道:“我与那李家贼子在王家比斗,琴棋书画皆是不如我,那日得胜归来,满心欢喜,以为王家必不会再提退亲之事,谁知第二日,王家依旧退还了聘礼,我不服想去要个说法,却见那王家人把小姐绑着抬进了花轿,要送去李家过门。” 徐子东怒道:“如此趋炎附势之人,当真可恨,那王家小姐作何想?” 周武陵已然哭出声来,泣道:“玉莲她自不愿嫁与李家,我与她还是有情的,我拦下花轿,却被李家人打了出来,当日,碧莲便在,便在,便在,便在那李家拜堂典礼上撞墙身死。” 徐子东一叹气,不由得想起了陈华淑,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徐子东拍拍他肩膀道:“兄弟,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也曾被人抢了老婆,只是后来那李家人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那日之后,我便天天去衙门告状,衙门中人得知告的是李家,直接就把我轰了出来。没过几日连我父亲与大伯的官职也丢了。就在今日这一众人等杀入我家,领头之人却是宫中侍卫,见人便杀,我本在后院喝酒,就躲在了假山里,眼见我一家人被杀光,不敢出声,那些人我不在,便四处寻我,我趁机逃了出来,不曾想还是被发现了。”周武陵眼神之中满是哀伤,今日之事对他伤害极大,只怕往后的岁月再难有安稳觉睡了。 徐子东听罢,心中也气忿,听到那领头之人是宫中侍卫,知道这事就算苏信的哥哥没有参与,也必然知道内情,便绝了去找皇帝告状的心思。 徐子东也不敢直接带周武陵回诚王府,就算苏信愿意维护他,但他也未必会拂逆他哥哥的意。只是这李家当真势大,居然能左右一国之君。 其实这一点徐子东倒是想错了,那李家虽然势大,苏言却还不至于怕他,世家门阀在朝堂的影响力的确惊人,皇帝更迭都要问问世家的意思,但只要皇帝坐上了位,那君臣便是君臣,还不至于一国之君怕一家之主的局面发生,除非是大新末年那般的乱世。 这次李家动用关系把周武陵的父亲搞下台根本不需要苏言知道,他父亲周正明不过六品官,又不是他曾祖礼部尚书那种朝中大员,拿下一个周正明又有何难?到得后来要灭周家满门,来的那宫廷侍卫不过是李家后人,如今在宫中当职而已,带的却都是李家门客。 不管如何,此刻周武陵都是在劫难逃。 徐子东问道:“周兄,今日相逢既是缘分,李家势大,你要逃出这锦官城千难万阻,今日我弟兄二人也不愿坐视不理,只是不知周兄日后可有打算?” 周武陵一听喜道:“若是二位能助我逃出生天,无异于再生父母,今日若能逃出去,来日我必要带人灭了世家门阀,让他无法为非作歹。” “周兄有此愿,我必将相助,只是周兄长于锦官城,多有人识得你相貌,如今若要离去,只能改变容貌,我弟兄二人没那易容的本事,不知周兄可有办法?” 周武陵苦笑道:“我哪里有办法。” 徐子东接道:“我有一个法子可改变容貌,只是极其痛苦,而且终身不能恢复,不知周兄可愿一试?” 周武陵凄然道:“世间还有比家破人亡更痛苦的事吗?如今我危在旦夕,能不能活过明日都是未知,哪里还管以后是什么容貌。” 徐子东道:“既如此,那我便说了,周兄若想活命除改变容貌别无他法,今日我等不会易容,也没时间去找那会易容之术的人。那些追你的人若是发现马上没人,必回折返找寻周兄,我等时间亦是不多,现下唯一的办法便是毁容,用火烧了周兄的脸,然后周兄随我弟兄二人回诚王府,诚王与我二人熟识,周兄只要说是我二人辽东老乡,一起在徐家庄长大,外出游学到了锦官城,今晚喝多了被火烧伤,遇到了我弟兄二人,苏信自不会怀疑,等到明日与我等一起出城,必能逃出去。” 周武陵一听要毁容,心中也是一阵纠结,只是一想到家破人亡,如今只剩自己一人,若是也被抓去,那就真的是满门死绝,断了香火,于是把心一横道:“眼下也别无他法,若是命都没了,这幅皮囊又有何用,就按徐兄说的做,还请徐兄为我毁容,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徐子东见他拿定主意,心中也是一突,虽然主意是自己想的,可真要去做,却又有些下不去手。只得道:“周兄,既然决定了,那我等找个僻静的地方,速战速决,免得一会儿追兵来了谁也走不了,我弟兄二人在此等你。一会儿你把衣服咬上,免得叫出声惊动其他人,我弟兄二人实在不好动手。” 周武陵听他二人不愿动手,心中也想的通透,也不再勉强,几人寻了一个角落,见四下无人,便要动手。周武陵把左手长袖咬在口中,徐子东把灯笼罩取下,拿出蜡烛递给周武陵。 周武陵接过蜡烛,右手不住颤抖,世间人要亲手毁掉自己容貌,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是难以下手,只是此刻,由不得周武陵不毁,毁了还有一线生机,不毁必死无疑,这锦官城认识他益州第一才子周武陵的人可不在少数。 心念及此,周武陵也不再犹豫,拿着蜡烛便向脸上凑去,那火焰碰到脸颊的那一刻,周武陵本能的向后一退,到底吃痛,身体没有跟随心意。 周武陵又拿着蜡烛伸向了脸颊,这次他没有闪躲,火焰接触到皮肉的那一刻滋滋作响,周武陵一声闷哼,汗水出现在额头,脸上的肉在一片滋滋声中慢慢变卷,变黑,周武陵的额头青筋暴起,闷哼声不绝于耳,右手一用力,那蜡烛便断了。 此时才烧了一小片,一定会被认出来,徐子东眼见如此,也不再害怕道:“周兄,还是我来帮你吧。” 周武陵喘了口气道:“如此便谢过了。” 徐子东捡起蜡烛,在杜从文那灯笼上点燃,向周武陵看了看,周武陵点点头,示意徐子东可以动手了。 徐子东再次把火苗推向周武陵的脸颊,周武陵没有闪躲,火焰烧到脸颊那一刻,周武陵又是一声闷哼,汗水直下,火焰在脸颊上跳舞,周武陵的脸在滋滋声中一点点变黑,变卷,不断有油一般的液体往地上滴落。 徐子东不忍见这一幕,撇过头看向远处。寂静的夜里不时有蛐蛐儿叫声传来,合着周武陵那断断续续的闷哼声,重重的敲击在徐子东的脑海里,也在徐子东心中埋下了种子,定要帮周武陵报仇雪恨。 待到烧坏了半张脸,周武陵的汗水竟是把蜡烛都浇灭了,这过程中周武陵却是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只是双目中泪水滑落,不知是痛还是恨。 脸上烧完之后,徐子东又将周武陵的头发烧去一部分。心中对周武陵佩服的很,世间人多有宁折不屈的汉子,这周武陵一个看似文弱的读书人,却能吃得下这等苦头,当真是条汉子。 望着那原本好看的面庞变得漆黑焦烂徐子东愤恨道:“周兄若是不嫌弃,以后可以跟着我一起游历江湖,来日若是周兄找到了报仇的方法,只要周兄不觉得我本事差,徐子东愿助周兄一臂之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目标剑阁,提亲,比武 周武陵本想说话,刚要开口,脸颊就是一阵剧痛,只得点点头,无法言语。 徐子东让杜从文背着周武陵,向着王府走去。 王府下人见二人回来,知道是主子的朋友也没有阻拦,只是觉得这二人带回来的那人太过奇怪,半边脸被烧的黑烂,甚是骇人。 徐子东找到苏信道:“梳子,我老乡今日被火烧了,现下被我带回了这里,和你说一声,你要不同意,我和蚊子立马带他出去。” 苏信一听不乐意了:“冬瓜,我们兄弟你说这话,不拿我当兄弟是吧?不拿我当兄弟你就滚,亏老子府上还有宫廷太医,皇兄知我有伤特意派来的。” 因为周武陵的事徐子东心情有些沉重,却也不好表现出来,一如往常的回击道:“哪的话,总要说一声不是,不然突然多了个人回来,不知道的以为是刺客,惊到你诚王殿下,我怎么担待的起啊?” 一句话说的夹枪带棒,半点没把苏信的诚王身份放在眼里。 苏信还就喜欢这样,真要因为他身份而改变了态度,他才会不喜,问道:“你那老乡在哪里,我同你去看看,你是怎么遇到你老乡的。”一边说,一边拉着徐子东往外走。 徐子东一边走一边道:“我和蚊子本来想去散散心,结果遇到了老乡,脸都不知怎么烧成那摸样,若不是他叫我二人,我哪里认得出来。” 苏信也觉得惊奇,他乡遇故知这种事还真他娘的会有,老子怎么就没遇到?不然怎么会听到乡音就觉得亲切结果出了那等乌龙。 到得房间,杜从文正在照顾那人,苏信凑近去一看,我的乖乖,这还是人吗? 半边黑脸皮开肉绽还带着一股焦糊的味道,头发没了大半,右边眼睛也因为烧伤让人感觉向下移了些位置,左眼高,右眼低。 饶是苏信胆识过人,还是被吓了一跳,当即叫人去把太医请来,又拍着胸脯道:“兄弟,你既然是冬瓜的老乡,那就在我这里住下,好好养伤。” 周武陵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 苏信皱了皱眉觉得这人没礼貌,居然话也不答问道:“冬瓜,你老乡不会说话?” 徐子东没好气道:“梳子,你眼瞎啊,你脸烧成这样你说句话我听听。” 苏信恍然大悟一般道“对啊!算了不管了,一会儿太医过来看看,我先去休息了,明日我还要启程去剑阁求亲。” 徐子东的老乡他也不至于太过热情,看一看就得了,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若是徐子东伤了,他自会更加担心。今日皇兄对自己几个兄弟的态度他也看在眼里。虽然不喜皇兄的做法,但也知道无可厚非,毕竟身份不同,只是这也影响不到他拿徐子东当兄弟。 换做别人随随便便带个烧成这样的人回来,连身份都说不明白,能进诚王府? 兄弟带的人,放心。 徐子东自然知道轻重道了声谢,苏信便离去了。 不一会儿,太医便到了,看了看周武陵的伤对徐子东道:“这位小兄弟的性命并无危险,只是这伤虽不难治,但脸上怕是要留下永久的疤痕。”说到底就是毁容的意思。 徐子东要的就是毁容的效果,此刻也不好表达出来只是悲伤道:“我这兄弟命苦,遭此大罪,万幸性命无忧,在下谢过大人了。” “公子客气了,救死扶伤本就是职责所在,几位又是诚王殿下的朋友,我自当尽力。”说罢便去开了一份药方,让人去取了药,叮嘱了一番,告辞离去。 徐子东帮周武陵换上了药,让蚊子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然后把门关上。 换好药之后,徐子东坐在了床前,蚊子站在一边,周武陵躺在床上。徐子东看着那缠上绷带的半边脸,想起初见周武陵时,他那英俊的脸庞,如今不过一个时辰,却是变得天翻地覆,内心又是一阵难过。 徐子东收起感伤道:“周兄,现下在诚王府,今日当不会再有变故,明日我等要去剑阁,你若愿与我等同去,便眨一下眼睛,若是不愿,便眨两下。” 周武陵没处可去,还不如跟着徐子东,等伤好了再做计较,于是眨了一下眼睛。 徐子东看得真切,只有一下,又道:“周兄,如今既然决定与我等同去,那便要换个身份,我叫徐子东,这是杜从文,我结义大哥,我弟兄二人来自辽东徐家庄,这些你记住了,你既是我老乡,那也是徐家庄人,以后和我在一路,你就叫徐陵吧,等他日离了蜀中,再改回来,同意便眨一下,不同意还是两下。” 周武陵也知道是为他好,如今自己也没处可去,这弟兄二人古道热肠,愿意帮助自己,实乃大恩,又眨了一下眼睛。 徐子东见他答应便道:“既如此,徐陵你早点休息,明日我等便启程去剑阁,你虽有伤,却只能忍耐了。” 床被周武陵占了,蚊子和徐子东只得在椅子上睡了一夜。 第二日众人早早起床,徐子东把徐陵也就是周武陵扶了起来,好在他烧的是脸,不影响行动。 今日苏信要带着礼物去剑阁提亲,那王千阳还要去找谢不言比武。 苏信提亲,徐子东几人自然要去凑个热闹,更何况还有可能看到当世最顶尖的比武,谁愿意错过? 几人收拾妥当便向剑阁行去,那剑阁离锦官城也有三日路程,苏信着人备了两车礼物,还好锦官城周围是平原,此去剑阁不用走那千难万险的蜀道,还有一条大道可走,不然这礼物还不好带走。 徐子东,老姜,苏信,蚊子,刘炎涛加上烧了半张脸的徐陵和那心中有大抱负,手上有真功夫的王千阳,再加两名车夫,一行九人便向着剑阁而去。 出城之时,锦官城果然在戒严,搜寻周武陵。 周家昨日才被灭门,今日便已被定下了通敌卖国的大罪,到处都是告示,还有关于周武陵的通缉令。要不是徐子东知道真相,此刻说不定也会被那告示所骗,真的以为周武陵一家是通敌卖国的该杀之人。 九人到了城门,今日当值的人没见过苏信,苏信也没有打着诚王的旗号,那军官非要搜查苏信的车,还要强迫徐陵把绷带取下来,说是不能放过一点可疑之处,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军队底层的小官大部分都有一身热血,对于报效国家还是铭记于心的。他不知道真相所以把周武陵当作必杀的恶人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苏信对于这种态度还是比较赞赏,让他检查了自己的车,可当他要求徐陵把绷带都解开的时候,苏信却是坐不住了,好歹是自己兄弟的朋友,那等重伤做不得假,如今才上好药又要取下来,不利于伤口恢复,平日不愿拿诚王名头说事的苏信这一次也要耍一耍威风了。 苏信对着那军官道:“校尉,你要检查本王的车,本王同意了,如今却要本王重伤的朋友取下绷带,怕是不好吧,本王知你是尽忠职守,也不为难于你,本王苏信,通敌卖国之人不至于与本王有勾结吧?” 那军官听了这话吓得脸色发白,居然拦了诚王殿下的车那还得了?怕归怕,第一反应还是怀疑苏信是假冒的,道:“末将没有见过诚王殿下,还请诚王殿下出示金牌,若真是诚王殿下的朋友,自然没有嫌疑。” 苏信倒真是好脾气,又把金牌拿了出来。那军官跪在地上连连告罪,苏信也没有为难他,一行人向城外走去。 出了城门,周武陵默默地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座生活了十多年的锦官城,今日离去,来日回来必要那李家满门血债血偿。 王千阳看着苏信感慨道:“诚王,我王千阳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不少王公贵族仗势欺人,今日这事在那帮人身上,怕是那将军要吃不少苦头,难道你就不觉得折了面子?” 苏信哈哈一笑道:“王前辈叫我苏信就行了,在你这种神仙面前,我算屁的王爷。我苏信虽是诚王,却也不是到处抛头露面,别人不认识我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认识我就算折了我面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别人尽忠职守,若是因为我是诚王就不查了,那其他王公贵族他查不查? 我苏家君临蜀中不会通敌,难保其他权贵没有这种想法,今日我若为难于他,我西蜀不就少了一个忠于西蜀的将士,来日若是战乱起,我苏家靠什么守住这西蜀?” 王千阳点点头打住了话头,这边老姜却是陷入了沉思,回忆起往日所为,自觉这一方面做的不如苏信。 周武陵听了苏信言语,差点就想上去质问苏信查清楚没有?就说通敌卖国,好在知晓轻重,没敢出声。 徐子东看了一眼周武陵,出声道:“梳子,你这样想挺好,只怕你西蜀一些权贵世家不这么想。” 苏信没有争辩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皇兄没有说话,我又能做什么?算了,不说这个了,今日要去蜀中剑阁,王前辈可否等晚辈提了亲再比武?” 王千阳点点头道:“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蜀中剑绝谢不言 众人既然是要去剑阁,那自然少不了对谢不言的讨论。 徐子东闲来无事便问道:“都说谢前辈是蜀中剑绝,天下第一,不知他到底有多厉害,又是怎么成为天下第一的?” 老姜见多识广不由打击道:“冬瓜,你出来行走江湖连谢老前辈的事迹都没听说过,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走江湖的?” 徐子东半点不觉羞耻,傲然道:“老子出来行走江湖,没听说过的多了去了,孤陋寡闻就不能行走江湖了?行走江湖不就是为了不孤陋寡闻?” 老姜想想也是,自己要不是和枪仙出去走了一个月,哪里会知道这许多江湖往事。也不再和徐子东斗嘴,只是道:“我听说谢前辈早年被人称作袖里乾坤,一手御剑之术独步天下。十一岁入二品,十七岁入一品,并入四大宗师。 谢前辈是江湖千年以来第一个二十岁前破入一品的人,也是数百年来第一个有望达到钟不疑那般高度的人。甚至有人直言他就是钟不疑转世,只是转世重生太过飘渺,没人相信,但这不影响谢前辈一鸣惊人。 从十七岁开始,谢前辈挑战四方英豪,未尝一败,未出两剑,从来都是一招过后,高下立判,世间人无人能逼他出第二招。 就是那其余的三大宗师,除了楚东流都是败在了谢前辈手上,风媒又传谢前辈为谢一剑。 后来好事者称如今天下武林唯有谢一剑和不二刀是顶尖宗师。这话传到了不二刀楚东流耳中,楚东流直言谢前辈就是天下第一,谢前辈又从不说话,天下武林便公认谢前辈是天下第一,至今无人挑战。 不过王前辈此次前来,却是不敢妄测结果,这世间已经多年未有陆地神仙对决。” 徐子东听了道:“楚东流说谢前辈天下第一,谢前辈为什么不说话?” 老姜一阵头大,这小子的关注点真他娘的与众不同,气道:“谢前辈叫谢不言不是他本名,而是因为他从来不说话,江湖人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话。” 苏信接道:“没错,我见过谢前辈,他说我剑中有神有意都不是用嘴说的,而是用两个手指在空中写的。”说罢右手食指中指伸直,其余三指弯曲,在空中虚划了几下:“就是这么写的。” 只是苏信境界不够,自然写不出什么东西。 徐子东打击道:“谢前辈写字你比划什么,你还能写一个出来?没想到谢前辈英明一世,也还有看走眼的时候,你梳子剑里有个屁的神意,肯定是你自己吹牛,好不要脸。” 苏信也不生气道:“今日去剑阁也能见到前辈,到时候我再请前辈夸夸我,看你怎么说,我好歹马上是剑阁的乘龙快婿,你冬瓜不是扬言要娶剑阁的女剑仙么?今日可带好聘礼了?我那宅子可为你准备着呢!” 老姜也不忘补一刀:“我那宅子也候着的,就等你娶仙子过门了。” 刘炎涛如今也放开了许多道:“子东,只要你娶了谢小姐,你让我打谁就打谁,绝不反悔。” 徐子东被几人一呛,也不生气,厚着脸皮笑道:“今日是梳子去提亲,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你们该有的东西都给我准备好,到时候我一个一个的收。到时候你们要是敢反悔,我就让我的剑仙老婆把你们打的找不着北。” 几人习惯了徐子东的不要脸,不说你娶不娶的到,就是娶到了你就怎么知道人家是剑仙?纷纷拍马,加快了速度,想要远离这个厚颜无耻之人。 徐子东赶紧追上姜浩言,又问道:“那谢前辈为何不说话,难道天生是个哑巴?” 老姜只得耐心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谢前辈以前是说话的,只是后来才不说了,这个也是听枪仙前辈说的。” “养剑,谢前辈不说话,估计是为了养剑,那日我见到谢前辈的时候,感觉他身体内有一把剑。”苏信想了想对着徐子东道。 “你怎么感觉得到,而且人身体内怎么可能会有剑,那剑不会把他自己伤到?”徐子东一脸不相信。 苏信语带傲气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就感觉谢前辈身体里有剑,那年我才十岁,然后谢前辈就说我剑中有神有意了,那个时候老子玩的还是木剑。” 能得天下第一夸赞,自然值得骄傲。 许是对于人体藏剑过于震惊,徐子东都忘了打击苏信,转而跑去问王千阳,人的身体里真的可以藏一把剑吗? 王千阳不愧江湖前辈,虽然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却也讲出了几分可能。 “我走的是以力证道的路,没有习过功法,不过武学一道千奇百怪,身体里有剑也不是不可能。当年我在漠北遇到一个人,他的身体里便养了三只蜈蚣,练得是那天下少有的毒功。 如今谢前辈养剑倒也正常,剑客多有养剑一说。不少剑客以精血养剑,为的就是那人剑合一的境界,不过以身养剑却是不曾听过,若真是如此,那谢前辈不说话,为了养剑也说的过去。” 众人听了顿觉有理,高手说话就是不同。 其实王千阳说的和苏信是一个意思,只是加入了自己的见解,让众人听得头头是道。 世间人多是如此,同样的事普通人说出来信的人不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说出来却觉得贼有道理。 却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蜀中剑阁最早扬名天下还是两百年前谢家七剑破万骑,不过那七人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以至于剑阁两百年来没有人能在江湖闯出名声。 那七人本就是剑阁顶尖的高手,若不是谢灵云与大新皇帝有过命的交情,他一个江湖人士犯得着为了大新带着七个人去和那金帐八千铁骑过不去?世人说是万骑不过是夸大其词,多了两千人,谢家七人真正硬夯的只有八千精骑。 可这八千金帐第一雄兵被拦下,没有出现在御金关外的主战场,没有成为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才让大新险险的守住了国门。 只是谢家七剑死绝,剑阁弟子虽有功法,苦无名师,硬是将近两百年没有出宗师。直到四十多年前,谢不言一飞冲天,破入一品,并入天下四大宗师,剑阁才算恢复了昔日荣光。 说起谢不言那又是一段江湖奇事,谢不言本名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就是剑阁中人知道的也不多,谢不言与人争斗从不说话,到底真哑巴还是假哑巴没人知道,反正江湖上也没人能把他打的开口求饶。 早年多有人称听过谢不言说话,自称谢小白,只是江湖人不愿相信西蜀剑绝有这么个不惊天不动地的名字,还不如叫谢不言有高手风范,于是谢不言的名字便在四方传播开来。 其实谢不言被称为蜀中剑绝之前,还有一个外号唤作“袖里乾坤”。 蜀中剑阁弟子多以剑法为主,三尺长剑,一身青衣,便是剑阁的标配。 谢不言却是从不佩剑,他的剑全在袖子里从不示人,与人对敌,长袖一挥,便是飞剑疾射,一手御剑术天下无双。当然江湖上本来也就他会,天上地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世间还未有人能让他出第二剑的人,西蜀皇帝赐号蜀中剑绝,可老一辈江湖人还是愿称他袖里乾坤,而新一代的风媒或好事者,则称他为谢一剑,与南楚霸刀门楚东流并称刀剑双绝。 一个谢一剑,一个不二刀。 不二刀直言谢一剑天下第一。 今日谢不言正在指导剑阁弟子习武,他虽不能言语,但却能写字,看到哪里不对,便并起两指以剑气在空中写下几个字,指点迷津,剑阁弟子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谢不言写了一半,突然停下了,然后看向了锦官城方向。 数十年不曾开口的谢不言开口了:“来了”声音不见悲喜,却把一众弟子吓了一跳,原来阁主会说话啊! 谢不言说完这一句又不再言语,也不再教导众人,自顾自的走了,谢燮眼见这一幕跟了过去,谢不言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跟来。 谢不言来到剑阁后山,那里有一片湖水,山水相迎别有味道。 谢不言来到湖中,平静的走在湖面上,湖水没有半点波澜,湖中小鱼就在谢不言脚下游走,似是不怕人一般。 谢不言一直走到湖中心才停下脚步,然后只听一声:“起”。 谢不言周围的湖水便立了起来,向墙一样矗立在他周围,将谢不言围在中间。若是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四面水墙,根本看不到水墙之中有什么。鱼儿在哪水墙之中上下乱窜,不时有鱼跳出水墙,跌入淤泥之中,在那淤泥之上跳动。 谢不言伸手一指,那些淤泥之中的小鱼凭空而起,继而在空中乱摆鱼尾,直到谢不言将其送回水墙之中,才停止躁动,继续游来游去。 等到淤泥之上不再有小鱼蹦弹,一个剑匣才从淤泥之中慢慢升起,窜到水墙中冲净了淤泥,才缓缓停到了谢不言面前。 只是剑匣去到的那一面水墙,原本透明的湖水顷刻间变得通红,原本在水墙之中欢快游动的小鱼全部不见了踪影,只留碎肉残骨在哪水墙之中飘散。 谢不言摇头叹道:“你啊你,那些鱼儿与你有甚仇怨,徒增杀孽。” 那剑匣似是听懂人言一般,晃了三晃,蹭了蹭谢不言的衣袖,好似撒娇道歉一般。 谢不言这才无可奈何的挥了挥手,四面水墙轰然倒塌,重新落入湖中。 湖面重归与平静,只有那血色与碎肉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 剑匣通体黑色,上面有许多镂空花纹,长四尺,宽六寸。谢不言将剑匣打开,只见那匣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谢不言张开了嘴,一把黑剑从他口中慢慢钻了出来,然后躺在了剑匣中。 谢不言合上剑匣,那剑匣便飞到了谢不言脚下,载着谢不言向岸边飞去。 剑匣已然剑气纵横,搅碎湖中小鱼,那这黑剑又该如何? 世人皆知谢不言袖中有乾坤,却不知他剑法更高明。 数十年闭口不言,以身养剑,满腹剑意,满身剑气,天下间何人能挡他一剑? 徐子东等人不知谢不言做了什么,王千阳却是感觉得到,那种无敌于天地间的剑气,让王千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不敢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在谢不言手中抢走天下第一。 只是已经来了,便再无后路可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江湖该有痴儿 第三日傍晚时分,九人便到了剑阁所在的山脚下,几人也不急于上山,休整一日,明日再去。 以前剑阁只有谢家人,南来北往的不是客人就是仇人,到了剑阁要么做客,要么报仇,从来无人在山脚下逗留。 后来剑阁开门收徒,加上谢不言成了天下第一,一些人发现了商机便到剑阁山下开起了客栈。再后来各色人等纷至沓来,有人没能拜入剑阁门下,干脆就在剑阁山下盖了房子住下;有人来此做生意;有人来此看一看天下第一的宗门,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镇。 众人在客栈歇下,这客栈环境一般,服务一般,饭菜一般,却打出了天下第一栈的招牌,银子还收的死贵。只是小镇就这一家客栈不住也无法。 来这里的江湖人士多是冲着谢不言那天下第一的名头来的,一年四季都不差人,客栈生意贼好,你不住有的是人住。曾经有人想分一杯羹,再开一家客栈,结果却被赶了出去,后来大家也知道了这本来就是剑阁的产业。剑阁弟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有百十来人,这一众人吃喝拉撒睡都要银子,剑阁平日收入来源主要就是这镇子上的产业。 剑阁收徒要求太高,一年能有人入门已是了不得,有时几年也不收一人,开门收徒几十年来,若不是有些权贵子弟不好拒绝,剑阁如今怕是不会超过五十人。 江湖朝廷,江湖朝廷,江湖与朝廷哪里会分的那么清楚。 王千阳前日感受到了那股无敌的剑气,如今到了山脚下却是感觉不到了,心中生疑,看向剑阁满目凝重。 谢不言那日心中感受到王千阳的战意,知道此人是劲敌,破了口,取了剑。如今正在山上闭目养神,等着那对手寻上山来。 谢不言刻意收敛之下,连王千阳都感觉不到,他却知道王千阳此刻就在山下。 周武陵几日下来伤好了不少,但依旧不能说话,一说话就疼。徐子东此刻正在帮他换药,一边换药,一边在对周武陵抱怨:“周兄啊,剑阁谢燮你知道吧?我把那女子得罪的惨啊!明日去剑阁,这里是她的地盘,到时候打又打不过,跑也没处跑,你说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任人宰割吧?” 周武陵哪里说的出来话,只是摇摇头,本意是我不知道。 徐子东会错了意,道:“你的意思是不去?那怎么行,我和众兄弟来了剑阁,要是不去,他们还不得嘲笑我一辈子?去是必须要去的,只是得想个法子,可是又没有好法子,难啊难。” 周武陵本想说他两句可是刚要开口,脸颊生疼。 徐子东急切道:“周兄不要讲话,你伤还没好,我知你担心我,我自己也担心,只怕明日上山再也无命下山,早知就不该去招惹那仙子,一会儿去求王前辈,看他能否护我周全。” 周武陵听得烦了点了点头,以为徐子东不会再说了。 谁知徐子东居然喜道:“周兄这是赞同我的想法了?一会儿去求王前辈,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事本就是我不对,调戏人家姑娘,照实说了王前辈也不知会不会帮,不照实说又是对前辈不敬,真是难啊难。” 徐子东还待要说,周武陵却是再也忍不住,忍着剧痛吼了一声:“滚” 反正药也换好了,徐子东这才不好意思的出了门,看到杜从文在外面,又来求教义兄。 蚊子虽然没说滚,但也不耐烦的逃到了房中,徐子东回到房内,也不好再烦蚊子,只得自己瞎想,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第二日,众人帮苏信提了礼物向剑阁走去,剑阁在山上,礼物自然不能再用车拉上去。 剑阁所在的山不甚高,也不甚壮丽,和那枪仙山一般平平无奇。 目力所及不过有七峰,俱都不算艰险,明明冬日,山上依旧一片青翠,夹杂些许枯黄。 几人上山,一路上看到不少同行之人,皆是来剑阁沾沾仙气,对于徐子东等人俱都是一片好奇之色,不时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哪有上剑阁带礼物的?剑阁会收? 行了半个时辰众人便到了剑阁门外,说是剑阁,其实也就是连成一片的住房,与民间住宅一般无异。 姜浩言看了看徐子东,两人一起摇了摇头,心道,这剑阁也太不讲究了吧? 苏信递上拜帖,不多时便有人来迎接,不曾想就是李婷茗。 苏信哈哈一笑道:“婷茗,我来了,还不带我进去找你师傅?” 大庭广众之下李婷茗哪敢和他闹腾,对着众人施礼便请众人进去,也不搭理苏信,搞得苏信很是尴尬,只能随众人进去。 那些本来笑苏信等人带礼物的人此刻见到众人进了剑阁,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自己也买点礼物,就是不买,与那几人攀攀交情说不定也能进去。 徐子东等人哪里管其他人想什么,苏信小跑着跟上李婷茗问她师傅是谁去了,徐子东却东张西望寻谢燮的身影,生怕那谢仙子趁他不备,一剑袭来。 王千阳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他知道,那边有一个人在等他。 等他的那人公认天下第一。 苏信得知李婷茗的师傅就是谢不言之后,心里也更加高兴,谢剑神的徒弟,皇兄该会更加欢喜。 李婷茗知道苏信是西蜀诚王,心里也是十分欢喜,若是小门小户,就算剑阁不反对,终究会让人看轻几分。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嫁个好人家? 几人来到了剑阁大堂,此刻谢不言正坐在主位上闭目眼神。 剑阁大堂比之外面华丽了不少,不再如民宅一般,堂中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人间剑道。 左右柱子上挂着一副对联,左边是威名震天下,右边是剑气满人间。 对的不甚工整,水平也是一般。可对它的人是大新皇帝,那不怎么样也要挂上。 当年谢家七剑身死塞外,大新皇帝以千金买回七人尸骨,亲自送回剑阁,写下了这副对联,并且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亲自跪拜谢家七剑。群臣均认为不可,皇帝却道:“朕,跪的是我兄弟,跪的是天下百姓的英雄,有何不可?” 从此剑阁声名大噪,虽然没了宗师,却依然留存于世。江湖无人敢来剑阁挑衅,靠的就是与皇室的那份情。 苏信正要说话,那几十年来从不开口的谢不言却先开口了:“五年前在东海破入真武的就是你吧?今日是来打一场?” 王千阳神色敬重道:“正是晚辈,晚辈王千阳,今日的确是来请谢前辈赐教的,只是在下答应过这几位朋友,等他们的事办完了再向前辈讨教。” 王千阳如此郑重的与人说话,徐子东还是第一次见。 谢不言面露好奇之色道:“什么事比找我打一场还重要?” 王千阳不答,只是转过头看向苏信。 苏信这才开口道:“谢前辈,晚辈西蜀诚王苏信,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今日上山,特来向前辈求亲,请前辈将高徒李婷茗嫁与在下为妻。” “你就是当初说我肚子里有把剑的小子?” 苏信恭敬答是。 谢不言不再管他转向李婷茗问道:“这小子要娶你,你嫁不嫁?” 李婷茗大囧道:“一切由师傅做主。”今日谢不言开口说话已经让剑阁众人吃惊不已,没想到说话还这般没有规矩,哪有大庭广众下问女子嫁不嫁的师傅? 谢不言不喜道:“嫁就是嫁,不嫁就是不嫁,我做什么主?小子,这事我不管,你把我徒弟搞定就行了,但你要是敢用强,就别怪老夫不客气,别说你是诚王,你就是蜀国皇帝,我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信汗颜道:“前辈哪里话,苏信早已征得婷茗同意才来提亲,前辈既无意见,那晚辈便在此谢过了,晚辈备有薄礼,还请前辈笑纳。”说罢让人把礼物送了上来。 谢不言摆摆手让手下弟子去收,又偏过头看向另外几人问道:“你们几人可还有事?” 徐子东早就在众人中看到了谢燮,如今听到谢不言发问当即大声道:“谢前辈,晚辈还有话说。” 来剑阁之前,徐子东只见过张绣和王千阳两个高手。 张绣一双鹰目摄人心魄,不太多言,就差写着生人勿近几个字在脸上。 至于王千阳,或许是常年在江湖底层行走,说话做事颇有几分江湖气在,与徐子东几人交谈也没半点架子,亦师亦友。 如今在看到谢不言,先是惊奇这蜀中剑绝如此好说话,继而觉得这天下第一说话犹如顽童一般没有规矩。与自己想象之中那不言不语的高人千差万别。 就像一个老顽童一般。 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好办法的徐子东,眼见的谢不言如此好说话,心中也做下了决定,今日不管谢燮要如何对待自己,自己都要先把话说出来,到时候不管是死是活也都无憾了。 “谢前辈,晚辈想娶谢燮为妻。” 语出惊人。 徐子东这一手镇住同行几人,苏信几人也不知他如此胆大,当真是见色忘命。 剑阁众人皆是惊奇的看向徐子东,好似要把徐子东看个通透,看看他到底是熊心还是豹子胆,居然妄想娶剑阁天骄。 眼见得场中沉默,徐子东有些不安的看向了谢不言和谢燮。多年以后,学会了不少成语的徐子东每每回忆起今日,都是忍不住夸赞自己一句: “好一手先声夺人。” 谢不言看着这二十五六的少年笑道:“今日怎么都是来娶我剑阁女子的,可有女子要来嫁我剑阁弟子的?” 看到场中除了剑阁女子之外再无其他女子,这才转过头问了谢燮一声:“你嫁不嫁?” 谢燮气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杀了徐子东,气道:“大伯,我不嫁。” “小子,我侄女不嫁,你是不是要抢?”人间大高手,一语老顽童。 徐子东心道我哪里敢?却是没有回答谢不言的话,只是看着谢燮大声道:“谢燮,我徐子东不知道你要什么,可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今日给不了来日也要拿来送你,你就是要整座江湖,我也给你,我呢?我只要你,你给不给?” 他哪里来的整座江湖? 谢燮气急道:“不给,你再说我便杀了你。” 目的达到,徐子东果然不再言语对着谢不言告罪一声向后退去。 剑阁中人皆是摇头,对于这少年全无半点好感。 唯有同行几人投来鼓励目光,就连那王千阳都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谁知那没半点高人气派的谢不言却是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徐子东,徐小子,你很不错。江湖儿女本就该直来直往,何必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不爽利,你比老夫当年厉害,我不如你。 人家不喜欢你,你就努力去追,做好了追,就没有娶不到的姑娘,就没有拿不下的女人。 江湖该有痴儿没错,可光痴情可不行,你得有几分本事,你先要努力比我侄女厉害,不然就算我侄女不杀你,这江湖上有的是人要杀你,等你死了,你拿什么娶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江湖绝顶 神仙打架 谢不言的话把在场众人说的一愣一愣的,似乎徐子东才是他的侄子,他在教他侄子追女人。 谢不言说的兴起,丝毫没注意谢燮那恨不得杀人的眼神。 徐子东有些转不过弯,却也只得对着谢不言道:“多谢前辈。” 接着又转向谢燮大声道:“就算来日我依然不如你,我也定要娶你过门,谢燮你听到了没?” 一句话说完好似掏空了全部力气,差点跌坐在地。 有些人喜欢一个人,就是那般不要脸的喜欢。 徐子东说的如此大声,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得到。 谢燮气得银牙直咬,此刻又不可能真的杀了他,只怪当初在嵩山下不该对他笑,告诉他名字,让这小贼想入非非。 当时要是不顾忌景百晓的话直接杀了他,哪里会有今日这许多是非,强压住拔剑的冲动恼怒道:“滚,不然我一剑刺死你。” 徐子东这次倒是听话,急忙滚到了一边。 谢不言见没人再要娶剑阁弟子,转过头看向王千阳,就那么看着,也不说话。 王千阳也知道苏信几人的事都办完了,上前两步道:“晚辈王千阳,请谢前辈赐教。” 趁着苏信提亲和徐子东表白的功夫,王千阳已然平复了激荡的心神。自觉那日答应苏信让他先提亲是多么明智的决定,若是上来就打,只怕自己心态都还没调整好。 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海浪的王千阳,在谢不言面前居然生出了畏惧之心,这让王千阳自己都不敢相信。 谢不言一开始就关注着王千阳的变化,眼见的王千阳心态平和这才开口道:“走吧,出去打。”语毕,起身向外走去。 说是走,却是脚不沾地,直接走在空气中,一直走到了门外。 这一手便镇住了除王千阳之外的所有人,连剑阁之人都是满目惊色。 王千阳也跟着谢不言往外走去,却是脚踏实地,没有谢不言那般吓人。 谢不言到得庭院之中,四下扫了一眼,依然悬在空中。 此刻的徐子东才觉得这谢不言有了天下第一的风范,只是还没等他心生佩服,又听得谢不言说了一句话,一瞬间高手风范又跑得无影无踪。 只听那谢不言对着王千阳道:“我剑阁就这点家当,打坏了,你有钱陪么?” 王千阳没想到谢不言会说起这个,莫说王千阳,就是整个天下估计都猜不到谢不言会说这个。天下第一与人对决,担心的居然是打坏东西。 倒逆黄河,剑斩泰山的陆地神仙,打坏些许东西算得了什么? 王千阳本就没什么营生,挣的钱还不够娶老婆,吃饭都是温饱,哪里会有余钱。打退海潮的大高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着谢不言摇了摇头。 谢不言一脸愁容道:“那怎么办,没钱赔,打坏了我剑阁弟子住哪里?我剑阁弟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至于让人无家可归吧?要不不打了?” 王千阳又是摇了摇头,不打是绝对不行的,倒也没有立即出手,他也在考虑打坏了怎么办。 谢不言见他陷入了沉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人实在。接着又摇了摇头,这人太实在了。 谢不言的话没有藏着,自然也传到了其他人耳中,今日在这剑阁徐子东等人也不敢放肆,不然以他们几个的本性,说不定要出声让王千阳放开了打,打坏了东西钱让苏信来陪。 至于为什么是苏信,蜀国的地盘,他不赔谁赔? 王千阳还在皱眉沉思,考虑解决的办法,谢不言实在憋不住笑道:“小王,上去打?”说着用手指了指天。 王千阳一拍脑袋对啊,打坏了要赔,不在这里打不就行了? 其实换个场合王千阳也想的过来,只是面对谢不言,王千阳有点紧张。就是剑阁天天对着谢不言的人,都紧张,何况王千阳第一次见面,就算他是陆地神仙也不行。 身手越高越能感受到谢不言的可怕,越能明白为何他谢不言是天下第一,越不敢与之争锋。 谢不言手指天空,身体也跟着一步一步向着天上走去,仿佛天地间有无形的通天梯,谢不言能一步一步走到九天之上。 王千阳也跟着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徐子东望着缓步向上的二人,惊得无以复加,谢不言早已消失的高手风范再次回归。 娘呢!这他娘的才是高手啊! 人间江湖,但凡学了轻身功夫,有个从三品境界,都能一步四五丈。数十丈大江,在水上点几步,也能过去,平地一跃也能三层楼高。 但能如这般闲庭信步走在空中,别说三品,就是二品都办不到,到了一品境界才有可能,却也无法做的如二人般写意。 二人慢慢的向着高处走去,早已有人见到这一幕。 一瞬间,整个剑阁山都因这走在空中的二人沸腾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空中二人。 有人痛哭流涕,感叹此生有幸能够目睹陆地神仙。 有人长跪不起,默念苍天有眼能够见到人间真武。 所有人都向着剑阁汇聚,两个陆地神仙身现剑阁,一个定然是那蜀中剑绝谢不言,另一个又是谁?好奇心驱使着人群飞奔上山。 “两个陆地神仙不会无缘无故飞在空中,今日该是有人要挑战谢不言天下第一的宝座了。李兄,我等快上山看看,莫要错过这等大事。” “周兄所言极是,只是不知那与谢剑神对决之人是谁,会不会是那江东霸刀楚东流?” “我猜是那北地枪王张绣” “不对,该是那铁拳镇天南李青才是。” “不管是谁,先上山去,到了近处自然知道是谁,莫要去晚了看不到神仙打架了。” “王兄说的对,我等先上山。” “对,先上山” 有人急急奔向山上,有人急急骑马离开剑阁山,要把谢不言与人对决的消息传出去,有人放开信鸽,只等着信鸽将消息传向远方。 架还没开始打,江湖便已经开始沸腾了。 最先到达剑阁之外的人不敢进剑阁,只能在那剑阁门外,看着空中二人。 不会武功的站在地上看,会武功的直接飞上了树,更有甚者想要飞上剑阁屋顶,好在被同伴及时拦下,爬剑阁的房子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周兄,你看那中年人是不是去年与你父亲大战的王千阳?” “没错,那就是王千阳,那是百战百平王千阳。” “什么?不是张绣?” “是王千阳,是王千阳,与谢剑神对决的是王千阳。” 急切的喊声传遍四方,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另外一个陆地神仙是王千阳,这个消息比之谢不言要与人打架还要来的震撼。 百战百平居然是陆地神仙? 和王百平交过手的人既是汗颜又是高兴,娘的,老子和陆地神仙交手都没输,那吹出去岂不是天大的面子? 有好事者见空中两人还没开打,直接就地开起了赌局,有赌王千阳继续平的,有赌谢不言胜的,但就是没有赌谢不言输的,谁不知道百战百平从不打赢,赌谢不言输那和送钱不是一个道理? 还有赌谢不言出几剑的,还有赌谢不言出第二剑就算谢不言输的,还有赌他二人谁先动手的,总之千奇百怪无所不赌。 今日的剑阁,好不热闹。 风媒传递消息的速度也是惊人,片刻之间,消息已然传到了三十里外的镇上,接着又继续向着四方扩散,接到消息的人,全都第一时间向着剑阁赶来 谢不言和王千阳哪管别人在做什么,他二人此刻离地一百丈,谢不言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而是盘膝坐在天空之中,袖袍一抖,抖出了一瓶酒,好一手袖里乾坤,招呼王千阳一起坐下道:“不急不急,喝两口再打。” 谢不言不出手,也没说不打,王千阳也不好强来,盘腿坐在谢不言对面。 谢不言袖袍再抖,又是一瓶酒抖了出来,仍给王千阳道:“小王啊!你看下面那些人,这会肯定在猜我们谁先出手,谁赢谁输,用几招定胜负,说不定一会儿我们还没打,那些人倒先打起来了,你身上有没有钱,也可以去买你赢,图个彩头嘛!” 王千阳看了看下面还真有人在赌,问道:“前辈怎么知道?”也不怪王千阳无知,往日他与人打架谁会来开赌,明知道是个平局。 谢不言喝了口酒,笑道:“我当年看别人比武的时候也这样,我又不是一出道就是高手。小王啊,我几十年没说过话了,也没几个能说话的人,我们先聊个开心再打,你没什么急事吧?要是有的话,我们打了再聊。” 王千阳四十来岁的人了,被人称作小王,怎么都觉得别扭,可喊他的人是谢不言,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他王千阳还在东海打潮的时候,谢不言就已经名动天下了,不说现下修为如何,只说年龄,谢不言也比他大,具体大多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大就对了。 “前辈但说无妨,千阳愿听前辈教诲?” 谢不言又喝了一口酒道:“别前辈不前辈的,叫我老谢就可以了,江湖人何必学那文人一般酸溜溜的,一点都不爽利。” 王千阳虽然不喜欢读书,但王家怎么都是儒学世家,有些东西是遗传,王千阳读诗书都是一读就通,是以王千阳身上永远有一丝书生气在。 “前辈说如何便如何。” 左右一个称呼,谢不言也懒得计较,道:“小王啊,你怎么想起来找我打架,想名动天下?” “晚辈确实求名。”王千阳老老实实道。 谢不言估计是觉得自己问的可笑,自嘲道:“也对,江湖人不求名能求什么?我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逢人打架都要先说一句‘在下蜀中剑阁谢小白,请赐教。’无非就是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名字,从来都是能吼多大声就吼多大声。 可惜父母取得名字不霸气,要是霸气一些,我可能早就名动江湖了。 我以前就不喜欢练剑,觉得大家都是练剑的没啥稀奇,所以就学了没人学的驭剑术,不是为了它厉害,而是因为它特别,江湖上就我一个人会,你说厉不厉害?” 王千阳不知谢不言为何说这些,却也只能跟着符合道:“前辈的驭剑术的确当世无双,袖里乾坤更是名不虚传。” 谢不言不高兴的摇摇头道:“全天下就我一个人练当然无双了,你这人漂亮话都不会说,应该说前辈剑术当真了得,在下佩服佩服。” 王千阳一听好不尴尬,哪有教别人夸自己的?不好接话,只是尴尬的挠了挠头,喝了口酒。 就在二人闲聊的功夫,下边早已人山人海,全部都盯着空中二人,只等着他们动手。 更有人从几十里外不惜体力飞奔而来,到了现场早就累的站不起来,看见空中二人没有动手激动的哭出声来:“还好老子赶上了,不然错过了后悔终身啊。” 周围的人没有取笑他,反而觉得太正常不过了。 至于那些还在路上的,此刻更是心急如焚,就是自己老婆生孩子,怕也没有这般焦急,只恨少生了两条腿,只愿两位神仙套交情套久一点,好让自己能赶上,就算看不到打架,也要去看看两个高手说最后的场面话啊。 谢不言望了望天空,又望了望下方人群,觉得人还不够多,太少,要等人再多些再打。 谢不言是个爱热闹的人,觉得这种事人越多越好,他也不怕输,就是输了,他也觉得正常。 江湖代代有新人,一代新颜换旧容,有什么不好? 自己一个老家伙霸着天下第一,这江湖哪里会有朝气?自己当年不也是打赢了别人才爬上来的,只是那江湖前辈太想不开,居然自尽身亡,把名利看得太重,实在太过不智。 如今江湖有人能找自己打架,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可惜这么多年来,江湖太平静了,连个挑战自己的都没有。 谢不言收回目光,又收回心思道:“小王啊,既然今天要打,那我先问清楚,你既然求名那便不是生死斗,若是你赢了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若是你输了,你要如何?” 王千阳想了想道:“晚辈是奔着胜过前辈来的,世人皆称我王百平,如今也是想和前辈打一场,赢了便有了那惊天动地的名声。只是那日前辈剑气外放,晚辈便没了必胜的把握,甚至不敢言胜,今日若是输了,就只能来日再向前辈请教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杀了你?你怎么叫王百平?”谢不言好奇心重,对那王百平三个字很是感兴趣。 王千阳蓦然间多了几分自信,傲然道:“晚辈虽然胜不过前辈,但前辈若要杀晚辈却也不易,王百平是江湖人送我的绰号,只因晚辈打架,一场未输,一场未赢。” 谢不言更加奇怪了:“怎么?这天下到处都是陆地神仙?” 王千阳把自己的事与谢不言说了一遍,连同自己的理想一并告知。 这一聊又是小半个时辰去了。 谢不言听后拍手大笑道:“好,好,好,天下还有你这等妙人,快哉,快哉。今日不管结果如何,老夫都送你一个天大的名声,王千阳,你敢不敢接?” 王千阳肃然道:“有何不敢,前辈送的自然好,可晚辈自己取得不是更好?” 对江湖前辈尊敬归尊敬,可自己终究还是要有几分底气,此刻的王千阳早已没了初见谢不言的紧张,也不知谢不言是真的想要和他说话,还是为了帮助自己缓解心情,王千阳想问,却又不好问。 谢不言闻听此言丝毫没有生气,道:“很好,和老夫当年一个德行,来,喝酒,喝完了开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袖中有剑 剑中有灵 谢不言一口干了那瓶酒,王千阳看了却犯难了,他干不了,干了就没精力打架了。拿着酒瓶看着谢不言道:“前辈,晚辈不胜酒力,可不可以打完了再喝?” 谢不言摆摆手道:“有酒有剑有美人才是江湖,若无快剑美酒我早就飞升而去,留在这人间为那般?小王啊,你还差的远,随你了,来打吧!” 王千阳把酒瓶向远处一丢,落在了剑阁门前那棵树顶上定住,酒不曾洒,树不曾动,大声道:“晚辈心中的江湖与前辈不一样,既然前辈眼中的江湖有酒,那王千阳愿陪前辈一醉方休,晚辈的江湖唯有战,还请前辈相陪。” 谢不言好似故意一般,大声道:“出招吧。”那声音浑厚异常,刺穿数十里,连那奔行在路上的人都能闻其声。 要开打了? 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又一次加快了脚步。 徐子东等人看着空中二人,脖子都仰的酸了,此刻听到这句话,赶紧活动了一下脖子,盯着空中。 王千阳对着谢不言行礼道:“谢前辈,晚辈于东海打潮,前前后后十二载,才有了今日这般修为,平生从不用兵刃,只靠双拳对敌,前辈请了。” 谢不言却道:“你既然求名怎么不先报上你的名字,你不喊一嗓子,别人怎么知道你是谁?” “他们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平淡的声音透着些许傲气消散无踪,王千阳站起身来,遥望谢不言。 一如当年站在东海之上面对大潮一般,只是对面那人比潮水还要来的可怕。 谢不言却没有起身,驭剑术以气驭剑,坐着站着躺着没啥区别,此刻脸色变得凝重,自觉前日取剑果然没错,王千阳的确是几十年来最厉害的对手。 谢不言袖袍一抖,这一次再没有酒跳出来。一柄三寸左右的小剑,出现在谢不言身前,剑尖直指王千阳,无人能看见那长空孤悬的小剑,唯有契机锁定下的王千阳感觉到那一剑的可怕。 难怪江湖人称谢一剑,这一剑又有几人接的下来? 谢不言没有直接出手:“王千阳,我谢小白出道四十余年,大大小小数百战,多是以飞剑与人对决,此剑名为朝露,乃我剑阁传世之物,随我破入真武之后,便不曾见过天日,今日却要谢谢你了。” 那朝露似是听懂了谢不言的话,原本指向王千阳的剑尖指向了天空,而后剑尖向下四十五度指向王千阳,如此三次,似乎是拜了三拜。 王千阳见状也是回了一礼道:“前辈袖中有剑,剑中有灵,不愧天下第一剑仙,千阳佩服。” “这话不错,夸得我心里舒服,以后夸人就按这个路子来,准没错。” 谢不言坐在空中,也不见有何动作,那朝露便急速的向王千阳刺来。 语落剑出,绝顶之争。 王千阳双手负后,等那剑到身前才大喝一声:“回头” 一声落下,满场震动。 内力不到四品之人有种头晕目眩之感,就是徐子东等人也不太好受。 陆地神仙不见动作,单是这一吼就已经天地变色,那空中云彩也在这一声之后四散而去。 朝露被这一声爆喝所阻,向后退去,这时谢不言袖袍一动,又一把小剑飞出,袖袍连抖,前后一共六把剑飞出,与朝露一起剑尖直至王千阳。 要动真格了。 “王千阳,我谢小白与人对敌从未出过第二剑,今日七剑尽出,你当真很好,没有让我失望。” 王千阳脸色微变,双手不再负于身后,刚才那般所为不过是因为谢不言没有起身,他自觉被看轻,如今见得七剑同出才知道谢不言站着打,坐着打都是一样,也许坐着打才是谢不言的方式,江湖又没有几人见过谢不言出手,继而大声道:“前辈,千阳亦是幸甚。” 朝露一往无前向着王千阳刺来。 蜀绣,知春,初雪,细眉,点睛,不离,分不同方向奔着王千阳眉心,脖子,前胸,心脏,后心,丹田而去。 全是人身要害。 王千阳向上一跃,避开飞剑,而后加速奔向谢不言。 七柄飞剑在身后直追而来,眼见王千阳铁拳直扑谢不言面门。六剑悬停,朝露突然加速由下而上,向着王千阳心脏射去。 王千阳不得不顿住身形,躲过了朝露,蜀绣知春再次袭来,王千阳只得向下坠去。 “周兄,这两人到底打没打?那王千阳上窜下跳不见章法,谢不言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这也是高手对决,怎么还没那江湖底层的人打的精彩?” “李兄,这等高手,我等莫要妄自猜测,别管他招式好不好看,能看到神仙临空就是万幸,那些江湖把戏人打的再好看,能飞起来打?” “李兄说的是,周兄,我等境界不够,看着就是。” 看热闹的人哪里看得到天空之中的凶险。 苏信目不转睛的看着天空,觉得自己那十多年剑算是白练了,什么是高手?娘的,坐着不动就能杀人的才是高手,谢不言那三寸小剑,在苏信眼里才是那真正的人间大剑道。 徐子东没苏信那般境界,自然看不到那小剑,看得无聊拉过刘炎涛问道:“小刘,这二人比你师兄如何?” 看得心惊胆颤的刘炎涛也不维护师兄,直言张绣略有不如。 长空之上,战斗还在继续。 “王千阳,我七剑尽出也伤不得你,的确厉害。老夫还有一招七星剑阵,你可要小心了。”高手之争比的就是一口气,如今谢不言居然破口说话,率先破气,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什么。 王千阳飞退数十丈高声道:“多谢前辈提醒。”依然中气十足。 谢不言不再答话,七把飞剑再次回到他身边,蓄势待发。 老剑神双手微抬,轻轻抚摸每一把剑,眼中包含爱意。这七把剑自他十岁开始,便每月以血喂养,数十年来从未间断,就算以身养剑意,闭口养剑气,也不曾荒废以血养飞剑。 手抚飞剑,思绪乱飞。 谢不言的一生,除了早年游走江湖遇到的美人仙子,大多是在喝酒与养剑中度过的,从未娶妻。 剑是妻,酒是妾,妻妾已然成群,世间女子难入他眼,更遑论入他心。 唯有那大红袍能让谢不言剑心惹红尘。 若江湖再见,他谢不言也愿输一次给女人,也愿不养剑,而去养那红衣美人。 穿红衣名夏青。 我要是能像那徐小子一般敢爱敢言该多好? 青儿,你可愿与谢小白老此人间? 打断心中所想,望向不远处的王千阳,谢不言低声道:“起阵。” 只见那七把飞剑便各自飞去,离谢不言或远或近,组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势,像北斗七星,又不像,似是而非,对上王千阳。 王千阳明显感觉到谢不言的情绪波动,只觉谢不言好似换了一人,柔情万千,肝肠寸断。 这种感觉不过一瞬间又变成了杀伐果决的剑气。 那七柄飞剑本就让人心惊,如今再看向谢不言,根本就分不清楚坐在那里的到底是剑还是人。 哦,原来是剑气。 恍然大悟的王千阳急忙定住心神,回忆起那大潮来临时天地变色的往事,看着谢不言与那飞剑散发出的剑气,仿佛又看到了那淹没天地的海潮。 人是海,剑是潮,剑气如浪。 好一个谢不言,竟然与那天地伟力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 只是我王千阳既然扛得过天地伟力,还会被这人间剑气吓到? 心到拳到,一身气势暴涨。 境界不够的人自然感受不到谢不言的剑气与王千阳的气势,只是觉得空气越来越压抑,呼吸都变得难受,吸一口气都要使出浑身力气才行。 苏信等人境界不同眼里自然不同,看着那场中二人如见真神,若非还有理智,只怕纳头便要拜下。 剑阁骄女谢燮看着此刻的谢不言,心中多了一些感悟,恍然间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可能就是那让人仰望的一品境界,也许过不多久,她谢燮就是剑阁第一个女子一品。 二十岁入一品,将来难保不是江湖第一个女剑仙。 这话是景百晓说的,景百晓从无虚言。 至于徐子东,以他的境界本来也最多感受到呼吸困难,只是朱雀非是凡品,此刻在鞘中争鸣,徐子东借着朱雀剑,也能勉强感受到王千阳那恐怖至极的气势。 同时也看到了谢不言的七把飞剑。 亲娘呢,怎么有七把剑在飞? 谢不言阵势已成,王千阳气势正盛。 七把飞剑有秩序的向着王千阳攻来,王千阳不再闪躲,双拳护身,来一把,便砸一拳,一边砸,一边向着谢不言走去。 远处的人只见到王千阳拳头挥舞,就是没见到他在砸什么,像在跳舞一般,只是不知道在跳什么,而且一点都不好看,对于这高手对决又是一阵失望。 王千阳与谢不言本有数十丈距离,王每走一步便要砸上好几拳。 这样边砸边走,好不容易到了三丈的距离,王千阳已经额头见汗,气息也有些不稳,反观谢不言依旧坐在那里,脸不红气不喘,王千阳顿感差距,心道前辈就是前辈。 其实谢不言此刻也不好受,王千阳每砸下一拳,就仿佛他自己的气被砸了一拳一般,此刻内腑也是翻江倒海一般,只是没有像王千阳一般表现出来。 王千阳怒喝一声,继续向前走来,谢不言不再一剑一剑的骚扰,而是七把飞剑合在一起,外面包裹剑气,组成一把青色长剑,向着王千阳胸前刺来。 七剑合一,天地间狂风四起。 这下连不会武功的人都能看到,空中一把青色长剑往王千阳胸口刺去,速度奇快。 那王千阳不闪不必,双手合十,把那长剑夹在两掌之间,一步一步向着谢不言顶了过去,虽然慢,却是越来越近。 王千阳顶着剑,面目狰狞,剑气力道之大,让他使出了全身力气。 陆地神仙全力之下,那黄河之水都要逆流而去,可见这剑气之恐怖。 王千阳顶着这把剑,犹如顶着逆流的黄河之水。 眼见着离谢不言不过两尺,王千阳大吼一声:“碎。” 变掌为爪,将那剑气捏碎,七把飞剑似是没了生机一般向下掉去。 王千阳右手化拳对着谢不言轰去。 一拳下去,谢不言还有命在? 那谢不言剑气破碎,飞剑掉下,已经没有办法再阻止王千阳那一拳,众人皆以为胜负已分,天下第一今天怕是要换人了,从此以后这江湖又要从新排名了。 早已有人开始感叹:“谢不言输了。” 只是谢不言当真没有还手之力? 只见谢不言望着那一拳轻叹一声:“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我有一剑 可断长生 谢不言轻叹一声:“剑来。” 声音不大,除了王千阳外,再无人听到。 王千阳惊惧,他居然还有剑,他怎么还有剑? 手中拳头却是没有减速,就在那拳要碰到谢不言的一瞬间,一道黑影狠狠的撞在了王千阳的手臂之上,王千阳一拳被挡,又不知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身形向后暴退而去,直落到十丈开外,才定住身形。 那些断言谢不言已无力回天的人此刻都是脸色羞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非要装什么见多识广,如今不过转眼,脸就被打的胀红。 陆地神仙打架,普通江湖人士能有什么发言权,就是同为四大宗师的其他三人也不见得敢断定谁输谁赢。 初见江湖,便能见到神仙打架的徐子东,此刻再也无力去惊叹,今日所见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原来唐老爷子的话没有半分虚假,这人间真的有神仙。 王千阳定住身形之后,才看清那黑影原来是剑匣。 谢不言缓缓起身,袖袍翻飞,那跌落的朝露七剑再次飞回袖内,不见踪影。 右手轻抬,那黑色剑匣开启,王千阳只感觉一股至强的剑意扑面而来,正是那日感觉到的剑意,那日百里之外都觉恐怖,此刻在自己身前更是不敢直面其锋,心中又一次升起了无力感。 谢不言似乎感受到了王千阳的心态变化,大声道:“我辈剑者,持剑在手敢于天地争锋,头可断,血可流,身可死,魂可没,剑不可退,心不可退,剑心皆不可退,今日你王千阳还没那本事让我退后。” 谢不言虽是在说自己,其实是在提点王千阳,江湖高手,多是寂寞,好不容易有了对手,若是不战而退,心境受损,来日别说精进,就是保持境界也难。 谢不言天之骄子,岂会怕别人超越自己,就算有人超越自己,那于江湖也是好事。 王千阳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不再气馁,江湖人走江湖死江湖再正常不过,今日就算死在谢不言剑下也不算什么憾事。只是心中所想怕是完成不了了。 对着谢不言行了一个弟子礼道:“多谢前辈提点,王千阳铭记于心。” 弟子礼,王千阳认输了? 全场肃目,只等王千阳开口认输,结果谢不言却是先开口了:“你不必如此,老夫虚长了些岁数,才有今日这境界,老夫数十年来藏剑于身,以身养剑,才有今日的威势,几十年闭口不言,才养出了今日这般剑气,你不用妄自菲薄,你既以力证道,那一力降十会的道理你比我懂,不退便是根本。” 王千阳若有所悟,想起了刚才推剑向后的情形,天下间的剑再一往无前,遇到我王千阳,也该退上一退,念头通达也不再颓丧,马步虚扎,拉开姿势准备再战:“请前辈赐教。” 众人没等来王千阳开口认输,却看到他摆起了姿势,知道两人还要打,虽然打的不好看,却不妨碍众人打起精神继续看,再不好看也是天下第一打架,又不收银子,干嘛不看? 谢不言对王千阳的态度相当满意点点头道:“武者本该如此。”说罢右手虚握,那剑便自己飞向了谢不言手中,谢不言持剑在手,虽已年老,却依然英气逼人,年轻时也是那迷倒万千少女的好皮囊。 围观人等见到那长剑飞出,顿觉今日一切都值了,人飞在天空没什么,连剑都飞起来了,这一幕实在动人,更何况从不持剑对敌的谢不言,今日第一次持剑,实在是江湖大新闻。 谢不言持剑在手,右手抬起将长剑横在身前,左手三指弯曲,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从剑柄缓缓向剑尖滑去。 剑长三尺三分,重七斤四两,剑身通体黑色,不见其锋,也没有任何装饰。 谢不言对着王千阳解释道:“此剑乃天生天养之物,我二弟于剑阁湖内寻得此剑,送与我之后从未示人,数十年养于体内,说是养剑,其实剑也在养我,我管他叫小黑,刚好和我小白很配,你说是不是?” 这名字取得太不讲究,和谢不言的名字一样不讲究。 不过小白,小黑,倒是挺相配。 突然,谢不言声音一变,喝道:“王千阳,我有一剑,可开天门,可断长生,你可敢接?” 王千阳虽知此剑难敌,却也豪气干云的大笑道:“前辈剑不可退,王千阳身不可退,有何不敢?” “好” 谢不言长剑向天一直,天空突然一暗,明明万里无云,却有一种乌云密布的错觉,长剑转而指向王千阳,天空又变得明亮起来。 长剑指天,长天变色。 长剑指人,人却没有变色。 谢不言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向着王千阳刺来,只是飞的无比缓慢。 剑身三尺,却犹如大江,奔涌而去,哪里有回头的道理? 王千阳此刻绷紧了全身神经,只要拦下这一剑,今日便是他胜了,若是拦不下,今日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世人皆以为神仙打架怎么都该天上地下,你来我往,这边一剑刺出,那边便要见招拆招,打上三百回合,再不济也要也要你来我往几下。 今日这场大战,前前后后值得与人吹嘘的地方也就是那王千阳倒推剑气,谢不言长剑凌空,除此之外再无能吹嘘之处。 眼下两人又是隔十丈而站,一把剑比蚂蚁还慢的向王千阳刺去,王千阳居然傻站在那里不动。 他娘的以后出去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自己见过天下第一打架,就是想吹得天花烂坠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害臊。 狗刨江湖的人哪里能理解江湖绝顶的大风流,哪里知道那长天之上的恐怖之处。 如今谢不言长剑凌空,每前进一分一毫都要消耗莫大的心力。 王千阳也不好过,他本想让那黑剑向后退,却发现自己办不到,又想阻止它向前,又办不到,只得全力减缓剑的前进速度,也是在不断消耗自身。 潮都退了,剑居然不退。 世人只看到那剑比蚂蚁还慢,却不知道那是王千阳全力阻挡的结果,若是没有王千阳阻挡,谢不言这一剑,片刻便能飞到千里之外的东海。 你说快是不快? 剑仙这一剑避无可避,逃是不可能的。不说王千阳拉不下脸,就是拉的下脸,这把剑也不会就此罢休。 这不是江湖少年刺出的一剑,这是人间剑仙的至强一剑。 两人在空中僵持了一个时辰,长剑不过推进到王千阳身前四丈处,此时剑阁山附近比肩接踵,到处都是人。 据说有人为了赶到这里,生生跑死了一匹大漠良驹,更有甚者重金求二品高手用轻功带着过来。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只为了看一眼人间绝顶之战。 众人看了一个时辰,那二人纹丝不动,如蚂蚁般前进的飞剑,也不知何时才能刺到王千阳身前。 打架的不累,看热闹的倒先累了,一众人就地坐下休息,有认识的成群打起了招呼,侃起了大山,做生意的开始卖水卖酒卖瓜子。 开赌局又开始赌剑什么时候近王千阳身,或是不近身退到谢不言一边。 人间百态,千奇百怪。 那些跑死马请高手的都是后悔莫急,早知道打得这么慢,自己急什么? 剑阁内徐子东等人也看得累了,自去寻地方坐下了,苏信李婷茗二人你侬我侬,几人也不好意思打扰,刘炎涛老姜自去讨论今日收获,蚊子很热心的和周武陵讲起了自己知道的那点武道。 徐子东百无聊赖看向了谢燮,那仙子一般的美人却是盯着天空一动不动像是痴了一般。 徐子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不知她看的是剑,还是人。 徐子东不怕死的凑了过去:“谢仙子,你在看什么?” 谢燮头也不动道:“看剑意,看剑气。”她根本就没注意是谁在和她说话,此刻天空剑意密布,对于用剑之人极有吸引力,谢燮二品身手眼光自然看得不同。 徐子东又问道:“剑意剑气怎么看。” “用眼睛看,用心看。” 徐子东又凑近了些道:“那两位前辈现在在干什么呢?” 谢燮很有耐心道:“我也不清楚,江湖人比斗,大多是招式技巧之争,不过最终争的还是一气之长短,此刻大伯和王前辈只在争气,谁先一口气绷不住,谁就要输了。” 徐子东好不容易有了和谢燮单独说话的机会,岂会放过,又问道:“那谁会赢呢?” “这我也说不好,师弟你认真看,会有收获的。”谢燮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来,却发现站在身后的是徐子东,立即换了脸色道:“滚。” 徐子东本来挺高兴能和谢燮说话,听到师弟才觉得不对,如今听的一声滚,也不再多言,灰溜溜的往蚊子身旁走去。 疲累不堪的看客又仰着头看了两个时辰,那长剑终于破入了王千阳身前一丈之内。 娘的,神仙打架都不累的?打这么久? 此刻长剑离王千阳不过三尺距离,谢燮所言不错,高手之争的确是争一口气,谁先换气谁就输了。 所谓一气一千甲就是指不换气的情况下破甲的数量,若是让一品高手有机会换气,别说一千甲,一万甲都可破的。 长剑离身三尺,那剑气早就刺进了王千阳体内,王千阳本就是勉力支撑,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只怕过得片刻那剑便要穿胸而过,只是到了此刻,王千阳亦想做最后一搏,赌谢不言要先于自己换气,到时候就能反败为胜。 谢不言此刻虽然也不好受,却比王千阳要好一些,照这个推进速度,剑锋临身那一刻,他谢不言都不用换气。 到时候,不管王千阳换不换气他都是输了。 因为长剑临身,单是剑气便可将王千阳的五脏六腑绞得粉碎。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收手的可能了,对于王千阳来说,输就是死。 因为那剑太近,因为那剑气已经入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剑仙折剑 天下还有第一? 天下第一的剑气入体,神仙难救。 要么王千阳气长,赶在剑气完全入体之前压过谢不言,才有活命的可能。 要么谢不言主动收剑,放王千阳一马。 可谢不言要是收了剑,那就是他谢不言输了,高手之争,容不得半点马虎和放水,谢不言收剑,王千阳却未收力,反震之下,谢不言不死也重伤。 除非今日有人在场中喊一二三,两边同时罢手,不然必然有一人非死即伤。 围观众人此刻也大概知道结果了,王千阳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要他开口认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王千阳肯开口,如今也做不到了,生死之际,开口破气一样是死。 世间有徐子东这般不在意胜负的人,也必然有王千阳这般视胜负如生死的人,他可以不胜,但绝不可以输。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态,但世间高手奇奇怪怪的不少,有人输了就输了,有人输了却不仅仅是输了。王千阳见到小黑时心中虽然无力却也没有想过认输,就算谢不言不鼓励他,他也要打。 王千阳不屈服于天地,又怎会屈服于谢不言? 长剑离身体越来越近,剑气肆掠下王千阳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压制入体剑气,一分心,那剑刺向身体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谢不言虽然额头见汗,却还没到气力不继的时候。 反观王千阳,汗如雨下。 王千阳看着那长剑,只觉得这一剑比之那海潮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他知今日难逃一死,不由得回想起往日的种种: 初出天南的少不更事,才入洛阳就被骗光了银子。 跌跌撞撞走到东海,若不是遇到佟大海,可能早就饿死了。 日日打渔打潮,教佟大海家人识字,东海疾苦,年年有人老死病死饿死,十二年岁月也是习以为常。 入得三品做护卫,走江湖也遇到过不少事,太行盗匪,长江帆贼,总有无辜人被杀被抢被侮辱。 救过人,也差点死在悍匪手中。 江湖走的久了,也有姑娘对自己吐露芳心,也有少侠与自己称兄道弟,拳打潮退破开天门,本来可以飞升而去,可终究舍不得这人间江湖的某些人,某些事。 王千阳愿世间贫苦皆可吃饭穿衣。 王千阳愿人间凡人皆可习武强身。 只是王千阳今日先去了,只愿世间有人能如王千阳所想,建一座城,了却王千阳不曾开始的理想。 长剑入身那一刻,王千阳双手握住剑身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可惜意义不大,反倒是双手被划开了口,鲜血流出。 陆地神仙也受了伤。 王千阳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他输了,谢不言不愧天下第一,死在他手上,不丢人。 王千阳不愿败,谢不言却没那习惯。 说到底他谢不言和徐子东是一类人,胜负算个屁。 少年时代走江湖,破境太快谢不言自己也会得意。年轻气盛之时也会去挑战一些江湖成名已久的前辈,踩着前辈大名上位是件很爽的事。 谢不言爱出风头,不然今日也不会飞起来打,怕打烂东西躲到山里去打不就好了? 飞起来不过是为了让人看到,不然别人怎么知道自己是陆地神仙? 若不是上了岁数,以谢不言年轻时的性子,说不定要四边抱拳打声招呼,跟下面的人问声好。 到底是上了年纪,江湖虚名看得淡了。 谢不言年轻时挑战江湖前辈一样会遇到硬点子,吃亏也不在少数,所以他出的丑和他出的风头差不多。 他喜欢别人比自己厉害,然后自己练的更厉害再去找回场子,他甚至愿意教别人如何变得厉害来打败自己,只有一个人例外。 谢不言觉得行走江湖谁都可以输,但就是不能输给女人。 那姑娘也是争强好胜的之人,偏偏遇到了谢不言这个宁可输给天下男人也绝不输给一个女人的怪胎。 最终谢不言错手杀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江湖往事早就成了过往云烟,但谢不言还是希望能有人比自己厉害,就算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比别人更厉害他也不在意。 谢不言觉得自己老了,江湖应该是年轻人的,就算王千阳不年轻,也比自己年轻不是? 当年若非不少前辈手下留情,可能他谢不言也活不到今日,也没有江湖数百年不遇的大剑仙。 前辈高人的不争,才成就了谢不言今日的威名。今日他谢不言放一次水,那王千阳又能给江湖带来什么呢? 谢不言很期待。 王千阳闭上眼睛那一刻,谢不言收手了。 长剑在王千阳双手的力量下断作三截,一截半寸剑尖留在体内,一截剑身握于手中。 王千阳反应过来及时收力,到底是晚了一步,那通体漆黑的长剑只剩下剑柄向着谢不言飞去,剑柄撞在胸前,谢不言收力再发力,虽然堪堪挡住了自己的剑,却还是被那剑柄震的口吐鲜血,向后跌去。 谢不言养剑数十载,今日被王千阳毁去,一身修为不说毁的干干净净,只怕也去的七七八八。 谢不言向下跌去,王千阳也顾不得伤势想冲过去想接住谢不言,没想到谢不言却是勉力停住了身形,稳在了空中。 稳操胜券的剑仙最后居然败了? 长剑断裂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李兄,那谢不言的剑断了?”不可置信。 “谢不言的剑断了”心有所疑。 “谢不言输了,天下第一今日要换人了”满脸忧伤。 “王千阳赢了,王千阳赢了。”激动莫名。 吃瓜群众不知个中细节,只知道今日剑仙折剑,天下第一易主,各种情绪写在脸上,不信,怀疑,哀伤,激动不一而足,尽显人间百态。 只有谢燮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解的问道:“大伯,你这是何苦?” 无人能回答她。 谢不言不再下坠,王千阳在谢不言身前三丈停下。手里抓着半截剑身,胸口处还有剑尖,手在滴血,胸口处在流血,五脏六腑俱都受损,嘴角也有鲜血流出,已然重伤之躯。 此刻王千阳却管不了那么多,看着谢不言不敢置信的问道:“为什么?” 谢不言摆摆手道:“你赢了,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一了。” 王千阳不依不饶道:“为什么?” 谢不言笑了笑问道:“若是我不收手,我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 “前辈会赢,晚辈会死。” “对啊,老夫会赢,你会死。老夫为什么要杀你?你杀了我爹还是抢了我媳妇?”谢不言笑问道。 王千阳无法理解谢不言的做法,又道:“前辈输了天下第一?” 谢不言轻笑一声:“天下第一,能抱着睡觉?” “不能” “能当饭吃?” “不能” 谢不言勉力一笑道:“既不能吃,又不能睡,我要他做什么?” “会让前辈名誉不存。” 谢不言又笑了,笑的不再勉强,道:“小王啊,你是不知道我年轻时的事儿吧,老夫要个屁的名声。我出的丑比我出的风头还多,早就习惯了。” 王千阳执着道:“可前辈今日不必输。” 谢不言收敛了笑容,道:“小王啊,老夫在这江湖里走了数十年,年轻的时候也喜欢争,也喜欢赢。可江湖哪里争的完,你起来了,还会有别人起来,你难道不让别人起来?不让别人起来也简单,打压后辈就行。 我十五岁出来混,人人都夸我天才,有羡慕的自然也有嫉妒的,有扶持我的,自然也有打压我的。 我向江湖前辈挑战,一半是傲气,一半是不喜欢他们打压后辈的做派。 我谢小白天赋高,好些个江湖前辈都不是我对手,都被我打服了。可到底还是有我打不过的,我也会输。 打的久了才发现打压后辈的前辈其实都是些沽名钓誉没有真才实学的家伙。真正厉害的前辈从不打压人,一个是不屑,另一个是因为不怕,不怕被超过,因为有那个自信。” 王千阳听得半懂不懂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输给自己。 下面的人本来以为打完了又该是些江湖场面话,谁知道两个人又聊起来了,难道还要打? 谢不言望了望下方好奇的人群,接着道:“我是打了很久才明白这个道理的,江湖人说我是谢一剑,未出两剑,未尝一败,估计下面那群人都知道这个说法,其实都是以讹传讹。 别人看到的都是我出风头,只有我自己和少部分人才知道我也出过丑。可江湖传了这么多年也没传出我败给了谁的趣事,就算我到了天下第一,那些曾经把我打的满地找牙的前辈又出来说过什么?你王百平就真的没有输过” 王千阳点点头道:“自然是输过。” “对啊,打架都是会输的,以前听人说那钟不疑长胜八百战,天下第一人,我就第一个不信,人间没有不败的人,没人可以无敌于世间。 所以我输了就输了,而且输一场能看到你这样的后辈崛起又有什么不好? 我谢小白的剑愿为世间心诚后辈开山,愿为江湖少年铺路,独不愿江湖后起死于我的剑下,来成就我那屁都不是的威名。 当年那些前辈若是愿意,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可我不也照样活成了天下第一,今日你见我,和我当年见那些前辈有什么分别呢?” 王千阳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打开话匣子的谢不言停不下来一般继续道:“若今日我问你打坏了东西怎么办之时,你没有去想,而是直接和我打,那我今天绝对不会输给你,小王,你很老实,可惜有些太老实了。 若你今日只是一品,我也不可能输,反正一品我能胜之而不伤其性命。 至于到了你我这个境界,要决胜负,基本就是生死斗。 你既然宁死不输,那就我来输好了,剑不可退,心不可退是年轻人的事,我都老了,退一步,谁又能让我剑心蒙尘?” 王千阳心塞道:“可是前辈今日武功受损,剑阁威名受损。” 谢不言摇摇头:“虚名,没事,难道今日我输了,明日剑阁便散了?武功总可以练回来,又不是永远没了。不过以后在江湖遇到我剑阁弟子,也不需要你太过照顾,只要在我剑阁弟子危难之际出手帮一把就行了,算是还我一份情怎么样?” 王千阳内心五味杂陈,谢不言所为称得上大义凛然,王千阳自是感激不敬。可眼下王千阳求名而来,谢不言既然成全了自己,自己要是再推回去,也是不好。 可就要这么受了,王千阳自己心里也过不去,王千阳本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那日打潮抱的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能够战胜天地伟力的人,自然也有他的骄傲,他想赢谢不言,但这样赢,他不喜欢。 思来想去王千阳做了决定,既然谢不言投桃,那王千阳便要报李。 双膝弯曲,王千阳虚空而跪,对着谢不言拜下,而后起身,以浑厚内力向着天下宣告:“自今日过后,千阳愿以弟子之礼对待前辈,来日剑阁之事便是千阳之事,王千阳谢过前辈不杀之恩。” 一语惊人,谢不言亦是摇头苦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赠剑再赠剑 本想给王千阳名声,王千阳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名声。 江湖风媒第一时间把消息传了出去,王千阳这番话必会在江湖掀起轩然大波。 青州小院 景百晓一边翻书,一边对着丁甲乙道:“谢小白那小子输了,以后江湖怕是那王千阳一人绝顶了,其他人只能望其项背吃灰的命咯!” 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丁甲乙衣服上满是黑点,袖口处还有些许油污,捧着书没有理人。 景百晓也不生气,道:“自狄惊飞昙花一现,江湖数百年不见陆地神仙,如今居然出现两个,大新国运落于七国如今又要转入江湖,未来的几年当会出现不少一品高手,就是真武也能出那么四五六七八个。至于” 邋里邋遢的丁甲乙打断道:“到底四个,五个还是六个七个八个?” 景百晓当作没有听见,道:“江湖有大气运自会便宜那江湖人,而七国太平之日怕也不久,只怕江湖与庙堂又是一番气运之争,甲乙,你如今也该出师了,就不要跟着我混吃混喝,来日寻个明主,封侯拜相,光宗耀祖不好?” 丁甲乙看了看师傅奇不屑道:“早就想出去了不是你一直拦着?” 景百晓摸摸胡子笑道:“不拦了,不拦了,去吧,人间真龙会在西湖出现,你可去那等上一等,只是是福是祸,为师也说不好,只是你这模样总该拾掇拾掇,净丢读书人的脸。” 七国皇帝也都知道了那江湖绝顶一战,六国皆是好奇,毕竟陆地神仙也是在某个层面与人间帝王平起平坐的主,如今两个神仙打架,自然想要看看。至于西蜀就不单单是好奇了,毕竟蜀中剑阁在西蜀境内,若是谢不言赢了,西蜀也会一荣俱荣。 只是没有等到苏言想要的结果,有些失望,却不至于太过在意。 上马关外,没了青梅酒的张绣拎着一根木棍教导韩青山,若有所感的看了看西南方,微微叹了口气道:“王千阳你藏的好深。”继而转向韩青山:“今天加练一个时辰。” 面有凄苦的韩青山,敢怒不敢言。 今天这场比试很怪,王千阳明明赢了,却偏要跪在空中跪谢剑仙的不杀之恩,谢不言虽然输了,可他却是被跪之人。赢的人跪着,输的人没跪,世界到底怎么了?难道不该是输的一方跪地谢恩? 围观人看不明白,也不敢去问,反正高手总有高手的想法。 王千阳最后这一跪,给了无数江湖人士想像的空间,将来在那谣言满天飞的江湖会出现无数个版本,说书先生每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都能得来一大堆赏钱。 总体来说来的人还是满意的,反正两个人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天上飞着打的,符合高手的特点,自己随便杜撰一些,就能吹上好多年。今日赌王千阳胜的一个没有,开赌局的自然赚了一笔,对两个神仙更加佩服,卖东西的生意人也开心,希望以后这种架年年都打。 看热闹,开赌局的,卖瓜子的全都满意而归,皆大欢喜。 今日,随着谢不言与王千阳先后消失在天空,一切对于看热闹的人来说都结束了。 对于徐子东等人却刚刚开始。 谢不言苦笑着回到了剑阁内,他的伤不算太重,但也不是个月能恢复的,王千阳也跟着回到了剑阁,落地之后直接拔出了身体内的剑尖,连同手中的剑身双手递向了谢不言。 胸口有血,手中带血,嘴角出血,剑身染血,王千阳此刻也是强撑着一口气,他的伤比谢不言只重不轻。 只是再重的伤总比没了性命好,谢不言的不杀之恩和谢不言的德行值得王千阳一跪。 谢不言没有去接剑,而是转头看向了苏信,看着这个能感受到他体内有剑的小家伙,江湖不就是留给这些年轻人的? “苏信,你当年说老夫身体里有剑,那个时候我还不能说话,不然剑就白养了,不过今日老夫再夸你一次,你小子不错,有天赋,是个人才。”谢不言夸赞道。 苏信却是不领情道:“前辈,不是剑中有神有意?” 谢不言颇有深意的看了苏信一眼,仿佛看到了往日的自己一般,道:“小子不错,和老夫当年一模一样,冲你这厚脸皮,又是我剑阁的女婿,老夫送你一件礼物,你敢不敢要?” 苏信撇了撇嘴,怎么就厚脸皮了?只是这话他没敢说,只是恭敬道:“前辈厚赐,小子怎敢拒绝。” 没见谢不言有何动作,那断掉的剑身却飞到了苏信身前:“老夫闭口养剑数十载,不曾对任何人说起,独独被你小子看了出来,这就是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剑,可惜断了,但还有几分东西在,还有我袖中这七柄飞剑,老夫今日一并送与你,你可敢要?” 剑阁众人闻听俱是哗然,谢燮的父亲,比谢不言整整小了二十岁的谢小峰急道:“大哥不可,断剑本是你养成的,你做何决断都行,可这朝露七剑乃是我谢家先祖所留,怎么可以传于外人,这世间独我谢家会驭剑之术,如今传于外人,来日如何面见先祖?大哥,三思啊。” 谢不言看了看剑阁众人道:“你们也是这般想?” 剑阁弟子俱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谢燮欲言又止,唯有其余谢家六人齐声道:“请阁主三思。” 苏信见此情景急忙上前道:“前辈赠晚辈断剑已是三生有幸,岂敢再贪图前辈驭剑之术。” 众多剑阁弟子见苏信开口都是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飞剑都是剑阁之物,就算苏信是剑阁未来的女婿,始终不算剑阁中人,怎能被他拿了去? 谢不言摇了摇头叹气道:“迂腐,朝露七剑一开始就是我谢家的?剑阁若非开宗纳徒早就断了香火,好不容易不再局限于家族血脉,如今又要局限于宗门?那与局限一家一族有什么区别?” 谢家七剑身死之前,剑阁只有谢家人,七剑身死,剑阁一老两少只留下了三个人,最终那谢家老人谢西华决定开宗纳徒,两百余年才有了今日的规模,也不过百十来人。 而且朝露七剑本就不是谢家打造,是谢家祖上得于埋剑山庄之物。 剑阁众人不敢答话,数百年来,那七剑早就被视为剑阁祖传之物,没想到今日谢不言却说了出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得闭口不言。 谢不言又看向苏信道:“小子,今日我剑阁内无人能学我这驭剑之术,我愿将他传于你,老夫问你,来日若是我剑阁人有能学这剑的人,你可愿传于剑阁之人?” 苏信肃然道:“晚辈愿意。” “若是江湖有人能学这剑,你是否会传?” 苏信想了想道:“前辈不拘门户之见,晚辈该当发扬前辈之志,只是传与不传,非只是能与不能的问题,而在于心性,若是学剑之人为大恶,晚辈岂能传于他?” 谢不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你能如此想老夫便不用再叮嘱于你,婷茗既然愿嫁与你,那你也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老夫信得过徒弟的眼光,你既是我剑阁女婿,来日定当多多照拂剑阁,如何?” 苏信却是跪下道:“前辈增剑授业无异于恩师,苏信今日愿入剑阁,做剑阁弟子,请前辈成全。” 剑阁众人本来还有一些不满,如今听到苏信愿意拜入剑阁,那不满瞬间不在,看苏信也是越看越顺眼,不愧是李婷茗挑的郎君,会做人,会做事。 谢不言见到此情此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苏信既然愿意入剑阁,那自是再好不过。 袖袍一抖,朝露七剑便射向苏信,悬在苏信身前,谢不言一声闷哼,一口鲜血涌出,七剑应声落地。剑阁众人都是一惊,就要围上来,谢不言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对着苏信道:“驭剑先养剑,这七剑与我心意相通,如今我断了这联系,以后你再慢慢温养,待会儿我再把秘籍给你,能到什么境界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苏信捡起地上的剑,对着谢不言磕头道:“多谢师傅。” 袖里乾坤今日绝迹江湖,也不知何时能江湖再见。 谢不言不再管苏信望着谢燮道:“丫头,你恼不恼大伯不把飞剑传于你?” 谢燮天生剑心自然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驭剑一道于她没有好处,于是道:“大伯,我练不来,我有我的路。” 谢不言心中大定,侄女这般懂事自然极好,道“你这丫头自小聪慧,就连景百晓都说你会是江湖千年来第一个女子剑仙,大伯自然相信你。大伯藏剑养剑是大伯的道,不希望你这活泼女子如我一般几十年不说话,那样不好。所以大伯就没什么好送给你的了,不过大伯却是知道,有一把剑适合你,剑道若是没有好剑,那还算什么剑道?丫头,这把剑你要不要?” 谢燮点了点头。 眼见谢燮同意,谢不言把目光转向了徐子东道:“徐小子,你要娶我侄女,总要有点东西才行,那把大楚朱雀放在你手上也是暴殄天物,不如赠给我侄女做定情信物,老夫也不让你吃亏,这半截剑尖我闭口养了数十年,今日赠予你,可助你感悟剑道,来日武道有成,免得被我侄女一剑毙命,可好?” 谢燮气极:“大伯你胡说什么?”谢不言摆摆手继续看着徐子东。 剑仙断剑换大楚朱雀,这买卖还真不好说谁亏谁赚。 徐子东望着那半截剑尖摇了摇头道:“谢前辈,小子还有自知之明,我就是拿了这半截剑尖也不一定能练出个陆地神仙,到时候还是打不过谢仙子,我就不浪费这等机缘,还是留给剑阁弟子来得好。” 谢不言讶然,居然还有人敢拒绝自己送出的剑道,难道是给的太少,人家不乐意?于是道:“徐小子,老夫见你有几分胆色,几分痴心,本想帮你与我侄女结个善缘,你小子好不晓事,说吧,你要怎样才把剑给我?” 徐子东异常坚定道:“前辈,朱雀剑乃小子祖传之物,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前辈。” 谢不言闻言倒是不气,道:“好吧,老夫也不勉强你。你” 不待谢不言说完,徐子东无礼打断道:“前辈要朱雀无非是想给谢仙子,此事又何必烦前辈代劳。这把朱雀,在下便送与谢仙子了,不管来日如何,都当是徐子东送给谢仙子的第一份礼物,愿谢仙子得此剑相助早日入真武,成那千百年来独一份的女剑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接剑 同行 愿谢仙子得此剑相助早日入真武,成那千百年来独一份的女子剑仙。 本有些微恼的谢不言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小子厉害,那老夫的东西你当真不要?” 徐子东摇摇头。 “不怕我侄女成了陆地神仙第一个来收拾你?” 徐子东看了看谢燮道:“怕,怕她不来收拾我。” 有时候人不经意间说的一句实话,在别人听来却成了一句情话。 谢不言哈哈大笑,笑的血都咳出来了。在场众人有笑的,有不解的,有恨的,还有谢燮那又恨又气又感动的。 谢不言一咳血,众人又是一阵紧张,谢不言还是不以为意道:“徐小子,别的不说,你这说话的本事,老夫佩服,比老夫当年厉害。这剑尖老夫就不送你了,老夫闲来无事,陪你走一趟江湖如何?” 徐子东面露难色道:“前辈有伤在身,怕是不太方便,我们几人出门在外也不好照顾病人。”然后转向谢燮道:“谢仙子,这剑在下赠予你,仙子要亦或是不要,都给句话。” 谢燮听到谢不言要陪徐子东行走江湖,哪里不知道他的用意,到时候还不是说有伤在身不便外出侄女你代我去吧。也不知道这徐子东哪里入了他的眼,就这么想撮合我和他,反正我自己守好本心就行。 心里想着嘴里说道:“大伯,你有伤就别凑热闹了,这趟江湖我替你走了吧,徐子东,把剑给我。” 徐子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谢燮居然要和自己走江湖,愣在那里,剑也忘记给了。 谢不言含笑点头,知我者大侄女啊。 谢燮看那呆样心里又是一阵不喜道:“发什么呆?剑给我。” 徐子东这才把剑递了过去。 剑尖最终还是塞给了徐子东,天下第一剑仙的东西居然还要强送,当真是奇了怪哉,这要是拿到江湖上去有的是人打破头来抢。 谢不言又将剑阁之主的位置传给了谢小峰,这才看向了今日折断他黑剑的王千阳认真道:“小王啊,江湖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太小,只希望你能达成所愿,来日若有机会,便去寻你,可欢迎?” “前辈若是来,晚辈扫榻相迎。” 谢不言道:“行走江湖数十载,也该歇歇了,散了吧,苏信你随我来。” 众人散去,徐子东本想去找谢燮,却被谢燮一个眼神止住,只得随杜从文等人走到了休息处,如今苏信既然成了剑阁的女婿,王千阳又是折断剑仙佩剑的绝顶高手,自然有了在剑阁住一晚的资格,几人也跟着沾沾光,住住这天下剑客心中的圣地。 王千阳今日大战一场,早就身心俱疲,自去房里休息了,徐子东等人便在院内喝茶打屁。 徐子东拿着那半截剑尖,他又没剑仙那般的大本事,自然不可能让剑绕在身边飞来飞去,不过今日见了谢不言那长剑凌空的本事,要说不心动却是不可能的,只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也就摇摇头作罢, 此刻感受着那剑尖若有若无的丝丝气息,若是苏信自然能感受到那森寒的剑意,但徐子东却差点意思。于是徐子东把剑尖递给了杜从文,在他看来反正刀啊剑的基本是差不多的。 杜从文拿了剑尖若有所感,天下第一的剑气对于一个三品来说却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武道本就有相通的地方,用刀用剑都有相似之处,便是不多也是有的,蚊子也算得益不浅。 一旁周武陵一个文弱书生,自然对剑不感兴趣,老姜和刘炎涛却是想看看,二人虽然用枪,却不妨碍人家想看看天下第一的东西,那是一种寻常武者都有的心态,就算没有用,摸一摸看一看总还是可以的。 天下第一的剑,人间圣物啊! 姜浩言对那剑尖兴趣不大,对着几人道:“如今王前辈与谢前辈比武结束,王前辈自不会再与我等一道,苏信定亲,也不会再随我等游历江湖,现下加上谢仙子,我们共有六人,来日去向何处也该做打算,冬瓜,你怎么想?” 徐子东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道:“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走到哪里算哪里,如今天下四大宗师已经见到了两人,再加上一个折断剑仙兵刃的王前辈,这江湖已经走的值了,西蜀事了,要么入南越之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铁拳镇天南李青,或者入南楚,去霸刀门看看,我家老爷子师从霸刀门,蚊子的刀,也是霸刀山庄之物,我兄弟二人自然想去看看。所以无论去哪里我兄弟二人都没有意见。” 刘炎涛和周武陵都没有说话,一个走到哪里算哪里,一个走到哪里是哪里,都没有目的。 姜浩言眼见如此接道:“如今我们出来也快两个月,我必须一年之内回去,南楚八道二十一州,便要走不少时间,若是再去了南越,只怕时间来不及,所以我想直接去南楚,如何?” 徐子东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红光的苏信向着徐子东几人住处走去,此次剑阁之行属他苏信收获最大,既能抱得美人归,又得到了剑仙传下的飞剑,来日登临绝顶,指日可待。 得了飞剑,定了亲事的苏信自然不能再与众人一道去江湖。 一想到几个兄弟要走,尤其是徐子东要走,满面红光的苏信就再也高兴不起来。 拎着酒瓶的苏信换上笑脸,推门而入,看着几人都在,将手中的酒瓶一提,话也不说半句。 房中几人会意,急忙把桌子上的东西拿开,刘炎涛飞奔去拿了零嘴,动作极为熟稔。 喝酒这个事,几人早就有了默契。 众人一边喝,一边讲起了种种往事。徐子东提议明日带苏信去玩一玩撞胸脯的游戏,免得他的人生留有遗憾。 苏信四下张望了道:“早先叫你们带我玩不带,如今我如何敢去?若是叫婷茗知道了如何是好?”徐子东却拍着胸脯打包票道一定不让别人知道,苏信哪里肯信。 吵吵闹闹间到了二更天,几人也喝的微醺。 心情有些不佳的苏信说明了来意:“诸位兄弟,苏信自御金关遇到诸位,一路上多蒙照顾,如今能到西蜀也是亏了诸位,不然我自己哪里走得回西蜀,说不定要走到塞外去了。我先干为敬,谢谢诸位。”说罢干了一杯接着道:“冬瓜啊,当初在洛阳,要不是你把我推出去,估计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喜欢婷茗,还有在御金关,若不是你们几人跳出来帮我,说不定我早就被剑阁的弟子围攻而死,说来说去都是情,你说江湖这么多人,我们能遇上得多大缘分?” 徐子东接道:“管他多大缘分,我也算服了你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以后行走江湖千万不能放你一人,不然一准回不了家。我推你,那也是为了看你笑话,我要是早知道能娶到媳妇,我推你干嘛,我自己先出去了。” 一听徐子东说话,苏信就忍不住挤兑两句:“你出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要出去,别说娶媳妇,人家姑娘先一剑把你砍了,就你那长相,有我一半好看么?” 徐子东怎么可能认怂:“长相?梳子啊,不是老子说你,你长了一副女人脸也就算了,还长得和女人一样高,能娶到老婆那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你不感谢老子也就算了,还这般与你恩公说话,欠管教。” 苏信还待要说,老姜劝道:“喝酒喝酒,今日在剑阁,吵吵闹闹算什么,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要吵下次找个僻静的地方再吵。” 苏信一听下次,突然鼻子一酸,自小在皇室长大,小时候几个哥哥对自己都不错,大哥对自己也是爱护有加,可是慢慢长大之后,二哥,三哥却是不声不息的不在了。大哥坐了龙椅与自己说话也少了,身边的人碍于自己的身份,畏惧自己的人居多,真正与自己交心的却是没有几个。出西蜀后,那几个结伴而行之人保不齐是故意把自己撂下,好叫自己回不了西蜀,至于个中原因苏信也懒得去猜。 苏信身材偏矮,又是路痴,平日经常因为这两件事被徐子东取笑。好在苏信长相过人,比之徐子东好看了不知凡几。只要徐子东一说苏信矮,苏信立马顶回去说徐子东丑。 自打御金关相逢,熟识之后,两人便没有一日不斗嘴的。从御金关斗到洛阳城,从洛阳城斗到锦官城,唯有到了剑阁,或许是看神仙打架去了,连嘴都忘记斗了。 同行数人,老姜外向,平日说话引经据典,动不动就是前朝残赋,古代诗文。苏信习武多过读书,对于老姜这种卖弄虽不算讨厌,但绝对不会喜欢。苏信不是读书人,不懂读书人那点风雅。 杜从文沉默寡言,不喜说话,就是笑也只是对着徐子东笑,笑的憨憨傻傻,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杜从文骨子里对于富家人有着些许不满,就算杜从文隐藏的极好,依然会有些许蛛丝马迹露出,苏信自然也与他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至于刘炎涛,这个小子也不爱说话,只是刘炎涛与杜从文不同的是,他是生来如此,平日对着众人都是一般无二,天真无邪,惹人喜爱。 只有徐子东,苏信最喜欢和徐子东斗嘴,越斗感情越好。徐子东这人功夫不高,学识不深,说话做事随意,凭心而为,爱看热闹,爱生是非,胆子也大,敢扬言娶谢燮做老婆,就这一点,苏信都打心眼里佩服。 苏信觉得这一趟出去,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徐子东,比之李婷茗还要幸运。西蜀诚王长这么大没有过真正的朋友,如今遇到了徐子东,算是了却了他人生一大憾事,如果有可能,苏信想要把徐子东永远的留在西蜀,可惜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人生十九年却是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此间痛楚,又有几人能感同身受。虽然虽不至于无法再见,却是不忍今日之别。 说到底,今日苏信是来告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离别 再会 苏信心中难受,喝了一口酒:“老姜啊,你说下次,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不等姜浩言答话,苏信接着道:“我是西蜀诚王,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说来可笑,堂堂诚王从小到大却是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好不容易遇到你们,只怕今日之后又要分别。我知道你们还要去四处转转,我也想去。只是如今要跟在谢前辈身边学剑,还要与婷茗回去见见大哥,议定婚期。这次,便不能再陪你们行走江湖了,所以老姜,你说下次,下次却是什么时候?” 老姜叹了口气道:“你来之前,我们就在说要去哪里了,也没把你算在内,我们也知道今次你是不能再与我们同行了,下次是什么时候谁有说得准?” 徐子东也觉得有些伤感,轻声道:“梳子啊,其实不管什么下次不下次,今日先喝个够,人间事无非就是做与不做,走与不走。要么我们不走,要么你和我们走,不然总是要分开的,我们停不下来,你却暂时离不开身。”说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既然如此,咱们啊,也别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酒在这,一醉解千愁,先喝个大醉,如何?” 苏信听得此话觉得有理却也不忘打击徐子东道:“冬瓜啊,平日里觉得你说的尽是废话,今日怎么脑袋开了窍,说的话这般有道理,莫不是这几天多看了书,长了学识?” 徐子东大笑道:“梳子啊,往日我说的话也有道理,只是你听不懂,今日你听懂了,说明你的书没有白读,脑子会想事了。不错,值得干一杯。” 苏信还待要说,徐子东怎么可能给他辩解的机会,端起了酒对着众人道:“为我们梳子脑子会想事了干杯。” 几人高声符合,苏信只得苦笑加入,今日就放徐子东一马。 三更天冷,几人早已大醉。 翌日清晨,沉醉的几人早早起床,今日王千阳要走,几人与那剑阁之人前去相送。 王千阳对着谢不言恭敬行礼,江湖人重名利者比不重名利者多太多太多,谢不言若是那重名之人只怕今日王千阳早已进了棺材,要往山上抬了。只是谢不言宁愿自己受伤,名誉受损也要护持一个江湖后辈,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到底还是救了王千阳一条性命。 谢不言拍了拍王千阳的肩膀道:“小王啊,如今江湖再难有能与你一较长短之人,日后不管你做何事,只愿你不要忘了昨日你与老夫说过的话,老夫不希望到老却瞎了一次眼,给江湖留下一个祸端。” 世间能拍王千阳肩膀的人,独谢不言一人,来日江湖再无一人有此机会。 王千阳一生不跪天地父母,独对谢不言一拜,行礼之后,直起身道:“前辈放心,千阳心中有所追求,自不会做对不起江湖的事,来日江湖后进再有我这般人,我自会记得前辈昨日所为,江湖人求名求利不是错事,输一场,赢一场却也做不得准,要坚守本心,谨记心中所想,才能算江湖大家。” 谢不言欣慰的点点头道:“你如此想最好不过,来日有机会再见吧,如今我修为大不如前,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入真武,若有那么一天,你输我一场可好?” 王千阳莞尔道:“前辈说笑了,等前辈再入陆地神仙那天,千阳自当跪地求饶。” 谢不言哈哈大笑,也不再说话,对着王千阳摆了摆手,王千阳抱拳之后向着徐子东等人走来,几人纷纷行礼。 王千阳点点头算是回礼,在谢不言面前他是晚辈,在徐子东等人这里却是前辈。 王千阳对着众人道:“洛阳相逢到得今日,也相处了不少时日,本是要护送诸位公子,不曾想最后还是诸位公子陪我来这剑阁。 昨日若非谢前辈手下留情,只怕还要几位小兄弟替我收尸,到底缘分一场,来日几位若是有空,可到东海寻我。 我王千阳做了这么多年护卫,就你们几个最对我胃口,徐小子,朱雀既然送了出去,没个防身的家伙也不行,来日去买一把配上,你父亲与我虽没有师徒的名分,但若非见到你父亲那般高人,我也没那等决心走到今日,所以就算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来日谢燮若是要杀你,你可跑到东海,我保你一次,如何?” 徐子东嘿嘿一笑道:“我与我老爹说的话加起来没一百句,到了还是因为他才得了这么一张天大的护身符,王前辈,谢燮喊打喊杀我不怕,死在她手上那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徐子东说这话一点也不收着,在场的人都听得到,谢不言又是竖起大拇指,谢燮气的咬牙。 徐子东却是不管继续道:“只是走江湖不怕保命手段多,前辈既然看重这份因果,那小子也就厚颜提个要求,他日若是前辈能帮小子一把,还请前辈能出手一次,前辈以为如何?” 王千阳哂然道:“你小子倒是会顺杆爬,不过我王千阳话既然说了,也不能反悔,虽然条件不太一样,但也差不了太多,只是你自己注意些,若是要老夫做些伤天害理的事,那就莫怪老夫不讲道义。” 徐子东嬉笑道:“前辈放心,定不会让前辈开天门让我耍一番。” 王千阳不再管徐子东,又对着苏信道:“年轻人走江湖的时候,江湖很大,到处都是人。可慢慢的提了境界,江湖就越来越小了,如今到了我这个境界,江湖也就我与谢前辈两人,两个人的江湖,很寂寞,所以能有任何一人加入我们,我们都是欢迎的,谢前辈如此看重你,来日你可要让我眼前一亮才是。” 苏信郑重道:“前辈所言,晚辈谨记于心,来日定不让前辈失望便是。” 王千阳点了点头对着刘炎涛和姜浩言道:“我与张绣相识一场,前后打了两架,来日你们见到他就说我王千阳在东海等他来打第三架,问他敢不敢来。” 刘炎涛认真道:“小子一定把话带给师兄。” 江湖前辈对于后起多有指点之心,王千阳也不例外,道“刘炎涛,张绣的枪过刚,一枪点出从不回头,你和他不是一个路子,不要一直模仿他,自己该有自己的路。” 刘炎涛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直把张绣当榜样,平日点滴都在模仿师兄,如今被王千阳一语道出,却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道:“刘炎涛记住了。” 指点完刘炎涛,王千阳又将目光转向了姜浩言,道:“我总感觉你身上贵气逼人,这大概是天人感应,姜小子,你非富即贵。” 姜浩言郑重道“前辈既然打算去东海,那前辈所愿亦是要在东海完成,小子也想求前辈一道护身符,来日前辈筑成,小子定当竭诚相助。” 王千阳哈哈大笑道:“我王千阳护身能值一座城?” 姜浩言点了点头。 王千阳却是摇了摇头道:“姜小子,老夫喜欢江湖,有些事不愿参与,自己的事,自己做就好,相逢既是缘,我可以保你一次,但必须是在我的城中,出了城一切与我无关。” 姜浩言心里虽然不满,表面上却是恭敬道:“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最后王千阳又对着杜从文说了一句:“杜小子,以后去了南楚可以去霸刀门看看,你手中的刀便是霸刀门的佩刀。” 蚊子抱拳道:“多谢前辈。” 冬春交替时节,寒风不再那么刺骨。 迎风而立的王千阳,对着几人摆摆手,向北而去,手里拿着那日丢在树上的那壶酒,壶中美酒去了三分之一,剩下那三分之二,王千阳一生都不曾喝。 那是谢不言留给王千阳的念想。 剑阁一战之后,王千阳几近人间无敌,江湖再无人不知王千阳的名字,世人知他风光,却不知他当年打潮之苦,人间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劳而获的,吃多大苦,得多大名。 徐子东望着王千阳远去的身影,只觉得王千阳身前就是那无边海潮,王千阳又一次迎着海潮而上。只是这一次是潮退,还是他王千阳身退,无人可知。 送别王千阳之后,徐子东等人也要踏上南去的旅程。 徐子东等人早已收拾好了行礼,就连谢燮都整装待发。 苏信和李婷茗站在一起,远远望去当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信对着几人道:“本来还想再请你们回锦官城等我定亲之后再走,不过看今日这架势只怕是留不住你们,此去江湖却不知来日相逢何日,只盼诸位记得有我蜀中苏信,曾伴诸位同行。” 老姜也有些悲伤道:“我也是第一次出来,能认识你也是我姜浩言一生之幸,来日若有机会来我大齐,就到历下城找我,把弟妹也带上。” 到得此时徐子东依旧不忘打击苏信,道:“对的把弟妹带上,不然你梳子不认识路到,时候去了御金关,被金帐人抓了去可就麻烦了。” 本来沉重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了几分。 苏信破天荒的没有还嘴,反而不好意思道:“不认识路确实麻烦,有了婷茗却是不再怕了,冬瓜啊,你老爱拿这个说事,老子可就不高兴了,如今我好歹也是剑阁之人,来日去求谢师姐给你好看,你怕是不怕?” 徐子东狠狠的瞪了苏信一眼,道:“苏信,你狠,老子服,用你们蜀中方言怎么说来着,我日你先什么板来着?” 苏信用方言接道:“我日你仙人板板。” 徐子东一拍手学着苏信道:“对,我日你仙人板板,梳子,你我好歹兄弟一场,你娶老婆还是我帮的忙,如今过河拆桥算什么?一点都不知道知恩图报,最少也别恩将仇报不是?太不是东西了。” 苏信本想说你算屁的恩人,老子还怕娶不到老婆,可是当着李婷茗不好意思说,今日又要送别几个兄弟,往日种种亦是涌上心头,不觉泪满双眼,沉默了下来。 几人相对而望,没有言语,刘炎涛早已泪水滑落。 没有言语,自然也就没有离别二字。 不说便不能走,不走便能多看几眼。 世间离人相送,执手相看泪眼而不愿开口,怕的就是那一声再会。 怕那一声再会之后,再难相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西蜀绝景 剑门雄关 ”你们走不走?”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几人的沉默,人间离别,便是不说不做不情不愿,终究还是要来。 徐子东对着苏信道:“梳子,我日你仙人板板,有缘再见。” 苏信没见过如此道别的大声道:“冬瓜,我日你仙人板板这句是骂人的话,你现在说合适?” 徐子东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蜀中方言我也就会这一句,来日有机会多学几句,和你骂着玩,如何?” 苏信没好气道:“滚。”又对姜浩言等人道:“诸位一路顺风。” 一声珍重,江湖再见。 苏信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李婷茗静静的站在他身旁,没有出声。 告别剑阁山,徐子东,姜浩言,杜从文,刘炎涛,周武陵,谢燮再一次踏上旅途,剑阁事了,众人本打算去南楚,只是姜浩言觉得来了西蜀若是不去剑门关,那这西蜀就算是白来了。 众人决定绕行一段路,先去剑门关,然后转道巴州顺长江而下,走水路入楚。 自从苏信留在剑阁,谢燮加入了同行的队伍,几人路上少了许多言语,以前都是苏信与徐子东两相挖苦,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如今没了苏信,徐子东一人也闹不起来,再加上谢燮同行更加不敢造次。姜浩言不是活泼之人,杜从文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至于刘炎涛?刘炎涛天生不爱说话,你说一句他答一句,你不找他,他能闷几天不说一句。 而谢燮,徐子东倒是想找她说话,只是被谢燮那杀人的眼神一瞪,自己就先放弃了。 剑门雄关,唯蜀之门,穷地之险,极路之峻。 剑门关位于大剑山,大剑山倚天如剑,横亘似城,山中断处,两崖相对如门,故名剑门。 昔年汉家祖上据西蜀图谋天下,一道剑门便挡下了敌人二十万雄兵。汉家祖上得以安稳西蜀八年,休养生息,最终定鼎天下。 若非剑门关,只怕那汉家祖上早就被那二十万雄兵打破了胆,哪里还有机会争霸天下。而挡住那二十万人马的剑门关,不过区区三万人。 徐子东等人到剑门之时已是下午时分,剑门关本就离剑阁不远,当年谢家老祖准备把剑阁放在剑门关上。只是剑门关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大新自然要把他捏在自己手中,怎么可能让你一个江湖宗门用作宗门之地,谢家老祖再厉害,也斗不过朝廷,不得已把剑阁搬到了百里之外的一座无名山中,只是蜀中剑阁的名头越来越大所以那剑阁所在的山头才被人成为剑阁山。 众人决定休息一日,明日再去那剑门关赏景。 却说那日谢不言叫苏信随他去,传下了驭剑之术,而后又叫来了谢燮与她谈了半个时辰,谢燮才心甘情愿的来走这趟江湖,不然谢仙子怎么会答应要等徐子东回到辽东才算完。按她自己的想法,我陪你走出西蜀便算走了一趟了,也算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来日如何与我何干? 谢不言直言谢燮本就是剑仙的坯子,缺的只是阅历和机缘,朱雀本就是天下名剑,昔日大楚皇帝赐予一名徐姓大将,想来徐子东就是那徐姓大将的后人。 朱雀前后共经历了无数主人,其中剑仙便有三人,剑仙养剑灵,朱雀早已有灵。平常人拿在手中感觉不到,武道宗师拿在手中也不一定有感觉,唯有剑道高手才能与它产生共鸣,可怜徐子东不知宝物在手,只当是寻常之物。 现在谢燮得宝剑相助,一两年内便能破入一品,只是要入那陆地神仙,却不是那般容易,按景百晓的说法,必然与徐姓朱雀剑主有关。 谢燮本来是不信的,只是谢不言讲了三件事由不得她不信。 景百晓四十年前曾言谢小白会数十年不说一字,谢小白会与陆地神仙境界的王姓武夫对决,谢不言会在剑阁见到心仪已久的大楚朱雀。 谢不言养剑多年不出一言,出言既是与王千阳大战,那徐子东好巧不巧带着朱雀来了剑阁。 世间发生这些事本没有什么稀奇,只是有人在四十年前便说了出来,那便不得不服了。景百晓一共对谢不言讲了五件事,全部应验。 谢不言虽是能破开天门的陆地神仙,却对景百晓十分佩服。前日景百晓既然言明谢燮会是那千百年来第一个女子剑仙,那他所言不可杀徐姓之人便有他的道理。 况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拿了人家的剑,人家游历江湖,你也游历江湖,也正好有伴,就当还个人情,至于来日有没有儿女情长,那也是年轻人自己的事。 就连景百晓自己也说,世间万物皆可算得,唯情字不可测。 徐子东哪里知道谢燮的那些事,他只知道谢燮能出来,那就是天大的好事,等走完南楚回到辽东也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了,这中间朝夕相处,不说日久生情,总比数年不见来得好。行走江湖不过几个月,也不知徐小子哪里来的勇气,就敢惦记谢燮这个比陈家小娘子精贵了不知凡几的美人儿,也不怕到时后随便来个情敌就把他比了下去。 真要说哪里来的底气,估计是慕容十文给的,慕容十文动不动就要保徐子东一州持节令,那可不是一般的朝廷大员能办到的,这样一个身世显赫的女子求着嫁给自己,就算是圈套,那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走完这趟江湖,无论如何也要去谋一番事业,不说别的,单是为了娶谢燮,就该这么做。 徐子东发着呆,沉沉睡去。 旭日东升,几人向着剑门行来。 入西蜀时已见过蜀道艰难,眼下到了剑门关,才知道蜀道难,最难剑门关。 “石斗滩,剑门关,上青天不如” 姜浩言正要感慨一番,刚说了两句就被徐子东打断道:“老姜啊,我认字都是你教的,蚊子和刘炎涛还不如我,你如今在这里卖弄,总不至于是要博谢仙子一笑吧?” 老姜与苏信不同,没那般爱与徐子东拌嘴,却也不示弱:“冬瓜,如今梳子不再,只能我来说道说道你了,世人不读书习文不可怕,可怕的是别人见不得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徐子东呸了一声道:“老姜,原来我以为梳子算是头一号厚脸皮之人,如今才知那是你谦让,要说脸皮厚,梳子都比不得你。” 以前苏信和徐子东闹腾都是老姜打圆场,如今老姜和徐子东闹起来了,蚊子几人都是干看着,不知道该如何。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最后谢燮实在听不下去才让他们闭了嘴。 吵吵闹闹之中几人到了剑门关下,天下太平之际,剑门关除军事重地都是对外开放的,游历江湖的儿女和负笈游学的读书人只要到了西蜀自然少不了来剑门关。眼下关外便有七八人在抒发情感,对着那天下第一险关发出阵阵感慨。 徐子东看着那剑山峭壁中断处的关隘,想起了老祖那本大白话兵书里讲到剑门关:“天下关隘颇多,皆有破关之法,再不济用人命堆也能把关隘拿下,独剑门一关,便是一个拿人命填也填不下的大坑,任你伏尸百万,它自巍然不动。” 话是文不文,白不白,但道理却是讲的透彻,都能看得明白。 多年以后徐子东率军入蜀,便没有强攻剑门,而是布下疑兵虚张声势,着义子韩太冲,绕过剑门,偷袭涪城。 直到西蜀灭国,剑门都没被攻下。 如今徐子东自然不是来攻打剑门的,他也只是个狗刨江湖的少年,没读过几天书,没练过几天武。好在见过了天下有数的宗师高手,亲眼看到了人间两大陆地神仙对决,还得到了剑仙赠予的半截剑尖。 有些人在江湖走了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宗师,更别说得宗师馈赠。徐子东第一次出门,就见到了三个大高手,还得到了宗师断剑和高手一诺,这等运气实在过人。 人间气运本是虚无飘渺的东西,徐子东的运气到底有多好还不得而知,但绝对不差。 不然后世以识人用人,看人知命著称的慕容女帝也不会那般看好他,甚至愿意以身相许。 只是今日,连前路都不知在哪里的徐子东,正在剑门关前仰望,如蝼蚁,如飞蛾,如世间万千小人物一般无二。 还没到他走大运的时候。 几人来到关前,再往上便是军事要地,有蜀军把守,不对江湖人士和读书人开放。众人也不能再上去,只得驻足远望。 谢燮在看山,徐子东在看谢燮。 或许是因为朱雀的缘故,今日的谢燮再看这剑门,比起往日多了几分奇妙的感觉,具体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体内气机涌动,隐隐间好似摸到了一品的门槛,却又抓不住,心中疑惑,秀眉微蹙。 本就看着谢燮的徐子东,见那眉毛挤在一起,眼睛再也转不动,恨不能亲手去帮谢燮抚平眉头。 仙子谢燮,展眉,皱眉皆是好看。 徐子东看到了,别人自然也能看到。 那七八人见到谢燮之后惊为天人,一个长得还有三分模样的读书人,摇头晃脑的走了过来对着谢燮行了一礼道:“姑娘有礼了,在下青州何尚云,游学到此,敢问姑娘芳名,仙乡何处,要去向何方?” 谢燮本在苦思,如今听得有人问话,本来一般的心情瞬间阴云密布,以前别人问,她最多不理,今日却是十分不悦道:“滚。” 那男子从未受过这般轻视,正要发火,从痴迷中醒转的徐子东上前两步道:“兄弟,算了吧。”心里却是十分高兴,小子,老子第一次问的时候人家就大大方方的说名字了,还是我徐子东有魅力啊。 谢燮自顾自地先走了,徐子东拍了拍那何尚云的肩膀,急急跟了上去,其余人不再停留,向着关下走去。 那何尚云只是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大喝道:“站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水路不险 直下江南 “站住。”何尚云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几人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前行。 何尚云气急,冲向众人。 自觉长相过人的何大公子从未如此被人不待见,如今才入西蜀,就在女子面前吃瘪,少不得要被同行众人取笑,无论如何也要找回场子。 至于怎么找,却是没有细想,总之先把人拦住,走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被拦住的谢燮依旧面无表情,长得漂亮的女人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自从谢不言第一次带着她踏入江湖,到得如今早就习惯了。 读书少年,持剑公子,就是中年大叔都有跑来自报家门的。何尚云不过是那无数蚊子中的一个,提不起她半分兴致,要说这些年来印象最深的,还是徐子东,哪有人名字都还没问就说要娶她做老婆的,当真不要脸。 谢燮还在苦思刚才的心境,看着拦在她身前的读书人,也不想动手,向左移了一步想要避开他继续往前走。 何尚云见谢燮避开,以为她怕了,向右一步又拦住了谢燮,与何尚云一道的几人也向着这边走来。 何尚云虽然杀鸡都差点力气,几个玩伴也不过手有缚鸡之力,但那两个护卫却是实打实的三品高手,虽然人过四十不可能再向上踏一步,但三品也算高手了,若非何家有些底蕴,还不一定能招来这般护卫。 何尚云见同伴到来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道:“姑娘,本公子和声和气和你打招呼,你居然对本公子无礼,今日怎么也得给在下一个说法,不然” 谢燮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有心做谢燮裙下之臣的徐子东自然不会错过表现的机会,抢道:“不然怎么样?” 话音落下,杜从文已然抽刀出鞘,徐子东既然接话,那这事就算是徐子东的了,也就是他杜从文的了。 何尚云见人拔了刀,心里已经有些发憷,哪有二话不说就拔刀的?脸色微变却没有退缩,大声道:“西蜀人都是这般没有礼教,一言不合就拔刀?当真是有辱斯文,当真是蛮夷之地,不堪教化。” 徐子东讥笑道:“何尚兄,老子本来就不是西蜀人,你这样说却是冤枉西蜀了,斯文是个什么东西老子不认识,但是你光天化日拦着一个女子,老子就是蛮夷之人也做不成这等没有礼数之事,不知道楚国礼教何在?” 何尚云被一番话堵了回去,居然忘了反驳。 谢燮也不管他,又向右一步,绕开何尚云向前走去。 何尚云没再阻拦,自己拿礼教说事,却被人以礼教堵了回来,眼下再去拦人,不是坐实了对方的说法? 人家蛮夷动不动拔刀没有教养,我辈读书人怎么能那般没有礼数?眼下动不动手都是自己不对在先,何况看那几人架势,就是动手自己这边也不一定占得到便宜。 思索间,谢燮已经走的远了,本想着要打一架的徐子东见那公子一直不说话,也跟着谢燮离去。 直到几人走出数十步,何尚云依旧纹丝不动,神色似有挣扎,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徐子东几人不紧不慢的跟着谢燮,倒是没敢走上前并肩而行。 等到老姜跟上,这才问道:“刚才那一群人也该有会功夫的人,我那般说他,他居然忍得了,奇怪了?” 老姜想了想道:“读书人都是这般,吵架拌嘴讲的都是道理,动手之类皆是蛮夷所为。读书人动手的不是没有,只是少的可怜,千言万行最讲一个礼字,像你这般拔刀的确是有辱斯文。不过你一番话把他说了回去,他自己先没了道理,也就更不会有其他行为了,你也就遇到了第一次游学的读书人,满脑子都是书中道理,死板,不知道随机应变。” 徐子东不解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我以前在徐家庄的时候,拳头大的就是道理。今日换做我是他,怎么都要打过一番再说。” 老姜摇摇头道:“若是乱世,自然是武力说了算。人间乱世对武夫是好事,想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就去沙场搏杀,只要不死总能干出一番事,对读书人却是不好。 可世间再乱,也有终结的时候,武夫长于沙场争锋,短于执政治民。若是天下太平还是拳头大就是道理,那世间不还是一片乱象,所以读书人才有了用武之地。别看读书人文文弱弱,治理天下全靠那万千读书人的脑子。 那何尚云一看就是读死书的呆子,不然也不会上前拦住谢仙子,也不会被你一句话堵在那里。这种人,不算读书人。” 大老粗三个字占了老粗二字的徐子东对那读书人不甚感冒,又道:“读书人的事我还真不懂,只是读书人没有武力,这天下人为何要听他的?” 姜浩言一脸鄙夷道:“世间都有教化规矩,读书人手上没有力,可那教化规矩就是他手中的剑,这你总知道。天下听的不是读书人的话,而是读书人的规矩。 自张家圣人提出儒学,历代皇家极是推崇,治国多以儒家为基,儒家规矩,便是读书人的规矩,便是天下的规矩。” 徐子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却没有再说话,本来对读书就不感兴趣的人,对读书人自然看不起,如今听了老姜的话,倒是改变了一些看法。 这也是徐子东的优点之一,听得进话,经得住劝,只要别人说的在理,他都听。 一路闲谈到了住处,收拾了东西就往巴州行去,然后转水路入楚。 徐子东自打辽东出来已是三月有余,北方寒意未去,蜀中却是春意来袭,蜀中多山,尤以巴州为首。 巴州多山,却又山水相谐,嘉陵江与长江便在巴州交汇。 徐子东本是辽东人士,辽东一片平原之地,到了蜀中才见得无数山峦,如今到了巴州,才知道山上城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群山包围一座山,山上有城,城名巴州,巴州城下,两江交汇向东而去,奔腾不复还。 今日巴州,来日重庆。 巴州之于徐子东既是双喜临门的福地,亦是伤心欲绝的苦地。 这是后话,如今的巴州只是徐子东的歇脚地。 春风细雨间,几人登上了客船,向东而去,走水路直达南楚国都天下城。 水路无阻,又是顺江而下,自然比骑马快了几分,长江沿岸又是风景奇好之地。 《水经注》曾言:“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重岩叠嶂,隐天蔽日,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辽东苦地,哪里见过此等美景,如今正值春暖花开之时,两岸青山苍翠,水流平缓不急,山水相映,猿鸣鸟啼。 船下江水,两岸青山,江山如画。 杜从文上了船就感到身体难受,中间还呕吐一次,船家说是晕船,北地汉子倒也正常,刘炎涛与老姜虽然没蚊子那般恼火,却也有些不适,周武陵倒是没什么事,如今勉强能开口说话,却也同几人一起去了船舱内歇息。 眼下甲板上便只有徐子东与谢燮两人。 说来也怪,蚊子五大三粗晕了船,比蚊子小了不止一号的徐子东却是没事。还能神清气爽的在外面看风景,谢燮也没有任何不适,说来倒也是般配。 徐子东在船上,对着两岸美色流连忘返,不时看看不远处的谢燮,江山美,美人更美。 一边看着两岸美景,一边看着身边美景,若能揽美人于怀,看江山如画,独享这人间两大绝美,岂不是天下第一等的幸事? 正瞎想间,谢燮突然走到了徐子东身旁,把胡思乱想的徐子东吓了一跳。 在谢燮二十年的人生里见过许多人对她的美色垂涎三尺,这些年来剑阁提亲的人也不在少数。 小门小户不敢奢想谢仙子,蜀中王公贵族却是自持身份前来提亲,就是苏信的大哥也曾开口想纳她为妃子,谢燮的父亲谢小峰曾经意动,对于皇亲国戚这个身份有些看重,若非谢不言极力反对,只怕十五岁时谢燮便要入宫了。 这么多年无论何人对谢燮都是礼貌的很,就是提亲也都是与谢小峰说起,徐子东却是第一个对谢燮本人说要娶她的人。谢燮一动不动的盯着徐子东,盯得徐子东头皮发麻。 那日景百晓说谢燮绝不可杀姓徐的人,没多久谢燮就遇到了姓徐的徐子东,这还是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姓徐的家伙,结果这人还说要娶她,世间事当真有这么巧合? 谢燮对徐子东多了几分好奇。 徐子东见谢燮盯着自己不说话,心里有些奇怪,难道我脸上有东西,或者她看上我了,还是我往日得罪的很,今日趁着没人要杀了我泄愤? 胡思乱想的徐子东硬着头皮问道:“谢仙子有何吩咐,若是没有,我先去看看蚊子,也不知他怎么样了?”这女子不太好惹,平日人多势众自己不怕,今日就一人,还是躲着一些为妙。 谢燮听了这话终于开口了:“徐子东,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徐子东有些不适应,谢燮居然问起了自己? 同行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原来都是不言不语,一个人走,似乎与自己几人都不认识,今日倒先开口说话,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徐子东抬头想看看太阳在哪边,可惜两岸山高,不见太阳。只得看向谢燮道:“谢仙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谢燮今日心情极好,可能是山色怡人,连带着心情都美了几分,对着徐子东道:“我就是好奇敢放言娶我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徐子东急忙解释道:“谢仙子,我可不是东西。啊呸,我是个东西,我不是” 谢燮看着徐子东辩解的样子,突然哈哈大笑,心情又美上了几分。 徐子东本来还在辩解自己到底是不是个东西,如今听到谢燮的笑声,看着那如花般展开的笑颜,竟然看得痴了。 人生得妻如此,死而无憾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仙子在人间 谢燮眉开眼笑,徐子东也就不再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个东西,看着那如画中才有的绝世美人认真道:“谢仙子,子东自小长在两辽,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样的人,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谢燮止住笑声道:“说说你的事,怎么想娶我的?” 徐子东拍了拍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往日谢燮不是骂就是要杀自己,今日这船难道成了我徐子东的宝地?想不通归想不通,谢燮的问题还是要答:“谢仙子。” “叫我谢燮吧!” “啥?” “叫我谢燮。” 徐子东心里又高兴了几分道:“说不上来,那日在嵩山见到你,说出那番话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往日也不是没见过女孩,可能是你太美了,我控制不住。” 谢燮讶然道:“没理由的想?” 今日这三峡山清水秀,谢燮难得有个好心情,自打出门说的话不超过十句,自己都把自己闷坏了,大伯叫自己出来走一趟,也不知是个什么用意,谢燮想不通也懒得去想。 看着那徐小子在那里看风景时不时的偷瞄自己,虽然做的隐蔽,还是被自己发现,本来是想教训他一顿,只是突然想起了往日种种,虽然可气,但也是独一份的体验。 剑阁骄女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心情好转,又有些好奇,女子对于喜欢自己的男子,便是不喜欢也说不上真的恨,想问问徐子东,哪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徐子东点点头道:“是啊,我从吃奶那会儿就没了娘,只听蚊子说起过如何讨姑娘欢心,他还是听他娘说的,他自己都是个木头,能教会我什么? 我爹呢,也从来不管我,听王千阳说我爹是他那个级别的高手,可我从来没见过,他也没教过我功夫,老爷子虽然对我爱护有加,可到底忙于外务,没有时间。说起来,我也算个没爹爱,没娘疼的孩子,书没读几天,武也没练几日。 十一二岁就在徐家庄晃荡,和一些小混混学的贫嘴。你是不知道那些小混混,最爱去寡妇门口叫娘子,那寡妇都快六十的人了,都是提着扫帚出来赶人,若是被老爷子撞见,还要教训教训那些家伙。 后来我还打算带人去把那寡妇抢来给老爷子续弦,现在想来,好不荒唐。 嵩山那日说要娶你,是鬼迷了心窍,可能和小混混去寡妇门前叫娘子是一个心态。就是洛阳被你追杀那次,估计也是占便宜的心思居多。 只是到了剑阁,却是不再是那般想法,我徐子东也是十九快二十的人了,也该娶妻生子了,要是能娶上你谢燮这样的仙子,自然是最好的。以前不明白蚊子怎么那般护着巧儿嫂子,如今想来,那天那何尚云拦着你时,我也是一样的心态,就是想护着你,这大概就是蚊子所谓的喜欢了。” 谢燮轻笑道:“护着我,你几品身手就敢护着我?” 徐子东不好意思笑道:“梳子说我内力四品,招式不入品,虽是比不上你,却还是愿意站在你身前。” 谢燮又笑了道:“你是不是看到那小子身手不行所以才敢出来?若是拦我的人是一品高手,你又该如何?” 世间有男儿站在自己身前最好,只是若有危险,又有几人愿意挺身而出呢? 徐子东摇了摇头肃然道:“读书人拦着我会出声,就是王千阳拦着,我也一样会站出来,往日不敢妄言,前日既然认定了要娶你,就不会退缩。” 谢燮有些不信道:“怕是没见一品高手,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再说了,你就这般确信我要嫁给你?” 徐子东还是摇了摇头道:“你不信我也不知该如何证明,总不能故意去和一品高手过不去,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嫁给我,但我很确定我要娶你,你嫁不嫁是你的事,我想不想娶是我的事。” 谢燮想了想又道:“以前想娶我的人也多,却都是找我爹提亲,蜀皇苏言,霸刀门霸刀山庄少庄主楚飞云,还有我剑阁师兄林熊,还有那些王公贵族,江湖巨擎的子孙后代,那一个不比你厉害,我凭什么选你,你凭什么娶我?” 徐子东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问道:“我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有没有兴趣?” “说来听听。” 徐子东理了理思绪,靠在了船的栏杆上,看着远处青山向后飞奔而去,轻声道:“我出来之前,老爷子重病在身,我听了蚊子的话想娶个老婆给老爷子冲冲喜,相中了隔壁陈家庄二庄主的女儿。 我去提亲的时候,二庄主说他女儿有要求,文无功名,武不入品的人不嫁,刚好我两样都占,被拒绝了,现在想来,这哪里是陈家小姐的规矩,根本是二庄主的规矩,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二庄主又答应了这门婚事。” 谢燮皱眉道:“答应了?那你不是已经有老婆了?” 徐子东自嘲一笑:“哈哈,要是有老婆了,我还会出来走江湖?” 谢燮奇怪的盯着徐子东,等着他解释。 徐子东神态变得肃穆道:“二庄主答应了婚事,等我去陈家庄商议的时候,那下马关的宣节校尉谭植也来了,要纳陈小姐妾,我们起了冲突,后来那陈家姑娘进来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就决定嫁给宣节校尉,你猜她问了什么?” 谢燮有些好奇道:“她问了什么?” 徐子东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愤恨,低声道:“那陈家小姐问我,武功可入三品,可有功名在身?我都没有。她又问我凭什么娶她?然后她又说了一句话,我到今天都记得清清楚楚。” 徐子东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说,谢燮却是催道:“她说了什么?” 徐子东吐出胸中长气,平静道:“陈小姐说‘谭大人乃宣节校尉,少年英雄,即使功夫未入三品,却也是迟早的事,宣节校尉更是朝廷钦命官身,徐子东,你拿什么跟他比?’” 谢燮细细听着,这次却没有说话,徐子东继续道:“事到如今,我也想通了其中道理,世间女子,不是自己喜欢人家人家就要嫁的,总还要男人自身有点本事。 我功夫功名都不如那谭植,陈小姐要选他也无可厚非,怪只怪自己年少不懂事,没有努力,今日你既然问起,那我也告诉你,今日我也没什么地方能让你看得上眼的,可我徐子东既然出来游历江湖,便自然不会再甘于平庸,就算资质有限不能问鼎江湖,也不能读书读出个天大的前程,可到底还有一条路让我选,今日江湖无名,来日也要让这江湖知道我的名声。 现在我配不上你,你又怎知来日我也配不上你?” 谢燮不再沉默问道:“你就这么相信自己?你不是说过我就是想要整座江湖都给我?你既然不能江湖问鼎,又要如何给我这座江湖?” 徐子东道:“以前还想着刨出个陆地神仙,现在才知道自己怕是想多了。可是江湖绝顶又如何,昔年大新能收天下兵,分武品,管理天下武人。我徐家老祖三品身手亦能拿刀鞘拍一品高手的肩,这世间总有我徐子东的出路,来日我马踏江湖,让天下群雄臣服,这江湖算不算我的?” 谢燮双眼一眯,道:“你要投身军伍?” 徐子东点点头道:“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去沙场搏一个出身,总好过被女人看轻来的好。来日我徐子东马踏江湖,你谢燮要是嫁了人,我就带人砍翻了他,再把你抢回来做老婆。” 眯着眼的谢燮张开双眼,双目盯着徐子东,道:“我嫁了人再抢过来不是残花败柳了?你马踏江湖的徐大将军也看得上?” 徐子东认真道:“只要你是谢燮,我就看得上。” 谢燮笑了,笑的很开心,可能人生中第一次有男子说这般话,可能有人想娶自己都让人开心,亦或是徐子东的马踏江湖让他对徐子东多了一丝期待,最少这男子不是浑浑噩噩混日子的人 。也许真有那么一天,这男子能娶自己也说不一定,将来的事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徐子东看见谢燮笑了,也跟着傻笑起来。 不冷若寒霜,不拒人千里,不像个仙子的谢燮真好,仙子在人间,真好。 谢燮止住笑声对着徐子东道:“你说了那么多,想不想听听我的事?” 徐子东还是傻笑着点点头。 谢燮看着徐子东那傻样,暗骂了一声瓜娃子,道:“徐子东,我不像你那般没爹爱,可我一样没娘疼,我娘生下我没多久也去世了,我爹不喜我是女儿身,又娶了二娘。从小我就不与我爹和二娘亲,唯独对大伯亲。 大伯早就告诉过我,他在养剑,我的剑道也是大伯传授,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随着大伯出剑阁,去的就是剑门关,大伯说那剑门关剑意冲霄,我当时小感受不到,后来去了几次也没有感受到,直到那日,遇到何尚云那日,我感受到了大伯所说的剑意冲霄,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修为精进还是因为带了大楚朱雀。 那日若非剑意入体不好说话出手,我怎么会愿意放过那小子,说起来,也要谢谢你,谢谢你的朱雀,也谢谢你拦住了何尚云,不然我自己动手虽然不会有太大影响,但终究要打乱我的感悟,拖慢我破入一品的世间。” 徐子东目露惊讶,原来不是谢燮脾气好,而是那日有所感悟不好出手而已。而且悟的还是那人间一品,陆地神仙以下的绝顶高手,她多大了? 谢家天才真是层出不穷,天下破境最快的谢不言曾是公认天下第一,如今谢不言的侄女也要破入一品,只比谢不言多用了三年,当真不凡。 徐子东拱手道:“那就祝谢仙子早日破入一品” “快了,就这几天。” 二十岁破一品,来日成为那千百年来第一个女子剑仙,也不奇怪。 走在人间的仙子,也始终是仙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仙子往事 江中怪物 徐子东被谢燮即将破入一品的消息唬的一愣一愣的,呆在了当场。 谢燮看着他那傻样,又是开心的笑了,看着徐子东发傻好像比一品还要让人开心,谢燮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谢燮的笑声让徐子东回转过来,顿觉失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谢燮,你到底怎么练的,都快赶上谢前辈了,你们谢家个个都是剑仙坯子?” 谢燮不以为然道:“正是。” 徐子东干笑了几声:“呵呵呵,呵呵呵” 谢燮被他呵的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也不是,我七岁便被大伯以剑气包裹,以剑意养剑意,养了五年,又带我游历江湖,传我武艺。后来去剑冢,剑池以剑气洗身,才有了今日的我,你若是有这般师傅,一样能入一品。” 没这等待遇的徐子东拍马屁道:“机缘,天赋缺一不可,你天赋异禀也是事实。” 谢燮不再争执:“你可知我为何愿意习武?”徐子东摇了摇头。 谢燮抬头看了看天空道:“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左右我的人生,所以才努力练剑。” “谁敢左右你谢仙子的人生,不说谢老剑神,就是你自己也能教训他?”徐子东不信道。 谢燮看了看徐子东苦笑道:“我爹” 徐子东不自然的笑了:“这个还真不好动手。” 谢燮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五岁时,大伯就想教我练剑,可惜我贪玩不学,大伯也没有勉强。 到了我七岁的时候,有人来找我爹定亲,我爹本来是要同意的,却被我大伯拦下了。 我从小就不与爹亲,虽然当时不知道定亲是什么东西,但只要我爹赞同的我都反对,也没少被我爹打,后来大伯说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要比别人厉害,不然老是被人管。要比人厉害最好的方法就是练剑,练得比我爹厉害,我爹就管不了我了。” 徐子东苦笑道:“你是练剑为了不让爹管,我倒是希望从小到大我爹能管我一次。” 谢燮接道:“各家各有各家苦,你若是我,也不会希望被我爹管,我跟着大伯学了五年,到了我十二岁的时候,蜀皇苏言派人来了剑阁提亲,要我进宫做妃子,我爹问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答应了,那皇帝派来的人当天就要把我带走,若不是我大伯回来的及时,只怕我早就进了皇宫了。” 谢燮少年天才的名声早已传遍西蜀,蜀皇苏言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娶了这天之骄女,一来可以和剑阁拉近关系,二来可以把未来的高手纳入后宫,何乐而不为? 那日谢不言回到剑阁,便看到谢燮在哭,问她什么事才知道谢小峰把谢燮许配给来了苏言,他自己要做西蜀的皇亲国戚。 谢燮年已十二知道了嫁人是个什么意思,哭着喊着不干,谢小峰哪里管她,只是任由她哭。 谢不言见了用剑气在空中写字问她愿不愿意嫁入皇宫。 谢燮摇了摇头,接着谢不言就告诉她,只要她谢燮不想嫁,那这天下就没人能强迫她。 答应了的事岂是那么容易反悔的,更何况是皇家的事。 那前来代苏言传旨的太监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谢小峰即舍不得皇亲国戚的名头,更是怕蜀皇一怒,剑阁遭殃,劝谢不言把谢燮嫁出去。 谢不言怎么会答应,理都没理谢小峰。只是对那红袍太监写了一句:“谢燮不嫁。” 那太监眼看着皇帝交代的事就要办成,却被一个话也不会说的哑巴给搅合了,虽然平日八面玲珑会办事会做人,却并不觉得一个江湖剑客有什么可怕,威胁道:“皇上看上谢家小姐是谢家小姐好命,如今答应了却又反悔,那是欺君之罪,乃杀头的大罪,今日若是不把谢燮交给他带走,来日只怕天子一怒,剑阁尸骨无存。” 江湖绝顶高手不愿惹人间帝王,却也不怕。大不了宗门不要,来日游走江湖,只要是蜀中大员,见一个杀一个,难道蜀国每个高官都有大批军队和一品高手保护?若是惹急了拼着一条性命和沾上因果,也要刺杀皇帝,那皇帝也是怕的。 被陆地神仙惦记上,神仙都怕,何况人间帝王。 谢不言写了一个“滚”字,就把那太监连同随从赶出了剑阁。 后来谢不言亲自去了一趟西蜀皇宫。一个陆地神仙,一个人间帝皇,也不知道谢不言与蜀皇说了什么,苏言再也没有提娶谢燮的事,蜀中剑阁也什么事都没有,那红袍太监还被苏言砍了给谢不言出气。 就这样谢燮才没有嫁出去。 徐子东听后感慨道:“谢前辈不愧天下第一,连人间帝王都要退步。这世上,只怕再没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事了。” 谢燮却是不认同,道:“大伯与皇帝应该是做了某种交易,想来应该就是把剑给苏信,不然事情绝没这般简单。我大伯虽然名满天下,但要让帝王低头,却是不易。” 徐子东道:“那也不算什么,如今梳子也是你剑阁女婿,说来也不亏。” 谢燮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道:“自那次以后,我便下定决心要成为大伯那样的人物,仗剑天下,直来直往,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裹挟。天下万般不平事,问我手中三尺剑,以剑平不平。大伯带我游历天下,所学甚多,后来回到剑阁,就再也没人敢对我的婚事擅自做主。如今即将踏入一品,世间便再无人可强迫我做任何事。” 徐子东很是赞同,钦佩道:“对头,谢仙子此言极是,世间人做事本就该凭心而行,怎么可以为人所迫。” 谢燮似笑非笑道:“那刚才是哪个说要把我未来夫君一刀砍了,再抢了我做老婆?” 徐子东老脸一红,赔笑道:“那也是因为我喜欢你的紧,才说胡话。” 谢燮本来是质问一番,没想到徐子东居然如此厚颜无耻,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好吧,就两个人之下说出这般羞人的话,竟然忘了骂徐子东,反而俏脸微红,连耳根都热了,明明讨厌的人却再也讨厌不起来了。 谢燮不说话,徐子东也闭了嘴,心中微苦。喜欢啊,可是喜欢又如何?人家可能是那千百年来第一个女子剑仙,自己呢?走完这趟江湖又能有多少收获,来日又是什么境界?今日夸下海口要马踏江湖,可自己眼下连军伍都不曾入得,马踏江湖,怎么也要先一统天下,不然齐国的兵马怎么去蜀国境内踏蜀国的江湖? 都是吹牛惹的祸啊! 谢燮不知道徐子东在想什么,刚才的话让她心中起了一丝涟漪,也仅仅只是那么一丝,谢燮选夫君全凭喜欢,也不看家世,也不管门当户对,就是喜欢。可这样的天之娇女就算喜欢一个平庸之人,那平庸之人也会自惭形秽不敢接近。 此刻的徐子东便是那平庸之人,却脸皮够厚,敢说出来。 眼见沉默,徐子东放开心胸主动岔开了话题,聊起了辽东风土人情,谢燮也讲起了西蜀旧事,不知不觉间聊到了酉时,此时日头偏西,船家打算在前面镇上靠岸,休息一晚,明日再去那天下城。 正在此时,前方江面突然翻起了巨大的浪花,水中似有什么东西向着徐子东等人的船这边飞驰而来,江水被那东西分划两边顺流而下,而那东西却逆流而上,速度比众人顺江而下还要快,双目望去不见那东西样貌,也不知其长短。 自古以来,长江便有精怪之说。不少大船在长江沉没,世人皆不知其原因。古往今来,长江沉船不计其数,生还者寥寥无几。 有人传言那是江中精怪作恶,要吃人肉,是真是假无人知晓。 眼见得那东西掀起的浪花有一人多高,十数来丈,那这怪物决计小不了。 若是这等巨物撞上,那这船便再无靠岸的可能。 此刻转舵已是来不及,那东西只在百丈外,以这速度,片刻之间必要撞上了。 谢燮早已持剑在手,面色凝重,对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对手是什么。徐子东本打算去叫醒船舱里休息的众人,却发现几人已经出来了,原来那船家看到江中异变早就惊得魂飞魄散,以为是龙王爷发怒,纷纷跪在地上求龙王爷开恩。老姜几人听到船家的哭喊声才出来看看。 看着那江中那一幕也是背脊发凉。 徐子东虽然心中害怕,却是很快镇静下来,招呼船家去操作船,改变前进方向,可那些船家只知道跪在船上,口中念念有词不是龙王爷开恩,就是龙王爷饶命,根本不理他。 徐子东无奈只得叫周武陵与自己一起去弄船,蚊子也想上前帮忙,可惜没走两步便吐了起来。 船顺江而下,那东西逆流而上,不过弹指之间,便相距不过三十丈,几个北地男儿都是旱鸭子,刘炎涛和老姜还能用轻功飞到岸边,可怜徐子东和杜从文怎么办? 谢燮眼见那东西就要过来大声道:“徐子东,一会儿跟着我,我带你上岸?” 徐子东喜道:“多谢,但我大哥怎么办?” 谢燮急道:“我只能带走一人,你二人快点商量,那东西要到了。” 徐子东想也没想道:“商量个屁,你带蚊子走,老子打小就比他运气好,他要是掉水里一定没命,老子掉进去指定死不了,你带蚊子过去了,再来帮我,若是没有力气再来帮我,那就去下游寻我,保证死不了。” 蚊子听了哪能同意大声道:“谢仙子带东子先走,我杜从文自己能走。” 浪头越来越近,再不走,就真的要撞上了。 徐子东怒道:“能走个屁,虽然老子叫你一声大哥,但有事还是老子说了算,老子让你走,你就走,敢跟老子顶嘴,反了你了。” 杜从文还待说什么,谢燮却是走到了他身边看着徐子东道:“我先带他走,你自己小心。” 徐子东笑道:“放心,死不了,蚊子,回去照顾好嫂子还有我爷爷。” 杜从文泪水直下大声哭道:“弟妹,你不要管我,带东子走,我求求你带东子走。” 谢燮没有说话,徐子东却大声道:“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让你走你就走,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不许哭” 谢燮觉得此时的徐子东挺像个男人。 那水中巨物还有五丈便要撞上了,谢燮提起杜从文就要跳船,快一丈的大汉在她手中轻若无物,刘炎涛本想来带徐子东,可惜他没有谢燮那本事,姜浩言也是爱莫能助。 就在众人即将跳船的那一刻,异变突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武当仙人 一指断江 船家痛苦求饶的声音敲击着徐子东的心,眼见那浪花越来越近,已然没有避开的可能。 长在辽东的徐子东不会水,就是会水,倘若那怪物吃人,徐子东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还没娶媳妇的徐子东深深的看了谢燮一眼,心中感慨万千,自己不是陆地神仙,没有行走长空的逆天本事,江湖还没走完,不曾想会交代在这长江之上。好在谢燮身手不凡,还能带着杜从文离去,来日就是自己不在了,老爷子也有人照顾。 可惜的是,自己娶不到谢燮了。 “谢燮,老子喜欢你,下辈子老子还要喜欢你。”说完,徐子东便闭上了眼睛,只等着大船撞上那怪物,只等着跌入那长江之中。 大船终于撞了上去,徐子东被那撞击之力带着向前,扑倒在甲板之上,接着只感觉身体向左转了半圈,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吃痛的徐子东睁开了眼睛,四下一扫,发现谢燮几人还在船上,在那甲板上站作一排,一动不动。 徐子东喝道:“你们怎么没走?”继而爬起身。 此刻无人回答徐子东的问题,几人在那甲板上盯着前方,目瞪口呆。 徐子东一边揉着摔倒时撞在甲板上的鼻子,一边顺着几人的目光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之后那揉着鼻子的手都不再动,瞳孔放大,满眼惊色。 乖乖,江水去哪里了?那白色怪物又是什么? 此刻,众人所在的船横在江上,前方江水向东流去,江水越来越少,两岸河床露出,那土黄色的河床和那青山交界处分的格外分明。 奔流不息的长江没有了水,这怎么可能? 徐子东跑到栏杆处,向下望去,只见船下依旧有江水,又看向后方,发现江水依旧还在。 长江之水以船为界,上游碧波荡漾,下游只剩下湿润的河床。 长江断流了? 一条白色大蟒,出现在断流的河床之上。 那大蟒长约十丈,水桶般粗细,眼若酒碗,口似大盆,头部略有突起,身下隐现四足,人立而起,眼睛盯着船上众人。 人蟒相对而望。 呆立的众人不敢有任何动作,这等怪物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正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那岸边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说话声,说话人声音不大,却能让几十丈外的几人听得分明,可见内力之精深。只听那人道:“那船上诸位快快靠岸,贫道坚持不了太久。” 几人寻声望去,只见江边一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正站在江边,左手按在右手肘部内侧,右手做剑指指向江中,指尖方向正是长江断流之处。 难道这长江之水断流是这道士所为? 江湖传言陆地神仙可使黄河之水倒流,难道这道士是陆地神仙,人间真武? 谢燮当先反应过来,飞到船尾,以剑气击水,推动船向道士靠去。 徐子东对那几个船家道:“不想死就赶紧去帮忙,一会儿神仙收了法术我们都得死在那妖怪口中。”那几个吓破胆的船家这才颤颤巍巍的跑去掌舵。 大船向着岸边飞奔而去,那江中大蟒不依不饶,也跟着向岸边爬来,不时向船这边撞来,只是无形中似是有一道屏障,阻止了那大蟒,始终撞不上船。 片刻之间众人到了岸边,船家取出绳索去岸边将船固定,那江水已经抬高了一尺多,那大蟒似乎畏惧道士,停在十丈外不敢过来。 道士见众人靠了岸,手指一收,那江水便倾泻而下,原本露出的河床也在片刻间被江水淹没,一同消失的还有那白色大蟒。一切如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破损的船头和岸边的道士提醒着这一切已然发生。 此刻众人才敢确信长江断流的确是道士所为。 有仙人一指断江。 众人下了船,正要向道士道谢,突然江中水花四溅,那大蟒再次伸出了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徐子东几人,直看得人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只听那道人道:“白蛟,你在我武当修行多年,甚是不易,为何昨日突然离山,今日又在这江中为祸,速速随我回去,否则休怪贫道为民除害。” 大蟒久练成精,虽然通了人性,终究不能人言,此刻就算听懂了道士的话,只怕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得盯着几人,没有动作。 大蟒对道人似乎十分顾忌,不敢向前。两厢僵持,谁也没有动作。 大蟒化蛟势不可挡,此等天地灵物自带气运,杀了恐沾因果,道佛两家皆重因果,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愿意沾。 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两边依然没有动手,徐子东见如此也不是办法,他看着那大蟒总觉没有恶意,心中十分不解,如今见得如此,想印证心中所想,便对那道士道:“晚辈徐子东,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小子心中总觉与这大蟒有缘,不如让小子劝劝它?” 道士摇摇头道:“徐小兄弟,此物在我武当修行数百年,从未离山,昨日突然下山入了长江,贫道追赶至此,务必要带它回去,免得为祸人间?” 徐子东想了想道:“小子斗胆,敢问前辈,昨日这大蟒何时下山,何时入江?” 道士想了想道:“昨日酉时下山,今日辰时入江。贫道自它离山便一路追赶,想要带它回去,却未能成功。” 徐子东听得这话心中了然,昨日入荆州,这大蟒便下山,今日长江行来,这大蟒便撞上了,没那么巧,这大蟒定是与同行几人有关,于是道:“前辈,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小子确定此物与我等有关,前辈可让小子一试。” 那道长还待要说什么,徐子东却已经对着那大蟒招了招手,那大蟒如通人性一般摇了摇头,果然是灵物,徐子东又指了指身旁的道士,那大蟒又点了点头。 于是徐子东请道士退到了一边,又叫谢燮几人退后,自己一人站在江边对着那大蟒喊道:“你过来,不用怕。”那大蟒果真游了过来,在水中立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徐子东,然后又把头向徐子东伸来。 谢燮几人惊得不行大叫小心,那道士却是没有动作,因为他也感觉到了白蛟的善意。 大蟒把头伸向徐子东,亲昵的蹭了蹭徐子东的头,弄得徐子东满脸是水,徐子东心中越发淡定,看来自己赌对了。 徐子东用手摸了摸大蟒的头,把它稍微推开一些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那大蟒点了点头。 徐子东奇了,真是找我的?又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可惜那大蟒说不出话,也比不来手势,如今就是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说给徐子东知道。 要说天地灵物,多是身负气运,而人间帝王,武道宗师,一方霸主也是大气运之人,灵物多爱与之亲昵,气运相辅相成。 在场几人都是气运不小之人,为何单单找上了徐子东? 原来人的气运有多寡,灵物的气运也有大小,白蛟非龙,若是去找谢燮,只怕自己没得到好处,反倒是被谢燮吸了去,若是去找刘炎涛,那般气运对自己没用处,而且灵物也吸不了人的气运。 所以古代多有帝王斩蛟成龙化为真龙天子,无非就是为了夺那大蛟的气运。 大蛟没有动作,徐子东又摸了摸它道:“既然不知找我做什么,那我问你,今日为何那般冲来,你可知差点害死我?” 白蛟摇了摇头,又低下了头,仿佛做错事一般。 徐子东看着好笑道:“我也没事,就不计较了,你若是没事,就随武当前辈回山继续修炼,来日化作真龙可好?” 白蛟摇了摇头,顺着长江向东看去,然后向后一翻,在江中翻起了巨浪,又向徐子东游了过来?大眼睛又看向了徐子东。 徐子东想来想去也没能理解它的意思,正要再问,谢燮突然道:“古人常说蛟龙入海,这白蛟怕是想入海。” 徐子东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又问道:“你可是想入海?” 白蛟欢快的练练点头,终于理解我的意思了。 徐子东摸了摸它的脑袋道:“那就去啊,天地广阔,大海无边,谁能阻得了你?” 白蛟把头转向了道士,那意思就是他不让我去。 徐子东恍然大悟。于是转身对着道士一作揖恭敬道:“前辈,白蛟既然想入海,前辈可否放它离去?” 道士叹了口气道:“非是不许,而是不能,若是平日,它走也就走了,谁会拦它,武当又怎么会做阻挠蛟龙入海的糊涂事。只是它下山之时带走了前代掌教种下的灵药,此药眼见成熟,本是为了我二师弟炼药续命之用,如今被它吃了,只能请它回我武当,待来日二师弟开炉练药之时,取它一滴精血替代那灵药,否则我二师弟活不过五年。所以不是贫道不让它走,而是不能让它走。” 徐子东听了这话,也知道轻重,于是问道:“前辈,若是眼下,白蛟放出精血,你可放它离去?” 道士摇摇头道:“不成,精血必须炼药时取出才可,而且灵药入它体内,一滴精血可否顶替那灵药还是两知,为了二师弟,贫道也不能轻易放它离去。” 徐子东问道:“不知白蛟吃的是什么药,若是晚辈能寻来,前辈可愿放它走?” 道士轻叹道:“若是别处寻得到,我等自去寻了,又何必缠着它,那药独我武当山有,别处找不到。” 徐子东听了这话不再多言,转过头对着白蛟道:“你也听到了,自己闯的祸,总要解决了再走,不然武当前辈就要因你而死,你于心何忍?” 白蛟低下了头似在沉思,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看了看徐子东,又看了看那道士。最后把头转向徐子东,张开了嘴,一颗拳头大小的白色珠子吐向了徐子东,徐子东赶紧用手接住。 徐子东看着那珠子,洁白无瑕,浑圆无比,十分好看。问道:“你想用这珠子代替那药?” 大蟒点了点头。 徐子东道:“那我就把这珠子给前辈了,你就可以走了。” 大蟒摇了摇头。 徐子东道:“那你要如何?” 这时那道士开口道:“徐小兄弟,这珠子的确可以代替精血,白蛟既然给你,那就是你的东西,只要来日我师弟炼药之时,徐小兄弟带着它来我武当,借我师弟用上片刻便可。” 徐子东诧然道:“这都可以?然后望向白蛟,这个对你很重要吧,没了这个你还能化龙?” 白蛟傲然的点了点头。似乎在说一颗小小的珠子还耽误不了本大爷化龙。 徐子东笑道:“既如此,那就恭祝白蛟前辈早日化龙。” 那白蛟点了点头,钻入江水中向东游去,游了二十多丈,又回转身,向着徐子东看来,似有不舍,又游了回来。游到近前,立起来看向了徐子东。 徐子东问道:“你怎么不走了,不想化龙了?” 白蛟伸过头亲昵的撞了撞徐子东,徐子东伸出手去摸它,正在这时,那白蛟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咬向了徐子东的手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武当张离人 白蛟一口咬在了徐子东的手臂,在场众人都是吓了一跳,唯独那道人没有表情,谢燮当即拔出朱雀就要向白蛟刺来,杜从文也要上前,却被那道人拦下:“姑娘沉住气,那灵物没有恶意。” 谢燮虽然不确定,还是停了手,今日道人一指拦江,单这一手就有了与谢不言叫板的本事,如今谢不言有伤在身,又把剑赠给了苏信,早已不如往日,哪还会是这道人的对手,武当山不显山不露水,偷偷摸摸的养出了一个陆地神仙,这消息居然没在江湖上传开,当真奇怪。 徐子东可不知道谢燮在想什么,那白蛟张开大嘴咬向他时,他以为这畜牲要恩将仇报,心中悔恨要站出来多管闲事,谁知道白蛟咬下之后却是堪堪刺破皮肉,虽然痛,却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或是断了手臂。 徐子东只感觉那白蛟咬破的地方血流不止,白蛟似是很喜欢他的血液。又感觉破开处有奇怪的气向着体内袭来,磅礴无比对着徐子东的经脉就是一阵乱撞,一些没有打通的经脉也是在那股蛮气之下,狠狠破开。 经脉被外力撞破,蛮横的气左冲右突,体内经脉破碎不堪。徐子东满脸血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煞白,额头汗水滚落,早已痛的叫不出声来。 跟着又是一股温和之气袭来,所过之处,那些被撞破受损的经脉瞬间修复,虽然隐隐作痛却却是不再痛不欲生。 如此过了一刻钟,蚊子担心徐子东,实在忍不住拔刀在手,就要冲出来,道人又拦住了杜从文道:“徐小兄弟正在经历一场造化,你贸然出去,只怕要害了他。” 杜从文却面色焦急道:“前辈,那大蛇咬住我兄弟迟迟不放,小子实在不忍,请前辈救救我兄弟。” 道人正要说话,白蛟终于放开了徐子东,嘶吼一声,不似老虎,不似骏马,不似世间任何野兽的叫声,只怕就是那传说中的龙吼。 白蛟化龙又进一步。 徐子东感受自身变化,只觉经脉之中内劲不足,想来是那白蛟帮自己扩宽了经脉,以至于往日真气已然填不满如今的经脉。徐子东大喜过望,道:“多谢前辈。” 白蛟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点了点头,不再停留。身体向下一坠,溅起巨大水花,白蛟潜入江中,向着东边游去。 东边有海,此一去,蛟龙入海。 徐子东望着白蛟离去,久久没有说话,直到看不见那身影才转过身来看向众人,杜从文抢先跑来,圈起徐子东的衣袖,看着那被咬过的手,却是半点疤痕也没有,若不是衣服上有破洞,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见徐子东被咬了。 徐子东拍了拍杜从文的肩膀道:“大哥,我没事。” 杜从文顿时眼泪直下,今日发生的事太多,谁也不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那白蛟袭来的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徐子东却依然叫谢燮带自己走,明明大家都是旱鸭子,自己走了,徐子东哪里还有活路。 这份情杜从文记在心里,人生总该有那么一个生死相依的兄弟才好。 杜从文抹了抹泪水道:“我知道,来日我去学会游泳,将来遇到这般情况也就不惧了。” 徐子东笑骂道:“蚊子,就你呆头呆脑的学到老都学不会,还是我去学吧!” 也不等杜从文说话,徐子东向着众人走来,先对着道士一辑到底,然后拿出白蛟吐出的珠子道:“徐子东再次拜谢前辈救命之恩,这珠子于前辈有大用,权当是答谢前辈救命之恩,请前辈务必收下。” 谢燮等人也跟着过来道谢,那几个船家直接跪在地上直呼神仙。 能一直断江的人当然是神仙,江湖真武之境,人间陆地神仙。 道士先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船家,然后才对几人拱拱手道:“贫道武当张离人,些许小事不必记怀,那白蛟本就出于武当,今日吓到几位小友,贫道也是十分惭愧,万幸几位无事,这龙珠既然是白蛟送给徐兄弟的,那徐兄弟收好便是,只要下月十五,来武当山借我师弟一用便可,只是这之前还请徐小兄弟千万不要遗失或是用了。离人先行谢过。” 武当张离人,原来他就是一辈子不曾离开武当山的张离人。 谢燮上前行礼道:“蜀中剑阁谢燮,恭祝张掌教破入真武,谢前辈救命之恩。” 张离人一听喜道:“原来是剑阁的弟子,当年谢不言谢前辈带着一个小女娃上武当山,就是你吧?想不到都已经快要破入一品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前日谢剑绝与人比武受了伤,不知现下如何?” “蒙前辈关心,大伯无事,修养一段时间便好。” 张离人感慨道:“如此便好。” 徐子东见谢燮说完又问道:“前辈,不知这龙珠是什么东西,有何妙用?” 张离人答道:“此物乃白蛟体内遗留的天地精华。来日化龙之日也会自行崩碎,于它无大用,多是吐出来留待后世同类修炼所用,适才那白蛟咬你之时,可有真气在你体内乱蹿,又有一股清凉之气修复你的经脉?” 徐子东点了点头惊讶这神仙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张离人接着道:“那就是了,白蛟在我武当修行数百年,不少武当先辈曾有过类似遭遇,多是天赋一般又与白蛟交好的弟子,白蛟助他们破入二品,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以便能多陪它些时日。” 徐子东喜道:“如此说来那我不也是二品高手了?” 张离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小兄弟的确是二品的经脉,不过还要勤加修炼,补足内力,才算踏入二品境界。只是白蛟所助之人终身止步二品,我武当前后三人皆是二品而终,只怕于小兄弟不是好事。” 徐子东却是大笑道:“前辈所言差矣,晚辈天资愚钝,终我一生能入三品便已幸甚,如今能入二品更是天大的喜事,想来武当三位前辈也是如晚辈这般想。” 张离人倒是没想到这小子如此豁达,道:“的确如此,不过白蛟既然留下了龙珠,也留下一个变数,这龙珠可用于我师弟炼药,炼药之后,于龙珠不会有太多损伤,到时候你再吞服,或许可以再进一步?” 徐子东想了想道:“这龙珠只能我用?我能用它破入一品?” 张离人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此物能否助你破入一品,此等天地灵物自然人人可用,若是一个天赋极好的人得到,只怕能凭此破入真武。一品与陆地神仙之间差的不过是天地感悟,这等天地精华自然能助一品高手破入真武。” 徐子东闻听此话心中就有了计较,对着张离人又是一礼道:“多谢前辈解惑,还请前辈收下此物,等前辈用过之后,晚辈再上武当山来取。” 张离人摆了摆手拒绝道:“这可不行。” 徐子东急忙道:“前辈既然说此物贵重,那江湖上识货之人必然不少,晚辈自知匹夫什么,怀璧什么,老姜那个词语怎么说来着?” 姜浩言顿觉丢人,没好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徐子东接过话头道:“对,前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湖人不一定都像前辈这般通情达理,不重外物,若有小人觊觎,晚辈几人只怕留不住这等宝贝。” 张离人想想也是,便道:“既如此,那我就先行替你保管,下月十五之后,你可随时到武当山来取,到时候,贫道保证原物奉还。” 徐子东笑道:“晚辈自然信得过前辈。” 张离人接过龙珠,便要回武当,几人留了一番,只是仙人去意已决,几人留不住,只得谢了救命之恩,约定下个月上山拜访,送张离人离去。 船家见仙人离去,与几个雇主商议,今日也来不及去下一个镇子,不如就在原地休息一晚,也好检查一下船的具体受损情况,早点修好,免得行船时出了差错,几人自然没有意见。 船家去修船时也分出一人去打渔,好做吃食。刘炎涛拉着老姜去山里寻些野味,杜从文本想和徐子东好好聊聊天,却被周武陵拉开,周武陵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人家两口子有话说你凑什么热闹?”杜从文这才了然。 一行人散开之后,又只剩下了徐子东与谢燮两人。两人坐在江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徐子东正傻笑着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成了二品高手,这趟江湖走的真是值了,以后回了辽东,在徐家庄方圆百里那真是了不得的大高手。 二品境界的经脉果然与往日不同,只觉自己那点内力连十分之一都填不满,等以后内力充足,在学些招式,只要不遇上一品高手,自己都可以横着走了,真是睡觉都要笑醒的好事。 谢燮不知道徐子东在想什么,看着徐子东傻笑,心中忍不住暗骂了一声:“瓜娃子。” 继而想到徐子东危难之时那一番表白,俏脸微红,心中又是一句“登徒子”呼之欲出。 瓜娃子,登徒子之后,谢燮的脑袋里又想起今日种种。 她很想问徐子东是真不会游泳还是假不会游泳?也很想问为什么那个时刻徐子东自己不走要让杜从文走,更想问徐子东是不是知道有人能出手相救所以才会叫自己带杜从文走。 可是这个想法才出现谢燮自己就否定了,自己都没感觉到有人,徐子东怎么可能感觉的到? 既然他感觉不到,难道他就真的不怕死吗?难道他早就知道水中的东西不会伤害他?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管谢燮怎么想,不管最后的答案是什么,有一件事都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狗刨江湖的徐子东,靠走狗屎运才入了二品的徐子东,终于让谢燮的心有一些触动,觉得长得一般身手一般人品一般的徐子东像个男人了。 谢燮带着满满腹疑惑对着夕阳下的傻乐的徐子东问道:“徐子东,你就真的不怕死?” 可能是谢燮声音太小,也可能是江风太大,更可能是徐子东沉浸在喜悦中不能自拔,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谢燮的话,只得回了一句:“你说啥?” 谢燮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徐子东,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怕死不怕死 江湖不江湖 谢燮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这一次徐子东听得很清楚。 徐子东停下了自己喜悦,认真的思考起了谢燮的问题然后认真回答道:“死我当然怕了。” 谢燮奇怪了:“你既然怕死,当时为什么还要让我带杜从文走,不自己跟我逃命?难道你会游泳。” 徐子东摇了摇头道:“不会,我又不是江边长大的娃,辽东那地方会游泳有屁用。” 谢燮也懒得去管他语言粗鲁,道:“那你干嘛不走要让杜从文走?” 徐子东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船,没有找到蚊子,这才对谢燮说道:“其实这要从蚊子说起了,辽东有黑瞎子,就是黑熊,黑熊你知道么?” 谢燮点了点头,示意徐子东继续说。 徐子东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眼睛看着天空,平静道:“蚊子是我们那里一把匕首斗黑瞎子还赢了的英雄,那时候他也不过十多岁。 其实那次是我和他一起去的,那黑瞎子还是我惹来的,蚊子见了黑瞎子没跑,还主动拦住了,不然我哪里能活到今天。 蚊子拦了黑瞎子,叫我先走,去找人帮忙。我当时小,不懂事,跑到了隔壁庄子,遇到了陈小姐在洗在洗衣服,就和陈小姐聊天,把蚊子给忘了。 一个时辰后才想起带人去找蚊子,等我们找到蚊子的时候,黑瞎子死了,他也快不行了。等到蚊子伤好以后,他也没问我为什么那么久没带人去,也从来没有责备过我,还是如以前一般照顾我。 我徐子东没爹疼,没娘爱,也没兄弟姐妹,徐家庄的人也没几个真心待我好的,除了老爷子,只有蚊子那我当兄弟,就是偷鸡摸狗也都跟着我干。 他对我既是大哥也是救命恩人,虽然他从来不提,可我自己记着。要说我怕不怕死,我当然怕,可我更怕我大哥先死,还死在我面前,那样的话还不如我去死。” 其实徐子东遇到了陈小姐不假,但他不是玩去了,而是偷看陈家小姐洗澡去,只是当着谢燮的面不好意思说。 谢燮听到这些往事,对徐子东的认识又多了几分,问道:“如果当时不是蚊子,你会让别人先走么?” 徐子东想了想老实道:“如果是老姜可能会,如果是陌生人就不会了。” 谢燮不太能理解徐子东的想法,她内心以为徐子东是侠义心肠,宁愿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把死的绝望留给自己,没想到徐子东更多的是出于私心,只是因为那是他自己人所以才会愿意去死。 剑阁也算名门正派,行走江湖也少不了侠义心肠,谢燮自小也是在这种氛围之下长大,所以对于徐子东这种小农想法不太认同。 在她看来,我辈江湖人自当锄强扶弱,古道热肠,救人于水火之中是自己应尽的职责,怎么能有私心?于是失望道:“我本以为你是无私才会这般做,没想到到也是私心所致,江湖人自该有侠义心肠,你这样可不好。” 徐子东笑了,笑得很开心:“谢仙子,我有什么不好,江湖人的侠义心肠活着才算侠义心肠,死了还有什么侠义可言?” 谢燮却道:“不对,舍身取义也是一种,我辈江湖人舍己身而取大义,就如今日,让蚊子走是为情意,让陌生人走是为侠义。” 徐子东听了觉得可笑,抬高声音道:“那这么说,反正不管是谁,那怕是个只能再活一天的老头在那里,我都要自己去死,才算侠义是吧?” 谢燮重重的点了点头。 徐子东没有再笑,沉默了一会儿道:“谢燮,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江湖高手的想法都是什么,我只知道任何东西都不能约束于我,只要所作所为没有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便会去做。今日这种事,我让是情分,不让是本分,没有谁比谁更该死,也没有谁比谁更不该死。若是所谓的侠义就是要我自己去死,那这侠义我不要也罢。话说回来,为什么当时你要先说带我走,难道我比别人更该活下去?” 徐子东这一问,倒是把谢燮问住了。 谢燮仔细一想其实自己当时也更想带徐子东走,只是徐子东的所做所为与自己心中的侠义一般无二,所以才听了徐子东的话带杜从文走。 徐子东见谢燮不答又问道:“谢仙子,徐子东和杜从文,你更想带谁走?” 谢燮回忆起当时的心态,发现自己真的想带徐子东走,这是怎么了? 谢燮自己都说不清楚,找不到理由。可又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得道:“我不知道。” 徐子东却是不依不饶道:“若是我和那几个船家,你带谁?” 谢燮想也不想道:“带你啊,船家会游泳。” 徐子东没想到还有这种答案,于是又问道:“那若是我和受了伤不能运功的谢前辈,你带谁?” 谢燮想了想又说了个不知道。她发现两个人她都想带走,两个人对于她似乎一样重要。 我这是怎么了? 徐子东算是被打败了。估计问一千遍一万遍她也会说不知道,徐子东也懒的再问了只是对着谢燮道:“其实你肯定知道你想带谁走,你只是不想说。我” 被道破了心事的谢燮连忙打断道:“我真不知道。” 徐子东摆了摆手没有理她继续道:“人其实都有私心的,江湖上有侠客我信,有大侠我也信,谢前辈就是人间大侠。从那天王前辈的话可以听出来,他能赢也是谢前辈放的水,若是谢前辈不放水,估计王前辈就死了,所以谢前辈是大侠。可若是谢前辈放水会死,你觉得谢前辈还会故意输吗?我觉得不会,江湖就该是这样,有点私心,只要不违背自己的私心,再去做些行侠仗义的事,就可以了。 若是行侠仗义的代价是赔了性命,那就算违背自己的私心了,即不值得也不理智。 为了行侠仗义的名,让自己的亲人没入悲痛之中,那算哪门子行侠仗义?再者,那些你帮助之人真的就需要你帮助?人家向你求救了?你救得了一时,还能救得了一世?” 谢燮反驳道:“你怎知亲人悲痛,难道不是为亲人自豪吗?若是见死不救,那有算什么江湖好汉?” 徐子东面无表情道:“你失去过亲人吗?” 谢燮又沉默了。突然又道:“可江湖人不都该舍己为人吗?” 徐子东没有再说了,夕阳已经完全落下,曾经裸露过的河床已被江水淹去,那仙人一指断江的画面只存在于几人记忆和未来的江湖传说里,在这事情发生之地却是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江风拂面,吹皱江中清水,远山上点点灯火亮起,那是山上人家。 夜幕快要到来,也该掌灯了。 船家给徐子东送来了柴火,今日徐子东和大蟒聊天的事,比那仙人一指断江还要让这些普通人家来的震撼,能和龙王使者聊天的人,一定不是凡人。 徐子东道了谢,自顾自的生起了火,火光映在谢燮脸上,那如玉般的脸上好似多了一抹火红,又是别样的动人心魄。徐子东看得心驰神往。 刘炎涛与老姜还未回来,蚊子与周武陵也不知干嘛去了,徐子东与谢燮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终于谢燮先打破了沉默:“也许你说的对,不过我觉得我想的也没错。” 徐子东点了点头道:“是的,老姜说过一个词语叫人各有志嘛,所以谁也强求不了谁。” 谢燮同意道:“对,人各有志。” 竟然又沉默了。 沉默的徐子东想起了自己的那颗龙珠,在想自己凭着那颗龙珠破入一品的可能性,同时也在想谢燮凭借龙珠踏入真武的可能性。 相比之下他觉得谢燮破入真武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徐子东想把龙珠送给谢燮,可是自己也想去一品的世界看看,他有些纠结。 一边是喜欢的姑娘成神仙,一边是自己入一品。 到底该怎么选? 不知过了多久,徐子东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来都是只想占便宜不想吃亏的徐子东忍着心痛望向谢燮道:“谢燮,来日去了武当山,取回那龙珠,你拿去用吧,也许对你破入真武有帮助。” 谢燮奇怪道:“干嘛给我,那不是你的东西?” 话即出口,徐子东便不再心痛,洒脱道:“人各有志嘛,我志不再江湖,虽然也曾幻想过成为陆地神仙,可到底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成为二品已经是走了大运了,这要在我家乡那一带都可以开宗立派收徒弟了,就是州府官员看到了都要平辈论交,所以我也知足了。什么一品,陆地神仙于我来说就是那江里的月亮,老子看得到,就是摸不着,还不如找其他出路。 可你不同,你是剑阁天骄,是必将成为一品的女侠,这东西你用才不会浪费。” 谢燮劝道:“今日张前辈说那龙珠是天地灵物,没准能让你破入一品,你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徐子东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用,用到我这里是没准,还不如用在你那里让你一定踏入真武,成为女子剑仙,多好! 再说了,就算我破入一品,就能打得过你了?也不见得,还不如早早认输,在其他地方出人头地,至少保证身份不输你这个女剑仙。” 谢燮疑问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心中早已不再心痛的徐子东郑重其事道:“因为我想娶一个女剑仙啊!若是我帮你成了女剑仙,你自然会记得我的好啊。” 谢燮冷笑道:“我若成了剑仙,第一件事就是一剑刺死你。” “那也不怕,能第一个死在江湖第一个女子剑仙剑下,我徐子东一样能名传江湖,甚至以后只要江湖上说起你谢燮,总会少不了我。”徐子东洋洋自得道。 谢燮嗤笑一声道:“不要脸。” 徐子东收起得意,道:“谢燮,龙珠便归你了,你嫁不嫁给我,我管不着,我想不想娶你,你也管不着。但不管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不管你成了剑仙以后杀不杀我,我徐子东都想看着你成为剑仙,所以我想把这机缘送给你。” 谢燮突然想起了谢不言的话,自己能不能成陆地神仙与朱雀剑的徐姓主人有关,今日徐子东说要把那龙珠送给自己,那不就是一份天大的机缘?景百晓啊!你到底能算到多少事啊! 谢燮抛开心中思绪对着徐子东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了,你想要什么?我可以送给你。” 徐子东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道:“真的?” 谢燮答道:“自然”话一出口谢燮就后悔了。 果然徐子东沉默了片刻,突然大喊一声道:“谢燮,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要你,要你,你,你,你” 山谷幽静,徐子东的声音传向对面的山上,又弹了回来,在哪峡谷之中久久回荡。 刘炎涛和老姜正在回来的路上,听到这声大吼都是竖起了大拇指。 周武陵面带得色看着杜从文,似乎在说我把你拉走是对的吧! 几个船家对望一眼皆是一笑,龙王爷的朋友也是人嘛,也有七情六欲,那仙子倒也配得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北方洛阳 南方天下 谢燮第一次没有因为徐子东说了不该说的话生气,相反心中还有一丝笑意,但脸上还是冷若寒霜:“想死?” 大部分女生若是知道别人喜欢自己,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别人都是高兴的,若是自己也喜欢喜欢自己的那人就最好不过了。 徐子东嘿嘿一笑,不要脸道:“不是你问我想要什么嘛?” 谢燮冷笑道:“我是想送你东西表达谢意,我又不是”东西两个字还没出口,谢燮自己先觉得不对了,急忙闭了嘴。 徐子东哪里会放过这种机会当即说道:“是也是也,谢仙子不是东西,自然不能送。” 谢燮气的咬牙切齿道:“徐子东,想死就再说一遍。” 徐子东自然不会傻傻的再说一遍,而是正色道:“谢燮,不管你送我什么我都会高兴,但如果是我开口要的话,那我只要你,别的都不要。” 谢燮看着徐子东那清澈的眼睛,也不知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平日看来怎么都觉得讨厌,今天却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丝可取之处,虽然不可能答应他无理的要求,但至少不会太讨厌。微笑道:“既然你没有要的,那我就看着给吧。” 徐子东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本想说:“有啊,就是你啊。”可一直说自己都会烦,索性闭了嘴。 船家似乎掐好了时间来叫二人吃饭,刘炎涛和老姜也回来了,几人上的船来,吃起了饭。 几尾鱼清炖,一些腌肉,再加上江边胡乱挖的些野菜,船上能有这些吃的已经相当不错,若不是看在徐子东能和大蟒说话,船家怎么会管伙食,当初约好的带几人去天下城,可没说要包食宿。 吃完东西各自去休息了,几个船家挤在一处,谢燮独自一人去了里面,徐子东等人在船家旁边找了个地方挤着睡了,老姜本想问徐子东今日和谢仙子聊了些什么,只是人多口杂,那谢燮就在里面,老姜只好按捺住好奇心,等找到机会再问。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船家就启程出发,路上再无意外,中午时分便能到天下城十里外的王家村,到了那里走陆路去天下城,西蜀船可进不了天下城。 中午时分,几人到了王家村,牵马下船,老姜去付银子,那船家却是不收,说什么能送龙王爷的朋友是福分,不敢收钱,怕龙王爷怪罪。 最后还是徐子东说:“龙王爷让你收,你不收是不是看不起龙爷?”吓得那几个船家跪倒在地连称不敢,恭恭敬敬的接了银子离去。 走上陆路,谢燮依旧一马在前,徐子东等人只能跟在后面,大时代下虽然是男尊女卑,到了几人这里却没人敢提这一茬儿,因为这几个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打的过谢燮。 离了船,杜从文和老姜立马就来了精神,不像在船上那般萎靡不振,刘炎涛和徐子东再加周武陵,依然是五个人,只是少了苏信,便少了许多欢乐。 春风又绿江南岸,时下春日正暖,还没到春雨的时候,江南春景自然与辽东不同,此刻辽东只怕未见新绿,江南枯枝便已经发了新芽。徐子东望着满目春色对众人道:“你们说江南好,还是辽东好” 蚊子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还是辽东好吧!” 刘炎涛点点头表示同意,徐子东大笑道:“我觉得江南好,老爷子说我家祖上出自辽东,后来搬到了江南,到我爹那一辈又跑回了辽东,要我说就不该回去,辽东那地方太冷了,冻人,还是这边好,风景都让老子养眼,要是能看到江南的婆”徐子东本想说江南的婆娘,只是看到前方不远的谢燮,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刘炎涛问道:“江南的婆什么?” 老姜故意大声道:“江南的婆娘对吧,那才叫养眼对吧!冬瓜,你咋不说完呢?” 徐子东羞怒道:“老姜,要你多嘴,你自己想看自己看去,我看看风景挺好。” 几人哈哈一笑,谢燮本来有些怒气的脸庞听了这话瞬间变了笑脸。 江南啊,风景真好!江南的姑娘好看,有本姑娘好看么? 说说笑笑间几人就到了天下城外。 怪不得世人常说北方洛阳,南方天下。 洛阳是天下第一雄城,规模自不必说,眼前这天下城就算比洛阳略有不如,只怕那差距也在毫厘之间。 天下城就在长江之滨,早年没有这般规模,也不叫天下城,大新立国两百年之后,大新楚王不服皇帝,在东南起兵,自立为帝,三年间便征服长江以南大部分地区,独西蜀未曾染指。 得了半壁江山的楚王便停下了北征的步伐,自觉大哥的洛阳乃天下雄城,自己也要有这样都城。于是广征万民,推山筑城,前后用了八年时间,建成了普天之下不次于洛阳的大城,取名天下,有定鼎天下之意。 只是劳民伤财,弄得江南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楚王不思进取,又贪图享乐,没几年大新铁蹄南下,扫灭了叛军。 大新皇帝本想拆了天下城泄愤,时任宰相弥桓苦劝:“江南万民八载心血,若因私愤而毁,如何能服天下百姓,拆城耗费丝毫不逊于建城,黎民必将再入水火,陛下于心何忍?这天下城也可取天下归心之意,陛下何不广施恩德,福及江南百姓,百姓自会感激陛下恩德。” 如此天下城才保存了下来,不过为了显示洛阳的国都的地位,天下城象征性的拆除了一部分,比洛阳要小了几分。 众人自北门入得城内,城内繁荣不输洛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下七国,以国力算,北周最弱,南楚最强。以地盘算,西蜀最小,南楚最大。以人口算,南越最少,南楚最多。 七雄并立,南楚独大,若非三十年前河东王谋反,南楚陷入内乱,只怕早就举兵北伐,逐鹿中原了。 如今南楚内乱平定,多年休养生息,这天下还能太平几日? 春意正浓,江南学子多外出踏春。至于那些姑娘家,小家碧玉也好,大家闺秀也好,都盛装打扮出来游玩,天地回春,公子小姐自然也要发春。 江南儿郎多是吟诗作对,以才学定高下,女子选夫婿也多以才学为第一标准。究其所以除了江南和气不好斗之外,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西梁萧氏占了洛阳。 别看洛阳号称天下第一城,其实洛阳人口还不如西蜀锦官,若是与南楚天下城比,那更是堪堪过了一半。 洛阳本是大新政治经济文化的最中心,萧氏窃国,不少汉人以萧氏是异族为由不肯臣服,纷纷逃出洛阳,多少江湖宗门,书香世家更是举族外逃,其中大部分逃到了南楚境内。 南楚开国皇帝本就是大新末代皇帝的远亲,南楚立国自号天下正统,天下诸多势力皆以为然,纷纷投效。江南接收了大批中原遗族,那些人迅速与江南本地人同化,昔年大新的文化盛世也就转到了天下城。 徐子东几人一路行来,路上人来人往,不时会听到一些才子吟上几首诗,有“来扫千山雪,归留万国花”这样的佳句,也有“红花别样红,白花似雪白”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在北方都“高人一等”的杜从文,如今到了江南更是鹤立鸡群,寻常江南男子比徐子东几人还要低上几分,到了杜从文身前更是只能仰视。 杜从文走在路上频频引人注目,再加上模样不差,不少女子望着他不愿挪动脚步,好奇这是哪家的公子怎么生的如此高大。一些胆大的姑娘已经着人上前询问,杜从文俱是没有搭理。 那些女子却是不死心亲自过来询问,都说南越女子胆大,江南女子温婉,如今看来这话有极大水分,那些将杜从文围在中间的女子,哪里还有温婉可言? 围着的人不少,本来宽阔的街道居然堵了起来,徐子东几人好不容易挤了出来,那杜从文却还被围在中间。 这边女子对杜从文感兴趣,那边少年也对谢燮这般美人兴趣浓厚,纷纷上前自报家门,只求谢燮赐下芳名。 两处人群,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今日是大楚兵圣,大楚唯一异姓王,大楚镇南王徐飞将七十大寿,世家子弟赏春,徐东爵可没那个闲工夫,连日赶路才到了此处,再晚了来不及与父亲贺寿,那就是罪过了。 前方众人好不晓事,三驾马车都能并排而过的大道都能堵得不能过人,是什么道理?有什么好戏?平日徐东爵还会停马看一眼,今日却是没有哪个闲工夫。 徐东爵用足了力气大喝道:“前面的人把路让开。”骑马的速度却是分毫不减。 堵在路上的人群听到喊声纷纷看了过来,待看清了那骑马狂奔之人,急急向两边让去。可那马来的飞快,路上人有多,便是让也让不过来,待得人群散开,路上只剩下了杜从文几人,还有个不知被谁落下的小孩。 而那快马已经到了近前。 那褐色骏马神骏非凡,想来是金帐出产,到得江南早就是千金之物,寻常公侯只怕有钱也买不到,徐东爵却是几匹马换着骑。 骏马四蹄如飞,再向前就要撞上那不知危险临身的小娃,纵马之人仍是没有减速的意思。片刻之后只怕要马踏小孩,血溅当场。 一场人间惨剧就在眼前了。 围观人群皆是一叹,转过头不忍见这一幕,那正焦急寻找孩子的年轻母亲此刻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也来不及去救了,就算来得及,只怕也不敢去。 镇南王世子的马,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拦,只怪自己没忍住好奇,非要来看个热闹,只怪自己没拉住孩子。如今只当是儿子命薄,年轻母亲任凭泪水飞落,也不敢上前,两手狠狠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会喊出声来。 母亲不动,人群中也没人敢动,不代表徐子东几人不敢动,刘炎涛早就飞奔上前,只是有人比刘炎涛更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仙子停马 人间纨绔 快马疾驰,几人中除了文弱书生周武陵,都能停下这马。徐子东才入二品,境界到了,实力没到,虽然有心,但离得远,还跑在半路。 杜从文刚脱离包围圈还没反应过来,老姜知道能在这天下城跑马还无所顾忌的人显贵非常,出于身份不敢动,刘炎涛侠义心肠飞掠而去,还是慢了半步。 倒不是没救下那小娃,而是有人比刘炎涛先一步停住了马。 谢燮身形急动,一个纵身就到了那马后,玉手一抬,单手拖住了马尾,那马吃痛,人立而起。也是骑马之人反应过人,那马受惊之际,直接向前俯身,趴在了马背上。骏马前蹄一落地,后蹄便向后踢来,这要是踢在普通人身上,定然受伤。 可那剑阁谢燮怎会是普通人,眼见马蹄踢来,谢燮向左一步,一个侧身躲开了马蹄,右手发力向后一拽,连人带马向后拖了三尺,刘炎涛见此情景飞快把小孩抱向了一旁。 谢燮这才向左跳开了一丈,避开了那四蹄乱动的大马。 分在道路两侧的少男少女早就惊得发不出声。一个绝美女子,单手倒拉漠北宝马,更何况那马是狂奔中被急停,没有千斤之力只怕停不下来。此等巨力,京城力士或许也能办到,但绝无那女子此刻那般轻松。 一些曾围着谢燮的男子此刻冷汗直流,本以为是哪家姑娘学江湖女侠佩剑,谁曾想却是能倒曳大马的高手。还好刚才没有动手动脚,不然今日怕是比那被倒曳的大马还要来的可怜。 到了此时,那马上男子才反应过来,本想破口大骂,可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一个像倒拉自己奔雷的人在,只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站在场中,难道是她? 徐东爵不信,就是那些亲眼见到的人,也多有不信。安抚了躁动不安的奔雷,徐东爵大声道:“适才是谁拉了本世子的马,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认,站出来让本世子好好看看。” 围观人群知道徐东爵秉性,此刻都是怕了,齐齐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全都望向了谢燮。 徐东爵奇了,半信半疑对着谢燮道:“姑娘,是你拉了本世子的马?” 谢燮俏脸带霜道:“街上行人如此多,你依然纵马狂奔,伤了人该如何?刚才不拉住你,只怕那小娃就要死在你马蹄之下了,你就这样枉顾人命?” “枉顾人命?” 徐东爵笑了,笑的惊天动地:“哈,哈哈哪里来的小娘子,功夫这般好,脑子却不好使,这天下城内本世子的马都敢拦,怕是活的够了,那小娃不是没死吗?不如我现在再撞给你看看,你若是再拉我的马,我就去虎卫军借上百十号人来撞,看你能拉住几人。” 说罢又转过头望向刘炎涛:“那小子,把那小娃弄出来让本世子撞,不然本世子来日杀你全家,也要杀那小娃全家。” 接着又看向四周人群:“这小娃是谁家的?父母是谁,谁能告诉本世子,本世子有赏。” 谢燮正要发怒,却听人群中有人道:“回世子话,这小娃是城内沈家的小少爷,他爹是承议郎沈天名。”然后又指了指那泪水飞落的女子道:“这就是他母亲。” 徐东爵说话算话,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银票丢向了那人道:“赏。” 那人连忙去捡,嘴里还不停道:“多谢世子殿下,多谢世子殿下。” 看着那地上的银票,全是一百两一张的票子,这一句话,就赚到了几十年都花不完的钱,笑的脸都开了。 其他人眼中多是嫉妒与悔意,只恨自己那点可怜的良知让自己说慢了一步。 和那些票子比起来,良知又算得了什么? 徐东爵不管拿捡钱之人,转过头看着那被人指出来的女子笑道:“小娘子,今日本世子要撞你小孩,你可有意见?” 本是双手捂住嘴巴的女子瞬间放开了放手跪在地上哭出了声道:“世子殿下若是喜欢,只管撞去,小女子怎敢多言。” 母亲护子本是天经地义,只是在徐东爵面前,这女子不敢去护。 围观人听得这话俱是心酸,可也无可奈何,大楚兵圣镇南王徐飞将一世英雄,老来得子,却不曾想生出了这么个人物,欺男霸女都是小事,诛人满门也曾有之。 徐东爵二十有四,生平有两大怪癖,这第一就是无论哪家夫人生了小娃,他徐东爵一定要那刚生小娃的夫人与自己在一个房间里独处一夜,那房间还必须是那女子与自家男人的卧室。至于做什么,谁也不知道,想来必不是什么好事。 徐东爵十七岁那年,从三品云麾将军左孝贤喜得长孙,徐世子上门求那左孝贤的儿媳妇与自己独处一夜被拒。当天就带人砸了云麾将军府,抓了左孝贤全家老小。 第二天朝堂上此事被人提起,最后却以左孝贤贪污军饷定罪,诛灭满门。 再往后京城哪家夫人怀了孩子,娘家在京城外的就送到娘家去,娘家也是京城的就去城外买处房产,等到孩子能走路才带回来。 千万不能被徐东爵知道,若是知道了,走都不让走,必须生完孩子和他过一晚。 虽然徐东爵一再宣称不会动那些女子一根汗毛,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那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谁会相信那徐东爵会是正人君子不碰那些女子,真要是正人君子又怎么可能要别家夫人和自己独处一夜。 不少男子不堪其辱被徐东爵打杀当场,不少女子被逼得撞墙自尽。 也有一些男子忍下一口气,把自己卧室让了出来,让给世子殿下与自己夫人独处一夜,等到徐东爵第二日心满意足的走了之后,才敢休妻,烧卧室,建新房,娶新妻。 这么多年来,光是因为徐东爵被烧的房子就不下百十间,被休的女子就更多了。 真真是家破人亡。 这第一个怪癖祸害的是那有夫之妇,这第二个怪癖害的却是青楼的清倌人。 按他徐东爵的话说:“烟花之地不卖身只卖艺,那是挂羊头卖狗肉,侮辱了青楼这两个字。” 所以他徐东爵去逛窑子寻得都是鱼水之欢,偏他还不喜欢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非要去找那些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不管用钱用权,哪怕是用刀子,都要给那些清倌人破瓜。 也有清倌人抵死不从,以命相胁。徐东爵也是不惧,扬言:“活着有活着的玩法,死了有死了的玩法,我都喜欢,也都好玩。” 最后那些女子也不敢死给他看,怕徐东爵真的大发兽性连自己尸体都不放过。既然死了都保不住清白,那还是活着算了。 如今京城内的清倌人都是新培养出来的,至于以前那些,都被徐东爵用完之后拉进了风月场,有些不堪受辱转了行,有些嫁了人,倒是没听过有谁自杀的。 除开这些异于平常纨绔的事,那些寻常纨绔该有的劣迹他徐东爵也半分不少,前两年镇南王不知怎么发了善心把徐东爵赶出了京城,不曾想今日又回来了。 天下城第一纨绔徐东爵回来了,多少青楼清倌人若是知道这消息,只怕今夜就要选中夫婿赎身走人,甚至自掏腰包赎身都在所不惜了,多少有孕在身的女子只怕也顾不上身怀六甲不便出行,要踏上出城的马车了。 只是眼下,已经先有人倒霉了。 徐东爵听了这话得意的看了谢燮一眼,又对着那女子道:“我也不能白撞你的孩子,今夜你来我床上,我再还你一个孩子如何?” 那女子脸色煞白,却也不敢拒绝,今日这事本来没什么,就是那世子把自己孩子撞了也不一定会死,就算死了,自己年轻,也能再生一个,可持剑女子不知天高地厚拦了世子的马,害的自己不仅要失去孩子,还要去爬世子的床,没了孩子还能再生,要是爬了世子的床,只怕自己夫君就要写休书了,到时候谁还会要自己? 千错万错都是那女子的错。 这女人敢恨谢燮,却是不敢恨徐东爵。 那妇人怨恨的看了谢燮一眼,对着徐东爵道:“蒙世子殿下垂青,婢子便随殿下回府,只是这位姑娘天姿国色,也该随世子殿下回府才是。” 徐子东对那世子十分反感,要撞人的孩子,还要让孩子的母亲上自己的床,真是无赖又无耻至极。本来有些同情和可怜这小娃的母亲,可那女子居然祸水东引指向了谢燮,这让徐子东那些许同情化为乌有转而化作厌恶。 徐子东正要大骂那女子,却听马上那人又道:“还是沈家娘子懂事,今日本世子心情好,就不撞你孩子了,今晚你也不用来了,带着你的孩子滚吧!” 这女子的态度徐东爵很是满意,眼下还有几人要对付,也就懒得再计较这些许小事。 沈家夫人跪在地上千恩万谢,然后跑去刘炎涛跟前抢了了小孩,接着做了一件让几人更加目瞪口呆的事。 她滚了,真的滚了。 带着她那不到四岁的孩子,就在那无数人注视中,快速的滚出了众人的视野中。 白净的衣衫变得肮脏不堪,眉眼之间又是屈辱又是庆幸,那小娃要哭都被母亲用力捂住了嘴,生怕一点声响改变了世子殿下的主意,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围观人群多有不忍,撇过头不愿见这一幕,也有不少城内纨绔生出钦佩之心,做纨绔,就该像徐世子这般威风,只恨老爹不争气,没有他徐飞将那般天大的身份。 这大楚境内除了皇室嫡子,再也无人有他徐东爵金贵了。皇家子弟多在皇城活动,极少出来,所以这天字第一号纨绔,他徐东爵当仁不让。 徐东爵满意的看着这一幕,不再管那滚出了视野之中的沈家夫人,而是望向了站在哪里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谢燮道:“姑娘,你也看到了,我要撞人,人家亲娘都不管,你凭什么多管闲事?难不成你要当人亲奶奶,只怕这年龄也小了一点吧!哈哈哈” 徐子东越过几人到了徐东爵身前不远处大声道:“我老婆当不当人奶奶你管不着,但你要是抢着过来当孙子,我徐子东还不收。没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孙子,丢我老徐家人。” 一语惊人。 不少人都在暗骂这外乡人不知死活,敢在天下城惹徐东爵。同时好奇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居然也姓徐,只是到时候谁要跪在地上认爷爷可不是嘴巴上说几句就行了,就怕到时候这外乡人跪在地上喊一千遍一万遍爷爷,人家世子殿下都不一定放过你,想到这里,那看着徐子东的眼神就如看待死人一般,满是可惜。 这一次谢燮没有因为徐子东称她老婆而生气,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什么,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徐子东跟她说的话:“那些你帮助之人真的就需要你帮助?人家向你求救了?你救得了一时,还能救得了一世?”今日种种与她往日认知多有不符,自己上前救了孩子,到头来却是两边得罪,江湖前辈讲的侠客仗义出手,被救之人纳头便拜的场面怎么没有发生? 这江湖到底是怎么样的? 可惜没人来回答她的疑问,也没人知道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 徐东爵的一声怒笑打断了谢燮的思绪:“哈哈哈,小子好胆色,老子佩服,难道是老子离开这天下城太久了,搞得今天有人拦老子的马不说,还有人要当老子爷爷,好玩,好玩。这女子样貌绝顶不说,能徒手拉住老子的奔雷,只怕是三品高手,你们这几人难道都是?就算都是,在这天下城里,我徐东爵要留下你们又有何难?别说三品,就是二品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徐子东听了惊讶道:“徐东爵?你也姓徐?难道真的是我孙子?” 老姜一阵头大,这徐子东的关注重点真是与众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回风刀法 霸刀山庄 众人听到这话又是想笑又是不敢笑,敢这般怼镇南王世子的人从来没有过,就是有,如今只怕也不再世上了。 今日这少年,别的不说,胆色的确过人,只是有的时候这叫胆子大,有的时候这叫傻。 多少年了?自从镇南王扎根京城,到那徐东爵长到十二三岁,随后这些年来,京城上下怨声载道,可小世子徐东爵还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也没哪天消停过,也从未见他吃过亏。 今日徐子东能当面顶撞他,不管他徐子东今日是死是活,明日都要名传天下城了。 徐子东哪里不知眼前这人家世非凡,不然那女子也不用滚出这人眼前。只是谢燮都已经出手了,今日这事就不是道歉能够解决的事了。 既然得罪了,那就往死里得罪,实在不行就拉出张绣作虎皮,要不然就试试谢不言的威名管不管用。 至于认怂,今日谢燮要是没在,认了也就认了,今日谢燮既然在,那无论如何也认不得。 徐东爵气极:“孙子,今日老子若是不能让你开口叫声爷爷,明日我徐东爵就离开天下城再也不回来了。” 徐子东哈哈大笑,对着围观人群道:“诸位乡亲,你们也听到了,今日只要我不开口,那他就要离开天下城了,平日诸位只怕被他害的不浅,今日权当为民除害了,我死也不会开口的,也算为诸位尽一分薄力了。” 围观众人虽然心里是支持他的,但嘴上可不敢表现出来。如今这外乡人嘴硬,只怕到时候,铁嘴铜牙都要被掰开蹦出那爷爷二字。没有一人敢应和他。 许是徐子东自己也觉得尴尬,干笑了两声招呼杜从文道:“蚊子,要打架了,把你的刀拔出来。” 杜从文话也不答,直接拔出了长刀。 吵架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只能打架了。 徐东爵不再废话,招了招手,远处便飞奔过来三人,两男一女。 那女的一脸浓妆,长发一丝不苟的系在脑后,双眼呈淡紫色,两唇青乌,一身大紫。一般大红大紫的衣服常人难以驾驭,这位姐姐敢穿这一身出门也是自信过人,不过她那模样还有那气质倒也镇得住。只是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妖。 左边那身材瘦弱的男子,面色枯黄,两眼凹陷,骨瘦如柴,一双手似鬼爪般垂过了膝盖,身着黑衣,站在那里平添了几分鬼气。 最后一人着青色武士服,看上去稍显正常,长发随意披散,鼻直口方,目不斜视,右手握着刀鞘,双手环抱于胸前,颇有几分高手气质。 这三人正邪皆有,均是徐东爵的护卫,其中两人在这江南都是名头不小。 那紫衣女子便是江湖人称明日寡妇的方菲,意思是今日做新娘,明日便守寡,前前后后嫁了七任丈夫,全都一夜暴毙。偏偏想娶她的人还不在少数,乃是江南一带少有的用毒高手。当年迷倒了南方一个世家子弟,成亲当日就被拆穿了身份,被岭南宋家追杀千里,如今快十年不在江湖走动,原来是入了镇南王府。 那持刀男子是霸刀门楚东流的弟子,一身刀法俱是楚东流的路数,威势无双,对敌从来不出第二刀。若不是当年犯了大事被逐出师门,只怕小不二刀屈狐仝早晚会取代楚东流的位置成为那新的霸道门主,十四年不在江湖走动,原来是做了王府走狗。 至于那鬼气森森的男子,江南一带倒是少有人识得,到了西梁境内却是名声在外,只是这名声是骂名不是美名。鬼爪车骁在洛阳一带干的都是那挖魂掘墓的勾当,招人狠,可惜身手了得,常人不敢与其放对,后来得罪了西梁独孤氏不得已才逃出了西梁。 三人都是江湖闻名的二品高手,有这三人在,难怪徐东爵敢放出豪言不惧二品,单就小不二刀屈狐仝就已经是二品顶尖的人物。 那边三人拉开了架势,这边除了杜从文拔刀在手之外,谢燮亦是缓慢的抽出了朱雀,刘炎涛取出了三段青梅酒,一杆长枪在手英气逼人,老姜护着周武陵往人群中去了,徐子东还没去买家伙,刚好那徐东爵也没带兵刃于是喝道:“孙子,可有胆子和爷爷过几招?” 徐东爵理都不理他,如今三个二品在场,哪还需要自己动手,右手一招,那三人便扑了上来,明日寡妇向着谢燮攻来,小不二刀截住了杜从文,鬼爪只能去找刘炎涛。 明日寡妇方菲使得是两把匕首,一长一短,右手稍长主攻是为追命,左手稍短主防是为守魂。 谢燮挺剑直刺,那方菲左手一挡,躬身向下,右手追命直取谢燮小腹,谢燮移步向右,躲开方菲的攻击,长剑绕开匕首向下砍去 剑阁剑法一向以剑气为基,剑招虽然精妙,但更重内气,剑未至而剑气先至是剑阁的特点,天下用剑者千万,有剑气者能有多少? 只是今日人群离得太近,就是打斗起来,那些看戏之人居然都没有散去的意思,弄得谢燮束手束脚不敢全力施展,怕哪剑气误伤人群。 好在那明日寡妇方菲长于用毒,手上功夫却是一般。两人僵持不下,片刻之间怕是难有胜负。 围观之人之所以不走,不是因为好奇,不是因为傻,而是因为徐东爵若是没走,谁要是敢先走那就是和他徐东爵过不去,这要是被世子殿下知道了,那可是大罪。 早年有人不信这个邪在徐东爵欺负人的时候走了,结果被那世子殿下打上了门,绑在马后拖行了半个天下城,如今坟头草都有半尺高了。 徐东爵说过“本世子仗势欺人的时候要是没有观众,那本世子踩起人来都不舒服。” 今日徐东爵在这里何人过不去,谁要敢先一步离开和徐东爵过不去? 刘炎涛出来几个月,功夫不曾落下,那日在剑阁看了高手对决也是若有所悟,如今已是从二品的身手,不出半年二品自是手到擒来,眼下对阵车晓,一杆长枪使得娴熟至极,只是低了半个品秩的境界,难言取胜。 那车晓虽是二品境界,可惜吃了兵器的亏,本身自己的功夫也是一般,怎比的上枪仙亲传。一双鬼爪虽能裂金碎石却进不了刘炎涛的身,被那长枪逼在一丈之外,心生无力。 两人谁也奈何不得谁。 小不二刀屈狐仝本来威势极猛的一刀向着杜从文袭来,知他名号的人都不相信那高大男子能接下这一刀。 谁知杜从文长刀回转,轻而易举的就卸下了屈狐仝的刀。 杜从文自己都心生疑惑,那屈狐仝更是惊讶道:“回风刀法,小子,你是哪一把刀的传人?” 江湖人称楚东流是霸刀门门主,其实霸刀门只是对霸刀山庄外门的称呼。霸刀山庄开宗收徒,大部分都只是外门弟子,学的都是基础,只有天赋过人的才能入内门,也就是霸刀山庄。 霸刀山庄名动江湖,除了楚东流是天下四大宗师外,还有八人也是江南武林响当当的人物。 九个人,九把刀,每一把都是传世宝刀,所以江南武林多有称霸刀山庄为九刀门。 门主佩刀是为霸刀,依次往下是龙雀,参天,太阿,春苗,秋月,冬雷,夏雨雪还有那三十年前不知所踪的新亭侯。 回风刀法是霸刀山庄的一门绝技,相传霸刀山庄创下这门绝技的前辈是霸刀山庄史上唯一一位陆地神仙。 东南临海之地夏季多有大风,甚至有那骇人听闻的龙卷风,那前辈在东南之地以手中长刀逆转天地,将那龙卷风推回了大海,从中悟出一套刀法既是回风刀法。练至化境可倒逆龙卷,只是这么多年来无人有此境界,但凡是霸刀门九把绝世宝刀的传人都能学习这刀法,小不二刀屈狐仝本就是楚东流的弟子,是要继承霸刀的天骄,自然学过这刀法。 杜从文哪里知道他说的什么,不过人家既然问起来了也不好意思再动手:“什么传人?” 屈狐仝连连追问:“你不是霸刀山庄的人?你的刀法是跟谁学的?你手中的刀叫什么?” “我不是霸刀山庄的人,这刀却是霸刀山庄的刀,我也不知这刀叫什么。”杜从文倒也老实,一一回答。 屈狐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数十年前新亭侯刀主唐显被人追杀不知所踪,霸刀山庄九把刀缺了一把,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却从未有任何消息。 今日这高个子会回风刀法却不是霸刀山庄的人,说不定就是那新亭侯传人,只是不知那刀是不是新亭侯,若是,来日带回霸刀门,将功赎罪,也许师傅能让自己再入门墙。 一念及此屈狐仝直接收刀入鞘道:“小子,你可识得唐显?” 杜从文听得此话下意识的偏过头望向了徐子东。 徐子东自然也听到了屈狐仝的话,也是明白了什么,唐老爷子说过自己师从霸刀门,眼前这人只怕是老爷子同门,于是道:“老爷子在我家待了三十年自然认识。” 屈狐仝还待要问,却听得徐东爵不满的声音传来:“屈师傅,不管那刀那人是谁,统统抓起来带回王府拷问,先解决了人再说。” 屈狐仝无奈,投效王府虽然保了平安,却再也难以脱掉鹰犬的帽子,如今世子要他动手,就是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为。平日世子对自己虽然算得尊敬,可真要不尊敬起来,自己又能如何?心中苦涩,亮出了长刀,向着杜从文杀来。 徐子东听得用刀之人言语,知道他认得老爷子,也许关系匪浅,不然也不会三十年过去都还记得。本想问问老爷子的往事,那徐东爵一开口,徐子东才想起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 谢燮渐渐开始压制了那紫衣女子,但想胜却也不易,刘炎涛渐渐被那车晓逼得左支右绌,只是一时半会儿倒也不会输,屈狐仝根本就没想和杜从文打。 徐东爵急着赶去祝寿,根本就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而这几人也必须解决掉,不然以后自己在天下城没法混了。 本以为三个二品出手定是手到擒来,没想到这几人本事都是不小,不知是哪里来的硬点子。不过再硬的点子到了这天下城都得趴着。 心中有了主意,手中自然也有了行动,镇南王府二品高手不少,三人解决不了,再来三人如何? 徐东爵从腰间拔出了一支属于镇南王府的穿云箭,那是向镇南王府求救的信号。 若是红色的信号,那么百里之内聚兵至此。 若是黄色的那就是让王府豢养的江湖人士聚集至此。 若是绿色的那便是包含死士在内的江湖人士聚集至此。 一声尖利的啸声划破长空,烟花烂处惊起了所有镇南王府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大楚镇南王 兵圣徐飞将 一朵黄色烟火炸开在高空之中,数十里外皆可望见。 还好那徐东爵还不算太无知,没有掏出那红色穿云箭,不然百里之内的兵马向着天下城汇聚,只怕那皇城内曾经的河东王,现在的大楚皇帝陈友谅就要以为徐飞将反了。 方菲见徐东爵射出了穿云箭,知道帮手片刻之后就要到来,瞬间来了精神,招式变得凌厉起来,车晓也加快了进攻节奏,只有屈狐仝心中叹息,今日这几人走不出这天下城了。 徐子东虽然不知道那黄色烟火具体什么作用,却也知道不能久留。 几人若是继续待在这里,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估摸一下自己的身手,又看看徐东爵,想起以前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不少江湖大侠深陷重围,都是抓住领头之人,以此相胁才逃出生天。眼下自己也只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这领头的纨绔,那三人自然投鼠忌器,到时候才有脱身的可能,主意已定,徐子东向着徐东爵走来。 徐东爵自然也注意到徐子东的动作,却也不甚在意,他徐东爵虽然懒,平日不学无术,可王府天材地宝无数,外加不少高手指点,如今也是从三品的境界。 平日王府那些人多是夸他天赋过人,来日不可限量,在这天下城里他徐东爵极少亲自与人放对,但凡他亲自出手从来都没输过,今日这三人也是办事不利,居然还要他徐东爵自己出手,回去之后定要狠狠责罚一番,眼下还是先把这小子打在地上叫爷爷才是正事。 若是屈狐仝三人知道徐东爵的想法,肯定会破口大骂,可惜三人此刻都脱不开身,无法注意到主子眼中不满的目光。 徐子东不知道对手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要是不能得手,那就糟了。自打出了辽东也就在洛阳和付一良打了一架,还没赢。 当时不过四品境界,打那以后再也没有出过手,后来武当掌教张离人倒是说了自己现在怎么都是二品境界,可徐子东自己却不太理解二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境界,说是一气三百甲,到底没有真的试过,没有底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娘的,就算今日不能活着离开,也要拉着这纨绔陪葬。 徐子东使出一招黑虎掏心,走江湖的把戏人最常使的一招,没有半分高明可言。可偏偏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一招把徐东爵打翻在地,满场皆惊。 围观的人震惊世子真的被打,徐子东震惊对手居然比想象中的弱,徐东爵震惊的是这人使得什么招式,如此厉害,怎么王府之人从未使过? 其实王府多是二品高手,教给徐东爵的都是高级货,黑虎掏心这种货色自然不会拿出来糊弄世子殿下。 他徐东爵虽然有从三品的架子,可实战经验少,真实战斗力可能四品都不到,王府之人都要讨好于他自然要说些好听的话哄着,与他放对的人都是碍于他世子的身份,不敢下手。甚至为了输的真实,都要自己用内力把自己弹开数丈之远,只为博世子殿下一笑。 久而久之就让徐东爵有了我是高手的错觉。 可惜他高的不是身手,而是那镇南王世子的名头。 至于徐子东,从小就与混混打架,没少负伤挂彩。徐家庄少庄主的身份可没有世子殿下唬人,徐家庄多的是人敢与他过不去,他自己也数不过来打了多少架,反正有输有赢。 后来打的架多了,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撩阴腿,绝子绝孙爪,都使得甚为娴熟。 今日若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好一上来就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招式,此刻那徐东爵捂的就不是胸而是裆部。 徐子东觉得自己如今既然是二品宗师一般的人物,自然不能像小混混打架一般没有章法,总要有几分江湖高手的气派,可惜肚中缺货,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招黑虎掏心有气势,若是不成再使出撩阴腿这等绝招。 徐子东虽然招式不精,可到底有二品的境界,一拳打在徐东爵身上,肋骨恐怕都断了几根,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堪。 徐子东欺身上前,右手掐住徐东爵脖子,左手提着胸口衣服把徐东爵提了起来,人群之中本有王府暗中派来的高手想进场救人,可是徐东爵被制住,他们也不敢乱动。 徐东爵咳出一口鲜血,显然伤的不轻,心中不解为何这少年如此厉害,如今落在这少年手中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幸得还有几分骨气在,没有痛哭求饶,只是闭口不言,脸色痛苦。 徐子东绕到徐东爵身后,一手掐着他脖子,一手扭住他的右手对着方菲几人吼道:“都给老子住手。” 方菲等人见主子被抓,心中暗恨徐东爵不学无术,不要你多厉害,最少也别一招就被人制住啊,废物。可手上却是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生怕惹怒那少年,害了主子性命,到时候不管那少年怎么死,自己几人反正是难逃一死。 方菲几人停手,谢燮几人自然也停了下来,退到徐子东身旁,警惕的看着几人。 老姜带着周武陵走了过来对着徐子东道:“冬瓜,做得好,眼下我们只能拿这小子当护身符,离开这天下城,往大齐逃,等离了南楚才能放他,只要到了大齐,我就能保诸位不死。” 徐子东没好气的看了老姜一眼道:“老姜,好大的口气,大齐是你家的,刚才也不知道来帮忙,我要是没抓住怎么办?” 姜浩言不好意思笑了笑,他刚才不出手是怕惹麻烦,以他姜浩言的身份,到时候亮明身份,只要南楚不想与大齐开战,他就能没事。可眼下徐子东既然制住这人,到时候离了天下城只要过了长江就算大齐地界,自己一样没有生命危险。 徐子东不管姜浩言,对着身前的徐东爵道:“小子,你刚才放的东西是什么?” 徐东爵胸口疼痛说话的声音低了几分,跋扈之气却不见半分弱,丝毫没有被俘的觉悟道:“小杂种,那是你徐大爷要你命的宝贝” 徐子东右手使劲在徐东爵脖子上一捏,然后放开,徐东爵脖子卡得难受,连咳几声,鲜血又咳了出来。 略施惩戒之后,徐子东对着方菲几人轻声道:“你们主子不说,我教训教训他,你们若是也不说,那我还是只能教训教训你们主子。”话音才落,手上便加了几分力,可怜徐东爵又是一口鲜血咳出。 方菲几人惊讶于这少年年纪不大,心倒是够狠,不像是初到江湖的雏。又哪里知道此刻徐子东心中翻江倒海,后背冷汗直流,绑人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做,说的那些话也是和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人物说的差不多,再往后该怎么做自己也是没谱,不过好在徐子东心态极好,如此场面也没有露出半分怯意,反而手法熟练把几个老江湖都唬住。 谢燮只觉得此刻的徐子东与往日所见都不同,颇有几分黑道气。 方菲急道:“这位公子慢动手,那烟火是我王府召集人手的信号,别无他用,还请公子不要在伤害世子殿下,奴家保证绝不再向公子几人出手,请公子放了我家世子殿下。” 徐子东哈哈一笑,心里对那说书的又佩服了几分,娘的,这娘们说的话和那说书的讲的差不多,接道:“你保证你不出手,还能保证其余人不动手,能保证这狗屁世子不出手?” 方菲语塞,这小子果然不是雏,一点小心思都被看出来,她又哪里知道徐子东说的都是故事里的话,此刻都是照搬照用。 不待方菲答话,徐子东又道:“老子也没心情在这里耗着,马上给我们准备几匹马,等我们离开天下城过了长江,自然会把人放了。” 这是那说书先生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那天说到这里那说书的说了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二天恰好又是陈家娘子洗澡的日子,徐子东没去听书,后来的事徐子东就不知道了。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先拿出来用,只是把历下城换成了天下城,他徐子东又不傻,若是说了历下城,那就真的奇怪了。 徐子东的条件方菲自然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把目光望向徐东爵,徐东爵恨不能生吞活剥徐子东,怎么可能答应,对着方菲摇了摇头。 方菲心里苦笑,被抓的世子殿下都不答应,自己能说什么?只能无奈道:“公子的条件,奴家不敢做主,奴家自会传信回王府,请王爷定夺。今日本是王爷寿辰,我家世子殿下也急着回府,公子何不看在镇南王的面子上,放了世子殿下,来日王府必有厚报。” 徐子东心里一惊说书先生没说这一句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转过头看了看老姜,老姜会意接道:“原来是大楚镇南王徐飞将的公子,今日这事当真是个误会,若是世子殿下愿意不计前嫌,我等自然不愿与世子殿下为难。不知世子殿下的意思是?” 徐东爵此刻却是闭上眼睛,今日这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善了,等到王府高手到来,到时候自己就是死也要把几人拉去陪葬。 徐东爵与徐子东想法倒是一样的。 世间有人重命,有人重脸面,徐东爵刚好就是第二类人,就是鱼死网破丢了性命也要把场子找回来,这种人最是不能惹,可偏偏徐子东几人惹了,今日这事便不好办了。 几人为难之际,前方却是响起马蹄声,听那声音,至少有三十骑向着这边奔来,徐东爵痛苦的脸庞有了一丝笑意,这些人终于还是来了。 沉重的马蹄声敲击着众人的心,人群不由自主的向两边退去,让出道路。 镇南王府的人来了,那几个外乡人 完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徐子东顺着人群散开的那条道路望去,一匹白马当先而来,马上是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整个南楚估计没有几人不知道这白发老人的威名。 兵圣徐飞将,大楚镇南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朱雀旧主 当年往事 上 那马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色,身材高大,流线优美,柔顺的马鬃在奔跑间随风飘散,就是那眼中都有些许傲气呼之欲出,满是灵性。 马上那人须发皆白,身着纯黑蟒袍,离得远了看不真切,待到了近前,只见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风霜,剑眉入鬓,目露寒光,纵马而来,明明白发苍苍,身体却好似没有半分老态。腰间玉带,足下金履皆是贵不可言,偏偏眉宇间多了一丝草莽气,不似那庙堂贵人一般。 只是富贵草莽融于一身却让人无法说出半分不妥之处,仿若这两种气质本就该在他身上。 徐飞将,三十年来在大楚声名之盛甚至在那谋反成功的河东王陈友谅之上。徐飞将在大楚的声势一半是他自己用实打实的军功打出来的,另一半是谋反成功的陈友谅给的。 三十年前河东王起兵,带甲不过五万,庐江第一战,不听徐飞将建议,结果死伤四万大军,剩下的也都是辎重部队的残兵,算不得精锐。 陈友谅狼狈败逃,本想拔剑自刎,也是徐飞将拼死拦住,为此还挨了陈友谅一剑,受了伤。 大楚兵圣徐飞将从军数十载从未受伤,唯一的疤痕还是拜河东王所赐。 后来徐飞将亲自统兵,先是八百虎骑威震逍遥关,随后夜袭江夏,一步一步把局面控制了下来。 徐飞将生平最著名的一役就是三千铁甲攻破天下这座不输洛阳的雄城。 寻常武将就是手握数十万大军也不一定能破城,他徐飞将愣是三天时间带着三千人攻破了这天下城,震惊天下。 江南人私下曾言若是他徐飞将愿意取而代之,只怕大楚早就换了国姓。那陈友谅也不愧枭雄本色,曾经直言愿意把大楚一分为二与徐飞将东西分治,平起平坐,私下里更是直接叫徐飞将一声徐兄。 可徐飞将对河东王亦是忠心耿耿,不仅拒绝了陈友谅的提议,还交出了所有兵权,愿意告老还乡。 陈友谅不肯,直接封了徐飞将为镇南王,世袭罔替,是那天下七国唯一的异姓王,执掌大楚兵权,权势无双。 徐飞将的封地就是天下城,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以一国之都分封藩王,这等不合规矩大逆不道之事,也只有河东王陈友谅这等谋反之人才能做的出,反正谋反本就大逆不道。 群臣多有疑议,可谁又敢冒着得罪徐飞将的危险去劝谏呢? 不仅如此陈友谅还曾诏告南楚:“只要大楚不灭,徐家就是永世富贵,就算徐家子孙来日犯下谋逆大罪也可免死。” 此等恩宠早就超出了天下人的想象,以至于有人怀疑陈友谅与徐飞将有断袖之嫌,只是世间人谁也不敢去求证。 如今那名动天下的老人正骑马而来,围观的人群悉数跪下,不敢言语。不时有喝声从那跪拜的人群之中响起。 “逍遥关神威营伍长刘长昆拜见大将军。” “神弓营步弓手周城拜见大将军” “朝议郎马真永参见镇南王。” 军中老卒多称徐飞将为大将军,楚国文官只能尊称他镇南王。 自报家门之人不是如今在朝为官的官员便是那些曾跟着徐飞将平定大楚的将士。低喝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大楚八道二十一州,徐飞将无论去哪里都是这般场面,三十多年的戎马身涯,大楚几乎大半的兵马都直接或间接听命于徐飞将,他放个屁都能让整个大楚抖上三抖。 若是平日徐飞将还会向四周挥手表示致意,只是今日却不同,他急着去救自己的儿子,哪有功夫理这些人。 那烟花只有镇南王府重要人物才有,如今王府的人都在为他贺寿,除了那还未赶回的徐东爵,还有何人能放那穿云箭?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天下城动他徐飞将的儿子,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三十年前徐飞将怕起兵失败,送大儿子徐东阁去了辽东老家,想给徐家留个香火,谁知道几十年来了无音讯。 后来大楚平定,年近五十才有了第二个儿子取名东爵,自然疼爱有加。 徐飞将自然知道儿子在外面干的那些混账事,可到了他这个位置若是不做些事情自污,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图谋不轨,文帝陈友谅虽然对徐飞将信任有加,可太子不一定就信得过自己,更加信不过自己的孩子,徐东爵的名声越臭也就越安全。 所以不管徐东爵干的事有多出阁,徐飞将都不在意,而且那小子多少有些自知之明,这些年来一个不该惹的人都没有去惹,这一点徐飞将尤为满意。 白马停在了徐子东前面两丈之外,如今场上还站着的除了徐东爵,就只剩下了徐子东几人,围观人群,包括那三个二品高手俱都跪拜在地,不敢抬头。 徐飞将对着四周道:“全部起来,十息之内没有退出百丈之外的,格杀勿论。” 声音不高,却传到了众人耳内,镇南王开口,谁敢停留。 跪在地上的人群慌乱的散去,就连那些本在酒楼之内,甚至自家二楼看热闹的人全都向百丈之外跑去,生怕跑得慢了或是跑得距离不够,惹恼了大楚乃至整个天下唯一的异姓王,到时候小命不保。 大楚境内,要论一言九鼎,唯有文帝陈友谅能与之比肩。 片刻之后,人去楼空,四周皆是空荡荡的,再没有半个人影,再没有半点声音。 徐子东也第一次见识到了权势的力量,一言出而万人退避,比之那陆地神仙还要来的吓人。 徐飞将看着被制住的徐东爵,见儿子没有受伤,心中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徐子东几人,那持刀少年威武异常,若是在自己麾下定然是那扛纛之人,制住儿子的那少年眉宇间与徐东阁居然有几分相似,至于那绝色女子,自己活了七十年,都不曾见过这般美人儿,若是自己年轻四十岁只怕也要求上一求。 年轻,真好! 徐东爵虽然跋扈,徐飞将却是性情中人,早年也是吃过苦受过罪,所以也不会太过不讲理,知道今日之事肯定是自己儿子不对在先,既然儿子没事,那这几个少年教训一下就算了,没必要取了人家性命,谁叫那小子与东阁那般相似,就当给长子一个面子。 东阁啊,三十年了,为何不来大楚寻父亲?为何为父几番派人去辽东都不曾寻得你,你在哪啊? 看到了徐子东,徐飞将有些感触,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几位,今日我儿不知何处冒犯了几位,如今几位也教训过了,不如放了我儿,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徐子东有些不适应,威严老人说的话与自己想象之中南辕北辙,难道不该是威胁一番,然后放些狠话,最后再来谈条件?想到此处心中又深悔当年不该去看陈家小娘子洗澡,没有听那说书先生的下回分解,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不知所措。 老姜见徐子东不说话,于是抱拳行礼道:“大齐姜浩言,见过镇南王,镇南王宽宏大量,我等感激不尽,今日之事,就按王爷说的办,得罪世子殿下之处,小子代诸位赔罪了,还请世子殿下勿要怪罪。”说罢又向徐东爵行了一礼。 徐飞将看了看姜浩言道:“姜浩言?你既姓姜,可是姜氏族人?” 姜浩言抱拳道:“正是。” 徐飞将笑了笑:“姜家人胆色不小,敢在大楚动本王的儿子,好胆,好胆!不过本王既然说了不为难你们,自然算数,还不叫那小子放开东爵。” 镇南王的话自然信的过,江湖人重脸面,他庙堂重臣同样要脸,自然不会做那出尔反尔的下作事。这纨绔居然是镇南王的儿子,本以为无法善了,没想到大楚兵圣如此通情达理。老姜向着徐子东点了点头,示意他放手,徐子东犹豫了下,松开了手。 徐东爵连忙跑到了徐飞将身旁道:“爹,真的就这么算了,孩儿骨头都断了。?” 徐飞将宠溺的看了一眼道:“你老子从来说一不二,我说算了,那就算了,断了的骨头还长不回来了?以后好好练功,不要老是指着别人动手,自己手底下没点真材实料被人杀了也是杀了,为父顶满天也就为你报仇雪恨,世子殿下的名头吓得住阿猫阿狗,可镇不住那些真正的江湖高手,今日就当是个教训,回去好好养伤,你这几年出去,难道还不明白这些道理?” 徐东爵虽然不满,也只得作罢道:“孩儿知道了。” 徐飞将教训完儿子又看向了几人道:“姜浩言,今日之事我儿认栽,不过难免有江湖再会的日子,你的几个同伴总要留下姓名,来日我儿有了本事想自己找回场子总要知道去找谁,你说是也不是?” 姜浩言苦笑,被镇南王惦记上,也不知该荣幸还是该害怕,他也不好直接回答,只得看向了徐子东。 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不知道大楚兵圣的名头,徐子东居然挺直了腰板大声道:“那你就听好了,小子是辽东徐子东,来日若要找场子,就来辽东徐家庄寻我。” 徐子东说了杜从文自然也不会藏着:“辽东徐家庄,杜从文。”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不见悲喜。 “蜀中剑阁,谢燮。”谢燮一边说话,一边把朱雀剑收回了剑鞘。 “上马关外,刘炎涛。”刘炎涛是有样学样,觉得这样颇有气势。 至于周武陵,他想说都说不出口,何况今日这仇也算不到他头上。 徐飞将听到辽东徐家庄的时候,心里一突,这少年与东阁相似,如今又出自辽东,还是那徐家庄人,难道与我儿有关系?正要发问,却看到了谢燮还剑入鞘,徐飞将的目光瞬间被那剑柄上的玉饰所吸引。 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镇南王早就喜怒不形于色,就是泰山崩于前也不至于让他变了脸色,如今望着谢燮却声音略显颤抖:“姑娘,你手中的可是朱雀?” 他希望它是,也希望它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朱雀旧主 当年往事 中 谢燮知道朱雀以前就是南楚之物,难道就是这老将军的佩剑?心中疑虑,答道:“正是。” 徐飞将虽然很肯定那就是朱雀,依然怕自己看错了。 朱雀剑柄有一块玉饰,那是徐飞将当年命人打造的,徐东阁带着朱雀离开大楚三十年,今日见到不敢相信,听到谢燮肯定的回答,心中一颗大石落地。可紧接着又起了担忧,带走朱雀的是儿子东阁,如今把朱雀带到自己跟前的却是剑阁谢家的人,那东阁又在在哪里? “姑娘可否把朱雀借老朽一观。”嘴上恳求,眼中希翼。 谢燮觉得徐飞将仿若换了一个人,丝毫没有初见是的那份威严,反而像一个寻到了失而复得的东西的少年,那般迫切,那般欣喜。 剑客本不愿把佩剑交给他人,如今谢燮却是不忍拒绝那老人,把朱雀双手奉上。 徐飞将慢慢的拔出朱雀,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声音,那朱雀剑脱鞘而出,寒光逼人。 徐飞将缓慢的抚摸剑身,口里念念有词道:“增君三尺剑,愿君得胜归。”那是楚国先皇赐剑时说给徐飞将的话,多少年过去仍然记忆犹新。 徐子东看着徐飞将,突然想起了唐老爷子说的话:“河东王起兵,你爷爷徐飞将乃河东王” “徐飞将,徐飞将,大楚镇南王徐飞将和老爷子口中的是同一人么?”徐子东心中自问,却没有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徐飞将才还剑入鞘,却没有递给谢燮,而是问道:“姑娘姓谢,是蜀中剑阁谢家的人,这把剑非是剑阁之物,不知姑娘从何得来?” 这把剑是徐子东送给谢燮的,可眼下谢燮不知道那老人是何意,怕说出来害了徐子东,于是冷然道:“此事与王爷无关,若是王爷看过了,还请王爷把剑还给小女子。” 话音才落,那王府护卫见谢燮如此无礼出声喝道:“大胆,王爷问你话,你敢不答?” 徐飞将却是摆摆手道:“姑娘,此剑乃先皇赐与我徐家之物,乃我儿东阁之佩剑,却不知怎么到了姑娘手中,不知姑娘可识得徐东阁和陈碧芸这两人?” 谢燮闻听那朱雀是他家的东西,有想起徐子东说朱雀是祖传之物,一时有些转不过弯,下意识的看了看徐子东才道:“小女子不认识这二人。” 徐子东听到爹娘的名字已经确定眼前之人就是老爷子说的那人,就是自己的爷爷。心中百感交集,原来自己还有亲人在这人世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袭上心头,如此说来那徐东爵就是自己叔父,自己居然把叔父打了,又是想笑又是想哭。 徐飞将闻言一阵失落,本以为见到朱雀就可以知道长子下落,谁知道又是空欢喜,顷刻间仿佛老了几岁。低声道:“谢姑娘,此剑于我意义非凡,姑娘可愿割爱,我镇南王府所有的东西,都任你挑选,同时还请姑娘到王府小住几日,详细告知此剑的来历,姑娘意下如何?” 徐飞将问的是谢燮,徐子东却先开口了:“王爷,剑是谢仙子的,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你。” 谢谢讶然,没想到徐子东会替自己开口,虽然朱雀剑自己也不会给,却也不会说的如此没有余地,她谢燮也知道徐飞将这三个字的分量,若是大伯在这里或许还能说的这般底气十足,可自己几人,还真不够分量。 徐飞将怒了,朱雀剑是他找到长子的唯一线索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眼下这少年拒绝的如此干脆,徐飞将怎能不怒? “小子,本王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此剑乃我长子佩剑,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留下,这话若是谢不言来说本王还要思量思量,你算个什么东西?” 既然确定了眼前这人是自己爷爷,徐子东说话便多了几分底气,笑道:“王爷,这剑是我送给谢仙子的定情信物,你要了去,到时侯小子娶不到老婆,你赔我一个仙子?” 谢燮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占自己便宜怒道:“徐子东,找死不成?” 徐飞将本来想说我赔你十个仙子,可话还没出口,又想到这小子说剑是他送的。 他送的?他也姓徐,辽东徐家庄徐子东,难道? 心中仿佛确定了什么,神色一阵激动,几十年来徐飞将的心态从未如此大起大落。 确认道:“你送的?徐子东,徐子东,你可识得徐东阁?” 徐子东收起笑容正色道:“正是家父。” 语出惊人,徐飞将口口声声说徐东阁是他儿子,现在徐子东又说徐东阁是他父亲,那徐子东不就是镇南王的孙子。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必将震惊整个大楚。 徐飞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正是家父。” 命运给了徐飞将一丝希望又给了他一丝绝望,到最后又满满的给了他一个惊喜,儿子的下落还不知道,但孙子就在眼前,还会不知道儿子在那里吗?心中喜悦,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意,就是徐东爵也很就不见父亲如此开心了。 徐飞将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这把剑既然是你送出去的,那万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一会儿老夫也准备些礼物,就当是给孙媳妇的见面礼,蜀中剑阁谢不言威名远播,你小子能娶到剑阁天女,也算本事,是我老徐家的种。谢丫头,这剑,你好好收着,等将来传给我重孙。”说罢把剑丢了过去。 谢燮接过剑,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小的胡说八道,老的也不正经。对徐飞将拔剑自然不敢,可眼下若是对徐子东出手,也不合适,人家爷孙刚刚重聚,只能发闷气。 这在外人看来谢燮仿佛是承认了徐子东的话,那剑还真是定情信物。 其实谢燮也是气昏了头,随便解释一句都能解开误会,只是气头上只想着找徐子东麻烦,眼下不好动手,居然也忘记了说话。 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愿。 不管谢燮作何想,徐飞将盯着徐子东看了许久才道:“像,太像了,臭小子,你真像东阁年轻的时候,你爹呢?那个兔崽子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寻我,我派人去辽东也找不到他,难道还在气我当年撵他走不愿见我?” 徐子东不知道该不该把父母过世的消息说出来,怕徐飞将受不了这打击,三十年等来的却是死讯。 只是自己不说又能如何?事情摆在哪里不说又能骗得了几时? 犹豫再三徐子东还是打算说出来:“我自出生娘便去世了,父亲也在前年去了。” 徐子东犹豫的时候,徐飞将就已经猜到了,如今听到徐子东的话,心中虽然悲伤,到底有了心里准备,不至于伤心过度,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少还是无法接受,热泪盈眶,却终是没有滴下眼泪,低声道:“死了好,不孝子,这么多年都不来个消息,我徐飞将就当没这个儿子。”嘴上虽然骂,可谁都听得出来那几分哀伤。 无人敢接这话头,镇南王说自己儿子死的好,谁敢去说:“王爷说的对,死得好?”那不是嫌命长? 到底是跺跺脚都让楚国抖三抖的人物,片刻之间就收回心神对着徐子东道:“子东,带着谢丫头还有你的朋友随爷爷回府,爷爷有许多话想问你。”说罢又对那出声喝斥谢燮的护卫道:“冯征,回去叫人把大少爷的院落打扫好,大少爷的孩子回来了。” 冯征点头称是。 徐东阁虽不在南楚,可镇南王府始终有徐东阁的房屋,几十年来从未住人。 徐飞将又看了看徐东爵才道:“子东,你小子胆子不小,敢打你叔父,还不去道歉?” 徐东爵也没想到今日的事会是这般收场,打了自己的人原来是自己那从未见过的大哥的儿子。徐子东也是不好意思的跑过来,连连道歉,但是叔父二字从没有开口,到了现在他都还没叫徐飞将一声爷爷,如今又怎么会先认叔父。 徐东爵跋扈归跋扈,气度却还有那么几分,也不再计较。 徐飞将调转马头向镇南王府行去,徐子东招呼众人一起去,几人自然没有意见,唯独谢燮不愿前去,想自己一人去寻住处。 最后徐子东说老剑神让你出来有保护我的意思,现在你不在我身边,怎么保护? 谢燮想了想是这么回事,只能无奈的随众人一起。可她也不想一想,徐子东去的是镇南王府,哪里需要她的保护?仙子的确是仙子,样貌武功均是上品,可内心终究是个初出江湖的少女,想法简单。 也就是脑子笨,当然也可能是大智若愚。 几人随着徐飞将行向镇南王府,一路上徐飞将特意把徐子东叫到身边并马而行,一边走,一边问些家长里短,问他今年多大,问他何时成亲,问他怎么会来大楚,问他那几个朋友都是些什么人,问他往后有什么打算。 徐子东一一回答。 当徐飞将听到唐显病危在床的时候,一阵感慨,当年不过顺手救了他,没想到三十多年对自己都感恩在心,照顾好了自己儿子,还照顾好了孙子,来日一定要接他回大楚,帮他报当年之仇。 当听到除了那谢燮是剑阁天骄,原来那憨憨傻傻的持枪少年是枪仙师弟,那持刀大个子也是三品高手的时候也是一阵叹服,自己孙子小小年纪结识的都是些年轻俊杰,比自己小儿子认识的狐朋狗友好得多。 当听到他怎么对谢燮表白,怎么和谢燮同行的时候,又是大拇指一竖,老脸开花连连点头,不愧老徐家的种。 一路上徐子东说的多是些有趣的事,对于父亲徐东阁只字未提,怕老人伤心,徐飞将也是没问,听着孙子的趣事不时发出笑声。 王府众人都是会心一笑:“大将军已经多年没有这般开心了。” 王府离徐东爵与徐子东等人起冲突的地方不太远,快马加鞭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回来的路上,徐飞将没有急着赶路,慢悠悠的问着徐子东话,行了小半个时辰。 王府的宾客看着徐飞将骑马飞奔而去,如今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都还没回来,俱都等的焦急万分,如今听到王爷回来了,全都出门迎接,只是一出门,就看到徐飞将与人并马而行,有说有笑。纷纷猜测到底是哪里来的大人物敢和镇南王并肩。 大楚境内,当无这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朱雀旧主 当年往事 下 自徐飞将成为镇南王,大楚便没有人在地位上与他平起平坐。 除文帝陈友谅能走在徐飞将身前,其余人等,哪怕是陈氏藩王都不敢与他并肩,更何况朝中大臣。 十年前徐飞将退休养老,新进文臣之首刘钰熙自持身份,在那祭天大会上走在徐飞将身侧,并驾齐驱。 徐飞将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后来那刘钰熙被朝中大半文武针对,不到一个月更是被文帝寻了个罪名革职。 虽然没人说这是徐飞将的意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文帝来说,大楚除了他自己,就是徐飞将最大,这条规矩只要他陈友谅在那龙椅上一天,都不会变。 今日那少年郎到底是谁竟然敢和徐飞将并肩? 徐子东可不管众人怎么想,跟着徐飞将来到王府门口,还没下马,那些迎接之人便对着徐飞将行礼,徐飞将摆摆手示意众人散开,下马之后拉着徐子东朝王府里走去。 王府豪华自不必去说,反正以徐子东的眼光来说,就是那蜀国皇宫也比不得这镇南王府。 到了府内,徐飞将直接让冯征去接待宾客,让徐东爵自己去找医官治伤,又让人把姜浩言几人带去休息,徐飞将亲自带着徐子东到了王府内几十年来一直为徐东阁留着的院落。 推开门,院内才打扫过,十分干净,徐飞将走入房内,让人把徐子东的东西放下,打发了其余人等,屋内就只剩下了爷孙二人。 徐飞将拉着徐子东坐了下来问道:“孙儿可还满意,要是不喜欢,爷爷给你换个地方。” 徐子东被他一声孙儿喊得十分别扭,只是徐飞将又没乱喊,只能硬着头皮道:“王爷,此地不错,小子可否把几个朋友都叫过来住。”打小就管唐老爷子叫爷爷,如今亲爷爷在身前,突然有些叫不出口。 徐飞将苦笑一声道:“你既然是东阁的儿子,那便是我孙子,你叫我王爷,合适么?我知你父亲对我颇有怨念,但也不至于不认我这爹吧?” 徐子东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开了口,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叫了声:“爷爷爷。” 徐飞将满怀欣慰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 徐子东放开了心胸话也多了起来:“爷爷,我与父亲关系也不好,娘亲去的早,你的事爹更是只字未提,还是唐老爷子告诉了我关于你的事,爷爷,如今我既然见到了你,当年的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徐飞将听了这话,心中一阵难过,东阁对自己就那般不能理解,对孩子都不提起自己?难过归难过,徐子东既然问了起来,徐飞将自然要告诉他。 徐飞将揉了揉太阳穴,理了理思绪才对徐子东娓娓道来:“大新末年,你高祖父徐定山自辽东到大楚,投身军伍,摸爬滚打十五年终成那大楚第一名将,我爹,也就是你曾祖父徐僮元官拜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我徐家的确算得上累世为将。” 徐子东听到此处疑惑道:“高祖曾祖都是大楚有功之臣,到了爷爷你这里为何要跟着河东王谋反呢?” 徐飞将凄凉一笑道:“若非被逼无奈,谁愿背上谋反的骂名,成功了还好,若是输了,那才是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啊!”说到这里徐飞将拍了拍徐子东的脑袋道:“徐子东,来日若是走上官场无论对谁都要防上一手,不可存害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念,你可要铭记于心,知道么?” 徐子东认真点头道:“记住了,爷爷,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爹为何又要回到辽东呢?” 本来看着徐子东与徐东阁就有三分像,如今再看到徐子东点头的样子,已然有了七分,徐飞将叹息一声道:“我爹徐僮元排兵布阵,用兵打仗还在我爷爷之上,你可知为何他只做到了怀化大将军的位置?” 徐子东摇了摇头。 徐飞将怒目,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那奸人陷害,当年冠军大将军佟山岳与你曾祖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那佟山岳嫉妒你曾祖才华,怕来日向上爬时斗不过我爹,便捏造证据说我爹谋反。当时我在外领兵,你爹外出游学,都不在天下城,若是在,只怕我徐家早就满门诛绝了。 你曾祖为表忠心,自缚双手跪在门前,任凭先皇派人在将军府内搜查,谁知道竟然真的找出了龙袍玉玺。先皇一怒之下将我徐家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话到此处,徐飞将满脸愤慨,青筋突起,双拳捏的咔咔直响,几十年过去了,再想起那段往事依旧无法释怀。 稍微平复了心情徐飞将接着道:“朱雀便是先皇当年亲自赏赐于我,本是希望我带着朱雀为大楚建功立业,没曾想,唉,先皇为人所骗,灭我徐家满门,还派人来抓我和你爹,幸亏河东王通风报信,我才逃了出来,在河东王府上躲了三年,河东王还派人先一步找到了你爹,若是没有他,我徐家哪里还有今天。” 说到这里徐飞将又是一顿,徐子东见他不说话便问道:“爷爷,那河东王为何这般对你,后来他为何要谋反?” 徐飞将沉思片刻道:“如今想来,陛下早就想谋反了,只是我也是猜测没有证据。我和唐显一起躲到了河东王府内,当年他被人追杀,满身是伤被我带兵撞见,顺手救了,后来就一直跟着我,也是忠义之士啊! 我到了河东王府一年之后你爹也来了。本以为我等只能改头换面了此残生。谁知道我们在河东王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先皇派了三千人来河东王王府拿人,连带河东王也要一并拿回问罪。 河东王带兵打散了那三千人,然后发布讨皇檄文,直言先皇听信谗言诬陷忠良不该为人主。 我和你爹在河东王府的消息多半就是河东王自己放出去的,为的就是找个名头好起兵造反。” 徐飞将停下了话头,满脸皆是哀伤与愤慨。那河东王救他不假,可为什么救他,也许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自己。 神伤片刻徐飞将又道:“先皇于我徐家有大恩,于我更是关爱有加,只是他陈友晨诛我徐家满门,连我妻儿都不放过,亦是不共戴天之仇,河东王起兵,我自然愿鞍前马后。 只是我自幼与他交好,数十年交情,知道他志大才疏,非是明主,排兵布阵更是一窍不通,我怕他刚愎自用不听劝诫,落个兵败身死的下场,才让唐显带着你父亲离开南楚,回辽东留下香火,来日也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是你爹年少轻狂不肯离去,非要为你曾祖报仇,也想留下来。他剑心通明天赋异禀,早就是二品境界,我也拿他无法,只得求河东王给了散尽武力的药,废了他一身修为,我记得那日” 三十年前,河东王府。 徐飞将将那散功散放在酒中,让徐东阁陪自己喝酒。一边喝一边道:“东阁,我徐家满门尽诛,如今只有咱爷两了,眼下随河东王起兵,不敢言必胜,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只怕徐家就此绝后。我徐家本是辽东人,老祖入楚创下了这份家世,如今也没了,你今日离去,回那辽东,为我徐家留下香火,来日我徐家后人卷土从来有何不可?” 徐东阁一口闷了碗中酒道:“爹,灭门之仇,不可不报,若是仇人还逍遥世间,那我徐东阁就是活着也不开心,我本想成就陆地神仙再去杀那狗皇帝,如今河东王起兵,就是我徐家报仇雪恨的机会,你让我回辽东,不是要我做那不肖子孙?我如何能答应?” 徐飞将看着叹气道:“爹何尝不想报仇,只是爹与陈友谅五岁相识,数十年交情,他有几分本事我会不知?别说以河东王封地长州一州之力,就是给他大楚半壁江山,他也不一定能成事,爹怕到时候我徐家满门死绝,断了香火,如何敢去见列祖列宗?爹今年四十不惑,早已不再年轻,可你徐东阁还年轻,回去开枝散叶,来日莫说报仇,就是带着徐家人扫平天下又如何?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活下去,你若是死了,来日就没有我辽东徐家了。东阁,就当爹求你了。” 徐东阁看着徐飞将,有些心软,可到底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还是不愿答应,坚定的摇了摇头。 徐飞将知道再劝也没有用,转动酒壶盖子,让毒药掉入酒内,这机关也是陈友谅送来的。 徐飞将倒满酒道:“既然你心意已决,爹也不再劝你,来喝酒,今日大醉一场,明日我父子二人同上沙场。” 徐东阁端起酒,起身跪在了徐飞将身前道:“爹,孩儿不孝,只是仇深似海,孩儿不愿苟且偷生,多谢父亲成全。”说罢一仰头,碗中酒滚滚入喉。 徐飞将见徐东阁喝下了毒酒,泪水瞬间滴落,长子自幼聪慧,于剑道更是天赋过人,二十岁已是二品境界,来日若是登临真武,就会是徐家第一个陆地神仙,可开天门,可飞升天界做那真正的神仙。 谁曾想今日为了保住徐家香火,不得不亲手废了他修为,可恨,可气。 狠那皇帝不辨忠奸,气他长子不分轻重。 一碗酒下肚,徐东阁顿觉浑身无力,惊怒道:“爹,这是什么酒?” 徐飞将不再理他,转过身不敢看他,也不愿让徐东阁看到自己满脸泪水,对着门外道:“唐显,飞将求你带着我儿去辽东,为我徐家存下香火,那陈家小姐与我儿有婚约,你带着东阁去退婚,明日便启程回辽东。唐显,我儿,就拜托你了。”话音落下,双膝跪地,顿首而拜。 已然泣不成声。 唐显快步上前跪在徐飞将身前道:“恩公使不得,若非恩公,我唐显早就身首异处,那还能苟活至今,恩公既然心意已决,我自当带着少爷去辽东,为你徐家留下香火。” 徐飞将抬起头道:“如此,就多谢了,我知你那日受伤颇重,只怕留下隐疾,也不知你可有后人在世,若是没有,来日我徐家只要有两个男子,长子姓徐,次子需随你姓唐,生生世世,永不反悔。东阁,你要记住了。” 徐东阁此刻只觉内劲全无,大声问道:“爹,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给孩儿吃了什么?我不走,我要为爷爷报仇。” 徐飞将不理他,起身过去打晕了徐东阁,若是以前,不过三品武夫的徐飞将怎么可能办得到,只是今日,他徐东阁再不是那剑仙坯子,而是一个功力全失的废人。 亲手废了儿子修为,断了他陆地神仙的前途,徐飞将心中之痛比之满门死绝又有何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朱雀旧主 当年往事 最终章 徐子东伸出手,擦了擦徐飞将眼角的泪花。 徐飞将抓住徐子东的手,又轻轻的拍了拍徐子东的肩膀道:“朱雀剑本是剑仙佩剑,前后共有三位剑主是那人间无敌的大剑仙,若非我下毒,你爹如今只怕早就是神仙般的人物。都是爷爷不好,子东,你可不要记恨爷爷。” 徐子东摇了摇头道:“爷爷,虽然我不知父亲后来经历过什么,但我听王千阳前辈说起过父亲,父亲他早已成就陆地神仙之位,所以爷爷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徐飞将不敢置信的望着徐子东,颤声道:“不可能,当年那散功散是为亲自放进去的,东阁怎么还能再入陆地神仙?那他这些年来为何不来寻我?” 徐子东听出爷爷的不信与气愤,便想转移话题,答道:“这个我也不知,爷爷,后来呢?我爹离开之后,你杀了那狗皇帝么?” 还在为长子不来找自己而感伤的徐飞将,叹道:“后来我随河东王扫平大楚,先皇临死前说出真相,也是那时我才得知你曾祖是被佟山岳所陷害,先皇得知真相时也悔之晚矣,最终自尽于皇宫之内,那佟山岳被爷爷亲手割了两千刀才死去,也算大仇得报。只是这些年来我几次三番派人去寻你爹娘都没有消息,想来你爹对我还是有怨念在身吧!” 徐子东没有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在想什么,他更加震撼徐飞将居然能亲手割人两千刀,这难道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凌迟? 徐飞将见他不说话,又道:“你那几个小友都不错,还有那杜从文,他那刀可是唐显的佩刀?” 徐子东点头道:“是的,爷爷。杜从文是父亲的义子,刀法也是唐老爷子所授。” “原来如此,那以后让他也叫我爷爷吧,这镇南王府也就是他家了。” 徐子东连声道谢。 徐飞将寻回长孙,本有无数话想问,只是徐子东却是无甚话说。徐飞将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正要寻个话头,却听的外面有人高声道:“王爷,皇上来了。” 有些尴尬的徐飞将立即起身拍了拍徐子东道:“走吧,随我去见陛下。” 二人出院落,直奔向大门外,府内宾客俱都收到消息都要出去迎接,只是徐飞将不先出门,他们也不敢先出去,看到徐飞将到来,全都跑到徐飞将身后,跟着出来迎接造反上位的大楚文帝陈友谅。 众人到门外,侯了一炷香的时间,陈友谅才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人间帝王出行皆是龙辇华盖排场十足,可陈友谅偏偏不爱那一套,自成为那大楚之主,陈友谅依然骑马出行,群臣多以为不合规矩,可他陈友谅却照骑不误,笑言:“马上皇帝不骑马怎么骑这天下?来日大楚养足兵马扫平天下,朕也要马踏中原,若是不骑,生疏了该如何?。” 陈友谅还未下马,徐飞将当先跪下,口称:“微臣徐飞将恭迎陛下。” 那身后众人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一片山呼海啸声。 徐子东也只得跟着跪了下去。 陈友谅急忙下马把徐飞将扶起来,责怪道:“爱卿,朕早就说过你见我不用行礼,怎会老是记不住,若再如此,朕可要罚你不尊口谕之罪。” 徐飞将正色道:“微臣记住了。” 当年大楚初平陈友谅就说过这话,若是没人时徐飞将自然也不会跪,只是今日文武百官来了不少,若是废了礼数,少不得被言官拿去说事,徐家虽然没有反心,到底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陈友谅拍了拍徐飞将道:“进去吧。”然后才对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人抬了抬手:“众爱卿平身。” 又是一片山呼海啸的谢恩声响起,然后才起身站在两侧,等着皇帝进去。 到了府内,陈友谅坐在徐飞将的位置上,整个大楚也只有他才能让徐飞将坐客位。 镇南王徐飞将坐在左边第一位,右边第一位坐着当朝首辅齐玄策。 本来徐飞将往下该是兵部尚书周延年,只是今日徐飞将有心把徐子东介绍给大楚官场认识,直接安排他坐在左边第二位,免得满朝文武有哪个不开眼的欺负自己孙子。 那周延年虽然不明就里,但徐飞将让他去死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何况是让一个座?只是在心中疑惑哪家少年能得这么大一份恩宠。 今日大将军看见那烟花就带着王府高手出了门,回来之后世子徐东爵受了伤,大将军都是不甚在意,反而对这少年很是上心,回来的时候这少年还与老将军并肩而行,现在又坐在第二位,到底是什么人物,得老将军如此看重? 除开周延年,在场众人都有此疑问,连那向来不关心这些事的首辅大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徐子东可不管这些,辽东苦地根本没教过他这些官场的门门道道,他更加不知道今日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惊世骇俗,此刻他正在偷偷打量那个以造反起家,最终君临南楚的枭雄,文帝陈友谅。 只见那皇帝两鬓花白,眉毛青灰,双眼不大,鼻子稍塌,嘴唇宽厚,脸盘甚大,正面看不见双耳,身材不甚高大,微微发福。身着黑色常服,上有金龙附于胸前,样貌算不得好看,可能久居高位,坐在那里自有几分威严,虽然不知道具体年纪,只怕也是六十往上数。 徐子东偷眼看着陈友谅,楚国皇帝自然也打量着这个面生的少年,大楚后起之秀陈友谅都有些印象,镇南王府除了徐东爵也没有其他年轻人,今日这徐飞将怎么把这个毛头小子排在身后,难道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 待众人坐下,陈友谅说了些祝福的话,叮嘱徐飞将要好好保重身体,再护大楚三十年。然后赐下些据说能延年益寿的宝贝,最后陈友谅话锋一转问起徐子东的来历。 徐飞将起身道:“陛下可还记得微臣长子徐东阁?” 陈友谅恍然大悟一般:“自然记得,难道这少年是东阁那小子的孩子?” 徐飞将感激道:“难为陛下记得,这少年便是东阁的孩子徐子东,是微臣的长孙。”众人听后自然知道是他徐飞将的长孙,可徐飞将还是要重申一遍,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场中众人这才明了,难怪做派如此之大,原来是镇南王的长孙,爷爷疼孙子倒也说的过去,那被抢了位置的周延年更是高兴,本来害怕被什么高门大族,世家门阀的后辈抢了位置,如今既然是老将军的孙子,又是第一次露面,自然让得。 陈友谅大喜道:“既然徐子东在这里,那东阁呢?快让他来见朕。” 徐飞将悲伤道:“犬子早已离世,实难再见陛下圣颜。” 陈友谅闻言,欣喜的笑容瞬间散去,良久才道:“天妒英杰啊,飞将,你可恼我害的你父子数十年不见,如今更是生死两隔?” 徐飞将急忙道:“陛下何出此言,若非陛下,微臣哪有今日,哪能过着七十寿辰?陛下于我乃是再生之恩。” 不知是被徐东阁身死的消息勾起伤心还是怎么,面有哀伤的陈友谅突然道:“今日就到这里,朕有话要与镇南王说,全都退下。” 宴席未开,便要散了,只是他陈友谅在大楚一言九鼎,他说散了,谁敢留下来吃饭。群臣告退一声,退了出去,徐子东也想出去,却被陈友谅叫住。 待到众人散去,陈友谅才对徐子东说道:“子东,当年你爹小时候叫我一声河东王叔叔,到十八岁才改过口来,一晃眼都几十年过去,那小娃的孩子都这般大了。” 饶是他徐子东再不知天高地厚,此刻也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那说书先生口中的无情帝王,一言可定天下黎民生死的大人物,喜怒无常,最好砍人头颅。 徐子东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怎么接话。 陈友谅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道:“子东,你爷爷是我大楚支柱,东爵那小子不一定顶得下大楚,你可不要学他。” 徐子东只得点头称是,内心却是十分不快,男人的头哪是轻易可以摸的?徐子东暗暗发誓,来日再不可让人摸自己头颅,就是人间帝王也不行。 陈友谅几十年的老狐狸,虽然吃不透徐子东真正的想法,却也看出徐子东的不快,本想说的话停在口中,让徐子东先出去。 见那少年走远,陈友谅才对徐飞将道:“徐大哥,三十年了,当年我救你除了因为你我自小便相识,交情好之外,其实就是想以你为名头从我大哥手里抢皇位,我也是在利用你,徐大哥。” 徐飞将虽然早就猜到,但真正从陈友谅嘴里说出来,却又是别样的滋味,况且今日陈友谅突然提起这事,徐飞将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回道:“陛下哪里话,当年若非陛下相救,飞将早已身死,不管陛下是不是想利用我,救命之恩都是真的。” 陈友谅慢慢走到屋外,手托着下巴,在台阶上坐下来,又招呼徐飞将坐下,这才道:“徐大哥,我自五岁开始就是这般叫你,往日你也叫我一声贤弟,三十年了,却再也没听你叫过。” 徐飞将脸色中透着些许怀念,恍若往日种种浮现眼前道:“陛下,往日终是少不知事,如今陛下是九五至尊,君臣礼不可废。” 陈友谅自嘲道:“礼,我陈友谅要是知礼,又怎么会背上那逆贼的骂名,如今江南三大世家中还不是有人背地里骂我一声乱臣贼子。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徐飞将语带伤感道:“是啊,若非逆贼这二字,我爹又怎么会死?陛下,今日你与我说起这些往事却是为何?” 陈友谅自不会无缘无故说起往事,今日来此,陈友谅本就有话要与徐飞将说,若不是遇到徐东阁的儿子徐子东,陈友谅估计不会这么早就把人赶走。伸伸懒腰,陈友谅平静道:“大哥,当年我起兵不过是不服父皇的眼光,为什么选大哥而不选我。后来起兵才知道父皇的眼光没错,若不是你,我又如何能进的了天下城,若不是元三郎,我又怎么治的好这大楚,文有元三郎,武有徐飞将,如今三郎已去,我自己只怕也没几年好活了。” 徐飞将抢道:“陛下龙体金安,何必说这丧气话?” 陈友谅摆摆手:“你我二人不用说那些好听话,徐飞将,徐大哥,我问你,我陈友谅自知本事不大,可是野心不小,识人用人都算不错,心胸亦不狭隘,你徐飞将战功显赫,就说是功高盖主也不为过,可这大楚平定几十年,我也没学那些帝王卸磨杀驴,只要我能给的全都给了你,这一点你以为然否?” 徐飞将沉声道:“陛下待我自然不薄。” 陈友谅拍了拍手,豪迈道:“好,当年你助我平定大楚,我也给你荣华富贵,如今我陈友谅时日无多,可野心还在,一个大楚满足不了我的野心,天下太平日久,如今大楚国力远胜六国,我陈友谅想去那洛阳皇宫住几天,想学大新一统中原,徐飞将,徐大哥,你可愿再助我一臂之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昨日黄花 再战天下 徐飞将摸了摸自己早已成为一头白雪的头发,又看了看陈友谅那花白的长发,轻声道:“陛下,今日以后微臣就七十岁了,那些读书人总说人到七十古来稀,今日骑马出去时已然感觉力不从心,微臣到底是老了,已经没有力气再战沙场。” 陈友谅厉声质问道:“大哥,自古七十为将者不在少数,如今大楚国力强盛,兵精将足,我为什么不能做那开疆扩土的皇帝,只做个守土之君?难道你就只愿做南楚镇南王,不愿做这天下的镇南王么?” 徐飞将收回目光,直言道:“陛下,如今七国皆在,不是不能打,而是该打谁?我大楚虽然强盛,却也架不住几国围攻。东齐,西蜀,南越皆与我大楚接壤,攻东齐有长江天险,入西蜀有蜀道之难,南越蛮夷之地,多毒虫猛兽,无论我大楚进攻哪一家都不容易。 而且大楚兵锋一起,自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天下六国都会想来分一杯羹,大楚势大,难保几国不会结盟,到时候我大楚腹背受敌,又该如何自处?陛下!” 自觉被看轻的陈友谅怒笑道:“大哥,三十年了,你还当我是那庐江兵败的河东王么?你所言之事,如今的我还会想不到么? 我先着人挑拨东齐与西梁,又挑动西蜀南越,等西梁与东齐战事一起,再联合西蜀攻下南越。拿下南越,再与西梁一起攻打东齐。南越东齐一灭,西蜀不在眼中,那北周北燕比之西蜀还不如,唯有西梁算是劲敌。 只要胜过西梁,平定天下便指日可待,大哥,你觉得如何?” 徐飞将摇头道:“陛下的方法自然是极好,只是两国之战岂是轻易能够挑起的,若是挑拨不成又该如何?就算挑拨成功,大楚问鼎天下又需要多少年?陛下与微臣还有亲眼见到的那一天? 而且沙场争锋从来没有定数,谁敢言必胜?微臣当年打的那些胜仗,若是让微臣重来一次,微臣也不一定能再赢。如今年岁去了,身体大不如前,对于形式的判断也是比不上年轻人。陛下若是真想打,何不任用年轻人,沙场到底是年轻人的地方,微臣这昨日黄花又岂敢再战天下?” 陈友谅听后也不再劝,淡然道:“大哥,我陈友谅能有今日,大哥功不可没,只是今日我陈友谅既然做到这个位置,那这大楚自然我说了算,以大哥在军中的影响力,只有你亲自统兵我才放心。不是我陈友谅信不过那些人,而是我只信得过你,如今你既不愿再战沙场,那军中那些人也该清一清了,在他们眼中你徐飞将的话比我管用。 往日我也不计较这些,因为我相信你,如今我还是相信你,可你不愿再去沙场争锋,那我带着这些人,就没那么放心。大哥,我不想杀人,都是为我陈友谅流过血的将士,我陈友谅再无情也记得这些情,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我陈友谅偏不信。 徐飞将,告诉那些人,只要他们愿意放下兵权,我陈友谅就保他们一世荣华富贵,至于子孙后辈,只要能为我大楚卖命,我大楚都不会亏待他们。 若是不愿意放权,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屠戮功臣的事,我不是不会,而是不愿。” 大楚带甲六十五万,其中半数军队都是徐飞将的门生旧将执掌,在这些人眼中,徐飞将的份量比陈友谅还要重。 “陛下当真心意已决?真要做那挑起天下大战的人?真要把天下百姓拖入战火之中?”徐飞将面无表情,一连三问。 陈友谅决然道:“人活于世间当有所求,我陈友谅不愿只做这楚国之主,朕,要做那天下共主。” 徐飞将低下头,陷入沉思,他仿佛重新认识眼前的陈友谅一般。 少年时的骄横跋扈,青年时的消极低沉,中年时的一鸣惊人,如今到老还不愿收心,要去做那天下共主。 陈友谅啊,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六十年来,徐飞将自以为对陈友谅了解颇深,只是到了此刻,他才知道,这六十年来他从未看清过陈友谅,无论是十岁时初见,还是三十岁时重逢,再到四十岁时相救,再到如今七十岁,又仿佛第一次见到陈友谅。 徐飞将看了看天空,此时将夜,春寒乍起,徐飞将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蟒袍,轻咳两声,道:“陛下,微臣记得六十年前初见陛下时,先皇还未继位,陛下才五岁,当时吵着要和先皇出去游猎,先皇不愿带你,打发我来带你玩,这一玩就是八年。 八年后,我随军出征,先皇亲自送我出城,陛下也在一旁甚是开心。 再后来到我三十岁的时候,先皇赠我朱雀,陛下也送我一副字,那副字在先皇抄我徐家的时候被收走,再也找不到,我记得那字上写的是大将军三字,陛下可还记得?” 陈友谅点点头,那字是他亲手所写,亲手所赠,随着徐飞将的言语,陈友谅仿佛又回到了往日。 徐飞将又接着道:“陛下,我徐飞将四十岁以前只把你当兄弟看,只对先皇尽忠,只愿这大楚能永享太平。只是先皇灭我徐家满门,我徐飞将如何能再忠于他?也是那时,你救了我,这些事我都告诉了徐子东,救命之恩,我徐飞将记得,我徐家子子孙孙都要记得。” 许是被回忆感动,陈友谅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道:“大哥,陈年旧事不必再提,我救你一次,你救了无数次,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庐江兵败,我拔剑自刎,若不是你拦下,怎么会有今日?” 徐飞将摇了摇头道:“陛下救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救陛下,乃是臣子分内之事,不一样的。早先跟随陛下,一是为报恩,二是为报仇,仇已经报了,恩却是报不完的。朝中多有徐党一说,我也知晓,当年陛下若让我放了兵权,今日也不至于让军中多是我徐家心腹,一半的军队成了我徐党的军队。 我知陛下是不愿对我过河拆桥,想要与我同享富贵。可是陛下既然不愿对我过河拆桥,今日我徐飞将又如何愿去让哪些老兄弟老部下交出兵权?陛下不愿负微臣,微臣又怎愿负那帮老兄弟?” 陈友谅深深的看了徐飞将一眼,平静道:“大哥,道理我懂,可大楚终究是我陈家的大楚,你在,我信你,你不在,我又如何信得过他们?” 寒风再起,徐飞将突然跪在青石板上,高声道:“陛下,臣本不愿再入沙场,只是陛下既然有此雄心,臣愿再跟随陛下左右。军中老人皆与我徐飞将有交情,只求陛下不要立即削了他们兵权,臣愿回军中,循序渐进慢慢的替换掉这些人。” 陈友谅面露喜色:“如此需要多久?” “五年足矣。” 陈友谅欢喜之色消散,叹气道:“若是朕再年轻十岁,等你五年又如何?只是朕已经没那么多时间,徐飞将,最多两年,朕要这大楚军中再非你徐飞将的一言堂,两年内朕会着人挑拨几国相争,两年后的今日,我大楚要誓师出征,若是你办不到,那到时候就算要杀一千人,一万人,朕也照杀不误,就算朕不能问鼎中原,也要给陈家后世子孙排除隐患。” 徐飞将面色发苦,有些话陈友谅与他说的,可他却不能与其他人说,只是跪在地上没有言语。 陈友谅要他徐飞将去背清除功勋的罪人,而他自己要去做那提拔新人的明君。这一点徐飞将岂会不知?只是,就算来日千夫所指,他徐飞将也不会背叛陈友谅。 只因陈友谅于他,恩重如山。 陈友谅离开台阶,没有去扶徐飞将,慢慢的走出王府。 今日之后,大楚军方必会有大地震,到时候不知多少有功之臣要被清洗出去。世人皆言太平本是将军致,不使将军见太平。大楚太平二十多年,那些将军也过了二十年太平日子,文帝胸怀已然算大度。 只是如今陈友谅与徐飞将都不在年轻,谁也不知道谁会先死,可不管谁先死,陈友谅都怕。 徐飞将在军中威名太高,陈友谅怕自己死后,后辈子孙压不住徐飞将,也压不住徐党。也怕徐飞将死后那徐党之人不服管教,自己都镇不住那帮人。 还不如趁自己活着,趁自己与徐飞将那份情在,亲自解决这个隐患。 只是不知他争霸天下到底是削军权的说辞还是真实的想法?这一点徐飞将猜不透,其他人更猜不透,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景百晓能算出一二。 夜色渐近,徐飞将跪在那里久久没有起来。他知道,那些还在军中身处高位的老兄弟都是无比贪恋权势之人,自己早就劝过无数次,没有成功。如今要去动他们的位置,和杀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徐飞将也只能勉力而为。 却说徐子东出来后直接回到住处,又叫人把杜从文几人都叫过来,反正院里房间够多,他六人一人一间足够。 谢燮先去休息,老姜也带着刘炎涛去寻住处,房内只留下杜从文和周武陵。徐子东把今日之事捡一部分与唐老爷子还有自己父亲有关的和杜从文说了。 杜从文听后道:“原来如此,我一直在想你打小活在辽东怎么会有南楚的爷爷,原来义父是从这边过去的。” 徐子东笑道:“蚊子,以后我也算镇南王府的人,爷爷说了,你既然是我义兄那也是他孙子,以后这镇南王府也是你家。” 杜从文憨憨一笑,好看的脸庞透着无尽傻气,疑问道:“听你的,不过东子,咱还回辽东么?你要一直留在这里么?” 徐子东沉默起来,他自己都还没想过这个问题,镇南王是他爷爷不假,可辽东徐家庄的唐老爷子他也喊了快二十年爷爷。自己若是留在这大楚,那老爷子那边又该怎么办? 可是镇南王府比那徐家庄好的多,江南与那辽东也是一个天一个地。在这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自己又何必回到那地方吃苦? 徐子东没有说话,杜从文也没有再问,周武陵却是开口:“恩公可是想留在镇南王府做未来的镇南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狗刨少年 计定明天 自打周武陵毁容之后,一路上都不愿说话,原本是个风华正茂的美男子,如今满脸恐怖的疤痕,能让人望而却步,突然听到周武陵发声,徐子东心中一喜道:“武陵,你能说话了?伤好透了?” 徐子东的关注点就是不同。 周武陵下意识的摸摸脸颊道:“恩公,武陵的伤好的差不多,说话自然没问题。” 徐子东喜上眉梢,拉过了周武陵道:“别什么恩公不恩公的,听着别扭,叫我子东好了。” 周武陵摇头:“救命之恩岂敢忘,二位恩公于武陵犹如再生父母一般。如何敢直呼名字。” 徐子东拍拍周武陵肩膀道:“我辈江湖人哪有那般不爽利,我徐子东今年十八快十九,杜从文是我义兄,你也知道,你多大了?若是比我小就叫我一声二哥,若是比我大就叫我一声子东,你要是再恩公恩公的,别怪我徐子东手下无情。” 周武陵心中一阵感动,徐子东说的无情,可话里话外都是情。他也不再矫情对着徐子东行礼道:“二哥。”又对着杜从文行礼道:“大哥。” 杜从文含笑点头,徐子东却是大喜道:“你比我小,好,好,我徐子东也有弟弟了,三弟,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周武陵应了一声才道:“二哥,你是不是想留在这里做未来的镇南王?” 徐子东诧异道:“我怎么做得了?” 周武陵倒是奇怪道:“二哥,你不知这镇南王乃文帝亲封,世袭罔替?” 徐子东疑惑道:“我知道啊,可世袭罔替也轮不到我啊?东爵叔叔还在啊?” 这人怎么连常识都没有?周武陵叹道:“二哥有所不知,自古藩王侯爵都是传长不传幼,爵位由嫡长子继承,若是嫡长子身故,则由嫡长孙继承。如今二哥既然是王爷嫡长子的孩子,只要二哥再无兄长,那这镇南王的爵位自然要传到你手中。” 徐子东挠挠头道:‘还有这等说法,怎滴那说书先生都没说过?’ “听我爹说你以前有个哥哥,不过已经夭折,所以你就是义父的嫡长子,若是按武陵的说法,你的确是那继承人。说书先生又不是啥都知道,哪能啥都和你说?”杜从文一听兄弟要当镇南王,心中替徐子东高兴,一改常态主动说起话。 徐子东有些不好意思道:“平日没读什么书,知道的事都是从说书先生哪里听来的,如今才知自己学识太少,就像那说书先生讲过的井里的蛤蟆一般,不知天地广大。” 周武陵接道:“那叫井底之蛙,二哥,你到底想不想做镇南王?” 周武陵是希望徐子东做镇南王的,若是徐子东能做镇南王,假以时日在大楚军方有了一席之地,到时候若是能举兵入蜀,他周武陵才能有报仇的可能。换做以前,周武陵是想找个机会劝徐子东从军,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然后再思报仇,只是如此做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有机会,弄不好今生今世都无可能。 可是那白蛟吐珠又给了他希望,真龙为皇,蛟龙为王,徐子东未来肯定少不了一场大富贵,自己跟着他,迟早会有机会报仇。 没想到的是徐子东居然是大楚镇南王的嫡长孙。这又让周武陵看到了尽快报仇的可能。 人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若是能今日了断,谁又愿等到十年以后? 徐子东想了想道:“今日我爷爷来时,那路边的人齐刷刷的跪了下去,爷爷一句话,那些人跑得比狗还快,再后来回了王府,看着那些文官武将都是一脸畏惧的看着我爷爷,好不威风。若是我也能如此,那自然最好不过。” 周武陵一听喜道:“如此说来,二哥是想了?” 徐子东点头道:“想,自然是想,可是武陵,若是我没有出现,来日坐上王位的会是谁?” “自然是徐东爵。” 徐子东当然知道答案,又道:“是啊,是我叔叔,今日进门的时候,那些王府的人都叫叔叔世子殿下,按你的说法,那是继承人该有的称呼,说到底叔叔早就是王位继承人,如今我来了,就要去抢。武陵,你若是我叔叔,会让给我么?” 周武陵脸色一苦,是啊,若是自己也不会让。可他还是不甘心道:“二哥,不管如何,你才是嫡长孙,如今你来了,这王位就该是你的。” 徐子东倒了三杯水,一杯给自己,一杯给蚊子,一杯递给周武陵,喝了口水继续道:“武陵,我想要那王位,真的。以前我在辽东和一个正八品的宣节校尉抢女人我都抢不过,正八品?若是这镇南王该是几品?”不等周武陵答话徐子东自己答道:“我不知道是几品,可今日除了皇帝就是我爷爷最大,你说那些人,就算是正一品,也是比不上我爷爷的,所以我知道这镇南王了不得,我当初要是有这档子身份,别说一个宣节校尉,就是十个,一百个,他们又怎么敢和我抢?” 周武陵看着徐子东,欲言又止。 徐子东放下水杯,把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子上闭上眼,接着道:“武陵,王位我想,可到底该不该想?以前我在辽东,那徐家庄是我爹一手创立的,庄里人都叫我一声少庄主,那个时候横行乡里和今日的徐东爵没啥两样,只是没他那般霸道。别人敬我是少庄主,给我爹几分面子不和我计较。 后来我爹走了,我抢女人没抢赢,人家说我,明里暗里都说我,我能怎么办?我徐少庄主变成了徐庄主,但本事没变啊!那些人不服我,我能干什么? 如今也是一样,我知道自己多大本事,在辽东土生土长,那帮村夫尚且敢当面说我,如今初来咋到,这大楚的水总比辽东那破地方深。就算我坐上了那位置,我坐得稳么?” 周武陵沉默,徐子东打开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道:“先不说我坐不坐得稳。如今我们三人才到这里,我叔叔徐东爵自小长在这里,这边的人早就把他看作世子,如今我来了,他们就会转过来帮我?凭什么?凭我是嫡长孙?就算有一部分人认可,可其他人呢?这里三碗水三个人,我们三个人能做什么?你我都不是楚国人,凭什么去坐镇南王的位置?” 杜从文早已不再憨笑,赞同道:“东子,你说得对,这里终究不是我们的地方,而且巧儿还在辽东,就算我要帮你,但终究还是要回辽东。” 徐子东摊开手,坐直身子问道:“武陵,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去做镇南王?” 周武陵叹息一声道:“你都这般说了,我能说什么,可是二哥,难道你就想走一辈子江湖,你能走出个陆地神仙?” 徐子东摇摇头,郁闷道:“哪能啊,我没王前辈那般毅力,走不了以力证道的路子,又不像苏信谢燮那般天赋异禀,若不是那白蛟我可能连二品都达不到,如今更是断了一品的念头。 可老爷子说过,我徐家祖上三品武夫敢拿刀鞘拍一品高手的肩,说的就是我高祖徐定山。既然出来了,我也不想再回去辽东做那徐家庄的庄主,那样老子怎么去娶未来这天地间唯一的女子剑仙?怎么也要有我爷爷那般身份才行。你们读书人不都讲个什么门当户对。老子要是能混个大将军,也如高祖那般厉害,剑仙什么的还不是囊中之物,你说是不是?” 周武陵赞同的点点头,问道:“二哥,那你是要入南楚军伍,还是要回辽东?” 徐子东想起今日陈友谅摸自己的头,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回辽东,本就是辽东长大的,根在那儿,若不是遇到爷爷,都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亲人,你既然说了我是嫡长孙,留在南楚,我叔叔怎会好过?当年我徐家祖上自辽东跑到了大楚,都能爬上高位,我徐子东怎么就不能回辽东再谋个将军?真不知道高祖怎么想,要跑到千里之外的南楚,难道真的是因为这江南姑娘好看?” 若是陈友谅知道自己因为摸了徐子东一下头,就把来日威名满天下的徐子东推出南楚,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周武陵仔细回忆典籍这才道:“当年萧氏入主洛阳,汉人南奔,想来二哥祖上也是那时候到的南楚。” 徐子东直起身子,认真道:“不管高祖为什么来这南楚,反正我徐子东是准备回辽东起家。我听说书先生说大将军手下一般都有先锋大将和狗头军师,来日我要是做了将军,蚊子就是那先锋大将,你周武陵就做那狗头军师如何?” 周武陵委屈道:“我这头哪里像狗?” 徐子东嘴上说着“不像不像。”可那笑容里哪里有半分不像的意思。 周武陵看着徐子东的笑脸突然想起爷爷以前提到过: “南楚徐家,祖发辽东,一门人杰,徐定山,徐僮元皆是当世虎将,徐飞将更是那天下第一的名将,天下七国,论统兵作战无人能出其右。” 他徐子东应该不会弱了徐家威名吧? 一念及此周武陵正色道:“二哥,你既然有此宏愿,小弟自然肝脑涂地供你驱驰,只是小弟身负血海深仇,来日二哥做了那大将军,可愿助我攻入西蜀,让那李家一门老幼,鸡犬不留?” 面目狰狞,悲中有恨。 徐子东看着周武陵那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脸庞,肯定道:“武陵,若真有那一日,那李家老幼随你处置。” “二哥可敢发誓?” 徐子东看了看周武陵,又看了看杜从文,突然站起身,以手指天朗声道:“我徐子东今日在此立誓,来日若能统兵破入西蜀,定要捉拿李家满门,为周武陵报仇雪恨,长刀过处,鸡犬不留。” 周武陵听着那铮铮誓言,突然泪如雨下,双膝重重的落在地上,哭道:“二哥,从今日起,我周武陵这条命就卖给你,只希望二哥记住今日的誓言,来日定要为我报那血海深仇,以慰我周家族人在天之灵。” 徐子东急忙扶起周武陵,又拉过杜从文道:“我们三人如今都是狗刨江湖的小人物,万幸皆是少年,还有时间可以去闯,来日若能富贵,必不相忘。” 杜从文重重点头,周武陵符合道:“必不相忘。” 夜色已深,来日种种尚不可知,今晚的觉却还是要睡的。 西梁长平城,一个看头发像七十,看脸庞像八十,看手背却像三十的老人坐在亭中,手捧一本旧书自言自语道:“蛟龙起誓,世道快要乱了,丁甲乙,为师很担心啊!” 南楚余杭道,杭州,西湖茅屋内,丁甲乙打了一个喷嚏自言自语道:“春寒起,人加衣,这南方我不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前辈 小人 屈狐仝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徐子东被杜从文叫起来,今日无事,几人打算出去转转。正要出门,院内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小不二刀屈狐仝起了一个大早,等在院内,他二品高手的身份在府内还是有一定地位,除了王爷书房和住处,其他地方都可以去。今日小不二刀依旧是青衫持刀,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见到几人出来,当先对徐子东行礼道:“王府护卫屈狐仝见过殿下。” 徐子东记得这人就是那日持刀与杜从文放对的人,身手不凡,而且言语中似乎认识唐老爷子,抱拳道:“前辈无须多礼,叫我徐子东即可。” 屈狐仝急忙道:“前辈不敢当,殿下莫要折煞小人,小人今日前来是有事想向昨日那用刀少侠请教。”若是以前,以他霸刀山庄小不二刀的身份,这声前辈自然当的,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屈狐仝岂敢托大。 徐子东没再多言,望向杜从文,杜从文抱拳道:“不知前辈找在下何事?” 屈狐仝还礼道:“昨日我见少侠用回风刀法,又认识唐显师叔祖,今日有些事要与你商量一番。” 杜从文听到是这事自己也不好决断,又望向了徐子东,徐子东笑道:“屈前辈,我等初到大楚正要外出游玩一番,前辈若是不急,今夜再来此处,可好?” 屈狐仝大喜道:“不急不急,殿下这般说那便这般定了,小人今夜再过来,如此小人就先告退了。” 徐子东点点头,向门外走去,对屈狐仝又鄙视了几分,张口闭口就是小人,一点二品小宗师的尊严都没有。 他徐少庄主,徐王长孙初出江湖,连江湖势力,武道世家都没弄清楚,自然也不知道那些江湖底层一路走来的不易。再加上他老爹和枪仙,王千阳这些一等一的高手都有旧,这些江湖前辈对他也是多有照拂,而苏信又是江湖后辈里的佼佼者,杜从文刘炎涛与苏信又不相伯仲,几人的小队伍也是高手云集,早就不算那江湖底层摸爬滚打的小角色。一路走来最大的危险不过是洛阳城里遇到的萧有方与罗冲,结果一杆青梅酒就把人镇住。若是没有那青梅酒,几人走不走的出洛阳都是两说。 徐子东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们说那屈狐仝好歹也是二品高手,身手不凡,怎么一点高手尊严都没有?张口闭口都是小人,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说他幼稚,昨夜对周武陵说的话又老辣的很,说他成熟,今日问出这话又幼稚至极,到底是年轻人,路总要一步一步走。 老姜轻叹道:“冬瓜,你没走过那江湖底层的路不知道这些人的苦,若是你冬瓜也惹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又没人保你,到时候为求一条命,像小不二刀一样托庇于某个朝堂巨擎,你也和他一样没骨气。别说二品,就是一品,只要被人拿住要害也一样会丢了骨气。” 徐子东奇怪道:“为何?”刘炎涛和谢燮也是好奇的看着老姜。 老姜看着充满好奇心的几人道:“一品高手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止四大宗师那几位,如前日一指断江的武当张离人就声名不显,可人家照样是陆地神仙。一些隐姓埋名的一品高手,除开那些真正不愿涉足江湖的,还有一些基本都受控于各国皇室,要么本就是皇室族人,要么就是受了皇室厚恩,也有的就是把柄落在皇室手里,只能为皇室卖命。你能说别人没骨气?” 徐子东追问道:“什么样的把柄能让一品高手卖命?” 姜浩言道:“这就不一定了,比如杜从文现在对你好,啥都听你的,来日他入一品,难道就不听你的了?” 徐子东一把拉过杜从文道:“自然不会,莫说一品,就是成了陆地神仙,难道就不是我兄弟?对吧蚊子?” 杜从文憨笑点头,徐子东说话,杜从文憨笑就行,这一点一直如此。 若不是知道杜从文娶了妻,姜浩言指不定会以为这杜从文对徐子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接道:“看吧,你们是情谊,这是关系好。若是关系不好,人家手上有你父母,妻儿,或者抓住你什么把柄,可以让你身败名裂,不容于世,你还要不要骨气?” 徐子东没有说话,顺着老姜的话思考。 “受制于人的自然也不多,江湖一品更多是因为其他原因效命皇室,其中最多的是接受供奉,地位都是不低。可是二品小宗师就不一定有这待遇。别的不说,就今日这屈狐仝,江湖人称小不二刀,十多年前也是江南有名的高手,霸刀山庄钦定的传人,可是到头来却被人追杀的不知所踪,到今日才知道是托庇镇南王府” 姜浩言还待要说,却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个老人,登时闭上嘴巴。 那老人笑道:“东齐姜氏的人知道的可真不少,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娃都知道江南十几年前的小不二刀,厉害,佩服,那你倒说说我这镇南王府有多少二品高手?”老人笑的和煦,不似昨日初见般威严。 徐子东上前行礼叫了声爷爷,又让杜从文跟着叫一声,本来还想让谢燮也叫一声,不过也只能想了。 姜浩言不好意思的对徐飞将行礼道:“王爷说笑了,镇南王府藏龙卧虎,小子岂敢乱猜。” 徐飞将本就是敲打敲打姜浩言,见他知道进退,也就不再问他。徐子东表示几人要外出游玩,徐飞将哪会有意见,虽然知道几人身手不凡,还是派了三个二品小宗师跟随。 徐子东还想问姜浩言那屈狐仝的事,老姜却是不愿意再说,只是道:“江湖人若是入豪门望族做护卫,除了求财之人,其余的多是被逼无奈亦或是本就不容于江湖,前者如屈狐仝,后者如鬼爪车晓,一个还算是江湖豪侠,另一个直接就是武林败类,不过只要手底下有功夫,那些大族基本不会看出身。” 到底是天下人口第一的大城,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江南建筑与北方也大有不同,江南人细腻,连那建筑都细到末梢,高门大族也就罢了,就是小门小户也颇多讲究,门前青石,窗上雕饰,房上飞檐,俱都精雕细刻,韵味十足。城内青石板路四通八达,小桥流水,直入人家。 行在路上少女俱是娇小玲珑,柳叶腰身,不堪一抱,纤纤玉手,不堪一握,白净脸颊,吹弹可破。比之北地女子,少了八分豪气,多了十分娇柔,各有千秋。 怪不得当年大新成帝巡幸江南,三年不返洛阳,时人曾言:“若问帝王身何处,只在江南女红中。” 几人游了一天,到得傍晚才回到王府,徐飞将邀几人一起吃了晚饭,直到天色全黑,几人才回到住处。 小不二刀屈狐仝早就等在那里。 谢燮打了声招呼回了自己房间,姜浩言也回去了,刘炎涛今日有话要问徐子东便留了下来。徐子东带着几人还有那小不二刀回到自己房内,各自寻地方坐下,那屈狐仝却是没有坐,站在徐子东身前。徐子东也懒得管这点小事,开口问道:“前辈找我义兄所为何事?” 屈狐仝行礼,卑微道:“殿下直呼小人名字即可,前辈二字万不敢当。那日杜少侠曾使出霸刀山庄密不外传的回风刀法,此刀法在霸刀山庄也只有九刀刀主和继承人可以练习,自三十年前新亭侯刀主不知所踪,如今霸刀山庄只有十六人有资格学这刀法。 杜少侠既然不是出自霸刀山庄,又会这回风刀法,想来该与那新亭侯刀主唐显有关,没曾想殿下也认识唐师叔祖。 今日小人前来,一是想请杜少侠随我回霸刀山庄一趟,若这刀就是新亭侯,还请杜少侠将刀还与我霸刀山庄,我霸刀山庄自会重谢少侠。 二来是想请杜少侠告知唐师叔祖下落,屈狐仝想寻到唐师叔祖,请他回霸刀山庄。 三是屈狐仝个人私心,若是小人寻回新亭侯,师傅他老人家兴许会让小人重入霸刀门,到时候小人就是死也无憾。” 徐子东正了正身子道:“屈前辈,我与蚊子出门前,老爷子曾给过我们一封信,让我们带到霸刀山庄找一个叫楚东流的人,想来就是你的师傅,这霸刀山庄你不说我等也会去,只是不知屈前辈为何会被逐出霸刀山庄,就是我等去了,前辈又如何能重入霸刀门?” 屈狐仝心里一苦,原来几人本就要去霸刀山庄,那自己也算不得找回新亭侯,面色微苦道:“殿下若是方便还请告知唐师叔祖下落,小人想请唐师叔祖回霸刀门。小人当年也是为人陷害才被师傅逐出门墙,十多年来无时无刻不想重入霸刀门,小人也不奢望还能进入霸刀山庄,但只要小人能再入霸刀门,哪怕当个扫地小厮,小人也愿意。”话音落下,苍白的脸上闪过几朵泪花。 看着小不二刀扑闪的泪花徐子东想起老姜今日所说的话:“江湖人若是入豪门望族做护卫,除了求财之人,其余的多是被逼无奈亦或是本就不容于江湖,前者如屈狐仝,后者如鬼爪车晓,一个还算是江湖豪侠,另一个直接就是武林败类。” 看来这小不二刀的确有难言之隐。 徐子东收起白日的轻视,走上前把屈狐仝按在了凳子上道:“前辈既是被人陷害,可愿把往事说出来,我兄弟几人知道了来龙去脉,也好帮前辈出出主意,看如何帮前辈重回霸刀门,虽不敢说一定有用,但好过没有办法,前辈以为如何?” 屈狐仝急忙站起来道:“殿下万莫要再叫小人前辈,折煞小人啊。” 徐子东却道:“前辈,我徐子东遇到我爷爷之前也只是个狗刨江湖的小人物,遇到前辈这般高手,只有佩服的份。如今进了镇南王府,骨子里其实还是江湖人,高门贵族的规矩我不懂,我只知道前辈既然十几年前就已经在江湖上创出名头,那在小子面前就是高手前辈,十几年前,我徐子东还在穿开裆裤呢!前辈也别一口一个殿下,一口一个小人,我徐子东不习惯,也不喜欢。前辈若是还自称小人,那这霸刀门前辈也不用回了,霸刀门岂会收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小不二刀与玉面郎君 屈狐仝不可思议的看着徐子东,心中思绪涌动。自打十多年前被人追杀,不得不入镇南王府。他屈狐仝早就没再把自己当人,若不是为了找到机会能重回霸刀门,只怕早就自绝于世。 这么多年来,镇南王看屈狐仝从来都是看狗一般,世子徐东爵大部分时间还算礼敬,可真要惹他不高兴,那就是怎么难听怎么骂,就是当众学狗叫,也不是没有过,别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他屈狐仝连怒都不敢。 托庇镇南王府还能苟延残喘,离了镇南王府,这江南武林怎么可能放过屈狐仝? 除非屈狐仝能为自己正名,或者重回霸刀山庄,不然这一辈子都只能在镇南王府苟延残喘。 江南武林敢动他屈狐仝的人不在少数,但江南武林敢动镇南王府鹰犬屈狐仝的人却是一个没有。 是以不管别人怎么看,就算镇南王真的让他当狗,他也无话可说,因为他屈狐仝想活下去。离了镇南王府,他屈狐仝能活着走出天下城? 只是今日徐子东这一番话惊醒屈狐仝,扪心自问:“自己做了十多年的狗,为的就是重回霸刀门,可霸刀门要的是狗吗?” 心念通透,屈狐仝坐在凳子上的腰板直了几分,对着徐子东抱了抱拳道:“如此,屈狐仝先谢过殿下。” 到底没敢直接叫徐子东的名字,可也没有继续自称小人。 徐子东自觉本该如此,连杜从文和刘炎涛都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只有本就出身官宦世家的周武陵颇有感触。 人分三六九等,那中间鸿沟岂是几句话就能填平的,徐子东只要还是镇南王的孙子那怎么都可算高人一等,屈狐仝只要一天还托庇于镇南王府,那就注定是王府的鹰犬,注定低人一等。 只是今夜,徐子东把他当人罢了。 不再自觉卑微的屈狐仝眉宇舒展了不少,相貌算不得英俊,但也与丑无关,如今放开了c心胸,那神色别人看见也舒服不少。 不等徐子东发问,屈狐仝自己先开口:“殿下,屈狐仝本是霸刀门门主,江东霸刀楚东流的亲传弟子,江湖人称小不二刀。 十四年前,狐仝为那宋家宋围忆所陷害,被师傅逐出门墙。宋围忆对我下了必杀令,除了宋家子弟外,天下武林,不管是谁,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取我项上人头去岭南宋家,都能从他宋家拿走黄金千两。 因为宋围忆的诬陷,江南武林本就对我恨之入骨,后来又有那般重赏,从此江南武者对我都是怀有必杀之心。 狐仝跌跌撞撞逃出余杭道,跑到天下城,狼狈不堪之际遇到镇南王,入了镇南王府,自那以后,江湖人再不敢明目张胆的与我要打要杀,那宋家也曾要求镇南王把我交出去,镇南王却拒绝了,从此我便在王府做起了护卫,一做就是十四年。” 一旁周武陵惊讶道:“岭南宋家?可是那八大世家中的宋家?” 屈狐仝点头道:“正是。” 徐子东看向周武陵道:“你也知道这宋家?” 周武陵颔首道:“自然,岭南宋家也是八大世家之一,传承千年。那宋家老祖宋子路是儒家张圣人三十六弟子之一,号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宋家自大汉伊始便有人在朝为官,到了大新年间更是出了四世三公的佳话。千年来,那宋家做到三公位置的人不下两手之数,王朝更替,他宋家却是屹立不倒。 宋家学文之人能爬到庙堂高位,而学武之人亦是不凡,千年来虽然没出过陆地神仙,但一品高手却是出了不少。 世间人夸他宋家“文武双全宋家郎”,是天下女子第一等的良配。 只是大新之后再无三公一说,而且河东王起兵谋反之后,宋家便再无人出仕,这一点却不知为何,” 徐子东听着周武陵款款道来,不觉想起周武陵的仇家西蜀李家,眯着眼问道:“武陵,这宋家比之李家如何?” “不分伯仲。”左眼高,右眼低的周武陵容貌毁了大半,近在眼前也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声音略显苦涩。 徐子东哦了一声道:“武陵,非是要让你难过,只是想知道我们的对头到底有多厉害,来日好回去寻仇,你勿要难过。” 周武陵轻轻点了点头。 徐子东也不管他,转头看向小不二刀问道:“前辈,不知那宋家是如何害你的,若是方便还请前辈告知,子东与众兄弟也好决定要不要帮助前辈。” 屈狐仝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总要与人说,才能让人信。这些年来,狐仝从未遇到交心之人,今日殿下既然问起,那便说与殿下听吧。”话音落下,屈狐仝起身打开门,左右张望之后,又看了看窗子,确定四周无人,才回到凳子前坐下,放低声音道:“殿下,我屈狐仝今年三十八岁,自小无父无母,是师傅将我抚养长大,传我武艺。二十四岁那年,我初入二品,师傅让我离开山庄去江湖闯一闯。 那时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一到江湖,便到处寻人比试,师傅所传霸刀本就刚毅果决,威势无双,与人对敌,多是一招之间见分晓,极少有缠斗,不到三个月便闯出些名头,因为我师傅是江东霸刀楚东流,也称不二刀,所以江湖人开始称我为小不二刀,我自是极为喜欢。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遇到了宋围忆这个卑鄙小人” 话说当年江南后起之秀中,小不二刀屈狐仝和玉面郎君宋围忆是最有机会破入一品的两个人,屈狐仝生的不算难看但与风流倜傥却是没有半分关系,而那宋家宋围忆却是玉树临风的美少年,人称玉面郎君。 江南武林每每讨论这两人孰高孰低俱都是争执不断。若是男子说起,那小不二刀与玉面郎君的身手只在五五之数,屈狐仝胜算多一些。若是女子说起,那玉面郎君自是必胜无疑。无他,就因为他宋围忆好看。 人间江湖若是以长相定身手,他宋围忆不说稳坐第一,至少也是个天下第二。 至于天下第一,当是那剑道通神的谢不言。 屈狐仝游走江湖遇到宋围忆,一开始还算意气相投,都是同龄人,又都身手不凡。两人一路同行,走遍江南各地,一起挑战了不少前辈高手,胜多负少。 相处的世间久了,两人也时常切磋,宋围忆始终差了屈狐仝那么一点点。 人就是这样,若是双方差距太大,反而没有什么想法,若是差了些许毫厘,那就会有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想法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嫉妒。 嫉妒心若是用在正途,那也不算什么坏事,怕就怕在嫉妒之后无所不用其极,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那宋围忆自小就是宋家天骄,得长辈喜爱,得同龄人崇拜。无论人品长相,家世武功,从来都没人能把宋围忆比下去。 可自从认识屈狐仝,一切都变了。二人几次切磋都是以宋围忆失败告终,一次两次还能心态平和,四次五次之后早就已经恨意滔天。 最关键是,二人的切磋被人撞见,传了出去。宋围忆敌不过屈狐仝的消息那江南女子不敢相信,江南武林也多持怀疑态度,无奈看见的人不在少数,传出消息的又是余杭剑派的人,由不得你不信。 楚东流横空出世以前,余杭剑派一直与霸刀山庄争当江南武林魁首,自然不会去抬高霸刀山庄的人。 如此便坐实宋围忆敌不过屈狐仝的传言。 若是换做长相武功皆是天下第一的谢不言,敌不过也就敌不过,不当事。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谢不言那般心境,何况剑阁谢不言年轻时也是争强好胜之流,只是后来才看淡胜负。 那宋围忆正是年轻气盛之时,胜负之心极重,一而再再而三的输给屈狐仝,先是心生嫉妒,后来转变成无尽恨意。 只是宋围忆恨归恨,却没有直接表现在屈狐仝面前,任那胸中恨意滔天,面上却还是一片笑颜如花。 宋围忆本就比屈狐仝大上几个月,平日屈狐仝都叫宋围忆一声宋大哥,那年九月十三,正是他那宋大哥二十五岁的生日,宋围忆便邀请屈狐仝一同前去宋家,一是去他宋家做客,二是为他宋围忆庆生。 屈狐仝怎会有意见?欢天喜地的跟着去宋家,路上还精心准备了几份礼物,虽是不值几钱,却是十分有心。 只是让屈狐仝想不到的是岭南宋家正有一个阴谋在等着他。 屈狐仝跟着到了宋家,同行的还有余杭剑派的余紫剑。余紫剑既是余杭剑派年轻一辈的大师姐,亦是江南武林新的第一美人,那余紫剑本就对宋围忆有心,只是宋围忆早已娶妻,她余紫剑不愿做妾,所以才未同意宋围忆的追求。 此次前来也是因为那宋围忆承诺休妻,余紫剑来看看虚实,若是真的,来日也好与宋围忆商议婚事,嫁给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做妻。若是假的,自己也当一次旅行,顺便也断了对宋围忆的幻想。 三人九月十一回到宋家,前两日都是相安无事,那宋家上下对屈狐仝和余紫剑还算热情,好吃好喝招待着。 宋家也不愧是八大世家之一,底蕴深厚,小不二刀向不少宋家前辈问武,获益匪浅。 本来事情平平淡淡的发展下去,宋围忆过完生辰,屈狐仝离开宋家,至于那余紫剑能不能得偿所愿,对小不二刀的人生却是造不成任何影响。 可世间总有些人耍些阴谋诡计,害的别人背井离乡,背上一世的骂名。 九月十三日,宋围忆二十五岁生辰,这一日,宋家一片喜气。 宋围忆虽然是宋家新生代的第一人,但他毕竟年轻,生辰本不该办的太隆重,可这次宋围忆自己要求隆重些,庆生又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事,只要宋围忆喜欢,宋家也就由他去。 宋围忆游走江湖也认识不少年轻俊杰,除了屈狐仝和余紫剑,宋围忆还邀请了不少同辈人来一同庆祝。 岭南宋家宋围忆的邀请,江南武林自然要给几分面子。 所以那一日,宋家来了不下一百人,都是江南年轻一代有头有脸的人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小不二刀与玉面郎君 唯我道门林一,裴家女侠裴苳浒,屈狐仝师弟石宝,邓觉这些名声在外的年轻人悉数到场。 十四年前九月十三日夜。 众人为宋围忆庆贺之后,俱都在宋家歇息,宋家家大业大,别说百十人,就是上千人也住的下。 那夜三更,宋围忆拿了酒来寻屈狐仝,兄弟二人又喝了起来。 屈狐仝哪里会想得到自己的宋大哥在酒里下了宋家独有的软骨散,无色无味,一品高手都察觉不出来。 才喝一杯,屈狐仝就觉得浑身无力,只当是自己不胜酒力。 屈狐仝没了力气,被宋围忆堵住嘴,趁着夜深人静带到余紫剑的房间,那余紫剑似乎也被下了药,有人进门都没有察觉。 宋围忆将屈狐仝放在一把椅子上,那椅子正对着余紫剑的床,余紫剑双目紧闭,睡的正沉。宋围忆到床边坐下,一手护膜余紫剑的脸颊,一边对屈狐仝道:“二弟,你可知大哥今日想做什么?” 小不二刀浑身无力,嘴巴又被堵上,怎么能回答他? 宋围忆也没指望他说话,自顾自的说道:“二弟,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才三个月,这江南武林同辈中人都对你心服口服,小不二刀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大,大的都盖过了大哥的名头。你说这合适么?” 屈狐仝心中疑惑,却还是不明白宋围忆要做什么。 宋围忆起身,将余紫剑的被子拉开,被子下的余紫剑只穿着亵衣,宋围忆伸手往那胸前两点摸了摸,又收回手闻了闻,道:“好香啊,二弟,你要不要来摸一摸?” 别说屈狐仝不想,就是想他也没力气去摸。 “你知道大哥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么?”宋围忆的手顺着余紫剑的胸口往下滑,滑到了小腹位置。 屈狐仝自然想知道,他想知道宋大哥到底与他开什么玩笑。 “来,大哥告诉你。你大哥啊!从小在宋家都是第一,做什么都是第一,长大了走江湖,老一辈的打不过,同辈中却从未遇见对手,唯我道门林一,号称道家天骄还不是一样输在我的手上,江南武林,我宋围忆认第二,年轻一代谁敢做第一?”宋围忆话语间带着几分自傲,脸色也是洋洋自得,仿若回到往日的辉煌,只是片刻间却又变得十分狰狞,英俊的脸庞变得扭曲起来:“可是为什么,二弟,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我打不过你?你凭什么比我厉害?” 屈狐仝依旧没有答话,他说不了,既是他能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宋围忆离开床,来到屈狐仝身前,缓缓蹲下,用手拍了拍屈狐仝的脸,又把手放在屈狐仝的鼻子前:“好闻吧,二弟,处子香味最是好闻,这一点,你可知道?” 屈狐仝感受着鼻子传来的淡香,的确很好闻,他想抬手取掉塞在嘴里的布,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宋围忆又拍了拍屈狐仝的脸,突然就是一巴掌扇来,一声脆响在屋里回荡,小不二刀的脸被扇向一边,脸上泛起了掌印,他想摆回头质问他的宋大哥为什么打他,可是他连摆头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刻,屈狐仝终于有些害怕,今日不管宋围忆做什么,他屈狐仝都决计讨不了好。 宋围忆把他的头扳回来,微笑着看着屈狐仝道:“小不二刀屈狐仝,好大的名头,我打不过你又怎么样,现在我这般打你,你倒是还手啊,还手啊。”一边说,还一边把屈狐仝的手拿着往自己脸上打去。 “哈哈哈,看吧,你打不了,你小不二刀被人扇脸,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你算什么年轻一辈第一人?”宋围忆放开屈狐仝的手,哈哈笑道。 屈狐仝瞪着眼睛,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宋围忆站起身,又是一巴掌扇去,又扳回屈狐仝的头道:“小不二刀啊,我打不过你,我宋家年轻一辈也没人打的过你,你师傅不二刀已经压了我宋家一头,如今你还要再压我宋家一头?霸刀山庄凭什么骑在我宋家头上成为江南霸主?我不服,我宋家也不服,江南武林自该以我宋家为尊,你霸刀山庄算什么东西?” 屈狐仝大概明白了,宋围忆下毒都是因为嫉妒,嫉妒自己比他厉害,怕自己来日如师傅一般,比他整个宋家的人都厉害。 宋围忆又摸了摸屈狐仝的脸,却是没有再打他:“二弟,大哥既然打不过你,可大哥想当江南第一,你说该如何是好?嗯杀了你怎么样?”话音才落,宋围忆自己先摇了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你小不二刀死在宋家,那不二刀还不把我宋家掀的天翻地覆。这个肯定不行,你大哥我可没那么笨。” 宋围忆托起屈狐仝的下巴看着屈狐仝的眼睛,轻声道:“二弟,大哥有一条妙计,你想不想知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杀了你,我宋家讨不了好。但是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让你从此不容于江南武林。你觉得这样好不好?哈哈哈哈” 阴恻恻的笑声在房中响起,让人不寒而栗。 屈狐仝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死,一切自有可期之处,同时也惊惧,因为他不知道宋围忆要如何陷害他。 只有不知道的才是最可怕的。 等屈狐仝知晓时,他宁愿当时就死在宋家。 宋围忆放开屈狐仝,回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余紫剑,对屈狐仝道:“二弟,余姑娘美么?”接着又自己答道:“自然是美的,大哥喜欢的很,你说大哥与她算不算郎才女貌?” 若是换一个场合宋围忆这么问屈狐仝一定会承认,只是眼下,却是不可能的。 宋围忆突然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一边脱一边道:“我本想纳这小妞为妾,她居然不肯,若不是你比我厉害她怎么会不肯?” 余紫剑不想做妾,与小不二刀比他厉害有什么关系?嫉妒已然冲昏宋围忆的头脑。 “二弟,如今大哥既然想让你身败名裂,你可要好好帮哥哥。大哥今夜给余姑娘下了迷药,不到天亮她是不会醒的,等大哥和她有了夫妻之实,到时候在把你脱光了仍在床上,给你也下点迷药,你说明日余姑娘醒来的时候,会有什么事发生?” 屈狐仝额头见汗,若是如此,明日只怕自己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冷汗一激,身体好像有了几分力气,一挣扎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勉力取下了口中的布条,向着门外爬去。屈狐仝想爬出去求救,只是他爬得比乌龟还要慢几分,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宋围忆自然看见了屈狐仝的动作,他快步走来,站在屈狐仝身侧,看着屈狐仝一点一点向门口爬去,等到屈狐仝爬到门口,就要摸到房门的时刻,宋围忆又将屈狐仝扶起来,拖回椅子上,森然道:“二弟,你可不能走,你走了大哥的计划就失败了,等明日余紫剑看到你赤身裸体在她床上,等她发现自己失身,你再走也不迟。” 明日发现了再走?屈狐仝还走得了? 取下了布条的屈狐仝能说话了,只是声音轻若蚊蝇,好在屋内静谧,宋围忆也听得到,轻轻的声音中满是恨意:“为什么?” 宋围忆从新把布条塞了回去,冷笑道:“哼,为什么?为了让你小不二刀身败名裂,为了能娶回余紫剑,我宋围忆不得不为。明日之后,余紫剑发现被你迷奸,到时候她残花败柳之身,我再说要纳她为妾,你说她会不会肯? 如今江南年轻一代,大部分都在宋家,到时候大家看到你做了如此下作之事,你小不二刀还有脸在江南混?余杭剑派的人会放过你?等没了你,这江南年轻一代还有谁能与我争锋?我动动脑子,既成了江南第一,还娶了江南第一美人,你说大哥这办法好不好?” 好,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屈狐仝心中愤恨,只想亲手杀了宋围忆,可惜他动不了手。 月光柔和的洒在床前,静谧的房间再也没有了说话声,宋围忆脱去了余紫剑的亵衣,露出了洁白的胴体,然后才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就在屈狐仝眼前上演了一幕活春宫。 小不二刀屈辱的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宋围忆穿好衣服来到了屈狐仝身前,拿出一杯加了迷药的茶水喂他喝下去,一瞬间屈狐仝就昏睡过去,这迷药二更时分余紫剑也喝过一杯,不然怎么会躺在床上让宋围忆为所欲为。 宋围忆取下了布条,塞在余紫剑嘴里,又脱光屈狐仝的衣服,将他丢在了床上,然后在屈狐仝的衣服里放了半包迷药,接着检查了四周,确认没有留下自己半点痕迹,最后走到门边听了听,门外没有声音,推开门,又四下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才出得门来,一脸满足的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躺在床上,那女的双腿之间还有点点红斑,任谁都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宋围忆早早起床,先是去林一住处打了招呼,顺便邀请他一起吃早饭,林一没有拒绝。有了林一一道,宋围忆又提出请屈狐仝,裴苳浒和余紫剑一起,顺便探讨一下武道。 江南武林新秀数这几人排头,林一对于武道也有追求,自然不会拒绝。他早就想会一会屈狐仝,可惜昨夜屈狐仝都在喝酒,没能好好聊一聊。 宋围忆与林一先来找屈狐仝,发现屈狐仝没在,宋围忆道:“我二弟许是有事,不如林兄与我先去寻裴小姐和余姑娘,然后再来找我二弟。林兄以为如何?” 林一笑了笑道:“小不二刀当真神出鬼没啊,就听宋兄的。” 二人找到裴苳浒,三人一起走向余紫剑的房间。 宋围忆自然知道屈狐仝没在自己房间,他也知道屈狐仝在哪里,但他先找了林一,又提出那般建议,就是为了一步一步让人发现屈狐仝在余紫剑床上。 他不可能一个人去,因为到时候屈狐仝若是说出真相,别人就算不信,也会怀疑三分,若不是你陷害人家,你怎么一大早跑到余紫剑房里发现这些事? 他也不能叫上所以人一起去,因为那样太刻意,人家更会觉得奇怪。你叫这么多人去余紫剑房间干嘛? 所以此刻,找好探讨武道理由,叫上几个份量足够的人,一切都好似无意一般,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宋围忆也不怕屈狐仝说出真相,因为小不二刀没有证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百口莫辩 不如不辨 九月的阳光毒辣异常,那是夏日垂死的挣扎,明明还是清晨时分,却让人觉得热浪骇人。 宋围忆几人一路闲谈到了余紫剑房前,算算时间,余紫剑的药效也该过去了,那屈狐仝一时半会儿却还醒不过来。宋围忆敲了敲门,喊道:“余姑娘可起来了?” 房门紧闭,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宋围忆又叫了一声,见还是没人答应,心中懊恼自己太过心急,来的太早,正盘算着如何让几人发现屋内的异常,不至于让自己精心准备的计划失败,屋内余紫剑尖利中带着几分哭腔的啸声传了出来。 这对宋围忆来说如同天籁,他知道自己的计划成了。 心中虽然欢喜,面上却是一片焦急之色大声道:“余姑娘,你怎么了?里面发生了何事?”余紫剑哪里会回应他 林一和裴苳浒也凑了上来,宋围忆见余紫剑没有答话,对二人道:“里面不知发生了何事,我与林兄皆是男子,不好推门进去,裴小姐,你进去看看吧!” 林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裴苳浒也不废话就要去推门,那门居然没有拴,轻轻一推就开了。房门一开,余紫剑的哭声变得大了起来,裴苳浒向着哭声走去,林一和宋围忆也跟了上来。 到了房内,只见那余杭剑派的余紫剑用被子裹着身子,缩在床的角落哭成泪人。而最近几个月风头正盛的霸刀山庄小不二刀屈狐仝正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酣睡。 胯下那话儿正一柱擎天 裴苳浒看了一眼就转过了身大骂一声无耻,气呼呼的走了。 宋围忆也装模作样道:“怪不得余姑娘对在下的追求不理会,原来是对我二弟有情,今日之事我与林兄全当没有看见,只愿余姑娘和我二弟,百年好合。”说罢故作伤心的拉了拉林一,转身打算离去。 唯我道门虽然不禁婚娶,可林一自小就有喜欢的小道姑,自然不会对余紫剑感兴趣,如今也只是感概,自己在唯我道门拉个手都偷偷摸摸,至今都还没亲上嘴,这边都已经啧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余杭剑派的女子都是这般不知廉耻么? 宋围忆自然不会把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一样,相反,他要把它闹得越大越好,若是他屈狐仝不在江湖上留下骂名,若是余紫剑被人奸污的消息不能流传江湖,他怎么取代屈狐仝的位置?成为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又怎么能纳余紫剑为妾?宋围忆早就叫自己的堂妹去找了几个同辈女侠来寻余紫剑,说是让自己的堂妹与余紫剑亲近亲近,好劝劝余紫剑嫁与自己做妾。 一环扣一环,就是要让屈狐仝一步到位,再无翻身之日。 宋围忆和林一还没离开余紫剑房间,宋围忆的堂妹宋围婧就带着几个少女叽叽喳喳的闯了进来。刚巧看到了先前几人看到的那一幕。宋围忆故作难受的拉着自己表妹走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留下。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再想包起来就不可能了,霸刀山庄小不二刀睡了余杭剑派余紫剑的消息,片刻之间传遍了宋家,一些与小不二刀交好的人认为霸刀山庄大师兄与余杭剑派大师姐十分般配,该当祝福。 而宋围婧几人却认为那余紫剑哭的那般伤心,一定是屈狐仝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卑鄙下流。 这些听到消息的人有意无意间向着余紫剑房间靠来,想要亲眼看看这对天作之合(不知廉耻)的有情人(狗男女)。 众人到的时候,已是消息传出半个小时之后,此时余紫剑早已穿好衣服,屈狐仝也醒了过来,捡起衣服胡乱穿上,都没没有注意到自己袖口处多了一包东西。 余紫剑本想一剑杀了屈狐仝,可是他余杭剑派在江南虽不是小门小派,可到底敌不过大楚第一的霸刀山庄。自打楚东流成为宗师,余杭剑派便绝了与霸刀山庄相争的心思,整个余杭剑派的人加起来能斗得过不二刀? 余紫剑怕,她怕自己杀了小不二刀会害了师门。可真要就这么算了,她也心有不甘,孤男寡女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下身处隐隐传来的疼痛都在告诉自己,她失去了某些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这不是小不二刀可以夺走的宝物。 对于某些女人来说,失去某些东西,生命也就不再有任何意义。 没人知道这种坚持到底对不对,但总有一部分女人认为是对的,余紫剑就是这样的人。 她喜欢的是宋围忆,若不是不愿做妾,早就答应宋围忆的追求了,如今却被屈狐仝占了便宜。早知如此还不如嫁给宋围忆做妾,如今自己就是愿意,只怕别人也不肯了。心中如此想,顿觉万念俱灰,玉手轻拂过佩剑,泪水又是不争气的滑了下来。 宋郎啊,紫剑今生无颜再见你,唯有来生再遇你双宿双飞了。 长剑出鞘,抹向脖颈。 今日这事,两人都是受害者,小不二刀又怎么忍心让她去死,一把夺下余紫剑手中的剑,沉声道:“余姑娘,今日这事与屈狐仝无关,都是宋围忆那卑鄙小人使得坏,余姑娘万不要寻短见,让那小人逍遥法外。”屈狐仝自然不知今日早些时分宋围忆几人已经来过,更加不会知道宋围忆说过的那些话。 屈狐仝直,和他的刀一样,直来直去,根本不会想太多弯弯绕绕。 余紫剑听了这话更加气愤,怒道:“屈狐仝,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用下流手段毁我贞洁,如今又不让我死,还要把一切推到宋公子头上,小不二刀啊小不二刀,往日还敬你是条汉子,敢作敢为,今日怎么敢做不敢认? 屈狐仝,我余紫剑本打算一死了之,却只怕我死以后,你这张嘴里不知会说出什么不三不四的话,污蔑我,也污蔑宋公子,今日我就要当着江南所有年轻俊杰的面,把事情说出来,也好让江南武林看看,你小不二刀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天下的事就是这样,有些你百口莫辩的事,还不如不去争辩,因为无论怎么说,别人都是不会信。可道理是这么回事,但真要自己遇见,哪怕越描越黑,谁又会忍住不辩解? 余紫剑的话掷地有声,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也都听见了,宋围婧怒道:“这小不二刀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看来定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 原本看好屈狐仝的人,此刻都是沉默下去,没再说话。余紫剑都说屈狐仝用的是卑鄙手段,他们又怎会再去自讨没趣。 不管这些人如何想,那余紫剑骂完屈狐仝,不等他争辩,就跑出门。刚出门就看到了门外一大群人,虽然诧异,却正好可以当众揭穿屈狐仝的丑恶面目,倒是省了事。 余紫剑擦了擦泪水,对着在场的众人一抱拳道:“相信诸位有不少人识得小女子,小女子乃余杭剑派余紫剑,今日在此请诸位做个公正,昨夜我不知中了什么招,不省人事,今日他屈狐仝睡在我床上,我余紫剑也失了身,这事是谁干的,诸位会看不出来? 没想到他屈狐仝做了事不敢认,还要把脏水泼到到宋围忆宋公子头上,屈狐仝,你霸刀山庄的人都是这般敢做不敢当吗?今日我余紫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你屈狐仝给我一个交代,也要你霸刀山庄给我一个交代。” 声嘶力竭,泪如雨下。 早在一群人过来之时,宋围忆便已经跟了过来,如今听到余紫剑的话,心中大喜,今日这事,只要坐实了是屈狐仝所为,来日小不二刀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此刻宋围忆自然不会沉默,收起内心的窃喜,换上一副悲苦的脸色,大声道:“屈狐仝,枉我宋围忆与你兄弟相称,如今你做下如此下作之事,还要往我身上推,我宋围忆喜欢余姑娘不假,却不会如你这般无耻下流,今日之后,你屈狐仝再也不是我兄弟。” 神情激动,两眼之中隐有泪花闪过。 屈狐仝听到宋围忆的话哪里忍得住,怒吼道:“宋围忆,你这个卑鄙小人,昨夜你在我酒里下了药,把我带到了余姑娘房里,你当着我的面迷奸余姑娘,今日又在这里道貌岸然的说这般话。你不就是嫉妒我比你厉害?你不就是想纳余姑娘为妾,你何必如此?宋围忆,今日我屈狐仝与你不死不休。”话音未落,便向宋围忆攻来,却被人拦了下来。 宋围忆泪花连闪,勃然大怒:“屈狐仝,你休要血口喷人,今日我与林一道长,裴小姐一同去寻你,你不在屋内,却在余姑娘房里看到你赤身裸体,如今又在这里污蔑我,屈狐仝,你是何居心?” 这边宋围婧也帮腔道:“屈狐仝,你口口声声说我表哥害你,你可有证据,可有人能为你作证?你既然说是我表哥害的你,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林一道长害得你?” 宋围忆喝斥道:“表妹休得胡言,林道长岂是那等人。”嘴上责骂,心里却是把表妹夸了一千一万遍。 春雪山庄少庄主刘长春怪笑道:“小不二刀,捉贼拿赃,你既然说宋公子害你,你就把证据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口说无凭,谁能信你?” 在场众人多是齐声附和,此时人越来越多,唯我道门林一,裴苳浒,就连霸刀门的石宝和邓觉也都到了现场。 屈狐仝心中愤怒,无奈自己也找不出证据。大声道:“我屈狐仝对天发誓,若是今日之事是我屈狐仝所为,我屈狐仝五雷轰顶而死,我屈家断子绝孙。”双目通红,咬牙切齿。 众人见他立下毒誓,也觉得奇怪,就连余紫剑也觉得怪异,难道真的不是屈狐仝所为,否则他怎敢立下这等毒誓? 宋围忆哈哈大笑道:“屈狐仝,你好狠,居然要你屈家断子绝孙,好,好,我宋围忆也在此立誓,今日若是我陷害屈狐仝,来日我宋围忆必被你屈狐仝长刀穿胸,死无全尸。” 发誓这个事,信之则有,不信则无。 两边都发下毒誓,这下谁也不知该相信谁。 此时林一也站了出来道:“屈兄,今日小道亲眼见你躺在余姑娘床上,无论如何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你若是没有证据,那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也是你做的。” 唯我道门的小仙人开了口,在场的人都是点头。这也是今日宋围忆找林一的原因,江南武林除了那霸刀山庄一家独大,其余的势力如今都以唯我道门为尊,唯我道门一直不甘心被霸刀山庄压了一头,如今有机会打压霸刀山庄的人,林一又怎么会错过。 修道的并不都是清心寡欲之人,一样看重江湖名声。 屈狐仝此刻才知道今日不管如何解释,只怕都无法让人信服。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宋围忆却是又开口道:“屈狐仝,你我兄弟一场,往日我都叫你一声二弟,今日不管你为何如此做,你我兄弟情分也到此为止,今日无论如何我宋围忆也要与你做过一场,无论胜负如何,你我之间,恩断义绝。”话音落下,长剑离鞘之声响起,宋围忆对着自己的衣袖划过一剑,半截衣袖掉落在地。 割袍断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何为霸刀 何为不二刀 屈狐仝看着宋围忆,他不敢相信世间竟然真的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在他的价值观里无法理解这等行为。 不理解归不理解,宋围忆既然放出话,他屈狐仝没有不接的道理。 在场的江湖少年自觉让开位置,就连余紫剑此刻都让开了去,好像今天的主角不是她一般。 霸刀山庄的人自然用刀,屈狐仝的刀还在自己房间里面,眼下只能问石宝借了刀来,与那宋围忆决一生死。 宋围忆求的是胜负,屈狐仝分的是生死。 只不过屈狐仝不知道的是宋围忆压根就没想和他打,昨夜宋围忆在屈狐仝身上留了半包迷药,迷药放的位置极为隐蔽,平时不会掉出来,可只要小不二刀一动手,就会从袖口飞出。 宋围忆和屈狐仝交手多次,自然记得屈狐仝出手的习惯,发力的方式。那迷药不能掉的太早,因为没人看见就没有意义,必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掉出来,才能让人信服。 这也是为什么宋围忆要在这种场合提出做过一场,表面上是冲冠一怒,实际上是诡计一环。 小不二刀接过刀对着宋围忆道:“宋围忆,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宋围忆故意怒笑道:“好,好,好,屈狐仝,既然如此,那今日就看看到底谁生谁死。”语罢,三尺青锋横在胸前,身体微微右转,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右手握剑,左手虚指向前。 英俊的长相配上这潇洒的动作,令得不少人暗暗叫了声好。 好一个宋家宋围忆,好一个玉面郎君。 屈狐仝不再废话,右手持刀,斜向左下,长刀离地不过半尺,刀锋向前,刀背向后。这是他屈狐仝与人对敌的起手式,今日也没有例外。 屈狐仝一声大喝,右手一抖,刀面反转,刀锋向后,刀背向前,向着宋围忆攻来。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不二刀的习惯。 江湖人管楚东流叫不二刀,那是因为楚东流与人对敌真的只出一刀,一刀之后胜负见分晓,无论胜负绝不会有第二刀。 不二刀的刀法简单之极,就是十岁小童皆可学的。 不二刀的精髓就是一挡,一劈,一挡一劈之间应该算两刀,可是不二刀起手刀锋向着自己,不管别人怎么攻都是用刀背格挡开来,然后拉开架势,抡圆了当头一刀劈下,动作连贯浑若一招。 本来也是一招,简单至极的一招。 这一招,江湖上任何人都可以用,可江湖上只有不二刀能用的让人心服口服。他楚东流不是不会其他刀法,霸刀山庄也不是没有其他刀法,可楚东流只爱这一招,也只用这一招,用他楚东流的话说他手中的霸刀只愿以力降人,一力降十会,一招就够了。 他说过江湖上没几人能挡住他一刀。 他也说过就算别人挡住,别人也是输。 霸刀,霸道 楚东流一刀,可开山,可裂地,足矣。 真要到生死时刻,楚东流会不会用其他招式没人知道,因为这江湖上既没几个人能和楚东流打死打活,也没人愿意和楚东流打死打活。 唯一让楚东流开口认输的只有谢不言,天下第一谢不言。 往日江湖上用那一招的只有楚东流,如今多了一个屈狐仝,人送外号小不二刀。 宋围忆知道屈狐仝反转刀面的习惯,他要的也是屈狐仝反转刀面的效果。 果然,就在屈狐仝反转刀面发力的那一刻,一包东西从他袖中掉了出来。 几十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这东西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就是屈狐仝自己也好奇的捡起了那黑色的小包,用手一捏,里面全是粉末。 宋围忆知道那是什么,却故意大声道:“屈狐仝,你手中拿的什么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若是无关紧要,你我便先打过再说。” 屈狐仝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这是什么,哪位兄台来看看。” 话音才落,人群中突然响起声音:“你这袋子里莫不是迷药。” 没人去在意这话是谁说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迷药两个字所吸引,江湖侠女最恨的就是这些下三滥的东西,这小不二刀会带迷药? 说话之人也是宋围忆特意安排的宋家的下人,此刻场中人数众多,这些人也不一定都认识,谁会去管说这话的人是谁。 屈狐仝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惨白,就算他屈狐仝江湖经验少的可怜,也知道如此场合从自己身上掉出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会引起好奇,如果真的是迷药,那岂不是坐实了是屈狐仝迷奸的余紫剑。 此刻真的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就算屈狐仝说是宋围忆放在自己身上的,眼下这般又有几人会信? 宋围忆偷眼望了望那发声之人,心中已然有了除掉这人的打算,见他离开现场,这才怒道:“屈狐仝,你手中是什么?是不是刚才那位仁兄说的迷药,你霸刀山庄的人出门在外都带着迷药么?” 石宝和邓觉本就不信屈狐仝会做出那种事,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们不信。眼下宋围忆说的话更是有意无意的指向霸刀山庄,再这样下去只怕霸刀山庄的名声都要被这大师兄败光了。 石宝立时喝道:“宋围忆,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今日之事不管是不是我大师兄不对,来日我霸刀山庄都会给余姑娘和诸位一个交代。” “交代?”春雪山庄刘长春冷笑道:“眼下那包东西是不是迷药,一试便知,今日这事,今日便可有交代,那还需要你来日,来日你霸刀山庄要颠倒黑白不成?” 石宝正要说话,屈狐仝却拉住他道:“算了。”如今屈狐仝也看明白了,今日这局宋围忆既然设下,那就不会让自己逃的了,他只恨自己没有看清宋围忆的为人,被他陷害,如今更是害的师门受辱。 屈狐仝握紧了拳头,又缓缓的放开道:“今日之事,我屈狐仝说一千道一万,也是没人信的,我只恨没能早日发现你宋围忆的奸险,才有今日这事。这黑布包里的东西,想来是那迷药不错,今日这事余姑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全当是我屈狐仝做的。 不过余姑娘,就算你要取我屈狐仝的命,我也不会反抗,虽然不是我奸污的你,到底此事还是因我而起,只是余姑娘杀我之前,还请余姑娘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先杀了宋围忆这个卑鄙小人,然后再到余姑娘跟前自裁谢罪。”说罢对着余紫剑一抱拳,又对着周围人道:“今日这事千错万错是我屈狐仝的错,与我霸刀山庄无关,诸位若是再要胡言乱语,那我屈狐仝手中的刀可不会答应。” 在场众人知道屈狐仝的威名,如今屈狐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有心挤兑屈狐仝的林一都不愿再说话,更何况其他人。 宋围忆见场中安静下来,接道:“屈狐仝,你要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今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诬陷于我,我宋围忆也不是好惹的,你要打,便来打过。” 屈狐仝双手握住手中的刀轻声道:“宋围忆,我今日这一刀,你接不住的。”话音未落,便向着宋围忆飞掠而去。 长刀当空,屈狐仝那一往无前的气势震慑了在场所有人,刀尖传来的点点杀机明明不是针对在场众人,却让所有人为之胆寒,明明天气热的招架不住,偏偏让人觉得寒意刺骨,如坠冰窖。 围观之人都是这种感觉,那刀锋所指的宋围忆更加难受。此刻他才知道自己与屈狐仝差的根本就不是那一星半点,就是十个宋围忆也斗不过屈狐仝。平日切磋,小不二刀根本没有发力,就已经超越自己,如今全力以赴,自己又哪里会是对手。 一分苦涩,九分害怕涌上心头。 这一次宋围忆的眼里看到的仿佛不是屈狐仝的刀,而是一个大大的死字。 一刀过去既是死,又何必再出第二刀,小不二刀名不虚传。 宋围忆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同样是二品境界却生不起半点挑战的心思,瞳孔收缩,双目皆是恐惧,宋围忆知道自己接不住屈狐仝这充满恨意的一刀,他怕死,他也不想死,所以他转身,所以他逃了。 屈狐仝的刀离宋围忆还有三丈时,宋围忆已经向后退去七丈,他宋家的登天步乃是江湖数一数二的轻身功夫,用来逃命再合适不过。 屈狐仝没有追,他也追不上,屈狐仝停下手中刀大声道:“宋围忆,就算江南武林没有我屈狐仝,你也成不了这江南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因为武者从不会如你这般卑鄙无耻。” 在场的年轻一辈虽然对屈狐仝的武道修为极为佩服,但对于屈狐仝的话却是嗤之以鼻,一个下迷药迷奸女人的人居然还有脸说别人卑鄙无耻,实在是无耻至极。 此刻没有了宋围忆,屈狐仝将刀还给石宝,对着余紫剑道:“余姑娘若是要取在下的性命,请动手吧。” 余紫剑对于宋围忆的不战而退十分失望,此刻看到屈狐仝站在身前,突然开始有些想要相信屈狐仝的话,只是铁证如山,他屈狐仝如何狡辩都没有用,余紫剑拔出剑指着屈狐仝道:“诸位,今日我余紫剑不是以余杭剑派大弟子的身份挑战小不二刀,而是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向小不二刀讨回清白,此事还请诸位做个见证,也请霸刀山庄的师兄明辨是非,来日,可莫要为难我余杭剑派。” 在场众人都是点了点头,更有人直言:“愿意为余师妹作证。” 余紫剑高声道谢,挺剑向着屈狐仝胸口刺去,屈狐仝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 夺女子贞洁,唯有以命还之。 就在这时,一把刀架开了刺向胸口的一剑,邓觉隔在了两人之间道:“余姑娘,我大师兄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该由外人来定生死,今日之事邓觉自会禀明门主,到时候我霸刀门自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绝不偏袒,余姑娘便再等几日如何?” 余紫剑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道:“紫剑自然信得过霸刀门,只求霸刀门能严惩屈狐仝,给小女子一个交代。” 邓觉抱拳道:“如此,就谢过余姑娘了。不出十日自会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罢,便拉着屈狐仝和石宝打算离去。 想走岂是那般容易,只听到一声大喝传来:“屈狐仝,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宋家,我宋围忆一定要替余姑娘讨回公道。” 匆匆逃去的宋围忆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宋家的前辈高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今日要走 何人敢留 宋家这些年一直被霸刀山庄压了一头,前有楚东流惊才绝艳,如今这屈狐仝也是天赋非凡。 今日既然有机会把屈狐仝留下来,无论如何宋家都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只要那余紫剑愿意配合,今日宋家就算将屈狐仝格杀当场都不算什么。 此刻宋围忆身后站着的正是被楚东流压了三十多年的宋家前代高手,宋忠基,宋忠友,宋忠明三人,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宋氏三雄,可惜败给了横空出世的不二刀,连带心境受损,终身止步二品。 因为他们三人合力,也没能挡住楚东流一刀。 宋围忆拦下邓觉三人,却是对余紫剑道:“余姑娘,今日之事不光是你一人之事,那屈狐仝污蔑于我,我宋围忆岂能放过他,今日我即要为余姑娘讨个公道,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余姑娘可愿与我宋家一起?” 宋围忆知道余紫剑对自己有意,如今自己提出要求,那余紫剑又怎么会拒绝。 若是往日,余紫剑可能会答应他,可自从看到宋围忆转身而逃之后,余紫剑突然对宋围忆多了几分失望,如今看着宋围忆的嘴脸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厌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般感觉。 心生鄙夷,余紫剑面无表情的对着宋围忆道:“宋公子,你的事你自己解决便好,至于我的事,我相信霸刀山庄的人会给我一个交代,就不劳宋公子费心了。” 宋围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心里有些接受不了道:“紫剑,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就算如今发生这等事,我依旧想娶你,我不介意。可是不管如何我都要亲手杀了这个夺你贞洁的混蛋,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娶你啊,紫剑,你若是算了,你叫我如何做?紫剑,你怎么能放过他?” 神情哀痛,痛不欲生。 谎话多说几遍,连自己都会相信,有那么一瞬间,连宋围忆自己都相信余紫剑是被屈狐仝所迷奸。 听了宋围忆的话,余紫剑也是有些感动的,她想起了往日宋围忆所说的种种,甚至想起了宋围忆休妻的话语,只是这些往事,还有那宋围忆的种种好都被今日的事冲的烟消云散,就算宋围忆不介意,她自己也是介意的,而且此时的余紫剑对宋围忆早就没了往日的喜欢。 看着宋围忆悲伤的脸,余紫剑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人群之中宋围婧看着这一幕阴阳怪气道:“不识好歹,我表哥都不介意你这残花败柳,你倒还好意思拒绝,好不晓事。” 众人都是一脸厌恶的看了看这宋家女子,纷纷后退了几步。 太不会说话了,一句话把余紫剑和宋围忆都骂了。这些事在场的谁会看不出来?可看出来了,谁会去说? 听了这话,余紫剑伤心的流下了泪,宋围忆却是怒道:“闭嘴。” 说余紫剑是残花败柳,那他宋围忆要娶一个残花败柳又算什么? 邓觉可不管这些,放声道:“今日的事,我霸刀门自然会给余姑娘一个交代,也要给宋公子一个交代,不过来日我霸刀门若是发现今日这事乃是有人陷害,到时候别说交代,只怕某些人要给我霸刀门一个交代才是,今日就先告辞了。” 按照宋围忆心中所想,此事败露之后,那屈狐仝应该是千夫所指,就算是霸刀门的人都会指责他才是,到时候自己再随大流一起向屈狐仝问罪,然后在自己的帮助下余紫剑亲手杀了屈狐仝报仇,最后自己再向余紫剑求爱,一切自然完美收场。 谁知道那屈狐仝居然抵死不认,而且那一刀也实在太过骇人,使得如今场内连帮腔的人都不再有,一切都脱离了他的计划,早知道昨日就不该那般大胆,为了羞辱屈狐仝而让他知道自己的计划。 屈狐仝不知道是谁做的自然也不知道指责谁,自己又怎么会惹上这一身骚?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此刻的事态虽然脱离他的设想,不过好在在场的人都是把矛头指向屈狐仝,这一点还在计划之内。可是邓觉的话却是让宋围忆极度不爽道:“陷害?哼,霸刀山庄的人当真霸道,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都看到你霸刀山庄的大师兄卑鄙无耻的行径,用下三滥的手段夺人贞洁不说,还要诬蔑于我,也不用等来日了,就是今日,你们若是不给我个交代,今日就别想离开宋家。” “哈哈哈”洪亮的笑声传遍了四周,年纪不大,面相青涩的石宝却是大笑道:“宋大公子,你要交代,刚才我师兄不是已经给了你一个交代,只是这交代,你宋大公子不敢接而已,你自己跑了,怎么能说我师兄没给交代?” 石宝与屈狐仝自小关系极好,邓觉要保屈狐仝,石宝自然没有意见,此刻更是不忘奚落宋围忆一番,而且石宝压根就不相信屈狐仝会做迷奸这等事。 至于邓觉,他与屈狐仝的关系既不算好也不算坏,不过屈狐仝怎么都是霸刀门霸刀山庄的人,自然该由霸刀门处置,怎么可能让外人定生死。 在场的人听了却是笑不出来,这石宝是在嘲笑宋围忆的不战而逃,可在场的年轻人易地自处,只怕也只有逃跑的份,所以对宋围忆没有半分看轻的意思,唯有余紫剑除外。 宋围忆知道石宝是在嘲笑自己,却也无力反驳,因为他的确是逃了,此刻慌乱中竟不知该怎么答话。 站在身后的宋忠基暗中摇了摇头,对宋围忆的表现失望的很,但是此时却不是教训他的时候,只能走上前道:“三位,那余紫剑的事要怎么处理是她的事与我宋家本来没有多大关系,可是此事毕竟是在我宋家发生的,若是不交代清楚,来日我宋家还有人敢来做客?而且你那师兄诬蔑我家公子,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算了。” 邓觉抱拳道:“前辈,今日之事,晚辈自会禀明门主,来日自会给余姑娘和宋家一个交代,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师兄谁都不能动,至于前辈口中的诬蔑,前辈又怎知我师兄说的是假话?” 宋忠基摸了摸胡子道:“今日你等把人带走,来日却说这事不是屈狐仝所为,到时又该如何?今日人证物证俱在,你等还有什么话好说?” 邓觉皱了皱眉头,不悦道:“那前辈以为该当如何?” 宋忠基眉毛一挑道:“女人名节如同性命,屈狐仝夺人贞洁何异于夺命?一命抵一命,屈狐仝的命,就留在这里吧!” 屈狐仝看了看宋围忆,又看了看宋忠基,高声道:“我屈狐仝夺没夺人贞洁,不是你宋家人说了算,要取我性命也该余姑娘动手,和你宋家人有什么关系?你宋家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宋忠基自不会说是因为怕他屈狐仝成为第二个楚东流再来压他宋家数十年,只是闷哼一声,气道:“公道自在人心,今日之事,人所共见,你还敢狡辩?” 屈狐仝不再理他对着余紫剑道:“余姑娘,今日之事你若是认定是屈狐仝所为,屈狐仝也无话可说,等屈狐仝见过师傅之后自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余紫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算是认可了屈狐仝的提议。 若是今日余紫剑坚持要屈狐仝给一个交代,几人还不好处置,毕竟余紫剑是受害人,可既然余紫剑都点了头,那宋家人可就没有理由再把几人留下了。 邓觉见此情景立刻道:“前辈,余姑娘都不再说什么,你们再拦着,怕是不太好吧!” 宋忠基眯了眯眼道:“今日无论如何他屈狐仝都必须留在这里,否则以后江湖人都说我宋家连女子贞洁都保不住,还让凶手逍遥化外,那我宋家该如何在江湖立足?” 宋忠基的理由倒也说的过去,只是那女子又不是宋家人,当事人都计较,你一个外人计较不停,的确让人费解。 邓觉笑了笑道:“前辈这般说,就是不愿让我们走了?那好,今日我邓觉倒要看看,我霸刀门的人想要走,到底有谁敢留?”话音未落,已然拔刀在手,那石宝也是长刀离鞘,站在一旁,中间屈狐仝没有兵刃,却是气势十足,直直瞪着宋忠基。 几个霸刀山庄的新秀丝毫没把几个与师傅同辈的前代高手放在眼里。 饶是宋忠基比几人多活了几十年,此刻也愣在当场,他不明白,为何邓觉和石宝会如此袒护屈狐仝,更加不敢相信这几个年轻人敢在宋家先拔刀。 宋忠基几人没有反应,石宝却大声道:“到底让不让我们走,不让我们就打,早就听闻宋氏三雄当年与我霸刀门门主齐名,今日我霸刀门三个晚辈就来领教领教前辈的高招,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石宝心细,先拿话把这三人挤兑一番,你们几个前辈高手和江湖后进过不去,到时候打赢了应该,打输了可就丢人丢到家了。 此刻宋忠基几人自然不会动手,那宋围忆与宋仲基几人已经相差无几,却被小不二刀一刀吓跑,自己几人又怎么会是对手? 而且今日就算强行留下了几人,来日不二刀那疯子找上门来,只怕宋家也扛不住,宋家历代皆有高手不假,可是自从几人被不二刀压下一头,如今宋家如今居然没有一个一品高手,到时候谁敢正面硬撼楚东流? 宋忠基三人不敢动,不代表屈狐仝几人不敢动,屈狐仝向着宋忠基几人走来,因为几人身后就是离开宋家的路,邓觉和石宝也跟着走过来。 三个人两把刀,偏偏给人一种三个人三把刀的感觉,那屈狐仝站在那里就是一把刀。 几人就这样走到了宋围忆身前,越过了宋围忆,又越过了宋忠基,就这么向着屈狐仝住处走去,他要先去拿刀,然后再回霸刀门,今日的事总该要告诉楚东流一声。 屈狐仝越过宋围忆的时候,宋围忆本想出手,只是怎么都没能拔出手中剑,不知是怕还是什么。 三个前辈高手也是想出手又不敢出手,小不二刀他们还不至于太怕,三人围攻总是可以拿下,可惜那石宝邓觉也非常人,而三人最怕的还是那威名赫赫的不二刀。 宋家人看着几人离去,硬是没敢出手,宋围忆更是脸色铁青连招呼都没打离开了现场。 待到宋家人走完,在场的青年才俊才三三两两的散去,一边走一边聊天,内容自然包括余紫剑的事,可更多的却是聊着屈狐仝那一刀,还有最后霸刀山庄三人绝尘而去的背影。 而宋围忆那句休想活着离开宋家,此刻想来又是那么可笑。 江湖儿郎,当如是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新的目标 霸刀山庄 徐子东听着屈狐仝的讲述,啧啧称奇问道:“前辈,你们三人当真就那么离开了宋家?那宋围忆没有阻拦?” 屈狐仝傲然道:“自然。” 刘炎涛最爱听故事,此刻被徐子东打断十分不悦,催促道:“前辈,那后来呢?后来你又怎么会被逐出霸刀门?” 屈狐仝神色一变,仿若失了魂魄一般。刘炎涛自知说错了话急忙道歉。 小不二刀摆了摆手道:“小兄弟说的没错,我屈狐仝的确是被逐出师门的人。”话语中透着几分落寞,却又转瞬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没有丝毫感情的讲述:“那日之后我跟着两位师弟回到了霸刀门,我与邓觉师弟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霸刀山庄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最后还是师傅开了口。”屈狐仝正了正神色道:“师傅说” “我楚东流直,我以为江湖的人和我一样直来直去,可是我错了。原来江湖和我想的不一样,所以我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亏。那时也有不少人跟我玩阴谋诡计,可是我不怕,因为我手中有刀,我的刀够厉害,没人玩的过我。 狐仝啊!我想让你和我一样,那么有些事就只能自己去扛。这次的事我也算明白了,不管是不是那宋围忆陷害你,只要你拿不出证据,那这件事就只能算在你头上。我霸刀山庄虽然霸道,却也不是一点都不讲理。你若是能拿出宋围忆害你的证据,今日我们就可以提刀杀入宋家,可你没有,你让为师如何处置? 狐仝,走吧,有些错,不管是不是你犯的,只要是算在你头上的,那你就得去负责,要么找出证据,证明不是你干的,要么就把所有人压的发不出声。 为师可以做到后者,可为师不能去做,江湖是自己走的,若是为师替你扛了,那你屈狐仝这辈子都只能是小不二刀。 此事我霸刀门不会管,你也不再算我霸刀门的人,来日若是能为自己正名,再回来找我。” 话音毕,泪水竟已沾满脸颊,楚东流于屈狐仝到底是恩深情重,十数年过去,那一番话依旧让这汉子潸然泪下。摸了摸脸,屈狐仝继续道:“那日之后,霸刀山庄将我逐出师门的消息传遍四方,霸刀山庄也对外宣布不再管我死活,我与霸刀山庄不再有丝毫关系。从那以后,余杭剑派便开始追杀于我,宋家也下了必杀令,整个江南大半江湖人都在追杀我。 我从霸刀门所在的江东道逃到余杭剑派所在的余杭道,想再去和余姑娘说一声,谁知没有见到她。后来辗转来到了天下城,一路上大小二十余战,身负重伤,若非进了王府,只怕十多年前就死了。 有了镇南王庇护,那些江湖人再也没敢明着对我出手。这些年来,我忍辱偷生,一是想武道精进,来日能压服江南武林,让人不敢多言,二是因为石宝师弟在我离开霸刀门时曾说过只要我先于旁人找到新亭侯,或许还有一丝回到霸刀门的可能。至于找出那宋围忆陷害我的证据,我是想也没再想。” 徐子东静静的听完屈狐仝的话,见他不再开口才问道:“前辈在这镇南王府,有破入一品的可能?” 俗务琐事,低人一等,这些都缠绕着屈狐仝,怎么可能精进?屈狐仝摇了摇头,道:“我以为今生不再有希望,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唐师叔祖的传人,这是我再回霸刀门的机会,只求杜少侠能帮我一把,屈狐仝感激不尽。”说罢站起身对着杜从文行了一礼,满眼迫切的看着杜从文。 杜从文不答,只是转过头看向徐子东,他习惯所有的事都听徐子东的,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因为徐子东是他兄弟,这个理由就够了。 徐子东叹息一声道:“前辈,就算我等愿意助你,你又该如何离开镇南王府?” 声音不大,却如雷电一般重击屈狐仝的心。 屈狐仝这才想起自己是镇南王府的走狗,霸刀山庄又怎么容得下他? 原本升腾起来的希望,在这一瞬间又破灭。自己当初把命卖给镇南王,如今想走,又哪有那般容易?失魂落魄间,屈狐仝对着徐子东道:“殿下,时候不早,殿下也该休息了,屈狐仝先告退了,来日还请殿下和杜少侠一定要去一趟霸刀山庄,新亭侯于霸刀门十分重要,殿下万莫要忘了。” 徐子东点了点头道:“老爷子交代的事,我自然会做到。” 屈狐仝告罪一声,往门外走去,等到屈狐仝出了门,刘炎涛才问道:“子东,你不打算帮他?” 徐子东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小刘,你来找我干嘛?” 刘炎涛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担忧道:“老姜说你可能要留在这里做小镇南王,我来问问你,若是真的,那我和老姜就先走,毕竟我们还要去江湖上转转。” 周武陵和杜从文相视一笑,徐子东也笑出了声:“小镇南王,亏他想的出来,我那小叔还在,我算哪门子小镇南王,老子江湖还没走够,老爷子还在辽东,也不知道有没有熬过这个冬天,无论如何我徐子东都要回辽东的,小刘,就这几天,我们就出发,下一站去霸刀门怎么样?” 刘炎涛面色一喜:“真的?那就好,苏信留在蜀中,要是你也留在这里,那蚊子肯定也不会走了,以后就我和老姜两人,想想都是寂寞啊!” 强作忧伤少年郎,几分欢喜几分伤? 徐子东拍了拍刘炎涛,傲然道:“小刘,你东哥是不会丢下你的,来,叫一声东哥,有赏。老子现在是镇南王的长孙,少不得你的好,快来拍马溜须。” 刘炎涛白了一眼,向着门外走去,临出门时突然停下脚步,夜色静谧,刘炎涛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也不走。 就在徐子东想要发问的时候,背对着徐子东的刘炎涛突然真诚道:“东哥,江湖真好,有你们更好。” 徐子东收敛笑意,虽然看不到刘炎涛的表情,大概也猜得到,挥了挥手道:“滚。” 刘炎涛果然跑了出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徐子东没有叫任何人,一个人跑去找徐飞将,他要去告诉爷爷,自己要走了,还要去走他原本不认识,如今却觉得越来越有趣的江湖。 徐子东找到徐飞将的时候,徐飞将正在书房看公文,看到徐子东进来,立马把公文丢在一边,微笑道:“子东,住着可还满意,可要爷爷给你置办些什么?” 徐子东走上前去,瞥见那公文上有西蜀二字,在徐飞将身旁站定问道:“不用,子东一切都好,爷爷在看什么?” 徐飞将拿起公文道:“西蜀那个什么诚王四月十六大婚,给我发的请帖,年年都有人发,不用管他。” 各国有大事都会象征性的向其他国家发一些请帖,除了皇室之外,朝堂重臣也会收到,至于你去不去,人家是不会管的。一般都是新皇继位,或者两国联姻,诸如此类的大事。当年陈友谅册封徐飞将为镇南王就通知其余六国的人来观礼,只是没有一个国家的人来看罢了。 “西蜀诚王,西蜀诚王?” 心思急转,徐子东急忙道:“爷爷,那诚王可是苏信?” “是啊,怎么了?” “那是子东的朋友,爷爷,这次你就帮子东派几个人去送一份礼可好?”苏信大婚若是去不了自然会遗憾,如今既然能找人送上一份礼,多少能弥补一些遗憾。 徐飞将宠溺的看着徐子东,笑骂道:“子东,你个臭小子的朋友怎么到处都是,怎么连西蜀的诚王都认识?” 徐子东把往事一五一十的讲给徐飞将,徐飞将听得哈哈大笑,当即就同意,大笔一挥就着人去准备贺礼。 徐子东特意叮嘱,要把杜从文几人的礼物也准备好,这才和徐飞将说明来意。 徐飞将一听徐子东要走怎么可能同意。长子分别三十年,如今已然天人相隔,好不容易爷孙相认,徐飞将怎么可能放他走? 书房仅有爷孙二人,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徐子东跪在徐飞将身前道:“爷爷,子东出辽东,本就是为闯荡江湖,如今能与你相认,已是十分开心,我徐子东至少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可是爷爷,男儿生于天地间,自当把这天地走一遍,若是留在镇南王府,孙儿这辈子只怕都会心有不甘。 爷爷,这江湖有谢不言闭口养剑,有王千阳东海打潮,有武当仙人一指断江,有枪仙张绣的青梅酒。 有一些我没见过的高手我想见,有我不知道的事我想知道,也有我和我的几个兄弟,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像那些前辈一般登临绝顶,我的路也不在江湖。 可我想看一看,我想看一看这江湖,想走一走前辈走过的路。爷爷,让我去吧,让我先走完这趟江湖。” 徐飞将拉起徐子东,看着那年轻的脸庞,想起了长子徐东阁,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一个不想他留,一个不想他走,却没有一个愿意遂他的心,思绪翻飞,徐飞将看着长孙柔声道:“爷爷可以让你走,可你会回来么?” 徐子东沉默,犹豫半晌,最终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会的,爷爷,我会回来看你的。” 徐飞将听着觉得有些不对,皱了皱眉:“你不打算一直留在爷爷身边?” 徐子东这次没有犹豫,轻轻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不想继承爷爷的位置?” 徐子东微微一笑,诚恳道:“我想,可是爷爷,若是没有我,这位置是谁的?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会把位置传给谁?若是我没有出现,大楚镇南王的世子殿下又是谁?爷爷,叔父做了那么多年的世子,如今夺了他的位置,他会甘心么?” 徐飞将瞬间想明白一些东西,也更加喜欢这个孙子了,年纪轻轻,看事情都看得这么透彻。 “爷爷,就算叔父会让给我,我也做不来的。徐家庄三百人的庄子,我这个庄主都还要唐老爷子帮忙,如今比徐子东不知大了多少的镇南王府我又如何坐的安稳?” 徐飞将有些颓丧的坐了下去,他知道孙子说的对,也知道如他这般位置的人想事情没有那般简单,他只是气,气自己没有早一点找到徐东阁,他也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早立徐东爵为世子。如今只要徐子东留下来,那徐东爵这世子就名不正言不顺,因为他不是嫡长子。可若要收回他世子殿下的身份,只怕会引起诸多不满,王府只有徐东爵一个世子,王府的人早就将他当作未来的镇南王看待,如今突然换人,那这些向徐东爵表过忠心的人又该如何处置? 想来想去,只有徐子东离开最为合适。 只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道理过得去,情义过不去。 哪有把自己孙子推出家门的爷爷? 徐子东越懂事,徐飞将越不是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阳春三月下江东 徐飞将想的通透,也就不再纠结。他徐飞将戎马沙场数十年,杀得人堆起来能把天下城外的护城河填满,自然不会犹犹豫豫,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徐子东自己提出来,也好过未来徐飞将自己做决断,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和孙子,对不起哪一个都不好。 如今就当是对不起徐东阁,也对不起徐子东。 徐飞将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既然有这个心,爷爷也不好再劝你,有些事爷爷也难自处,你愿意帮爷爷分忧,爷爷自然高兴,你可要记得说过的话,要回来看爷爷。” 徐子东喜笑颜开满口答应。 徐飞将宠溺的摸了摸徐子东的头道:“孙儿乖,你吃了这么大亏,爷爷还是要补偿你才是,这镇南王府的东西,只要是你看上的随意拿走,只要爷爷一日在世,这镇南王府就永远是你的家。” 不喜被人摸头的徐子东这一次却乐呵呵的道:“爷爷既然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钱财什么的不说,爷爷自然不会少我的,我就想向爷爷要一个人。” 徐飞将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徐子东道:“哦,你要谁,看上哪个姑娘了?” 徐子东拍了拍额头道:“爷爷休要取笑,子东要的是小不二刀屈狐仝,我想带他离开王府。” 余紫剑的事最终是算在屈狐仝头上,徐飞将虽然看重屈狐仝的身手把他收入王府,但对于屈狐仝的观感却还不如鬼爪车骁,王府高手之中,屈狐仝的身手不是最低,但地位绝对是最低的。 徐飞将这辈子最不喜欢玩女人还用些下三滥手段的人,丢男人的脸。好在小不二刀的身手确实了得,徐飞将用人也不全凭自己喜好,所以屈狐仝还能一直留在王府。 一听到徐子东要屈狐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劝道:“子东,你要这人做什么,我王府高手多的是,你随意挑选,怎么偏偏要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那屈狐仝早年迷奸余杭剑派的人,被人追杀,当初投靠我的时候,我要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都不一定收他。” 徐子东笑道:“爷爷,屈狐仝的事江湖上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屈狐仝想回霸刀门,子东反正要去霸刀门替唐老爷子送信,带他一程又何妨?走江湖嘛,不一定是为了行侠仗义,可有这么件顺手的事,那子东也当行善积德。反正爷爷一句话的事,王府也不差这么一个二品高手,你说是不是,爷爷?” 疼爱徐子东的徐飞将只觉的自己孙子说话在理,比起小儿子好了不少,喜道:“好,你想怎么就怎么,我镇南王府的确不差这么一个二品。”接着又转过头看向冯征道:“去,叫人把屈狐仝带过来。” 冯征自去安排,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屈狐仝就被带了过来,入了镇南王府十多年,这是小不二刀第一次来到镇南王的书房,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往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镇南王大人今日怎么会在书房见他这么一个不被待见的小人,那书房除了镇南王和冯征之外,就是世子徐东爵轻易都去不得,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怀着满腹疑问的屈狐仝走进书房,等他看到坐在镇南王身旁的徐子东,才知道今日要见自己的只怕不是镇南王,而是这个听过自己往事的年轻人,难道他要带自己离开王府?想到这里,内心便升起无限希望,只有这个年轻人能给自己未来的生活增添无数的可能。 屈狐仝快步向前,跪在徐飞将身前不远处,口称参见王爷。徐飞将都懒得叫他起来,就那么让屈狐仝跪着开口道:“屈狐仝,你投靠本王也有十多年了,今日子东跟本王要人,点名是你,那以后你就跟着他。”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的从徐飞将口里听到这话又是别样的喜悦,道:“小人知道该怎么做,一切全听王爷吩咐。” 徐子东可以叫他前辈屈狐仝,可在镇南王面前,他只能是小人屈狐仝。 徐飞将摆了摆手,示意屈狐仝先出去,小不二刀又跪着行了一礼,这才出去。 今日之后,小人屈狐仝便再也不是小人,以后他也跪过人,只是再也不用口称小人。 等到屈狐仝离去,徐子东才道:“谢谢爷爷,子东先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启程。” “就不能再多留几日,多陪陪爷爷?”在镇南王府一言九鼎的徐飞将,第一次在镇南王府带着商量的口气与人说话,话语间还带着些许哀求。 徐子东不忍拒绝,只得道:“那后天?” 徐飞将惆怅道:“就不能再多两天?” 徐子东摇了摇头:“最多大后天,不能再多了。” 老人自然希望孩子留在身边越久越好,只是哪里留得住。 往后的两日,徐子东每日都陪着徐飞将闲逛,徐飞将多次叮嘱徐子东一定要光明正大的追谢燮,千万不要用什么手段,千万不可学屈狐仝。又说了些朝中大臣的八卦,什么齐玄策有龙阳之好,礼部尚书的老婆外面有人,反正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完全想象不出平日威严的徐飞将会关心这些。 在徐子东面前,徐飞将不是那八百虎骑震逍遥,三千铁甲破天下的大楚兵圣,也不是那威名满天下的大楚镇南王,他只是一个带着孙子的爷爷,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 两日时间眨眼即过,徐子东还是要踏上去霸刀门的路。 离开王府的这一日,徐子东起了个大早,叫上谢燮,杜从文,刘炎涛,姜浩言,周武陵去向徐飞将辞行。 徐飞将拉着徐子东的手久久没有说话,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有泪花在他眼中扑闪。 最终这个老人没有说一句话,就那么静静的听着徐子东跪在地上跟他拜别,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徐子东远去。 等到徐子东走了很久,很远,远到早已看不见人,徐飞将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 徐子东离开镇南王府之后不久,陈友谅的圣旨便到了镇南王府。接下那道圣旨之后,早已脱离军队的徐飞将,再一次回到军队之中,直接做了军中第一把交椅,大楚军方连屁都没放一个,就那么接受了。 不接受能怎么?原本的军方第一人周延年屁颠屁颠的跑去把徐飞将恭恭敬敬的迎上自己的位置,心安理得的坐了徐飞将左下第一的位置,其他人能说什么? 就是其他人想说,大楚一半以上的军队都是徐飞将的门生旧将执掌,你说了顶个屁用。 陈友谅让徐飞将出山,一是为了让徐飞将镇一镇那些越来越不听话的军队,二是要徐飞将替自己替换掉那些徐党的人,换上自己点名的人,好让大楚的军队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陈友谅信得过徐飞将,没有为什么,从五岁那年开始,徐大哥就从未让他失望过,帮他打下了江山,帮他登上了皇位,如今自然也不会害他。 徐飞将若是想造反,陈友谅是敌不住的。可陈友谅知道,徐飞将不会。 徐飞将也没让陈友谅失望,往后的两年,大楚军方震动,一些徐党老人俱都被剔除出去,有告老还乡,有获罪下狱,有满门抄斩。 徐飞将宁可负所有老兄弟,也不负陈友谅。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徐飞将才接到圣旨。 徐子东此刻自然不知道这些,拜别爷爷虽然有些不舍,却还说不上悲伤,在他的记忆里,辽东才是家,唐显才是爷爷,可他不会说。 屈狐仝此刻已经和众人一起,这一次,他们要去的是霸刀门,徐子东已经承诺,以后他屈狐仝就不再是王府的人,徐子东给他自由,他屈狐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十四年来,屈狐仝第一次觉得江南美景如此迷人,第一次觉得天空如此广阔。 几人骑马离开天下城,走陆路去江东道。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暖风醉人,吹面不寒。 原本飞奔的快马,也在这美景之中放慢脚步,徐子东也懒得去加鞭,就那么慢悠悠的走,慢悠悠的看风景,这种感觉也不错,更何况身边有一个比江南美景还要动人的谢燮,更让人没了赶路的欲望。 谢燮也在马上看着这周围美景,也不知是美人看美景,还是美景看美人。 而徐子东却是美人美景一起看,真真是美不胜收,一片美色。 谢燮注意到徐子东的目光,偏过头问道:“好看吗?” 徐子东想也没想道:“好看” 谢燮俏皮道:“我好看还是风景好看。” 依旧是不假思索道:“都好看” “哪个更好看?” 徐子东想了想道:“风景好看,你让风景更好看” 谢燮愣了愣,旋即笑出了声,笑的比江南春风还要醉人。 连姜浩言都被这笑声所吸引。 人言江南好,游人梦不归。 江南的美景,西蜀的美人,都是好东西,都想要。 谢燮停下笑声对着徐子东道:“我还以为你要留在镇南王府,不会再走了,怎么舍得下那荣华富贵,来这江湖瞎跑?” 徐子东认真道:“镇南王府再好,能有这美景让我看能有你谢燮这般的美人让我瞧?” 谢燮愠怒道:“没说几句就不正经了。” 徐子东哈哈一笑:“哪里就不正经了?对于我徐子东来说,天下美景,荣华富贵又怎么比得上你谢燮一笑,我徐子东最大的理想就是娶你做老婆,其他的事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理想的手段。” 谢燮本来应该生气的,可是这次却怎么都气不起来,江南的和风连谢燮都融了,剑阁仙子展眉一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徐子东就练出个陆地神仙,那样我就嫁给你,如何?” 怕就怕女子不提要求,既然提了,那就是有戏,前途虽然不甚明亮,到底是有了目标。徐子东大吼一声道:“好,谢燮这可是你说的,来日可不要后悔。” 谢燮没有理他,策马向前,狂奔而去。徐子东赶紧追上,杜从文几人也催马赶上。 红尘里总有男男女女情情爱爱,谢仙子既然来了凡间,又怎么可能免俗。 真要有了那一日,就算徐子东不是陆地神仙,她谢燮就不嫁了,不一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江东霸刀楚东流 江湖人唤不二刀 跟着春天一路行来,快马三日,慢行三日,前后不过六天功夫,徐子东就带着几人来到了江东道。 昔年大新也不过九道三十州,后来七国并起,每个国家不过占了大新一两道的地盘,强如大楚,也不过堪堪占了三道,却把它分作八道二十一州,数量多了不少,只是如今的一道之地也就和大新一州之地差不多。 几人来的这江东道,大新年间是为吴州。如今的吴州却是江东道辖内的一州,面积不过当年的三分之一,而霸刀门,就在那吴州城内。 几人入城,寻了住处,先歇息一夜,明日就去那霸刀门知会一声,看能不能去霸刀山庄面见不二刀。 霸刀山庄传承已有千年,最初只在吴州城外。第一代庄主刘青本是一个猎户,机缘巧合下得到了霸刀,创立了霸刀山庄。 霸刀山庄历经三百年都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小势力,直到第八代庄主刘秀结识方厉,二人决心收天下名刀入庄,前后用了四十年时间集其龙雀,参天,太阿,春苗,秋月,冬雷,夏雨雪,新亭侯,再加上原本的霸刀,九把名刀齐聚霸刀山庄。 那刘秀更是创下回风刀法,成为霸刀山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陆地神仙,霸刀山庄的威名才在江湖显露。刘秀立下规矩,霸刀刀主为山庄之主,其余八人皆是各刀刀主,皆可学习回风刀法,至于山庄其他人,不得私自学习。 七百年来一直如此,直到数十年前,刘家绝后,霸刀山庄发生大乱,新亭侯刀主唐显被人追杀,失去消息,江湖上与霸刀山庄有仇之人更是落井下石,雄踞吴州近千年的霸刀山庄险被灭门。 霸刀山庄大乱七年之后,当时不满三十岁的楚东流手持霸刀现世。一人一刀走遍江南,与人对敌从不出第二招,先是一刀劈退宋氏三雄,后又一刀斩杀唯我道门前代掌教殷启度,三年时间,连败大楚有名高手二十二人,登临一品,在江南武林闯下了不二刀的赫赫威名。 后来陆续找回霸刀山庄除新亭侯外的其余七刀,于吴州城内建霸刀门,于吴州城外霸刀山庄旧址重建霸刀山庄。从此霸刀山庄便分为外门,内门,内门就是霸刀山庄,外门就是霸刀门。 楚东流既是霸刀门门主,也是霸刀山庄庄主。相传霸刀山庄最后一位刘姓庄主是楚东流的外公,只是这事无人证实,也没人去问不二刀。 当年陈友谅谋逆成功之后曾经亲自邀请楚东流去天下城参加他的登基大典,并在那大典上声称“大楚江湖有楚东流在乃是大楚之幸。”亲自提笔写下了“江东霸刀”四个字。 霸刀山庄的声势在那时达到顶峰,至少在这大楚境内无人可及。 如今几十年过去,霸刀山庄变得越发恐怖,早已是江南武林的魁首。江东霸刀楚东流和蜀中剑绝谢不言,北地枪王张绣,铁拳镇天南李青并称天下四大宗师。而霸刀山庄的其余七刀刀主也都是二品小宗师境界,随便一人都能与唯我道门的第一高手争锋。 这些年来,霸刀山庄一直在寻找新亭侯,凡是能找到新亭侯或者提供线索之人,都能获得楚东流一次出手的机会,那是千金都买不到的东西。 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知道新亭侯的下落。 是以屈狐仝得知看到杜从文使回风刀法才会那般激动,若是他能找回新亭侯,自然就有可能重回霸刀门。 休息一夜,徐子东与众人一道去了霸刀门。 今年在霸刀门内坐镇的刀主恰好就是与屈狐仝关系最好的师弟石宝,如今他已是参天刀刀主。 几人去的时候,石宝正在教导霸刀门的弟子武艺,那些人多是城中大户的子弟,交钱来霸刀门学艺,这也是霸刀山庄的主要收入之一。 早已不再年轻的石宝突然见到屈狐仝不由的热泪盈眶,语带颤抖的叫了一声大师兄,搞得那些学艺的十分困惑,石宝的大师兄不应该是龙雀刀主方天行么,这个陌生汉子又是谁? 屈狐仝说明来意之后,石宝大喜过望,顾不得教导什么弟子,立刻牵马,带着几人直奔霸刀山庄。 大师兄带回新亭侯的消息,那不二刀肯定会让他重入门墙,屈狐仝若是能回归,这事比石宝娶老婆更能让他高兴。 石宝回庄心切,一路快马加鞭,平日一个时辰的路程,半个时辰就到了,徐子东几人倒没什么,只是苦了那毁容的文弱书生周武陵。 快到霸刀山庄的时候,屈狐仝拿面罩遮住了容貌,没见到楚东流之前,他不打算让人认出自己。 霸刀山庄位于吴州城外一座山上,那山的名字早就没人记得,数百年来霸刀山庄一直在此,这山就是霸刀山庄,霸刀山庄就是这山,朝代更迭,都未改变。 霸刀山山脚下有一个镇子,和那蜀中剑阁一样,慕名而来的游人让这里聚集起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游人,商人,农户让这镇子颇有生气。 徐子东在镇子上发现了一个客栈,叫作不二栈,瞬间便想起了蜀中剑阁山下的天下第一栈,看来总有人是会做生意的。 穿过镇子,往山上走去,说是山,倒不如说是一处丘陵,不高也不陡,霸刀山庄就在这山顶之上。 走到近前,山庄大门不远处有一块巨石,上书江东霸刀,石宝说那是楚东流参加陈友谅的登基大典之后从长江边带回的巨石,单人只手托着那少说有十来人重的巨石走数百里,这一手已然十分惊人,而不二刀手书的江东霸刀四个字更加气势逼人,就是周武陵这般不懂武艺之人,都能感觉到丝丝寒意。 越过巨石,便来到霸刀山庄门口,庄门正上方有霸刀山庄四字的金字牌匾,相传为大汉末代皇帝钦赐,为的是拉拢与汉家王朝同姓的陆地神仙刘秀,想让刘秀为汉家出力。只是刘秀刚刚出门,汉家皇帝兵败自杀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天下,汉家江山易主。 天下已然有了新主,但霸刀山庄却不管那么多,前朝皇帝的匾额照挂不误。 一挂就是七百多年,期间有大新皇帝巡狩江南,见到这汉家古物,本想换一块,后来都不了了之。 如今这匾,金字如新,木匾未腐,足见那大汉皇帝之用心。 有着石宝在,几人连传话都免了,直接进了霸刀山庄的门,那些庄客自然不会拦参天刀石宝带回来的人,石三爷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如今霸刀山庄内,龙雀刀方天行,参天刀石宝,太阿刀邓觉,冬雷刀厉冬和屈狐仝是同一辈人,而春苗刀舒婉,秋月刀杨沁,夏雨雪纪蓉则是和楚东流一辈的人,至于新亭侯唐显,那是比楚东流还要长一辈的人,可惜他已经消失了三十多年。 石宝进门的时候已经让人去请楚东流和一众刀主。 众人在议事厅坐下,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霸刀山庄的刀主便陆续到齐,等到最后楚东流进门的那一刻,徐子东一行人只感觉到一把刀进来,若不是眼睛里看到了一个花甲老人走了进来,几乎都不敢相信那是一个人。 一人既一刀。人与刀已然分不清楚彼此,楚东流就是刀,刀就是楚东流。 蜀中剑阁谢不言气势内敛,常人看来与那人间老头无异,而江东霸刀楚东流却是威势无双,让人不敢直视,谢燮已然瑟瑟发抖,徐子东几人还能勉强镇定,反倒是不通武艺的周武陵像个没事人一般,只是觉得那老人有些可怕。 功力越高的人越能感觉到楚东流的威势,越能感觉到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的可怕之处,反而是不懂功夫的人感受不到楚东流的可怕。 谢燮快要破入一品,此时是最能感受到楚东流的可怕之处之人,比之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的更加真切,难怪陈友谅说他楚东流是江东霸刀,难怪江湖人都说他楚东流是不二刀,单是这股气势,江湖上就只有那么少数几人能扛得住,更遑论去接下楚东流那能力劈吴山的一刀。 楚东流霸道,对于高手更加霸道,反而是对普通人平易可亲。因为在他的眼中,越厉害的人越值得他去压服,越不厉害的人越没有压服的乐趣。 所以楚东流的霸道只有高手才能感受的到。楚东流的霸刀只有高手才能接,至于接不接的住,那可就不知道了。 楚东流不服天下千万人,唯独对一人服气。 不二刀只服谢一剑,楚东流只服谢不言,江东霸刀独不压蜀中剑绝。 在没有王千阳的日子里,楚东流就是那天下第二,从不与谢不言争天下第一。 非是不敢,而是不愿。 徐子东注意到谢燮的变化,看着谢燮微微颤抖的双肩,徐子东向谢燮走了一步,左手拉着谢燮的手,对着谢燮点了点头,然后展颜一笑轻声道:“别怕,有我。” 谢燮本想说你还不如我,有你有何用?只是不知我为什么,看着徐子东那并不好看的笑脸,听着他那并不好听的声音,反而让自己有了几分心安,对楚东流的恐惧仿佛一点一点在减少,而那在剑门关外早就已经展露出来的一品苗头正如星星之火一般慢慢燃起,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暗藏的剑意突然自身体内迸发出来,原本这房里只有一把刀,如今居然又多了一把剑,一把不那么霸道,却韧性十足的剑。 场中众人除了周武陵都是高手,自然能感觉到谢燮的变化,都是好奇的看了过来。连楚东流都停下了前行的脚步,驻足凝望。 谢燮没有在乎众人的关注,也没有弹开徐子东拉着自己的手,此刻的谢燮正在感受自己剑意的变化,正在感受自己的变化,她知道自己终于要走这一步了。 一步之后,人间一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谢小白的剑 楚东流的刀 今日谢燮被那楚东流的威势所震慑,又被徐子东安抚住心神,早在剑门关外就已经蠢蠢欲动的一品境界,再次有了动静,楚东流的威势就像是一个引子,引动了谢燮的剑心。 人或许会慑于不二刀的威势瑟瑟发抖,可剑心怎会慑服?剑心岂会怕不二刀的威势? 剑心通达,水到渠成,等到谢燮停下之后,一品已然势不可挡。 世间多少人为了一个二品小宗师的境界黯然神伤,又有多少一州一府执牛耳的二品小宗师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破入一品的门路,却始终不得门路。 放眼天下,二品小宗师总有那么几百人,毕竟天下之大何止千里。可破入一品的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二十人,名传江湖的也就四大宗师。 如今谢燮即将踏入一品,未来的江湖一定会留下她的名字。 二十岁的一品,来日当有机会成为那江湖千年以来第一个女剑仙,也是惟一一个女真武。 楚东流看了片刻便不再停步,而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屋内十多人都没有言语,就那么静静的等着谢燮突破。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感概,有人喜笑颜开。 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谢燮才从突破中回过神来,原来这就是一品。 一品境界世间万物之力皆可借用,可借天地之力来强化自身,难怪世人传言一品高手拼着一死也能逆推黄河。 这等人力不可为之事,若是借用天地之力,那也非是不可为。 只是为之则死。 一品借力,那陆地神仙人人都可逆推黄河,岂不是能掌控天地之力? 一品谢燮自然不知神仙奥妙,眼下的她再看楚东流更觉可怕。 能让一品高手都害怕的人,不二刀恐怕绝不是江湖传言的一品境界。 此时徐子东还拉着谢燮的手不愿放开,回神的谢燮不由的羞红脸,本要发作,却又想到今日若不是徐子东自己又怎么会那么快反应过来,景百晓当真没有骗人,这姓徐的就是她命里的贵人,可惜是个登徒子。 谢燮收敛心神,对着徐子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手拿开。 徐子东却是假装没有看见,还作死般的用小拇指挠了挠谢燮的手。 谢燮气急,微微用力想要挣脱,谁知徐子东却握的紧了些,谢燮眼见抽不出来,突然一发力,就把徐子东给拉了起来,随后向前跌去,摔了个狗吃屎。 一众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都是忍俊不禁,谢燮本来充满怒意的脸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子东尴尬的爬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对着四周拱了拱手,道:“晚辈徐子东对诸位前辈佩服的五体投地,嘴上说前辈们自然不信,所以晚辈先做了,各位前辈见谅,实在是晚辈对诸位的大名如雷贯耳。” 原本都是忍俊不禁,结果直接变成哄堂大笑,就连平日不怒自威,从不以笑脸示人的楚东流都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这小子是个妙人。 参天刀石宝也是好玩心性,见徐子东这样说,大笑道:“小子,你既然对我等这般佩服,那你倒是说说这是谁。”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太阿刀邓觉。 徐子东那里认识这些人谁是谁,这话要是接不好那可就要得罪人了,徐子东脑袋一转,便道:“小子徐子东,辽东人氏,霸刀山庄名满天下,小子也只是听过各位前辈的威名,却是没有见过诸位前辈本人,自然是不认识,还请前辈介绍一番。”一句话就把锅又丢了回去。 石宝还待要说,却被楚东流制止,徐子东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狠狠的瞪了谢燮一眼,谢燮又狠狠的瞪了回去,像极了一对小情侣。 楚东流看着谢燮道:“天下比你年纪更小踏入一品的估计只有谢大哥了,女娃子,你是不是剑阁的人?” 谢燮起身行礼道:“谢燮见过二伯。” 楚东流恍然大悟一般:“你就是大哥当年带在身边的小女孩?” 谢燮点头。 楚东流微微一笑道:“剑阁果然厉害,当年你大伯与我伯仲之间,如今我这霸刀山庄却是无人比得上你了,后生可畏啊。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刀剑虽然不同,可武道毕竟是相通的。” 谢燮连忙道谢。 众人皆是诧异谢燮对楚东流的称呼,还有那楚东流难得一见的笑脸,同时也在暗自猜测谢不言与楚东流的关系。 其实谢不言与楚东流的关系并不复杂,当年谢不言还没养剑,还能说话,每次与人打架之前都会说一句在下蜀中剑阁谢小白的时候,楚东流还没得到霸刀。 外人传言楚东流是刘家外孙,那都是假的,其实楚东流与谢不言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当时谢不言已经是一品,楚东流不过是个三品,两人为争一个房间打了一架。 当时的楚东流手中连霸刀都没有,一把破烂刀和谢不言打,怎么会打得过如日中天的谢小白。 可是楚东流也是少年天才,虽然没系统的学过武,偏偏靠自己一股痴劲破入三品,输了之后不服气,就跟着谢不言,天天找他打架。 久而久之打出了感情,谢小白干脆带着楚东流一起走江湖,一边走还一边劝楚东流不要练刀,跟着他练剑。 因为楚东流翻来覆去就会一招,谢小白又不会用刀,所以想教楚东流练剑,厉害些再和他打,至少招式要多一些,不然总是那么一招,都打厌烦了。 楚东流却是不领情,说什么练刀堂堂正正,练剑不好听,剑就是贱,贱就是剑,练不得剑也练不来贱。 谢小白直到一年以后才明白楚东流说的意思,气得把楚东流胖揍一顿。 因为楚东流的坚持,谢小白也不再劝,只是每天都要和楚东流打一架,每天都要去挡楚东流劈出的一刀,那一刀就是后来名震天下的一刀,不二刀楚东流的绝技,与人对敌从来都只出那一招,一招过后胜负已分。 早年的楚东流就只会一招,所以也只出一刀,这个习惯一直都没变。就算后来学会霸刀山庄的刀法,他楚东流依然只用一招,因为他喜欢,因为他和谢不言打习惯了。 谢小白和楚东流打了一年,把楚东流从三品打成二品,两人也结拜成了兄弟,只是江湖上极少有人知道,或者根本就没人知道。 后来二人游历大楚的时候,谢不言救了一个老人,那老人自称是霸刀山庄之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透露姓名,只是求谢不言能够继承他的霸刀,学习他的刀法,来日重建霸刀山庄。 谢不言怎么可能会去练刀,就找来楚东流。 楚东流求之不得,立下重建霸刀山庄的誓言,得到霸刀,学会回风刀法,还得到了霸刀山庄所有的传承,是那九本秘籍,霸刀山庄九把绝世名刀的配套秘籍。 得到霸刀之后,楚东流依旧每天和谢小白打架,明明已经学会新的招式,还是只用一招,搞得谢不言十分郁闷。 几个月后,楚东流跟着谢不言一路打回了剑阁,在那剑阁后山的湖里,霸刀发现了水中那把黑剑,从那以后,谢不言和楚东流就再也没打过架,也没再说过话。 因为谢不言要养剑。 开始养剑的谢不言不再出剑阁,楚东流独自一人又去江湖闯荡,依旧是一人一刀一招走天下,直到七八年后来到江东吴州,重建霸刀山庄。 楚东流闯出了不二刀的天大名头,江湖好事之人开始拿他和天下第一谢不言比较,总想知道谢一剑和不二刀谁更厉害,谁才是那人间江湖的第一人。 结果不二刀自己对外宣布打不过谢一剑,公开承认谢不言是天下第一。 这其中有多少原因是早年被打的多了心里有阴影楚东流自己也不清楚,但他知道谢不言在养剑,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去破坏谢不言养剑的计划,不想害了当年带给自己莫大机缘的谢小白。 不是不敢和谢不言打,而是不愿。 就算楚东流破入真武,他也愿意让一品境界的谢不言坐天下第一的位置。 早在陈友谅登基的时候,不二刀就已经是陆地神仙,比谢不言还早两年。 楚东流拉回思绪,不再去想那些往事,今日本是为了新亭侯才把人都聚集起来,如今自然要先说正事。楚东流正了正心神道:“石宝,今日你叫我们来说是有新亭侯的消息,那就说出来大家听听。” 石宝起身道:“庄主,是大师兄带回来的消息,还是让大师兄来说吧。” 楚东流望向龙雀刀方天行道:“天行,你说” 龙雀刀方天行也是莫名其妙道:“庄主,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被石宝叫来的。” 楚东流眉头微皱看着石宝,话都没说,石宝脸色一变,身体一抖,急忙道:“庄主,我说的大师兄是” 还没等石宝说完,坐在徐子东几人身后的屈狐仝站了起来,缓慢的向着楚东流面前走去。 十四年后再一次回到这议事厅,一切摆设没有丝毫改变。不二刀身下坐着的依旧是那张人间罕有的白虎皮,墙上悬挂打的依旧是陈友谅手书的江东霸刀四字,堂中的椅子一把没多,一把没少,只是椅子上坐着的人却换了几个。 对于屈狐仝来说,最大的变化就是不二刀的头发,十四年前离去的时候楚东流还只是发丝间夹杂些许白发,如今那如刀般锋利的老人却已然满头银丝。 陆地神仙可以活很久,却也无法驻颜,若要永远都是年轻貌美的样子,唯有破开天门,白日飞升。 只是古往今来,除了龙虎山的道士,天下还真没几人愿意飞升而去,就是同为道门的武当,都无人愿骑鹤而上,五百年前钟不疑入天门而出,而那朝天一剑狄惊飞更是自绝人间,就是霸刀山庄那位陆地神仙,最后也是溘然长逝。 除了龙虎山那帮道士,千百年来江湖飞升而去的陆地神仙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无人愿飞升,无人可长生。 江湖人都不明白这是为何,就是一品高手也不清楚,唯一知晓个中缘由的恐怕只有凤毛麟角般存在的陆地神仙,只是谁也不会告诉别人一个标准答案。 人间世上,难道就只有龙虎山张家的人愿得长生? 屈狐仝拿下面罩,跪在楚东流的面前,以额头触地,久久没有起身,那声哽在喉头的师傅终于还是没有叫出声来。 只因他小不二刀,早已不是霸刀山庄的人。 只因不二刀早已将他逐出师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新亭侯 杜从文 辽东汉子霸刀门 此时霸刀山庄的人才明白石宝口中的大师兄是谁,若非十四年前那场变故,屈狐仝的确是石宝几人的大师兄,因为他师傅是不二刀。 只是此刻,不二刀坐着,小不二刀跪着,坐着的,跪着的,两人皆无言。 人间能够扰动楚东流心神的事早已不多,偏偏这屈狐仝就在其列。 楚东流娶妻三十年从未有过一儿半女,早就把这个亲传弟子当成亲生儿子,谁曾想还被自己亲手扫出门墙。 当年那件事,楚东流不信,他发妻也不信,整个霸刀门一个相信的人都没有,无奈的是整个江南武林信的人不在少数。 霸刀门势大不假,霸道不假,可霸刀门终究还是讲道理的,终究还是要在这江南武林立足,也怕被那些江湖同道戳脊梁骨,不得已之下只能赶走屈狐仝,让他自身自灭。 若是换做其他江湖门派,早就自己清理门户,以此来讨好岭南宋家。 屈狐仝加入镇南王府的消息传遍江湖的时候,楚东流松了一口大气,江湖人杀了屈狐仝,他楚东流连仇都不能去报。屈狐仝能傍上徐飞将那颗大树,至少性命多了几分保障,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这些年来,楚东流一直暗中调查那件事,可惜收效甚微,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放弃了。 后来楚东流收了一名义子,取名楚飞云,楚飞云人品武功皆算上品,让楚东流老怀大慰,只是时常还是会想起屈狐仝。楚飞云虽然好,到底好不过跟了楚东流将近二十年的屈狐仝。 沉默片刻,楚东流自觉有些失态,开口问道:“你知道新亭侯的下落?” 没有点出名字,没有称呼,仿若公事公办一般的问询。 屈狐仝心下凄苦,慢慢的抬起头道:“师傅,狐仝前日在镇南王府,遇到了镇南王长孙徐子东殿下,殿下和他的义兄杜从文知道唐显师叔祖和新亭侯的下落,所以狐仝便带他们前来山庄,面见师傅。” 这是屈狐仝和徐子东商量好的说辞,为的是让屈狐仝成为那找回新亭侯的功臣。 徐子东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屈狐仝给他讲了一个不那么难听的故事,做为报酬,徐子东要帮他一把,他可不认为这是行侠仗义。 徐子东对着楚东流行礼道:“楚庄主,唐老爷子在我徐家三十余年,前日小子出辽东,老爷子有一封信要小子交给楚庄主,正好遇到屈前辈,所以今日特来将书信送与前辈,也算了却唐老爷子一片心事。”一边说,一边掏出油布包裹的信件递给霸刀山庄的人。 屈狐仝的一声师傅,让楚东流差点老泪纵横,楚东流对天下人都是一般霸道,独独对少数几人有那么几分温柔,屈狐仝便是其中之一。楚东流让屈狐仝站起来退到一边,接过唐显的信,当场打开。 油布包内有一黄色信封,上书“霸刀山庄楚东流谨启”几个字。楚东流拆开信封,拿出信认真的看了起来。 唐显虽比楚东流长一辈,信中却以平辈相称。 “显九岁入庄,蒙先师看重,收入门墙,已然甲子岁月” 信中絮絮叨叨,先是说唐显自己的往事,又表达对楚东流重建霸刀山庄的钦佩与感激,接着又讲明自己不回山庄的原因与无奈,最后才道出新亭侯的下落。 原来杜从文手中的刀,就是霸刀山庄苦苦寻了数十年的新亭侯,唐显对于杜从文的天赋十分看好,想要让杜从文拜入霸刀门,接过他的衣钵,成为新的新亭侯刀主。 一盏茶的功夫,楚东流便将信收起来,目光扫过场中问道:“谁是辽东杜从文?” 杜从文没想到天下闻名的宗师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一阵莫名,居然忘了回答,等到徐子东那手指戳了戳他,才站起身来,对着楚东流恭敬行礼道:“晚辈便是。” 楚东流打量片刻,对杜从文那高大的身材暗暗称奇,道:“唐显师叔可把新亭侯交给你?” 唐显的确给了杜从文一把刀,却从未提起过刀的名字,只得拿出手中长刀道:“此刀便是老爷子之物,晚辈却不知它是不是前辈口中的新亭侯。” 楚东流望着杜从文手中的刀,他自己非是霸刀山庄土生土长的人,当年霸刀山庄大乱,各刀刀主却并未身死,后来楚东流重建霸刀山庄,各刀刀主慕名而归,说是寻回,其实都是自己跑回来的。楚东流没见过新亭侯自然也不知真假,不过唐显既然说了是,那就是了。当年新亭侯唐显说一不二,江湖上老辈人都是有所耳闻,就是楚东流也从前代龙雀刀主方止口中听到过。 “唐显师叔既然说了新亭侯在你手中,那便是了,师叔既然传了新亭侯给你,那你便是新亭侯刀主,以后就算我霸刀山庄的人。”没有询问,没有商量。 场中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其余刀主万万没想到今日不止新亭侯回来了,连新亭侯刀主,都一并回来。 不过楚东流既然说了,众人自然没有意见,在霸刀山庄这一亩三分地,他楚东流说的话,比大楚皇帝都管用。 徐子东更是大喜,杜从文能加入霸刀山庄,那可是顶好的事,至少以后行走江湖,只要杜从文报出名头,江湖的人怎么都要给几分面子。 只是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杜从文却拒绝道:“前辈,如果晚辈手中的刀果真是新亭侯,那晚辈便把这刀还与霸刀山庄,至于这新亭侯刀主,晚辈却是不敢想,也不曾想。” 徐子东一愣,旋即叫道:“蚊子,前辈既然说了,那你答应就是,哪有拒绝的道理?” 若是往日,徐子东说什么,杜从文自然会做什么,只是这次他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是他杜从文不知道霸刀山庄对于整个江湖意味着什么,也不是他不知道霸刀山庄的刀主在这江南武林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这些他都清楚,可是一但加入霸刀山庄,他杜从文便算是霸刀山庄的人,就要留在这山庄之内,就算还能游走江湖,到底根落在了这里。 可他杜从文的根不在吴州,也不在霸刀山庄,而是在辽东徐家庄,他想陪他那爱惹是生非的弟弟,他还想回徐家庄,因为那里有他心爱的姑娘。 巧儿和孩子也不知怎么样了。 场中众人震惊,比起楚东流让杜从文加入霸刀山庄,杜从文那一摇头更让人意想不到,整个大楚不想加入霸刀门的人不是没有,但和没有也没多大区别,上至庙堂重臣,下至贩夫走卒,就是那陈友谅的几个孙子都曾想入霸刀门拜楚东流为师,如今这傻小子居然敢拒绝? 他怎么敢拒绝? 楚东流并未因为杜从文的拒绝而生气,到了他今日这般境界,人世间能让他楚东流一怒一笑的事已然不多,屈狐仝可以让他古井无波的心湖荡起些许波澜,杜从文却没有这般待遇。 他只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个刀客拒绝霸刀山庄,拒绝他楚东流。 “你既然不愿意,老夫也不勉强,只是,少年郎,这江湖上能对我说不的人可不多,你又是哪般理由?”话语中带着些愠怒,楚东流虽然不生气,却还是要假装生气一番。 至于为什么,高手的心态谁能把握的了? 杜从文正色道:“多谢前辈,晚辈自出辽东,这江湖还没走一圈,如今若是加入霸刀门,来日只怕没有这般自由。晚辈自小在辽东长大,此地距辽东千里之隔,来日晚辈就是想回家祭祖都千难万难,晚辈又如何敢入霸刀门?” 有些话想得却说不得,不是不能说,只是不好说。 总不能让杜从文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舍不得老婆吧! 听了杜从文的话,徐子东这才反应过来,杜家世代居于辽东,那巧儿嫂子更是有孕在身,杜从文怎么能留在这里?徐子东一时高兴冲昏了头,居然把这件事忘了,如今杜从文说起辽东,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楚东流仔细的想了想杜从文的话,人间世上,以孝为先,杜从文这般说,的确不好把他留在江东,只是唐显信中曾言杜从文天生三品武夫,经脉更是异于常人,早就有了二品的底子,只要功法到位,二品自然手到擒来,来日若是机缘足够,一品非是无望,就是那人间绝顶的陆地神仙,都不是没有可能,楚东流自然也舍不得把这样的人才拒之门外。 霸刀门不缺高手,可哪一个江湖宗门会嫌高手太多? 楚东流没有开口,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一时间满场沉默,宽敞的大厅内只剩下呼吸声。 天下自古皆重孝道,汉家王朝更是以举孝廉来选官取士,如今世道虽不至于如此荒谬,但天下人对于孝之一字依旧十分看中,祖宗陵寝若是不去清扫,不管祖宗怪罪不怪罪,身边的人都会将其看轻几分。 目光汇聚在楚东流身上,只等着这天下有名的宗师道出一个说法,这杜从文到底是留,还是走。 只是楚东流还未说话,姜浩言的突然发声打破了场中的沉默:“晚辈大齐姜氏姜浩言见过楚庄主,今日之事,晚辈倒是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东流本就没有什么好的说辞,若是强行把人留下,自然是不好,天底下除了当年横行一时的大天魔宗,哪里还有强迫人加入的宗门?反正霸刀门是做不出这等事来,如今姜浩言既然有话说,不管他说的有没有用,听一听总是无妨。 楚东流对着姜浩言点了点头示意他说出心中的想法。 得了不二刀的首肯,姜浩言便把心中的想法一一道来:“楚门主有心收杜从文入山庄,这本是天大的幸事,只是我这哥哥祖居辽东,让他留在江东自然不好。单是那祭祖便是一大难事,更遑论杜从文早已娶妻,于情于理,都不该留在江东,做那抛妻弃祖之人。”说到这里,姜浩言顿了顿,尔后深吸一气道:“楚门主,若是今日杜从文不带新亭侯回庄,前辈又去何处寻这绝世宝刀?” 楚东流还未答话,石宝当先开口道:“放肆,你”话还没出口,楚东流摆了摆手打断了石宝道:“老夫的确不知新亭侯下落。” 姜浩言也不管石宝沉着道:“既然如此,新亭侯就算往日是霸刀山庄之物,如今却已然算不得,今日杜从文带回这刀,前辈又有心留下他做新亭侯刀主,只是两地千里,颇有不便,前辈何不寻个折中的法子?” 楚东流听了颇感兴趣:“却是个怎样折中的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新亭侯 杜从文 辽东汉子霸刀门 下 楚东流来了兴致,姜浩言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楚门主,霸刀门雄踞吴州千年,一直居于江东,从未到过长江以北,如今新亭侯流落辽东数十载,已然过了黄河,既如此,前辈何不将霸刀门分舵设在辽东,让杜从文做那辽东霸刀门的主事人,来日江东霸刀山庄为主,辽东霸刀门为辅,南北呼应,岂不妙哉?” 一言出满堂皆动,当年楚东流排除众议在吴州城内开设霸刀门,从此霸刀山庄便有了外门,内门之分。数十年来,霸刀山庄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大部分是楚东流不二刀的名声四海皆知,小部分便是这霸刀门开门收徒,让不少人趋之若鹜,疯传四方。 往日的霸刀山庄名头虽大,到底还是人数太少,江湖虽然知道这庄子,可这庄子翻来覆去也就十八个人,十八个人能走多少地方,能结识多少人?能让多少人与之一荣俱荣? 有了霸刀门之后,人数虽然不过一百之数,可到底让江湖人有了一个念想,多少江湖少年以加入霸刀门为荣。 世人都是这样,若是好的东西与自己无关,那顶多就是一声赞叹,可若是这东西与自己有关,那便多了一些其他念头。 江湖人不一定能加入霸刀门,可到底还有几分期望在,就算自己最后不能加入霸刀门,可同行好友,幼年玩伴亦或是结义兄弟入了霸刀门,那也算是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人脉这个东西,就是这般有趣,一些江湖人因为有了亲朋好友在霸刀门,便把自己也算在了霸刀门友人一方,如此一来,霸刀山庄在江南武林的声势自然越发恐怖。 如今除了霸刀山庄内部叫楚东流一声庄主,江湖上的人早就称他一声楚门主了。 楚东流一阵意动,江湖人重名求名,谁不希望天下皆知,如今霸刀门是江南武林的魁首不错,可江南一地比起整个天下又小了太多,楚东流无意与谢不言争天下第一不假,可若是与王千阳争,那就没有什么不能争的。 人间武夫谁不求名?谢不言,王千阳,李青,张绣,龙虎山的道士,人间江湖除了那与世无争的武当山,谁不想威名满天下?哪一个隐士高人不是名动江湖才归隐?不是他不求了,而是他名声到了不需要求了。 就算谢不言今日躲进深山,来日江湖上难道就会忘却这曾经的天下第一?当年狄惊飞抢了公主便不知所踪,后来有人传出他自绝人间的消息,如今数百年过去,江湖可有人忘了这曾经的剑仙? 楚东流拍了拍手大笑道:“妙极,妙极,姜小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老夫到底是老了,怎么就没想到这办法,既能让我霸刀门留下新亭侯和杜小子,还能让我霸刀门传入东齐,好,很好。” 姜浩言微微一笑道:“前辈哪里话,霸刀门根在江东,前辈也是心系霸刀门,为霸刀门着想,想把新亭侯留在江东,晚辈一个外人,只是凭自己猜测说话,不用去计较后果,说出想法对我自己都是没有半分影响。说的直白一些,就是站着说话不要疼。” 众人闻听都是一笑,楚东流颔首道:“好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姜小子,你大齐姜氏果然厉害,一个毛头小子都这般会说话,不错。不过你的提议虽好,却不知杜小子是个什么意见?” 杜从文没有说话,对于这个提议他是无所谓的,名声他要,却不是非要不可,对他来说,徐巧儿是他的归处,而徐子东就是他的方向,徐子东怎么说,他便怎么不做,不是他没有想法,他只是习惯跟着徐子东的想法走。 谁让徐子东是他兄弟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杜从文,杜从文却把目光投向徐子东,这个主事人做与不做,全凭徐子东一句话。 徐子东满怀期待的看着杜从文,却发现杜从文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徐子东有些焦急,这大哥是不是真傻了?出声提醒道:“蚊子,发什么呆啊,答应啊” 杜从文会心一笑,徐子东既然喜欢,那答应便是。转过头看向楚东流道:“晚辈愿入霸刀山庄,愿在辽东开设霸刀门。” 楚东流诧异那滑稽小子对杜从文的影响力居然如此之大,却也不甚在意,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明日你祭过山庄先辈,在新亭侯一脉留下姓名,便算我霸刀山庄的人,来日可不要弱了我山庄声名,我再寻几个人与你一道去辽东,助你开宗立门,其中花费用度,你与天行去商量,再从山庄内支取钱财,还有个中细节,你也与天行计划妥当,再与我说一声便是,天行,交给你了。” 方天行点头称是,姜浩言却是又出了声:“前辈,霸刀门在辽东的一切用度,我姜家愿一力承担,只求来日我姜家子弟可以进入霸刀门习武,至于人数和时间,全凭霸刀门决定。” 楚东流深深的看了姜浩言一眼,这少年能做出这般承诺,在那姜家的地位只怕不简单,不过也无所谓,这样对霸刀门也没什么损失。吴州霸刀门也拉了不少豪门富户的赞助,姜家既然愿意,那就随他去吧! 姜浩言这般做也是有私心,他将霸刀门引入辽东,来日送上一些忠于自己的人去霸刀门学武,出来之后与霸刀门总有一份香火情在,于自己总有几分帮助,不管是大是小,总归比钱财那般死物来的实在。 明日之后,杜从文便是名正言顺的新亭侯刀主,还会是那辽东霸刀门的主事人,一日之间,便从江湖新人,变成江湖里的大人物,虽然此时还名声不显,但只要霸刀门放出消息,他杜从文的名字将会传遍江湖。 新亭侯的事情告一段落,楚东流便叫众人散去,方天行自去安排徐子东等人的住处,还要安排明日的入门仪式。 等到众人离去,楚东流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原本人数不少的大堂,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不二刀,一个是小不二刀。 楚东流望着不再青涩的屈狐仝,叹息一声,喊道:“狐仝” 听到楚东流叫自己,屈狐仝急忙上前,跪倒在地,激动道:“师傅” 楚东流摇了摇头道:“狐仝,你已不再是我徒弟,师傅二字便不要再提起,今日之事,也算你为我霸刀门立下一功,只是当年的事影响太大,这些年来老夫也在暗中调查,却没有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老夫很想相信你,可老夫拿什么相信你啊,狐仝?” 屈狐仝面色微苦,当日之事,就是自己都没有证据,何况师傅不在现场,心中悔恨,恨那宋围忆卑鄙无耻,恨自己交友不慎,若是自己没有和宋围忆去他宋家,又怎会有今日师徒不能相认的悲剧?这些年来屈狐仝虽然被逐出师门,可江湖上还是对霸刀门颇有微辞,一切都怪自己。 如今楚东流这般说,那这霸刀门屈狐仝却是回不去了,至少今日不行。 屈狐仝深深的磕了三个头道:“不管师傅认不认狐仝,狐仝都始终认师傅,往日之事确是狐仝之过,那余杭剑派的余紫剑虽不是狐仝迷奸,却也算是与狐仝有关,若是当日我能知道那宋围忆的险恶用心,无论如何,狐仝都不会去宋家,今日能借着新亭侯的机会再见到师傅,看到师傅身体安康,狐仝已然知足。” 楚东流站起了身走向屈狐仝,将他拉起来道:“狐仝,往日之事不要再说,老夫说过,若是你能找出证据证明你的清白,亦或是你能凭自己本事压下江南武林的声音,老夫都可再将你收入霸刀山庄。当年老夫听闻你入了镇南王府,很是高兴,还好你不是那般迂腐之人,鹰犬走狗的名声虽然不好听,可总比死了强,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为自己正名,若是死了,那当年的事只怕就真的盖棺定论了,你屈狐仝就要永远背上那淫贼的骂名,狐仝,你做的很好,很好。” 楚东流的话让屈狐仝又是一阵感伤,不由的哭出了声:“师傅,狐仝此生只愿能再入霸刀门,别无他想,来日就算没有证据,狐仝亦要压服整个江南武林,让他们不敢出声。” 楚东流眼眶微润轻声道:“好,好,为师等着那一天。”不知不觉间,楚东流改变了自称,当年他亲手将屈狐仝逐出山庄,可是这些年来,他又何曾忘记过这个如亲生儿子一般的亲传弟子。 “狐仝,既然来了,便住上几日,于武道有何不懂都可来问为师,此间事了,你再回到镇南王府,可要抓紧了。” 屈狐仝止住哭声道:“多谢师傅,以后狐仝不会再回镇南王府了,今日那自称辽东徐子东的少年便是镇南王徐飞将的长孙,镇南王让狐仝往后都跟着他,殿下曾经承诺过要给狐仝自由之身,往后狐仝就不再是镇南王府的人了。” 楚东流担忧道:“如此自然是好,可是江南武林再追杀你,你可有把握接下?” 屈狐仝接道:“师傅,镇南王只是让我跟着徐子东,没有将我赶出镇南王府,殿下虽然承诺了狐仝,却也没有对外声名,往后狐仝打算跟着他到处走走,若是能寻到机缘,来日破入一品,再回到江南,再来向师傅请安。” 楚东流听得这话,心下安定不少道:“既如此,这少年倒也算侠义,于你也算有恩,狐仝,切不可忘恩负义,你可要记住了。” 屈狐仝点头,师徒二人又是一番闲聊,直聊到晚饭时分才停下,十四年未见,聊三天三夜也不为过啊。 这边楚东流和屈狐仝聊天,那边徐子东却惨了,今日谢燮破入一品,徐子东趁机揩油,当时人多谢燮不好发作,等到没人之后,谢燮约着徐子东逛逛。 徐子东本以为是好事,结果出门之后被谢燮以切磋的名义给痛打了一顿,算是报了今日被徐子东轻薄之仇。 好在谢燮知道分寸,没有照脸上打,饶是徐子东身上淤青乌紫,走起路来都疼,脸上却是半点伤痕也没有。 徐子东却不在意,反而十分高兴,若是天天都能和谢燮有肌肤之亲,那天天挨打都是值得的,何况挨打不也是肌肤之亲?怎么算自己都不吃亏。 想起那滑嫩嫩的小手,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才离江东 又下余杭 吴州霸刀山庄寻回新亭侯的消息不胫而走,江湖人士和吴州本地大户都是第一时间前来道贺,那吴州将军邹正垣更是亲自前来。 吴州算不得大,又不在边境之上,一州兵马有限,可也是小三千人,邹正垣作为这小三千人的顶头上司,出了吴州不敢说,但只要是在这吴州内,他邹正垣让你趴着,你就不能躺着。 早年楚东流曾经指点过邹正垣一招半式,邹正垣便一直对楚东流执弟子礼,后来邹正垣在军中立下功劳,被徐党二号人物周延年看中,提拔为从四品,调任吴州。 邹正垣到吴州第一件事既不是去拜见吴州刺史也不是去驻军之地巡视,甚至连他自己的府邸都没回,就直接带着礼物跑到霸刀山庄拜见楚东流,还放下话说以后霸刀门的事就是他邹正垣的事,只要霸刀山庄不背叛大楚,他邹正垣都会倾力相帮。 虽然霸刀门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却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吴州将军亲到,吴州刺史胡圭自然也要表示一番,派人前来道贺,不过刺史大人公务繁忙却是不能亲自到场,官方说辞自然是这种,至于实际情况却不一定了,胡刺史与邹将军一向不合,今日当不会来自讨没趣。 刺史,将军都来了,其他人自然也要来,所以吴州城内有钱的有权的基本都到场,平日没有几个人在的霸刀山庄,今日却是人山人海,椅子都不够坐,到最后不得不弄了一条奇怪的规矩,六品以下的官员不让坐,全部站着。搞得那些平日里在自己地盘上说一不二的人都像个小媳妇一般站在场中。 阳光洒进场中,再过一盏茶的时间杜从文接任新亭侯刀主的典礼就要开始了。 此时场地早已摆设妥当,楚东流和其余八刀刀主的位置都在场中,邹正垣等人的位置在楚东流左边,而徐子东几人却是把右边第一排的位置占完了。 不说徐子东与杜从文的关系,就是以徐子东的身份,霸刀山庄都没有让他站着的道理,沾了徐子东的光,刘炎涛,周武陵都是得了一个位置。姜浩言昨日献计,又承诺出钱,霸刀门自然也不会让他站着,至于谢燮,楚东流会让自己侄女站着? 当徐子东在右边第一个位置上坐下之时,满场人都是好奇,那不过二十来岁的少年何德何能居然敢坐在那个位置,没看到不少老爷大人都站着么?当真是尊卑不分。 正在众人忿忿不平之际,原本坐在左边第一位的邹正垣却是突然起身,向着那少年走去,不少人以为这吴州军方第一人要亲自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不曾想道邹正垣却是对着徐子东身后的屈狐仝抱拳道:“屈大哥,当日一别,已然十五年,屈大哥过的可好?” 屈狐仝自然认得邹正垣,当年楚东流指点邹正垣的时候,他也在场,还和邹正垣切磋过,打得邹正垣找不着北,后来行走江湖邹正垣也和他一起走过半个月,再之后邹正垣从军而去,二人才分开。 没想到今日再见,屈狐仝沦落成王府走狗,邹正垣却是成为吴州实权人物,当真是造化弄人。 屈狐仝看着这个往日同行的兄弟,轻声道:“不算好,你应该也听过我的事,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活着就算不错了。” 霸刀山庄大师兄迷奸余杭剑派大师姐的事传遍江南,邹正垣听说过,如今能见到屈狐仝已是不易,自然不会再提这事,只是点点头道:“小弟略有耳闻,今日事了,大哥可愿随我去喝一杯?” 屈狐仝轻轻的摇了摇头道:“邹将军,今时不同往日,他日狐仝若能正名,再来寻你喝酒不迟,眼下还有要事在身,恕难从命。” 一声邹将军,恩义两相隔。 邹正垣听了之后也不再勉强,点点头便退了回去。 这一幕之后场中再无人敢对徐子东腹诽,连护卫都能拒绝邹正垣的主,来头只怕不是一般的大。 徐子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此刻他正盯着谢燮和一个卖相不错的青年,两人似是旧识,正在聊天,谢燮不时轻笑,惹得徐子东一阵不爽。 可是不爽归不爽,今日是杜从文的大事,万不可给他添乱子。 好在没过多久,方天行便宣布新亭侯刀主继任仪式开始,徐子东才把目光从谢燮那边收了回来。 本来江湖宗门就不是很看重繁文缛节,所以霸刀门的仪式也十分简单,就是让杜从文对着霸刀山庄的历代庄主发誓忠于山庄,然后又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新亭侯一脉的宗谱上,就算完了,杜从文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亭侯地二十一任刀主。 仪式结束之后,到场的客人都被安排到不二栈去用饭,山庄之内又变得冷清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杜从文和屈狐仝都被楚东流叫去传授刀道,姜浩言和方天行跑去商量出资细节,刘炎涛不知怎么喜欢上了读书,天天拉着周武陵教他读书。至于谢燮,整日都被那俊秀少年叫去游玩,搞得徐子东孤家寡人一个,甚是无趣。 几人在霸刀山庄一共待了五日,这期间杜从文与方天行约定来年立夏之际在辽东开设霸刀门分舵,钱财用度,甚至宗门地盘都由姜浩言负责落实。 几日下来,刘炎涛也会了几首酸不拉唧的小诗,没事就要念上一念。 至于谢燮,每日都与那卖相极好的公子外出游玩,连向楚东流请教的事都没放在心上,一开始徐子东还以为那俊秀青年把谢燮迷住了,几番打听才知道那公子哥就是楚东流的义子,江南武林新一代的美男子楚飞云,功夫先不说,单就模样比之十多年前美名传江南的宋围忆也是不遑多让。只是知道那公子是楚飞云之后,徐子东反而不担心了。 当年楚飞云开口提亲被拒绝了,如今又凭什么能讨得了好? 到了第六日,一行人告别楚东流与霸刀山庄众人,一路向南,奔着余杭道而来,如今去哪余杭道自不是时候,因为那天下闻名的钱塘大潮要八月才有,眼下去却是看不到的,不过余杭道不止大潮闻名,那西湖美色也是人间一绝,到了南楚若是不去看一看,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过楚国。 快马加鞭,直走余杭。 余杭道此刻也正值春暖花开之际,自二月以来,西湖边上就来了一个有点邋遢的读书人,每日都在那湖边读书钓鱼,书读的怎么样犹未可知,但鱼钓的却是很是没有水准。 世人钓鱼皆有弯钩,那邋遢少年却是不用鱼钩,早起的人曾见过那人准备鱼饵,都是用红线将地龙穿在一起,长短约莫八寸,穿上四五串绑在那鱼线之上,就算是饵,余杭人没见过这种钓鱼的,觉得好笑又好奇。 每日清晨时分邋遢读书人自住处出发,提着竹篮,拿着书寻个僻静处一坐就是一天,饿了随意吃些干粮,一手捧书,一手拿着鱼竿,一日下来大鱼一条不见,小鱼却还有那么些,只是小的可怜又少的可怜,不够吃。 来这西湖边赏景的读书人,哪一个不是跑去醉西湖吃那大厨做的鲜鱼,个大味美,鲜香满口。偏偏这个名字怪异的读书人要自己跑去钓鱼,钓的还都是些三寸小鱼不堪一吃。 若说他是囊中羞涩,去不得那般死贵死贵的地儿也就算了,可他丁甲乙能拿出一锭金子买个茅草屋居住,又怎么会没钱吃那一两银子都用不上的醉西湖鲜鱼呢? 读书人啊!奇怪的紧。 余杭道没人那般钓鱼不代表别的地方不那么钓,蜀中巴州一地便有人这般钓鱼,钓的也是那长江支流上的小鱼,丁甲乙从不与人说起家乡何处,若是单看这钓鱼之法,只怕与巴州有关。 自拜别景百晓,又偷了师傅一些钱财,丁甲乙便踏上了找老大的路,不对是找明主的路。 景百晓既然说天下将要大乱,那就一定会大乱,天底下的事就没有景百晓算不出的,糟老头子既然让他来西湖等真龙,那来这西湖就肯定没错。 只是景百晓曾说过这条真龙有些不同,弄好了可能一飞冲天成为天下共主,弄不好可能连一国储君都坐不上,说白了就是拿自己前途做一次豪赌,赢了天下在手,输了一无所有。 丁甲乙不好赌,他本想去南楚,向陈友谅自荐,可惜邋里邋遢的样子被人嫌弃,连个举荐的人都没有,如今就只能来西湖等真龙了。 到底是不是真龙还不一定呢! 西湖四季皆美,冬日最佳,春天略逊,却也差不到哪里去,今年西湖迎来了不少贵客,余杭剑派新一代的年轻弟子游玩至此,一行三人,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约莫三十来岁,手持长剑,一袭紫衣。 如今的江湖小子自然认不得这个十多年前以美名动江南的大美人,却并不妨碍江湖人欣赏他的美。 年轻时美的青涩,到了今日,已然成熟。用徐娘半老来形容自然不恰当,只是那丝风韵确实妙不可言。 十数年不曾离开余杭剑派的余紫剑要到西湖散心。 人间的事就是那般巧合。 更巧的是,宋家家主宋围忆也春心突发,要来这西湖看看美景。 没人通知,没人邀约,一场旧事的三个人,都往西湖而来。 等在那里的还有一个丁甲乙。 和煦的春色突然消去,天地间多了一丝厚重,春意盎然的西湖,突然迎来了几分春寒,到了最后,竟是飞起风雪。 三月花开处,风雪扫人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书生 武夫 仇家 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 本该是花红柳绿的日子,偏偏铺上一片白色,暖春新绿时分突然见到这冬日美景,所有人全都来了兴致。 自吴州出发,一路奔到余杭道,来到西湖所在的杭州,正巧赶上西湖三月从未有过的雪景,在辽东看惯了鹅毛大雪的徐子东几人,对这江南小雪十分感兴趣,至于谢燮,女子本就对雪有几分莫名的爱意。 一路慢走,看着入目之处的景色,飞雪之后,暖意渐渐回转,正是: 暖风十里送春意,姹紫嫣红点白妆。 此时,远在东海之上,天空乌云密布,天地一片黑暗,唯有中间处有一道光,照亮天地。 一道道恐怖的天雷猛击大海,一道人影自发光处落下,一落千丈,落在东海之上,接着一拳又一拳,将那天雷打回了天空。 西湖飞雪,东海天雷,西梁洛阳却是红日当空,如炎炎夏日一般。 北周,北燕三月都该是冰雪未融的季节,今日的长生山,那山雪融化,令的白龙江一日暴涨四尺,这本该是夏日才有的景象。 人间已然四季颠倒。 没人能解释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此刻的徐子东也没想过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新亭侯并未能让屈狐仝留在霸刀山庄,离开山庄之后,徐子东曾问过屈狐仝有什么打算,直言只要他屈狐仝愿意就可以离开徐子东去做任何事。 屈狐仝一番话说下来,徐子东也不再多言,带着屈狐仝一道,只是两人约定,以后屈狐仝不要再叫他殿下,叫他少爷就行,本来徐子东是想让屈狐仝叫自己名字的,只是屈狐仝不肯。 屈狐仝告诉徐子东,他本来对新亭侯回归能让自己再入霸刀山庄就不报什么希望,能够再见到楚东流一眼已然是天大的福分,若非如此,他屈狐仝怎么敢出现在霸刀山庄,所以他很知足。如今既然不能回镇南王府,还不如就跟着徐子东走一走,算是做个护卫,既是报恩,也是为自己留一条路。 护卫屈狐仝正和几人一起看美景,只是目光扫过人群时看到一个人,瞬间变了脸色。 沉醉于美景的几人并未注意到身旁屈狐仝的脸色,本来满面春风的屈狐仝,此刻满脸寒霜,就如本该春意十足的西湖裹上银妆一般,只是西湖春景加了白雪那是美上加美,人脸上的满面春风换做寒霜,那就没有半分美感了。 好几年不在江湖走动的宋围忆突然身现余杭道,并且就出现在了西湖边,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么? 当然不是。 当年余紫剑并未答应宋围忆纳她为妾的要求,反而回到余杭剑派,等着霸刀山庄给她一个交代,后来得知屈狐仝被逐出师门,余紫剑的几个师兄弟便牵头组织一批人去追杀屈狐仝。与此同时,那宋家也开出了悬赏,誓要见到屈狐仝的项上人头。 可惜屈狐仝入了镇南王府,一场浩浩荡荡的“杀狐大会”无疾而终。 自那以后,余紫剑便在余杭剑派隐休,不再出山门一步。 江湖人对她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有同情她的不幸遭遇的女子,也有骂她不知廉耻,失了身还不自尽的腐儒反正奇奇怪怪应有尽有。 好在余杭剑派上下对她十分包容,这些年来余紫剑过的还算轻松。 唯一不好的是宋围忆年年都会派人来余杭剑派提亲,想要纳她为妾,开始几年都是亲自来,后来成了宋家家主,便只能派人来提。 早年余紫剑未出事的时候,想要娶她的人可以绕西湖几圈,后来被屈狐仝迷奸之后,便少了好几圈。再后来听说宋家家主对她有意,剩下的那些人也都识趣的退出,谁会为了一个残花败柳和宋家人争风吃醋,实在不划算。 十多年来余紫剑一直没有嫁出去,对于那宋围忆也早就没了往日的喜欢,可是余紫剑不动心,不代表别人不当一回事,岭南宋家家主不计较余紫剑残花败柳之躯,愿意纳她为妾,这对于余杭剑派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能和宋家那等庞然巨物攀上关系,那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惜余紫剑油盐不进,十多年来都不松口,对那宋围忆更是面都不愿意见,剑派上下一阵懊恼,却也拿余紫剑没有办法。 今年余紫剑突然想出山门散心,余杭剑派早有人将余紫剑的出行路线告知宋围忆,希望玉面郎君能在路上碰见,然后用诚意打动余紫剑,到时候双宿双飞,余杭剑派也跟着沾沾光。 世上总有那么些人,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对你好,也不管这种好你自己要不要,对那些人来说他们觉得你会幸福,那就死命把他们眼中的幸福推给你,你接受,自己不一定喜欢,你不接受,那就会让这些人觉得你不识好歹。 譬如同样两个男子,一个家世显赫,人品武功学识都是上品,一个市井小民,人品过得去,武功学识都是一般,偏偏你就喜欢后者,对于前者有钦佩,却谈不上喜欢。 这时候这些为你好的人就会站出来插手你的人生,临了还会说一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要不听我的,一定会后悔的。” 他们自然是没有恶意的,只是这种善意,不太招人喜欢,不能让人接受。 余紫剑看着不再飘雪的天空,幽幽叹道:“做人难啊。” 人群之中的宋围忆依旧那么显眼,人到中年,稚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人独有的味道,再加上那帅的有些过分的容颜,想不引人注意都难,美好的事物大家都喜欢,就是男子看着宋围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只是除了屈狐仝,谁又会知道他那英俊外表下的丑恶嘴脸。 如果没有屈狐仝那件事,宋围忆的确是个值得一交的人物,家世好,长相好,待人接物都有大家风范。 不辞辛劳来到余杭道的宋围忆,今日得了消息,知道那余紫剑在西湖游玩,早早的就跑来西湖,期待能再见到魂牵梦绕的人,对于余紫剑,他宋围忆做的事虽然卑鄙,但爱余紫剑的心却没有半分假,不然也不会十多年来都要上门提亲。 可惜天不遂人愿,宋围忆没有遇到想要遇到的人,却遇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屈狐仝,一个宋围忆做梦都想杀死的人,屈狐仝不死,宋围忆此生都入不了一品,心境这个东西,平常人不懂,可高手却是十分看重,屈狐仝就是宋围忆此生绕不过去的坎,当年没敢接屈狐仝那一刀,以至于十数年过去,明明已经摸到了一品的门,却始终走不进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屈狐仝左手捏的咔咔作响,正在谢燮聊天的徐子东这才注意到了屈狐仝的变化,轻声问道:“屈护卫,怎么了?” 屈狐仝是宋围忆的魔障,宋围忆又何尝不是屈狐仝的心魔,小不二刀迟迟没有走进一品,除开机缘不够,俗事太多,那宋围忆多少也要负一些责,今日既然撞见,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少爷,那人群中穿白衣,手拿折扇,长相俊秀的中年人便是宋围忆,是狐仝的大仇人。”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听了屈狐仝的话,几人都看向宋围忆,果然是个人间少有美男子。徐子东撇过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屈狐仝松开紧握的手,吐了一口浊气道:“今日少爷在,狐仝不好自主,来日若是碰到,定不饶他。” 徐子东突然笑了笑道:“仇人在这里,哪有不出手的道理,如今虽然不在天下城,可只要在大楚境内,镇南王的招牌就管用,有虎皮不扯,那就不对了,宋家的人就算轻易不能杀,难道还不能打一顿么?今日只要不出人命,其他的事你随意,若是有江湖人要出头,我镇南王府扛了,如何?” 屈狐仝诧异的看了徐子东一眼,他没想到徐子东会这样说,他也没想到徐子东居然这么相信自己,丝毫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话,试探道:“少爷,真的可以?” 可能经历有些相似,所以周武陵对于屈狐仝很是同情,没等徐子东说话周武陵便开口道:“二哥既然说打,那就打他娘的,这些世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 一旁姜浩言佯怒道:“你小子怎么说话呢?老子也不是好东西?” 徐子东哈哈一笑道:“老姜,老三没说你,你别在意,老三,骂人归骂人,别把老姜带进去,他和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虽然不是好东西,可也骂不得不是?” 刘炎涛赞同的点了点头。周武陵也跟着点头道:“知道了。” 姜浩言无奈的笑了笑,不再理这几个无赖。 “屈护卫,走,今天我们几个陪你干一场如何?”姜浩言既然闭了嘴,徐子东自然要去办他的正事。 自己打架和看人打架,徐子东都喜欢。 屈狐仝会心一笑,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如今他越来越觉得跟着徐子东是对的。 徐子东不再管屈狐仝,看了看四周,接着以内力发声道:“我就奇了怪了,这余杭怎么会三月飞雪,往日听说书先生说,人间要是有天大的冤屈,连老天爷都会知道,然后六月飞起鹅毛大雪来提醒人间权贵,该让人申冤了。如今三月飞雪,只怕这冤屈就算没天那么大,只怕也小不得,宋围忆,宋家主,你说是也不是?”声音浑厚,传向四方,数百丈外也是清晰无比,如言在耳。 屈狐仝没想到徐子东会这样发难,却也十分喜欢,直勾勾盯着宋围忆,向着他走去。 宋围忆停下了脚步,一边看着屈狐仝,一边对着那说话之人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识得宋某,宋某又是何处得罪小兄弟?”内力激发,同样传遍四方。 正在湖边钓鱼的丁甲乙听到徐子东的话,微微一笑,“二品啊,小宗师境界,看来是有热闹看了。” 本来就在西湖游玩的余紫剑也听到了这声音,听那言语似乎是要找宋围忆麻烦,如今她虽然不再喜欢那宋围忆,却也想去看看到底谁这么大胆,敢在江南和宋家家主过不去,当真是好胆。 时至今日,连余紫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屈狐仝,偏偏她余紫剑却觉得屈狐仝是清白的,这种感觉自然不便与外人说,不然江湖上不知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宋围忆的大名余杭道人尽皆知,整个余杭道都知道他玉面郎君宋围忆苦苦追求余杭剑派那被人糟蹋的仙子未果,十数年来坚持不懈,早已让不少女子为之神往,想要代替那不知好歹的余紫剑嫁入宋家,只是没有机会见到宋围忆本人,今日宋围忆身现西湖,那些有此想法的女子怎愿错过,怎么都要看一看那神往已久的人儿。 至于其他人也是抱着猎奇的心态,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拢。 片刻功夫,人满为患,入目之处皆是人头,其中以女子居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书生 武夫 仇家 下 徐子东不惜动用内力发声,本意是想让围观的人越多越好,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今日西湖的太多,小半个杭州城的人都挤在这西湖。 屈狐仝一步一步向着宋围忆走去,余杭道的年轻人不认识他,但余杭道的老一辈江湖人对屈狐仝却是再熟悉不过,如今再看到屈狐仝,恨他的,怕他的,瞧不起他的应有尽有,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拦住屈狐仝。 当年余杭剑派和宋家追杀屈狐仝,出动的高手不计其数,二品小宗师都不下十数人,偏偏小不二刀就能杀出一条血路逃出重围,一些成名已久的前辈高手都是没能在他手中走过一刀,纷纷败下阵来。 好在屈狐仝只是伤人,没有杀人,不然那将会是江南武林的一场浩劫。据当年参与追杀的一个二品高手回忆,屈狐仝的刀直追楚东流,江南一地恐怕也只有楚东流才治得住他。 当年的事,江湖有不少传言,其中传的最少,最不让人信服的就是屈狐仝是被宋围忆陷害的,真正的凶手其实是宋围忆,可惜基本没人相信,只能当作是屈狐仝为自己漂白的说辞。 不管那真相究竟如何,今日屈狐仝既然要找宋围忆的麻烦,只怕当年的事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简单。不过这只是少部分人的想法,大多数人依旧觉得屈狐仝当真下作,做了那等事,还要栽赃,不要脸到极致。 那边宋围忆望着缓步走来的屈狐仝,自觉压力倍增,可惜此刻千人围观,宋围忆就是有心要逃,他宋家也丢不起那个人,只能强作镇定,站在那里,等着屈狐仝发难,心中深恨当年没能杀了屈狐仝,留下这许多祸端。 那些原本围着宋围忆的人,此刻都让到一边,唯有几个宋家人还跟在他身边,如临大敌一般的看着那曾经名震江南的小不二刀。 谢燮看着走出去的屈狐仝问徐子东道:“你今日发什么神经,你那护卫与那人又是什么关系,你究竟想干什么?” 徐子东微微一笑道:“武陵,告诉谢仙子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先去帮屈狐仝吵一架,打架之前不吵架,不会是那么回事,总要让今天到场的人都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说罢便向屈狐仝追去。 徐子东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自己人的闲事,无论如何倒要管上一管,尽管他对侠义心肠四个字嗤之以鼻,可他自己本身就有几分侠义在,虽然他自己不承认。 这边周武陵给谢燮讲起屈狐仝的恩怨,那边徐子东已经来到屈狐仝身旁,拉住屈狐仝。 小不二刀疑惑的看着自家少爷,脸上满是不解,难道少爷要阻止自己? 一脸坏笑的徐子东幽然道:“屈护卫,既然要正名,那不管有没有证据,咱们都先要把水搅混,至少让这些看戏的要对那宋围忆有所怀疑,我知道你不会吵架,我替你吵,然后你来打怎么样?” 屈狐仝愣了愣道:“干嘛要吵?” 徐子东也懒得解释,直接道:“你别管,我先吵,我说动手的时候再打,搞不好宋围忆被我说的心生羞愧,自己认罪,那你打都不用打,多好?” 徐子东的话让屈狐仝觉得好笑,不过徐子东算他半个主子,他也不好意思说不,只能任由徐子东胡来,反正江南武林他屈狐仝早就没有美名,今日再臭,也臭不到哪里去。 邋里邋遢的丁甲乙终于赶到现场,一眼就看到站在场中的徐子东。 景百晓号称三甲,丁甲乙自然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可惜丁甲乙对景百晓的三绝不甚感兴趣,二十几年的岁月,学的最多的是那庙堂长短术,俱都是扶龙之法,棋,书二道从不下功夫,唯独对算还学的一点皮毛。 在他丁甲乙眼中,徐子东穿着打扮虽不算贵气,可那隐然间透出的气运却是十分吓人,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丁甲乙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隐有所觉,若是景百晓在,定能一眼看透,丁甲乙却是差了几千里的道行。 徐子东气运足不假,可惜还不是他丁甲乙想要找的人,微微失望之后,又在场中扫了一圈,却见到一貌美女子身上剑气逼人,恍然间有剑仙入目,唬得丁甲乙不敢直视。看来能看到气运也不算什么好事,修为不够一天到晚都是一惊一乍的。 避开那女子之后,就在那女子身旁,又有一持刀男子,刀意骇人,搞不好也是能刀破真武的大家,只可惜气运滔天却非绵绵不绝,只怕命不长远。 绕开这一刀一剑,丁甲乙终于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身背黄紫气运,已有成龙之势,只是龙身被缚,困龙在渊,只要打破这道枷锁,来日化身真龙,定可直上九天,若是打不破,那就不好说了,若是这人没有野心,那就是个闲散王爷的命,若是野心十足又打不破这枷锁,那就逃不开凌迟车裂之刑。 景百晓既然说是豪赌,丁甲乙自然早有准备,打破了跟着扶摇直上,打不破跟着身死道消。 丁甲乙开始觉得赌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拿命去赌更是有趣。 找到目标的丁甲乙把目光转向徐子东这边,今日他心情大好,若是能再看一场热闹,那也不错。 拉住屈狐仝的徐子东微笑着看向宋围忆,大声道:“宋家主,这十多年来你日日想着要纳余杭剑派的余仙子为妾,可惜余仙子却是不领你的情,是不是辜负了你的良苦用心?” 宋围忆虽然奇怪这少年是谁,怎么会知道他和屈狐仝的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几十年的沉淀,外加十多年的养气,他宋围忆的功岂是一个毛头小子几句话就能破的?此刻屈狐仝既然没有动作,他宋围忆的心便放下不少,笑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哪家公子,今日找宋某又是所为何事,若是小兄弟被屈狐仝这卑鄙小人言语蒙骗,那宋某大可既往不咎,小兄弟以为如何” 屈狐仝听得这话勃然大怒:“宋围忆,你”话没说完,徐子东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又笑着道:“蒙骗?宋家主言重,小子只是可惜宋家主一表人才,想纳妾,求了十几年都求不到,若是我只怕早就放弃。宋家主一片真心,小子也十分感动啊。” 宋围忆面无表情的看着徐子东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好,今日这个小子果然是来何他过不去的,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见招拆招。 宋围忆不说话,徐子东也不在意继续道:“宋家主,整个江南都知道余紫剑余仙子是在你宋家被迷奸的,所有证据都指向屈狐仝,你宋围忆却还死心塌地的要余紫剑做你的小妾,难道不怕被天下人笑话你堂堂宋家家主是捡破鞋的?今日这侮辱你心爱女人的屈狐仝就在你面前,你怎的连剑都不敢拔?你怕什么?怕屈狐仝?怕小不二刀?” 余紫剑也在围观人群之中,此刻听到徐子东的话又是一阵心伤,身旁小辈对于余紫剑的往事早有耳闻,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提起,还被人称作破鞋,不由的一阵恼怒,想要发声质问,却被余紫剑拦住,今日之事没那么简单,余紫剑早已不是那初出江湖被宋围忆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女孩,自然不会如往日那般冲动,伸手拉住晚辈,静观其变。 宋围忆依旧不见怒色,朗声道:“世人皆知屈狐仝入了镇南王府,我等江湖人岂敢和朝廷做对,若他屈狐仝不是镇南王府的人,我江南侠义之士怎会放过他?不信,你问问在场的人,谁不愿杀屈狐仝而后快?”言外之意就是我宋围忆怕的不是屈狐仝,而是镇南王府。 徐子东哈哈大笑:“宋家主的脸皮当真不薄,在场的江湖人除了余杭剑派的,其余的就算要杀屈狐仝,也是冲着你宋家黄金的面上出手,你也好意思说是为了杀屈狐仝,佩服,小子佩服,宋家主,你就这么怕屈狐仝,不惜拿出千两黄金来要屈狐仝的命?” 宋围忆眉头微皱厉声道:“小子,你到底是谁,今日又要如何?往日之事有目共睹,江湖豪杰胸怀侠义,要杀他屈狐仝还江湖一片正义,我宋家拿出些许钱财,为江南豪杰的义举聊表心意,实乃我宋家尊重江南众英雄之意,我宋家怎么会怕他屈狐仝?”一番话说出口,那悬赏变成心意,江湖人追杀屈狐仝变成行侠仗义。 讲道理嘛,全凭一张嘴,说来说去都是理。 徐子东倒是没想到宋围忆这般能说,拍了拍手道:“好,好一个行侠仗义,宋家主,若事情真是屈狐仝所为,你们行侠仗义也就罢了,若不是,那岂不是成了助纣为虐,那这江湖人的正义又算什么?当年的事疑点颇多,今日小子斗胆换个想法,与在场的众位英雄说道说道,看看他屈狐仝到底有没有迷奸余紫剑的必要,不知诸位可愿听小子一言?”一边说,一边冲着四周抱拳。 宋围忆有些急了,大声道:“小子,往日之事任你巧舌如簧,也无法改变,今日你在这里哗众取宠又是为了哪般?你当我江南武林为何物?” 谢燮已经听完周武陵的叙述,虽然还不敢判定真假,但她却信得过楚东流,自然也就偏信屈狐仝一些,江湖到底有多少人喜欢行侠仗义没人知晓,但这谢燮,肯定是胸怀侠义的那一类人中间的一个。 谢燮也不管其他直接出声道:“宋家主,你可代表不了这江南武林,今日既然有人要说,那就说出来听听,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事情,看看你宋围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徐子东听到谢燮发声,心里赶紧竖起一个大拇指,恨不得跑去亲谢燮一口,正愁没人帮腔,谢燮就雪中送炭,那句你可代表不了江南武林若是徐子东自己说出来效果不大,若是由围观的人说出来,那可就大大的不同。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效果一般。 可若王婆卖瓜李婆来夸,又会是怎样的情况? 好媳妇儿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恩仇难了 明日再算 宋围忆没想到余杭道还有人敢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仔细看了看谢燮,发现这女子比年轻时的余紫剑还要美上几分,却从未见过,要说这般女子当不会籍籍无名,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 不只是宋围忆,在场的江湖人也都是好奇的看着谢燮,一边赞叹她的美,一边叹息她的傻,怎会有人敢在江南惹宋家?整个楚国也只有霸刀山庄压了宋家一头,那也仅仅只是因为楚东流太过惊艳,来日楚东流不在之后,只要霸刀门再无楚东流那般人物,那这江南武林还是会以宋家马首是瞻,这女娃子这般说话,就不怕宋家惦记上? 徐子东可不管别人怎么想,趁热打铁道:“宋家主,你也听到了,你宋家想要代表江南武林,可惜人家不同意,既然这位姑娘要听,那小子就一五一十的说说心中猜想,宋家主,你可愿听我说?” 若是宋围忆阻止他,徐子东便可说他宋围忆心中有鬼,若是宋围忆不阻止,那他徐子东只要把话说出来就行,他也没想彻底改变江湖人的看法,他就是想让江湖人有所怀疑。 只要怀疑就够了,他可没有证据证明屈狐仝的清白。 宋围忆冷哼一声道:“清者自清,小子,有话快说。” 到底是江湖前辈,清者自清都说的这般底气十足,只是好不要脸。 徐子东冷笑一声:“好一个清者自清,那今日小子就斗胆把话说出来,至于信不信,留待诸位自行判断。”徐子东略作停顿看向四周道:“当日之事,小子也没有亲眼所见,也没有什么证据,小子只是在想,屈狐仝与余紫剑非是旧识,当日在你宋家的美丽女子并非余紫剑一人,屈狐仝若要下手,挑谁不好?为什么非要挑你宋围忆喜欢的余紫剑?而且,那件事之后,江湖上得到好处最多的是谁?屈狐仝离开霸刀山庄之后,你宋家是不是少了一个劲敌?屈狐仝若是能在十四年前身死,你宋围忆是不是就成了那同辈之中第一人?” 连番质问,宋围忆依旧面不改色道:“这些事,我怎知道,我宋家与霸刀山庄素无恩怨,何谈劲敌,至于我宋围忆是不是第一人,又有什么关系?” 徐子东也不生气依旧笑道:“有些事,江湖人都看得明白,我也不说,你宋家与霸刀山庄有没有恩怨,你宋围忆也是了然于胸,我也懒得说透。 我只想说,余仙子既然被屈狐仝迷奸,你宋围忆却依旧不离不弃,这的确让人感动 但换一个想法,若是那余紫剑本就是你宋围忆祸害,然后嫁祸给屈狐仝,那样屈狐仝为江湖所不齿,你顺理成章的成了第一人,然后再纳余紫剑,岂不是一举两得,你宋围忆既没有真的捡破鞋,又假装痴情得了江湖同情,于你可是好处多多 唯一可惜的是屈狐仝没死,余紫剑不嫁,你宋围忆的计划落了空,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围观人群顺着徐子东的思路一走,细思极恐,若真是这般,那宋围忆当真是阴险至极。 不过徐子东还是小瞧了宋围忆的道行,一番话下来,宋围忆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原本还以为徐子东有什么证据,原来也只是凭空猜测,宋围忆心下大定,淡然道:“小兄弟一番猜想合情合理,可有证据?若是没有,你这般诬蔑宋某,那可就不好了,不管我这不成器的屈二弟给你说过什么,在我看来,你肯定是被他骗了。” 屈狐仝又要发怒,仍是被徐子东按了下来,徐子东接道:“宋家主,小子自然没有证据,你宋家主做事滴水不漏怎么会留得下证据。 而且,那日在你宋家,屈狐仝又是怎么迷晕余紫剑,还有余紫剑清醒的时候见到的最后一人是谁,我们都不得而知。只是有一点,你宋围忆怎么说是你宋围忆的事,江湖人怎么信是江湖人的事,我反正是相信屈狐仝的。 不止是我,就是老天爷也是相信屈狐仝。 我说过,人间大冤,六月飞雪,你宋围忆和屈狐仝同时出现在西湖,老天爷就降下大雪,这其中没有冤屈怕是没人敢信。” 一番话下来,人群又陷入沉思。 江湖人信命,信苍天,如今徐子东搬出老天爷来说事,不少人居然真的开始相信徐子东的话,就连余紫剑此刻都开始回忆自己当年最后见到的人是谁。 当年出事之后只顾着哭和报仇根本就没有去想这些细节。 宋围忆又是一阵懊恼,当年要是能杀掉屈狐仝哪里会有这许多事端,只是眼下,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才是,不然江湖人就算不信,也会怀疑。 笑起来春风满面,能让万千女子沉迷的宋围忆微笑道:“小兄弟当真会说话,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生生被你说成老天爷的意思,也不怕老天爷怪罪,我宋围忆依旧是那句,清者自清,说话要有证据,否则只能算栽赃陷害,今日小兄弟这般为难宋某,宋某铭记在心,来日山水有相逢,咱们走着瞧,不知小兄弟可敢留下姓名?” 徐子东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山水有相逢,今日我的确没有证据,是不是栽赃,你宋围忆自己也清楚。 不过相逢不相逢也不用管来日,今日不少江南豪杰在场,那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宋围忆与屈狐仝的仇怨要怎么解决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两个单打独斗,谁死谁活镇南王府都不会管,你宋围忆若是有本事能单独杀了屈狐仝,镇南王府绝对不会找你麻烦。 可若是你宋围忆还敢发什么悬赏令,要江湖人和你一起围攻屈狐仝,那就别怪我镇南王府不讲道理,今日在场的诸位也记一下,谁要是敢在宋围忆和屈狐仝的恩怨之中插手,那就是和我镇南王府过不去,诸位还请三思而行。” 宋围忆脸含怒色道:“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镇南王世子徐东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代表镇南王府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徐子东收敛笑意,玩味道:“小子徐子东,镇南王徐飞将正是小子的爷爷,不知道小子说的话,能不能算数?” 在场的人全都震了一震,屈狐仝如今在场,这小子又说镇南王是他爷爷,只怕做不得假,往日镇南王府从不管江湖之事,如今怎么会插这一手? 只是不管如何,既然话已出口,那这些人也就知道该怎么做,其实徐子东就算不说,江湖上又有谁敢去杀镇南王府的人? 不过如今徐子东既然说了这话,那还真有一个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杀镇南王府的人,这个人就是宋围忆。 可是单打独斗,他宋围忆有这个本事么? 丁甲乙犹如恍然大悟一般,原来是徐飞将的孙子,难怪贵气缠身,听那口气,搞不好以后能接徐飞将的位置,的确不凡。 宋围忆没想到徐子东来头如此之大,此刻就是想放狠话,也不敢说,刚才还说什么山水有相逢,可眼下,就算来日他宋围忆再见到徐子东,又敢对他做什么? 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几番想要开口服软,最后都是没有说出话来。 徐子东今日本就只是想让江湖人对宋围忆起疑心,如今目的已然达到,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宋围忆,今日既然撞见,屈护卫是有心和你打一场的,怎么样,你敢不敢接?若是不敢,今日我等也不为难你,你收拾收拾东西滚出余杭道,三年不要出门就行,如何?” 宋围忆本想服软,如今听了这话,哪里还会认怂,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镇南王府也不该这般霸道,要打就打,我宋围忆接着便是。” 徐子东不再说话,给屈狐仝打了个眼色,示意他来,屈狐仝感激的看了徐子东一眼,今日之后,江湖人只怕会多几分想法,就算不会相信屈狐仝,至少也不会如往日一般一边倒的认为他屈狐仝是个淫贼。 屈狐仝轻声向徐子东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才越过徐子东,直面宋围忆。 若他屈狐仝只是孤家寡人,那对他来说,恩怨情仇都是一刀之事,可惜他屈狐仝不是,只要楚东流和霸刀山庄还在,他屈狐仝就不算是孤家寡人,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徐子东,这是他的朋友。 也是他的主子。 等到屈狐仝真的站在宋围忆面前,宋围忆才真的明白自己和屈狐仝的差距有多大。 比起十四年前丝毫没有差别。 大新分武品,一气三百甲便算二品。 可是,二品也有强弱之分。 一气三百五和一气八百五都是二品境界,可那身手武功,气息长短,能是一样的? 如今的宋围忆差不多是那一气九百甲的顶尖二品,已然摸到一品的门。却如何敌得过屈狐仝这种一气九百九十九的从一品。 换句话说,屈狐仝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踢入一品的大门,比那宋围忆摸到的门要多了那么毫厘。 毫厘之差,千里之别。 屈狐仝默默的拔出长刀,气机运转,锁定身前的宋围忆。 宋围忆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当年没敢去接那一刀,已经让他有了心魔,若是再退,只怕一品再也无望。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更是不能退,宋家人总还有宋家人的骨气,身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身退,更可怕的是身退之后留下的骂名。 宋家丢不起那个人。 心念转动,长剑出鞘,今日有死而已。 若是再来一次,宋围忆依旧会那般做,只是会做的更彻底,绝不会让屈狐仝有翻身的机会。 只恨当年年幼,用计不够毒,不够狠,没能永绝后患。 二人持刀剑相对,谁也没有先出手。 在场的上千号人良莠不齐,高手看身手,看招式,看气机。 江湖底层就是看个热闹。 识货的如余紫剑之流,已然感受到二人的恐怖,而不识货的只觉得二人姿势摆了半天就是不动手,没意思。 屈狐仝对敌从不试探,宋围忆知道屈狐仝从不试探,所以都没有动手,都在找机会,找那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恩仇难了 明日再算 下 片刻之后,屈狐仝见无机可乘,也不再等,长刀斜向下,刀面反转,向着宋围忆奔去,世人皆知屈狐仝深得不二刀真传,走的也是和不二刀一样的路子,所以才会有小不二刀的称号,只要见过屈狐仝出招的人,都知道他那一招,也都知道该怎么避开这一刀。 理论上来说,只要速度够快,就能避开这一刀,或者力量够大,能挡下这一刀就行。 可是理论归理论,真要做起来又有几人能做到?屈狐仝的契机锁定之下,宋围忆避无可避,就算能避开要害不至于身死,但身体的一部分怎么都要交代在这里,因为他宋围忆没有屈狐仝快。 至于硬扛,霸刀山庄的刀若是那般容易硬扛,那楚东流也不会是楚国第一人了。 霸刀就是这般,招式并不花哨,就是比你快,比你力大,让你不得不服。 宋围忆手中的折扇早就丢在一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宝剑。今日不可退,不可避,只能战,事已至此,宋围忆也没有办法,他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只盼来日宋家子弟有可造之才,为他宋围忆报仇雪恨。 心中再苦,力还是要用的,既然硬扛也讨不了好,干脆放弃防守。 屈狐仝的刀进入攻击范围的那一刻,会提刀向上,格开对手的兵器,随后刀尖朝天,向下劈砍,在那之间胸口处会有一个空档,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只是要利用这个空档,那么自己的剑就不能接触屈狐仝的刀,不能被刀格开,这也就意味着,不能以剑防守身前,剑更不能先出,但一定要比屈狐仝的刀先到,也就是后发先至。 这对出手速度的要求十分高,江湖上同等境界里,想要找到比屈狐仝的刀还快的人,只怕是没有,反正他宋围忆是做不到的。 不过今日宋围忆只能放手一搏,就算是死,也要给屈狐仝留下一点伤。 以命搏命本就是不二刀的真谛,江湖人尊称楚东流一声不二刀,那是因为楚东流打出了天大的名声,早年楚东流力劈宋氏三雄的时候,江湖人对他的称呼可不是不二刀,而是搏命刀,因为那一招就是换命的招。 宋围忆收剑在身体右侧,不愿与屈狐仝短兵相接,只等屈狐仝刀锋转变,刀间朝上之时,再向他胸口刺一剑,不求胜,只求换命。 所以在场的人看到了一副奇怪的场面,气势无双的屈狐仝提刀飞掠,而平静如水的宋围忆居然把剑放在身侧,像是傻了一般,一动不动,更没有用那宋家闻名的起剑式。 余紫剑看着二人争斗,思绪仿佛回到十四年前,屈狐仝依旧如当年一般一往无前,只是宋围忆却没有再次狼狈而逃。如果十四年前,宋围忆有这般作为,余紫剑可能早就答应宋围忆了。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 屈狐仝的刀已然举过头顶,宋围忆的剑终于要出手了。 谁更快,谁便能先杀对方,然后再看自己能受多大的伤,还是会死,有些争斗就是这般残酷。 要说快,宋围忆自然没有屈狐仝快,长刀离宋围忆头只差一寸的时候,宋围忆的剑离屈狐仝的胸口还有三寸,只要那刀落下去,屈狐仝会怎样不得而知,但宋围忆一定会死。 观战的高手早就看出其中的门道,自然也知道宋围忆差了屈狐仝几分。不过这些高手却是对宋围忆有了几分钦佩,因为宋围忆用的,正是江湖上公认的能对付不二刀的招式,只是这招式,极少有人,或者说根本没人愿意用,江湖上没人和楚东流有生死大仇,自然不会去和他以命换命。 余紫剑轻轻的对身旁的晚辈说道:“宋围忆输了。” 江湖小辈自然看不懂这个境界,不过余紫剑既然说了,他们自然相信。尽管在他们看来赢得应该是宋围忆,因为屈狐仝受了伤,而宋围忆却是毫发无损。 就在屈狐仝的刀要落在宋围忆天灵盖上的那一刻,他的手微微一偏,最终长刀停在宋围忆的肩膀,没有砍下去。 而宋围忆的剑,却是刺进了屈狐仝的身体,好在屈狐仝避开了心脏要害,且只入体一寸,伤却算不得重。 屈狐仝长刀收回,身体向后飞退,收刀入鞘道:“宋大哥,当年我屈狐仝初到江湖,一路上颇受你照顾,你也算于我有恩,今日屈狐仝受你一剑,从此恩义两清,来日江湖再见,你我便只剩下仇了。宋围忆,就算我屈狐仝找不到证据证明我的清白,来日我破入一品,也要提着你的人头去余杭剑派谢罪,余姑娘的事虽不是我屈狐仝所为,却也算是因我屈狐仝而起,我屈狐仝也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徐子东暗暗好笑,这屈狐仝也是厉害,自己说了今日只能打架,不能杀人,他屈狐仝就能想到这一招,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还能让江湖人对他屈狐仝刮目相看,心计之深也非一般。 宋围忆此刻脸色羞红怒道:“屈狐仝,你要杀便杀,这般辱没我算什么?往日之事何必再提,当日之后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如今相遇,唯有决一生死,屈狐仝,有本事你今日就杀了我,不要在这里假装好人。” 屈狐仝摇了摇头道:“宋围忆,你我之间迟早要分一个生死,却不是在今日,今日少爷既然说了不能杀你,那我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今日之后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各有评判,虽然我屈狐仝没有证据,可你我二人自该知晓当日之事,那晚你说的话,今时今日我都不曾忘却,宋围忆,今日就此作罢,来日,我定不会再放过你。” 宋围忆脸色青红变换,今日他宋围忆输了不说,连带着当年的往事都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他屈狐仝没有证据不假,可是那徐姓少年一番话让江湖人起了疑心,今日唯我道门林一和裴家裴苳浒都不在场,无人作证,便更加没有说服力。唯一能站出来说话的只有余紫剑,可惜余紫剑作为受害人,往日都不信他宋围忆,今日若是撞见,只怕更不会信了,想到这里宋围忆又是懊恼当初没能杀了屈狐仝,也不知是今日第几次了。 稍稍定神之后,宋围忆大声道:“屈狐仝,当日之事早有定论,今日任你百般辩解,也无法改变事实,淫贼就是淫贼,敢做不敢认,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番话说出,宋围忆竟然半点没有脸红。 屈狐仝没有理他,瞥了眼胸前的伤口,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宋围忆没有想到屈狐仝居然不理自己要走,急忙喝道:“屈狐仝,今日你我不分出生死,便不可离去,我宋围忆就是身死,也不能任由你诬蔑于我。”既然屈狐仝说了不杀他,那宋围忆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屈狐仝身上泼脏水,不能让别人觉得那事与自己有关。 只是宋围忆没想到的是,屈狐仝没有理他,偏偏那十多年来都不愿见宋围忆的余紫剑站了出来,貌美依旧,只是青涩全无,取而代之的却是风韵十足。 清脆的声音传向宋围忆,也传向屈狐仝,连带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如山中灵雀温柔婉转的声音:“宋公子,屈师兄,今日那小兄弟的话点醒了我,那日,我最后所见之人是宋公子,只是后来清醒之时看到的又是屈师兄,如今这笔糊涂账已然说不清,不管是你宋围忆也好,还是你屈狐仝也好,我余紫剑都不想再追究,往日之事终成云烟,紫剑往后只想醉心于剑,只想与剑常伴,了此残生,所以这件事我也希望到此为止,今日以后宋公子也不要再提纳妾之事,往日你口口声声说要娶我为正妻,如今我失了身便要做妾,这算个什么道理?我余杭剑派也不会再寻屈师兄的麻烦,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拿得起,放得下,当真洒脱。 只是余紫剑嘴上虽然说的洒脱,话里话外却是把矛头指向宋围忆,她若是真的不计较,又怎会说失了身便要做妾那句话,不就是提醒众人,那宋围忆本来是想娶她做大房,后来失了身,就只能做小,那这个中细节只怕不好说了。 余紫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若说她真的不计较也不尽然,她只是不知该恨谁,也不知该信谁,也许两个都恨,也许两个都信。当日的事对余紫剑造成的伤害,哪里是时间和言语能够化得开的,如今既然谁也证明不了到底是谁干的,那就算在两人头上好了,反正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余紫剑的话把宋围忆推向了风口浪尖,宋围忆辩解道:“余姑娘,当日发生那等事,宋某又怎能再娶你为正妻,宋某对你一片真心,只是人言可畏,宋某可以不管不顾,可我宋家到底是要脸的,这些年来,我力排众议想要纳你为妾,已经招了不少非议,余姑娘今日这般说,宋某很是难过。” 屈狐仝却是没有辩解,直言道:“余姑娘,当日之事虽不是屈狐仝所为,却也和屈狐仝脱不了干系,如今余姑娘愿意不追究自然是好,可是宋围忆害我被逐出师门,还被江南武林所唾弃,这个仇,屈狐仝无论如何都要报。” 余紫剑自觉不该再多言,平静道:“此事再与我无关,你们想要如何便如何,别再牵扯到我便是。”一语毕转身即走,没做半点停留。 屈狐仝对着余紫剑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退到了徐子东身后。 场中只剩下宋围忆愣在那里,苦心算计终成空,到头来名声美人一个都没得到,怎会不让他懊悔。 只是这种懊悔又如何与外人说的? 春雪覆没的西湖,人群渐渐散去,对于今日所见,江湖人自然会有江湖人的看法,十四年前的旧事,如今又要变成江湖的新闻。 剧情反转之后,三个人又该如何?江湖肯定会有江湖的猜想。 有恩怨情仇的地方就是江湖。 徐子东歪过头问屈狐仝:“屈护卫,今日心中可爽?” 屈狐仝摸了摸胸口的伤,微微一笑道:“多谢少爷,十多年来从未如此快活过。” 谢燮微微皱眉,对于徐子东这个爽字极为不爽,问道:“屈护卫,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屈狐仝还没说话,周武陵却插嘴道:“能怎么处置,恩已断,仇难了,来日再算。” 小不二刀点头道:“对,来日再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邋遢书生 闲散王爷 今日之后,江湖掀起一阵热议。在场的高手虽然不多,但总有那么一些,江湖底层不知屈狐仝那一刀的威势,以为屈狐仝受伤离场便是输。但那些识货的人却是知道,宋围忆武功高超不假,临阵决断也算果决,只是实力差距摆在那里,离开霸刀山庄的屈狐仝依旧是同辈中的第一人,宋围忆比不上他,唯我道门林一也比不上,甚至许多老辈高手都已经被宋围忆踩在脚下,如今的大楚,除了不在江湖走动的那几人,只有楚东流在他屈狐仝身前。 大楚第一不二刀,小不二刀紧随其后。 屈狐仝的身手被江湖人肯定,而当年的事,也再一次变得扑朔迷离,余紫剑的话虽然没有为屈狐仝开脱,却也搅浑了池中清水,原本一边倒的认为屈狐仝是淫贼的江湖,今后只怕要分为两派,到底谁才是当年的凶手,必然会成为争执的焦点,平淡已久的江南,终于要多几分热闹。 徐子东几人自然不会去管别人的态度,今日本就是来看西湖美色,如今这件事耽搁了一些时间,好在日头尚早,还能继续游玩,徐子东领着几人喜笑颜开的往前走去。 正在这时,一个邋遢书生向着几人走来,直直的走向姜浩言,轻声道:“这位公子,家师有几句话想送与公子,不知公子可愿一听?” 徐子东等人俱都停了下来,打量着说话之人,只见他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身上衣物沾满油腻与灰尘,变得黑不溜秋,依稀可见原来的灰色,脚上布鞋左边还好,右边直接露出脚趾,连足衣都不曾穿,左手拿着钓竿,那鱼饵居然是一串地龙,连鱼钩都没有,右手提着一个竹篮,篮中有几尾三寸小鱼,若是请人吃饭,连三分饱都当不得。 这样的人出现在西湖,实在有碍观瞻,让这西湖美景都失了几分色彩。 好在几人都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并没有看轻这人。 姜浩言疑问道:“不知尊师是?” 丁甲乙看了看几人道:“此间不好说话,寒舍就在前方,不知公子可愿移步到寒舍一叙?” 正常来说,一个邋里邋遢的人请你去哪里一般都会拒绝的,徐子东几人虽然对此人没有恶感,却也谈不上喜欢,不过人家请的是姜浩言,几人也不好开口,只是把目光看向老姜。 姜浩言本想拒绝,倒不是因为丁甲乙的邋遢,而是因为不认识的人相邀,怎么都要防备三分,只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正常情况下不会答应的姜浩言偏偏就答应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多年以后再次回想起今日之事,姜浩言笑言:“若非朕没有以貌取人,只怕在那杭州便绝了问鼎天下的心思,甲乙,你就不能穿的干净一些来见朕?” 姜浩言既然答应,徐子东几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左右无事,全当瞎逛。正打算跟着那邋遢青年一道去他家,却被丁甲乙制止道:“家师的话只说给这位公子听,还请诸位见谅。” 徐子东耸了耸肩膀道:“老姜,搞不好是哪个老神仙要传你登天之道,我们几个没有这份缘分,很是遗憾啊,哈哈哈。”话说的不阴不阳,显然对那邋遢人有了几分不喜。 姜浩言微微一笑道:“若真是登天之道,来日你拜我为师,我再传你如何?” 徐子东轻笑道:“不稀罕,今日我们几个就去赏景,晚上再去住处碰头,走了。” 说走就走,剩下几人也跟着走了,只留下姜浩言与那邋遢人。 不去管徐子东几人,却说姜浩言随那丁甲乙行去,一路上也暗自警惕,姜浩言自己也有三品身手,一些江湖宵小还不再话下,就是遇到二品小宗师,只要不正面硬碰,跑还是能做到的,而且西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他三品内力发出的呼喊,传遍半个西湖又有何难。 至于一品,那等高手就是要与他姜家寻仇,也不会找他姜浩言。 行不过两里,一间茅屋便跃然于眼,邋遢人说是寒舍倒不是谦虚,而是实实在在的寒舍,茅草屋顶能否遮雨都要打上一个问号,这等房屋若不是寒舍,这天底下还有寒舍么? 到了屋前,丁甲乙却没有进屋,反而带着姜浩言来到湖边,寻了个地方坐下,把鱼饵丢入湖中,开始钓鱼。姜浩言也寻个位置坐在邋遢书生不远处。 丁甲乙一直没有说话,也不管姜浩言,好似忘了身旁还有自己请的客人一般,姜浩言也不言语,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丁甲乙手中的鱼竿抖了抖,丁甲乙没有急着拉,等到那鱼竿抖了三次,丁甲乙才迅速收杆,手腕一抖,那鱼竿往上一抬,鱼线和鱼饵向着丁甲乙飞来,鱼饵上还咬着一条二尺来长的金色鱼,丁甲乙急忙拿竹篮去接,那金鱼离开了水,急忙松开鱼饵,只是落下之时刚好掉进竹篮,丁甲乙提着竹篮一转,背对着西湖,这才将竹篮放在地上。 金鱼在竹篮中蹦跳,一蹦三尺高,蹦出竹篮外,可惜蓝外是草坪,早已不是它熟悉的西湖。 原来丁甲乙那一转身,就是为了不让这鱼逃回西湖。 丁甲乙和姜浩言都不是本地人,自然都不认识这鱼,不过金色野鱼十分悦目,讨人喜欢。 钓到这条金鱼之后,丁甲乙心情大好,开口道:“公子果真是大气运之人,我丁甲乙来着西湖等了公子一月有余,钓的都是三寸小鱼,平日不够果腹,还要去寻些野菜才能吃个半饱,今日这鱼,只怕我与公子两人都不一定吃的完,借公子的光,甲乙能吃上一顿饱。” 姜浩言有些诧异:“你在这里等了我一个月?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西湖?” 丁甲乙把鱼饵又丢进水里道:“我师傅说的,他说会有真龙来西湖,让我来等,眼下你来了,我师傅果然没有骗我。” 姜浩言惊异,真龙二字非同小可,他姜浩言不过是大齐宣武帝的第三个儿子,来日大齐的继承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到他头上,他又怎会成为真龙? 丁甲乙好似看穿了姜浩言的想法一般轻声道:“你身背气运,已然成龙,只是龙身被缚,还需打破那道枷锁,才有一飞冲天之势,若是打不破,便是身死道消。我丁甲乙如今便是在赌,赌你能君临天下,到时候我也跟着你享福,不知你是个什么想法?” 君临天下,这四个字太过震撼,七国并起,姜浩言就是坐上齐国皇帝的位置,也不敢说君临天下四个字,如今这个邋遢青年这般说,难道他相信自己能做天下共主? 收起波动的心神,姜浩言平静道:“先生所言甚大,只是姜某头上还有两位兄长,姜某就是想坐上齐国第一人的位置都有丛丛阻隔,又何谈这天下?况且天下承平,轻易不动战事,我大齐国力虽是不弱,比起南楚却是差了些许,先生若想从龙,为何不选楚国?” 丁甲乙恍然道:“原来是你是齐国姜氏的人,听你言语,看来你是那宣武帝的第三子姜浩言了,难怪有那么多的枷锁。天下承平不假,可是天下七分日久,怎会一直七雄并立? 人间千年都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师傅既然说天下要乱,那这天下必然会乱,人间必会有新的王朝崛起,来日定鼎,必如那大汉,大新一般,号令过处,天下慑服。” 姜浩言颇有不屑,说的简单,可那天下哪是说乱就乱的,也不知是谁有这般口气,语带轻佻冷笑道:“不知尊师是?” 丁甲乙并未因为姜浩言的语气生气,而是平静道:“家师景丽氶,公子可能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公子一定听说过家师,昔年大新十四甲,家师独占其三,如今天下人多称他为景百晓。” 景百晓。 姜浩言原本在想景丽氶是谁,听到丁甲乙的话后,根本不用去想,名声崛起于大新末年,如今大新早已覆没八十年,景丽氶的名字早已被江湖所遗忘,只有景百晓却依然名传四方。 算算年龄景百晓已然是百岁老人,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一百岁的少之又少,更别说百岁之后还在人间行走的,那更是凤毛麟角,就是一品高手,到了百岁之后都会日薄西山,不日便要身留人间,魂登极乐,哪里还有精神走来走去。 只有陆地神仙还能与天道争一争岁月,再多活百十年,可是陆地神仙也不能长生,想要长生,唯有登入天门,离开人间。 若是强留于世,天道不容,必然身死。 古往今来,陆地神仙虽然少,到底几十年会出一个,可是强如钟不疑能过天门而不入,依旧会兵解人间,转世重修。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人间不能长生。 如今百岁往上数的景百晓还在人间行走,那他的修为只怕早已是真武之境,人间又不曾传出他习武,想来也是读书读出的人间圣人。 圣人说天下大乱都不一定可信,可这圣人若是景百晓,那便不得不信,大新算甲的名号岂是虚的,他景百晓前知千年往事,后算百年兴废。 他说这天下要乱,那这天下怎会不乱? 姜浩言微微平复震惊的心,郑重道:“原来是景百晓的高徒,浩言失敬,这厢赔礼了。”一边说,一边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只是这一礼虽是向丁甲乙行的,敬的却是那棋书算甲天下的景百晓。 丁甲乙还了一礼,还礼的对象,是人间真龙,单是姜浩言,还当不得他这一礼。 还礼之后丁甲乙道:“姜公子,丁甲乙如今只是一个邋遢书生,无身份地位,无钱财势力,若是姜公子有心争一争天下,那甲乙愿随公子一道,为公子大计出谋献策,若是公子无意,甘愿做个闲散王爷,那今日你我便只当没有见过,来日甲乙依旧是一邋遢书生,在这人间游学,公子也自可逍遥富贵,闲散一生。不知公子作哪般想法?” 闲散王爷?那是姜浩言想要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西湖闲谈 语定江山 闻听丁甲乙的言语,姜浩言心下生疑,若真如丁甲乙所言,得他相助可定天下,那这等诱惑当无人可拒绝,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容不得他不三思。 天下共主,谁不想当? 思索片刻,姜浩言轻声道:“先生,今日以前,要说我姜浩言没有野心,那是假的,可是我自知身份,只恨未能早生十年,以至于身前还有两位皇兄,就是有心想做那张龙椅,到底少了几分名正言顺。 古来废长立幼非是没有,只是这般做之后,轻则朝堂混乱,重则亡国灭族。 况且皇兄待我不薄,文治武功皆是上品,若无意外,当是我大齐之主,虽不敢言开疆扩土,但守成却是没有问题。 如此,我又如何能去抢那位置?于大齐无益,于道理不通,于礼教不合。先生以为然否?” 言外之意就是,若那皇兄无用抢了也就抢了,只是皇兄并未失德,师出无名。 丁甲乙面无表情道:“姜公子可知陈友谅之事?” 姜浩言若有所悟,惊道:“先生要我学那河东王?” 丁甲乙点头道:“那是自然,公子一番话皆是没错,大齐太子姜浩彬行事沉稳,为人和善,若是放在承平盛世,当是一代明君。 可眼下虽是太平,不出几年,天下狼烟四起,以姜浩彬的才能,只怕要守住大齐基业都是难事,不说别人,单是那造反起家的陈友谅,你以为他只愿偏安南楚?来日陈友谅若是起兵,剑指天下,一个姜浩彬能敌得过那野心勃勃的陈友谅?你东齐拿什么抵挡陈友谅手下水战天下第一的荆州水师?又拿什么去和威名赫赫的十万重戟一较高下?” 姜浩言脸色一暗,悲道:“既如此,那我姜浩言就算能继承皇位,来日我又拿什么去抵挡荆州水师和南楚重戟?” 丁甲乙大笑道:“我既敢说,自然有对策,只要你听我计策,来日不敢言必胜,至少有机会能苟延残喘,以图日后。” 姜浩言脸色稍好,急忙道:“还请先生言明。” 丁甲乙看了看四周,入眼处唯有风景,不见人影,这才轻声道:“我这计策,姜公子会被无数人耻笑,甚至唾骂。不过若是计策能成,来日便有机会翻身,你可愿意?” “先生但说无妨。” 丁甲乙放下鱼竿,正色道:“我要你认那陈友谅作父,并且告诉陈友谅,东齐臣服南楚,世世代代,永为藩属。” 西湖放晴,阳光洒过,白雪渐融,丁甲乙与姜浩言的身影倒映在湖中,若是凑近了看,只见湖中倒影处,姜浩言的脸色满脸冷意,比那三月飞雪还冷。 鱼竿又开始动了,丁甲乙照旧等鱼竿动了三次才快速收杆,鱼儿拉出水面的那一刻,湖中倒影被打破,一圈圈水纹四散而去。 随着那三寸小鱼被丁甲乙收入篮中,姜浩言冰冷的声音才响起:“若是如此,先生便不必再说,我姜浩言就是有心争夺天下,也不能愧对列祖列宗,我姜家能建立大齐,就算有朝一日为楚所灭,却也不能臣服南楚,我姜浩言更不能认贼作父。” 丁甲乙也不生气,悠哉道:“野史曾言,那大新高祖曾经为大魏末代皇帝捧靴,甚至每日都要去大魏皇帝面前叩头请安,大魏皇帝上马,他高祖皇帝要跪在地上做上马石,背上被踩了无数次,都没有踩断他李沉威的脊梁,最后大新入主中原,乃至雄霸天下,如今的正史里,可有他李沉威做上马石的只言片语?” 丁甲乙的说的事,天下黎民不知,可姜家传承千年,自然有典籍记录这些事。 只是正史里,的确没有这些事情的记载。 李沉威称霸天下,谁人敢将这些事记录在案? 姜浩言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丁甲乙的意思,道:“先生是说,来日我姜浩言定鼎天下,自然也能把这些事抹去?” 丁甲乙微微点头,目光却是看着鱼竿,一动不动。 姜浩言摇头,苦笑道:“若是真能抹去,那今日你又如何能知晓李沉威的往事?别的不说,八大世家传承千年,都是知道这些事的,野史估计也是从这八家传出来的。若是如此,我又该如何?” 丁甲乙轻笑道:“既然做了天下共主,那这天下便不该有二言,世家门阀这些毒瘤,早就该清一请了,你出自姜家,自然知道门阀把持朝政的可恨,西蜀李家,北周赵家,西梁独孤家,这三国朝政,哪一国不是世家门阀的家主说了算?连皇帝继位都要看世家点不点头。 若非你姜家就是齐国君主,南楚有齐,裴,宋三家你争我夺,东齐和南楚也逃不开那四国的命运。当年裴家在陈友谅造反之时站错队,大骂陈友谅乱臣贼子,如今陈友谅称霸南楚数十年,也不见陈友谅能把裴家怎么样,河西裴家依旧过的好好的,你说世家门阀的影响力是不是太大了些?” 姜浩言符合道:“这些我也知晓,就是我姜家,往日在大新也是根深蒂固,影响甚重。” 丁甲乙倒是没想到姜浩言没反驳自己,又道:“世家门阀之所以势大,无非就是养士子,养门客。朝堂选官,选的不是世家子弟,就是世家门阀养的士子门客,这些人入朝为官,早早便打上各家烙印,在那朝中为官,做的却是两家奴才,名义上忠于朝廷,实际上却听命于各大世家,他八大世家的影响力能不大么? 如今姜家看到弊端,实行科举制,给了寒门子弟一个直接效忠朝廷的机会,本质上就是在削减世家门阀的影响力,文成帝真的是个明主,丁甲乙若是早生几十年,一定会在他麾下听命。 现在姜家既然开了先例,来日必然为其余七大世家所不容,既然如此,等到你姜浩言成为天下共主之时,正史你要改,那些留下野史无数的世家门阀,你又何必让他们留存于世?” 皇朝更迭,世家不换。 姜浩言心惊,若真是如此,那这天下上千年的格局都要改变,这丁甲乙的野心也是不小。 平日里姜浩言和徐子东几人一起没什么特别的存在感,偶尔有些特别的表现也不会太过出风头。表面看起来,徐子东就是几人的主心骨,这只是因为姜浩言的不争。 从十多岁开始姜浩言就努力去表现的比大皇兄笨一些,不会太笨,就是不多不少的比姜浩彬笨一点点,有没有人看出他是装笨这一点不得而知,但姜浩言这一手装笨,就已经很聪明了。 至少姜浩彬从不拿他当眼中钉,反而集中精力对付老二姜浩存。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大齐皇室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好在大齐皇室还养得起一个不那么聪明,又不喜欢争的姜浩言。所以争斗双方对他都还算不错。 这就是大智若愚的好处,这也是因为姜浩言早就收好自己的野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不然也不会跟着徐子东出来走这一趟江湖。 只是今日,那埋藏深处的野心,开始发芽,一发便不可收拾。 姜浩言平复激动的心情低声道:“先生所言,醍醐灌顶,只是姜浩言愚昧,还是想不通先生为何要我认陈友谅作父,还请先生明示。” 丁甲乙满意的点了点头,虚心好问是帝王最需要的心态,这一点他姜浩言还算不错,只是光虚心好问还不够,其他地方如何还未可知,当真是一场豪赌啊! 不去管心中所想,丁甲乙接道:“天下七国,东齐与北周,西梁,西蜀,南楚四国接壤,北周积弱,天下若乱,北燕慕容氏必不会安于长生山以北,一定会举兵入侵北周,是以北周不足为虑。 西蜀巴州道,广安道与我大齐豫州道接壤,可惜蜀道艰险,我大齐想要入西蜀难,他苏言想要出西蜀也是不易,所以只要派三万人盯住剑门,巴州,西蜀必将无所作为。” 姜浩言听得直点头,以他心中所想,也该如此。 丁甲乙拿出水囊,递给姜浩言,姜浩言摇头示意不渴,丁甲乙便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继续道:“天下七国,南楚最强,西梁次之,大齐再次之,大齐不敢同时与两国争锋,就算是其中一国,都是十分棘手。大齐若想胜,唯有直面西梁还有获胜的可能。” 姜浩言不解道:“这是为何?” 丁甲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道:“西梁萧氏,本为异族,窃取洛阳,自立为国,中原士子多有逃向南楚,是以南楚做大。 八十年来,西梁境内的汉人多有心驱逐异族,多次起兵,均未成事,你姜氏千年,在中原当有不少影响力,来日姜氏起兵征梁,可以号召西梁汉人反萧,虽不至于有大用,却也可以扰乱后方。我大齐出幽州,直奔洛阳道,毕其功于一役,要的就是那天下第一雄城洛阳,这其中细节可日后再议。 至于臣服南楚,这才是关键。 南楚陈友谅,好大喜功,年轻时起兵便是因为不服老皇帝没有传位于他。陈友谅志大才疏,若非徐飞将与元三郎,他陈友谅能坐得稳那个位置? 如今元三郎辞世,陈友谅突然让徐飞将再次回归朝堂,可见他所谋不小,只是没了元三郎出谋划策,他陈友谅便少了一条胳膊,如今的大齐还斗不过一条胳膊的陈友谅,但来日若是攻下西梁,接盘中原,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我大齐,一定要得到攻下西梁,而又不被南楚进攻的时间,思来想去,唯有认陈友谅作父,臣服南楚才有几分可能。” 姜浩言打断道:“先生前面所言俱是在情在理,于天下局势也看的十分透彻,只是浩言愚昧,实不知这臣服南楚和赢得时间有何相通之处,若我姜氏臣服南楚,来日陈友谅便会派兵接管我齐国,到时候,我姜氏又该如何自处?就算日后攻下西梁又能如何?” 丁甲乙自信道:“公子莫急,陈友谅好大喜功,志大才疏,他又怎么会拒绝一个皇帝向他称臣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今离南方 北上武当 姜浩言没有理解其中深意,目不转睛的看着丁甲乙,等着他继续解惑。 丁甲乙也不卖关子,直言道:“陈友谅志在天下,可惜才能略缺,不瞒公子,甲乙本是想去南楚庙堂辅佐陈友谅,做他文帝的第二个元三郎,可惜穿的邋遢,连陈友谅的面都不曾见过。 甲乙既有此心,自然也对陈友谅颇多了解,陈友谅最大的优点在于识人用人信人,所以忠心耿耿的徐飞将才能坐上那般高位。 看人准,肚量大便是他身上的可取之处,可惜如今少了元三郎,他陈友谅对于形势的判断便差了许多。 徐飞将长于沙场,短于庙堂人所共知,自然也看不出其中的深意,所以公子只要递表称臣,认他作父,他陈友谅这等人自然会以为你是怕了他大楚天威,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怀疑你。 就算南楚朝堂有人提出疑议,也难以左右陈友谅的想法,因为整个大楚就只有一个元三郎,还死了。 至于公子所忧虑的南楚派兵一事,公子大可言明,只等陈友谅拿下南越,大齐自然打开国门,放楚军入国。到时候以陈友谅的个性,一定会拼命攻打南越,南越险要,易守难攻,不次于西蜀,没有三年两载,打不下来。 到时候我大齐趁着南楚攻越,速攻西梁,若能成功,来日以中原之地为基,进退自如,无论攻蜀入楚亦或是北上燕周,都可选择。” 姜浩言低头沉思,片刻之后皱眉道:“先不说先生所想能否实现,就算实现了,来日我大齐入主洛阳,到时候南北皆是敌人,南方不必说,北方就是那游牧为生,骑战无双的金帐国,中原战乱,那金帐怎会坐视不理?如是金帐南下,到时候我大齐腹背受敌,又该做何处置?” 丁甲乙赞许的看了一眼姜浩言,对这人有些刮目相看,至少这眼光还算不错。 “完颜与耶律要打仗了,哪还有力气狼顾中原。”一边说一边收拾鱼竿,丁甲乙提起竹篮道:“公子,眼下近午时,去寒舍做些吃食,边吃边聊如何?” 姜浩言点头,面上虽无表情,内心已然翻江倒海,若是东金和西金大战,那大齐要是拿得下西梁,就真的有了争霸天下的资本。 只要御金关外平静如水,大齐便无后顾之忧。 只是西梁有那么好拿下? 姜浩言跟着丁甲乙走入茅屋,阳光透过屋顶的漏洞射入屋内,能漏光的屋顶必然能漏雨,丁甲乙这般人居然住这种地方,当真不可想象。 读书人的想法,摸不透,看不清,想不明白。 丁甲乙招呼姜浩言坐下,便去收拾今日收获,那尾金色野鱼,足够二人饱腹。 却说徐子东几人在西湖转了一圈,把西湖美景看了一遍,自觉赏心悦目,十分快意,中午时分,几人寻了处酒楼,点了几个小菜,再配上西湖有名的鲜鱼,便算是午饭。 以前苏信在的时候都是诚王殿下抢着给钱,后来苏信留在西蜀,一路用度也是姜浩言付得多,今日姜浩言也不在,这钱就得徐子东来出。 一顿饭十两银子,若是往日的徐子东还不一定舍得吃,只是如今有镇南王这样的爷爷,钱财自不会少,也就不用再可怜兮兮的等着姜浩言和苏信掏钱了。 楼下大堂有二十来张桌子,已经人满为患,二楼幽静一些,十多张桌子只有三桌有人,全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打扮都不是普通人家。 坐在窗子前的徐子东几人在等菜,那边三桌人的目光却是把目光集中在了徐子东这一桌,当然他们看的肯定不是徐子东,今日来这西湖都是来看美景的人,只是这些人没有想到在这西湖边上居然还有一个能让西湖失色的美人在,今日出门当真不枉此行。 三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谢燮,谢燮好似不知道一般看着窗外的美景,徐子东却是有些不爽,却也不好发作,好在其中两桌人注意到了貌不惊人的徐子东和冷意逼人的屈狐仝。 这两桌人今日都在西湖边上看到过徐子东找宋围忆的麻烦,也看到屈狐仝和宋围忆的一战,单是屈狐仝还不至于让这些人收回目光,因为二品高手他们还惹得起,可是镇南王徐飞将的孙子,以他们余杭道高门大户这点底蕴,还不敢和徐子东叫板。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默默地收回目光。心中恼恨自己投错了胎,要是自己生在镇南王府,岂不是也能与那美人同桌,不说一亲芳泽,就是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有人收回目光,有人却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谢燮,口水出了嘴角,都忘记去擦拭。 余杭道节度使蔡忠雄的小儿子,今日雅兴大发,带着人来西湖游玩,没想到能遇到这般美人,看那几人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富贵人家,一个个持剑佩刀,看起来就像是来着西湖游玩的江湖游侠,既然是江湖弄潮儿,只要不是霸刀山庄的人,那余杭道节度使的名头都能压上一压,蔡兴猛自然而然就起了几分歪心思。 若是他今日看到了徐子东在西湖边上的表现,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可惜他蔡兴猛刚好没去凑那热闹。 不得不说,长得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种麻烦,因为总会有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要来搏一搏美人芳心。 抹去嘴角的口水,小蔡提着酒来到徐子东几人这一桌。 桌上一共六个人,小蔡环视一圈,对着几人道:“这位兄台,在下蔡兴猛,余杭道节度使蔡忠雄便是我爹,今日有心结交诸位,可否赏个脸,一起喝上几杯?” 其余两桌的人又将目光投向蔡兴猛,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余杭道节度使是一方大员不假,可惜比起徐飞将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难道他蔡兴猛不知道坐在那里的是谁? 徐子东果然没让看戏的人失望,他早就主意到这个流口水的人,其他人看谢燮,目光还算清澈,唯独这个小子满眼淫光,徐子东早就不高兴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如今这人过来,只怕结识是假,接近谢燮才是真,既然如此,徐子东怎么可能会给他这个机会,当即冷笑道:“不赏。” 蔡兴猛愣在那里,往日他报出身份,别人都是屁颠屁颠的跑来请他上座,今日居然如此不给面子,他不敢相信一般道:“你没听清楚我是谁?我蔡兴猛要与人相交还有人敢拒绝?” 徐子东都懒得再搭理他,把脸转向一边,屈狐仝在镇南王府待了十多年,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接过话头道:“我家少爷既然说不赏,那就是不赏,余杭道节度使的名头,还镇不住我家公子,就是我屈狐仝,也不会怕。” 蔡忠雄满脸怒色,却也不是蠢货,连节度使都不怕的人,大楚也就那么几人,这年轻人,会是哪一家的后人呢?细细品味这人的话,突然想起刚才这人自称屈狐仝,正在想在哪里听过这名字,怎会如此耳熟,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突然,与蔡兴猛同行的顾大顺连滚带爬的跑来,重重跪在地上高声道:“不知镇南王长孙在此,我家公子多有得罪,还请殿下勿怪。” 一语点醒蔡兴猛,原来是刚才上楼时听到楼下的人在讨论今日西湖发生的事,主角就是屈狐仝和宋围忆,还有那徐飞将不知从哪里找回来的孙子。 冷汗见背,蔡兴猛暗骂自己鬼迷心窍,也跟着跪在地上道:“殿下勿怪,兴猛不知殿下在此,无意冒犯,得罪之处,还请殿下海涵。”一边说,一边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屈狐仝说的没错,节度使还真的镇不住这少年。所以蔡兴猛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头磕得咚咚作响,至于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若是因为自己得罪徐飞将的孙子,来日老爹的官帽子不保,那到时候丢的那些东西可就比膝下那点黄金值钱多了。 蔡兴猛一跪,跟着蔡兴猛的几人,也纷纷跑过来跪下,小公子都跪了,几人怎么敢坐着? 两桌看戏的人没有半点瞧不起蔡兴猛,以徐飞将在大楚的声威,别说蔡兴猛,就是他爹蔡忠雄都不敢不跪。此刻倒是有些佩服蔡兴猛的反应,这般作为,若是那徐子东还要计较,就显得没有肚量。 徐子东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此刻他有些不适应蔡兴猛的所作所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说话,屈狐仝也不好再说什么,至于跪在地上的蔡兴猛,还有跟着跪下的几人,也都不敢再开口,只是暗暗祈祷,这殿下能好说话些,不会计较蔡兴猛的行为。 徐子东到底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年,早年居于辽东,少庄主的身份还不至于让人害怕,自然没有经历过这等事。 不过出来的久了,也从姜浩言那里听说过一些官场的事,自然知道一道节度使的分量,如今节度使的公子就跪在自己身前,他怕的当然不是二品境界的徐子东,他怕的应该是徐子东那突然寻回的爷爷徐飞将,至于他为什么怕徐飞将? 徐子东想了半天才想到两个字——权势。 权势二字,果然威力十足,能让一方大员的公子众目睽睽之下,不顾脸皮,说跪就跪。 可惜这些权势不是他徐子东的,而是他爷爷徐飞将的,若是没有徐飞将,屈狐仝会跟他?蔡兴猛会跪他? 当然不会。既然不会,那来日离了大楚,再有人垂涎谢燮的美色,自己又该如何保护他? 想到这里,徐子东突然觉得,若是自己也如爷爷一般,那这天下还有人敢惹自己老婆?既然爷爷能坐到那般高位,那他徐子东为何不行? 本就打算投身军伍的徐子东,此刻内心更加坚定。 既是为了娶到谢燮,也是为了保护谢燮。 因为人间天下,只有他徐子东才能和谢燮双宿双飞,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他徐子东是这样认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今离南方 北上武当 下 徐子东一直没有说话,跪着的人自然不敢起身,同桌几人也是在等着徐子东开口,因为那上菜的小二已经把菜端上了楼,只是看到节度使的公子跪在那里,不敢把菜端过来,这等大人物都跪在地上,那坐在那里的人又该是何等身份? 本来还想借着上菜的机会再多看看谢燮几眼的小二,此刻暗自警告自己,千万要管住自己的眼睛,莫要因为多看了几眼,便丢了性命。节度使的公子都跪着,自己一个西湖边上打杂的小二能和他蔡兴猛比? 小二不敢过来,几人也就吃不到可口的饭菜,只是徐子东不说话,谁又敢发声?就是不谙世事的刘炎涛此刻都知道不该多言。 许是谢仙子肚子饿了,眼见众人都不说话,她便开口道:“徐子东,想什么呢?还吃不吃饭了?不吃走了。” 听到谢燮的话,徐子东才回过神来,收起心中所想,看了看面带微怒的谢燮,微笑道:“老婆饿了,要吃饭,那就吃饭,你们几个走吧,没事了。” 谢燮愠怒,朱雀挣鸣,悍然出鞘,剑尖直至徐子东怒道:“不怕死,就再说一次?” 徐子东急忙赔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谢燮这才还剑入鞘。 不知为何,面对徐子东,谢燮总是容易生气,偏偏生气之后,又不知该怎么发泄,只能放狠话说要徐子东死,可若是徐子东真的再惹她,只怕她也下不去手。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甚至有些习惯徐子东叫她老婆。 情之一字,真的不知所起。 至于如何而终,你不知,我不知,也许天地该知,只是谁又问得了天地。 徐子东的话,让蔡兴猛如蒙大赦,又重重的磕三个头,口称多谢殿下,急急退去,饭也不吃,向楼下走去,生怕留在这里碍徐子东的眼,惹他改变主意,那就不好了。 蔡兴猛一走,徐子东便对着店小二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菜端过来。 那年轻小二战战兢兢的把菜端了过来,看都不敢看几人一眼,放下菜,匆匆而去。 此刻丁甲乙已经做好了鱼,邀请姜浩言一同品尝他的手艺。 姜浩言吃了一口,顿觉胃口大开,丁甲乙邋里邋遢做的鱼却是美味可口。 丁甲乙自己也拿了筷子,一边吃一边道:“都说君子远庖厨,甲乙却是没那般命,自小跟着师傅南来北往,去了不少地方,师傅他老人家从不做饭,平日去的若是城里,还能去酒店打尖,若是去荒郊野外,全都得自己动手。 糟老头子不愿动,只能我这个做徒弟的来,算算时间也做了十多年饭了。如今我不在,也不知老头子吃什么,会不会饿着。” 姜浩言接道:“既如此,你怎会和景百晓前辈分开?” 丁甲乙夹了一大块鱼放进碗里笑道:“还不是为了等你这条真龙,还不是为了能在人间留名,姜公子,我丁甲乙有心求文正,你可愿给?” 文正,好大的野心。 姜浩言放下筷子正色道:“若来日我姜浩言能一统天下,先生想要什么,便给什么?” 丁甲乙会心一笑:“若是如此,你可得听我的,来日麻痹南楚,平定西梁,公子切莫反悔,莫要以名声为由,不愿做那屈辱之事。” 姜浩言沉默片刻,起身对着丁甲乙作揖道:“今日之后,先生便是浩言之师,往后所行,但凭先生之言。浩言愿做先生之傀儡,只为我姜家问鼎天下。” 姜浩言敢这般说,一是为让丁甲乙安心,二是的确看中丁甲乙的才能,三是想知道丁甲乙为人,自己说的客气话,人家听着高兴,又不会那这话当真。若是丁甲乙真的要自己做傀儡皇帝,来日杀了便是,此刻姜浩言在内心深处已经把丁甲乙定位为谋士,来日不会有半分兵权,永远都只能为自己出谋划策。 若是真如丁甲乙所言,自己成了天下共主,那到时候给他一个文正的虚名又何妨? 只是这些想法,说不得。 丁甲乙诧异姜浩言会如此看重自己,甚至愿意做傀儡皇帝,只是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只待来日再来分清,不过有此一诺,丁甲乙也该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对于这种结果丁甲乙很是满意,反正他丁甲乙只为求名,求那读书人最高的文正之名。 顺了顺杂乱的头发,丁甲乙单膝跪地,郑重道:“公子言重了,得公子一诺,甲乙铭感肺腑,今日之后,公子便是甲乙之主,甲乙自当竭尽所能,为公子排忧解难,肝脑涂地,永不后悔。” 姜浩言急忙扶起丁甲乙道:“先生不必如此,自此以后浩言一切皆听先生吩咐。” 茅屋一间,破旧不堪难避风雨,主臣二人却在这破屋中议定天下大事,说出去天下人都会笑掉大牙。 可是邋遢的丁甲乙和不那么绝顶聪明的姜浩言,就在这里定下未来大计,至于成与不成 用过午饭的徐子东几人,下楼离去,徐子东摸出比离开辽东时鼓了不少的钱袋要去付钱。没曾想那五十来岁,只有一只手的酒楼老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收银子。 许南山静静的看着徐子东,有些激动道:“自打当年跟随大将军一道破入天下城,到如今已是二十多年过去,当日我许南山若非断了一只手,怎么都该问大将军要个正四品的杂号将军做一做。可惜天下一战负伤,养伤时又遇到个余杭婆娘,为了这娘们离开了军伍,没有坐那将军的位置。 后来听闻大将军做了镇南王,我们这些老部下都欢喜的紧,一直没有亲自向大将军祝贺,你既然是大将军的后人,来日若是不麻烦,还请公子告诉大将军,我许南山这辈子最大的荣幸就是和大将军走过天下城的御道,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一直守护大将军左右。 如今我许南山的几个儿子都不争气,不愿投军入伍,唯独小女儿喜欢舞刀弄枪,来日想找大将军走个后门,把我这女儿丢到军伍中几日,让她知晓轻重,来日不再喜欢打打杀杀,学学女红,嫁个如意郎君,哪有人会喜欢打打杀杀的姑娘。公子,你说是不是?” 徐子东笑了笑没敢接这话,一品高手谢燮就在身后,也是个喜欢拔剑刺人的主,不过那也是因为徐子东找死。默默地把钱袋收回这才道:“没想到能遇到爷爷的旧属,倒是剩了不少银子,一顿饭十两银子,小子好生心疼,承情了,来日见到爷爷,徐子东一定把话带到。” 许南山哈哈一笑道:“你这是在说我黑?” 徐子东跟着一笑道:“小子不敢。今日便先告辞。” 许南山微微点头,大将军的子孙还会心疼这十两银子,看来不是跋扈的主啊! 离了酒楼,几人便向杭州城走去,去住处与姜浩言碰头,也不知老姜和那邋遢人聊了些什么,晚上倒是要好好问问。 姜浩言和丁甲乙商议之后决定让丁甲乙先去历下城,自己和徐子东几人一道回历下。倒不是不想丁甲乙一道,只是丁甲乙要先回去查明形势,制定计划,为来日夺取大位做准备。 分别前,丁甲乙曾言,那徐子东也是身背气运之人,来日成就不可限量,若是用好了,来日徐子东便会是他姜浩言的徐飞将。只要姜浩言能与徐子东保持好关系,徐飞将都不会背叛陈友谅,徐子东当不会背叛他姜浩言。至于距离远近,关系亲疏,以及御人之道这些都是他姜浩言自己的事了。 姜浩言虽然有所怀疑,不过想起了那白蛟吐珠之事,也是下定决心,一定要留住徐子东,若是留不住,那无论如何都要除掉他。 时近傍晚,回到住处的姜浩言找到徐子东,他自然不会傻到将今日的事和盘托出。 正在和周武陵闲聊的徐子东见到姜浩言回来,笑嘻嘻道:“哟,咱们跟着神仙学习仙术的老姜回来了,快教教我们成仙之道如何?” 姜浩言笑骂道:“凭你这资质怎配登仙,你要想登仙,就往西湖一跳,啥也不做,只要片刻,便可魂登极乐,你去是不去?” 徐子东也不生气,笑道:“老子的资质岂是你能看出来的,似你这般传人道术,若是人间全信,那这天下就没活人了,你这人,其心可诛啊!” 周武陵笑道:“成语可不是这般用的,其心可诛用在这里不合适,该用佛口蛇心才是。” 徐子东书读的少,会的东西不多,听了周武陵的话,故作生气道:“就你们读书人事多。老姜,今日那人到底找你做什么,说来听听。” 姜浩言不想纠缠这个话题随口道:“一个旧人,一些私事,冬瓜,今日之后,我们往哪里走?去南越,还是回大齐?” 徐子东想了想道:“天下四大宗师,我们已经见到三个,要是能再见到李青,那是再好不过。只是人贵知足,那般人物哪是说见就见的。 自打出辽东,已经四个多月了,也不知老爷子现在怎么样,这次出门,本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找自己要走的路,如今既然有了目标,我自然想回辽东,为来日早作打算。 而且再过两天武当就该把那丹练了,我也该去把那龙珠取回,送给谢燮,答应的事还是尽早做了好,所以,我想去武当,你呢,老姜,你有什么打算?” 姜浩言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道:“我也与你一般,找到了目标,既然你也要回去,那我们便向北,去武当,听说武当前辈陈师省以指作剑在那玉柱峰绝壁之上写下的真武当兴四个字仙气十足,早就想去粘粘仙气,不说成仙得道,最少也能养心养气不是?” 徐子东笑道:“你今日学了仙术,还去什么武当,小心贪心不足,贪心不足,武陵,贪心不足什么来着?” 周武陵摇头苦笑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姜浩言懒得理他自顾自道:“既如此,那就定下了,明日就去武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从文修武 父子双雄 北地三月虽不再有雪花飘落,却依旧寒风凛冽,冷意冻人。 今日的徐家庄一片喜气,自打少庄主徐子东离庄,唐老爷子的病,却是一天天好转,如今已能下床走动几步,饭也吃的比往日爽利许多。 眼下满头银丝的唐显坐在徐巧儿的门外,怀胎十月的徐巧儿今晨有了动静,早在五天前,唐老爷子便把稳婆请进庄,杜从文算他半个徒弟,徒弟的媳妇生孩子,他自然十分上心。 霸刀门大乱,新亭侯唐显手中有一份地图的消息外泄,江湖人以讹传讹,说他手中那地图是藏宝图,引得无数江湖人觊觎。若是霸刀山庄不乱,江湖人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追杀唐显,可惜霸刀门天降横祸,连庄主都被人追杀的不知所踪,剩下的各刀刀主走的走,散的散,那些贪婪的人又怎么会放过这等机会? 不少黑道人物,甚至是正派高人都参与到追杀之中。 好在唐显底子硬,手上功夫不弱,生生杀开血路,虽是重伤,却也侥幸逃的性命,再后来遇到徐飞将,才活到今日。 只是那些追杀他的人无所不用其极,一枚暗器射伤了唐显的男人根本,致使唐显终生不能人道,以至于无法娶妻生子,留下一生的遗憾,本来徐子东的哥哥要是没有夭折,那徐子东该跟着他姓唐,可惜天意弄人。 他唐显注定是无后。 房内徐巧儿喊得声嘶力竭,不时听到稳婆的声音传出:“用力,用力。使劲啊。”唐显在外面听着着急,很想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只是他怎么去得? “啊,痛死我了。” “巧娘子莫怕,女人都会有这么一次,你用些力,早点生出来,就好了。” “余婆,你只会说,巧儿这般痛你怎体会得了啊啊。” “别说话,专心些,快好了,我看到头了,快去打些热水来。” 又是一阵忙碌。 “巧儿,好了,快些用力,头出来了,再用点力。” 又过了许久,一声清脆的啼哭声传了出来,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哇哇声,唐显听得一喜,总算是出来了。 稳婆抱着裹好衣物小孩来到门口,报喜道:“唐老爷,母子平安,七斤三两,是个大胖小子。” 唐显喜道:“多谢余婆,待会儿我让人给你把红包送来。老夫可以进去了么?” 稳婆千恩万谢,领着唐显进了门,把孩子递给了满头大汗的徐巧儿。 早有人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唐显坐在椅子上,看着徐巧儿怀中的孩子问道:“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从文出去之前可有交代?” 徐巧儿看着怀中不再啼哭的婴儿,轻声道:“老爷子,从文走的时候和少庄主商量过,若是个男孩,就取名叫修武,说是从文取个名字叫从文,却一辈子不识几个字,生个儿子干脆取名修武,来日也不习武,要去做个读书人。” 唐显微笑道:“子东这小子,胡闹,杜修武,杜修武,名字倒还不错。只是不知这两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出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派人回来报个平安。” 徐巧儿有些担心道:“老爷子,少庄主和从文出去会不会有事?” 唐显摆了摆手道:“不会,从文天生三品,已然不凡,如今天下太平,哪里会有什么事,你无须担心,如今要紧的是将养好身子,把修武养的白白胖胖,来日从文回来,也会高兴。” 听得这话,徐巧儿安心不少,只是担心依旧难免。 老庄主义子杜从文添丁的消息传遍徐家庄,不少人腹诽那少庄主不是东西,人家老婆身怀六甲还要把人带出去,害的别人连儿子出生都不在场。只是这些话只能偷偷摸摸说,徐家庄小三百人都指着徐家的地生活,若是这话惹怒了老爷子,到时候没了长粮食的土地,那就不好。 远在南方的杜从文自然不知道儿子出世的消息,不过算算时间,如今也该出生了,只是不知是儿是女。 未来的杜修武并未如徐子东和杜从文所期望那般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反而在武道一途走的比杜从文更远,来日的辽东猛虎徐子东,手下爪牙无数,其中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杜从文和杜修武父子二人,可惜父子双雄从未共事。 不过眼下,还没人知道这嗷嗷待哺的少年会是虎狼爪牙。 唐显见到母子平安,也就自行离去,如今的他虽然看上去好了起来,其实底子里到底怎样只有他自己清楚,往日旧伤给他带来的影响远比他想象中的可怕,壮年时未有所觉,如今年老才慢慢显现出来,否则以他二品小宗师的身手,怎么可能在七十几岁就垂暮如斯。 唐显在等,在等徐子东回来,在等杜从文的消息,在等新亭侯的归属,这些是他还夜夜忍受煎熬,努力活着的理由,他的人生已经有了许多遗憾,在这最后的几个月里,他不想再留遗憾。 若是人生可以从来,新亭侯唐显也许不会那般醉心于刀,也会早早娶妻生子,为他唐家留下后代。 如果人生可以从来,徐家庄唐显也许不会任由徐东阁那般不作为,没有传徐子东一招半式。 也许人生可以从来,只是唐显找不到方法罢了。 这天下也没人能找到过人生重来的办法。 年近八十的唐显,坐在院中,慈眉善目的看着南方,南方有霸刀山庄,那是唐显还想再去一次的地方。 离开杭州,徐子东几人便一路向北,往武当而来,这次走的不是水路,所以慢了不少。 不用赶路,慢走紧走全凭心意,一路走走停停,用了二十来日,才到得长江边上,等到度过长江,再有个三日功夫,才能到武当山下。 以眼下几人的功夫,除了那书生周武陵,不说一品谢燮,就是三品姜浩言和二品在望的杜从文与刘炎涛,还有走了狗屎运破入二品的徐子东,都可以一掠数十丈,在江中轻点几步越过这百丈来宽的长江。若是如此做,此刻在江边等船的其他人,一定会把他们当成高来高去的仙人。 不过除了徐子东和刘炎涛,其他的人对这种显摆事却是不甚在意。最后徐子东也只得收了这念头,与刘炎涛一道唉声叹息。 几人不愿这般做,不代表别的江湖人不愿这般。 武当掌教张离人的师弟陈可求炼出续命神丹的消息疯传江湖,一些高门大族和江湖宗门来武当山求丹,想要为族中长辈续命。 可惜陈可求总共就炼出五枚丹药,一枚陈可求自己用,一枚想要送给徐子东做谢礼,其余三枚本想留在武当,以备不时之需。 山里道童不知所谓把这金丹之事说与香客听,结果整个江湖都得到了消息,本来无为不争的武当山不甚在意,可惜还是小嘘了江湖人对续命二字的看重。 十五之后,陆陆续续便有人上山求药,有人想以钱财购买,有人想以交情求取,有人想以人情来换,都被一一拒绝。最后有人请来一品高手,想要直接动手抢,却被张离人一招打成重伤。 最后事情越闹越大,连各国皇室都派人来求药,其中最想要这颗药的便是陈友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飘然世外,太平日久的武当,终于也不太平了。 迫于四方压力,武当不得不同意拿出一枚丹药送与这些人,不过丹药只有一枚,给谁都是不好,所以最后只能以江湖人的规矩来办,谁的武功高就是谁的,这样既能给江湖人一个交代,又不用和江湖人敌对。 做出这种让步已经颇为无奈,若是还有谁要逼迫武当,那到时候武当动了真火,江湖只怕没几家势力扛得住。 别看武当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对谁都是和和气气,世家公子和市井小民都是一视同仁,就算街边乞丐要与武当门人论道,武当弟子也不会有丝毫看轻。 可真要以为武当山好欺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同样是道家,不论是自诩道教祖庭的龙虎山,还是篡改道家教义的唯我道门,甚至是那刚刚与道家接了个边的青城剑门,都是功利心十足,一个个看着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骨子里却是明争暗斗,争香火,争道统,争名利,争来争去争出一身俗气。 只是普通人看不出来,还以为这些人是多么有灵性。 自打道家李老祖提出无为不争,千百年来,唯有武当坚持的最好,武当人平日最接地气,看着不高深莫测,仙风道骨也是半点没有,偏偏在那高手眼中,都是仙气十足。 当年谢不言走遍南北东西,最后评价四大道门,其余三家在他眼中不值一看。 唯有武当,最接地气,最有仙气。 深得不少高手赞同。 所以江湖有“不入品级看龙虎,三品往上看武当”的说法。 这种说法龙虎山的人自然不认,可惜江湖自有公论。好在武当山从不把这些当回事,平日只会在山中修炼,从不与龙虎山争。就是龙虎山打出道教祖庭的名头,武当山也是屁都没放一个,依旧是不闻不问。 所以江湖中龙虎山的声势更胜武当。 眼下就有几人在那江上卖弄,一会儿从江这边飞到那边,一会儿又从江那边飞过来,来来回回好几次,全当是玩耍。 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江湖人练了功夫想要显摆一番也属正常,在那些外行人眼中高来高去,接受别人羡慕的眼光,被那些不懂行的人称呼一声高手,怎么听都舒服,就是徐子东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关键是,有些人显摆也就罢了,偏偏要来徐子东几人面前卖弄,还对着谢燮调笑:“美人儿,让哥哥带你飞过这大江可好,比你坐船有趣多了。” 就算谢燮能忍,徐子东都不能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江湖第二战 高来高去的那几人,领头的正是南楚苏州道大剑庄的人。大剑庄庄主虚怀若二品修为,在苏州道苏州一地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一把大剑半人多高,舞起来居然泼水不进,颇为厉害。 虚怀若年近八十,近些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好在徒弟孝顺,听闻武当之事,便想去武当求一枚丹药,无论付出什么都不在意。 徒弟孝顺不假,孙子却是不怎么争气,三十来岁不过从三品的境界,偏偏贪财好色,不思进取,平日喜欢装高手糊弄人,给大剑庄惹下不少麻烦。偏偏虚怀若对孙子疼爱有加,有求必应,这次袁肃出门求药本不想带虚行止出来,只是师傅开了口,不得不带。 一路上虚行止惹了不少麻烦,都是他袁肃擦得屁股。今日虚行止拉着几个路上结识的狐朋狗友,在这长江之上飞来飞去,袁肃稍微心安,料想这般行为总不至于会惹恼哪家高手才是,也不会惹了那些不该惹的人。一路提心吊胆的袁肃,终于稍微放宽些心,正在江边僻静处休息,没曾想那虚行止又惹来了祸事。 会惹事的人,走个路都能惹出事端。 长得漂亮的人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自打谢燮离开剑阁和徐子东出来走这一趟江湖,前前后后不知道惹来多少祸端,虽没吃过亏,却让人觉得心烦。 徐子东想劝谢燮找个什么东西把脸遮了,只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长的漂亮又不是她谢燮的错,如今为避开麻烦就要她谢燮遮住脸,这又是个什么道理?最后就不了了之。 其实若非几人身手都是不低,那谢燮早就该蒙上面纱,江湖上守规矩的人更多不假,可不守规矩的总有那么几个,人总不能寄希望于碰不到那些人而不做防范吧? 是以江湖上但凡是女子,若是自身身手一般,又没有几个身手过得去的护花使者,那基本都会戴个面纱什么的遮一遮容颜,免得惹人觊觎。 徐子东几个人都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不懂这些,谢燮早年出来都是跟着谢不言,或者身边都有剑阁弟子,也没人惹她,自然也不会在意。 有剑阁弟子在的时候,唯一惹他的人就是徐子东,没办法,徐子东也是个江湖新雏,不知道剑阁大名。 那些敢不带面纱行走的,要么身手不凡,要么身边人身手不凡。大多数江湖人都懂这个道理,可惜读书人和贵公子不甚清楚,虚行止这种半吊子也不太知道。 无知果然是件可怕的事。 徐子东看着那三十来岁的登徒子,又想起自己往日对谢燮的所作所为,突然觉得往日似乎有些过分,不过要他去道歉估计是不可能的,也就心里愧疚一番,以后不那么过分就是了。当然,老婆还是要叫的,少叫一些就是。 徐子东拦在谢燮身前,怪笑道:“嘿嘿,这位兄台先带小子飞过去如何,等我平安过去,兄台再来带这美小姐不迟。”到了嘴边的人字没有出口,只因徐子东觉得美人二字轻佻。 美人轻佻,老婆不轻佻? 偷眼看了看谢燮,发现谢仙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却不知是个什么心态。 虚行止哪有功夫管一个男人,怒道:“你让开,我要带的是这位美人,你不让开我就打你了,我是大剑庄庄主的亲孙子,大剑庄你听过吧,你要惹我?你惹不起我的。” 三十来岁的人,说话如十岁小娃一般,父辈宠溺,宠出一个半傻不傻的人。大剑庄再牛,还能是天下第一不成?在苏州一地都不敢说称霸一方,何况如今是在长江边上,按地理位置来说属于江东道,早就不是苏州所在的苏州道。 徐子东眯了眯眼,轻声道:“大剑庄,没听过,比蜀中剑阁厉害?” 三十来岁都没出过苏州的虚行止就算听过剑阁的名也不会在意,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大剑庄就是天下第一,江湖就没有比他爷爷厉害的人。既然这小子不知好歹,那就打了再说,反正袁肃就在那边。 虚行止反手拔出身后大剑,向着徐子东当头劈下。 苏州的确没有比大剑庄庄主虚怀若更厉害的人,可惜江湖上大有人在,如今的徐子东就算敌不过虚怀若,却也差的不远。一个从三品的虚行止徐子东一只手都能解决。 随着徐子东稳定二品的修为,又向屈狐仝讨教了些拳脚,没事还赤手空拳与不用刀的屈狐仝放对,这些天下来进步不小,虚行止的剑再他看来,就像一个三岁小娃向他出拳一般,没有速度,没有力量,没有气机。 徐子东一个闪身躲开虚行止向下劈来的大剑,随后右手成爪,抓住虚行止的手腕,大拇指与中指同时用力一捏,捏得虚行止手腕生疼,连剑也握不住,那二十来斤的大剑跌落在地,入土三分。 接着徐子东左脚用力向着虚行止膝盖一踹,虚行止膝盖一软,就那么跪了下去。 居高临下的徐子东左手以掌下切,击中虚行止的后颈,原本单膝跪地的虚行止便向前倒去,脸先着地,没了动静。 原本拔刀在手的杜从文见到这一幕,又还刀入鞘,一直需要他保护的徐子东,如今也算半个高手了。 谢燮懒得再看这边,转过眼看向江边景色。 早在虚行止与徐子东拌嘴的时候,就有人跑去找袁肃,等到袁肃到场时,正看到徐子东单掌劈下的那一幕,住手二字还没出口,徐子东的手已经落下。 袁肃急忙上前检查虚行止的伤势,摸了摸脉搏,好在还有气在,松了一口大气。 徐子东见有人来,向后退了几步,漠然的看着袁肃的动作,没有说话。 大剑庄的人不懂事,却是轮不到外人来教育。 江湖人都是这般,屈狐仝当年不也一样大大方方的离开宋家?不管哪个江湖门派都这样,门下弟子就算犯了众怒,能够处置他的也只有本门门规,其他人若要动手,那就是不给宗门面子。 说的简单一些就是,我的人只有我能管教,其他人没这资格。 大剑庄的人被打,不管错在哪方,大剑庄的人都只能由大剑庄的人来教育。 如今被一个外人打了,大剑庄要是屁都不放一个,那大剑庄就没脸在江湖混了。 将昏迷不醒的虚行止扶到一边,袁肃这才看向了徐子东道:“敢问这位兄弟高姓大名,何方人士,我大剑庄的人做错了事,自会有我大剑庄的人教训,你这般出手,可是不把我大剑庄放在眼里?” 徐子东不知道江湖的门门道道,也不懂什么我的人只能我来管教,他只知道有人调戏自己的老婆,要是不出手,那就是自己不对。 谢燮虽然不是他老婆,可徐子东早已认定,徐子东看上的东西,除了那陈华淑就还没有得不到的。 看着那浓眉紧锁的袁肃,徐子东笑道:“辽东徐子东,大剑庄的人该谁管教我管不着,但是他当着我的面调戏我家姑娘,他又可曾把我徐子东放在眼里?” 一句话就让袁肃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心中暗骂虚行止白痴,面上却还是要以大剑庄面子为重,微怒道:“我大剑庄的人做的不对,我大剑庄自会管教,你这般不把我大剑庄放在眼中,那袁肃也只能向公子讨教讨教了。” 徐子东后退一步,双手握拳,左脚虚步前点,以右脚为支撑,身体微躬,拉开架势,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打那就来吧。 自打朱雀给了谢燮,徐子东便再没用过兵刃,而且洛阳与付一良打架打输之后,徐子东也没怎么动过手。 杜从文向前两步,新亭侯在手,也打算出手,蚊子哪懂什么单打独斗。 袁肃惊异的看着这一幕,难道他们要一起上? 徐子东恼怒的看着杜从文,收回双拳,站直身体大声道:“娘的,蚊子,老子要打架,你拔什么刀,让开,江湖规矩是单挑,你出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上次老子和付一良打的时候你不也没出手,今天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净他娘的丢老子的人,滚过去看着。” 杜从文哪里不知道规矩,只是他从袁肃身上感到危险,怕徐子东吃亏,所以才站出来,本是想替徐子东接下这一阵,却被徐子东劈头盖脸的骂了。 杜从文也不生气,憨憨一笑,收了刀往后退去。 见杜从文退去,徐子东再一次拉开架势。 袁肃背部一抖,负于背后的重剑突然飞出,飞了四丈多高,重剑在空中旋转着坠下,袁肃伸手一接,右手便稳稳地握在剑柄之上,剑尖直指徐子东,那数十斤的重剑在他手中纹丝不动,没有半点抖动。 早已向这边聚集的人群看着这一手都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剑道高手谢燮看着这一幕,没来由的为徐子东一阵担心,这个袁肃的修为只怕不在屈狐仝之下,右手接剑那一幕,便已是不凡。 不懂得人只觉得这个动作潇洒无比,懂行的人自然看出其中门道,重剑落下,接剑不抖,袁肃对于时机的把握,以及对剑的控制已经有了大家风范,假以时日,定会一品有名。 徐子东可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这一手实在是太过拉风,赶明儿一定要去弄一把剑,好好练一练,来日与人对敌,别的不管,单是这一个起手式,就能震慑人心,厉害不厉害先不说,风头绝对出定了。 重剑在手的袁肃低喝一声:“得罪了。”便向徐子东攻来。 大剑庄的剑,剑走偏锋。 人间多是三尺青锋,宽不过一二三四指,重不过五六七八九斤,剑阁标配从来都是三尺三分,二指来宽,五斤四两。江湖中的剑与剑阁也差距不大。 偏偏大剑庄的剑长五尺以上,宽五指以上,重不低于二十斤,纯属江湖异类。 他大剑庄的人能把这奇怪的重剑玩的行云流水,在江湖之中独树一帜。 袁肃的身手远非虚行止可比,一剑袭来,徐子东闪转之后,再次一手成抓,抓住袁肃的手腕,本想故技重施,没想到袁肃却是便直刺为横扫,不等徐子东发力,重剑便向着徐子东砍去。 不得已之下,徐子东只得左手推向袁肃的肘部,延缓袁肃横砍过来的一剑,身形急退,避开那一剑,只是胸口处的衣服已经被剑尖划开。 同样的招式对不同的人用,效果自然不同,虚行止没有徐子东快自然被制住,袁肃快一步,自然不会如虚行止那般不堪。 一招之后,两人对彼此都有了一些了解,袁肃惊讶于这少年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居然有二品境界,会是哪家大派的高徒,如此年纪就有如此修为? 面相老成的徐子东已然让袁肃惊讶,若是知道徐子东真实年龄,那不是更加惊讶? 只是徐子东这般投机取巧,撞了大运的二品,终身境界再难寸进,到底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试探之后,才是真正的疾风暴雨。大剑庄的剑招式与剑有异,与刀更为接近,少了几分轻盈,多了几分厚重。袁肃变单手持剑为双手握剑,剑尖向上,竖在右胸前,脚下步伐加快,向着徐子东重重劈下。 剑锋未至,内劲先到,一招劈山式,直奔敌人而去。 徐子东知道不能力敌,就是手中有兵刃也接不下这一剑,这一剑与那屈狐仝的那一刀类似,都是以力压人的路子,破解之道就在于快,只要剑锋剑气不入身,便可无事。 而且这一剑没有不二刀那一往无前的架势,隐隐中对于自身还有几分护持在,是以就给了徐子东闪转腾挪的机会。 袁肃一把重剑挥舞,徐子东东逃西窜,一边强攻,一边闪躲,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谁,袁肃想要攻到徐子东不易,徐子东连攻击袁肃的机会也没有。 两人都在等,等谁先内劲不足。若是袁肃内劲耗尽,那他的剑便威势不再,若是徐子东先一步耗尽,那他徐子东便不再能躲开袁肃的剑。 本以为徐子东一个年轻人,哪有自己内劲悠长,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丝毫见不到疲态。袁肃哪里知道,那堪比陆地神仙的白蛟送与徐子东的造化岂是凡品,如今的徐子东内劲悠长,一气八百甲不再话下,二品之中都算得高手,仅仅比宋围忆,屈狐仝这等九百往往上数的人差了些许。 一场架打了一个时辰,仍是不见胜负,虚行止早已醒来,渡船也已经到了多时,若不是围观人不见胜负不舍得走,渡船哪里会等在哪里。 此刻袁肃与徐子东都已经气喘吁吁,就是分不出胜负。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徐子东根本就不会什么招式武功,靠的就是雄浑内劲在耗。而袁肃胜在招式惊人,偏偏内劲略有不足。 所以这场架,只要双方不失误,便难有胜负。 早就等的不耐烦的谢燮,突然出手,朱雀微鸣,破入场中,三尺朱雀横在袁肃重剑之下,单手接住袁肃重重劈下的大剑大声道:“今日便算平局,袁前辈以为如何?早年跟随大伯去到大剑庄,大伯也曾说过袁肃憨厚,重剑五尺,轻若快剑,重如霸刀,大家之风。今日前辈就当给大伯一个面子,算了如何?” 袁肃本就震惊这女子轻描淡写的接下这一剑,如今听到她的言语才想起当年谢不言途径大剑庄曾被师傅奉为贵客,闲聊时还指点过自己几句,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居然变得这般美丽,身手也是这般骇人。 谢燮突然出手,令的二人停下争斗,微风吹过,三尺朱雀架住五尺大剑,徐子东立在谢燮身后,看着谢燮的背影。 好看,正面,背面都好看。 袁肃收回重剑,平静道:“原来是剑阁谢仙子,既是如此,今日只当是被剑阁高徒教训,我大剑庄便不再追究,今日大剑庄得罪谢仙子之处,袁肃先行赔罪。” 天下用剑之辈皆以剑阁为榜样,大剑庄自不例外。别人教训他大剑庄还有话说,剑阁的人教训,那就无所谓了。 天下剑仙,三分归天下,七分出剑阁。蜀中剑阁早就是天下剑宗的圣地,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用剑的祖宗。 祖宗自然训的。 袁肃既然算了,徐子东也不好再打,反正该教训的人已经教训,此时收手也不丢人。 徐子东的江湖第二战,平局收场。前前后后打了两架,一负一平。不过以他的性格来说自是无所谓,反正如今的他志不在江湖,虽然谢燮说了只要他成为陆地神仙就嫁给他,可是女子提了要求不假,但自己也该正视自己的能力,江湖绝顶他徐子东估计是没那个命,但沙场绝顶却是有心去争一争,到时候看她谢燮嫁还是不嫁。 一场比斗落幕,意犹未尽的吃瓜群众渐渐散去,如今谢燮表露身份,自然不好再与那些人一起做渡船,免得被人围观。谢燮当先一步踏出,向着江对面飞去,也不借力,就这么一跃百丈,飘然而去。 袁肃自问是做不到这般,原来这女子已然是一品,自己几十年真的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谢燮一走,徐子东几人也不再停留,一个个施展手段跨江而去,周武陵被杜从文带着,飞掠过江,在那空中惊叫连连。本来蚊子就不想坐船,前日顺江而下的经历,可是半点也不好受。 清醒过来的虚行止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本来还想带美人飞过长江,如今才知道美人根本就不需要,羞愤之色一瞬间爬上脸庞,可以想象的是虚行止要被嘲笑许久。 徐子东那般身手已然了得,没想到一行几人居然都是高手,那绝美女子更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不少想要与谢燮相识的男子只得绝了心思,满心苦涩。 正在众人陆续上船之时,刚刚跟着谢燮飞过去的其中一个少年又飞了回来。 至于为什么? 人能飞过去,马还能飞过去不成?无奈之下,刘炎涛被派作苦力,回来牵马,坐船过江。 作者山蚯说:五千字大章送上,本来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不过昨天科裕智能科技~~李总打赏了8888逐浪币,小海豚_35819577打赏了5888逐浪币,小海豚_35819063打赏了1000逐浪币,v打赏了1000逐浪币,app_35698795打赏了500逐浪币,小海豚_35821753打赏了500逐浪币,山蚯感谢各位的支持。今天先为科裕智能科技~~李总加更一章,以此来感谢科裕智能科技~~李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和和气气武当山 一战之后,徐子东对于武道有新的了解,一路上不停的向屈狐仝和谢燮请教,就算不能做陆地神仙,可若是能让自己厉害些,谁又会拒绝呢? 徐子东就是这种人,明知道不行,却还是要努力几分。 成与不成看天意,努不努力在人为。 世间多少人但凡知道不行,便放弃,连些许努力都不愿再做半分,这种人到哪里都是失败者,因为他能放弃一个,便能放弃另一个,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放弃的。 人间最怕的就是放弃二字。就算达不到目标,再努力一点点,离目标更近一点点总是好的。倒在胜利门口的人,虽然让人遗憾,却总比倒在半途的人更让人佩服。 屈狐仝和谢燮的指点让徐子东大有所获,虽不至于精进,至少对于出手方式,对敌技巧有了更深的领悟,尤其是屈狐仝几经生死的经验之谈,更是让徐子东获益匪浅。 过了长江之后,便到了大齐地界,再向西北走三天,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武当山。 前行的路上,不时看到江湖人士成群向着武当行去,如今几人也已知晓武当之事,明白那续命丹的价值。 武当这场热闹,几人当然不想错过,而且那续命丹对于徐子东来说尤为重要。离家之时唐显重病在身,若是求得这枚丹药,能为老爷子续命自是最好不过。只是徐子东钱财之物虽多,却抵不上那颗丹药的价值,早知道就该在爷爷那里求些天材地宝带在身上,好去武当求药。如今徐子东能拿得出手的除了那放在武当手中的龙珠,便再无他物,可那龙珠早已许诺给谢燮,又如何去能拿去换丹? 一边是老爷子,一边是老婆,无限惆怅。 谢燮极少见到徐子东这个样子,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徐子东揉了揉脑袋道:“我家老爷子,就是前任新亭侯唐显,如今卧病在床。武当那药既然这般神奇,没准对我家老爷子也有用,我就想去求一枚丹药。可是那丹药既然如此贵重,我又没什么等价的东西,到时候不知道拿什么去换,早知道就该在爷爷那里求些宝物,到时候去了武当山,拿出宝物,凭着我借龙珠给他的交情,总该会换我一颗,眼下却是没有办法。唉,也不知老爷子怎么样了。” 谢燮轻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既然这样,你就拿那龙珠去换啊,或者用你爷爷的名义许下承诺,以你借龙珠的善缘总会有几分希望的。” 徐子东听得眼前一亮道:“后者倒是可以一试,至于前者,前日我已许下承诺,要将龙珠送与你,如今怎可违背诺言,我徐子东虽然书读得少,道理还是懂那么几分,言而有信是做人根本,哪能说变就变。” 谢燮微微皱眉道:“信誉重要,还是你爷爷的命重要?平日死皮赖脸,今日居然知道讲道理了?我谢燮没了那身外之物就做不得陆地神仙?我不要你还能强塞给我?” 徐子东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不是哪个更重要的问题,男子汉大丈夫,不说一言九鼎,最少也要说一不二,龙珠的事你不要再说,这次上武当山就是抢也要抢来一颗。” 谢燮一脸不屑道:“抢?单凭张离人那一指断江的神仙手段,就是如今的我也做不到,你徐子东是陆地神仙,还是人间真武?不说武当掌教和他那四个师弟,就是新一代的武当七侠里排名最末的千剑小生母京齐,你打的过?” 徐子东颓丧的低下头道:“我用偷的总成了吧?不管了,一切等上了武当再说,大不了去求爷爷帮忙,把镇南王府最好的宝贝拿来换,总该有几分可能。” “你爷爷舍得?” “那是自然。” 谢燮也不再纠缠,不再说话,杜从文这才追上徐子东道:“东子,那丹药老爷子应该能用,我们” 徐子东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一定会去求一枚带回去。” 日走夜歇,到了四月初七这一天,徐子东等人已经到了武当山,等到明日,便是那夺丹大会。 武当山自汉家末年兴起,初代掌教姓陈,姓名无处考证,武当世世代代多是张陈两家之人执掌,道家不禁婚娶,所以张陈两家皆有后人传世。 武当大小七十二峰,最出名的便是紫霄宫所在的天柱峰和陈师省留下真武当兴四个大字的玉柱峰,除此之外大小宝珠峰,坐忘峰皆是名头不小。只是武当门人极少在江湖走动,便是下山也只是在武当山附近,是以山下之人皆知这山上有神仙,但整个天下知道的却不多。 市井百姓知道的大多是龙虎山的老神仙,哪会知道什么武当,若非今次丹药之事传出,江湖人怎么可能来这武当瞎逛? 平日连香客都不曾看到几个的武当,如今到处都是帐篷。 几人自山脚向上爬去,今日先去天柱峰紫霄宫拜见张离人,把心中想法说出来,看能不能求的一枚丹药。 天柱峰有石阶两千八百步,自山脚直达紫霄宫所在。 相传是五百年前不输钟不疑的武当先辈陈师省亲传弟子的杰作。 当年陈师省一指削落玉柱峰三分之一的山体,把原本不那么陡峭的玉柱峰削成一面绝壁,在那绝壁之上写下了真武当兴四个大字。 后来陈师省的弟子张弢从那削落的山体中取材,将石头削成三尺宽,五尺长,一尺厚的石板。一块一块的从玉柱峰搬到天柱峰,从山脚下堆砌而上,直达紫霄宫,用了整整七年时间才完成这条方便人行走的石阶,其中幸苦可想而知。 玉柱峰有真武当兴四字,而大小宝珠峰半山腰处都有一丈高的大洞,贯穿大小宝珠峰。 相传那是钟不疑所为,大小宝珠峰相对而立,小宝珠峰略低三十丈,两峰相隔七十丈,钟不疑一剑洞穿两座山,修为通天。 而那坐忘峰,据说是武当初代掌教骑鹤飞升之处。 不过这些都是江湖传言,其中真假无人知晓。 只是那真武当兴四个大字做不得假,只怕这些传言的可信度极高。 徐子东等人顺着石阶向上,如今春日接近尾声,万物逐渐长成,满山新绿和那姹紫嫣红都使人神清气爽。 因为周武陵的关系,几人走的不快,约莫用了半个时辰,才走到紫霄宫外。 层层崇台之上,殿堂楼阁依山迭砌,丹墙碧瓦,雕梁画栋。 重檐正中,紫霄宫三个大字尤为醒目。 正在几人惊讶于紫霄宫的气势恢宏之时,一个身穿青灰道袍,头发盘成髻,两瞥胡子挂在嘴角,没有半分仙气的张离人走了过来,打了个稽首道:“徐小兄弟终于来了。” 徐子东几人连忙还礼道:“见过张掌教。” 没有半点仙气的张离人和蔼道:“贫道昨日算得今日徐小兄弟便要上山,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几位舟车劳顿,先随贫道进去歇息片刻,待用过午饭再为几位安排住处,等明日大会之后,贫道再来与几位叙旧。” 徐子东汗颜道:“掌教神算,只是眼下上山之人众多,怎好再麻烦掌教。” 张离人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若非徐小兄弟借龙珠,我那师弟又怎能续命,小兄弟是我武当恩人,武当自该答谢小兄弟才是。” 徐子东也不再客气:“既如此,那就叨扰了。” 张离人领着几人离开紫霄宫,来到了武当门人住处,叫来一个小道童领着几人去用饭,再安排几人住处。 小道童约莫十来岁,眉清目秀,煞是可爱,一双大眼睛盯着几人轻声问道:“几位也是来求丹的?” 徐子东讶然:“你怎么知道?” 小道童没好气道:“如今来我武当的人不求丹难不成还烧香?一年四季也没几个香客,太和殿的香还是我们自个儿种的蔬菜粮食拿去山下换钱买的,本来是不够的,好在二师叔祖练的丹极好,卖出去也能换些银钱。” 几人都是惊讶,武当居然没落如斯,连香火钱都没了? 徐子东想要逗弄这小道童,笑道:“小道长,今次我既然来了,就多给些香火钱,你待会儿可要多给些饭菜,莫要把我饿了。” 姜浩言也附和道:“是极是极,若是小道长还能把房屋收拾的好些,我再出一百两银子添香火如何?” 道童面色不喜的瞥了二人一眼道:“饭堂有饭菜自己盛便是,怎的要我来多给?那香火钱你爱给多少就给多少,怎还要我给你收拾房间,就是师祖他老人家房间都是自己收拾,你比我师祖还厉害?” 十岁小孩皱眉,憨态可掬。谢燮看得会心一笑,徐子东和姜浩言自不会与他计较,笑道:“你师祖自然是一等一的厉害,我等比不上,既然饭菜自己盛,那我就不客气,随便吃了,吃光了可别怪我。” 小道童急道:“可别吃光了,师祖和师叔祖都还没用饭,于福自己也没吃,师傅说于福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饿着,你们吃光了,于福就只能饿着了。” 徐子东有些喜欢这小家伙,故意道:“可是我饭量大啊,吃不饱怎么办?” 小道童老神在在道:“师父说,食不过饱,半饱足矣,养生之道也。你吃个半饱就行,吃多了不好。” 其实是那年收成不好,武当口粮分的少些,于福的师傅故意说给他听的。 徐子东竖起大拇指道:“高,你师傅真高。” 小道童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其实我师傅不高,就比你高些。” 徐子东一愣,姜浩言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连带着几人都笑了起来,笑得那小道童不知所措。 徐子东也只能跟着大笑,笑过之后道:“你二师叔祖炼丹的消息怎么传出去的?” 小道童脸色一板道:“我说出去的呗,早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来武当求丹,当初我就不说给那人听了,如今每日上山的人这么多,我武当半年的口粮都吃完了,昨天师祖还派人去买些粮食上山,要不然,今日都没得饭吃,唉,不该说啊,不该说啊,这一吃,往后我武当就得天天喝粥了,于福不爱喝粥,不顶饿。” 姜浩言惊道:“你说出去的?那你师傅没责怪你?” 于福悲道:“没有啊,师傅本来骂了我几句,后来师叔祖说算了,不是事,我还以为没有什么,结果现在才知道会让我武当揭不开锅,我真的不该说啊。” 几人面面相觑,这等大事到最后担心的居然是吃不上饭,武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门派? 谢燮摸了摸小道童的头轻声道:“于福,说出去也不一定是坏事,如今山上人多了,香火钱也就多了,不说别人,就是这几人也会多给些香火钱,到时候有了钱,自然就有吃的,你说是不是?” 小道童转悲为喜问道:“真的?” 徐子东笑道:“自然是真的,你仙子姐姐说的话,比真金还真,到时候你想吃几分饱就吃几分饱,撑破肚皮你都吃不完,你说好不好?” 小道童急忙道:“不好,不好,半饱足矣,多一分都不好。” 到了饭堂之后,已经有不少人在,于福领着几人去拿了碗筷,盛了饭菜寻张桌子坐下吃饭,饭堂寂静无声,平日里最爱吵闹的江湖人,到了武当之后也变得安静许多。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和一个中年道人坐在一起,于福也跑去坐到那边吃起了饭菜。年老道人夹了些菜到于福碗里,爱怜的摸了摸于福的头。 于福伸手拨开了老道人的手,瞪大眼睛盯着那老道人,老道人只得微笑着收回自己伸出的手。 整个江湖估计也只有武当吃饭的时候最没规矩,老的小的随意而坐,丝毫没有尊卑之分。 和和气气武当山。 作者山蚯说:答谢李总的加更,谢谢科裕智能科技~~李总一直以来的支持。明天还会为其余打赏的朋友加更一章,谢谢大家。还想求一求各位手中的鲜花,请送我一枝花,好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打赏加更) 于福吃饭不紧不慢,细嚼慢咽,早就吃完的徐子东几人只能坐在那边等着小道童。 年老道士先一步离去,却是没有走远,就在饭堂外的台阶上随意坐下,摸着胡子看着远方,丝毫不顾形象。等到于福领着几人出来的时候,老道士才缓缓起身对着于福道:“阿福,师叔祖要和几位小友说说话,你等一会儿可好?” 于福为难道:“师叔祖,师傅那边还没吃饭,我要带着几位客人去了住处,然后换师傅来吃饭。” 老道人微微一笑道:“那师叔祖带这几人过去,你去寻你师傅好不好?你师祖那里我与他说成不成?” 于福眼前一亮道:“谢过师叔祖。” 老道人挥了挥手打发走于福,转过身对着谢燮道:“谢姑娘,谢剑神如今可好?” 谢燮曾上过武当山,却是不曾见过这老道,如实答道:“大伯与人对敌,受了重伤,如今还在恢复之中,不过并无大碍。” 老道人微笑道:“你大伯是故意输的吧?” 谢燮没敢接话。 老道人也不计较道:“几位随我来。” 老道人面相八十往上,比之徐飞将还要老那么几分,脸颊消瘦,身形似竹竿,仿佛风一吹便要倒下去一般。只是几步下来,老道人走的倒是极为稳健,不快,却也不慢。 老道人一边走一边道:“当年若非谢剑神一剑伤我五脏六腑,贫道也不至于要炼丹续命,这次也是亏得徐小友借龙珠一用,不然贫道怕是没几年好活。 本来死也没什么,不对,不是死,是羽化飞升,羽化飞升也没什么,可是贫道舍不得这武当山,也舍不得那小道童,所以也想苟延残喘几年,谢姑娘,你说我该不该恨你那剑中无敌的大伯?” 谢燮不知道这些往事,任她平日如何洒脱,到了这武当之后都有些拘束,而且若真的是大伯伤的这人,那此人与她谢家岂不算是仇人? 被人打伤了还要问打伤你的人的亲戚你该不该恨他,天底下还有这般道理? 不过老道人的话倒是透露了不少消息,一是他和谢不言打过架,二是那续命金丹是他炼的,那这老道人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他就是武当丹道第一的陈可求。 谢燮没有说话,徐子东嬉笑道:“老神仙这般说,那就是不恨了,老神仙这气度当真是没话说。而且老神仙若是没有受伤又怎么会炼出这名传天下的续命金丹?这就是因果,是不是啊,老神仙?” 老道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放声笑道:“徐小友拍马屁的功夫还差了些,没有说出我这比天柱峰还高的气度。” 众人都没想到这人如此直接,与那剑中无敌的谢不言一样,俱是不着调。 徐子东尴尬笑道:“那小子就在这武当山和老神仙学学气度,再学学拍马屁的功夫,老神仙可愿收我做徒弟?” 老道士摆摆手道:“不好不好,徐小友的心性不适合武当,还是下山去好一些。”接着又对谢燮道:“谢姑娘,谢剑神负伤,贫道这里有些丹药,于养五脏六腑颇有效果,你走的时候可带一些回剑阁,再替贫道带句话,就说武当陈可求没有看错他,若是来日有空,可来武当一聚。” 谢燮又有些转不过弯,还有给仇家送药的?只是也不好拒绝,按下心中波澜,平静道:“如此,谢燮便代大伯谢过老神仙,来日定将老神仙的话带到。” 陈可求摇摇头:“不当事,不必介怀,徐小友,你那龙珠在贫道房中,今次成丹,一共五颗,贫道自己用了一颗,整个江湖分一颗,还剩下三颗。若非徐小友的龙珠,这丹也炼不出来,贫道送你一颗权当是感谢徐小友借龙珠之恩。” 徐子东闻言一喜,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正愁着怎么换药,结果人家白送来了,幸福这种事就是这么不知所措,因为它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高兴过头的徐子东忘记答话。 陈可求以为是他徐子东嫌少,声音弱了几分道:“要不两颗,不能再多了,总要给我武当留下一颗才是啊。” 徐子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老神仙哪里话,一颗便够了,我家老爷子卧病在床已久,上山的时候还在苦恼怎么跟武当开口求丹,如今老神仙愿意送小子一颗,真是不胜感激。” 陈可求松了一口气道:“哦,原来如此,贫道还以为你嫌少呢!” 徐子东不好意思道:“若是多给一颗,小子也不会嫌多的。” 陈可求板起脸,双手负后,不接这一茬儿,带着几人继续向前走。 徐子东知足而止,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只要取回龙珠送给谢燮,便算是圆满。 到了住处之后,陈可求言明待徐子东下山之时便把丹药和龙珠送来,徐子东自不会有什么意见。 如今的武当山可以说是风云汇聚,天下七国,除了北燕慕容氏之外,其余各国全都派人上武当求药。 八大世家除了岭南宋家,全部到齐。 至于江湖人士,更是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四大宗师之一的铁拳镇天南李青。 本以为没有机会见到李青的徐子东,却是要在武当见到那双拳能开山裂地的拳道大宗师,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运气。 除开名列四大宗师的李青,此次武当山,光是那一品高手便已经超过两手之数,武当山上,气运滔天,那一个个一品高手的气运汇聚在一起,直冲云霄。 一品之外,二品小宗师也是来了不少,粗略计算只怕有小三百人,全天下有名有姓的也不过将近五百之数,如今却是来了五分之三,至于那些二品以下的高手更是数都数不过来,只怕有好几千人, 自打五百年前钟不疑与陈师省在武当论道之后,数百年来武当都没有如此多人聚集,放眼天下,除开大新裹挟天下群雄剿灭少林那一次,又何曾有如此多的高手聚集一处。 几枚续命金丹引出江湖千百年未有之盛事。 眼见得如此多江湖人汇聚,徐子东便拉过刘炎涛道:“小刘啊,你说你大师兄会不会来这武当?” 刘炎涛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我师兄不喜欢这些,就算是来,估计也是让二师兄来看看,他自己肯定是不会来的。” “你二师兄?那又是谁?有你大师兄一半厉害么?” “我也不清楚,前前后后我就见到二师兄三次,韩青山更是一次没见过,平日大师兄有什么事都是叫二师兄去办,今次估计也不会例外。我那二师兄名叫吴素,用的是竹马,我第一次见得时候喊他师姐,结果被打了一顿。明明就是个女的,非要我们叫她师兄,还不能叫二师兄,叫二师兄也要挨打,你说气人不气人。” 姜浩言奇道:“那三枪扫平泰山寇的吴素是你师兄?” 刘炎涛不高兴道:“可不是?要是她来了,我就躲着不出去了,不然又得挨揍,前后见她三次,没有一次不挨打的,每次都是她找大师兄比武,输了之后就来拿我撒气。” 徐子东好奇道:“那她打你到底是因为你叫她师姐,还是因为你叫她二师兄,还是因为打输了才揍你的?” 刘炎涛不耐烦道:“关你屁事,你问那么多干嘛,难道看上我师姐了?谢仙子不要了?” 徐子东没好气的骂道:“哥哥关心你不是,好心没好报,散了散了,明天有热闹看,我要休息了。”一边说一边往自己房中走去。 将夜,喧闹的武当终于静默下来,南北东西汇聚而来的江湖人士,早早回到自己的营地休息,暴风雨前的春夜显得格外宁静。 风暴的汇聚需要些前奏,前奏平缓,只等着那高潮来临。 忙了一天的张离人还在太和殿中与武当门人议事。 此刻武当门人大半在场,练出金丹的陈可求坐在张离人左边,青丝白眉的一品高手宋公名坐在张离人右边,房梁上躺着一个半只脚踏进真武的邓春琳,而不爱武道的刘文鹄则斜靠在柱子边。 这五人便是如今武当山辈分最高的几人,只是那做派却是半点长辈样子都没有。 除开这几人,武当正值壮年的七个门人分坐于两侧,江湖人称这七人为武当七侠。 分别是松柏剑仙张柏木,书剑道人陈江河,大眼雷公罗有文,赌场真武孙上官,登天白鹤宋靖,明日剑仙张乞桥和千剑小生母京齐。 这七个人的名号奇奇怪怪都不是自己叫的,而是那些江湖人士喊的。 好在武当七侠不甚在意,不然这些起名号的人只怕死的不能再死了。 武当好歹也是正派,这些名号当真是不说也罢。 坐在七人身后的便是武当再往下的小辈,把金丹消息传出去的于福此刻就坐在张松柏身后不远处,宽敞的太和殿挤得满满当当,不下百人。 陆地神仙张离人,半步真武邓春琳,一品宋公名,一品跌落二品的陈可求,不爱武道却有二品身手的刘文鹄,从一品的张乞桥,除张乞桥之外的其余六人也是二品境界,和和气气的武当山不声不响的培养出了如此之多的高手,居然还要自掏腰包买香火,当真叫人匪夷所思。 作者山蚯说:感谢各位书友的打赏,这是打赏加更,今天还有两章。同时特别感谢狮子座梓林的500逐浪币打赏,特别感谢的原因是——她是美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二 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疲态的张离人开口道:“明日就是那些江湖人口中的夺丹大会,眼下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了。自打少林覆没以后,天下再无道佛之争,西梁密宗偏居一方不成气候。 只是我算得明日当有和尚上山,到时候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只怕来者不善。武当不争,可那些和尚却是不知作何想,到时候少不得要吵一架。 明日诸位警惕些,莫要轻易与人气争执,能让便让,不能让就找你们房梁上的邓师叔祖,打架他最喜欢。” 躺在房梁上的邓春琳不乐意道:“别什么事都找我,一品往下的找张柏木,人老了动动手脚怕闪了腰,真武的也别找我,打不过。” 武当门人轻笑出声,对于邓春琳的不着调习以为常。 张离人摸了摸额头,轻笑道:“真武之境哪会轻易出手,明日那些人志在夺丹,当不会对我武当出手,我们防着些就是,若是有和尚来吵架,刘师弟读的书多,就由你来撑武当门面。” 刘文鹄斜靠的身子正了正,忧道:“要是吵不过怎么办?” 张离人摆摆手道:“不碍事,吵不过就认输,不丢人。” 刘文鹄凄然道:“我丢人啊!” 陈可求幸灾乐祸道:“那和我们有关系?” “刘师叔,你要是信得过师侄,我和你一起去吵。”赌场真武孙上官插话道。 刘文鹄摇了摇头道:“你连我都吵不过,不好不好。” 轻笑之声化作哄堂大笑,孙上官自讨了没趣,闷在那里不说话。 一场盛世就在眼前,武当的人却还这般轻松。 八十往上的张离人,面相不过四十来岁,驻颜有术的武当掌教看着这一幕老怀大慰。自打他四十岁接过武当掌教,四十年来除开白蛟离山,他张离人就没下过武当山,山下的万般好对他来说都不如在武当看着小道童一天天长大来的喜欢。 江湖纷争不断,却也争不到武当山来。 千年来不惹尘世的武当修的其实是入世道。 只是与龙虎山的入世道不同在于,龙虎山的道士虽然走在江湖,却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做派,洗衣做饭都有人收拾,山上从无劳作之人,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山下买来的。 说是入世,其实不沾人间烟火,仙风道骨的样子与凡人总是两派人,入世既是出世。 至于武当山的人,江湖人皆以为他们修的是出世道,因为武当山的人极少离山,基本都在山中修行。 武当门人偶尔下山买东西却也会与人讨价还价,平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田耕地,自力更生。 就是张离人这等神仙到了农忙时节也会下地劳作,洗衣扫地也是亲力亲为,饭堂做饭每个月也要去一次,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不下山便是出世,可武当人手沾烟火,仙风道骨看不出几分,做的事与那凡人又有几分区别呢? 出世在山,入世在身。 所以武当修的是入世道。 龙虎与武当,一西一东,谁好,谁坏说不清楚,各有各的喜欢。 如今的江湖就要争到武当山来,若是武当没事还好,若是有人不长眼,他张离人好歹也是陆地神仙,这个江湖又有几人敢与他放对? 在一片笑声中,张离人会心一笑,道:“本以为大家会紧张,没想到是我担心过头,今日就散了吧,大家去休息,明日所有人都等到紫霄宫外等着,不要到处走动,等到此次事了,武当一切照旧。” 夜深,四月的武当夜空明朗,如今八大世家来了七家,唯有宋家未到,只因他宋家已无一品坐镇。 大齐姜氏和南越段氏因为立国,早已和其余几家不再来往,这寂静的只能听到虫鸣的夜里,五大世家的人聚首在一座帐篷内。 北周赵计元,西梁独孤一方,西蜀李神通,南楚齐玄远,南楚裴鼎文,每一个人都是名动一方。 那赵计元心宽体胖,一身肉两百斤上下,移动起来地动山摇,满脸横肉颤抖,煞是好笑,只是在北周敢嘲笑他的人一个都没有。 北周姓姬,那只是公开的说法,如今的北周,谁不知道他赵计元就是幕后皇帝,朝中官员没有他赵计元点头,谁敢换? 而那长须过胸独孤一方与西梁萧氏关系极好,三代姻亲,独孤一方的长女就是如今的西梁皇后,独孤一方虽然不能像赵计元那般坐着幕后皇帝,却也是西梁实权人物,更是那西梁首富。 南楚齐玄远,大楚首辅齐玄策的亲弟弟,平日为人低调,文帝陈友谅手眼通天,加之元三郎和徐飞将一文一武的打压,所以齐家虽然势大,却也没有大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同样来自南楚的裴鼎文,早已退出江湖多年,自那陈友谅谋逆之后,裴家便日薄西山。昔日陈友谅谋反,裴家没有齐家那般眼光,把筹码压在了先皇身上,结果输的一干二净,如今的裴家早已没了往日的威势,只能偏安河西道,苟延残喘。 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他裴家江河日下,在河西一地还是说一不二的主。 以上四人皆是一品。 至于那李家李神通,早年倒是不负神通之名,修为进境之快直追谢不言。可惜骄傲自大,破入一品之时便去剑阁挑战谢不言,被那天下第一一剑斩落境界,跌回二品,终生一品无望。以谢不言这等好脾气都要废他修为,可知此人的人品不甚让人喜欢。 胖的惊心动魄的赵计元摸了摸肚子沉声道:“当年八大世家把持天下,想不到如今却是只剩我们五家守望相助,宋家没落先不去说,那段家和姜家居然敢背信立国,当真是可恼。只是如今他们成了气候,想要动他们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年纪最大的独孤一方轻蔑道:“背信立国?当年若非姬长发雄才大略,你赵家会心甘情愿让他姬家上位?就是如今的北周,你赵家不也一样狼子野心?指不定哪一天我们这些人见到你都得叫一声陛下。如今你却在这里说什么背信,也不怕人笑话?” 赵计元被当面说破野心也不动怒,反而笑道:“独孤兄既然说我赵家狼子野心,那我赵计元也不拐弯抹角。 如今那姬存秀命在旦夕,今次那姬玄典来这武当就是求那丹药为姬存秀续命,想让姬存秀再活十年,等姬存秀的儿子长大好继承姬存秀的位置。 我赵家虽然不怕,却也不想他活的太久。前次让姬存秀重伤的便是我赵家的人,如今若是让姬玄典把药带回去,那我赵家的计划可就泡汤了。今日请来几位也无他事,我赵家不需要那丹药也不和诸位抢,你们谁得到就是谁的,只请诸位莫要让那丹药落入姬家手中即可,计元先行谢过。” 独孤一方讶然道:“赵胖子,这等事你都敢说出来?也不怕明日天下人都知晓?再说了,你赵家想要做第三个立国的世家与我等有什么关系?又凭什么帮你?” 一旁的李神通也是帮腔道:“独孤兄说的极是,我们几家为何要帮你?” 赵计元胸有成竹道:“自然不会让几人白出力,我赵家自先秦时代便已传世,族中宝贝多不胜数,只是诸位非是常人,那些东西想来也不会入诸位的眼。不过我赵家的《登天十八楼》在江湖颇有薄名,想必几位也有兴趣,若是我拿这个来换几位与我一同做掉那姬玄典,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 《登天十八楼》? 赵计元的话勾起几人的兴致,连那闭目养神的齐玄远也是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赵计元奇道:“为了一个姬玄典你就拿出赵家祖传的东西来换?也不怕来日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赵计元冷笑道:“列祖列宗?我赵计元要是早生千年,又怎会让那刘家无赖坐了天下。莫说一千年,就是早生一百年,又怎会让那姬长发夺了帝位,骑在我赵家头上。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我那列祖列宗做不到的事,我赵计元做给他们看,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我赵计元有没有脸去见他们。” 裴鼎文有些不解道:“做皇帝真的就那般好,好到让你赵计元这般不管不顾?” 大新李肆分武品之前,江湖以十八重境界划分武道高低,定下这般标准的便是赵家那位留下《登天十八楼》的老祖,十八重的规矩影响江湖数百年,大新以前江湖人都传:“武道十八楼,一楼一登天,十七留凡世,十八成神仙。” 《登天十八楼》绝非凡品。 赵计元放低声音道:“十八楼虽是不凡,我赵家又不是不留底本,来日你们练得,我赵家人也练得,谁高谁低全凭天赋,我赵计元用十八楼换来人间皇朝有何不可?” 李神通又问道:“听闻十八楼将人身体比作十八段,修炼之后能让人断肢重续,丹田重生?” 赵计元摇了摇头道:“倒是没有李兄说的这般夸张,不过李兄若是修炼十八楼,来日重入一品非是没有可能。” 闻听此言,李神通大喜过望道:“若是如此,赵兄这忙我李家帮定了,只是赵兄来日莫要食言才好。”李神通被谢不言斩落境界,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十八楼若是真如赵计元所说那般能让他再回一品,那他才有报仇的可能。 赵计元哈哈一笑道:“十八楼上半部分在此,今日就可以给李兄,只要来日我赵计元动手之时,李兄能够相助,事成之后,下半部分自当双手奉上。”一边说,一边把一本书丢给李神通。 李神通接过书,立马翻看起来,他本是一品高手的心境,自然知道功法的真假,随意翻看几页,便已有了些领悟,当即将书收好对着赵计元道:“来日赵兄动手之时,我李家定有一品出手。” 赵计元微微一笑道:“如此便谢过李兄。”说罢又望着其余几人道:“不知几位可愿相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三 独孤一方本想看看齐玄远和裴鼎文的意思,只是二人没有说话,对那十八楼颇有兴趣的独孤一方懒得再等,柔和道:“既然李家愿意动手,那我独孤家也不好置身事外,把十八楼拿来吧!” 赵计元递过十八楼,又把目光转向剩下两人。 齐玄远看着赵计元漠然道:“齐家不愿插手,对不住赵兄了。” 赵计元微笑道:“人各有志,也不勉强。”只是那笑容之下的杀气却是没有暴露出来。 没等赵计元开口,裴鼎文便道:“我裴家也不需要十八楼,不过赵兄若是愿意帮我一件事,那裴某也会出手。” 赵计元本以为裴鼎文也不会答应,听了下半句才知有戏,笑道:“不知裴兄需要计元做什么?” 裴鼎文面无表情道:“帮我阻止楚东流拿到丹药。” 年纪最大,城府却不是最深的独孤一方闻言惊道:“不二刀也会来?他霸刀山庄要这丹药做什么?” 裴鼎文冷笑道:“楚东流不要,陈友谅却是想要的很。” 一旁的齐玄远又一次闭上眼睛,看来陈友谅还是信不过他齐家。他齐玄远已经来了,居然还要让楚东流出手,其中代价定然不小,陈友谅是怎么知道我不打算把那丹药给他的,他能未卜先知? 赵计元不自然道:“前次那王千阳折断谢不言的剑,两人都是陆地神仙之境,江湖传言楚东流虽然不如谢不言,却也差的不多,这样算来那不二刀也是真武之境。裴兄,计元请你出手对付的不过是一品的姬玄典,你却要计元和你去对付真武之境,这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啊?” 裴鼎文本就没想过他会答应,冷然道:“既如此,那就不做这买卖,裴某既然要和楚东流放对,生死不可知,赵兄的事,裴某只能抱歉了。” 赵计元沉默半晌,终于挤出四个字:“如此也好。” 楚东流这般人物,能不结仇最好不惹。赵家虽然不惧,却也不想和四大宗师这样的人过不去。 裴鼎文起身离开,其余几人也都各自走了,赵计元收敛心神,今日的结果还算满意,三个一品在,那姬玄典就是插翅也难飞。 离开帐篷的几人分散而去,沉默寡言的齐玄远看着四周,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武当山下到处都有火把在燃烧,犹如点点星光落在人间。 不远处的一座帐篷外周字大旗飞舞,帐篷里住着的就是姬玄典,齐玄远摇了摇头道:“命不久矣。”他自然不会去告诉姬玄典赵计元的计划,八大世家本就守望相助,如今虽然不似从前那般好,但也没到要落井下石的地步,就是裴鼎文要针对陈友谅,他齐玄远也不会去陈友谅那里参他一本。 再说了他自己也没想把丹药给陈友谅,有人比陈友谅更需要。 齐玄远目光越过北周的帐篷,扫向四方,楚梁齐蜀越各国的帐篷分散而立。大楚请来楚东流,东齐当是那姜城安,西梁来的应该是康正,南越来的不知是那段庆怀还是那李青,至于西蜀,除了那谢不言,西蜀还有一品? 这么多高手汇聚一地,就是灭了武当也不是难事吧? 收起心中遐想,齐玄远回到自己帐篷。 “齐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儒雅的齐玄远爱怜的望着说话之人,微笑道:“有些事要处理,咱们先睡觉,明日再去夺丹。” 长夜漫漫终有天明之时,等到雄鸡报晓,江湖数百年未有的大风云,终于拉开帷幕。 大齐宣武十七年四月初八,已经对丹药不抱丝毫幻想的袁肃带着虚行止上了武当山,在哪武当山天柱峰上,见证了天下高手乱战。 多年以后早已不在江湖走动的袁肃回想起当日情景,依然心有馀悸。那从天而降的天雷,那硬扛天雷的霸刀,那漫天飞剑,那无可匹敌的一拳都让他心惊胆颤。 今日天气清凉,紫霄宫前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五百多人,若不是因为站不下,只怕还会有更多人到场。 武当门人早已坐在紫霄宫的屋檐下,居中而坐的便是那武当当代掌教张离人,左右两边陈可求,宋公名,邓春琳,刘文鹄一字排开,身后还有武当七侠和一众门人。 各国来人坐在广场左边,世家人士坐在右边,其余江湖人士分为两拨站在左右两边,徐子东几人跟着武当门人一起,在紫霄宫寻了个地方站着,等着那夺丹大会的开始。 张离人眼看人来的差不多了,起身对着四方行礼,朗声道:“今日天下英雄汇聚武当,实乃武当之幸,贫道在此有礼了。今日大家来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贫道师弟所炼制的丹药,武当自不会扫天下英雄的兴,只是这丹药稀少,不可能人人有份,今日只能拿出一颗,交予天下英豪,只是最终落入谁的手里,却不是我武当说了算的。” 话音未落只听场中有人笑道:“张掌教,江湖传言,令师弟炼出的丹有五颗,如今你武当只拿出一颗来,莫不是太过小气,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说话之人也是一身道士打扮,黑衣方帽,白须及腰,笑容和煦,一派仙风道骨。 有人认出这道人便是那龙虎山的道士,长青道人赵希友,也难怪会这般阴阳怪气的挤兑武当。 张离人还未说话,场中便有人先开口道:“奇了怪哉,武当炼出多少丹要分给天下多少与你龙虎山有何关系?就是武当一颗也不拿出来,天下人又能说武当什么?你龙虎山的人大气,怎么不见你龙虎山把承运金莲拿出来与江湖人分享,我想这天下人想要那金莲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位道长可愿大气一些,与江湖人分享分享?” 原本那些听了赵希友说话的人都觉得有道理,觉得武当太小气。现在明白人一说,又觉有理,武当总还拿了一颗出来,龙虎山却是一片叶子都不曾分享过。 赵希友本想挤兑武当,没想到会被别人挤兑,心中不喜,却依然笑道:“贫道只是为江湖人抱不平,既然这位兄弟不领情,那贫道不说便是,只是这位兄弟面生的很,不知是哪路英雄,可愿留下姓名?” 站在一旁的徐子东早就听出这个声音,没想到在这武当山还能遇到兄弟,顿觉心情大好,与姜浩言相视一笑道:“梳子来了。” 果然,那出声之人大笑道:“你这慷他人之慨还说的这般理直气壮,难道当天下人都是笨蛋?小子本是无名之辈,道长既然问,那我便说与你听。小子苏信,今日受恩师所托前来武当,就是为了相助武当,还陈道长往日恩情。” 说罢对着张离人和陈可求行礼道:“张掌教,陈道长,蜀中剑阁苏信这厢有礼,恩师谢不言闭关剑阁不便前来,着小子代为问候。” 张离人看向陈可求。 陈可求微笑道:“贫道在此谢过剑神相助。” 长青道人面色微怒,本以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想到却是蜀中剑阁的人,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苏信对着武当人行礼,又看向徐子东几人眨了眨眼睛,便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一些本打算等大会之后再向武当施压,谋求丹药的人,此刻内心惊异,一个武当已然不好对付,若是再加上剑阁,就更加难办了。 谢不言让苏信前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江湖人怎会心甘情愿争那一颗药,肯定会有人想要强夺,如今苏信到场代表的就是剑阁的态度,到时候那些人自会好好掂量掂量。 徐子东几人看着苏信眨眼,本想过去打招呼,却也知道眼下不是时候,只是远远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看到了。 张离人见到苏信坐下之后才道:“谢剑神高义,贫道先行谢过,贫道也不再啰嗦,今日这丹药归谁,全凭本事。我武当也算江湖中人,一切只看实力。谁要能败尽今日在场的英雄,那这丹药便是谁的。” 正在这时赵计元突然发声道:“张掌教,却不知今日之争是点到即止,还是生死不论?” “这个是你们的事,我武当可管不了。”面露微笑,语带和气,话却是不那么和气。 一句太极打出,满场静默,看来武当也是动了火气,这句话的意思便是生死不论和点到即止全看你们自己,就是打死了,武当也不会管。 夺丹大会,只怕会有血雨腥风。 又有人问道:“若是如此,却不知是个什么比法,总不至于乱打吧?” “自然不是,如今在场的高手众多,诸位可自行寻找对手,败者退出,胜者可继续与人比斗,等到最后剩下的那一人,如果再无人挑战,那这丹药便归最后的胜者所有。贫道先行说明,只可一对一,不可围攻,围攻之人,视为自动退出。”张离人面无表情的讲完规矩。 在场众人齐声称好,那些一品以下的人自知没了希望,只是能看到高手对决,那此行也是不虚。 江湖就是这样,能动手解决的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姜浩言看着谢燮道:“谢仙子不去争一争?” 没等谢燮答话,徐子东愠怒道:“老姜,谢仙子要那丹药作甚?”徐子东怎么舍得让谢燮去做那生死不论的比斗,万一受了伤,还只是心疼,万一失了手,那就哭都没地方去了。 读书多,道理多,见识多的姜浩言,低声道:“冬瓜,谢仙子初入一品,还未与人对敌。今日在场高手众多,你看那右边坐着的,最胖的那个是北周赵家的家主赵计元,最瘦的那个是西梁独孤家的独孤一方,最高深莫测的那个是南楚齐家齐玄远,气势最弱的那个是西蜀李家李神通,长得最好看的那个是南楚裴家裴鼎文。 这些都是世家家主,除了那李神通都是一品高手。 至于坐在这边的人,楚东流前辈大家都认识,那个穿蟒袍的是我二叔姜城安,穿黑衣的是西梁一品康正,最年轻的是梳子,看着病恹恹的那个是北周姬玄典,至于那个光头男子,冬瓜你猜猜是谁?” 作者山蚯说:光头是谁???今天三更,差不多10000字,周末好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四 “好家伙,原来坐着的全部是高手,老姜别卖关子,快说那到底是谁。”徐子东不耐烦道。 老姜得意道:“让你平日对这些江湖高手不甚在意,改日碰到若是不认识,指不定要吃什么苦头,那光头男子便是南越第一高手,天下四大宗师之一,铁拳镇天南李青。” 徐子东惊道:“原来是他,老姜,既然来的都是高手,你让谢燮出手又是安的什么心?” 姜浩言没有理他,只是把目光转向谢燮。 武道一途从来都无一帆风顺一说,高手大多是在与人实战中成长,平日一品高手之间极少有放对的机会,眼下摆在眼前的就是一次印证身手的良机,谢燮又岂会错过。 谢燮冲着姜浩言点了点头道:“我倒是想去试试,只是不知该和谁动手,你可有什么建议?” 徐子东急道:“谢燮,你要那丹药,我把我的给你就是,不用动手,今次高手太多,若是伤着了又该如何?” 关心则乱,哪有江湖人会不愿与人切磋的就算有,如今的谢燮也还没到那个境界。 谢燮知道那丹药对徐子东的重要性,眼下却愿拿出来换自己不出手,这一点让谢燮十分感动。谢燮微笑着看着徐子东道:“东子,你若想看到我成为剑仙,就不要阻止我。” 徐子东仍是有些不放心,只是谢燮说的这么明白,他也不好再劝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姜浩言这才道:“谢仙子,一会儿这些人自会去寻对手,我可与我二叔打声招呼,只要无人与我二叔放对,谢仙子自可去寻我二叔,与他一战。到时候自然是点到为止,不做那生死之斗,如此我们东子也才能安心,谢仙子以为如何?” 不知为何,谢燮居然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偏头看向徐子东,徐子东感受到谢燮的目光,惆怅道:“如此也好,总不至于会有危险。” 谢燮这才冲着姜浩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不知不觉中,谢燮已经开始在意徐子东的感受,姜浩言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有些不喜。 有些情感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喜欢终究是喜欢,一路同行,谢燮的一颦一笑吸引了徐子东,同样也吸引了姜浩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姜浩言又不是佛门中人,一个绝色女子每日在他身前转悠,又怎么会没有好感? 只是徐子东口口声声说谢燮是他老婆,他姜浩言又怎好夺兄弟所爱。 姜浩言在等,等谢燮严词拒绝的那一天,等徐子东主动放弃的那一天。 只是这一等到底是多久?等来的又是不是姜浩言想要的结果?这些都无人知晓。 就在几人商量的时候,场中已经开始打斗。 身材肥胖的赵计元当先发难,冲着姬玄典出了手。 裴鼎文自知不是楚东流的对手,却也要去捋一捋虎须。 苏信虽然是来助拳的,却也对那丹药有几分兴趣,道了声得罪,便寻上李家一品廉童。李家李神通被谢不言斩落境界,一品的战斗便由廉童接下。 独孤一方直取西梁一品康正。 李青本想直接挑战武当高手,却被南楚齐玄远拦了下来。 本以为没有对手的姜城安却被一个陌生的绝色女子请离了座位。 至于其他人,凡是一品以下的,早在楚东流和李青现身的那一刻便绝了夺丹的念头,江湖人有几个敢和这两人抢东西? 十二个一品高手捉对厮杀,江湖数千年来,除了少林那一战便只有今日,平静的武当山狂风四起。 五十来岁的姜城安有些不解的看着那女子问道:“你是何人?” 谢燮还未答话,却听姜浩言喊道:“二叔,这位是蜀中剑阁谢燮,是侄儿的朋友,请二叔指点一二。” 姜城安闻声看去,笑骂道:“臭小子,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姜浩言不好意思道:“二叔,你也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这次刚好动动手。” 姜城安佯怒道:“回头再收拾你这臭小子。”继而望向谢燮道:“小姑娘,你既是我那侄儿的朋友,一会儿直管出手,老夫痴长些岁月,自不会欺你。” 谢燮行礼道:“如此,便谢过前辈。”话音落下,朱雀挣鸣出鞘,谢燮持剑而立,满脸郑重。 那绝美的脸庞引动场中无数瞎想,想远观,想亵玩,想一亲芳泽,想花前月下,应有尽有。 孤家寡人七十年的邓春琳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谢燮,美好的东西谁都喜欢,邓春琳有些后悔,如果早年愿意下山,也不知能不能遇到一个如这位女子一般美丽的人儿,哄骗上山,做个道侣。 清心寡欲的邓春琳都动了凡心,更何况本就贪恋美色的徐子东,此刻的徐子东望着持剑而立的谢燮,感觉与往日所见大不相同,英姿飒爽中透着些许遗世独立的孤傲,冰冷的眸子里夹杂着点点天真,纤纤玉手紧握朱雀又显现出一丝紧张。 徐子东喜欢这样的谢燮,也喜欢往日的谢燮,无论怎么样的谢燮,徐子东都不要脸的喜欢。 紧张是自然的,高傲如谢燮第一次对决一品也是心里没底。 云淡风轻的姜城安看出这一点,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谢燮出手。在他的想法中,这个女子该是自家侄子的心上人,不然也不会大庭广众对着自己说那些话,若是往日,姜浩言见了自己躲都来不及,哪会主动出来打招呼。要不是姜浩言出声,姜城安哪里会注意到自己这个调皮的侄子在武当。 谢燮与姜城安没有动手,不代表其他人不动。 自打谢不言传下七剑,苏信拜入剑阁,本就天赋异禀的苏信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破入一品,连谢不言都啧啧称奇。七把飞剑好似遇到明主,欢快异常,与苏信相得益彰。 如今的苏信也学着年轻的谢不言,喜好穿袖袍宽大的衣服,好带着那七把飞剑闯荡江湖。 与苏信对决的是那李家廉童。姜浩言曾经说过,不少江湖一品迫于无奈才入了世家门阀,廉童便是其中之一。父母妻儿皆在李家生活,廉童自幼也是李家培养的死士,所以才会听命于李家。早在廉童破入一品之时就想离开李家过活,只是李家怎么可能放走这位一品高手,而且李家培养廉童也是花了大功夫,养成之后就像脱身,哪有那么简单。 苏信之所以对李家出手,是因为苏姓皇族早已对李家颇多不满,两边虽然还未闹翻,却也离闹翻不远。前次李家仗着权势,逼迫皇兄放弃周家满门,这一点让苏言气愤了许久,却又无可奈何。如今苏信破入一品,来日苏李二家的争端只怕会越来越激烈,今日既然有机会,先废他李家一个一品又有何妨? 而且那丹药若真是那般神奇,抢到手也没有坏处,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不过二十来岁的苏信袖袍连抖,七柄三寸小剑飞射而出,横列在苏信胸前,剑尖直指廉童。 观战的人看到这一幕大声称奇,原来天下间还有这般练剑的剑客。 唯有一些老辈人物感慨万千,譬如那陈可求,当年便是被这七把飞剑所伤,跌入二品。 如今再见到这谢不言的成名剑技,仿若当年的往事重现,往日种种,如隔世,如昨日。 陈可求知道,今日之后,无论胜负如何,袖里乾坤的威名又将重现江湖。 廉童望着那七柄小剑,眉宇间已然见汗,双手紧握弯月刃,如临大敌。 弯月刃本就是廉童的独门兵器,江湖还未有人使这般兵器,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形如弯月,外侧锋利,内侧平正,中间处有握把,共分雌雄双刃,雄刃长二尺三,宽四寸,雌刃长一尺九,宽三寸,一前一后护在胸前。 廉童以为自己走的路独树一帜,没想到苏信比他还要剑走偏锋。 弯月刃不过是造型奇特,他娘的那七把剑飞在空中是怎么回事? 苏信身形不动,七剑爆射而出,直奔要害。 身材肥胖的赵计元面带微笑,笑中冷意煞人,手中折扇轻拍,望着病恹恹的姬玄典。 姬玄典生于大新末年,如今已是百岁高龄,气血衰败不可阻挡,平日只在北周护龙山庄清修,无事绝不离庄。要不是姬存秀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姬玄典绝不会来这武当淌混水,只恨那赵家狼子野心,姬玄典半截身子入了土都还得不到安宁。 赵计元收敛笑容,手中折扇张开,却是精钢铸就,登天十八楼急速运转,气势暴涨。两百多斤的肥肉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急掠之下,已然到了姬玄典身前。只要今日让这姬玄典下不了武当山,来日北周便无人护的住病床上的姬存秀,更无人能保的了北周姬家的江山。 到时候北周姓姬还是姓赵全凭他赵计元一句话。 独孤一方说赵计元狼子野心,其实他独孤家也好不到哪里去。西梁不时发生的汉人暴乱多有他独孤家的影子在,今次来这武当,独孤家已经做好与西梁萧氏撕破脸皮的准备。 蛮夷之人坐拥洛阳八十年,是该把位置让出来了,南越段氏,东齐姜氏都敢裂土称帝,独孤氏又为何不可? 西梁一品康正,乃是当今西梁皇帝萧洛疆的义子。西梁无四大宗师坐镇,康正便是那明面上的第一高手。手中快刀杀人无数,曾与金帐第一人第三鹰放对,虽是不敌,却也全身而退,单是这一战便足以名动西梁。 独孤一方既然要动手,康正自然不会怯场,不等独孤一方有何动作,手中快刀已然先一步出手。 铁拳镇天南李青本想直接挑战张离人。南越段氏对那丹药不敢兴趣,李青本人对于丹药也没有兴趣。此次来武当,是因为知道那丹药对于整个江湖的吸引力,一定会有不少江湖豪杰到场。 李青平生第一大爱好便是与人打架,到了他这般境界,能让他出手的人已经不多。江湖传言张离人一指断长江,李青听得心痒,想与张离人来一场对决,不想被一个儒生模样的人拦了下来。 齐玄远此来武当一是受陈友谅所托,要夺回金丹,二是与刘文鹄有旧,前来相助,至于第三点却是不好与外人言明。既然李青想要对武当人出手,那齐玄远自然不会作壁上观。 一生苦读诗书的齐玄远从未与人争斗,如今却要在武当与人放对,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偏安河西一地的裴家如今的日子很不好过。陈友谅调集重兵围住河西,名义是春季操演,实际上只怕没安好心。裴家想要安生已然不易,现在更是提心吊胆。眼下借此机会,要么夺来丹药献给陈友谅一表忠心,要么干脆撕破脸,不让陈友谅拿到丹药,都时候再联合宋家掏出南楚,阴他陈友谅一把。 至于楚东流,当年陈友谅登基之时给了楚东流和霸刀门天大的面子,后来对霸刀门也是多加照拂,霸刀门也算承了陈友谅的情。 今次陈友谅派人请楚东流出手,许下天大的承诺。只要楚东流带回金丹,他陈友谅便让太子拜入霸刀门。大楚来日的皇帝出身霸刀门,这件事传出去,江湖必然震动,楚东流意动,这才答应出手。 大风终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五 一场夺丹大会,最终变成各方势力之争,不管谁胜谁负,各国江湖与庙堂都将会有大震荡。 南越天南城,皇宫。 今日南越景翰帝段庆政迎来一位重要的客人,此刻正在设宴款待。 赴宴之人不多,却都是南越实权人物。前将军马启芳,御泉阁大学士郑常,礼部尚书陈思妄,俱都在场。 那客人既非权贵,也不是江湖巨擎,书读的倒是不少,却也无大学士之位。 只是这人独占大新十四甲中的棋书算三甲,世人皆称其景百晓,是以天下各国俱都奉为上宾。 段庆政举杯道:“久闻景百晓之名,只恨未有机会见面,今日来天南城,实乃我大越之幸,朕敬先生一杯。” 景百晓却是不领情,慢悠悠道:“皇上,景某年岁一高,对这杯中之物敬而远之,只得以茶代酒,还请皇上勿怪。” 段庆政不恼,笑道:“难怪景先生长寿,既是如此,那朕也不再饮酒,来人,换茶。” 景百晓心中一叹,段庆政倒是有些肚量,只是这天下非是肚量能够解决的。 白发老人放下筷子道:“陛下,此次武当之后天下必然震动。楚文帝启用徐飞将一事,陛下必然也知道消息,南楚河西一道重兵集结,目的自然不言而喻。而岭南宋家不再有人在江湖走动,这其中猫腻,不知皇上是怎么看的?” 段庆政没有答话,右手轻敲桌面问道:“不知诸位爱卿有何想法?” 大学士郑常精于儒道,对兵家之事不甚喜欢,礼部尚书陈思妄更加不敢妄言,两人皆是把目光投向马启芳。 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马启芳看着二人的目光有些不喜,却也知道此时只能自己接这个茬,肃然道:“武当之事份属江湖,末将倒是不太懂。至于南楚河西一道集结兵力,只怕是那陈友谅要对裴家动手。而陈友谅重新启用徐飞将,这一点倒是不好说,末将也想不通透,那徐飞将年过七十,已近暮年,就是给他十万雄兵,他又能做什么?半只脚都进了棺材的人,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段庆政微微皱眉,对于马启芳的话不甚满意,却又不能直接喝斥,只得把目光转向景百晓道:“先生所言云里雾里,朕理不出头绪,却不知马将军所言如何,还请先生赐教。” 景百晓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起身对着段庆政道:“陛下,南越危在旦夕,景某此来,就是提醒皇上早做准备,莫要等那陈友谅大军压境,再仓促应对,到时候悔之晚矣。” 马启芳虎目含怒,喝斥道:“一派胡言,景百晓,你莫要危言耸听。” 段庆政生气道:“马启芳,且听先生说完。”说罢又转向景百晓急促道:“先生息怒,还请先生明示。” 景百晓不理马启芳对着段庆政道:“陛下,武当山之事,过不多久自会有人说与陛下,景某便不多言。北周大乱在即,西梁也将风起云涌,这两国与越国相隔太远,当不会有太多影响。只是南楚与越国接壤,等那裴鼎文回到河西,陈友谅必然会发难,到时候裴家只怕凶多极少。裴家之后,岭南宋家也当会人人自危,若是陛下能救下这两家人,以这两家的底蕴,自然对陛下有所帮助。” 段庆政沉默半晌道:“朕若是救下这两家,岂不是要与陈友谅为敌?非是朕不自信,只是我大越与那南楚委实差距不小,岂能轻易挑起事端。” 景百晓摇头叹道:“就是陛下不愿起纷争,那楚文帝会否放过陛下,陛下又如何说的准?徐飞将重返朝堂和陈友谅动裴家,只怕是为了南楚起兵做准备。只等乱世开启,楚军必然挥师西来,到时候陛下就是不愿动刀兵,怕也不得不为。” 段庆政低头沉思,马启芳见皇帝不说话便道:“景先生怎知南楚会攻我大越?那陈友谅就不会挥师北上,直取东齐?” “东齐有长江天险,楚军想要过江,已是不易,说句不好听的话,南越披甲儿郎不过东齐大半,若马将军是楚文帝,会先攻东齐还是先攻大越?”景百晓看着马启芳问道。 马启芳闭口不言,段庆政依旧没有说话。景百晓环顾四周继续道:“陛下,烽烟再起之日不久,若是陛下早作打算,还有一争的可能,若是被那南楚抢了先机,只怕连半分机会都没有了。 徐飞将天纵之才,兵圣之名绝非虚传,比之大新兵甲柳长门也是不遑多让。 沙场博弈失了先机则一步慢步步慢,陛下若是楚文帝,没了先机也还有底蕴,还有追回的可能。 可是大越比之大楚可有半点底蕴可言?大越将官上千,可有一人比得上三千铁甲破天下的徐飞将?” 一番话说的马启芳老脸一黑,景百晓若是说他比不上其他人,马启芳必会翻脸,可要说他比不上徐飞将,那马启芳当真无话可说,徐飞将名动天下的时候马启芳还是个扛刀小卒。 可是比不上归比不上,那也是比不上年轻的徐飞将,猛虎老去,爪牙可还锋利?马启芳黑着脸道:“先生所言不假,只是徐飞将迟暮之人,哪里还有力气沙场争锋,如今的他还上得去马?” 景百晓活了一百多岁,养气功夫自然极高,也不与之争辩,只是看着沉思的段庆政,不理前将军。 沉思的段庆政似是下了某种决心,看向景百晓,决然道:“先生所言在理,朕不得不信,事已至此,先生有何高见?” “陛下有心,只要救下裴宋两家即可,两年之内,南楚还不会对越国动手,陛下早做准备,来日战事一起自然会有满朝文武为陛下解忧,景某擅算,却不懂兵事,成败全在陛下与诸位大人,景某就不妄言了。” 段庆政见景百晓不愿多言,只得道:“先生大恩,朕铭记在心,来日先生有何需求只管道来,朕竭尽所能满足先生。”世间没有白吃的饭,景百晓说这些必然会有所求。 景百晓哂然一笑,回道:“我与齐家有仇,只要他齐家帮谁,景某都要坏他的事,陛下不必如此。” 段庆政松了口气,生怕景百晓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如今既然知道原因,也就放心了许多,只是嘴上依然道:“不管如何,朕今日之言依然作数。” 景百晓笑着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心思却是飘向远方:“甲乙啊,为师只能帮你挑动南楚南越相争,来日如何就看你自己了,可莫要让为师白辛苦一趟啊!” 再有几日便要到历下的丁甲乙若有所感的望向西南方,莫名忧伤。 南楚天下城,镇南王府。 今日文帝陈友谅突然来到王府,在书房与徐飞将密谈。 陈友谅坐在平日徐飞将坐的椅子上,翻看着徐飞将珍藏的兵书,随口道:“大哥,河东三万兵力,可有拿下裴家,斩草除根的把握?” 徐飞将坐在一旁平静道:“只要裴鼎文回不来,裴家当不会有一人能走脱。可是陛下,裴家传承千年,影响深远,动了裴家,只怕齐宋两家也会自危,那些读书人怕是会有胡言,到时候泱泱众口只怕于陛下名声不利。” 陈友谅合上书冷笑道:“名声?我陈友谅谋逆之人那还有什么名声在,早就被那些读书人骂了千百回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读书人终究少些骨气,和那竹子一样,外坚中空,成群还能有些作为,若是形单影只,也不过是些点头哈腰之辈,翻不起风浪。偏偏那些读书人还以竹子自居,自称君子,照我看,全都是些伪君子。大哥若是在意名声,那这件事我便交予别人去做。” 徐飞将摇头道:“陛下不怕,飞将自然也不怕,就算陛下要屠尽天下读书人,飞将也愿为陛下执刀。” 陈友谅心情大好,大笑道:“好,大哥,我没有看错你,来日我陈友谅若真有问鼎天下那一天,那大哥依旧是我大楚镇南王,长江以南都是大哥的封地,我陈友谅言出必践。” 徐飞将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低声道:“多谢陛下。” 西蜀广安道,蜀中剑阁。 已经能自行走动的谢不言望着东北方,自言自语道:“二弟居然也会去武当,不知是看中那丹药还是要与人比斗,如今的江湖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张离人居然能一指断江,这般修为藏了四十年,当真是能忍。只是那些西方来的和尚怕也不简单,武当这次又该如何应对?谢燮那丫头跟着徐子东到底是福是祸也是难说,我让她去到底该是不该啊?” 自言自语的谢不言走出房门,找到谢小峰:“我出去一趟。” 剑阁阁主谢小峰关切道:“大哥,你的伤?” “不当事。”声音自天空悠悠传来。 五个白衣光头来到武当山下,赶巧遇到了一个腰悬酒壶的麻衣中年人。几个光头看着来人觉得平平无奇,唯有那为首之人看出了这中年人的深不可测,仔细打量起来。 那身穿麻衣的中年人感受到光头的目光,停下脚步看向几个光头,只觉得其中一人只比当日的谢不言差了些许,心中诧异,却也没有在意,江湖高人之多哪里认的全,微微点头继续向武当走去。 几个光头双手合什回了一礼,与那人一起上了武当。 一路同行却并未说话。 江湖人,庙堂人,天下人,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武当山上,武当山上刮起的是整座江湖的风云,而留下的是整个天下的动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六 徐子东有些紧张的看着谢燮与姜城安,高手对决稍有不慎,轻则受伤,重则身死。 徐子东无法理解那些人对于武道的追求,在他看来天下间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喝酒吃肉,老婆孩子热炕头,最好是如他爷爷那般权势滔天,那样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打打杀杀,不用拼死拼活。 可惜他只看到徐飞将风光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当年徐飞将八百铁骑威震逍遥的死里逃生,没有看到徐飞将三千铁甲入天下的浴血厮杀。 徐飞将今日的风光无限离不开往日的不要命,赌上身家性命得来的荣耀哪有徐子东看到的那般简单。 同理,江湖绝顶那一个不是百战之辈? 徐子东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其中的千难万险。 等到来日亲临沙场,他才会回想起今日的可笑。 自打破入一品,谢燮还是第一次与人对敌,往日的诸多经验放在眼下已经没了作用。姜城安举手投足间,一股气势傍身,虽然无法和真武之境掌控天地伟力相提并论,但能够向天地借力的一品高手早就和二品以自身气力相争有了天差地别。 好在如今的谢燮也是能向天地借力的一品高手,倒是不会怕姜城安。 朱雀直刺,长剑被气势包裹,寒光更甚。 剑阁闻名江湖的除了谢不言的御剑术,便是当年谢灵云独步江湖的三式剑决,起手便是追云逐日。 江湖传言,这一剑刺出,剑气直达三百丈之外还可洞穿三尺铁板,其中威势可见一般。 谢燮这一剑到底有多恐怖,只有被那剑气锁定的姜城安最能体会。 来不及感慨后生可畏,只是横剑在身前,打算硬碰硬。高手有高手的骄傲,若是被一个江湖后辈逼得躲闪,那他姜城安只怕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剑气临身,姜城安横在胸前的秋叶剑注满剑气迎了上去。 明明朱雀秋叶并未相接,却传出让人耳膜震颤的精铁交击之声,一些修为偏低的人只得捂住双耳,试着去阻止那让人难受的声音。 谢燮的剑气凌厉异常,直压的秋叶剑慢慢弯曲,向着姜城安胸前弯成缺月。 再有一尺,剑气必然破入肺腑,不死也是重伤。 只是姜城安终归是多修炼了几十年,内劲雄浑非是谢燮可比。接下谢燮一往无前的一剑,姜城安后劲发力,一点一点的将秋叶反弹,直到慢慢变的笔直。 一招之后,却是谢燮处于劣势,抢了先机没能得手,还被姜城安抵住剑气,已然是输了半招。 朝露,蜀绣,知春,初雪,细眉,点睛,不离,七剑同出,分七个方向向着廉童刺来。 分别指向百会,檀中,巨阙,天突,阴谷,少海,府舍七个穴位。 其中前四处均为要害,中剑必死,而阴谷和少海两处可废人手脚。 至于府舍,那可是奔着断子绝孙去的。 高手打架绝人子孙? 看出苏信用意的人各有所感,有的觉得苏信卑鄙,有的觉得苏信是个人才,有的觉得苏信可笑,千奇百怪。 廉童双刃急转,接连将六剑弹开,却被细眉擦伤了少海。好在不是刺入,只是擦伤,要是被三寸细眉刺入少海,那廉童的手便算是废了。 一品高手自然有他的判断,廉童也是在搏杀中走出来的人物,看出这七剑的玄妙处。知道自己唯有欺近苏信身前才有获胜的可能。 廉童自身本就善于贴身肉搏,战斗的距离保持在三尺是他擅长的距离,所以在弹开飞剑之后,急速飞奔,向着苏信奔来。 七剑就在廉童身后追赶,廉童在赌,赌自己比那剑快,能在飞剑刺入后背之前,先一步解决苏信。 西梁康正手中一把蝉翼刀比指甲还薄,就是比那夏蝉双翼也厚不了多少,偏偏坚硬异常。早年与人交手,旁人欺他刀薄,看起来不堪一击,只是谁也想不到一拼之后,往往是蝉翼刀丝毫无损,与它对拼的兵器却应声而断。 江湖人多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鬼斧神工才能铸就这等不合常理之物。康正不说,世人也无法得知,只怕就是康正自己也不知那锻造之法。 康正能成为西梁第一高手,凭的可不只是刀利,其本身武道也是惊人。一把快刀变幻无常,与人对敌只能看到刀影根本就看到康正手中的刀,无论身法刀法都是快到极致,便是陆地神仙在十丈之内的瞬间速度只怕也没有康正来的快。 至于独孤一方,在江湖一直声名不显,从未与人交手,江湖风媒也不曾有他的消息传出,今次在这武当之上,还是独孤一方数十年来第一次在江湖出手。 杜从文是用刀之人,自然对用刀高手多了几分关注,眼见康正和独孤一方相隔十多丈距离,便眨了眨眼睛。 这不眨还好,眼睛才刚闭上,康正已然到了独孤一方身前,等到蚊子睁开眼时,又看到两人相距十多丈,蚊子还以为两人还没开始打斗,哪里知道康正已经和独孤一方对拼了一招。 场中人只看到一道身影奔向独孤一方,一触即退。然后独孤一方手中便多了一把算盘,那算盘通体金色,看起来富贵逼人,仔细看去,原来全都是黄金打造,看上去怎么都有十多斤重。十多斤黄金,这要是换成田地,只怕是良田百亩还有余。 独孤家不愧为西梁首富。 一招之后,两人约莫知道了对手的实力,谁想要胜谁都是不易。康正围着独孤一方狂奔起来,场中仿佛出现了好几个康正。独孤一方自知比速度绝不是康正的对手,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康正攻来,自己好后发制人。 另一边,身形如山的赵计元打开精钢扇,向着姬玄典扔了过去,那精钢扇旋转着向着那老人飞去,其中力道外人不知,赵计元却是清楚的很,只要被那扇子集中,铁定一分为二,绝无半点生还的可能。 姬玄典右手用力一吸,本在随从手中的囚龙棍飞掠而来,一手隔空取物,尽显高手风范,双手持着囚龙棍,一记横扫,将那精钢扇打向赵计元。 赵计元虽然胖,动作却是不慢,反而有几分轻巧灵动,让人看着十分怪异。只觉的这人灵动如猴,却又体胖如猪,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 赵计元拿回扇子,右手一挥,一道小龙卷向着姬玄典射去,卷起漫天烟尘,随后身形急动,跟着那风奔袭而来。 被齐玄远拦下的李青没有直接动手反而问道:“我与齐家无甚仇怨,齐家主又何必与我过不去?” 齐玄远笑道:“君命不敢违,齐某自知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却也不得不出手。况且武当刘文鹄与我是好友,你要是对别人出手,我也不会拦你,只是你要挑战武当,那于公于私齐某都不得不为了。” 李青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做做样子可好?” 齐玄远苦笑道:“可以。” 傲人,傲世,傲物的李青双手抱于胸前道:“你先来,若是我动了,便算我输。” 齐玄远摇了摇头,气势骤然暴涨,在他身后隐隐有法相显现,法相高十丈有余,通体透明,眉眼间与齐玄远有九分相似,法相双目紧闭,矗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人群中有人惊道:“法天象地,他是儒圣,他是儒圣。” 四方目光全部汇聚,就连张离人楚东流等人,都是惊异。人间几百年出过不少陆地神仙,可是儒道大圣却是少之又少,除开那儒道创始人张盼,千百年来绝不会超过四人。景百晓或许到了这个境界,只是江湖人从未见他出手,只是臆测,不敢定论,今日齐玄远当是那千百年来的第五人。 李青望着那十丈高的法相,皱眉道:“你敢阴我,你既是儒圣,我正么可能站着不动让你打。为何刚才你身上的气势只有一品,连我都能蒙骗?” 齐玄远笑道:“兵不厌诈,你不曾见过儒道真武,自然不会知道儒家真武的好处,读书人的气运与江湖人的气运略有不同,所以才能骗到你。” 李青摸了摸能反射阳光的脑袋,气道:“最烦你们这些读书人,满脑子阴谋诡计,打个架都不爽利。不过我李青说的话绝无收回的可能,只要你能让我离开原地,我便认输。不过有一点,今日之后,你要和我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齐玄远双手抱拳道:“如此便谢过了,此间事了,定与你一较高下。” 不二刀看着齐玄远凝结的法相,有些想要绕过裴鼎文直接找齐玄远打一场的冲动,只是这想法一闪既逝,等到解决裴鼎文,自然会有机会对上。 楚东流突然有些感激陈友谅让他来这武当夺丹,若非如此,以他的性格铁定不会来倘这趟浑水。楚东流不喜欢道士,总觉得这些人装神弄鬼。 裴鼎文看着走神的楚东流,心中窝火,却也无可奈何。楚东流可以无视他,他却不能无视楚东流。 楚东流在江南的名声之大,远非他裴鼎文能比,若不是不想陈友谅活的更久,裴鼎文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楚东流为敌。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别无他法,尽人事听天命,哪怕就是让楚东流受些伤也好,到时候也就失去了几分夺得丹药的机会。 只是要让楚东流受伤,又哪有那般简单,当今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能有几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七 张离人一边看着比斗,一边望着上山的石阶,武当掌教算得今日会有佛门弟子上山,却没有算出上山的具体时间。 佛门此来敌友难分,自古以来佛道两家便有争端,道家作为本土势力却被佛家压了半头。 武当虽不愿与人争斗,奈何他人不作此想,当年龙虎式微之时,嵩山少林曾有高僧来武当论道,致使那代武当掌教吐血而亡,若不是陈师省异军突起,一力扛下佛门高手,武当道统可能就断了。 那次之后少林没有善罢甘休,嵩山八大金刚,十三罗汉集体出动,声势浩荡的奔向武当,目的何在,人所共知。 只是少林人到了武当之时,陈师省和钟不疑正在大战,陈师省一剑劈落玉柱峰山体,钟不疑也是洞穿大小宝珠峰,两人最终不分胜负。 陈师省当着佛门来人的面在那玉柱峰绝壁上写下真武当兴四个字,再加上钟不疑从旁助阵,这才震慑住少林和尚,保住武当道统。 五百年后,真武当兴依旧剑气纵横,而那嵩山少林早已是断壁残垣。 蒋瑞覆没少林之时,武当,龙虎,唯我道门,青城剑派都是出了不少力气。 如今佛门登山,难道当日之事将要再来一次? 张离人不怕,却是不喜。能够让武当安稳的连香火钱都要自掏腰包的掌教,怎会喜欢争端和虚名? 他张离人要是想出名,单凭当日一指断江的本事便能在江湖出大风头,有的是人来武当看神仙,送香火钱。 可他就是不愿。 眼见那石阶上没有僧侣出现,张离人又把目光投向战场。 河西裴家的武道偏于儒学,近于剑道。裴家老祖君子剑裴几殊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个剑仙,也是当时第二个登上十八楼的绝顶高手,与赵家老祖伯仲之间。 君子剑裴几殊以儒学入剑,以剑道读书,以至于剑中皆是浩然正气,仁义礼三剑威震天下。 礼剑友四海,义剑交六合,仁剑平八方。 三剑递出便是真武。 只是裴鼎文天赋有限只学会了礼剑和义剑,没有学会那鬼神皆惊的仁剑,是以没能登上人间绝顶的十八楼。 裴鼎文一剑在手,浩然正气由剑而生,让人有自惭形秽的错觉,仿佛自己此生不知礼教为何物,待人接物都有不妥。 剑未动,招式已到,礼剑友四海,原来是攻心之剑。 一剑递出,场中不少人已经流下悔恨的眼泪,原来裴鼎文这招是无差别攻击。 可是这一招对于楚东流却是没有什么影响,陆地神仙的心境,哪里是一品能够左右的。 岿然不动的楚东流缓缓拔出手中霸刀,刀鞘随意丢在一旁。 霸刀出鞘,刀气迸发,裴鼎文以剑攻心,那楚东流便以刀气回击,刀气呼啸而至,持剑而立的裴鼎文一个踉跄,口吐鲜血。 这就是一品和真武的差距,不曾短兵相接,便已有人负伤。 不等裴鼎文再出招,楚东流便已举刀劈下。 在场的江湖人对于没有资格抢那续命金丹已是大遗憾,如今看到江湖最有名的那么几人出手,那些许遗憾早已被十分满足替代。 那可是楚东流啊,江东霸刀楚东流,天下四大宗师之一。 人生不过几十载寒暑,能够看到引领江湖风流的大高手已是万幸,再能看到高手过招,此生还有何求? 做人最该知足常乐。 楚东流脚步未动,霸刀举过头顶,一道三十丈刀芒凭空显现,随着楚东流的动作重重劈下。 裴鼎文看着那恐怖的一刀,心中凄楚万分,直接放弃了第二剑,这一刀如今的他根本接不住,义剑交六合也接不住,也许仁剑平八方可以,可惜裴鼎文天赋不够,没有悟到那一招。 一身浩然正气的裴鼎文,突然之间没了半分气势,面色平静,合上双眼。 死在这里也好,如今的裴家早已不是当年的裴家,回去之后就能斗得过陈友谅的虎狼爪牙?眼不见心不烦,就算对不起列祖列宗也没有办法了。 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 张离人看到了裴鼎文等死的那一幕,却没打算出手相救,围观人群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为他担心,却也仅仅只能担心而已,这一场胜负已分。 输了半招的谢燮没有认输,追云逐日之后,还有两招未出,怎么可能就此认输。 谢灵云天下奇才,若非死在塞外,必然能破入真武。 只是人死,剑不死,两百年后,谢灵云的剑招终于江湖再现。 谢燮手中朱雀突然化身千万,一剑一剑又一剑,看得人眼花缭乱。 明明只有一个谢燮,一把朱雀,偏给人千万朱雀握在谢燮手中的错觉。 这数不清的朱雀之中,自然只有一把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幻象,天下武功大多逃不过一个快字,谢燮这一手星光漫天,与那康正的快刀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以速度压人。 早已不再轻视谢燮的姜城安,此刻才知自己终究是低估了这女娃,连他自己也找不出真正的朱雀在哪里。 不过姜城安倒是不怕,找不出来,不找就是。 你要以速度取胜,那我便以力压人,只是这般做了控制不好便会伤了那女子,自家侄子这般看重的女子,若是伤了,来日做叔叔的都不好意思,偏好武当不争的姜城安自不会如此,收起手中长剑笑道:“我认输。” 谢燮有些不解,停下手中剑,疑惑的看着姜城安。 东齐一品微微一笑退场,没有留下半点解释。 奔向苏信的廉童终究没有七剑来的快。 左手雌刃上下格挡弹开六剑,右手雄刃离苏信喉咙还有半尺,却被不离刺穿右手少海。鲜血顺着肘部落下,右手再也抓不住弯月刃,跌落在地。 好在廉童急速后退,开口认输,苏信不得已停下七柄飞剑。 七柄三寸小剑悬在空中,直指廉童要害,不离剑身还有血珠滑落。 苏信暗道一声可惜,按他本意是想将廉童斩杀在这武当,来日好帮皇兄收拾李家。可惜廉童认输,苏信便不好再出手。今日在场的人太多,要是别人认输了还咄咄逼人,那江湖人会怎么看蜀中剑阁,又怎么看西蜀皇室苏家? 走江湖的人都要一个脸面,要是被整个江湖的人骂他苏信卑鄙无耻,就算苏信不在意,剑阁也会在意,李婷茗更加在意,所以苏信不得不停手。 四五个康正将独孤一方围在中间,手持算盘的独孤一方双目圆睁,眼珠不停转动,不时原地转身,想要找到康正所在。虽然看着有四五个康正,但实际上哪里会有那么多,多出来的都是康正快到极致的残影。 独孤一方拨动算珠,每拨动算珠一次便有一道劲气飞向康正,只是每一次都击穿了康正的虚影,没有碰到康正本尊。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每一个单位对应一个武道品秩,独孤一方能够拨动亿位,便是人间一品,若是有一天能够拨动兆位的算珠,那他独孤一方就能成为陆地神仙。 可惜他做不到,不然也不会和康正僵持不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快速移动的康正消耗略大于独孤一方,时间越久,对康正越是不利。快刀本就讲究速战速决,今次这般已经实属无奈,擅长偷袭的康正正面对决一品,能有几分胜算? 不敢继续消耗下去的康正只能孤注一掷,缩小了对独孤一方的包围,圈子越小,残影也就越多,可是被独孤一方劲气击中的概率却也越大。 等到圈子缩小到直径两丈之时,康正突然发难,一前一后两个康正俱是拿着蝉翼刀向着独孤一方砍来。 精于数算的独孤一方看着面前的康正,轻轻的拨动亿位的算珠,劲气喷射而出,重重的击打在康正的胸前,一口鲜血喷向空中,独孤一方背后的残影也随之消散。 本以为独孤一方会转身向后,去攻击身后的虚影,没想到独孤一方居然会看穿自己,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今日之后,满腹疑问的康正半年之内休想与人动手。 赵计元手中的折扇与姬玄典手中的囚龙棍多次交击,不算年轻的赵计元在姬玄典面前却是年轻的不能再年轻的年轻人,只因这姬玄典活的太久,久到大新覆没都已过去了八十年。 赵计元不想姬玄典得到丹药,但他更想留下姬玄典的命,若是姬玄典身死,那姬存秀就算得到丹药也活不过今年。 同样的,姬玄典何尝不想把赵计元永远的留在武当,就算得不到那丹药,就算身死,也要留下赵计元的命。 如今的北周是赵计元之心路人皆知,谁都知道赵计元想要坐北周的龙椅,就是在等姬存秀身死。 朝堂之中早已分化多派,出身赵家的文武自然对赵家忠心耿耿,另一部分人保持中立,隔岸观火,谁打赢了就听谁的。还有一些保皇党,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是实权人物。若不是这些忠于姬家的人,和那些不想看赵家做大的人在,赵计元早就动手了。 不过,武当之后,等到他赵计元回到北周,三年之内必会动手,不管姬存秀和姬玄典是否在世,他赵计元都不会再等了,因为那忠于姬家的北周神策将军也活不过三年了,只要他一死,姬家就再也没有抗衡赵家的实力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心有不臣是为贼也。 两个都想将对方至于死地的人,一招一式都是奔着要害而去,精钢扇数次接近姬玄典的喉咙都是差之毫厘。而那囚龙棍也是棍棍向着赵计元的头部打去,却都被这死胖子灵巧的避开。 只是赵计元想要杀死姬玄典却不愿自己受伤,姬玄典却是愿意以命搏命,十招下来,赵计元渐渐被那不要命的打法逼入下风。 若是以伤换伤,没准赵计元一咬牙一跺脚也就换了,偏他娘的姬玄典是以命换命,赵计元怎么肯? 这个老不死的疯子。 赵计元知道自己杀不掉姬玄典,反正楚东流在,姬玄典肯定得不到那丹药,索性一招虚晃,跳出战场,开口认输。等到武当事了,再拉上独孤家和李家的人劫杀这老贼。 姬玄典没想到赵计元会认输,本还想继续攻击,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作罢,先不说自己能不能杀赵计元,就算能杀,已经认输的赵计元完全可以不讲江湖规矩围攻他,那也是姬玄典活该,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转过头看着法天象地的齐玄远心中又是苦涩,也许这丹药与他姬家注定无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八 铁拳李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宗师说出的话哪里会有收回的道理,就算齐玄远骗了他,他也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十丈大小的法相睁开双眼,空洞双眼没有任何神采,却让人有些畏惧。 古老相传,儒家大圣凝结法相之后,天地门户洞开,只要儒圣愿意,法相可带着他飞升而去,做那真正的仙人。 就在齐玄远的法相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天地之间突然多了一束光柱,悦耳的乐声从光柱之中传出,向着四周扩散,听到声音的江湖人多有顶礼膜拜的冲动,只有少部分人还能保持清醒。 就要对着那法相与光柱跪下去的徐子东突然觉得丹田一凉,转过头才发现谢燮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继而看到杜从文和刘炎涛几人已经弯曲的膝盖,急忙对着几人重重一拳,将几人惊醒。 等到姜浩言几人清醒之后,才看到广场四周那数百人,除开一品以上的高手俱都跪倒在地,连那李家家主李神通都不例外。 估计是因为张离人等高手的庇护,武当门人倒是一个都不曾跪下去。只是那刘文鹄的脸色却是变得极为难看,这一点却是不知为何。 谢燮看着那些跪倒在地的人,低声道:“今日这些跪下去的人,今生都是一品无望。” 徐子东有些后怕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直觉。”谢燮盯着那直达九霄的光柱轻声道。 走到半山腰的麻衣中年人和那光头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那一抹冷意,而后转头看向那光柱,自言自语道:“读书人就该好好读书,争什么天地气运,损人不利己。” 耳目聪慧的光头双手合什讼了一声佛号,没有管那麻衣中年人,移步向前,顺着那石阶继续向玉柱峰走去。 李青看着光柱里的齐玄远高声道:“还以为真的是陆地神仙,原来是个窃取气运成就自身的假神仙,齐玄远,读书人的骨气你可半点也没有。” 齐玄远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玄远三岁习武,五岁读书,习武比读书还要早,哪里算什么读书人,该是江湖人才是。” 刘文鹄听到这话大声道:“齐玄远,天地有正气,于人曰浩然,我辈读书人自该有浩然正气傍身,今日那裴鼎文都没像你这般做,你到底想干什么?习武读书还要有先来后到?” 齐玄远看也不看刘文鹄一眼,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盯着李青。 李青叹气道:“难怪刚才看你只是一品,原来是要借这些江湖人的气运来助你证道。齐玄远,以你的天赋就是循序渐进,只要得到机会也能走入真武之境,何必要这般做?落了个不讲道义的名声不说,还自损寿命,今日之后,你齐玄远活的过半年?这等不划算的买卖,你这精明的读书人也做?” 那天地光柱看似窃取跪下之人的气运给了齐玄远,其实是夺了齐玄远的命,等到齐玄远身死道消的那一刻,这些被窃取的气运自然消散在天地之间,最终的获利者,自然是这天地。 以命换境界,值或不值谁又知晓?千百年来的儒道大圣,看来是逃不出昙花一现的命运。 齐玄远笑道:“早就说了不是读书人,哪里有什么精明不精明。” 李青微怒道:“不是他娘的读书人还要做儒道大圣,也不怕张圣人怪罪,懒得和你扯了,管你是不是读书人,我的话依然作数,只要你能让我离开原地,便算你赢。” “那就谢过李宗师了。” 四十往上的齐玄远,原本发丝间夹杂着些许白发,却是不多。如今却随着那法相开眼,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不那么苍老的面庞多了许多皱纹,片刻之间老了十岁。 光柱渐渐散去,跪在地上的人也慢慢清醒过来,对于刚才的事记忆模糊,对于跪着的自己十分奇怪,只是还没来得及问清发生了什么事,目光便被天地之间的滚滚雷声所吸引。 晴空万里,不见乌云,却有滚滚雷声传来,实在奇怪。 李青听着那空中传出的雷声笑道:“假神仙也能引来真天雷,这天道也是可笑,真不知那些飞升之人是怎么想的,去到这样的天上做神仙,也不嫌丢人?” 长青道人赵希友听得老脸一黑,龙虎山不出百年便有人得道飞升,本来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如今听了那李青的话,到还成了丢人的事,若不是因为打不过李青,赵希友怎么都要去理论理论。 齐玄远自顾自的道:“假神仙也好,真天雷也罢,只要能拿到丹药,一切与我何干,李青,我这天雷真也好假也罢,只要你接住就行。” 滚滚雷声越来越响,不时有闪电划过晴空。 晴空霹雳。 不绝于耳的雷声终于汇聚在天柱峰之上,那恐怖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忽然间,只听得齐玄远喝道:“落。”接着便有一道水桶粗细的雷电向着李青直直而下,一瞬即到。 儒家大圣,言出法随,古人诚不欺也。 天柱峰四周的树林草木之中,飞禽走兽四散奔逃,空中飞鸟叫声夹着着恐惧,林间走兽嘶吼中尽显绝望。 禽兽也知天威难挡,何况人焉? 早有人顾不得看高手之战,四散逃命而去,生怕被那天雷殃及池鱼。 留下的只有一品高手和那些不要命的二品,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 谁要硬扛天雷? 天南李青。 李青左拳收腰,右拳紧握,右臂之上青筋凸显,目光如炬,迎着天雷轰出一道似龙非龙的气劲。 世间皆以为只有折断谢不言黑剑的王千阳是人间不用兵刃证道的独一人,却不知道江湖四大宗师里不用兵刃的铁拳镇天南李青也是能拳打苍天开门户的神仙人物。 今日的武当带给江湖的震撼已经太多,平日难得一见的一品宗师已经过了两手之数,如今连那人间真武都是出了两人,一个齐玄远,一个李青。 除此之外,江湖传言一指断长江的武当掌教张离人和江东霸刀楚东流,这两个人难道不是陆地神仙? 这样算来陆地神仙也已经接近一手之数。 当真是大风云。 只是这风,才刚起。 气劲破天直上,与那天雷狠狠的碰撞在一起,炸裂之声响彻天际,天空为之一暗。 威名传天下的李青终究没能立在原地,被那天地伟力震退半步。 齐玄远依旧站在那法相之下,白了半边青丝。 头顶阴阳两重天的齐玄远低声道:“你输了。” 李青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咽下苦果。若是没有先前出口的话,此刻的李青哪里算输。 齐玄远不管李青,朗声道:“今日齐某侥幸入真武,时间有限,不想与人浪费时间,姬玄典,独孤一方,苏信,还有那谢家女娃,你们若是还想抢丹药,那就一起上,如若不然,今日便是我与楚东流之争,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让四个一品高手一起出手,齐玄远托的不是一般的大,只是那十丈法相在前,江湖人倒也不觉得他是在托大。 四个一品又如何,他齐玄远是人间真武,是陆地神仙。 独孤一方与姬玄典直接走到各自的位置坐下,没有说话,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认输。 除了认输又能如何?独孤一方本就对丹药没多大兴趣,姬玄典就算有兴趣,也只能压下,他拿什么去和真武之境斗? 有人低头认输,自然也会有人迎头而上。 老而怕死是人之常情,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是人之常情。 谢燮轻轻拔出长剑,慢慢的迎着那法相而去。没有遇敌不拔剑的剑阁弟子,两百年前的谢家七剑敢对着八千精骑出手,数十年前的谢不言敢直面当时的剑道第一陈可求,如今的谢燮又怎么会怕齐玄远? 谢家的人,剑阁的人,身可死,剑可断,剑心不可退,没有人可以让谢家人不战而退,真武也不行。 注意到谢燮动作的徐子东,急忙上前拉住谢燮的手摇头道:“别去,打不过的。” 谢燮微微一笑,没有打开徐子东的爪子,反而拍了拍徐子东的手道:“别怕,没事。”然后才推开徐子东,继续向前。 注意到谢燮动作的苏信,突然大声道:“谢师姐,人家说一起上就一起上,你就这么听话?武当掌教说了,今日的比斗是一对一,他齐玄远有没有时间关我们什么事?武当既然定了规矩,那就要一场一场的打,师弟正想向师姐请教,师姐若想挑战齐玄远,还是打赢师弟再说,等到赢了我,你再去和齐玄远大战不迟。” 谢燮要战,苏信怎么可能让她去和齐玄远争斗,不说她是自己师姐,就算是为了徐子东,也不能让她去。 徐子东感激的看了苏信一眼。 齐玄远听到苏信的话却是怒了,他向天地借来的境界怎么可能保持长久,所以才会那般说话,如今苏信拖延时间对他来说就是在割他的肉,他怎么能让苏信如愿,怒道:“小子,给脸不要脸,那就死来。” 法相怒目,天雷再度汇聚,紫色雷电向着苏信落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九 紫色雷电比刚才那一道还要来的吓人,苏信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没想到儒道大圣居然会说动手就动手,连半点余地都不留。 一品扛天雷?苏信自问没那本事。 看着天雷落下,焦急的徐子东吼道:“张掌教,子东愿以龙珠换掌教出” 徐子东想请武当掌教救下苏信,只是话没说完,已然有人动手。 就在苏信以为自己就要身死的时候,一道惊天刀芒向着天雷攻去。雷电刀芒一击即散,俱都消散于天地间。放过了裴鼎文的楚东流,没有去管闭目等死的裴家家主,而是一刀救下剑阁苏信。 想要杀楚东流大哥的徒弟,哪有那么容易,问过他楚东流没有? 齐玄远望着楚东流,轻声道:“你我皆是为陛下办事,如今却来阻我,来日陛下问罪,你可担待的起?” 楚东流面无表情道:“陛下的事楚东流自会去办,不过这小子和那姑娘,你不能动,要动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刀。” 齐玄远看了看面无人色的苏信和貌美动人的谢燮,大笑道:“谢不言终身不娶,你楚东流娶了老婆却三十年没有生个一儿半女,江湖传言你楚东流与谢不言有一腿,难不成这小子和那姑娘是你为谢不言生的野种?” 闻听此言的江湖人心中震撼无异于见到两个陆地神仙打架,难怪楚东流愿意承认谢不言是天下第一,原来二人还有这等猫腻,只是这读书人的嘴巴太毒,胡须过胸的楚东流怎么看都不像女人,怎么可能生的出孩子?难不成那胡子是假的? 温文儒雅的齐玄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有仇恨的儒道大圣。 齐玄远恨陈友谅,恨楚东流,恨武当山,恨苍天不公,恨天道无情。 如果陈友谅没有让楚东流来抢丹药,如果楚东流没有答应陈友谅,如果武当山愿意把丹药拿出来买卖而不是争夺,如果上天没有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中毒,如果天道能够让他早入真武,那他齐玄远也不用拿命来换境界,拿命来抢这续命金丹。 洛韵儿,为了你,齐玄远就是背弃天地又如何? 去他娘的仁义礼,去他娘的陆地神仙,去他娘的贼老天。 齐玄远只要你活着。 屈狐仝平生最敬楚东流,闻言怒道:“信口雌黄,天地居然让你这样的人做了儒圣,当真是苍天无眼,你” 还未说完,楚东流便喝道:“狐仝。” 屈狐仝赶紧闭嘴。 楚东流再次看向齐玄远,道:“江湖人喜欢胡说八道,你这样的人也会信,都说谣言止于智者,看来这话有水分,齐玄远,不管你是读书人也好,江湖人也罢,今日我楚东流都不会绕过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大哥齐玄策那般大儒怎么没有教好你这个弟弟?半点不识礼数。” 法相之下的齐玄远望着不远处的一个女子,微微一笑。然后转过头看着楚东流,喝道:“少废话,饶与不饶还由不得你,雷来。” 一言出而天雷动,天雷滚滚而来,如合抱之木一般粗细,在场的人从未见过如此粗大的雷电,天地不曾主动落下的神雷,被那齐玄远以人力引动,向着楚东流奔落而下。 徐子东看着这一幕心中后怕不已,若是这一道雷电向谢燮劈来,她如何能接的下,心中对于苏信更加感激。 面无表情的谢燮,这一刻终于变了颜色,对于自己的不自量力颇感可笑。 只是如果再来一次,她谢燮依旧会拔剑而出。 先有李青拳打天雷,如今又轮到楚东流来扛天雷,那些逃走的江湖人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心驰神往。 人间大高手最该如此。 楚东流霸刀在手,右手握着刀柄,内力运转,刀芒顺着霸刀而出,直达三十丈外,随后挥刀向天,刀芒自下而上迎着天雷而去。 刀芒与天雷碰撞,却是那天雷先扛不住被刀芒劈做两半,继续向下。刀芒逆天而上,直奔天空。 杜从文紧紧的握住新亭侯,有些迷茫,有些激动,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想要与那楚东流一般,却又害怕自己达不到那般高度。 见到这一幕,天下用刀之辈,谁不想做楚东流第二? 杜从文想,屈狐仝想,康正想,只要是用刀的就没有一个不想的。 可这人间容得下几个楚东流? 楚东流这一刀,激起不少江湖少年的希望,因为他们年轻,把楚东流视为毕生追逐的目标。 也让康正之流看到绝望,因为他们不再年轻,终其一生也到不了楚东流的境界。 有人心动,有人心碎。 心动之后就是努力,心碎之后徒有羡慕与嫉妒。 威势无双的楚东流不知别人的想法,劈作两半的天雷依然向着楚东流袭来,江东霸刀,只得再次挥出一刀,一刀扛两雷。 不二刀终于还是出了他的第二刀。 去往天际的刀芒劈开天雷之后,重重的击穿天空,长空破碎,一道异于阳光的光亮挥洒下来,明亮却不刺眼,如月光,却又不是月光。 人群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震颤,威势无双的一刀已然让人心折,而今那天地屏障被捅破,天门大开,让那些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到天门的人激动不已,感恩不尽。 原来天门洞开会有柔光流转,梵音悦耳,会有若隐若现的仙女,会有七色长虹落地 这一日,江东霸刀楚东流一刀斩破天门,长虹落在楚东流身前,只等楚东流踏上去,便可乘虹而去,白日飞升。 一刀扛下两雷的楚东流没有顺着长虹而去,而是挥刀斩断七色长虹,天地门户瞬间关闭。 随着天门消散的还有齐玄远汇聚的天雷,天空再也没有雷声滚动。 原本黑发白发各占半边的齐玄远,此刻已经满头白发,以手扶膝,弯腰驼背,背部快速起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微微抬起的脸庞,皱纹满脸,哪里还有四十岁的样子,八十才是。 刚才的那一击对于齐玄远的消耗极大,而且楚东流长刀指的虽是苍天,实际还是对的他齐玄远造成影响,齐玄远平息后带着哭腔怒道:“楚东流,天门已开,长虹落地,你为何不飞升?为何要与我争夺续命金丹?他陈友谅能给你什么?你可知道这丹药于我有多重要?”一连四问,问出心中的疑惑,也道出心中绝望。 齐玄远当众直呼陈友谅之名,这要是在南楚哪还有命在。 好在楚东流也不是忠于陈友谅的人,对于直呼皇帝名号没有半点不满,平淡道:“飞升有什么用?长生有什么好?齐玄远,你既然要跟我过不去,那今日,我就陪你玩到底,你引天雷又如何?我能接下你的天雷,你能接下我一刀?” 恼怒的齐玄远嘶吼道:“来啊,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杀我。” 竭斯底里,最后的疯狂。 齐玄远的法相早已有了裂纹,哪里还经得起折腾,换来的境界难以持久,这也是他齐玄远想速战速决的原因,宁愿以一敌四也要争取时间。 如果没有楚东流在,今日谁能和他抢这丹药?如果楚东流不出手,齐玄远换来的境界怎么都能维持一个时辰。可惜命运弄人,上天不愿给他这个如果。 手提霸刀的楚东流此刻也不轻松,劈开天雷,硬扛一分为二的天雷,接着又斩断长虹,全都让他消耗不小,如今一身实力十不存三。 好在齐玄远比他更惨,一步一步走向齐玄远的楚东流,眼神越来越冷,到了距法相三尺之时,霸刀轻轻一戳,十丈大小的法相轰然破碎,接着便烟消云散。 晴朗的天空变得有些昏暗。 齐玄远本想阻拦,却阻拦不了。 没有法相支撑的齐玄远跌坐在地,白发散乱。 几百年不得一见的儒道大圣,重现人间不过片刻,便又消散人间。 楚东流微微的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霸刀,楚东流可以放过陈友谅点名必杀的裴鼎文,因为裴鼎文没有得罪他。但楚东流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敢当面辱骂自己的人,他是大宗师,是陆地神仙,是霸刀庄主,自然也有他的脸面。 长刀斜举,就要劈下。 霸刀临身,唯有一死。 就在楚东流举刀之前,已经有人向着二人跑来,看到楚东流举刀急的大哭,用尽力气喊道:“楚庄主,求求你不要杀齐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楚庄主,你要杀就杀我,不要杀齐哥。” 楚东流停下刀,顺着哭声望去,一个不甚美貌,穿着打扮也不算贵气的三十来岁女子,疾跑而来。 齐玄远听到哭声急忙转头吼道:“韵儿,你快回去,这没你的事,不要过来,快回去,快回去啊!回去啊,不要过来,我叫你不要过来,快走啊!” 声音越来越沙哑,直至怒吼变为痛哭,满头白发的齐玄远坐在地上,哭出了声音。 面色苍白的洛韵儿终于还是跑到了齐玄远身前,直接跪在楚东流面前,大哭道:“楚庄主,天下人皆知你是大英雄,齐哥适才得罪之处,还请庄主海涵,庄主若是不解气,洛韵儿愿意一命抵一命,只求庄主放过齐哥。” 一边说,一边重重的磕头,青石地板,点点血迹出现,满脸泪花的洛韵儿依旧没有停下。 齐玄远用尽力气爬向洛韵儿,将她搂在怀中,抚过那满是血迹的额头,大声道:“楚东流,今日得罪你的人是我,与韵儿无关,你莫要牵连她,你要我的命只管拿去,不要为难一个女人。” 往日高高在上,儒雅俊秀的齐家家主齐玄远,坐在地上,满脸热泪,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家主的样子。 楚东流放下刀,轻声道:“洛小姐,今日你若是能说出一个让我放过他的理由,我便放了他又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人间大苦 求而不得 河东王陈友谅起兵之时,河西道裴家人第一时间将河东王谋逆的消息传给大楚先皇。 庐江一战,河东王五万大军死伤四万,逼得河东王欲拔剑自刎,当时与陈友谅对敌的便是裴家出身的大将,裴鼎文的叔父裴宣忠。 陈友谅登基之后为了彰显胸怀也不曾对裴家动手,偏偏裴家人不识好歹,死忠先皇,以至于埋下祸根。 零陵道位于河东道以南,零陵道齐家的选择与裴家截然不同,当时的齐家家主顶着巨大的压力将全部筹码都压在陈友谅身上。 事实证明齐定戊的眼光之毒辣,比之算无遗策的元三郎也不妨多让。徐飞将的横空出世,不止帮助陈友谅登上皇位,也让豪赌的齐家赢了个盆满钵满。 后来齐家两代人先后坐上首辅之位,便与当年的那次豪赌不无关系。 当时不过十来岁的齐玄远跟着父亲进京之时,认识了洛家小姐洛韵儿,从此再难相忘。 妾采青梅去,郎骑竹马来,青梅共竹马,两小无嫌猜。 事事都被齐玄策压一头的齐玄远自从遇到了洛韵儿,生活便多了许多欢乐。往日总是想着如何赶上大哥的齐玄远,开始不再那么争强好胜,不再每日拼命读书,不再拼命习武,而是每日抽空跑出齐家,去找洛家小姐出来玩耍。 今日去城中买些吃食,看些把戏;明日寻个空地玩些过家家的游戏,齐玄远做新郎,洛韵儿做新娘;后天去小树林里抓松鼠。 每日都是这般,好不快活。就算有一天找不到耍事,那就在河边瞎跑一天,也是说不出的快乐。 一年又一年,年年如此,直到齐玄远十八岁,洛韵儿十四岁。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齐家二公子齐玄远娶洛家大小姐洛韵儿为妻,这在当时的天下城传为一段佳话。初为人妻的洛韵儿突然变得害羞起来,大婚之后,时常躲在角落,不敢与齐玄远说话,为此经常被齐玄远取笑,说什么小时候唤你娘子你都不曾脸红,到得真的成为娘子之后却变得扭捏起来。 十五始展眉,相语共成灰。 成亲一年之后,本就两小无猜的二人感情越发的好了起来,原本害羞的洛韵儿开始和齐玄远说起了情话,什么生不同衾死同穴,什么天地有尽头,此情无绝期,怎么肉麻怎么来。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等到洛韵儿再生个一儿半女,那生活就圆满了。 只是事与愿违,十七岁的洛韵儿没有身孕,十八岁的洛韵儿肚子依旧没有动静,十九岁的洛韵儿还是怀不上孩子,一直到二十岁,不漂亮,不美丽,不大家闺秀的洛韵儿肚子依旧平坦。 洛韵儿觉得对不起齐玄远,便叫齐玄远纳妾,好为他开枝散叶,却被齐玄远拒绝。 齐家的长辈,甚至齐玄远的大哥也都劝过他,可他就是不听。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齐玄远眼中屁都不是,对于二十四岁的齐玄远而言,只要能和洛韵儿在一起,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齐玄远的行为被视为离经叛道,但他本人却是半点不在乎。 如果后来齐玄策没有成为大楚最年轻的首辅,估计齐玄远就是终生无后也顶多被人骂几句,不至于会逼迫他纳妾生子。 齐玄远二十七岁那年,三十八岁的齐玄策接过父亲的位置,取代得罪满朝文武的刘钰熙成为天底下最年轻的首辅。 成为首辅的齐玄策卸下齐家家主之位,这位置自然就落到了齐玄远身上。 成为家主的齐玄远再也不能如往日那般轻松,当上齐家家主就不能再留在天下城,要回到零陵道齐家的祖地,那里才是齐家的根。 离开天下城的洛韵儿再也没有家族为她撑腰,在南边的零陵道举目无亲,唯有齐玄远可以依靠。 往日齐二公子想怎么样都可以,可如今的齐二公子成了齐家家主,这要是无后,那就说不过去了。迫于家族压力,不得已之下齐玄远纳了妾。 虽然洛韵儿一直有心让齐玄远纳妾,可是真到齐玄远纳妾的时候,洛韵儿一点不伤心那是假的。世间女子谁又真的心甘情愿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可是不愿又如何,怪只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成亲九年硬是没有动静。 纳妾之后的齐玄远依旧独宠洛韵儿,这让洛韵儿放心了不少,还好她的齐哥哥没有变心。 只是那嫁作妾室的宋家庶女十分争气,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了个大胖小子。 母凭子贵,原本乖巧懂事的宋围施开始起了心思,不再安心做妾,想要争一争齐家主母的位置。 没有孩子的洛韵儿怎么争得过生了儿子的宋围施,天下城洛家的影响力又怎么比得过岭南宋家? 无论家世,相貌还是生儿子,洛韵儿都是一败涂地。 二十六岁那年,洛韵儿变成了妾,宋围施变成了妻。 即便如此,齐玄远依旧宠爱洛韵儿,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从不回宋围施的房间睡觉。以至于满心想要再多生几个孩子的宋围施愿望落空,日日独守空房。 久而久之,宋围施便开始嫉妒洛韵儿,想要除掉这个生不出孩子的丑狐狸精,独占齐玄远。 不过宋围施能忍,一直忍到洛韵儿三十六岁才动手。 从洛韵儿二十六岁到三十六岁,宋围施独守空房十年,整整十年都未能与齐玄远同床共枕,这要是在皇家,那就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才该有的待遇。 宋围施是妻,洛韵儿才是妾,齐玄远这般做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说,那宋围施也是个可怜人。 洛韵儿三十六岁那年,齐玄远离开齐家外出办事,一走就是半个月。等到齐玄远回家之时,洛韵儿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宋围施说洛韵儿是得了怪病,这般说法倒也没错,齐家大夫和零陵道所有的名医都没有查出洛韵儿的病因。 只是令宋围施没有想到的是齐玄远带回来的朋友里有位医道高手。 把脉之后告诉齐玄远,洛韵儿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毒。 而那毒药就是明日寡妇方菲的独门剧毒,合欢丧命丹。 世人都知道明日寡妇方菲曾经迷倒过宋家的子弟,那宋家子弟被明日寡妇下了药,只等着鱼水之欢之后,让那宋家子弟毙命,只可惜还没洞房就被人揭穿。 明日寡妇方菲被宋家人制住,拷问之下说出了毒药的药性。江湖人才知道了这合欢丧命丹的恐怖之处,只可惜这毒药无药可解,就是方菲自己也解不了。 后来方菲是如何逃出宋家的无人知晓,但那方菲身上的毒药早就被宋家搜刮一空,成了宋家之物。 齐玄远的朋友也曾为那宋家子弟医治,虽然暂时保住那年轻人的命,却没能彻底治好,没过三年,那宋家少年便离开人世。 洛韵儿中了合欢丧命丹的毒,天底下除了明日寡妇方菲便只有宋家可能有这种毒药。 方菲失踪多年,而且毒杀的都是男人,从来不对女人下手,那这下毒之人是谁,就已经很明显了。 齐玄远的朋友用尽全力保住了洛韵儿的命,却也告诉齐玄远,洛韵儿还有三年可活,撑死也不会超过五年。 救下洛韵儿之后,愤怒的齐玄远一怒之下杀了宋围施还有宋围施的儿子,为此齐宋两家还闹过矛盾,差点开战。齐家最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把事情摆平。好在因为齐玄策的原因,齐玄远的家主之位也并未被罢黜。 齐玄远没有证据,他也不需要证据,谁要是有可能伤害洛韵儿,那他通通杀了便是,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韵儿,任何人都不行,妻子不行,大哥不行,就算他老子齐定戊也不行。 如果是他老子和他大哥下的毒,那他齐玄远也不介意去做那弑兄杀父的大恶人。 人世间的情爱就是这般不讲道理,我喜欢你,为你做任何事都可以,我喜欢你,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 只因为我喜欢你。 逃的一命的洛韵儿再也没有往日的笑容,一张脸一年四季都白的吓人,可是齐玄远还是对她不离不弃,甚至因为害怕那合欢丧命丹的药性,再也没和洛韵儿行过夫妻之礼。 洛韵儿中毒之后,齐玄远四处求药都没有能救洛韵儿的方法,眼看着三年时间就要到了,要是再找不到药,洛韵儿可能就要与他天人相隔。 就在齐玄远快要绝望的时候,陈友谅召齐玄远入京,让他去武当山替自己抢回武当陈可求炼制的续命金丹。 绝望的齐玄远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他要去武当夺丹,不是为了陈友谅,而是为了洛韵儿,为他最心爱的女人续命,好让她陪自己多走一段岁月,多一年,一个月,哪怕一天都好。 从一开始,齐玄远就没打算把丹药给陈友谅。 当他得知楚东流也要来夺丹的时候,便已经做好拼命的准备,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楚东流,所以才会用那以命换境界的方法。齐玄远想用自己的命来夺丹,好去救洛韵儿的命。 以自己的命换韵儿的命。 齐玄远并未告诉洛韵儿那丹药是陈友谅想要的,也没有告诉洛韵儿他要去拼命。 洛韵儿要是知道,就是自杀也不会让齐玄远出手,可惜她不知道。 更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就算是齐玄远拼了命,他也依旧不是那江东霸刀楚东流的对手。 人间大苦,求而不得。 作者山蚯说:请诸位把诗仙的棺材板按住了,小弟这就去请道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十 洛韵儿带着哭腔说完自己的事,跪在地上道:“楚庄主,你是天下少有的大英雄,齐哥为了我才得罪于你,今日洛韵儿愿意以死赔罪,只求楚庄主放过齐哥,韵儿感激不敬。” 楚东流看着样貌平平无奇,不过中人之姿的洛韵儿,叹息道:“就算今日我放过他,以他如今的样子,又能活的过几日?齐玄远,你这般做值得么?” 齐玄远拉过跪在地上的洛韵儿,爱怜的摸着洛韵儿的头发,轻声道:“楚东流,你也有妻子,倘若是你的妻子命在旦夕,你就不会这样问了。” 洛韵儿痴痴的看着齐玄远哭道:“对不起,齐哥,对不起,是韵儿害了你,韵儿对不起你。” 楚东流看着这一幕,心中想着齐玄远的话,有些能够理解齐玄远的所作所为。 冰冷的谢燮满目含泪,有些苦,有些伤感,不自觉的看了徐子东一眼。 感受到谢燮的目光,徐子东再一次拉住谢燮的手低声道:“若有一天,我也愿如此。” 谢燮的眼泪终于滑落,羞道:“谁要你做了?”却是没有推开徐子东的手。 不远处的姜浩言看着徐子东与谢燮,有些欢喜,有些心痛,说不出是喜是忧,其中味道,只有自己可以体会。 今日的武当连番大战,将会成为江湖历史中淡妆浓抹的一笔,最后这一刻,齐玄远与洛韵儿终究会抢去所有风头,成为千古一叹,只是这苦涩的一幕,谁也不愿发生在自己身上。 威名满天下且从来无道理可讲的楚东流,这一次终于有些不忍。不忍一刀砍死齐玄远,不忍看洛韵儿的伤心。就是李青那种醉心于武道从不惹红尘的孤家寡人都有些感慨,更何况楚东流这般娶了妻却没有孩子的人。 齐玄远和楚东流有相同经历,只是做了不同的选择,是以楚东流最是能感同身受。 楚东流还刀入鞘,这一次他打算放齐玄远一马,就如同放裴鼎文一马一样。就算齐玄远那般辱他,他也不打算再追究了,都是苦命人啊! 眼看着楚东流收刀,洛韵儿急忙跪谢。 只是有人想活,有人却求死。 曾在齐玄策入朝为官之后独领江南文坛风骚的齐玄远,曾在屈狐仝之前独坐江南武林年轻一代第一人位置的齐玄远,自有他的骄傲。 他要为洛韵儿续命,他要与洛韵儿双宿双飞,他想凭自己本事踏入陆地神仙之境。 这些都是他想得到的。 只是他都没有得到。 就算他能为洛韵儿续命成功,以他如今的样子,他也不可能再留在洛韵儿身边与她生活,因为他不想让洛韵儿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自己满头白发,不风流,不倜傥,不惹人注目的样子。 因为他曾今是那般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齐玄远推开洛韵儿用尽力气大声道:“楚东流,苍天若是再给我十年,你必不如我。可恨这老天没有给我这许多时间,而且没有那丹药,韵儿也活不长久,那我齐玄远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齐玄远不需要别人可怜,也不想这般苟延残喘,就算今日活着离去,我齐玄远还能再活几天?齐玄远不想老死在床上,也不想再回到江南。” 洛韵儿本想阻止齐玄远,只是听到这些话,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两人一起生活二十来年,齐玄远的性格她了如指掌,她知道,今日齐玄远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因为齐玄远有他的骄傲。 她想哭,却没有哭。 齐哥,若是这人间已无你眷恋之处,那韵儿便陪你一起离开这人间。 “楚东流,今日我齐玄远,”用尽了浑身力气,满脸皱纹的齐玄远怒吼道:“求死。” 求死,求死,求死巨大的声音在天柱峰和玉柱峰之间回荡,直至没了声响,声音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悲凉。林中鸟儿不知人间苦楚,被那声音惊起,在空中叽叽喳喳的鸣叫,此刻再无人觉得鸟叫声清脆悦耳。 已经收刀的楚东流右手按住刀柄,想要死在他楚东流手上又有何难?只是迟迟没有拔出刀,每每都是拔到一半又放回去,这是杀伐果决的楚东流最纠结的一次。 眼看着楚东流没有动作,明明已经没有力气的齐玄远豁然起身,向着天空怒吼道:“贼老天,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这般捉弄我?” 哪里会有人应他。 齐玄远又看向武当之人怒骂道:“武当山,你们为什么只愿拿一颗丹药出来?我齐家全部家当难道还比不上你武当一颗丹药?为什么,为什么?”接着又转向南方大声道:“陈友谅,你这窃国杀兄的乱臣贼子,你为何要楚东流来这武当?为什么?你想要坐那天下共” 齐玄远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把长刀,便刺穿了他的心脏。 齐玄远看着持刀的楚东流,又看了看胸口的长刀,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谢。” 又转过头看向洛韵儿说了一声:“对不起。” 谢谢,对不起。 再无半分力气的齐玄远缓缓的向后倒去,心满意足的儒道伪圣终于闭上了眼睛。 齐玄远一生多是求而不得,到了求死,终是求而得之。 洛韵儿再次跪在地上向楚东流道谢,随后爬到齐玄远身边,看着齐玄远的白发,摸了摸齐玄远的脸颊,自言自语道:“齐哥,韵儿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你,你活着,我便活着,你走了,韵儿一个人怕,齐哥,你等等我,韵儿马上就来,下辈子,韵儿一定能为你生孩子。” 一把匕首刺穿了洛韵儿的心脏,鲜血随着匕首滑向了洛韵儿的右手,又滴落在齐玄远的脸颊之上,洛韵儿想要用手去擦拭血珠,只是手还没有伸到,她就扑倒在了齐玄远胸口处。 十五始展眉,相语共成灰。 楚东流久久的站在那里,连刀都忘了收,远处齐家的人看着这一幕,连尸体都不敢来收。 大齐宣武十七年四月初八,南楚齐家家主齐玄远身死武当,一同死去的还有他的妾室洛韵儿。 往后的江湖每每说起这两人,总会有争执,有人说齐玄远不智,有人说洛韵儿害了齐玄远,有人说齐玄远本可不必死,有人说洛韵儿不该死在武当,但从没有人怀疑他们的爱情。 天下人也明白齐玄远和洛韵儿只是两个可怜人。 徐子东拉着谢燮的手,一直没有放开,直到楚东流还刀入鞘,谢燮才推开徐子东的手,偏过头擦拭眼中的泪花。 苏信与谢燮没有打起来,两人也没有再去挑战楚东流。 今日夺丹大会的胜者,自然便是江东霸刀楚东流。在场的人就算心有不舍,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就是那迫切需要丹药的姬玄典也不敢再来相争,因为他接不住不二刀的刀。至于铁拳李青,因为输给齐玄远没有了资格,自然不会再出手。 楚东流面无表情的走向张离人,道:“张掌教,这丹药,可否现在就交予我?” 张离人看了看四周,既然没人再站出来,那这丹药自然就是楚东流的。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陈可求把丹药拿出来。 风起云涌的武当,终于要趋于平静,等到楚东流带走丹药,一切便结束了。 只是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么? 天柱峰的石阶上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麻衣中年人本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偏偏这人走在了几个白袍光头身边,这就显得鹤立鸡群,不想引人注意都难。 “慢着。”一声轻喝从那麻衣中年人口中传出。 从远处从新汇聚的人群,看着那麻衣人都在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和陆地神仙楚东流抢东西。只是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 闻声望去的楚东流看着来人,麻衣裹身,脚着草履,举手投足间有些许书生气在,看不出武道修为,却让楚东流有种大敌当前的感觉。 楚东流朗声道:“不知是哪路英雄到此,有何赐教?” 麻衣中年人移步向前,慢慢的向着楚东流走来,人群分开一条道路,等着那人上前。都在好奇到底是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等到看清来人的样貌,再也无人觉得这麻衣人无知,反而热血上涌,激动不已,因为来的这人没几个不认识的。 其实早在麻衣中年人发声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人知道是谁来了,紫霄宫房檐下的徐子东有些激动的对着几人道:“是王千阳前辈,王前辈也来了。” 谢不言独占天下第一十数年,江湖无人能撼动其地位。几个月前,谢不言折剑,天下第一易主,折断谢不言手中剑的人就是王千阳。 百战百平王千阳。 如今新的天下第一也来到武当,那今日的事便还没有结束。 只是那几个光头又是什么人?怎么会和天下第一一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十一(为科裕智能科技李总加更) 走过人群的麻衣中年人,目光一直盯着楚东流,来到距离楚东流五丈之地,才停下脚步。 剑阁一战早就轰动江湖,虽然流传的版本细节不一,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谢不言独占江湖鳌头十数年,天下无人敢去挑战,就是场中的不二刀也曾直言不如谢不言。谁能想到无敌于世间的谢不言居然会输,还不是输给天下四大宗师的任何一人,而是输给了江湖褒贬不一,不输不胜的王百平,实在让人想不通。 百战百平的王千阳怎么会这般厉害?他百战百平怎么会赢? 有人说王千阳厚积薄发,有人说谢不言有意相让,有人说王千阳用了下作手段,有人说谢不言身有隐疾 但不管江湖人怎么说,事实都摆在眼前,如今的王千阳就是天下第一。 闹市酒楼,说书先生怎会不讲一讲那巅峰一战? 江湖宗门,少男少女怎会不讨论那绝顶二人? 就是青楼那般寻欢作乐之所,江湖少侠一番云雨之后也会对青楼女子提起王千阳的名字,更遑论世家大族。那族中长辈定会告诫族人,以后行走江湖要是遇到王千阳,一定要礼敬有加,万莫开罪这般惹不起的人物。 如今的天下,几人不知王千阳? 剑阁一战之后消声灭迹的王千阳重现江湖便出现在了风云汇聚的武当,虽然麻衣草履不像个高手,但也无人敢质疑他的身手。 已是天下第一的王千阳来这武当做什么?求药?还是和天下群雄争锋,好坐稳他从谢不言手中抢来的天下第一? 被那齐玄远震撼的人群再一次投来兴奋的目光,原来今日的好戏还没结束。 停下脚步的王千阳平淡道:“赐教不敢当,王千阳亦是求药,楚庄主能否割爱?” 声音不高,却传入所有人耳中,仿佛有人在自己耳边低语。 果然求药。 楚东流微微皱眉,他与裴鼎文齐玄远先后斗过两场,如今早就不再最佳状态。裴鼎文还好,没费多大力气。那齐玄远却是引来了天雷。那等伟力就算是借的,那也是天地之威。楚东流刀劈天雷,消耗自然不小,如今再对上折断谢不言手中黑剑的王千阳,如何敌得住? 可是,就算楚东流不在最佳状态,他也不可能就此相让,天底下还没人能让楚东流不战而退,这不是他楚东流的性格。 霸刀出鞘,今日唯战而已。 消耗巨大的楚东流对上状态圆满的王千阳,这一战很不公平。 有不公平的地方自然有不平人。 头上不长毛的李青本在看着远处的那几个光头,颇有找到同类的感觉,看那几个光头打扮,不像西梁密宗的和尚,却不知是个什么来头,能体会到这光头的好处,不留头发。 耳听的王千阳要和楚东流放对,李青也顾不得去与那几个光头打招呼。 天下第一来了,李青怎会不心痒。 “王千阳,楚庄主连战两场,消耗颇大,眼下你来捡便宜,不怕天下人说你胜之不武?你这天下第一就是这么得来的?”顶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光头,李青高声喊道。 换做旁人这般说,天下人只当他是找死,可这话出自李青之口,那就无人敢说他不知所谓。 王千阳折断谢不言长剑之前,天下有四大宗师,铁拳镇天南李青就是其中之一。李青成名晚于谢不言与楚东流,早于枪仙张绣。 其余三大宗师,或多或少与皇室都有交际。 江湖人称张绣为枪仙,宣武帝则钦赐北地枪王。 江湖人称楚东流不二刀,陈友谅却钦赐江东霸刀。 江湖人称谢不言谢一剑或袖里乾坤,苏言却称其为蜀中剑绝。 唯有铁拳镇天南李青,名传南越二十年却与南越段家无甚交际,皇帝也不曾赐下名号。 李青曾在天南城摆下擂台,放言挑战南越所有高手,一年时间,连败包括前代南越江湖魁首棍将聂云在内的十三大高手,从此威名大振。 天南城是为南越国都,李青一双铁拳威震天南乃至整个南越,却是与段家没有接触,这让江湖人很是意外。 坊间谣传,李青是南越先皇私生子,与景翰帝段庆政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其中真假无人佐证,却在世间流传开来。 曾有传言李青成为宗师之后,先后四次要去那南越皇宫刺杀段庆政,俱是没有成功,只是南越皇宫高手也不曾留住李青,双方是那不死不休的大仇。 只是这传言的可信度不高,李青在那天南城开宗立派,段家也不曾找过他麻烦,若真是那般大仇,怎么可能在仇人眼皮底下开门收徒? 不管李青与段家是恩是仇,今次李青上了武当,架没打过瘾,就被齐玄远算计,心中窝火的紧。眼下王千阳趁人之危,李青既是看不过眼,也是想找个由头和这天下第一分个高下。 王千阳今日为何而来?真是为了那丹药? 是,也不是。 自打剑阁一战,王千阳身负重伤,自寻地方养伤,只等伤情好转,便要开始实现他心中的理想,赶巧遇上武当夺丹大会。 王千阳听得那丹药效果,便想得到这丹药送与谢不言,不管效果如何,总是尽自己一份心意,好缓解心中对谢不言的愧疚。 同时也可在天下英雄面前道出心中理想,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应和,那他王千阳心中所愿便有了一个好的开头。 既是求丹,也是求志同道合的人。 王千阳感受到楚东流的状态,知道此时动手落人口实,本是想等楚东流缓过一口气再打,如今既然有人要出头,那王千阳也只当是热热身。 闻名天下的宗师又如何?天底下除开折剑之前的谢不言,谁还能是他王千阳的对手? 无怪王千阳自傲,如今的他已经有了这般底气。 剑阁之后,王千阳的声势水涨船高,与他声势一同增长的还有他那一身实力。 王千阳隐隐觉得陆地神仙也该有高下之分,真武之境并非都是一般无二,具体怎么分,他也是上山时才想明白。 今日的王千阳倘若再与当日的谢不言争斗,不用谢不言相让,他也有九成的把握取胜。 赵家老祖留下登天十八楼的说法,大新李肆改十八楼为武道九品,现下王千阳无意再去改变那武道九品的划分,他想做的是将真武之境的陆地神仙区分开境界。 若是成功,必将震动江湖,也必将青史留名。 王千阳转过身看向李青,依旧平淡道:“既是如此,千阳便先领教一下李宗师的高招。” 铁拳镇天南一生仅有一败,败给蜀中剑绝谢不言。 百战百平王千阳仅有一胜,胜过蜀中剑绝谢不言。 两人都是双拳开天门的人物,如今败者胜者之战,结果又该如何? 光头李青飞掠而至,手中重拳向下狠狠砸去,直奔王千阳面门。李青的拳,刚猛无双,与武当柔拳是两个路子,从不借力打力,凭的都是以力服人。 重拳突击,风起云涌,场中尘土飞扬,远处山林哗哗作响。四方大风向着李青铁拳汇聚,继而呼啸着奔向王千阳。 拳风处,金龙隐现。 反观王千阳,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也不见任何动作,就那么干站着,望着李青。 铁拳重重的砸在了王千阳的面门之上。 围观人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忍见王千阳血溅当场。李青的拳头能开天门,还会破不开王千阳的面门? 只是脑浆迸裂的一幕没有发生,能开山裂石的一拳硬是没能砸破王千阳的面门。 这一切,改变了江湖人的认知,难道李青的宗师之名是假的? 可适才李青硬扛天雷的一幕做不得假,李青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既是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王千阳的面门比之天门还要难开。 拳到面门,狂风消散,尘土落地,风不曾吹动王千阳衣角,王千阳不曾挪动半步,就连那腰间酒壶都没有半分晃动,唯有脚下青石碎裂。 一拳之后,李青双目惊异,倒飞五丈,平稳落地。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王千阳,你施了什么妖法?” 王千阳双手负后,依旧是平淡的声音传来:“人间武夫极致是为真武之境,是为陆地神仙。可这陆地神仙也有高下之分,李肆只知破甲开天门,却不知开天门之后,还有两重境界,陆地神仙也该分为三重,李青,你还在这开天门的第一重。” 话音平静,可那话却是没有半点平静。 赵家老祖,大新李肆武道修为不一定是绝顶当时,但名声却在江湖流传最广。只因这二人将天下武者划开了境界。 于武道而言,此二人当得起开山二字。 今日他王千阳也要开山? 作者山蚯说:特地为书友科裕智能科技~~李总的加更,感谢李总一直以来的支持。口说无凭,加更奉上,以此为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十二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都是高手,就是陆地神仙都有四人,王千阳这等说法,却是闻所未闻,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在陆地神仙之境做文章,王千阳莫不是要做那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人? 李青愣在原地,仔细回忆起刚才的一战,收起战意,虚心问道:“敢问何为第一重,敢问其余两重境界又是什么?” 李青所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就连楚东流和张离人都看向王千阳,满脸皆是期待。那些江湖小高手,也都闭上了嘴巴,不敢言语,本就幽静的武当变得越发静谧,只闻飞鸟走兽之音。 王千阳扫过全场,摸了摸腰间酒壶,朗声道:“我也是近日才有所悟,世间皆知,一品往上便是陆地神仙,可开天门飞升而去,今日在场几位不愿飞升,其中原因我不知晓,但我自己却是有心愿未了,所以不愿离开这人间。 前日我与谢前辈一战,虽是折断了谢前辈佩剑,却是谢前辈有意相让。那时我就在想,同为真武之境,为何谢前辈会比我厉害?就如同今日,你我皆是真武,为何你伤不了我?” 王千阳问李青,李青又如何答得出来? 在场的人谁又能答得出来? 众人只知道,王千阳能做这天下第一,是那谢不言让的,这个消息比之谢不言折剑还要震撼人心。 无人回答,王千阳又道:“五百年前,钟不疑入天门,出天门,是为天下第一,后为人间证道兵解,想来那时的钟不疑便是第三重境界。前日我王千阳,也曾去那天上走了一遭,这才明白为何我会比谢前辈差那么一星半点。” 五百年前钟不疑踏入天门,后有潇洒离去,如今王千阳也做了同样的事,岂不是说王千阳已然能和钟不疑比肩? 人群不由自主的看向大小宝珠峰,那里有钟不疑留下的遗迹。江湖数百年无人敢自称与钟不疑比肩,如今他王千阳怎么敢? 突然,王千阳话音一变,声音抬高几分,信心十足道:“王千阳斗胆,将这陆地神仙分为三重,第一重是为开门,第二重是为入门,第三重是为关门。” 神仙三境,开门,入门,关门。 “一品破开天地门户,这天门到底是你破开的,还是天地自己打开的,李青,你知道么?”询问之声传入李青耳中,也闯入了楚东流,张离人还有那和尚耳中。 李青沉思,片刻之后茫然道:“不知。” 王千阳转过头看向楚东流:“楚庄主,你知道么?” 满头银丝的楚东流被四十岁的王千阳问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停下询问,王千阳仰望苍穹,声音又变得柔和起来,道:“你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就是往日东海打潮,打破天门那一刻,我都以为这天地门户是被我打开的,现在想来,颇觉可笑。 天道永存,一品入真武,那天门,一半是被打开的,一半是天地自行敞开的。代表着这天地认可了你的实力,准许你飞升,这就是陆地神仙第一重,开门。李青,这就是你的境界。 至于真武第二重,是为入门,这一重境界,人间无人能到,只有飞升的前辈才能到这一境界。一入天门,断绝凡尘,武当初代掌教,龙虎山历代飞升之人,皆在这一境界。只是这些飞升之人,再也无法在这人间走动,入门一重,可有可无。楚庄主,张掌教,你们便是这个境界的人。” 王千阳说的浅显易懂,就连徐子东这等人都听得明白,今次的武当,各方高手对决,徐子东充其量只是一个占了个好位置的看客,他没有任何存在感。只是今日,他觉得王千阳与剑阁相别之时判若两人,往日的王千阳说话做事,绝对没有今日这般骄傲,可惜他无法提出心中的问题。 难道成了天下第一就会变? 本在仔细聆听王千阳说话的楚东流,听得那最后一句,一脸不可思议,诧异道:“老夫未曾飞升,怎会是这入门之境?” 不只是楚东流,场中几百号人全都有此疑问,俱是将目光汇聚到王千阳身上,只等着已经震惊过江湖一次的王千阳再一次激起江湖的波澜。 麻衣草履不像高手,倒像是村野农夫的王千阳没有直接答话,只是向着天空挥了挥手,口中喝道:“开。” 晴空之中,一道门户洞开,仙音萦绕,和光撒下,一片祥和之气。 天下第一随手一挥,天地门户大开。 紧接着,又是一声低喝:“关。” 洞开的天地门户瞬间合上,和光仙音一同消散。 “你能左右天道?王千阳,你怎么能左右天道?”年已花甲的楚东流,瞳孔中满是惊色,顾不得长者威严,语无伦次的向着王千阳发问。今日所见,早已超出他的认知,也超出了整个天下的认知。 陆地神仙开天门而不飞升,天地门户皆是自行关闭,从未有人能喝令天地关门,楚东流本人也只能拔刀斩断长虹,拒绝飞升。而那李青等人,怕是只能躲开天地门户的察看,逃避飞升,等到天门自行关闭,才敢现世。 王千阳微微一笑道:“楚庄主,天道无常岂是我能左右的,适才所为,不过是这第三从境界,关门之境。诸位,陆地神仙可飞升,可不飞升,可有人能飞升之后又返回人间的?” 李青不确定道:“那钟不疑前辈不就是?” “没错,数百年来,能有此境界的唯有钟不疑与陈师省,今日还要再加上我王千阳的名字。 真武三重,开门之境是为可飞升而不飞升之人,入门之境是为飞升之人,关门之境是为飞升之后返回人间之人。 开门之境在这天地之内,入门之境早已融入天地,关门之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然跳出了这天地。” 心中大震的李青颤声道:“跳出天地,那你岂不是能在人间长生不死?” 人间大长生,万古第一人? 王千阳摇头笑道:“或许可以多活个几百年,但要长生,绝无可能。钟不疑那等人都要兵解转世,可见这天道不会允许人间有长生。关门之境还达不到寿与天齐,要想长生”王千阳卖起了关子。 李青急不可耐的问道:“要怎样?” 诸多看客此时的心情也和李青一样,那闭目养神的邓春琳也来了兴致,武当无为,邓春琳从来不与人争,不与天争,如今听得长生之道,心中也是有了些许期待。 试问人间,谁不愿长生于世间? “只能到天上去。”王千阳悠悠的声音传来,邓春琳哂然一笑,谁不知道飞升可长生? 自觉被戏弄的李青有些恼怒的望着王千阳,却是不敢拔拳相向。 “古来长生唯有飞升一道,人间没有那长生之法,这一点,诸位去了天上自然明白。至于为何说楚庄主和张掌教是这入门之境,那是因为你们已经可以斩断天地之间的桥梁,拒绝飞升,凭这一点就已经是伪关门之境,换句话说,你们差的只是去天上走一遭,若是能再走出来,那就是真正的关门之境,是以你们虽在人间,但早已是入门之人。 李青,你还不能凭自己本事斩断天地之桥,单就这一点,你不如他二人。” 王千阳指点着江湖绝顶的三人,却无人觉得有半分不妥,今日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质疑王千阳的天下第一。 楚东流沉浸在王千阳的话中,若有所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言不发的楚东流终于打破沉默,霸刀在手,长刀直指天空,刀芒浮现,楚东流向着天空挥出霸刀。 天地门户再次洞开。 此刻再也无人惊异,平日难得一见的开天门,今日的武当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洞开。 一道七色长虹落地,停在楚东流身前,全场的目光不再聚集在王千阳身上,转而望向不二刀。 他想干什么?他要飞升还是想要入天门而出? 楚东流看着脚下的落地长虹,神色似有犹豫,左脚轻抬似要踏上那长虹。 所有人都看着楚东流的脚,只等着他踩上去,等着他踏虹而去。 山风轻抚,抚过楚东流的衣角,抚过他的白发,却没能让他踏出那一步,抬起的左脚轻轻落下,终是没能踏上去。 世人皆是不理解,就算楚东流踏上去不再回来,他也是飞升而去,为何这等人物却不愿去天上,为何这人间的陆地神仙都不愿飞升? 个中原因无人知晓,唯有同为陆地神仙之境才能有所体会。 看客徐子东没去看楚东流,转而看向谢燮,他在想,如果有一天谢燮踏入真武,谢燮会不会飞升? 如果谢燮飞升而去,自己又该如何? 没人知道此刻的楚东流在想什么,左脚落地之后,楚东流仰头看向天空,对于长天之上,他楚东流就真的不想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十三 长虹还未消散,天门还未关闭。 游移不定的楚东流眉头挤在一起,额头沟壑纵横。 开门,入门,关门,难道他楚东流就真的比不上王千阳? 骄傲的不二刀怎么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天底下能让他低头的除了谢小白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人? 终于,苦苦等待的人群看到了让人毕生难忘的一幕。 千百年来,第一次有陆地神仙在人前乘虹而上,踏着七色长虹,向着那仙音传出的天门而去。 本在偷看谢燮的徐子东,目光离开他日思夜想的姑娘,看向场中那白发老人,他想起剑阁那日,谢不言与王千阳一步一步走向天空的场景。 只是这一次,楚东流没有动,从楚东流眉头舒展开来的那一刻,从楚东流的双脚踩在长虹之上的那一刻,他再也没有动过。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长虹之上,那长虹托着楚东流缓慢上升,原本落地的长虹随着楚东流向上的速度,一点一点消失。 楚东流身前,长虹接天,楚东流身后,空空如也。 徐子东看着缓缓上升的楚东流,在他的视野之中,楚东流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等到楚东流快要接近那天门之时,徐子东的眼中唯有一个黑点在,那个黑点就是楚东流。 飞上高空的楚东流偷眼望向人间,众生都在他的眼中逐渐变小,如蚂蚁,如芝麻,原来长天之上俯瞰众生是这样一种景象,莫名的楚东流有些不喜。 目光转向南方,那是霸刀山庄所在的方向,那里有他的宗门,有他的义子,还有他深爱的女人。 长天之上有什么楚东流不知道,想要知道唯有上天,而这人间有什么,楚东流知道。 若是飞升而去,这人间的一切还能与他有关? 离天门越近,楚东流越能感受到天空之中的束缚力,那种无形的压力已经压得楚东流有些喘不过气来。 难怪古往今来飞升之人再也不在人间出现,原来这天道有他的规矩。 天道的规矩楚东流自认打不破,心中开始佩服那麻衣草履的王千阳。 骄傲如楚东流,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关门的本事,也不得不承认王千阳比他强。 终于,在即将进入天门的那一刻,楚东流生生停住身形。 既然进去就出不来,那这天门何必进去? 霸刀反转,楚东流扛着天威,斩向脚下长虹, “楚东流,你敢?”厚重的声音响彻整片天地,敲击在所有人的耳膜。 乌云自四方汇聚,遮蔽整个天空,唯有天门洞开处,还有光亮。 密布的黑云早已雷声滚滚,比之齐玄远引动的天雷更加吓人。 西湖之上,雪花再次飘落。 洛阳城上,艳阳依旧高照。 长生山上,冰雪再度消融。 东海之上,却并未乌云密布。 那遮天蔽日的乌云在武当。 四季再一次颠倒。 无人知道那发声之人是谁,离天门近在咫尺的楚东流胸口剧痛,那声音震的楚东流五脏六腑上下波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抹了抹嘴角血迹,楚东流对着那天门喝道:“有何不敢?” 霸刀挥下,长虹皆断。 没有长虹托举,楚东流不再停留在长天之上,身形急速下坠,如流星,如炮弹。 黑云汇聚,天门开处,浑厚声音再次响起:“前有王千阳,后有楚东流,你们以为天上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给我留下命来。” 楚东流停下急坠的身形,立在离地五十丈的天空之中,紧随其后的是那滚滚天雷。 天雷汇聚成柱,有四人合抱粗细。 这他娘的还是雷电? 雷电现世,风雨岂会不来? 倾盆大雨落下,狂风肆掠。 紫霄宫顶,大雨狂风让屋顶瓦片哗哗作响,重檐下方雨水汇聚成帘,狂风似要掀起宫顶。 二品以下的人早已站立不住,被那风吹的东倒西歪,相熟之人抱作一团,孤家寡人唯有抱树,抱巨石以求不被狂风席卷。 二品高手勉强稳住身形,却是不能动弹。 一品高手真气外放,风雨不曾近身。 徐子东勉力拉住周武陵,怕这文弱书生被那风雨卷走。 不曾想,风雨突然消失在眼前,紫霄宫下再也没有风,徐子东等人再也感受不到狂风。 只是三丈之外,天地依旧一片风雨。 张离人身侧的邓春琳早已不在,此刻的他早已跳上屋顶,以真气护住紫霄宫,隔绝风雨雷电。 “陈老祖,你在天上和神仙打声招呼,这般风雨,连紫霄宫都要毁了,你留在这人间的道统不想要了?”邓春琳的仰望天空,对着天空喝道。 只是那声音,如何能传上长天? 风声雨声雷电声,声声压过邓春琳。 定下心神的徐子东,隔着邓春琳的真气,还有那在真气罩滑落的雨水,模糊的看向楚东流。 五脏六腑受损的楚东流在那高空之中笔直而立,手中霸刀高举,高声道:“要留我楚东流的命,就怕你没那本事。” 楚东流双手持刀,刀锋对着天空,迎着那粗大的神雷,狠狠劈了过去。 决死一刀,刀芒百丈有余,长刀过处,雷电化作两半,狂风化作龙卷,裹挟着雨水向着天空而去。 不二刀没有用他的成名之技,没有用他那几十年来威震江湖的一刀。 数百年来,刘秀所留下的回风刀法,再一次从陆地神仙手中使出。 此刀如何? 可劈天雷,可逆风雨。 化作龙卷的风雨逆天而上,直入天门洞开处,和光碎裂,天门几近崩溃。 武当再无雨水落下,再无狂风席卷。 化作两半的天雷依旧落下,向着楚东流奔涌而来。 先战裴鼎文,再战齐玄远,继而飞升,斩断长虹,再被那天音震伤肺腑,最后劈开天雷,此时的楚东流早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武力对付落下的天雷。 霸刀横在胸前,楚东流唯有等死而已。 活着不易,死有何难? “王千阳,楚东流此生只服谢小白,如今却不得不服你,来生若是还有机会,楚东流当与你堂堂正正一战。”刀法宗师楚东流,正在诉说着临终遗言。 “师傅。” 惊叫之声响起,小不二刀屈狐仝满脸热泪,向着楚东流奔去,只是才向前三丈,便被邓春琳的真气罩所阻拦。 屈狐仝拔出长刀,斩向那无形护罩,一片精铁交击之声响起,护罩却是毫发无损。 屈狐仝挥刀连砍,仍是没有半点作用。 “给我打开,打开啊!”带着哭腔的声音传遍紫霄宫,也传到了邓春琳耳中。 不二刀若是身死,小不二刀就算回到霸刀山庄又有什么意思? 邓春琳看着挥刀乱砍的屈狐仝,一个二品娃娃,就算出去又能如何?能扛天雷? 朱雀铮鸣,谢燮手中剑向着护罩刺去。 不二刀是小不二刀的师傅,同样也是谢燮的二伯。 谢不言对自己的几个兄弟都不甚看重,唯独对楚东流十分在意,就算帮不了多少忙,总要尽力而为。 不二刀若是死了,谢一剑怎会不伤心? 一品的谢燮,功力更胜屈狐仝,朱雀过处,护罩震动,已然出现裂纹。 邓春琳面露不喜,喝道:“丫头,你要去送死?” 谢燮不答,朱雀继续刺出。 一直不动声色的张离人,一指拦下谢燮的剑气,平静道:“谢家丫头,这不是你的事,退下去。” 仙人真言,谢燮再也无法动弹。 天雷已然到了楚东流头顶三丈。 三丈之后,楚东流必死无疑。 王千阳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总不至于被吓傻了吧? 铁拳李青满脸挣扎,他想救下楚东流,可是那天雷他也扛不住。 “他娘的,横竖一死,老子倒要看看,这天威到底有多厉害。”李青摸了摸他那未曾被雨水打湿的光头,右拳紧握,金龙直上,撞上了九天神雷。 金龙不散,天雷未消。 金龙与天雷在楚东流头顶苦苦相争,谁也奈何不了谁。 铁拳镇天南李青接下一道雷,余下那一道又该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十四 楚东流感激的看了李青一眼,剩下这一道雷,楚东流虽然扛不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扛。 楚东流不指望王千阳,张离人,邓春琳这些人来帮自己,就是铁拳李青出手也是让楚东流十分惊异,异地自处,楚东流出不出手也是两说。 出手是情分,不出手是本分。 谁也不欠谁的,何必要来扛这人力所不能扛的天威? 强撑一气,楚东流勉力举起霸刀,双手不住颤抖,那霸刀也是摇摇晃晃。 没想到威震天下的不二刀也会有连刀都拿不稳的这一天。 天下与天上,天差地别。 强弩之末的楚东流,终于要迎上那一道天雷,雷过之后,生死立判。 天上要让他楚东流死,可惜天下有人不答应。 “剑在何处?”一声高问传来,悠远的声音来自西方,声音压过漫天雷鸣。 “剑在此处” “剑在此处” 声音整齐划一,从不同方向传来。 场中持剑之人,无论三品,二品,就是那东齐一品姜城安都不由自主的举起手中长剑,恭声答道:“剑在此处。” 有人自西方而来。 何人? 人间剑仙。 “剑来”悠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朝露七剑刺穿苏信袖袍,激射而出。 姜城安手中秋叶,自动飞出。 大剑庄袁肃,数十斤重剑飞向西方。 朱雀飞出,邓春琳那真气护罩没能拦住片刻,便被那朱雀刺穿,飞向长空。 江湖用剑侠客最多,今日这武当山上和那些没能挤上武当的用剑侠客,将近千人。 宝剑,飞剑,重剑,破剑,居然还有木剑,全都自武当山上山下飞起。 剑流汇聚,向西而去。 巍然兮千百剑来。 “去”依旧是那平淡的声音传来。 遮天蔽日的飞剑在那长空回转,剑尖由西转向东,向着天雷,疾射而去。 剑仙号令之处,天下剑,皆是飞剑。 楚东流听到那声音,再看到那漫天飞剑,哪里还不知道是谁来了,霸刀还鞘,疲惫不堪的楚东流向着地面落去。 双目已然闭上。 生死不知。 朱雀刺穿的护罩再也拦不住屈狐仝,小不二刀飞身而起,接住向下坠落的不二刀,继而稳稳落地,摸了摸脉搏,还有气在。 邓春琳眉头挤在一起,向西看去。 若有所感的陈可求提高声音道:“算了老三,打不过的。” 邓春琳这才从紫霄宫顶跳下来。 风雨早被楚东流逆转而去,风停雨歇,邓春琳也用不着再护着武当撑门面的紫霄宫。 落地之后,邓春琳的目光也看向天空,望着那漫天飞剑没好气的道:“装神弄鬼。” 飞剑迎击天雷,天雷被那人间飞剑顶的向天上而去。 自西方而来的剑仙,人未至,剑先至,借这满场剑,逆推天雷。 剑仙何人? 蜀中剑绝谢不言。 “谢小白,你找死。”天门又有声音传出。 被那飞剑逆推而上的天雷烟消云散,雷云滚滚之处,再度有天雷汇聚。 谢燮望向西方,乌云下看不真切,只见得远方有个人影闲庭信步而来。 一步百丈。 谢燮知道,那是她大伯,那是雄踞天下第一十多年的大伯。 不动如山的王千阳终于有了动作,手中重拳向着李青扛下的天雷攻去,一拳之后,天雷炸裂,继而消散无踪。 李青再一次颓丧的收回拳头,与他苦苦相持的天雷在王千阳那里只是一拳之事,开门关门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谢前辈,今日天威正盛,千阳斗胆,想请你一道关天门,前辈可愿助千阳一臂之力?”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天地,天下第一发声,天地皆知。 鞘中剑飞天而去的江湖人,此刻才明白借剑之人是谁,激动之色溢于言表,目光望向飞剑之处,想要在那里找到人间剑仙。 天下用剑之辈,谁不把谢不言当作偶像,谁不知那谢不言曾是那天下第一。 谢不言雄踞天下第一的那些日子,天下用剑之人行走江湖都是昂首挺胸,比起用刀用枪之类多了三分自傲。 无他,只因天下第一就是剑客。 多少人是冲着谢不言才拿起剑的不得而知,但绝不会在少数。 谢不言之于剑客,犹如张盼之于儒家。 都是扛鼎之人。 “王千阳,你只管去,老夫为你掠阵。”身形越来越近的谢不言答应了王千阳的请求。 听得此言,王千阳不再留在原地,身形拔地而起,向着高空飞去。 那里满是雷云,轰鸣炸裂之声不时响起。 自西而来的谢不言终于来到紫霄宫前,落在不二刀与小不二刀身侧。谢不言蹲下身子,右手搭上楚东流脉搏,脉动虽是虚弱,却是没有性命之忧。 谢不言拍了拍屈狐仝,示意小不二刀把不二刀带到紫霄宫去。他自己已然起身,向着紫霄宫走去。 谢不言走到紫霄宫台阶下,左手压右手,手藏衣袖,举手加额,躬身九十,而后起身,双手齐眉,继而放下。 长揖弟子礼。 张离人,邓春琳,宋公明,刘文鹄急忙移步,只留陈可求站在中间,独受这一礼。 白发苍苍的陈可求,含笑受礼,道:“本想叫你侄女把丹药带给你,今日看来,却是贫道多事,谢剑神,剑之一道,你比我更有天分。” 平日嬉皮笑脸的谢不言此刻却是无比庄重,认真道:“古来精彩绝艳之人不少,却也要有机会成长,当年若非前辈相让,谢小白哪里会有今日,在前辈面前不敢当剑神二字。” 陈可求望向漫天飞剑,笑道:“能让天下剑皆化作飞剑的人都说自己不是剑神,那这人间还有人敢佩剑?老三,你说是不是?” 长剑在手的邓春琳目露不喜,嗔道:“关我屁事。” 谢不言指了指天空对着陈可求道:“前辈,天上还有事,容我打完再与前辈喝上一杯?” “贫道不喝酒。” 黑云密布,雷声炸裂。 张离人顺着谢不言的手指望去,压低声音道:“谢剑神,今日还有和尚在武当,敌友未明,我等还要留些力气,天上的事,就拜托你与王千阳了。” “理该如此,张掌教若是有需要,我那侄女和徒儿亦能相帮。”飞身而起的谢不言留下话语向着长空而去。 漫天飞剑欢快的向着谢不言飞来,将谢不言围在中间。 一个黑色剑匣自西方飞来,停在谢不言脚下。 谢不言低头看着剑匣,柔声道:“小黑,陪小白去天上可好?” 剑匣连点,似是凡人点头一般。 谢不言袖袍之中有酒壶飞出。 老剑神灌了一口酒:“剑是妻,酒是妾,今日妻妾成群,飞升之后可有这待遇?” 无人答他。 “小王啊!天雷可能扛下?”除开陈可求天下无人能让谢不言庄而重之。 天下第一王千阳在谢不言眼中,依然是小王。 “谢前辈,天雷有何可怕?还请谢前辈代为关门。” 天下第一王千阳见到谢不言依旧口称前辈。 谢不言之于王千阳犹如陈可求之于谢小白。 忘恩负义之辈做不了天下第一的位置。 记恩者,恩如鸿毛,不压身,不压心。知恩图报,施恩受恩之人便是朋友。 忘恩者,恩如泰山,即压身,也压心。忘恩负义,施恩受恩之人便是仇人。 人说大恩如大仇,那是受恩之人不愿或不能报恩所致,说到底也是忘恩负义。 谢不言若是忘记陈可求相让之恩,那谢不言的剑心怎会通透,怎会成为天下第一? 王千阳若是忘记谢不言不杀之恩,那王千阳必将心魔丛生,怎会悟到真武三境,成为陆地神仙第一人? 人啊!千万莫做忘恩之人,负人负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十五 徐子东看着天空,孤家寡人迎上天雷的王千阳看不真切,妻妾成群的谢不言却是目标明显,没办法,飞剑太多,想不让人看见都难。 谢不言依旧是那谢不言,爱显摆。 乌云密布之下的二人,此刻要与天地相争,徐子东不明白,天上和天下到底为何而争。 不明白谢不言,王千阳,楚东流等人为何不愿飞升。 更加不明白这苍天为何会因为楚东流拒绝入天门而降下神罚。 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徐子东不知道答案,这个世界也不会为他说明。 直到多年以后,徐子东才大概明白为何绝顶之人不愿飞升。 更久之后,徐子东才知道天地为何要惩罚那些不愿飞升之人。 只是那时的徐子东很寂寞。 目光离开天上二人,转而看向昏迷不醒的楚东流和不远处化作死尸的齐玄远,接着又看向矗立不动的李青还有那些看着天空发呆的各国一品。 暮然间,徐子东突然看到大剑庄袁肃和虚行止也在人群之中,目光略作停留,又收回到紫霄宫下,那里有一指断江的张离人和丹道无双的陈可求。 最后,徐子东把目光投向身旁的谢燮。 这就是江湖,芸芸众生,百态汇聚。 谢不言与王千阳的恩,姬玄典与赵计元的怨,齐玄远与洛韵儿的情,屈狐仝与宋围忆的仇。 恩怨情仇汇聚的地方就是江湖,可惜宋围忆并未到场。 值了,走这一趟江湖,有枪仙,有剑仙,有霸刀,有铁拳,有大人物的风云,有小人物的争端,最重要的是,遇到了谢燮。 看着飞剑与天雷,徐子东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是谢燮,是沙场。 徐子东不能让剑飞天,不能硬扛天雷。 这一次他彻底放弃对陆地神仙的幻想。 他要娶谢燮,唯有去沙场搏一个出身。 徐子东有些颓丧的推了推谢燮:“谢仙子,陆地神仙我是不想了,来日若是沙场成名,谢仙子可愿下嫁?” 风云汇聚,四方云动,徐子东想的还是娶老婆? 这孙子的关注点果然与众不同。 还在为谢不言担忧的谢燮听得这话,心中有些气愤,也有一些高兴,冰冷的脸颊,些许羞红爬上,看着有些忐忑的徐子东,想笑,想骂人。 最终,万千情绪化作一个点头,一声轻若不闻的回答:“好啊!” 怪只怪谢燮身边的俊杰太少,徐子东也算近水楼台得了月。 雷鸣之声响彻天地,谢燮的话并未能传入徐子东耳中,但那一点头已然说明一切。 徐子东大喜过望,恨不得抱着亲一口,只是估摸着自己的身手,没敢有所动作。 关注天空的姜浩言在徐子东出声的时候,就已经把注意力转向二人,满心期望谢燮会拒绝的姜浩言虽没有听到谢燮的声音,却是看到谢燮点头的动作。 心房之中一道念想破碎,碎片隔破心脏,点点鲜血在心中滴落,姜浩言只觉心如刀绞。 高兴的徐子东偷偷摸摸跑到姜浩言身边,低声道:“老姜,历下城的宅子准备好,来日我好去住。” 难受的姜浩言轻轻点头,面色有些难看。 徐子东见姜浩言脸色不对,关切道:“老姜,你怎么了?受伤了?” 姜浩言强笑道:“我在心疼我的宅子。” 世间到底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谢燮? 钟不疑?陈师省?狄惊飞? 眼下的江湖,年轻人中又有何人? 初入一品苏信?霸刀山庄楚飞云?还是各国皇子? 他们就配得上? 白昼如夜的武当,被那雷电照亮。 破入长空的王千阳一动不动,在那空中与天雷对峙。 终于,天雷好似积满了全部力气,一道接一道的劈向王千阳。 反观王千阳,又是不动如山。 天雷加身彷若与微风抚过一般无二,不能激起王千阳半点斗志。 雷电之中的天下第一解下腰间酒壶,打开之后,酒香四溢。 “谢前辈的酒当是那人间绝品,千阳今日先干为敬,能与前辈并肩,千阳之幸。”语毕,仰头灌了一大口。 天雷掠过,直接奔向王千阳张开的嘴巴。 王千阳护住酒壶,咽下口中酒,喝道:“滚回去。” 天雷倒转,冲上云霄。 千百剑绕身的谢不言举起酒壶朗声道:“小王,论打架,如今的你已是人间无敌,但要论喝酒,我谢小白是那当仁不让的第一。” 酒壶不大,壶中美酒约有一斤二两。谢不言一仰头,右手高举,酒壶倒悬,酒水自壶口涌出。谢不言张大嘴,迎上那落下的酒水。 王千阳喝酒,谢不言灌酒。 高下已分。 “王千阳,前日东海之上,你破入天门又返回人间已是坏了规矩,今日还想如何?”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质问王千阳。 酒量一般的王千阳没敢如谢不言一般灌酒,一口之后便将酒壶悬在腰间。继而对着天门大声道:“李前辈早在两千年前就定下规矩,天上天下各安其所,人间事人间了,天上事天上断。人间之人飞升不飞升全凭自愿,你等为何还要强迫人飞升?难道是想要打破李前辈定下的规矩?想要毁掉这天地屏障,让这人间天上从新成为一体?你们想在这人间大长生?” 脚踩剑匣的谢不言向后坐下,一柄重剑急忙飞到谢不言身后,横在谢不言屁股下充作凳子,又有三柄剑飞到谢不言背后,竖在谢不言背后充作椅背。 坐剑靠剑的谢不言懒懒散散望着天空,目光中仿若出现一个红衣女子。 有酒,有剑,还差一个美人。 “你不留在这天上,怎会知道这天上的寂寞?王千阳,你既然知道,那何不与我等联手,到时候人间大长生,自会有你一个。”厚重的声音变得有些落寞,不再如初次发声那般没有人味。 天上仙人,依旧是人。 “王千阳要这大长生有何用?你我长生人间,天道气运为你我这些人所占据,那这些江湖后人还能有盼头?难道你我之后,这人间绝顶只能是一品,跟在我们后面吃灰?看着我们吃肉,他们连汤都喝不到一口?李前辈这般隔绝天地的人物都不愿长生,你们却要长生,两千年了,你们活的不累?” 雷电停住嘶吼,乌云依旧厚重。 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唉,不累,只是有些寂寞。王千阳,主公不愿长生是主公的事,我等想要长生,是我等的事,人各有志。两千年来,天上就这几十人,我与老周下棋下了两千年,早就厌烦了。千年之前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姓陈的后人能与我二人对弈,偏他受不了这天上寂寞,与我对弈百年,自绝而去。王千阳,我等只想打破主公的壁垒,能够逍遥人间,多认识些人,多找些人下棋,仅此而已,你也要阻我?” 姓陈的下棋之人? 坐忘峰青石壁上有十篇完整棋谱,俱是刻在石壁之上,黑五胜,白五胜,还有一局没有刻完,黑白均势,不见胜负。 张离人若有所思的看向紫霄宫内的祖师爷雕像,是你么?祖师爷。 “人间不长生,要来也可以,请前辈自断长生。”麻衣王千阳,语出惊天地。 人间无敌请天上神仙自断长生。 歪坐斜靠有些神伤的谢不言闻言一笑,又有酒壶自袖袍飞出,冲着王千阳竖起大拇指:“好,当满饮一壶。” 一壶酒下肚,又是一斤二两。 剑仙,酒仙? 两壶二斤四,不见醉人红。 酒中无敌谢不言。 “王千阳,今日的你和主公一般无二,可惜天上人间,我等的主公唯有一人。你要断我去人间的路,我也拿你无法,可你要断我长生,却是办不到。王千阳,你真不愿与我等长生人间?”幽幽之声自天门而来。 王千阳对着谢不言喝了一口酒,这才答道:“你若在天上长生,我管不着,可你要想在人间长生,那也不可能,人间不可有长生。” 天门再无声音传出,停住嘶吼的天雷,再一次发了声。 既然没得谈了,那就打过再说。 “又不想死,又不甘于寂寞,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小王,我来打雷,你去关门。”站起身来的谢不言,携着上千飞剑,向着滚滚天雷而来。 王千阳看向天门处,惋惜道:“前辈不愿做那关门之人?” 千百剑迎着雷云而去,谢不言白发飞舞,没好气道:“老夫是不愿?老夫是做不到。小王,你这人,人间无敌就无敌,非要老夫承认自己不如你?” 作者山蚯说:关于找女朋友的经验之谈,不怕女神高不可攀,就怕女神身边人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少保证两个前提。一,天鹅身边没有其他癞蛤蟆。二,你是一个有胆子,有理想,有潜力的癞蛤蟆。最重要的是潜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上架感言 跌跌撞撞终于要上架了,枭雄的第一卷也快要结束了。 关于写书的原因在作品相关里曾经说过,就不在这里重复。 山蚯是一个新人,也是个从一个看小说的人变成了一个写小说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我想写的是一本玄幻,因为就玄幻的受众更广。 后来看了一本仙侠小说,觉得很好看,可惜里面的坑太多,里面的剧情大多一笔带过。 所以我想写一本书,既是因为自己吹过的牛,也是为了向喜欢的书致敬,还有就是自己来了却那本仙侠小说未完的故事。 因此,我想将玄幻那本先放在一边,先写这本仙侠。 在上架的这一刻,有那么一些话想说,如果各位有空不妨花几分钟看看。 因为这应该是最后一章免费的了,开个玩笑。 一开始想写小说的时候,也和人讨论过关于小说的设定,讨论来讨论去,朋友直接问我:“你是想写三国还是水浒?” 讲真,我其实挺想写这样的书,只是还差了许多境界。 没上过架,所以不知道上架到底该说什么,干脆借此机会说一说心中的某些想法。 早前曾想过写一些杂文放在作品相关里,但后来和编辑讨论过之后,就放弃了。一个是因为编辑说没人看杂文,另一个是因为写的东西确实与作品无关。 于是我重新申请了一本书,书的名字叫《山蚯杂谈》。目前一章都没有传,因为写好的第一章只有1500个字,达不到首章上传的标准。只能哪天有空再去写一篇两千五百字以上的。 今天借着上架的机会,先在这里胡说几句,抒发一下心中堆积已久的郁闷。 有人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叫《江湖沙场枭雄志》这个名字。 现在借这个机会回答一下,其实我一开始想的名字是《江湖沙场》,可惜有人用了,而且只发了两章就断了。 后来想的是《沙场枭雄》,结果也没成功,然后改成《江湖沙场枭雄》仍然没有成功。 不得已我加了一个志字,这才通过了。 书名千波万折,笔名也是一样,我最开始想叫山丘,结果有人用了,接着叫三丘,还是有人用了,然后是山秋,还是有人用了。 不得已我加了一条虫,这才无人用。 之所以说起这个,是因为从一本书名,一个笔名的申请就可以看出,我入门太晚了,就是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小说世界的坚持,还是小说世界的弊端。 我试过不少书名,很多名字都有人用。本来用也没什么,谁先想到就是谁的。 可是不知道世界怎么了,很多名字仅仅就只是一个名字摆在那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没有更新,没有通告,笔名旁边封笔二字醒目。 全部都太监了。 我大概也明白了,很多资源被一群闲来无事瞎jb写,写完几章又要去忙着做生意吃饭睡觉拉屎带孩子的男男女女占据。 他们不觉的有什么,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有些影响。 作为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太监的码字员,我想对那些已经太监的前辈说一声,如果有那么一丝可能,能不能把你那太监了几年的书,只写了一两章的书删除或者屏蔽掉。 给我们这些后辈来人多留些念想。 也许你的那本书会在别人手里发扬光大,继而替你完成你那不曾完成的幻想。 舒服多了。 吐槽之后照例还是要感谢一下一直一来支持的大侠仙子。 谢谢你们赏脸看一眼,谢谢你们的收藏,谢谢你们的打赏。 今天上架了,山蚯厚颜求诸位把鲜花赏给山蚯,万分感激。 同时还要请求更多在万千书丛中看了本书一眼的大侠与仙子,茫茫书海相逢既是缘,何不收藏走一波? ps:本书不会太监,请放心大胆收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十六 王千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摆手道:“不敢,不敢,前辈剑中无敌,千阳自愧不如。” 千百剑停在空中,不再奔向雷云,谢不言双目一瞪:“王千阳,你小子又不练剑,拿这话挤兑我?要不然再和老夫打一场?” 王千阳身形急动,逃向天门。 谢不言看着王千阳离去,微微一笑,这才转向千百飞剑,迎着天雷而去。 天上无人间百态,却有长生。 天下有千万世人,却无不死。 世间人有一即可,岂能两者皆占。要长生,就要忍得下长久的寂寞。不想寂寞,就不要想长生。 李长生名长生却不得长生,定下人间不可永生不死的规矩自然有他的道理。 如今天上仙人想要来这人间排解寂寞,那这规矩岂不是坏了? 李长生不在了,王千阳还在,李长生的规矩还在。 奔向天门的王千阳停在天门之前,这一次他不打算再进去。 他不进去,门里的人自然也别想出来。 谢不言千百剑迎上天雷,密密麻麻的天雷何止千百之多。 白衣和尚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今日他们来这武当可不是为了看王千阳关门而来。 少林覆没,密宗退居西梁,西蜀往西的佛国与中原居然断了联系。 大新灭佛,大新之后天下七国对于佛依旧不感冒,这让志在教化天下的佛教很是郁闷。 曾几何时,中原之地遍地佛寺,信者众多,嵩山少林更是江湖扛鼎的存在。 哪个江湖人提起少林会不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厉害”? 自汉家兴起,少林前后出现陆地神仙不下十二人,有九人飞升而去,就是钟不疑与陈师省绝顶江湖的时代,佛门神秀禅师比起二人也不过差了半招。 蒋瑞灭佛,若不是武当,龙虎,青城剑派,唯我道门倾力相助,那蒋瑞能灭的了少林?能灭的了天下佛门? 佛言不杀生,佛门从无报仇一说,岁月已去,那些陈年往事也自该消散。 今日法号中原的和尚带着同门来这武当,不为报仇,只为论道。 论道之后照理还会论武。 之后如何犹未可知,但按照中原的想法,在这风云汇聚的武当露个脸,来日中原知道佛门的名头,传教总要方便些。 中原大地岂可无佛门? 中原和尚的理想就是要让这中原之地佛门再次遍地开花。 所以他法号中原。 眉清目秀的中原法师约莫三十来岁,单以长相而言和杜从文约莫是一个水准,只是那颗光头令其失色不少。 “阿弥陀佛,贫僧中原,见过张掌教。”双手合什,口诵一声佛号,中原和尚走向了张离人。 张离人摇头一叹,该来的始终要来。武当掌教勉强一笑,道:“打架还是吵架?” 年纪不算大,理想比天大的中原没想到武当如此直接,愣了片刻才答道:“皆可。” 张离人左右一望,指着刘文鹄道:“吵架找他。” 又指了指邓春琳道:“打架找他。” 刘文鹄脸色难看的上前一步,连自报家门都免了,高声道:“道在东,佛在西。东为木,属阳,西为金,属阴,阳尊阴卑。那和尚,我们还要吵什么?” 赌场真武孙上官急忙上前道:“刘师叔,吵架不是这样的,你这样是耍无赖。” 刘文鹄目露凶光,喝道:“你是武当的还是佛门的?” 孙上官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道:“武当的,武当的,师叔想怎么吵就怎么吵。” 中原和尚双手合什,反问道:“阿弥陀佛,何为生,何为死,生为何,死为何?何处来?何处去?” “阴卑阳尊。”刘文鹄继续耍无赖。 中原和尚不理,换了一问:“我相,众生相,相由心生,何处无我相,何处无众生相?” “阳尊阴卑”变着花样耍无赖。 中原和尚无奈,只得应道:“人分东西,佛无南北。” “天地四方,日出东而西下,大日有东西之别,佛岂无南北之分?阴卑阳尊” “世为虚幻,日为虚幻,东西也为虚幻,南北也为虚幻。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见之事,实为非事。” “物非物,事非事,争何?” “人为非物佛为人,世间无相才无苦,佛度众生难。” “众生何难?” “见物恼,见事恼,看不破既是难。” “无为人自化,无为人自正,何用佛为?” “众生不知疾苦。” “不知既不苦,苦从何来?” “不知既是大苦。佛随众生往,不舍离。众生知疾苦,断事物,身不离苦海,魂可往极乐。” “可长生?” “信之即可” “阴卑阳尊。” 飞向雷云的谢不言,手势不断变换,千百剑分向四方,将黑色雷云团团围住。 逃向天门的王千阳,堵在那和光仙音的门口,等着谢不言。 等到谢不言将不该存于世间的天雷打回天门,王千阳才会合上这道门。 四面八方的飞剑,不断刺向黑云,每刺一剑,黑云便要小上几分。 天雷轰鸣,不断轰击飞剑,也不断劈向谢不言。 黑色剑匣高接抵挡,挡下了所有劈向谢不言的天雷。 飞剑逐渐缩小包围,原本遮蔽武当的黑云,逐渐变小。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五十丈直到化为三尺。 三尺黑云垂死挣扎,向着谢不言劈下最后一道雷,却连飞剑的包围都不曾冲破。 飞剑逼着黑云向天门而去,黑云不情不愿,一步一停,仿若一步一回头。 千百飞剑却不理会,黑云停一步,朱雀便刺一剑。 一剑一步。 手提酒壶的谢不言看着这一幕煞是好笑,冷不丁的冒出句蜀中方言:“黑癞克猫儿买,夺一哈,动一哈。(黑癞蛤蟆,戳一下,动一下。)” 终于等来黑云的王千阳一拳将那黑云打入门内,继而双手虚拉,和光仙音消散,天门关闭。 没有半点阻力。 谢不言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千阳,道:“关门就这么简单?” “许是天上人知道挣扎也没用,所以才没有反抗。”王千阳解释道。 “早知道让你来打雷了,可怜我一把老骨头。” “本就是请前辈关门的。” 千百剑飞舞,雷云消散,天空又复晴朗。 天门关闭,王千阳悠然下落。 “刘文鹄当真无赖,小王你信这世间有佛么?”谢不言抖出一壶酒岔开话题。 王千阳看着下方的光头,轻蔑道:“我就是佛。” 悬在嘴边的酒壶停下,谢不言张大嘴,双目圆睁,继而大笑道:“哈哈,厉害。” “比前辈差些。”王千阳溜须拍马。 “此话对极,当饮一壶。” 千百剑围着谢不言落在武当广场之上。 谢不言抚摸着黑色剑匣,接着对着千百剑抱拳道:“多谢诸位,回去吧。” 千百剑怎愿离去? 谢不言微笑摇头:“去” 朱雀当先,向着谢燮而去。 千百剑这才四散而飞,向着主人飞去。 今日在武当的剑客来日多了一笔谈资,手中剑曾与谢不言同扛天雷,莫大荣幸。 只是这些人还不知道,谢不言借剑非是白借,谢不言用过的剑多少会有谢不言的剑意在,领悟多少全凭悟性。 后来七国乱战,江湖迎来井喷,一品高手层出不穷,用剑之人就有不下十人,其中六人曾在武当。而这六人之中,最让人称道的便是木剑易尓山。 三壶三斤六,谢不言脸色微红,走向紫霄宫,对着那那还在与中原和尚争辩的刘文鹄道:“江湖人能动手解决的事就动手,吵什么架?老邓不是最喜欢打架了?让他打啊!” 年纪与谢不言相仿,长相与谢不言不相上下,唯有武道输了几分的邓春琳脸含怒意,骂道:“谢小白,你他娘的要打自己打,老子没空。” 中原和尚养气功夫极好,纵然被人无视,依旧面无表情,不见怒,不见气。 徐子东被邓春琳的话吓了一跳,先不说和和气气的武当人怎么会骂人,就说邓春琳骂的这人是剑中无敌的谢不言就已经让人不解与震惊。 谢不言是谁,宗师,剑仙,曾经的天下第一。 邓春琳敢当面骂谢不言,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敢? 王千阳敢么?楚东流敢么?李青张绣,天下所有一品敢么? 私底下不好说,当面肯定不敢。 偏他邓春琳就敢,也不怕剑仙一怒扫平武当? 袖袍抖出两瓶酒的谢不言,笑道:“老邓,不打架你练什么剑,喝不喝酒?” 邓春琳冷哼一声,却是不答。 刘文鹄对着中原和尚道:“和尚,吵架全凭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哪有争的完的?” 中原和尚闻言双手再次合什:“施主的意思是要打?” 邓春琳冲着谢不言怒目而视,要不是这家伙瞎咧咧,怎么都还要吵半个生辰才打得起来。 半步真武邓春琳,握着那不曾被谢不言借走的长剑,走向和尚,道:“谁先来?” 作者山蚯说:上架第一章,有些激动。关于李长生的事涉及到山蚯心中的另一本还没开始写的小说,近期会先写一章番外,写李长生的事,写人间为何没有长生。同时也让一些云里雾里的东西相对清晰一些。第二点关于佛道之争不敢多写,因为亲眼见到过一个大神作家因为涉及宗教被迫改大纲。山蚯还没本事去挑战那些所谓的权威,所以我直接认怂,但是我把已经发生过的事写出来总不算什么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十七 人群已经有些麻木了,前后不过半日功夫,一品往上的高手有八成在武当,有七成出过手。 看过楚东流飞升而返,看过谢不言千百剑凌空,看过王千阳开门关门,再来看凡人打架又有多少意思? 同袁肃一道上山的苏州江湖人士低声问道:“武当虽然声名不显,但到底在江湖还有些许名气在,那光头又是个什么东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些光头与那李青一般,俱是不孝。” 袁肃不答,仍然望向邓春琳,自打袁肃的重剑被谢不言屁股坐了以后,重剑再次回到袁肃手中之时,大剑庄弟子有了一丝明悟,只觉一场大机缘在等着自己,明明已经摸到,却怎么都握不住。 似是而非间,袁肃觉得那可能就是一品的门。 隐然触摸到一品的袁肃看着邓春琳,有些看不清,看不明的错觉。看那和尚也是迷迷糊糊,这是怎么了? 手抚大剑,袁肃闭上眼,再次“看向”邓春琳,原本模糊的轮廓,瞬间清晰,连带那和尚也明朗起来。 “真武?”手离大剑,睁开双眼,又有些看不清邓春琳的袁肃疑问道。 半步真武邓春琳。 邓春琳打架有两个习惯,一是打架之前一定要问:“谁先来。”哪怕是一对一单挑,都要有此一问。 中原和尚身后,那胖的和赵计元一般的光头移步上前,口诵一声佛号,答道:“贫僧先来。” 大胖和尚许是恼恨那刘文鹄不曾自报家门,如今要动手,连法号都不曾讲明。 大新分武品,独佛门不从,佛门武僧自成一套体系。 证凡夫有四,证使者有三,证罗汉果位,证菩萨果位,觉行圆满是为证佛。 证佛既是陆地神仙。 也无怪大新要灭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武者皆以九品区分,道家儒家皆从,独佛门不改,不灭佛灭谁? 大胖和尚得证菩萨果位,是为人间一品。 邓春琳提剑走下紫霄宫台阶,越过眉清目秀的中原和尚,来到那胖和尚身前,持剑而立。 黑白发丝一丝不苟束与百会,桃木发簪斜插在发咎之上,发白道衣有些年岁,脚下布鞋却是崭新的。 说不上仙风道骨,却是比谢不言正经几分。 武当人虽是极少下山,但江湖高手多是会到武当与武当高手切磋,同样也会有些不开眼的东西来这武当挑事。自打邓春琳破入一品,除开当年没能拦下谢不言,这些年来谁都不曾在邓春琳手中讨到好,张绣,姜城安俱都败下阵来。若不是张离人要求张绣等人莫要声张,江湖怎会没有他邓春琳的名头传出? 大胖和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蒲扇大手挥动,身后竟然有法相显现。 菩萨果位是为一品,一品怎会有法相? 这就是佛门的独到之处。 儒家儒圣才可法天象地,佛门一品即可。 一品菩萨位,金刚怒目象。 至于道家,道家无相。 赌场真武孙上官趁着邓春琳下场,来到刘文鹄身侧,低声请教道:“刘师叔,今次论道,你这般耍赖,来日世间人说起怕是不好听。” “武当几时有过名声?”刘文鹄反问道。 孙上官郁闷道:“往日有没有不知,今日师叔这般做以后,怕是没了。” 刘文鹄哂然一笑,道:“怕什么,你去问问掌教,看他怕不怕丢人。” 孙上官看了看年纪八十,样貌四十的张离人,声音又压低几分,道:“掌教自是不在意,难道师叔也不在意?吵架吵输了,武当丢人,师叔更丢人啊!” 丢人? 刘文鹄看向陈可求,轻笑道:“上官,输不一定就丢人,况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输了?” 孙上官急道:“师叔,那和尚与你讲道理,你却拿地理位置说事,这不是耍无赖是什么?就算后面你也讲道理,可你也只是在争他的道理,没有说你的道理啊!没说我武当的道理啊!” 刘文鹄会心一笑,道:“上官,我武当有什么道理?” 金刚开眼,随着大胖和尚向着邓春琳走来,一步一抖,连带着武当山都像是有了些许晃动。紫霄宫顶的琉璃瓦晃出声响。 孙上官看也没看金刚象,认真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名之曰道,师叔,这是不是武当的道理?” 刘文鹄满意的点头,继而摇头道:“这是武当的道理,但无为才是道的道理,上官,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和尚要吵架,我们武当可以吵,也可以不吵。师叔本来是不想吵的,可是总要跟和尚说两句,意思意思。所以一上来就那般说,这叫挫其锐。当然,也就是你说的耍无赖。” 孙上官仔细的回味一番,似乎想明白一些东西,却又懂得不是很彻底。 刘文鹄微微一笑,接着道:“无为不为,无争不争,上官,这天下万物与我武当有和关系?” 孙上官骤然明悟。继而看向本事通天,名声却不通天的张离人,还有丹道剑道皆是无双,却甘愿被谢不言斩落境界的陈可求,还有一身本事不输张绣,却天下无人知的宋公名。最后才看向正在与人争斗的邓春琳。 武当飘然,唯有邓春琳最苦。 “邓师叔,谢谢你。”幡然醒悟的孙上官再也不去计较刘师叔丢不丢人,反而心疼起从不让武当丢人的邓春琳。 邓春琳不修道,只修剑。 非是不愿修道,只是每有争斗,必要有人站出来,邓春琳就是站出来的这一人。也是武当唯一一个毕生无法破入真武的人。 别人破不开天门,是因为天赋不够,邓春琳破不开,非是没有天赋,而是心有所挂,心有羁绊之人,如何能在这不争的武当开天门? 邓春琳想要破入真武,唯有离开武当。 只是,他舍不得这武当。 舍不得武当,唯有舍弃真武。 武当争端,邓春琳一人挡下即可,何必打乱同门清修? 邓春琳不喜欢谢不言,因为邓春琳当年没能拦住谢不言,致使陈可求出手,结果跌落境界。 同门四个师兄弟,老三邓春琳最亲近同为用剑的陈可求。 可惜陈可求自己要输给谢不言,就算是陈可求自愿的,邓春琳依旧自责,若是他能拦下谢不言,陈可求何至于炼丹续命,若是陈可求不炼丹,又何至于有今日这夺丹大会? 今日再不可有谢不言之事发生,这些和尚,邓春琳要一力拦下。 持剑邓春琳含怒望向胖和尚,心中却是骂着谢不言。 “阿嚏”四尺剑匣竖立在地上,坐在剑匣之上的谢不言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喷嚏。谢不言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天冷了?喝一壶暖暖身子。” 四壶四斤八,剑仙依旧只是脸红。 抖动的武当,江湖人士勉力站稳身形,看着邓春琳飞上高空。 向着邓春琳移动的胖和尚停下脚步,随之停下的还有晃动的武当山。 飞上高空的邓春琳,手中无量剑光芒四射。邓春琳倒转身形,脚朝天,头朝地,无量剑,直指大胖和尚。 一壶酒灌完,抹了抹嘴唇的谢不言拍了拍站在身旁的王千阳问道:“小王,你知不知道有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 王千阳摇头道:“晚辈不练剑。” “狄惊飞你总该知道吧?”谢不言又问道。 天下第一恍然大悟道:“这个我知道,这是朝天一剑?” 谢不言笑道:“不是,却也差不多了。朝天一剑顾名思义是朝天,老邓这一招叫朝地一剑才合适,老邓要是愿意离开武当,这一剑才有狄惊飞的气势。” 麻衣王千阳老老实实的答道:“晚辈虽然不练剑,却也知道,邓春琳就是离开武当也比不上前辈的飞剑。” 最爱听人溜须拍马的谢不言哈哈大笑,笑得肆无忌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十八 世人皆知从三品,从二品,从一品,却还从未见过半步真武的假神仙。 只此一点,邓春琳便当得起陆地神仙之下第一人的称号。 因为江湖千百年来只有他这么一个超越一品却又不是真武的高手。 乌云被谢不言王千阳送入天门之后,天空又复晴朗,晴空之上,邓春琳身剑化作流星,向着大胖和尚的金刚象急速落下。 自打邓春琳飞上高空,金刚象便已停下脚步,胖和尚仰望天空,八丈金刚象也跟着仰望天空,金光闪闪的法相裸露上身,左右双面,左面慈眉,右面怒目,头顶宝盖,手持降魔杵。 胖和尚右手平举,金刚象以怒目面迎向高空的邓春琳,降魔杵举过头顶,只等着邓春琳到来,便要一杵砸去。 佛门金刚力大无穷,大胖和尚证菩萨位,聚金刚象走的就是以力降人的路子。 狄惊飞的朝天一剑到底有多厉害,江湖无人见过。 数百年前,狄惊飞在破入真武之境以前,在当时的江湖根本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破入真武之后,也只是在那大新皇宫一战闻名,之后便再无任何音讯。后来输给武当张一,是那狄惊飞最后一次现身江湖。 只是,大新秘典中的之言片语向世人诉说着狄惊飞的可怕。 “建文七年,狄惊飞自北门入城,八千禁卫莫不能挡,一剑致使皇宫崩塌,皇宫南北一线屋舍俱都劈做两半,皇城之外,洛阳内城亦有民宅损毁。一剑一线,直达外城” 朝天一剑,一剑劈断半个洛阳。 今日邓春琳这一剑或许劈不开半个洛阳,但要劈开那金刚象又有何难? 急速坠下的邓春琳,如苍鹰袭兔,手中无量剑银光闪闪,笔直刺向金光闪闪的佛像。 大胖和尚右脚后退一步,武当又是一抖,身体微微后仰,右手降魔杵高举在脑后。 无量剑近身,降魔杵猛力砸向无量剑。 只听得哐当一声,透着金光的降魔杵狠狠的砸在无量剑之上。 大胖和尚面露笑意,这一杵的力道有多大,他自己最清楚不过,江湖人口中的一品高手若是被这一杵砸实便绝无活命的道理。就算只是砸在剑上,那道士也绝不好受。 只是这一次,胖和尚要失望了,只因邓春琳早已算不得一品。 哐当声化作音波向着四方扩散,被降魔杵砸的实实在在的无量剑却是连半点抖动都没有,剑不曾晃动,人自然也不曾受到半分影响。 头朝地,双目死盯着胖和尚的邓春琳看都懒得看那泛着金光的降魔杵一眼。 三尺八寸,四斤二两的无量剑,刺入金刚象的宝盖。不等胖和尚有何动作,邓春琳连人带剑一并从头顶刺入金刚象内。 巨大的泛着金光的法相内,胖和尚脚踏实地,邓春琳倒悬空中,相对而望。 大胖和尚一脸的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无往不利的金刚象居然会被人从外面刺破,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有人是降魔杵砸不懂的。 只是眼下,就算他愿不相信也不得不信,武当道士在他头顶,金刚象已经裂纹满满,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佛家象与儒家相的区别也显现出来,齐玄远的法相裂纹满满之时,他齐玄远早已口吐鲜血。而此刻金刚象摇摇欲碎的胖和尚却是不见半点受伤的样子。 破入金刚象的邓春琳速度减慢许多,这金刚象倒也不是没有半点作用。邓春琳自高空几十丈落下也不过一眨眼功夫, 此刻三个眨眼都过去了,邓春琳却离那和尚的天灵盖还有一丈距离。 中原和尚看着金刚象内的二人,知道自己的师弟不是那武当人的对手,只能双手合什对着张离人道:“这一场,贫僧认输。” 张离人微微一笑,道:“你和我说没用,你要和我邓师弟说,毕竟这架是他在打。” 不得已,中原和尚只得又对着邓春琳高声道:“邓施主,这一场,我们认输。” 认输?认输就可以了么? 往日上门论武论道的人与武当无仇,多少还有些情分在,比如谢不言。 邓春琳虽然不喜欢谢不言,但对于谢不言让苏信代表剑阁来武当助拳的事还是颇为满意。 如今这帮和尚上山,怕是无甚好意。当年佛门高手上武当的事,武当典籍记得清清楚楚,今次既然开打,不留下点代价怎么行?往后三天两头有和尚上山论武,他邓春琳还不得忙死? 闻听认输声音的邓春琳却是没有收手,无量剑继续向下刺去。 一直面无表情不见悲喜的中原和尚终于变了脸色,本是想来武当和平切磋的中原和尚,怎么可能希望变成生死斗。 “阿 弥 陀 佛” 中原和尚一声佛号由佛门狮子吼诵出,悠远厚重的声音在武当久久回转,武当山上千号人都觉得胸闷气短,耳鸣目眩,就算二品高手亦是难受异常。 一品高手真气化作护罩,护住跟谁自己上山的人。 佛号化作音浪,以肉眼可见的波纹状散开。 又在距离邓春琳五丈处聚音成形,波纹汇聚成阿弥陀佛四个字向着邓春琳飞去。 得证佛位,觉行圆满的中原和尚,一语成形。 邓春琳的苦,谢不言最是感同身受。谢不言不怕江湖惊才绝艳,潜力无限的后辈挑战,只怕那些潜力一般,偏偏心比天高的人不断挑战。 当年李神通也算潜力不错的江湖后进,只是此人明知不可敌,却又不知进退,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谢不言。明明是一品的底子,偏要妄想做那人间无敌的陆地神仙。 谢不言三番五次告诫李神通:“武道莫强求,强求害人害己。” 李神通偏偏不听,一败再败,犹自不停。 这也算他李神通不服输,不愿低头。 可是李神通不服输不愿低头是李神通事,总不能一直拿谢不言这天下第一当磨刀石用吧? 江湖后进挑战谢不言一次算是求证武道,挑战第二次算是卷土从来,挑战第三次算是不肯认命。挑战第四次算什么? 谢不言成就天下第一是来给人磨刀用的? 人不知足,必有大难。 终于,不知进退的李神通第五次挑战谢不言的时候,人间剑仙将其斩落境界,终生再无一品的可能。 今次这武当也是一样,佛道两家不说是死仇,却也不是些鸡毛蒜皮的争端。佛门既然敢上武当论道论武,那就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武当今日要是不给点颜色让别人看看,来日这个和尚来挑战一番,那个和尚来论道一番,那这武当还有清静在? 人言杀鸡给猴看,今日只当是杀和尚给和尚看。 谢不言豁然起身,自言自语道:“老邓,当年的事谢小白心中有愧,今日这和尚,就让谢小白替你拦一拦,还你武当一片净土。” 立在地上的黑色剑匣飞掠而出。 陈可求目光移动,看向站起身形的谢不言,轻轻点头。 黑色剑匣后发先至,来到金刚象前,撞向那中原和尚的狮吼真言。 字匣相撞,如和尚撞钟,撞击之声比之中原和尚的狮子吼还要来的骇人。无高手护持的从三品,眼耳口鼻,七窍流血。 大剑庄虚行止,身死武当。 谁言佛门无杀气,中原和尚的狮子吼,原来是那夺命一吼。 除开虚行止,还有不下四十人一同身死。 另外的人只是命好,躲在一品高手的护持之下,逃过一劫。 看热闹有风险,围观需谨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十九 虚行止身死,袁肃震惊,心中深悔答应师傅带他出来,如今却不知该如何与师傅交代。 眼中只有胖和尚的邓春琳哪里管得着别人生死,此刻的邓春琳只想着如何让这些和尚付出不能接受的代价,免得日后清静的武当总是有光头上山碍眼。 当年少林高僧论死武当掌教,是为武当不能承受之痛,今日这凝聚金刚象的胖和尚若是身死,想来这些和尚也会难受。 不争的武当,邓春琳最苦,杀心亦是最重。 无量剑加速向下,金刚象内,胖和尚脸色剧变。 佛言不悲不喜,不嗔不怒,不狰不惧。 得证菩萨果位的胖和尚还没觉行圆满,是以证不得佛果。 不登仙既是人,是人就会怕死。 法号觉严的胖和尚本是要跟随觉新师弟也就是中原和尚在中原大地重振佛门声威的人,壮志未酬岂能身死武当? 金刚象轰然消散,觉严一把撕开身上僧衣,露出圆滚滚的肥肉。 黄中透着黑的皮肤瞬间金光大盛。天上有大日,觉严便是这人间小日。 天上地下两个太阳金光闪闪。 觉严怒目仿若金刚怒目一般,觉严脑后,慈眉金刚显现。 一怒目,一慈眉,胖觉严头生双面,一前一后。 轰然消散的金刚象并未消散,转而融入觉严体内,人即金刚。 中原和尚的狮子吼被谢不言拦下,此刻见到觉严身化金刚,心中大定,想来觉严不至于有性命之危。眉清目秀的中原转向谢不言高声道:“我佛慈悲,谢施主这一拦徒增杀孽,何必如此?” 剑匣依旧悬在邓春琳身旁不远处的谢不言嗤笑道:“人言假仁假义真和尚,这话果然不假,小秃驴,就算我不拦,你这狮子吼碰到老邓之后就不会震死这些人?被你那狮子吼击中,邓春琳可还有命在?你听听这四周,可还有飞鸟走兽之音?这杀孽,是你造的还是我造的?” 天柱峰果然不闻飞鸟啼鸣。 中原和尚懒得再争,抬高声音道:“邓施主,我等认输,请邓施主收手。” 邓春琳理也不理,继续发力,无量剑刺向怒目金刚额头。 觉严双手合什,夹住无量剑,不让无量剑再向下分毫。 脚下青石碎裂,觉严双脚入土三分。 邓春琳倒挂空中,觉严脚踏实地,二人相互角力,争一气之长短。 中原和尚眉头微皱,继续道:“今日论道论武非是生死之斗,邓施主何必苦苦相逼?” 不争不斗的张离人看着邓春琳,又看了看谢不言,脑中回想起谢不言的话语。一招狮子吼冲着夺命而去,如今又说不愿做生死斗。 张离人有些迷茫,这些年来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错了?难道武当就这么好欺负?前日上门求丹的都敢用强,如今这和尚还想杀死邓春琳,武当在这江湖到底算什么? 当年少林逼死武当先辈,今日若不是谢不言,难道我武当又要死人?张离人心中升起疑问,久久不能平静。 中原和尚望着眉头紧锁的张离人,耐心的等着张离人答复。 终于,武当掌教打断思绪,久久不曾说话的张离人开口道:“中原大师,既然要斗,生斗死斗可不是你佛门说了算的,武当不愿与人争,却也不惧与人争,既然来了,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这么多年,南来北往的侠客上山都是邓师弟一手接下,武当都不曾伤过和气。可是今日,你既然想杀我邓师弟,还不算生死之斗?” 张离人高声质问,中原和尚欲言又止。 没有得到答复的张离人又道:“少林覆没,你们佛门在佛国待着有何不好,为何还要来这中原搅风搅雨,当年少林元慧逼死我武当老祖的时候,你佛门可曾想过不做生死斗? 前仇旧怨本该不去计较,可你今日所为莫不是要当日之事重现?既然如此,我等为何不与你做生死斗?” 话音落,张离人扫过紫霄宫,看着百十号武当门人,又看向邓春琳,目光定格在倒悬的邓春琳身上,张离人对着武当门人问道:“今日我想让这天下从新认识武当,诸位可愿一道?” 武当门人看到平日和蔼可亲的掌教如此郑重,心中若有所感,满腔热血答道:“愿随掌教一道。” 齐声高喝,声势了得。 中原和尚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有些后悔来这武当。 张离人会心一笑,摸了摸于福的脑袋,朗声道:“今日武当张离人在此,求死斗。” 等来满意答案的武当门人再也不愿沉寂。 “武当刘文鹄,求死斗”满眼泪花的刘文鹄高声符合。 “武当宋公名,求死斗”坐在紫霄宫下的宋公名,豁然起身。 “武当陈可求,求死斗”丹道无双陈可求,二十年来第一次提剑在手。 “武当张柏木” “陈江河” “罗有文” “孙上官” “宋靖” “张启桥” “母京齐” 江湖颇有薄名的武当七侠互往一眼,齐声道:“求死斗。” 武当三代弟子近八十人齐声道:“武当祁加碌(东方索)(潘成在)求死斗” 一声声求死斗,声震寰宇。 中原和尚有些不知所措,上武当之前,中原特地调查过武当的行事风格,就连谢不言打伤陈可求的隐秘往事都弄得一清二楚。中原知道张离人的脾气,知道这武当宁愿龟缩也不愿与人相争的德行,这才敢带着几人上武当。没想到自己一出手居然会激起武当的血性,这让中原有些措手不及。 谢不言袖袍再抖,这一次却是没有酒壶飞出,今日连喝四壶,酒已告罊,谢不言难受道:“如此盛况岂可无美酒?” 王千阳偷偷把酒壶往身后推了推,不让谢不言看见,若是谢不言看见,这酒就没了。 小道童于福虽然不知道长辈在做什么,却也有模有样的学道:“武当于福,求死斗。” 张离人爱怜的拉过于福,小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搀和,以后吃饭吃八分饱,莫要听你师傅的。” 一边是师傅,一边是师祖,于福有些不知道该听谁的了,为难的看着张离人。 张离人拍拍于福的脑袋又道:“你师傅都听我的话,你敢不听?” 小道童急忙道:“听,于福听话,于福吃八分饱。” 听到张离人等人声声求死斗的声音,邓春琳心中有些感动,也有些恼恨,恨自己武功不济,没能保武当不争,害的一众门人要与他一道争斗。 武当不争才是武当,心中有了争念,武当还是武当么? 泪花闪过,邓春琳略微收力,高声喝道:“不争不为既是武当,武当争端,有我邓春琳一人即可,何用他人?” 没有寻到酒的谢不言放声道:“老邓,武当争此一次,才会有长久不争,你一个人能扛下天下所有高手?” 邓春琳甩了甩泪珠,骂道:“谢小白,要你他娘的多嘴。” 收力再发力,长剑离觉严额头近了一寸。 张离人望向中原和尚,问道:“中原大师,贫道求死斗,大师可愿接?” “贫僧论道不论武,求斗不求死斗,今日贫僧认输。”中原和尚不傻,今日武当声势正盛,又有谢不言这等心向武当的高手掠阵,张离人要杀他中原没人会管,但中原若是要杀张离人,谢不言岂会袖手旁观。 “既如此,只等邓师弟与你的人打完,便请你下山,以后再也不要踏入武当。”张离人丝毫不提停手之事,看来今日那胖和尚绝难生离武当。 中原和尚怒目而视,却是不敢再多言。 佛门仅有五人上山,今日论道,那刘文鹄一直耍无赖,现下论武,张离人又不讲规矩,武当就是这般? 中原心中愤慨,来日若有机会,一定要报今日之辱。 佛言人有七苦:“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 如今中原和尚占三苦,他还如何去证大道? 从此江湖少了一位禅师,庙堂多了一位智计惊天的军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二十 悔不当初的中原和尚认栽,佛心亦是蒙尘。如今的他只能寄希望于觉严能耗得过邓春琳,也许还能留得命在。可惜他自己也清楚,觉严比起邓春琳还是差了些许。 接手武当四十载,今日还是那张离人第一次摆明军马要人付出代价,这让裴鼎文,姬玄典,姜城安等人很是惊讶。 尤其是东齐一品姜城安,早年姜城安上山论武,也曾与邓春琳动过手,败在了邓春琳手上。打那以后姜城安年年都会来这武当一趟,与邓春琳论武,听张离人讲道,十多年来对于张离人的秉性再清楚不过。 当年张离人种的地被武当山下的老农养的牛给糟蹋了,堂堂武当掌教亲自跑去与人理论,结果被那撒泼打诨的老农妇骂的灰头土脸,硬是没敢还嘴。若不是姜城安来武当撞见,派手下护卫解围,那老农妇指不定还要放恶犬咬人。 明明身手高的可以去天上摘星,偏偏在这武当活的窝囊的紧。 姜城安年年都会送些香火钱,也是这武当最阔气的香客,反正一年到头也就他姜城安一个人送钱。 要是没有姜城安,紫霄宫的香每年最少要断半年。 姜城安觉得张离人活的窝囊,觉得武当窝囊。 这要是在龙虎山,什么香火先不说,单就是龙虎山掌教若是去哪个老农家绝不会被骂,只会被那些人当神仙一样供起来。 虽是如此,姜城安依旧年年会来武当,越来越喜欢武当的不争。 因为不争有不争的好处,蜀中先皇有“言而有信”四个儿子,如今只有言信二人在世。大齐文成帝当然也不可能只有宣武帝姜城渊和姜城安两个儿子。 要不是姜城安年年来武当修道,估摸着表面胸怀大度,实则心胸狭隘的宣武帝将会成为文成帝唯一活着的儿子。 认识张离人这么多年,看着那被老农妇骂的不敢还嘴的武当掌教求死斗,姜城安开心的笑了。 不争非是受欺,哪有让人骑到头上还不发声的道理? 姜城安知道,等到邓春琳这一架打完,夺丹大会也该结束了。 谢不言的剑匣一直悬在邓春琳不远处,防人偷袭。 脚下青石碎裂,双脚已然入土三分的觉严,此刻汗如雨下,怒目金刚面早已不再怒目,慈眉面更是消散无踪。觉严几番想要开口认输,却是不敢开口,怕开口破气,被一剑刺穿头颅。 觉严在等,等中原来救自己,他还不知道,中原早已将他放弃。 中原和尚心有愤恨的看着张离人,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其余的三个师兄弟,几番想要出手,却有怕自己和其余三人也跟着遭殃。 若是早知道武当不好欺负,中原和尚绝不会来这武当。 当初几人商议是去武当还是去龙虎的时候,大部分人是想去龙虎踢场子,是中原一人力排众议上的武当。 “阿弥陀佛,走吧!我们下山。”眉清目秀的中原招呼几个师弟,想要离去。 年纪最小的觉心急忙道:“师兄,觉严师兄还没回来,我们怎能离去?” 中原和尚不敢答。 觉会和尚上前低声道:“觉心,走吧,你觉严师兄不走了。” 聪慧的觉心脸上焦急之色不见,冷声道:“就算不走,我们难道不把觉严师兄的遗体带走?” 中原和尚平静道:“肉身归何处去何处在何处?何处有不同?师弟何必执着。” 觉心缓步走向张离人,一边走,一边对着中原道:“这些道理你怎不去对武当道士说?中原师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从此以后,不再相见。” 中原羞怒,却是没有发声。觉会还想再劝,也不知该从何劝起。 “佛门觉心,俗名舒小心,今日不敢与张掌教死斗,只求武当愿让小心收尸。”十来岁少年少年稚气未脱,向着不争而争的张离人发声。 十五岁舒小心证罗汉果位,换做中原说法,那就是武道二品,天赋非凡。 中原和尚羞愧难当,带着其余两人下山,来时五人,去时三人。 心有大愿的中原,狼狈而去。 就在中原和尚刚走到那盘山而上的台阶前,邓春琳与觉严终于分出生死。 再也无力阻拦的觉严,破口认输,才说出一个我字,便被邓春琳长剑刺入额头,接着穿头穿胸穿肠而过。 邓春琳人剑穿透觉严身躯,将那大胖和尚一分为二。 鲜血飞洒,五脏乱飞。 邓春琳钻入地下,接着在三丈之外破地而出,在那广场之上留下一个大洞。 无量沾血,邓春琳却是干净的很。 落地之后的邓春琳背对觉严,面向中原和尚下山的背影,高声吼道:“还有谁?” 中原和尚顿了片刻,继续向山下走去,引得众江湖人士一阵鄙视。 邓春琳将无量剑抛起,继而右手反握剑柄,将剑狠狠插入地面,只留剑柄未曾没入地面。邓春琳双手握拳,仰天长啸,对着天空吼道:“还有谁?” 打架之前问“谁先来”,打赢之后问“还有谁。”这是邓春琳的习惯。 “武当两问”邓春琳。 长啸之声响彻天地,无人回答邓春琳的问题。 舒小心慢慢走向被一分为二的觉严,脱下身上僧袍,将那觉严掉在四方的内脏碎肉一一捡起,放入僧袍内。又将觉严体腔内要掉不掉的内脏一一取下,和那些碎肉放在一起。 等到一切清理干净,这才将觉严的两条腿从地下拔出。接着将自己衣服的两边衣袖扯下,撕成六节,每两节绑在一起,合成三根二尺来长的布带。 一根绑头。 一根绑胸。 一根绑腰。 将那一分为二的觉严再次绑在一起。 身还在,魂已没,人死不复生。 做完这一切的舒小心将放着碎肉内脏的僧袍打结包好,这才站起身看向邓春琳。 徐子东看着这一幕,只觉腹中翻涌,几番想吐,都被强压下来,撇过头不忍再看。 张离人早已蒙住于福的眼睛。 邓春琳右手五指张开,将无量剑吸回手中,内劲迸发,沾满血与泥土的无量剑急速振动,鲜血和泥落下,无量剑又复寒光。 舒小心看了片刻,便自弯腰,将那装着碎肉的包袱咬在口中,接着抱起觉严那肥胖的身躯,向着武当台阶走去。 舒小心又矮又瘦,抱着小三百斤的觉严,画面颇为奇怪。 只是此刻却无人笑的出来。 张离人,邓春琳,武当一众门人未加阻拦。 谢不言,王千阳,李青,赵计元,独孤一方这些江湖高人也没有发声,静静的看着小和尚抱着大和尚离去。 徐子东,姜浩言,杜从文这些新进江湖的菜鸟同样没有声音,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离去。 天柱峰上,成百上千的目光全都看着那咬着包裹,抱着尸体的小和尚一步一步走到张弢修建的台阶前,又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直到消失不见。 直到看不见小和尚背影,谢不言才从新坐在飞回来的剑匣上,翘起二郎腿,对着身旁的王千阳低声道:“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明明是天下第一,却站在谢不言身后半步的王千阳轻轻点了点头。 白衣舒小心,一段传奇之路才刚刚开始。 作者山蚯说:要去给媳妇买菜,今天的更新晚了,一会儿还有一更,山蚯想存一些稿子,在这个周末或者下个周末来一次十更大爆发,只是收藏和订阅好少,能不能多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夺丹大会 武当风云 最终章 武当山上,随着舒小心的离去,当不会再有争斗,众江湖人只是好奇,最后这颗丹药到底会花落谁家。 只是不管花落谁家,注定与这些人无缘。 心有凄苦的姬玄典当先起身,提着囚龙棍向张离人道别,带着北周众人离去。 姬玄典要走,赵计元自不会留下,心有不臣的赵计元想要坐龙椅,老而不死的姬玄典就是最大的障碍之一,在北周不好明目张胆的动姬玄典,如今在这东齐境内有何不可? 赵计元走向李神通与独孤一方,请二人一同离去,目的何在自然不言而喻。 临走时,赵计元不忘问了问裴鼎文:“裴兄若是一道,前日之言依然作数。” 身有浩然气的裴鼎文摇头拒绝,裴家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情管赵家的事。 赵计元也不勉强,带着人离开武当。 到了这一刻,南楚齐家的人才敢上前收尸,尸体已然有些僵硬,洛韵儿握着齐玄远的手怎么都掰不开。 西梁康正被人抬着离去。 大剑庄袁肃背着虚行止的尸体下山。 袖袍被刺穿的苏信,将七剑收入另一边,兴冲冲的跑向徐子东几人,喜道:“老姜,冬瓜,蚊子,小刘本以为许久不会见面,没曾想你们这些小鱼小虾也敢上武当来丢人。” 徐子东气笑道:“小鱼小虾?也没见你梳子有多大,要不是楚前辈你现在还能和我等说话?早就化成灰了。” 一见面,二人便斗上。 王千阳本想趁此机会与天下英雄讲明自己的理想,没想到还没说,人便走了,此时就是想开口都有些不好意思。 谢燮缓步走到谢不言身侧,低声问道:“大伯,你的伤?” 谢不言仔细打量着破入一品的谢燮笑道:“景百晓倒是没有骗人,那姓徐的小子于你果然是贵人,这才几个月,你就有一品境界,指不定哪天就能开天门,大侄女,现在还恼不恼大伯让你出来?” 谢燮俏脸变冷,面无表情道:“大伯,你的伤?” “不妨事,自打小黑折断,本以为此身难入真武,没想到因祸得福反而有所精进,以前养剑,养剑意剑气,养的都是小黑,如今才明白,身之所往天下剑都是我的剑,还养个屁的剑。” 屁股下的黑色剑匣突然一动,差点让没有防备的谢不言一屁股坐到地上。 谢不言急忙赔罪:“天下千万剑也当不得小黑一剑。” 黑色剑匣这才回到原位。 谢燮诧异的看了看剑匣,又问道:“大伯,天上到底有什么,那天门传出声音人是谁?你与王前辈为何要关天门?为何不让这人间有长生?” 坐回剑匣的谢不言偏头望向王千阳,示意谢燮去问天下第一。 王千阳看着谢燮,又看向朱雀,突然觉得在天上好像看到过徐东阁,只是不敢确定。收回思绪,王千阳平静道:“谢姑娘,有些事等你到谢前辈与我这个境界自然就会明白,来日你若是能去天上走一遭,自会看见李长生前辈留下的石碑,那里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李长生?”谢燮默默念叨,却是不再发问,向着王千阳道谢。 等到江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谢不言才起身向着陈可求走去。 陈可求笑道:“谢剑神,昨日还想让你那侄女带些丹药与你,今日见到,想来也是不用,小白,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剑之一道,你比我走的更远。王千阳的事,就是他王千阳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你真的很好。” 谢不言再次行礼,恭敬道:“若非当年争强好胜,也不至于会让前辈蒙受大难,小白心中有愧。” 二品陈可求心安理得受礼,继而平静道:“当年就觉得你必非凡品,没想到会给这人间这么大的惊喜。谢小白,当日老夫若是不让,这人间不过多了一个一品的陈可求,天下却会少一个剑中无敌的谢不言,这买卖怎么看都不亏。如今你能相让王千阳,也算对老夫的一个交代,人间惊才绝艳之辈不少,能够长成的却是不多,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帮一把是一把,今日之事,谢了。” “分内之事。”谢不言淡然道。 “往后的江湖也不知会怎样,不知那王千阳会否如你一般不去拦江湖后辈的路。”陈可求向着谢不言提出心中的担忧。 谢不言转头看了一眼王千阳,低声道:“能变着花样拍我马屁的人,想来也坏不到哪里去。” 陈可求微微一笑,继而愠怒道:“怎地不见你来拍我马屁?” 谢不言汗颜,拍马屁这事他还真不太会。 谢不言喜欢听人拍马屁有多少是被陈可求所影响不得而知,想来定是不小。 江湖里来去归兮总有人来人往,旧人去,新人起。 江湖怕的就是旧人不愿见新人起,那样的江湖没有生气。 好在眼下的江湖,前有陈可求,后有谢不言,如今还有王千阳稳坐天下第一,至于来日还有没有惊才绝艳之人值得王千阳相让还不清楚,但这江湖永远都不会缺少惊喜。 陈可求,谢不言,王千阳不同出生,不同势力,不同归属的三人演绎着江湖的传承。 谢不言告别陈可求,来到楚东流身旁,小不二刀急忙起身。 谢不言没管那臭名传遍南楚的屈狐仝,只是摸了摸不二刀的脉搏,接着扛起楚东流对着屈狐仝道:“我送你师傅回南楚,放心,不碍事。” 张离人叫住谢不言:“谢剑神,武当丹药还算不错,何不让楚庄主在武当疗伤?” 今日谢不言先是让苏信助拳,后又亲自拦下中原和尚的狮子吼,这份情武当怎么都不会忘。 谢不言恍然道:“对啊,今日不是那夺丹大会,这丹到底算谁的?” 谢不言声音极大,不远处的王千阳听得真切,苦笑摇头道:“自然算谢前辈的。” 张离人哂然一笑,看向陈可求。陈可求低骂一句:“好不要脸。”扔过一瓶丹药。 谢不言接过丹药高喝一声:“多谢,谢小白先走了。” 也不等众人回答,高来高去的谢不言飞上高空,黑色剑匣急忙飞到谢不言脚下,带着人间剑仙往南而去。 本欲与谢不言一道离去的王千阳却被姜浩言叫住,说是有要事相商。 收获颇丰的李青也告辞而去。 与徐子东斗嘴的苏信看到人都走了,便与众人道别:“再过几日老子要成亲,我也不能再留,来日若是有机会,还请诸位再来蜀中相聚。” 这一次徐子东倒是没有拆台,只是道:“梳子,来日你成亲之时,老子送你一份大礼。” 身手比徐子东高出一个境界的苏信却是不介意徐子东说老子老子,反而怼道:“你冬瓜囊中有几个破钱老子会不知道?十两银子的花酒都喝不起,还大礼?我呸!你给老子好好活着,来日若能在西蜀再聚,就算是你冬瓜送的大礼,如何?” “他娘的,梳子,你狗眼看人低,老子说是大礼就是大礼,到时候你若是敢不收,老子就拆了你的诚王府。”镇南王府送的东西会差?徐子东气不打一处来骂道。 早就习惯二人对骂的几人仿佛又回到同行洛阳的时光。 相聚短暂,苏信告别而去。 张离人上前拉回站在那里久久不动的邓春琳。 邓春琳看着张离人,压低声音道:“大师兄,读不起。” 张离人拍了拍邓春琳的肩,柔声道:“老邓,是武当对不起你,这些年苦了你了。以后若是还有这等事,不用你一人扛,我武当一起扛。” 邓春琳展颜一笑道:“我来扛,我扛不住再让武当来扛。” 张离人微笑点头。 作者山蚯说:二十来章的武当风云写完,这算是本书的一个小高潮,算不得大。枭雄全书的设定类始于隋唐演义或者三国演义,高潮大多集中在沙场争斗。武当之后,还有几万字就要进入第二卷。整个第一卷差不多都是在铺垫,铺垫却是长,却又长的必要,老话说得好,“男人不长不行”就是这个道理。关于李长生的番外近期会写出来发在作品相关,具体时间还没定,但肯定会有。请耐心等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风落云散 前路依旧 风云之后,武当也没有留人吃饭的打算,走的走散的散,天柱峰上,唯有徐子东几人不曾离去。 姜浩言单独找上王千阳,说是要与天下第一密谋大事,引来徐子东一阵嘲笑。 陈可求带着几个少年回房取龙珠,有些不舍的将那晶莹剔透的珠子还给徐子东,千叮万嘱莫要让明珠蒙尘。直到徐子东言明要将这东西送与谢燮,陈可求才放下心。 武当之事自会有江湖人传遍江湖,王千阳划分神仙三境让江湖人很是认同。往后的岁月王千阳的名字必会与大新李肆,赵家老祖一道留名青史,影响深远。 齐玄远入圣,李青扛天雷,楚东流飞升而返,谢不言威逼雷云,王千阳开关天门,这一切都将是江湖人可以吹上几十年的谈资。 从不在江湖走动的皇室,世家一品,这一次大都在武当出手,江湖一品不曾有两手之数的传言不攻自破。 大新末年降世活过七国乱战而不死的姬玄典。 刀入蝉翼,人如脱兔的康正。 不声不响,温文儒雅的姜城安。 体胖如猪,灵动如猴的赵计元。 身有浩然正气,实为读书楷模的裴鼎文。 手中一把金算盘抵得上百亩良田的独孤一方。 兵器奇特,独步江湖的廉童。 这些人在江湖出现,也将成为那些底层江湖人见多识广的资本。 除开这些前辈,江湖后起之中,七剑悬空的苏信和那美的不可方物的谢燮也成了能与老辈一品叫板的高手。 更让人惊讶的是苏信与谢燮同为蜀中剑阁门人,蜀中剑阁的威名在谢不言丢掉天下第一之后不降反升,隐隐有天下第一大派的架势。 唯一能与剑阁并论的怕是只有武当。 张离人身手不知,但江湖曾有张离人一指断江的传言,想来那身本事亦是不小。一剑夺取佛门金刚性命的邓春琳,和那不曾出手却威势隐现的宋公名。 武当绝不可欺。 金刚怒目的觉严,一声狮子吼震死四十余人的中原,还有那捡肉抱尸的舒小心。 佛门从现江湖所谋必然不小。 高手辈出,江湖大年已至。 武当风落云散,这天下却是风云将起。 眼下,即将引领天下风云的姜浩言正与王千阳商议来日。 姜浩言知道王千阳心中的抱负,如今再看到腰悬酒壶的王千阳,回忆起洛阳初遇,莫名有些感慨。 当日相遇,王千阳不过是个游走江湖的小人物,虽有薄名却不算大,江湖人眼中的王千阳不过是个一品可期的后进。短短数月,王千阳不仅折断谢不言长剑,还立下神仙三境的规矩,开关天门犹如吃饭喝水一般,是这天下江湖执牛耳的大人物。 王千阳想要开一座人间帝王不容的城,姜浩言想做人间帝王。那有些事便可谈上一谈。 姜浩言率先开口道:“王前辈此来武当可是为筑城铺路?” 在谢不言面前溜须拍马的天下第一回复高人本色,道:“你这娃儿一直很聪明。” 姜浩言笑道:“前辈所愿甚大,其中风险亦是不小,前辈这一座城,天下帝王想来都是不愿看见,到时候就算前辈不怕,可城中人多少会忧心。 前辈既然不愿这人间有长生,想来前辈自己不会打破这规矩。既然人间无长生,那前辈总有羽化飞升之时。 前辈在,城在,前辈不在,城中可还有第二人能与前辈一般无敌?” 王千阳仔细看了看姜浩言,傲然道:“江湖惊才绝艳的后起不少,有我相护,总能长成那么一人。” 姜浩言偏头望向宝珠峰和玉柱峰,看着真武当兴和那大洞,摇头道:“前辈,古来江湖绝顶之人不少,钟不疑,陈师省狄惊飞,甚至是谢不言前辈,这些人可有一人有前辈一样的想法?人各有志,来日前辈即使护得住一人达到前辈这般高度,又怎知他与前辈有一样抱负?” “性相近,习相远,有我引导,后人岂会不如我所愿?”天下第一耐心答道。 姜浩言闻言一笑,道:“听闻王前辈早年亦是不愿与段家联姻才逃出天南,如今那江湖后起还不知在哪里,便要被前辈强加上守护一座城的重任,不知前辈所为与你王家长辈有何不同?” 王千阳一怔,继而淡然道:“娃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浩言见时机已到,缓缓道出心中的目的:“前辈,浩言本是大齐皇室子弟,有心想要做大齐之主。人间帝王不愿见前辈开城,浩言却是不惧。 浩言斗胆,想与前辈做一番交易。” “什么交易?助你登位?”王千阳饶有兴致的问道。 野心早已不再隐藏的姜浩言低声道:“浩言想请前辈护持三年,还请前辈赐一道护身符,保我不死。三年之后,浩言若能登上帝位,必将全力助前辈开城。若不能,浩言家产全部赠予前辈,是为开城之资。” 天下第一再次打量起这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少年,想起洛阳初遇其余几人的不待见,唯有这个少年直接拿出百两银子。王千阳叹道:“想不到你的野心比我还大。姜浩言,老夫倒是小瞧了你。老夫若是不答应,你又能如何?” 姜浩言平静道:“不能如何,只是晚辈说过,人间帝王绝不会容忍前辈开城,前辈是千人敌万人敌不假,可前辈能做十万人敌就算前辈敌得住十万,可我大齐带甲四十余万,前辈杀得过来?到时兵锋相向,前辈或许无事,想走就走,可前辈的城和城中的人要去何方?” 王千阳眉头一皱,不悦道:“你威胁我?” “前辈只是想开一座城,可在皇帝眼中,前辈所为何异于谋反立国?名不正言不顺的一座城,帝王不伐,帝威何在?非是我大齐,前辈想要在天下七国任意一国开城,其国君主都不会答应,除非前辈愿意听宣。”读书多,道理多的姜浩言道明利害。 本就是儒道世家出生的王千阳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君君,臣臣,王千阳要开城,那君非君,臣非臣,谁会容得下他王千阳? 天下第一心有为难,问道:“若我助你,来日这城可算国中之国?” “来日浩言登位,前辈即可建城,不听调,不听宣。只要大齐在世,前辈的城便在世,世世代代永不反悔。”姜浩言对着王千阳许下承诺。 王千阳望着立誓的姜浩言,久久不言。 终于,天下第一叹了口气,道:“如此也好,倒剩下许多力气。姜浩言,我保你三年,只保你不死却不会替你杀人。三年之后便要建城,之后你若要我保你,必须来我的城。 来日这城与东齐再无关系,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敢食言,我王千阳不要这城也要拿下你项上人头。东齐带甲四十万不假,但我王千阳想要杀的人,百万人都拦不住。” 姜浩言心有不喜,面上却是笑道:“就依前辈所言,下个月十七,还请前辈来贤王府相聚,姜浩言恭候大驾。” “原来你就是东齐贤王,你要上位可不容易啊!”了却心事的王千阳宽心许多。 目的达成的姜浩言眉开眼笑道:“事在人为嘛!” 王千阳不置可否,向着武当山下走去。 目送王千阳离去的姜浩言,看着王千阳的背影,只觉厚重如山。 同是天下第一,谢不言飘然来飘然去,何其潇洒。 王千阳心有所愿,必然心有所挂,活的一点也不洒脱。 各有追求,孰好孰坏,难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风散云落 前路依旧 下 告别王千阳的姜浩言找上徐子东等人。 徐子东拿到龙珠与续命金丹之后曾问过陈可求,那金丹是否真的如江湖传言一般可续人性命。 老神在在的陈可求笑言:“金丹于他陈可求而言是续命的宝贝,但对于整个天下的人来说却不尽然,此丹于脏腑之伤颇有功效,于病却无甚功用。” 世间最大的谎言就是谣言。 徐子东有些失落,却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龙珠到手,徐子东还没捂热乎就把它送给谢燮,还说是来日娶谢燮过门的聘礼。 俏脸本就自带寒霜的谢燮,脸色冰冷的拔出朱雀,在徐子东嘴巴边比划三招,接着一剑挑过龙珠收入袖中。 那意思估摸着是叫徐子东管好自己的嘴。 和姜浩言碰头的几人,相约来到玉柱峰,观摩那陈师省留在绝壁之上的四个大字。 真武当兴,铁画银钩,谈不上剑气四射,却是颇有真意,只是除开谢燮与屈狐仝,其余几人到底是境界差了些,看不出前辈高人留下的境界,只知道那几个字写的贼好。 至于好在哪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子东站在真武当兴下面笑道:“人间大高手就是不同,他娘的写字都不用纸笔的,山为纸,剑为笔,霸气!” 与众人待的日久,不喜言语的谢燮偶尔也会拆徐子东的台,不耻道:“谁告诉你是用剑写的?” 徐子东不好意思的挠头,道:“管他怎么写的,咱们都该走了,老姜,现在去哪里?” 姜浩言收回偷偷望向谢燮的目光,答道:“能去哪里,我要回历下城,诸位何不与我一起,刚好冬瓜回辽东也顺路。” “好啊,就这么定了,去历下城。”徐子东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往山下走去。 风散云落,前路依旧要走。 白衣舒小心抱着觉严的尸身下武当,一路引起不少人围观。 舒小心却是不惧,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人群,走过那些好奇的目光,一直走到长江边上,舒小心才停下。 年不过十五六的舒小心将觉严的尸体放在江边,于四周寻来柴火,佛家虽不禁土葬,却也没有入土为安的规矩,觉严身死,在这异国他乡,火化当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一切就绪,舒小心坐在觉严遗体前,念起超度经。 佛言三世两重因果,过去未来现在。 舒小心看着现在的觉严躺在柴堆上,他在想过去的觉严在哪里,未来的觉严又在哪里? 他也在想过去的自己在哪里,未来的自己在哪里? 他还在想,未来的自己遇到未来的觉严,那还是自己遇到觉严么? 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未来的我。 三世皆我,我可是我? 舒小心想问佛,想知道答案,却不知去哪里寻佛。 从未经历过生死的舒小心第一次看到死人,第一次怀疑自己心中的信仰。 种善因,得善果,因果报应皆在轮回,觉严平日不为恶,做的都是善事为何却有恶报? 如是我佛,如我是佛? 舒小心心中突然明了。 中原和尚领着两位师弟下山之后,取大道往北而去。 觉会问道:“师兄,此番去何处?” 中原疾步快走,答道:“此来中原,本是要让佛门崛起,没曾想会有此难。昔年佛教兴起与皇家不无关系,如今大新已没,天下当不会有灭佛一说。师兄想与皇室有些交际,来日或能趁势而起。” 觉会皱眉,不解道:“师兄不怕因果业障?”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中原无佛,世人不知有佛,是以众生疾苦,中原愿身入朝堂换佛门一个机会,给天下百姓一个机会。”疾步而走的中原忧伤道。 觉会双手合什,问道:“师兄欲去哪家庙堂?” 中原和尚突然停下脚步,道:“师弟,我等就此别过,来日若能传教,还请师弟代劳。” 觉会心惊,望着中原不言不语。 急停的中原遥看武当,叹道:“武当邓春琳一力扛山,天下不与其争。我佛门也该是诵经讲道的清静之地,岂能人人入庙堂那等是非之所。中原愿学邓春琳一肩挑道,请二位师弟留下宣扬佛法,莫要如我一般粘因果。” 觉会不劝,只是问道:“师兄到底要去哪家?” 中原和尚转身离去,背对着二人道:“哪家可,哪家不可?师弟何必执着,莫要犯执念。今日且别去,莫要再相忆。来日中原遍地有佛,是为中原一生之念。” “师兄这般便不是执念?”觉会高声问道。 “心有所执,故不成佛,中原愿以此身不成佛换天下有佛。绝一人之路,成天下万佛。”渐行渐远的中原,其声久久回转。 觉会还待说话,却是寻不见中原身影,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阿弥陀佛。” 比觉会小上几岁的觉明走上前道:“觉会师兄,此路通往历下城,我们是跟着中原师兄后面去,还是走其他路?” 觉会望了望可供六马同奔的大道平静道:“随缘,走到哪里既是哪里。” 裴鼎文一路向南,今次没能抢到丹药,好在那丹药亦非楚东流所得。如今兵马汇聚河西,裴鼎文只盼能在陈友谅动手之前赶回裴家,到时候裴家是生是死且不说,只愿能拼死保住裴家香火便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一品高手全力赶路,千里之远也不过一日之事。 姬玄典最先离山,下山之后便舍下北周从人,自己一人独自赶路,只是姬玄典想走,有人却不愿他走。 年老体衰的姬玄典怎么跑得过正值壮年的赵计元,独孤一方,廉童三人。 辽东往北有飞鹰寻人一说。赵家盘踞北周数十年,族中飞鹰不下十只,俱都是寻踪觅人的宝贝。 此番赵计元下定决心要让姬玄典回不去,就断不会失去姬玄典的踪迹。 赵计元三人追上北周车队,寻不到姬玄典便将北周从人十九人屠杀一空。接着循着飞鹰指明的方向,追寻姬玄典而来。 姬玄典还未逃出武当五十里,便被赵计元三人追上。 廉童在后,独孤一方在左,赵计元在前,三人成品字形将姬玄典围在中间。 自觉难逃一死的姬玄典手中囚龙棍紧握,打算殊死一斗,就算不能生离此处,也要设法换掉赵计元。 老而不死的姬玄典斜提囚龙棍问道:“独孤家主,廉宗师,我姬家与独孤家和李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二位何必为难于我,今次二位若是不出手,姬玄典感恩不尽,来日回到北周必将派人送上黄金万两,答谢二位高义。” 独孤一方嗤笑一声道:“黄金万两?我独孤家不差这点钱,靠山王,你出的价可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啊!” 姬玄典眉头微皱,看向廉童道:“廉宗师意下如何?” 只持单刃的廉童不露声色道:“家主之命,不得不为,对不住老先生了。” 姬玄典勃然大怒,有些乱了方寸,大声道:“二位,无论他赵计元给什么,我姬家都出双倍,只换二位不出手。” 赵计元讥笑而立,不发一言。 独孤一方笑道:“如此也好,靠山王,赵家主拿出的东西是《登天十八楼》,靠山王要出双倍,怕是要拿出姬家《护龙经》和武当《真武心经》才够。” 姬玄典悍然变色,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计元道:“赵计元,你拿赵家祖传的宝贝换我一条命,值么?你还有脸去见你赵家老祖?” 体胖如猪的赵计元冷笑道:“我有没有脸见赵家老祖不需靠山王担心,我只知道靠山王今日就要去见姬家老祖,到时候见到姬长发,却不知你姬玄典对不对得起靠山二字?” 姬玄典囚龙棍一扫,喝道:“乱臣贼子,今日想要我姬玄典的命,只怕你赵计元也讨不得好。” 赵计元精钢扇撑开,独孤一方手持金算盘,廉童单手持刃。 三个在武当扬名的一品围攻一个百岁老人。 卑鄙,下流,无耻,不要脸皆算在内。 作者山蚯说:今天两章已到,最近更新字数有点少,会尽快回到正轨,明天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千万不要错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你这也叫枪? 精钢扇卷起小龙卷,飞扬的尘土直奔姬玄典。 独孤一方算盘在手,亿位算珠拨动,劲气喷射而出。 廉童有伤在身,一身实力大打折扣,不敢直接欺身向前,只得从旁掠阵。 姬玄典知道今日是必死之局,已然做好搏命准备,不敢有丝毫懈怠。 囚龙棍舞动,疾风吹散飞扬的尘土,接着持棍猛击,狠狠砸向独孤一方的气劲。 必杀之局,赵计元自不会以身犯险,只求稳扎稳打取了姬玄典的老命。所以一上来没有使杀招,想要以人数优势耗掉姬玄典的体力,等到这老家伙体力不支的时候,再补上最后一击。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独孤一方不会傻到去拼命,更遑论什么也得不到的廉童,不说出工不出力,但也不会全力施为。 各怀鬼胎的三人围着拼死反击的姬玄典,以三敌一,居然僵持不下。 两相争斗,耗费一个时辰依然没能拿下姬玄典。 赵计元窝火,心里把独孤一方和廉童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嘴上却是不敢有任何不满,只是提醒道:“二位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独孤一方心里也有不满,明明是他赵计元想要杀人,却死活不愿上前拼命,指望着他与廉童去拼,算盘打的比他独孤一方还好,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廉童倒是没什么想法,反正他不让姬玄典跑了就成,至于杀不杀的掉关他屁事。 姬玄典也看出这几人貌合心不和,知道只有赵计元是真心想杀自己,便摆出一副谁先来就和谁换命的架势。姬玄典最想和赵计元换命,但也知道没这可能,既然李家和独孤家要与北周为敌,那不管换谁都不算亏。 终于,赵计元再也不愿耗下去,一个时辰下来,年老体衰的姬玄典,怎么也该是强弩之末。人言富贵险中求,想要坐龙椅怎么都要担些风险。灵动如猴的赵计元手中折扇翻飞,身形急动,向着姬玄典袭来。 姬玄典是强弩之末不假,可是他姬玄典怎么都是一品的高手,自知必死的情况下,也没有活命的打算,眼看着赵计元上前,强提一气,要作困兽之斗。 回光返照的决死一击,姬玄典完全放弃自身防御,囚龙棍向着赵计元疯狂打去。 若是只有赵计元一人,或许今日的姬玄典还能换命,可惜独孤一方和廉童都不是一般人物。 赵计元欺身向前,廉童亦是紧随其后。 精钢扇划过姬玄典前胸,姬玄典手中囚龙棍砸向赵计元头顶。 铁扇划过胸口,姬玄典胸口喷血。手中囚龙棍却是力道不减向下砸去。 只可惜廉童已然近身,弯月刃一挥,姬玄典右臂瞬间掉落。 独孤一方亿位算珠拨动,劲气击中姬玄典左肩,一个三寸大洞出现在姬玄典的肩膀,囚龙棍再也握不住,向下跌落。 赵计元飞起一脚踹在姬玄典胸口,接着一个后空翻避开掉落的囚龙棍。实在无法想象,体胖如猪的赵计元还能做如此动作。 世间有巧,被赵计元一脚踹飞的姬玄典好巧不巧的落在一个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身边。 只见一个身着绿色打底,黑白小点相间的衣服,头戴一顶同衣服一样颜色帽子的人突然从草堆中跳起,接着将手中黑色的兵器指向赵计元三人,那兵器不过二尺来长,不似刀剑,比起廉童手中弯月刃还要来的奇特。 奇装异服手持黑色古怪兵器的怪人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时间回到数个时辰之前,就在谢不言携千百剑迎击雷云的那一刻,就在王千阳飞向高空的那一刻,这人间凭空多出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本在天南城休息的景百晓突然起身,望向武当方向,号称前知千年往事,后算百年兴废的景百晓冷汗直流,掐指来算,发现早已定型的未来居然算不真切,连带着早前算得姜浩言会是天下共主的天命亦是不甚明朗。 颓然坐下的景百晓惊声道:“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冥冥中该有天定,如今连天都乱了,王千阳,谢不言,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连这天地都能改变?” 凭空出现的张盼哪里会知道这世界的风风雨雨,本在做潜伏训练的他,不过趁机睡了一觉,没想到醒来之后居然没在自己睡觉的地方,正要抬头,却听到有人争论:“乱臣贼子,今日想要我姬玄典的命,只怕你赵计元也讨不得好。” 张盼听到这话觉得奇怪,偷眼望去发现四个人在路上,一个提棍子的老人,一个拿扇子的胖子,一个拿着金算盘的中年人,还有一个提着伊利丹武器的怪人。 俱都是长发过肩,穿着打扮和古代人一样。 “搞什么,拍电影?”张盼心生疑惑,望向四周,却没发现摄像机之内的东西。 不知身在何处的张盼不敢出声,只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好在四周杂草有半人来高,一身迷彩的张盼还不至于被人发现。 四个一品高手也没有想到四周杂草里居然还有一个穿的和草一样的人。 张盼估摸着自己看了有两个小时,只觉得这要是拍电影,那这电影一定很有看头,最少那飞舞的尘土和那精彩的打斗比起以前看过的任何一部电影都好看。 等到看到那老人手臂飞起,鲜血喷射的那一幕,张盼才知道自己可能不是在看电影,如果这是电影,那也太真实了。自觉格斗功夫过人的张盼,只觉自己要是和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人放对都绝难占到便宜,打算一直潜伏下去等到几人离去再出来。 敌友不分,情报不明的情况下,暴露自己就等于自杀。 可惜天意弄人,姬玄典被踹飞之后,刚好落在张盼身边,如此近的距离就张盼不想暴露都不行。 无奈之下张盼快速取出压在身下躲避阳光直射的95,右腿收于胸前,用力一蹬,身体弹射而起,直起身来,枪指行凶的三人,高声喝问。 凭空多出一人,赵计元三人皆是一愣,三人围攻姬玄典一个时辰,居然不曾发现草里有人。 难道这人是高手。 谨慎的赵计元看了看躺在地上恶姬玄典,右臂齐肩而断,胸口冒血,左肩亦是重伤。这样的姬玄典就算回到北周亦是难有作为。 赵计元心中大定,这才看向奇装异服的怪人。以赵计元的性格来说,能不结仇最好不结仇,结仇便是死仇,眼下这人身手不知,但能藏匿于此不被发现,功夫想来不差,这样的人做朋友,比做敌人好。 赵计元收起精钢扇,这在江湖来说就是不愿为敌的信号,可惜眼前这人哪里知道什么江湖。 张盼依旧持枪警惕。 心有不爽的赵计元朗声道:“这位小兄弟,我乃赵家赵计元,此事乃赵某私仇,还请小兄弟莫要插手。” 张盼有些不知所错,眼下的情况拍电影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这人说的是汉语,一定是中国人没错,可中国人哪有不认识他身上这身衣服的? 一股不安袭上张盼的心头,早年看小说幻想过的情节居然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到底是福是祸? 就在张盼不知所措的时候,大道之上,六匹快马狂奔而来。 快马疾驰,片刻即到。 离开武当的徐子东六人停马而立,看着道上相争的几人。 徐子东小声问姜浩言道:“老姜这什么情况。” 姜浩言扫过几人,低声道:“能是什么情况,赵家联合李家和独孤家截杀姬玄典,看来北周要变天了。” 赵计元看到六人中的谢燮,略微有些诧异却也不会太过在意,正想与谢燮套个交情,却听得姬玄典的声音响起。 身受重伤的姬玄典奄奄一息,对着张盼说道:“小兄弟,我乃北周靠山王姬玄典,还请小兄弟替我传一个消息回北周,来日姬家必有重谢。” “北周,南北朝?北周不是姓宇文么?这老人是北周异姓王?”张盼心有疑惑,却是没有答应。 本已收起精钢扇的赵计元脸色一冷,低沉的声音响起:“靠山王,你这是要害这小兄弟送命啊!” 持枪警惕的张盼不是傻子,看过宫斗,国斗,神斗,仙斗,斗破,雪中等等小说的现代人怎么也猜得到目下是个什么情况。 若是中国老百姓被人欺负,他张盼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若是歹徒为非作歹,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可现实估计是小说中常提到的家族之争,这些家族又没有宣誓效忠中华人民共和国,那他张盼还有救人的必要? 张盼盯着赵计元,缓缓的移步向后,离开姬玄典身旁。 赵计元冷冰冰的脸庞笑意浮现,而那姬玄典却是满目绝望。 绝望的姬玄典,仿若看到姬长发带着姬家崛起的一幕,仿若看到姬存秀登上皇位的一幕。他的耳中仿佛又听到当年雄才大略意气风发的姬长发站在襄平城头对他说的话。 “二叔,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大周,二叔于北周而言就是靠山一般的存在,从今日起,二叔就是大周的靠山王,只愿二叔护我大周千秋万世” 姬玄典闭上双眼,泣道:“长发,二叔对不起你。” 这是自大新末年一直活到现在的姬玄典,百年生命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山蚯说:关于穿越者的设定是大纲之中一开始就有的,山蚯想写一本穿越者不是主角,没有主角光环的书。只不过原本的设定中穿越者不叫张盼,也没有带枪。这样修改的原因是有一天有个战友问我要角色。他的要求是角色的名字叫张霸先,用刀的,必须是武林盟主,还不能死,还得是主角义父。山蚯心中一万个草泥马飞奔而过。刀就不让你用了,用枪吧!有意见,来达州打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你这也叫枪?下 赵计元扔出精钢扇,飞旋的折扇抹过姬玄典的脖子,北周靠山王身死异乡。 达成目的的赵计元心满意足,带着独孤一方和廉童悠然离去。 赵计元不怕别人知道他杀了姬玄典,相反他更希望整个天下都知道他赵计元杀了北周靠山王,那样他赵计元的声势在北周会更加高涨,那些隔岸观火的人或许会站到他这一边,而那些支持姬家的人则会胆寒。 心有侠义的谢燮也知道此时不是行侠仗义的时候,皇室世家之争还轮不到蜀中剑阁来管。 目送着赵计元三人离去。 对于姬玄典的死徐子东不甚在意,反而对那戴着绿帽子的人很是好奇,翻身下马,走到近前。 张盼依旧持枪,警惕的看着徐子东。 不知枪为何物的徐子东走向前去,笑道:“辽东徐子东,敢问兄台高姓大名。”问人姓名前自报家门,出来一趟也算是走南闯北的徐子东这点规矩还是懂。 张盼打量着徐子东,见徐子东没有什么恶意,这才道:“同志你好,我叫张盼,请问这是哪里?” “同志?同志是什么?兄台是哪里人?这里是大齐江北道武当山下。”徐子东连问带答。 姜浩言等人也已下马走了过来。 眼下张盼急于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什么时代,最关键的是,他想找到回去的方法。如今他身上只有一把枪,四个弹夹,一把军刺,一个没用的对讲机,挎包里还有一包压缩饼干,一个水壶,还有一把手枪,等等,怎么会多了一把手枪? 张盼有些不解,自己怎么会多了一把手枪? 片刻之后,张盼释然,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多把手枪有什么奇怪的。 恢复镇定的张盼,平静道:“我是重庆云阳人” “重庆云阳?”徐子东搜肠刮肚也没想到这个地方,偏过头问见多识广的姜浩言:“老姜,你知不知道。” 饶是姜浩言学富五车,也不曾听过这个地方,只得摇头。 张盼见几人不知重庆,大概明白自己一定是到了南宋以前。解释道:“一个小地方,没听过也正常,我也算益州人士。” 一听益州,徐子东恍然道:“原来是西蜀。” 急于知道时代的张盼装傻充愣,道:“我在山里待了许久,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天下又有几个国家。” 张盼这样问倒也不算奇怪,想当初徐子东还在徐家庄厮混的时候,哪里会知道这天下这般广阔。 眼见得有人比自己见识还少,徐子东心中大喜,开始为张盼普及常识。 天下七国,天下七国,说是战国,不是战国,说是五代十国也不是,张盼心惊,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里?难道是异世界? 异世界怎么会说汉语?怎么会有武当? 既来之则安之,身上只有几百人民币的张盼答应徐子东的请求,与众人同行。 徐子东对于张盼手中的兵器很好奇,问张盼那是什么东西。 初来咋到的张盼对于手中的枪很是看重,能不能在这不知是个什么朝代什么世界的地方立足,全靠他手中这把95。 “这是枪。”对于盛情的徐子东,张盼颇有好感,直言不讳的答道。 徐子东微微皱眉,觉得张盼在耍他,和谁都自来熟的徐子东恼怒道:“老张,妄你和儒家张圣人同名,居然这般耍人,你这也叫枪?小刘,把你的青梅酒掏出来给他看看,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叫枪。” 听话的刘炎涛,默默的将青梅酒拼接在一起,抖了一个枪花,斜指张盼。 徐子东傲然一笑,指着青梅酒道:“看到没有,这才叫枪。” 张盼无语,又无法辩解,刘炎涛手中的兵器的确是枪。可他手中的家伙也是枪啊! 摇头苦笑的张盼懒散道:“你说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就算你说它是烧火棍,我也不与你争。” “烧火棍?不错,倒是挺像的。”不知死活的徐子东笑道。 眼角余光偷瞄谢燮的张盼不再理徐子东,心中遐想乱飞。 小说里穿越的人都是自带光环,王霸之气加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路成神,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老子带了三把枪,想来运气不会太差吧? 这绝美女子会不会哭着喊着要嫁给我? 注意到张盼目光的徐子东,停步不前,拉住张盼的胳膊,低声道:“别乱看,那是你嫂子。” 听到徐子东言语的谢燮转过头,秀眉一挤,拍了拍手中朱雀,指了指徐子东的嘴巴。 徐子东立马闭嘴。 有些东西,现代人一看即明。 谢燮与徐子东有猫腻。 张盼心中一叹,“来晚咯,好姑娘是别人的了。” 江东,霸刀山庄。 送回楚东流的谢不言,将金丹喂于楚东流服下。 楚东流受伤,性命却是无忧。 醒转过来的不二刀望向谢不言,有气无力的问道:“大哥,黑剑折断,大哥为何不退反进?” “天下剑皆是我的剑,何止小黑,不过小黑却是天下第一剑。”吃过一次亏的谢不言自然不会去招惹黑色剑匣。 本要有所动作的剑匣听得这话,才静静的躺回桌子上。 了然的楚东流又问道:“大哥,人间不长生,天上的人为何还要回这人间?为何不飞升会惹怒上天?” 谢不言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无云的天空,平静道:“哪有什么上天,不过是些飞升的前辈。天上人太少,能多一个都好,你不去,人家当然会不喜。 可惜你我这样的人不愿飞升,不愿长生,不想去那天上忍受长久的寂寞。 天上的人想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是打不破李长生前辈定下的规矩,所以才出不来。 如今王千阳倒是有这个本事,可惜王千阳与李长生是一类人,都不愿见这人间有长生。” 楚东流勉力起身,背靠着床沿,问道:“大哥,人间为何不能有长生?” 谢不言转过头,看着楚东流反问道:“若是你在这人间长生,牛爱花该怎么办?她也能长生?” 正打算进门的牛爱花听得这句,急忙停下脚步。 刀法无双的楚东流,脸带笑意道:“原来如此,小花不能长生,我楚东流长生人间又有什么意义?可是大哥,你又为何不愿长生?” 年过六十,早已老去的牛爱花,热泪盈眶。 谢不言负手而立,背对着楚东流道:“各有各的想法,长生人间,看着人生老病死而自己不死,就是活在闹市又与活在深山有何不同? 天上人以为来这人间就不会寂寞,等他们来了这人间才会知道,人群中的孤独,比一个人的孤独还要可怕,到时候看他还想不想长生?” “既是如此,就让这些人来这人间体会一下又有何妨?李长生为何非要隔断天地?”楚东流不解的问道? 谢不言摇了摇头道:“岂是那么简单的事,长生之人皆是可开天门的人物,如你我二人一般。这样的人为善既是大善,为恶,既是大恶。 二弟,若是你我二人联手,这天地下谁能拦得住你我?我们若是想杀人,这天底下的人够你我二人杀的?” 楚东流叹道:“若是这般说,这人间的确无人能拦下你我。” “是啊,天上的仙人也是一样,都是惊才绝艳,人间无敌的前辈。这些人要是长生人间,人间气运全都在他们身上,哪还有你我登临真武的机会。 这些人一直在世上,是善是恶谁也说不清楚。为善还好,要是为恶,天底下谁能制得住他们? 江湖后起连登临真武,成就陆地神仙的机会都没有,拿什么去和这些前辈争?拿什么去阻止这些人?”不曾去过天上的谢不言道出心中所想。 “这些前辈不一定会为恶吧?”楚东流疑问道。 “你能保证他们一定不会为恶?”谢不言反问道。 楚东流低头沉思,没有答话。 “既然谁也保证不了,那何不分开这天地?人间事,人间了,天上事,天上断。就算你我二人为祸江湖也不过十年百年,至多不会超过两百年。可要是人间有长生,那就是遗祸千年万年。这样的代价人间怎么承受的起?”谢不言高声发问,继而自己答道:“所以李长生前辈才会隔断天地,还人间一片净土。这也是我心中猜想,至于真实如何,怕是只有去过天上的王千阳才知道。” 不二刀收起沉思,微笑道:“大哥所言,句句在理,想来李长生也是这般想法,这人间,的确不该有长生。” 等了半晌的牛爱花推门而入,先是对谢不言施万福,叫道:“谢大哥。”接着才坐到楚东流床前,爱怜的看着不再年轻的楚东流问道:“狐仝还好么?” 作者山蚯说:穿越者的出现不会打破本书的平衡,这是一种新的思路。让穿越者成为配角是山蚯一直以来的想法。关于长生的番外已经动笔,不过写一个番外其实就是写一个新的故事,新的故事就要有新的大纲,所以会慢一些,目前番外暂定为一章,只是交代一下李长生分开天地的事。还有就是关于本书的地名需要做一下说明,本书会有一些存在的城市,也会有一些虚构的城市,因为整本书都是虚构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河西岭南 唇亡齿寒 谢不言未作停留,当日便离开霸刀山庄,返回西蜀。 武当事了,裴鼎文只用一日便回到河西裴家。比起高来高去的谢不言要慢上许多,但比起快马加鞭的南楚密探却要快上半日。 早在裴鼎文北上武当之前,河西裴家十数名年轻子弟便以游学的名义四散而出,其中有四人是在陈友谅下令春季操演之前离去,得以离开河西去向西蜀南越等地。 后面出走的几人,有七人被南楚军方扣押,余下三人仓促讨回裴家,再也不敢出门。 裴鼎文北上武当本就是要夺丹表忠心,以此换取裴家安宁。得知楚东流上山之后,才明白裴家已然没有任何机会。本以为无法生离武当的裴鼎文没想到楚东流会饶过自己,如今也只能跑回裴家,早做布置,就算敌不过南楚兵锋,也要努力留下裴家血脉。 现下河西道风声鹤唳,三万南楚兵甲虎视眈眈。 早年陈友谅谋反,河西道裴家一直是先皇最有力的支持者。 裴家与宋家尚文,裴宋两家相比,裴家以剑读书,偏于武道。宋家以文入武,近于儒学。 两家人都是文武双全之辈。 大楚先皇十分看重这两家人。裴家前代英杰裴宣忠官拜征西大将军,虽是征字打头,却有一个大字,是为军伍重臣,从一品。 宋家前代英杰宋仲杰比之宋氏三雄年长,不好武,只习文,是为宋家异类。只是他学究惊天,被先皇委为首辅,是为庙堂百官第一人。 先皇笑言:“文有宋仲杰,武有裴宣忠,可保我大楚五十年太平。”深得百官认同。 就连那大楚当时唯一的一品武官,大将军徐定山也不曾反对,直言裴宣忠为将比之徐僮元要强上几分。 裴宋两家得宠,齐家失势,所以陈友谅起兵之时,齐家才会倾力相助。 裴宣忠不愧是大楚第一名将徐定山亲口夸赞的帅才,徐定山死后,徐僮元谋反被杀。裴宣忠隐然是大楚第一名将,佟山岳之流莫能望其项背。 陈友谅起兵河东,裴宣忠自河西引兵入河东,庐江一战,杀得陈友谅丢盔弃甲大败亏输,逼得胸怀大志的陈友谅拔剑自刎。 裴宣忠与裴家的威名在那时达到顶峰。 可惜得徐定山夸赞的裴宣忠最终败在徐定山孙子徐飞将手中。 徐飞将八百虎骑威震逍遥,杀散裴宣忠三万大军。 先皇震怒,让当时不过五十岁的裴宣忠回家养老。 如果先皇没有废掉裴宣忠,也许徐飞将不会那般势如破竹。 直到徐飞将带人踏入天下城皇宫的时候,先皇还在念叨:“若是裴卿还在,寡人何至于斯。” 宋仲杰撞死在皇宫陪先皇一道上路。 宋家再无人出仕,一心想要在江湖称雄,结果遇到横空出世的不二刀。 裴宣忠先后两次想要复辟,均为成功。最终淹死在天下城护城河内。 裴家从此无人从军。 三十年来,裴宋两家依然活的不错,在河西道与岭南雄踞一方。一是因为陈友谅胸怀还算宽广,二是因为裴宋两家传承千年,影响颇深,陈友谅轻易不愿动。 陈友谅登基二十多年,数次派人请两家人出仕,裴家与宋家都是无动于衷。 个中原因到底是忠于先皇,还是不愿跟着齐家屁股后面吃灰不得而知。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彰显着两家的不智。 四月初九。 裴鼎文回到裴家之时,裴苳浒正在生闷气。眼见的父亲归来,急忙上前询问武当之事。 裴鼎文忧道:“丹药被那谢不言带走,此路不通,只得再想办法,如今城外兵马可有动静?” 早年曾与余紫剑并称江南双色的裴苳浒已然嫁作人妇,只是夫君命薄没有活过三十。 风韵迷人的裴苳浒气道:“军队倒是没什么动静,那些小世家倒是天天有动作,适才孙家前来退婚,不愿将女儿嫁入裴家。前日李家也送来休书,将三妹也一并送了回来。平日与我裴家有生意往来的家族,如今都不愿与我裴家做生意。这些白眼狼,往日裴家不曾亏待他们,当年李家公子跪在大门口苦苦哀求,三妹才答应嫁给他,如今居然敢休妻?” 河西豪门大户以裴家为首,高门大族不下十户,多年来都是守望相助。 悟性不高不低,没能破入真武却也是一品绝顶的裴鼎文比起上武当之时苍老许多,身有浩然正气的裴鼎文叹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易地自处,我们也不愿意与前途未明的家族有太多联系。” “可是,父亲”裴苳浒欲言又止。 裴鼎文摆了摆手道:“我知道,有些话不必再说,外人终究是靠不住的,那些小辈送出去没有?如今裴家在劫难逃,只要能送出几人,留下香火,来日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君子剑可不能后继无人。” 裴苳浒垂头丧气道:“走了四人,剩下的都没能出去,七人被扣在军营,还有三人还在家中。” 时近二更,本该是休息时刻,却听得门外有声音传来:“大小姐,有客人到了。” 父女二人对望一眼,眼下这般情况怎会有人来裴家做客? 裴鼎文刚要起身,却有人推门而入。 四月初九。 武当加急密报在二更时分终于送到天下城。 和衣而卧的陈友谅顾不得休息,来到偏殿。 知道今夜不会平静的徐飞将压根就没回去,自早朝以后一直留在偏殿等候,虽是于礼不合,但陈友谅都不在意,南楚朝堂谁又敢多言? 陈友谅看完情报,气的将桌上茶杯打翻在地。 徐飞将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等到陈友谅平心静气,这才对着徐飞将道:“楚东流没有带回丹药,也没有杀死裴鼎文,齐玄远包藏祸心,居然为一个女人和朕抢东西。” 发如白雪的徐飞将依旧一言不发。 “齐玄远已死,这件事先压下。大哥,如今裴鼎文回到河西,那三万兵马可够?”回复平静的陈友谅心平气和的看向徐飞将。 徐飞将起身,担忧道:“陛下,谢家七剑被八千人耗死,他裴鼎文一人还挡不住那三万儿郎。可是,若他裴鼎文一心要逃,三万军马怕也留不住。” “留不住就不留,一个裴鼎文还翻不起大浪。明晚先让周延年灭裴家,然后连夜奔赴岭南,后天早上要是裴宋两家还在这世上,那他周延年就提着头来见我。”陈友谅面无表情,定下两家生死。 徐飞将额头轻点,向着殿外走去。 就在徐飞将快要踏出大门的时候,陈友谅突然问道:“大哥,罪名可定好了?” “查裴家私藏先皇余孽,宋家意图不轨,罪证确凿,就地处决。”大楚兵圣头也不会,略有嘶哑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陈友谅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我在这里等大哥消息。” 徐飞将移步离去,满脸忧伤。 曾几何时,徐家徐僮元也是被这莫须有的罪名车裂而死,致使徐家家破人亡。徐飞将更是亲手废掉长子修为,三十年不知长子消息。 三十年后,等来的却是长子身死,从此天人两隔。 大楚兵圣眼角湿润望向北方:“子东,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离开皇宫,徐飞将连夜起草命令,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河西。 四月初九,岭南宋家。 三更夜,月未圆。 自余杭道返回的宋围忆此刻还在会客。 武当夺丹,宋家不曾派人前往,往后的江湖,宋家的威名定会一落千丈。 前有楚东流,后有屈狐仝,师徒二人压得宋家两代人杰喘不过气,连那人间一品都不曾有一个。 逃离庙堂,志在江湖的宋家比起江河日下的裴家更是不堪。 即便是如此,宋家在这岭南一地依旧是说一不二的主。 宋家没有一品不假,可宋家二品多啊!包括宋围忆,宋围婧在内,宋家二品小宗师不下十六人。 整个南楚也不过一百多人。 宋围忆端坐主位,宋家高手齐聚一堂,俱是面色凝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河西岭南 唇亡齿寒 下 景百晓当日在天南城对景翰帝言明厉害之后,段庆政不曾有半点拖沓,当日便与亲近重臣定下营救裴宋两家的计策。 南越一品段庆怀亲自带人潜入南楚,展开营救计划。 段庆怀兵分两路,一路由段庆淳带队,自南越怒苍道入河西道武州继而向东往零陵道岭南一地救宋家。 段庆怀则亲自带人从天南道昆州入河西道建平州相助裴家。 两路人马相距不过一个时辰分别到达裴家与宋家。 闻听南越淳王光临宋家,宋围忆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都说文武双全宋家郎,能够坐上宋家家主的位置,宋围忆的脑子绝对好用。 段庆淳此来断不会是登门拜访那么简单,自段家立国,宋段两家早就没了交际,如今河西重兵压境,段家却在此时来宋家,其中猫腻绝计不小。 寒暄客套之后,段庆淳开门见山道:“陈友谅重兵囤聚河西,想必宋家主早有耳闻。陈友谅此举绝不会是春季操演那么简单。实不相瞒,前日景百晓于天南城面见皇兄,曾经提到过陈友谅的野心,陈友谅弑兄称帝,如今怕是想要搅动天下风雨。以陈友谅的性子,想要对天下动手之前一定会清理南楚境内不听话的势力,河西之事或许只是一个开端,若是裴家没了,下一个目标除开宋家别无二选。” 段庆淳说话并未遮掩,满堂宋家人议论纷纷。 英俊的宋围忆面无表情,没有发声。宋氏三雄年纪最小的宋忠明色内厉荏道:“淳王莫要危言耸听,宋家不曾做出格之事,陈友谅师出无名。况且,我宋家传承千年,影响深远。陈友谅若是敢动我宋家,就不怕这天下泱泱众口?” “泱泱众口?”段庆淳嗤笑一声,看向人称玉面郎君的宋围忆。 好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可惜是个男的。 宋忠明自觉被看轻,恼怒道:“你” 却被年纪最长的宋忠基喝斥道:“住嘴,老三。” 宋忠明闭口不言,宋家人的目光看向坐在家主之位的宋围忆。 感受到族人的目光,宋围忆觉得肩膀有些酸痛,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放回原处,问道:“若是宋家迁入南越,我宋家又能得到什么?” 段庆淳哈哈大笑道:“与聪明人说话最好,一点也不浪费口水,能得到什么暂且不说,到时候皇兄自不会亏待宋家,我段庆淳能保证的只是宋家有人不死。” “有人不死?”宋围忆目光转冷,厉声喝问。 段庆淳靠着椅背,玩着指甲,心不在焉道:“有人不死已是不错,如今身在南楚,段家人力有限,只能帮助一部分宋家人离去,余下的人,我段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宋家主,走,传承千年的宋家还有香火留下,若是不走,那张家圣人嫡传弟子宋子路的子孙怕是要消散人间咯。” 将近二十个宋家人在场,全都脸带怒意,愤恨的看向南越淳王。 端坐的宋围忆靠向椅背,温和道:“如此说来,淳王是吃定我宋家必须要跟你走了?” 段庆淳双眉一挑,不再玩弄指甲,笑道:“宋家主何必说的这么难听,你我两家同是八大世家,本就该守望相助,如今宋家有难,我段家自然要帮忙。” 宋围忆靠着椅背,仰头看向房梁,右手轻轻敲打桌面,咚咚咚。 段庆淳不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而一口喷出,骂道:“什么破茶?” 拔剑之声响起,几个宋家小辈勃然大怒。 宋围忆停下动作,偏头看向段庆淳,平静道:“送客。” 手中茶杯轰然坠地,段庆淳不敢置信的看着宋围忆,问道:“宋家主,你可知你这样做,以后这天下就再也没有宋家了?” 宋围忆转过头冲着年仅十七岁的宋有缺眨了眨眼睛。 宋有缺是宋围忆长子,自小聪慧,年纪轻轻已是三品境界,书中道理也能无师自通。 宋有缺是他宋家崛起的希望,也是宋围忆此生最大的骄傲。 面相稚嫩,比起宋围忆差了些许的宋有缺同样英俊,玉面郎君的称号后继有人。 宋有缺站起身,不卑不亢道:“淳王,我宋家既然传承千年,自会有我宋家的骄傲,武人不可侮,文人不可辱。宋家文武双全怎可容人侮辱。今次宋家大难,即便不要你段家相助,我宋家也一样能有人逃出生天。” 段庆淳看着这少年,有些后悔刚才的托大,眼下这般,进退两难。本以为自己出手相助,宋家怎么都会感恩戴德,没想到宋家人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寄人篱下。 早年段庆政也曾说过他狗眼看人低的毛病,可惜段庆淳自持皇室贵胄从来不当一回事。 “哼”段庆怀冷哼一声,道:“大人说话,小孩莫要插嘴,宋家主,我再说一次,段家此来只想相助宋家逃离南楚,只要宋家愿意效忠我段家,来日天南城必有宋家一席之地。” 宋围忆拉过宋有缺,赞赏的拍了拍宋有缺的肩膀,反问道:“淳王,南越比之我大楚孰强孰弱?” 段庆淳满脸怒色,没有回答。 “南越比之我大楚,犹如繁星皓月。淳王以为然否?” 段庆淳双拳握的咔咔作响,嘴上却是不答。 宋围忆起身走向段庆淳,又道:“既然我宋家去南越要向你段家效忠,那我宋家何不向陈友谅效忠?淳王,今日我宋围忆要是提着你的人头去陈友谅面前跪下,你说文帝会不会看在你淳王的面上放过宋家?” 段庆淳后退一步,高声喝道:“你敢?” 宋围忆向前一步,柔声道:“宋某自然不敢,夜深了,宋家不便留客,还请淳王自便。” “以后清明重阳,段某定会倒上美酒,遥祭宋家主。”段庆淳移步向后,退出门外。 等到段庆淳离去,宋忠基才道:“围忆,此人所言不虚,我宋家又该何去何从。” 因为屈狐仝的事情,宋忠基曾坚决反对宋围忆继任家主之位,可惜围字辈的宋家儿郎没有一个比得上宋围忆的,宋忠基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宋围忆的家主之位。 要是没有屈狐仝,也许宋围忆早已是一品高手。 宋围忆看向门外,漆黑的夜里点点灯光涣散。宋围忆转过身,看向宋家老少,低声道:“河西岭南,唇亡齿寒,裴家凶多吉少,我宋家就是去表忠心,怕也不会有留下来的机会。早年游历西蜀,曾和苏言有过一面之缘,陈友谅既然容不下我宋家,那我等便去西蜀碰碰运气。” “如此也好。”宋忠基哀声道。 是夜,岭南宋家分作十数队,举家北上。 只是有几人能逃到蜀中? 河西道,裴家。 裴鼎文望着推门而入的那人,有些激动。 南越怀王段庆怀,人间一品。 世间皆知铁拳镇天南李青是为南越第一高手,也知道李青以前棍将聂云独领南越江湖。 却不知道南越还有一个大高手段庆怀声名不显。 南越段家以气为剑,是为天下独有的气剑。 君子仁义礼,书生意气长。 君子剑裴几殊交友遍天下,但最为知心的唯有书生意气绵延流长的段家老祖段延晋。 八大世家中,裴段两家最为交好。 两家交情自大汉起就不曾断过。 裴鼎文亡妻段庆月便是段庆怀的妹妹。 大舅子前来,裴鼎文怎会不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河西岭南 唇亡齿寒 最终章 推门而入的段庆怀走到近前,看着眉眼间与自家小妹有七分相似的裴苳浒,有些感伤。 自打段庆月嫁入裴家,数十年来只回过南越一次,打那之后段庆怀再次见到小妹已是小妹的葬礼。 有时候段庆怀也会在心里问自己:“若是小妹没有嫁入裴家,也许君子剑一门不会失宠。陈友谅虽是谋逆之人,但这三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却是当得起胸怀宽广四字。 再胸怀宽广的皇帝也不会容忍手下重臣与别国皇室有牵连吧? 时代不同了,为何父皇还要坚持把小妹嫁与裴家?真的只是因为两家相交千年,难道不是为了离间裴家和南楚皇室?” 段庆怀不知道真实答案。 愁容满面的裴鼎文见到段庆怀之后,眉宇稍微舒展,笑道:“怀王,你怎么来了?” 收拢思绪的段庆怀走上前,脸色沉重道:“裴兄,闲话以后再叙,今次小弟前来的目的想来裴兄也猜得到,重兵之下不好强突,趁着军队还未动手,我等连夜出去,或许还有机会。” 三万重兵卡住河西所有要道,想要走,能去哪里? 裴鼎文让裴苳浒先行离去,这才对着段庆怀道:“怀王,此去武当夺丹,鼎文已然明白,陈友谅对我裴家已是必杀之心,鼎文自知难逃一死,也不打算离开南楚。段家既然有心,还请怀王带着裴家小辈离去,能走几个是几个。小女苳浒也请怀王代为看护,来日裴家子弟若有可用之人,必然尽心竭力相助段家。” “事未成行,怎可言必死?裴兄难道连殊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段庆怀出声质问。 裴鼎文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手帕上歪歪斜斜的绣着两个字,东倒西歪看不确切,勉勉强强能认出是文月二字。 段庆月喜好刀枪,不擅女红。这一点裴苳浒继承的很好。 裴鼎文手中这一方手帕便是段庆月嫁入裴家那些年唯一留下的作品。 裴鼎文并未回答段庆怀的问题,而是将手帕递给段庆怀,温柔道:“月儿当年用了一个月才绣出来的东西,绣的不怎么样,但心意十足,这些年来我一直带在身上。” 知道小妹秉性的段庆怀看着手帕笑道:“能绣成这样也是难为小妹了,不知道刺破多少次手指,你也不心疼?” “我那时没在家,回来的时候月儿已经绣好。”裴鼎文望向窗外。 明月当空,却不圆满。 “裴兄,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就该好好活下去,不然小妹在泉下怕也不会安宁。”段庆怀紧握手帕,出声劝道。 夜静无声,弯月格外明亮,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 裴鼎文举头望月突然问道:“怀王,你说月儿一个人在地下冷不冷,怕不怕,会不会想我?” 段庆怀双目圆瞪,喝道:“裴兄。” 裴鼎文回过头,展颜微笑,道:“怀王,若是裴鼎文身现天南,陈友谅会不会举兵入越?” 段庆怀寻位置坐下,闭口不答。 气势陡然上涨的裴鼎文隔空摄物,君子剑飞入手中,手抚君子剑,裴鼎文沉声道:“河西祖地,若是无人相守,老祖宗会怪罪的。怀王,往后的裴家就拜托你了,今夜,就让裴鼎文为你开路,为裴家开路。” 并未走远的裴苳浒推门而入,三十来岁的裴苳浒像个孩童一般哭喊着扑入裴鼎文怀里:“爹” 裴鼎文爱怜的摸着裴苳浒的头,柔声道:“苳浒,照顾好裴家,好好活着,爹要去看看你娘。” 岭南宋家人倾巢而出,早有消息传入零陵道节度使李莫升耳中。 河西之事军中高层皆知,岭南宋家也早就在军方重点监视的名单之列。 虽然没有明确的命令说要动宋家,但行走官场数十年,做到一道节度使这等位置的李莫升绝不是蠢蛋。官场门道之中十分重要的一环便是揣摩上意。 李莫升估摸着宋家就算不在文帝的必杀之列,也绝不会轻饶。既是如此,李莫升就万没有放过宋家的道理。 徐飞将再入军方,军方会有大动作的消息不时传来。李莫升是为数不多的没有背靠徐党坐上从二品节度使位置的几人之一。 李莫升自知再进一步或许千难万难,但要退一步却是十分容易,有的是人眼热着李莫升的位置。 如此关头,万不能有纰漏发生。 是夜,李莫升连夜点起本部两万军马,接着传令整个零陵道,严令各州将军严密盯防,不得走脱宋家一人,否则提头来见。 河西道,建平州。 本在帐中休息的周延年被亲卫叫醒,有京城急令传来。 周延年火速披甲,让信使入帐。 等到周延年见到信使,心中一惊,到底是什么样的急事,居然会让大将军派王府高手亲自送信。 明日寡妇方菲,轻身功夫在镇南王府数一数二,裴鼎文返回河西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送到河西,让周延年早作准备。 一个裴家,居然要让军方第二人,徐党第二人,在陈友谅谋夺南楚时立下无数军功的周延年亲自统兵,足见陈友谅对裴家的重视,足见陈友谅对裴家的必杀之心。 看完密信的周延年正襟危坐,方菲立于帐中。 周延年看着年已四旬却依旧艳光四射的明日寡妇,心中略有感慨,难怪江湖中人会拜倒在方菲裙下,就连宋家人杰都会沉迷其中。连他自己这种沙场喋血数十年的老人看到方菲都会忍不住赞叹,何况那些年轻人。 “大将军可还有什么交代?”周延年收回目光,捏着密信低声问道。 问王不问皇,徐党眼中,南楚有徐飞将即可,有没有陈友谅又有何关系? 方菲四下张望这才答道:“王爷有言,周将军功高劳苦,可愿随王爷一道含饴弄孙?” 周延年面色不变,手中密信却被捏破,又问道:“大将军说什么没有?” 方菲摇头。 周延年挥手,示意方菲出去。 独坐帐中的周延年沉默许久,久久没有动作。 八百虎骑震逍遥,三千铁骑破天下。 徐飞将名动天下的几战都有他周延年的身影。 周延年想不通,十来岁跟着徐飞将南征北战,如今刚满五十的周延年还没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为什么大将军要他退隐? 是大将军的意思还是文帝的意思? 想不通的周延年懒得去想,信中有言,楚东流并未杀死裴鼎文,君子剑已经回到河西,苦战当头,不知多少儿郎要死在裴鼎文剑下。 “传令下去,逍遥营,天下营随我入城,其余八营扼守各路通道,莫要走出裴家一人,否则军法处置。”周延年披甲走出帐外,高声下令。 塞外,东金帐。 今夜是金帐太子完颜宏达与北院大王慕容长风的爱女慕容十文洞房花烛的大喜之日。 春宵一刻值千金,云雨之后的完颜宏达,满眼爱意的看着薄被之下赤身裸体的慕容十文,右手轻轻抚摸着慕容十文立体感十足的脸颊。 “爱妃,明日岳父出征,为夫也要随岳父一道,等到扫平西边那帮叛逆,再来与爱妃相守,此生有爱妃相伴,宏大之幸。”完颜宏达盯着慕容十文认真道。 不知是劳累过度还是为何,慕容十文闭上眼睛,慵懒的答道:“只盼殿下早日得胜归来。” 完颜宏达喜笑颜开,笑道:“爱妃累了,早些休息,来日宏大登临大统,爱妃想要什么,宏大都会全力满足。” 慕容十文闭目点头,偏头睡去。 眼见慕容十文睡去,完颜宏达心满意足的闭上眼,躺在慕容身旁,沉沉睡去,不多时鼾声响起。 本该睡去的慕容十文睁开眼睛,撇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喜欢。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成不了大器。 慕容十文想起洛阳遇见的少年,那个让她觉得十分可靠的少年。 “为何女子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为何女子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女人比起男人到底差了什么?”慕容十文质问着自己。 听着耳旁的鼾声如雷,慕容十文轻若蚊蝇的声音响起:“完颜宏达,我不喜欢你,若是有一天,我慕容十文能坐上帝位,来日定不会让天下女子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完颜宏达的鼾声突然停下。 吓得慕容十文赶紧闭上眼睛。 完颜宏达一个翻身,手臂环抱住慕容十文,雷鸣的鼾声又一次传来。 这一夜,慕容十文在鼾声之中,彻夜未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人有所信 心有所仰 上 逍遥营三千人马,底子就是当年徐飞将威震逍遥的八百人。三十年前,八百虎骑活下来的不过两百来人,这两百人定下逍遥营的基调,逢战必上,上则必胜。 八百逍遥身未没,哪家兵马敢先死? 徐飞将手下逍遥营以不怕死闻名。 天下营三千兵马,顾名思义就是与徐飞将强攻天下城的三千人。天下一战,三千人十不存一。剩下的这三百人曾今攻入南楚皇宫,见证南楚先皇自尽,见证徐飞将凌迟佟山岳。 从此天下营立旗。 徐家兵马首推逍遥营,唯有天下营能与之相争。 南楚地处长江以南,非是产马之地,是以骑兵稀少,逍遥天下二营是南楚数十万大军中独两份的骑兵。 有幸在逍遥天下两营服役的周延年在徐飞将受封镇南王,卸任大将军之后成为新的南楚武将之首,官拜一品大将军,同时身兼兵部尚书一职,声势之盛仅次于徐飞将。 大将军周延年带着徐家威名最盛的两营剿灭裴家,怎么看都是杀鸡用牛刀。 裴鼎文一人一剑走出裴家,走向军营方向。 段庆怀带着裴苳浒和几个裴家小辈趁夜出城往西而去,其余裴家人,分作八队,往不同方向离去。 皓月明朗,今夜不掌灯也能看见四方景色。 周延年带着人连火把都不曾举,向着建平城浩浩荡荡的杀来。 还没入城便在那大道之上,遇到持剑独立的裴鼎文。 “裴家裴鼎文,请周将军上前叙话。” 寂静无声的黑夜,裴鼎文的声音悠远空明。 周延年停马不前,六千兵马同时停步。 策马上前几步,周延年高声道:“裴先生,久仰大名。” 裴鼎文长剑驻地,问道:“周将军,裴某自知必死,今日愿以项上人头和裴家三百人性命换裴家十名子弟生离南楚,不知周将军可愿做这买卖?” 周延年借着月光看向裴鼎文,十丈开外,面部看不清楚,只觉裴鼎文身有气势,很是惊人。若非为敌,周延年一定要和这人相交一番,看看裴家君子剑是否真的如传言所言。 浩然正气皆在一剑之上。 “裴先生,皇命不可违,非是老周不愿做这买卖,只是做不得。先生若是束手就擒,来日老周去向大将军求情,以大将军和陛下的交情,或许还能为裴家留下一些血脉。” 长剑不再驻地,裴鼎文拔剑出鞘,月色下,反射月光的君子剑寒光逼人。裴鼎文冷笑道:“周将军,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天下逍遥二营在此,想来镇南王也不愿我裴家还有活人,既是如此,你求他又有何用?” 周延年策马后退几步,不言不语。 “周将军,裴鼎文天赋有限,仁义礼三剑只学会前两剑,不过一品境界。李肆分九品,一气一千甲是为一品,不知天下逍遥的甲胄比起大新如何? 两营将士皆有家人,裴某即将家破人亡,不愿再让人丧子丧夫丧父,所以想和周将军做买卖。 放我裴家十人,天下逍遥二营可少死一千人,周将军,你怎么都不亏,难道你就不心疼你手下儿郎?”裴鼎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倒也不是真的想和周延年做买卖。 周延年转头望向排成四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龙,这是徐党最精锐的两营,是为陈友谅夺下南楚立下无数功劳的两营。 逍遥天下,何人惧死? 周延年拔刀在手,高声道:“先生若是想要拖时间,怕是没那必要,老周还有八营人马未曾到场,至于在做什么,先生也该清楚。” 裴鼎文脸色微变,继而恢复原样,沉声道:“既是如此,那周将军便快些做决定。不然我裴家死绝,那今日在场的人总该留下那么一千来人陪葬才是,这其中怕是也会有周将军在。周将军的命想来比我裴家人要精贵一些。” 周延年闻言大笑,笑的前俯后仰,好似听到人间最好笑的笑话。 六千兵马静默无声,天地间只有周延年的笑声。笑过之后,周延年指着裴鼎文问道:“裴先生,裴宣忠将军可曾跟你提起过逍遥之战?你不妨问问我身后儿郎,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裴鼎文怎会出声? 周延年长刀高举,厉声喝道:“儿郎们,敢不敢随我赴死?” “当死则死”逍遥营校尉董成荣,抽刀在手,高声吼道。 三千逍遥营齐声高吼:“当死则死,当死则死,当死则死。” 三声高喝,声震建平。 天下营肃然而立。 听着那声音,裴鼎文突然想起逍遥兵败之后被先皇罢黜的裴宣忠日日消沉。 “二叔,输给这样的军队,不是你的错”裴鼎文满目凄凉自言自语。 周延年放下刀,声音变得平静,道:“裴先生,言尽于此,沙场之争不比江湖仇杀,我等不会与你单打独斗。” “理当如此”裴鼎文斜提君子剑,同样平静的答道。 周延年长刀还鞘,取下悬挂在马背的长枪,枪直裴鼎文。 徐党没有怕死的兵,自然也不会有怕死的将。 身居高位,年已五十的周延年想要冲锋在前,引着六千儿郎截杀人间一品。 犹如当年徐飞将引着他进逍遥,破天下一样。 “大将军,含饴弄孙可不是我周延年要的生活,老子想死在沙场之上。” 可惜有人不想他周延年去送死。 明日寡妇方菲按住周延年马头,徐飞将派她来就是要保他周延年不死。不止方菲,鬼爪车晓还有其余五个王府高手都已经到了河西,只为防备裴鼎文偷袭。 徐飞将说过:“周延年要是死在河西,那他们也用不着回去了。” 三十来岁的董成荣策马上前,拦在周延年身前,笑道:“大将军,你都五十的人了,军功就比镇南王差半点,还要和我们这些年轻人抢功劳,你是不想给我们这些年轻人上位的机会啊?” 周延年拿枪拍了拍心腹爱将的肩膀,望着这个按功劳已经可以坐上正四品杂号将军位置却死赖在逍遥营不走的年轻人骂道:“你个臭小子都能当将军了,偏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让年轻人上位,你董成荣有资格说这话?” 董成荣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兵马俱在,怎敢让大将军先死?” 周延年放回长枪,点头一叹:“去吧!当心一些。” 董成荣放声大笑,冲着天下营校尉道:“刘病鸡,老董我就先上了。” 天下营校尉刘并吉怒骂道:“董二狗子,每次都跟老子抢,你他娘的快去死,老子好为你收尸。” 董成荣也不生气,背对着三千逍遥营吼道:“弑杀裴鼎文。” “弑杀裴鼎文,弑杀裴鼎文,弑杀裴鼎文。”三千逍遥营声威正盛,其声可达天地。 地动山摇。 建平城百姓被这六声嘶吼惊醒,俱都不敢入眠。 与裴家撇清关系的世家望族心中庆幸,却又担心事后被牵连,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 与段庆怀同路的裴苳浒眼含热泪,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跪倒在地。 三叩首。 同行裴家子弟相继跪拜。 裴苳浒埋头在地,哽咽道:“裴苳浒弑杀陈友谅。” 其声微弱,唯有天地可闻。 军心已聚,士气十足,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董成荣纵马提枪,向着裴鼎文直撞而去。 逍遥营三千将士,人马具甲,转换成六人一列,在哪大新修筑可供六马同奔的大道上向着裴鼎文冲锋。 人马一体,从侧面看去六人只有一人。 马蹄翻飞,蹄声同步,整齐划一。 三千铁骑,人间一品,三千杀一人。 李莫升披甲执锐带着兵马堵住宋氏三雄及十数宋家子弟。 三个二品高手斩杀李莫升手下将士将近千人,力竭而死。 十数队宋家人悉数被拦,宋家二品大半战死,少部分投降之人依旧被就地格杀。 只是让李莫升想不到的是,拦住宋围忆的两千人,没能留下宋围忆。 生死存亡之际,宋围忆破入一品,连杀八百人,最后有神秘高手相救,逃出零陵道。 出手之人来路不明,事后检查尸体才发现,被宋围忆杀死的人,身上伤口多在正面,全是剑伤。而被那神秘人杀死的人,身上伤口全在脖子,皆是被利器贯穿脖子,在颈部留下一个不足一寸宽的伤口。 天下何人有如此细的兵器? 埋头在地的裴苳浒,突然听到马蹄声,抬头望去,前方已然有南楚兵马汇聚。 “苳浒,舅舅去拦住这些人,你带着这几个小子先走。”段庆怀走向兵马,背对着裴苳浒道。 裴苳浒立马起身,擦掉泪水,带着几人离去,临走时不忘叮嘱道:“舅舅当心。” 段庆怀飘然飞起,叹道:“一品若是要走,单凭这些人还拦不住,你爹他快走吧!去天南城。” 其余裴家子弟没有段庆怀相助,逃不过乱刀砍死的命。 一马当先的董成荣狂奔而去,长枪直指裴鼎文胸口,三千杀一人的大战,在那君子剑挑开长枪的一刻拉开序幕。 长枪被挑,战马不停,依旧向着裴鼎文撞去。 裴鼎文右手按住马头,飞身而起,左手一剑劈向董成荣胸口。 历经搏杀的逍遥校尉反应迅速,偏身躲开,左手依旧被君子剑劈到。 锋利的君子剑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手臂齐肩而断,飞出数丈。 裴鼎文右手发力,将那千斤战马摔翻在地,不知死活。 董成荣侧飞而出,落在手臂不远处,生死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人有所信 心有所仰 下 主官生死不知,逍遥营却犹如看不见董成荣倒地一般,依旧纵马提枪,六人一列,向着裴鼎文冲去。 裴鼎文今日若是要逃,这六千铁骑追不上也拦不住。 可他裴鼎文来此就没想过要走。 打小不爱军伍的裴鼎文总是在裴宣忠的逼迫下学习兵法,指望着裴鼎文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裴宣忠对裴鼎文比亲生儿子更重视,也更严厉。 可惜当裴宣忠辞世,裴鼎文接过裴家的时候,裴家已然成为先皇余孽,若不是陈友谅大度,裴家说不定在那时便要覆没。 年轻的时候,裴鼎文不理解,为什么先皇自尽在天下皇宫的时候,裴宣忠要披麻戴孝,面北跪拜一天一夜。 更不明白陈友谅已经登基继位,二叔却依然要策划复辟,最终被徐飞将下令淹死在护城河外。 岁数去了以后,裴鼎文才渐渐想明白,裴家重义,重礼,重仁。 陈友谅弑兄是为不义。 陈友谅称帝是为不礼。 陈友谅屠杀先皇满门是为不仁。 这样一个不仁不义不礼的人,怎么可以做大楚皇帝的位置? 而且先皇对于裴家恩深情重,有些事直到后来裴鼎文才在二叔与先皇的密信中看到,也是那时裴鼎文明白有些事不是谁赢了就该听谁的。 人要有自己的坚持,要有自己的信仰。 到了今日,陈友谅连他那唯一值得称赞的胸怀都不要,来动他江河日下不复往日风光的裴家。 裴鼎文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既然逃不开,那这么多年来憋在心里的话总要去说给陈友谅听一听,让陈友谅知道这天下人并不都承认他是皇帝。 一如当年裴宣忠致死不服陈友谅一般。 君子剑未曾染血,长衫布衣,持剑无马的裴鼎文向着奔来的战马发起反冲锋。 一人一剑。 裴鼎文与高速奔来的骑兵正面相抗,君子剑挑开六柄长枪,一脚踢飞身前大马。大马侧飞,撞向旁边的袍泽,继而三马倒地,马上骑士被那千斤大马压住,性命堪忧。 接着,裴鼎文又向着另一边的三人故技重施,三人三马应声倒地。 电光火石之间,六人六骑不知生死。 不等裴鼎文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又是六人六骑冲将过来。 反冲锋的裴鼎文被强行堵在第一波六人倒地不起的位置,再难向前分毫。 君子三剑,礼剑友四海攻心,沙场之上根本无用,杀红眼的军人哪里还有心在? 义剑交六合守强于攻,非是沙场相争的好招。 至于仁剑平八方,招中虽有仁字,但却一点都不仁义。 典籍记载,君子剑裴几殊仁剑平八方曾在中原大地一招夺去千人性命。 可惜裴鼎文不会这一招。 君子剑劈开刺来的六枪,继而一个横扫,马上六人带甲齐腰而断,上半身齐齐落地。 战马不知马上主人身死,犹自带着主人留在马背上的下半身向着前方冲去。 六人身死,又有六人六骑奔来,战马踩在前面六人掉在地上的上半身,袍泽遗体被踩成肉酱,战马仍是不停。 骑兵本就该集团冲锋,如今为地形限制,只能在这大道上以六人六人又六人的添油战术,耗掉裴鼎文胸中长气。 等到裴鼎文旧气尽,新气未生的时候,就是他裴鼎文的死期。 将袍泽遗体踩成肉酱的六人,片刻之后也躺在地上,变成被踩之人。好在六人早已死去,就是被踩,也不会感到痛苦。 周延年满目冷色,对于血肉横飞的场面冷眼旁观,几十年来,周延年大大小小数十战,比之如今的战场还要血腥的画面也经历过不少。 庐江之战,裴宣忠三万兵马搅碎陈友谅大军,虎豹豺狼一般的裴家军可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河东四万青壮在那一战全部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那是周延年第一次登上战场,那一次,周延年吐出苦水,三天没有缓过劲来。 明日寡妇方菲,在江南臭名昭著,以心狠手辣著称,如今却扶着道路旁的大树,吐得稀里哗啦。 江湖之战比起沙场,单以死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六人复六人,六尸六马六英魂。 裴鼎文手中君子剑百炼精钢,实为削铁如泥的利器,此刻剑身之上隐隐有缺口出现。而他脚下尸体已经堆积如山,原本立于平地的裴鼎文,如今再去看周延年居然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一品高手一气一千甲,今次裴鼎文杀人又杀马,八百余逍遥骑兵身死,连带着数百良驹也惨遭毒手,已然是强弩之末。 尸山下的逍遥营依旧没有停下进攻的步伐,战马踩着尸体而上,长枪依旧向着裴鼎文刺来。 逍遥营敢死,逍遥营不怕死,逍遥营的敌人都得死。 昏迷小半个时辰的董成荣醒转过来,肩膀的血已然自行止住,吃痛的董建荣勉力起身,看着不远处死去的战马,又看向高台上的裴鼎文,董建荣以刀驻地,勉力起身。 将军百战死,壮士何时归?此身入逍遥,身魂何须回? 初代逍遥校尉读过几天书,留下这两问,也留下逍遥营的军魂。 “身魂何须回?身魂何须回?”董成荣口中念念有词,摇摇晃晃的站稳身形,用仅有的一只手举起长刀,高声喝道:“逍遥营弑杀裴鼎文。” 其声之高,高过战场厮杀之音,闯入每一个人耳中。 逍遥营活着的人依旧向前冲杀,口中却跟着董成荣呼喝道:“逍遥营弑杀裴鼎文。” 刘并吉抽刀在手,打马跑过天下营,喝道:“天下营,抽刀。” 天下营三千人,齐刷刷拔刀在手。 刘并吉怒目高吼:“兄弟们,为逍遥营的弟兄们打打气,弑杀裴鼎文。” 天下营高举长刀,高喝之声再次响起:“弑杀裴鼎文。” 建平无山,不闻回声,其声如雷,轰鸣四方。 裴鼎文一剑扫翻新上来的六人,尸体滚下马,在那尸山上滚落,化作尸山血海的一部分。 战马不停,仍旧向前。 裴鼎文举剑砍向马头,马头落地,马失前蹄,跪倒在裴鼎文身前,继而向侧面倒下,一马倒,一马又至。 君子剑再次挥下,这一次马头未断,君子剑却断了。 逃过一劫的战马狠狠撞上裴鼎文。 千斤大马一撞,将无力无气的裴鼎文撞飞,顺着尸山滚到长刀高举的董成荣身前。 一口鲜血喷出,裴鼎文再也无法站起身形。 董成荣仰天长笑,是你的就是你的,这等军功躺在地上都能捡到。 只剩下单手的董成荣,单手提刀,向着裴鼎文走去。 逍遥营的兵马肃目而视。 “董成荣,废掉手脚,抓活的。”周延年的喝声响起。 令行禁止,本欲杀掉裴鼎文的董成荣,连挥四刀。 裴鼎文手脚皆断,削成人彘。 今夜一战,逍遥营死伤九百四十九人,其中九百四十八人战死,唯有校尉董成荣受伤,战马折损五百八十余匹。 伤亡惨重。 造成这一切的只有一人。 身有浩然正气,裴家家主,君子剑裴鼎文。 周延年上前,看着手脚全无的裴鼎文,心中暗骂:“这小兔崽子下手太狠,老子让他废掉手脚,他娘的直接把人削成人彘。” 不过周延年也能理解,裴鼎文杀死那么多弟兄,换做是他,一样会泄愤。 董成荣单膝跪地,高声喝道:“大将军,幸不辱命,裴家裴鼎文在此。” 周延年打马回头,沉声道:“裴鼎文由方小姐送入天下城交予镇南王,今日逍遥营记功,阵亡将士一律厚恤,家属优待,免税十年。” “谢大将军。” 周延年离去,打扫战场的事自会有人处理。 董成荣望着昨日还与自己嬉皮笑脸的兄弟,今日却是天人两隔,饶是董成荣看惯生死,依旧有些难受。 南楚承平二十年,早无大战,何曾在一夜之间死过这么多人? 董成荣会执行命令,也不会去质疑命令,但董成荣想知道,为什么陛下要对一个世家下如此重手,裴家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可惜位卑权低的董成荣没有资格去知道大人物的世界。 建平城西,段庆怀一人斩杀五百余人,飘然而去。 南越怀王带着裴苳浒,连夜逃回天南。 裴宋两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明日寡妇方菲将手脚皆无的裴鼎文装在罐子里,背着罐子连夜回天下城复命。 二品高手全力奔行,八百里一日即到。 同时送往京城的,还有宋家数百颗脑袋。 一直等在偏殿的陈友谅今日连早朝都不曾去,也是登基以来第一次没去早朝。最终,文武百官不得不来到偏殿,向陈友谅上奏。 此等做派,于礼不合。 可惜他陈友谅几时在意过世人的眼光,几时知道过礼数? 早朝之后,徐飞将领着方菲来到偏殿。 一同到来的还有罐子里的裴鼎文。 君子剑再也没有往日的正气与儒雅,装在罐子里只剩下一个头在外面的裴鼎文披头散发,满脸血污。 坐在金龙华椅之上的陈友谅看着这般模样的裴鼎文,久久不言。 一路颠簸的裴鼎文睁开眼睛,左右摇头,想要看看自己在哪里。 本以为必死的裴鼎文只觉得眼下这般比死还难受。 终于,头发灰白的陈友谅站起身,离开那只有他一人能坐的椅子,走到黑色的罐子前,低声问道:“裴兄弟,你我早年相识,哥哥几次三番请你出来相助,为何就不答应?” “相识?陈友谅,你可还记得,我们是在何处相识?”满脸血污的裴鼎文,在那罐子之中嗤笑问道。 陈友谅不答,双手按在罐子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裴鼎文。 “河东王,这次我去武当本是想夺得丹药献给你,向你示好,保我裴家安宁。但要我裴家为你效力,却是不可能的事。河东王,裴家世代居于江南,自南楚立国便效忠与陈家,可我裴家效忠的是南楚正统,不是你这弑兄登位的谋逆之人。”无手无脚裴鼎文,说话依旧掷地有声。 陈友谅站直身子,冷笑道:“弑兄?谋逆?这些又有什么?古来皇家之争,莫说弑兄,就是杀父之人都有,人间大位,能者居之。我陈友谅不敢自居千古明君,至少也算识才容人。元三郎,还有他徐飞将,哪一个不是名传千古的能人,这些人为何愿意帮我?为何我陈友谅执掌大楚,大楚日渐强盛,百姓安居乐业?鼎文,这些你想过没有?” 裴鼎文笑了笑,血污结块随着笑容掉落,甚是骇人,裴鼎文抬高声音,不耻道:“容人?河东王既然能容人,为何容不下我裴家?” “裴苳浒的夫君是谁?裴苳浒的儿子又是谁?鼎文,你可敢告诉我?”陈友谅再次走到罐子前,目光锐利的看着裴鼎文。 裴鼎文豁然变色,惊道:“你是从何得知?” 陈友谅直起身,傲然笑道:“好歹是我大哥的儿子,太子失踪,我岂会不查?鼎文,若是你裴家安安心心的混江湖,做哥哥的怎么都不会动你,你叔叔裴宣忠逼得我差点自杀,我都爱才不想杀他,要不是他不知死活怎么会淹死在护城河。鼎文,你裴家窝藏我点名必杀之人,算不算包藏祸心?” 颓丧的裴鼎文头靠罐子,再也无话可说。 陈友谅抓着裴鼎文的头发,面露狰狞的问道:“鼎文,这些年,我几次三番派人请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主动交出我那大侄子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珍惜?你我的交情还比不上一个失败者的儿子?你可知你要是肯帮我,如今齐玄策的位置就是你的,裴家也不会有今日。为什么?裴鼎文,你告诉我为什么?” 头发被抓,本已无话可说的裴鼎文,陡然发笑,笑的惊心动魄。 陈友谅狠狠的抓着裴鼎文的头发向后一提,怒目看向裴鼎文,喝问道:“你笑什么?” 裴鼎文停下笑声,脸带笑意的看着陈友谅,笑道:“为什么?陈友谅,河东王,楚文帝,你问我为何不愿助你,那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识在什么地方?” 不等陈友谅回答,裴鼎文抢道:“就在旁边,就在旁边的金銮殿上,你可还记得那龙椅上做的是谁?你可还记得龙椅上的人对我说过什么? 或许你忘了,可我还记得,我裴家还记得。陈友谅,你以为只有你想要做天下共主?你以为先皇没有野心? 陈友谅,先皇说要带着我去洛阳城皇宫看看,先皇说要带着我去塞北看看风景,先皇说来日长生山上也要插上我大楚的战旗。 陈友谅,若不是你,我大楚早就起兵北伐,问鼎天下。你这窃国杀兄的乱臣贼子,你以为你抢来大楚的江山是为大楚兵临天下?你是拖慢大楚问鼎的步伐,是你活生生的给了西蜀东齐这些国家苟延残喘的机会。 先皇与我二叔曾有密信往来,陈友谅,你想不想知道信中有什么? 你以为先皇为何要杀徐僮元,你以为先皇不知道是佟山岳陷害的徐僮元? 你知不知道,徐僮元曾告诉先皇,说你陈友谅狼子野心,留下必有后患,他徐僮元愿意亲自提兵将你格杀。 是先皇顾念兄弟情谊,才默许佟山岳陷害徐僮元。 陈友谅,窃国杀兄不算什么,可你杀得是留你一命的兄长,不是要至你于死地的人。” 骤然知道这些秘密,无论是徐飞将还是陈友谅,都有些不知所措。 敢弑兄的人,其心想来也是无情,陈友谅失神片刻,复转清醒。苍老的脸颊不见悲色,面色平静的看着裴鼎文道:“我不知这些事,你又是如何得知?前程往事终成过去,今日裴鼎文,朕” 陡然间陈友谅改变自称,声音变得阴沉,道:“朕只想问你,先皇给你的承诺,朕一样能给你,洛阳塞北长生山,只要太阳照得到的地方,朕都要插上大楚的战旗。只要你裴鼎文向朕效忠,交出先皇余孽,来日你裴家依旧是庙堂高贵,你裴家依旧是大楚世家。裴鼎文,你答不答应?” “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响起,裴鼎文在那罐子里笑出眼泪。不去管陈友谅变得阴霾的脸色,裴鼎文高声道:“人有所信,心有所仰。陈友谅你也敢自称朕? 若是你不曾谋逆,是那河东王,我裴鼎文哪怕在你帐下做一个小校也会开心。 那些承诺是先皇给的,也自该由先皇带着我去实现,陈友谅,你不该抢,你也不配去抢。 你以为你抢到帝位,这天下人就得向你低头?你以为人人都是徐飞将与元三郎? 你可知道宋仲杰和裴宣忠?你可知道当日天下城有多少人悬梁自尽? 陈友谅,先皇给予我们的信仰,不可能转移到你身上,我裴家绝不会向你效忠。 裴鼎文只希望,来日有裴家子弟能够跟谁先皇子孙攻入南楚,杀了你这不知仁义礼的逆贼。 就算我裴家没有活人,来日也一定会有其他人扫平南楚,将你戳骨扬灰。 陈友谅,你想做天下共主?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一口血水喷出,喷向陈友谅。 陈友谅不闪不避,任由血水喷在华贵的龙袍之上。 “启禀皇上,零陵道节度使李莫升,有密报传来。”殿外,有尖细的声音传来。 作者山蚯说:今天周末,本该多写几章,只是目前山蚯没有存稿,事情又比较多,所以更新有些少。山蚯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尽量保持每天最少九千的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历下之盟,来日枭雄 四月初十,立夏。 李莫升的密报连带着数百头颅送入天下城。 密报之中,李莫升言明宋家行动和零陵道的应对以及最终结果。李莫升自呈罪状,称走脱宋围忆实乃大罪,奏请陈友谅惩罚。 看完密报,陈友谅让人将宋家儿郎的头颅送来偏殿。 龙袍沾染着裴鼎文血水的陈友谅坐在台阶上,静静的看着那些头颅摆在偏殿之中,堆积成一座小山。 陈友谅手拿密报,微笑着指着头颅问道:“裴鼎文,朕有野心,朕手下的将军也有野心,你看看,这些宋家人有你认识的么?若是你裴家儿郎的脑袋也送过来,会比这宋家的多还是少?” 裴鼎文闭上眼睛,不答不理。 陈友谅微怒,上前拿起一颗脑袋,走到罐子前,将那脖子处满是黑色血污的头放在裴鼎文正面,喝道:“裴鼎文,你睁开眼睛看看,世人都知道世家门阀在庙堂的地位,在天下读书人眼中的地位。可是今日,文武双全的宋家满门在此,你们这些不可一世的世家子一样要成为朕的垫脚石。裴鼎文,毒瘤已除,一年半载之后,等到大楚兵锋直至天下,我倒要看看你裴宋两家跑出去的那些虾兵蟹将拿什么和朕的重戟相争。” 裴鼎文双目依旧紧闭,低沉的声音响起:“陈友谅,重戟是你的还是徐飞将的?南楚兵马姓陈还是姓徐?你想问鼎天下,徐飞将永远是你越不过的大山,陈友谅,无论如何你都做不了天下共主。” 陈友谅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徐飞将,故意问道:“大哥,大楚兵马姓陈还是姓徐?” 一直冷眼旁观的徐飞将单膝跪地,高声道:“姓陈。” 陈友谅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裴鼎文,既然你说朕做不了天下共主,那你就好好给朕活着,等到朕一统天下的那一天,朕一定让人抬着你,去看看朕打下的大好河山。” “你要我活着,我便活着?裴鼎文想死,你又能奈我何?”没有学会仁剑平八方的裴鼎文语带讥讽,道出有生之年最后一句话,震断心脉,含笑而死。 提着头颅的陈友谅愤然砸出手中头颅,头头相撞,一头靠罐子,一头滚落在地。 落地的头颅撞向堆积的头颅,堆积而起的数百头颅在偏殿之中四散滚落。 “大哥,裴宋两家已灭,军方的事大哥抓紧一些。”尽显疲态的陈友谅向外走去,踢开拦在脚下的头,走出殿外。 “微臣明白。” 今日塞北艳阳高照。 金帐盛京城,十万将士随着北院大王慕容长风誓师西征。 东金完颜氏,西金耶律氏。 一分为二的金帐迎来大决战。 草原先于中原开启大战。 完颜氏野心不小,定下先灭耶律,后图中原的大计。 赵计元返回北周,一同回来的还有姬玄典身死武当的消息。 野心昭然的赵胖子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截杀姬玄典的事,同时集结兵马,兵指襄平城。 靠山王姬玄典,神策大将军程在幸,两个北周守护神只要有一人身死,他赵计元都不会再隐忍。 病床之上的姬存秀一口气没顺上来,撒手人寰。 神策大将军程在幸拥立年仅十二岁的太子姬文继位。 北周内乱浮出水面。 得到十八楼的独孤一方顾不得参悟其中奥妙,返回西梁之后,独孤一方再一次煽动汉人反萧。同时也在密谋招兵买马,只等着赵计元一统北周,便于赵家一起,瓜分西梁。 回到李家的李神通忙着参悟十八楼,连岭南宋家家主宋围忆和十数宋家子弟入蜀的消息都顾不得理会。 新一代袖里乾坤苏信,只身匹马入楚,救得宋家儿郎。 出将入相如同家常便饭的宋家人离楚入蜀,蜀中官场将会有大动作。 同时苏言也在剑门一带集结重兵,在广安道布下十万兵力,防备南楚入侵。 苏言眼光不差,陈友谅动两大世家,绝不会是南楚官方所言:“裴宋两家窝藏先皇余孽,包藏祸心,是以诛灭满门”那般简单。 谋逆起家的陈友谅这般所为想来是要扫清南楚,为来日逐鹿中原做准备。 南楚若是起兵,西蜀就算不是首选那也是次选之一,苏言不得不防。 宋家也有心投靠西蜀,一拍即合。 景翰帝段庆政对于裴家入越很是热情,对于裴鼎文没来深表遗憾。 夸赞办事得力的段庆怀,痛批金眼看人低,生生气走宋家的段庆淳。 裴家入越,天南怒苍兵马调动频繁,前将军马启芳身现怒苍,领着八万大军严阵以待。 东西二金大战,与东金北院大王慕容长风有着血缘关系的北燕慕容氏自然会收到消息,再加之北周赵计元截杀靠山王姬玄典的消息传入北燕。不愿偏安长生山以北天寒地冻之处的慕容氏觉得南下的机会来了。 长生山以北,慕容氏的军队慢慢集结,只等赵计元发难,便要趁着北周大乱,南下分一杯羹。 一个赵计元,一个陈友谅,两个野心十足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动天下风云。 东齐,历下城。 离开武当的徐子东等人一路没有经历太多波折,平平安安的来到大齐国都,历下城。 回到历下的姜浩言好似换了一个人,再也不与众人说笑打闹。 穿越者张盼这一路都是与徐子东共骑一马。 徐子东古道热肠的为张盼这个不知天下事的山野之人讲起人间兴废。 张盼不时也会给徐子东讲些无人知道的故事。 什么赵子龙单枪匹马在八十万大军中七进七出。 什么武二郎赤手空拳在景阳冈打死吊睛白额虎。 什么薛仁贵白马长戟在天山外三箭震慑十万军。 这些故事说的徐子东心驰神往。 徐子东死活要拉着张盼一道回辽东,等到来日与他一道去沙场混个出身。 找不到回家之路的张盼勉强答应。 这一日,姜浩言领着几人来到历下城贤王府。听着那一声声“参见王爷”,徐子东才知道,原来不止苏信是王爷,喜好卖弄文采的姜浩言也是王爷。 是夜,进宫面见宣武帝返回贤王府的姜浩言,单独邀请徐子东到书房闲谈。 等到徐子东独自一人来到书房,才发现不止姜浩言在,连那邋里邋遢的丁甲乙也在房中。 换了一身衣服,不再邋里邋遢的丁甲乙在徐子东眼中,怎么看怎么邋遢。 或许是当日西湖的印象太深,不管丁甲乙穿的多么光鲜亮丽,在徐子东眼中,都是一如既往的邋遢。 没有外人在场,徐子东回复本色,嬉笑道:“以前就在想,苏信那种不着调的路痴都能做王爷,那你老姜在大齐应该也不是什么小人物,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老姜不声不响也是个王爷。也不知是老子命好,还是命不好,出趟门遇到的都是大人物。” 站在姜浩言身后的丁甲乙不动声色,坐在椅子上的姜浩言却是反击道:“冬瓜,你小子要是留在南楚,不也一样是未来的镇南王,话里话外对我们这些王爷不待见,你自己不是王爷的命?” 徐子东寻了地方坐下,自嘲道:“老子是王爷的身子,走狗的命,镇南王?老子要是留在南楚,那徐东爵会捏着鼻子让我当镇南王?指不定哪天喝水吃饭中了毒一命呜呼。” “原来你不傻嘛!”姜浩言双肘撑在桌子上,下巴压着手背,笑道。 走一趟江湖长大不少的徐子东,与离开辽东时大有不同,背靠椅子,翘起二郎腿,徐子东淡笑问道:“不扯这些没用的,老姜,今天你单独请我来,总不会是吹牛打屁骂来骂去那般简单吧?” 姜浩言回头看向丁甲乙。 不再邋遢却让人觉得邋遢的丁甲乙轻轻点头。 姜浩言这才轻声道:“徐子东,你想不想做镇南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立夏之盟,来日枭雄 镇南王?一心想要在沙场搏一个出身的徐子东怎会不想? 可是人贵自知,徐子东知道自己不是陆地神仙的料,绝了登顶江湖的心思。知道徐东爵是那镇南王世子,他徐子东想要抢过位置殊为不易,绝了做镇南王的心思。 “老姜,镇南王的位置谁不想坐?可镇南王的位置是谁都能坐的?就算爷爷把位置传给我,徐东爵会甘心?”止住心中的波澜,徐子东面色平静。 姜浩言微微一笑,道:“冬瓜,我说的不是南楚的镇南王,我说的是我大齐的镇南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平静的徐子东陡然变色,面带震惊的看着姜浩言道:“大齐镇南王?你什么意思?” 姜浩言并未直接回答,让丁甲乙自己找地方坐下。 丁甲乙坐到徐子东对面,姜浩言居中,徐子东在左,丁甲乙在右。 往后的岁月里姜浩言的左膀右臂一直这么坐。 和徐子东一路去过洛阳,锦官,天下,余杭,武当的姜浩言轻声道:“子东,我乃宣武帝第三子姜浩言,受封贤王。以前不懂为何是这么一个封号。现在想来,贤同闲,贤王就是闲王。 打一开始,父皇就希望我做个闲散王爷,不与人争。 以前我也没想过争什么,做不做皇帝对我影响也不大。可是,前日在路上你也看到,北周赵计元截杀姬玄典的那一幕。赵计元费尽心思杀姬玄典,总不是仇杀情杀那般简单,个中原因想必你也明白。 今日南楚又传来裴宋两家灭门的消息,你爷爷徐飞将也已经重新回到南楚军中。 子东,天下要乱了。” 不言不语,静静听着姜浩言说话的徐子东,微微皱眉。本就面相老成的徐子东,一皱眉抬头纹颇深,半点不像十八九岁的样子。 “天下既然要乱,我那守成有余,开疆不足的大哥再来做皇帝就不那么妥当了。 天下之争,哪个君主不是狠人?以我大哥的性子,到时候我大齐姜家怕是要国破家亡。 大哥不行,二哥比起大哥还要不济,大齐要是落到这两人手上,传承千年的姜家绝对逃不掉满门诛绝的下场。 我不想抢,可我不得不抢。”拐弯抹角的姜浩言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徐子东抬头纹落下,双手不自觉的交织在一起,问道:“老姜,你想做皇帝和我当不当镇南王有什么关系?难道我陪你走一趟江湖,你就要给我一个王爷当当?” 姜浩言哈哈大笑,道:“陪我走江湖的又不止一人,给你镇南王,给杜从文什么?镇北王?那小刘和梳子是不是该给个镇西王镇东王?还有你那跟班周武陵给个一品大员?至于谢燮?难道要给她个皇后?” “老姜”徐子东一拍桌子,悍然起身,厉声喝道:“谢燮是我老婆,你也要和我抢?” 姜浩言眼角一冷,转瞬即逝,依然笑道:“玩笑之语,你小子气什么?” 徐子东坐回凳子,冷道:“老姜,有些玩笑我不喜欢。” 听着徐子东发怒,姜浩言莫名有些害怕,有些人天生就有领袖气质,让人不敢违背。 收起心中惧意的姜浩言镇定道:“不喜欢就不说,言归正传。冬瓜,你徐家先辈,不管是你爷爷徐飞将也好还是你曾祖徐僮元也罢,就是你高祖徐定山都是军中不可多得的将才,你徐家当得起一门虎将四字。 你爹虽然声名不显,可枪仙张绣前辈和王千阳前辈对于你爹都是极为尊敬,想来徐叔叔也是非常之人。 我姜浩言有幸能与这些人的后辈相识,实乃大幸。 冬瓜,一趟江湖走下来,你我二人的情分早已结下,如今做哥哥的要去争皇帝,你难道就不愿帮我? 陈友谅能给你爷爷的,来日我姜浩言一样可以给你。你做不了南楚的镇南王,难道还不能做我大齐的镇南王?” 回忆起同行种种,徐子东感慨万千。 走出辽东的时候,不过是兄弟二人。如今再回去,有西蜀诚王,有东齐贤王,有枪仙师弟,有血海深仇周武陵称兄道弟 等等,不记得洛阳酒醉的徐子东突然问道:“老姜,你什么时候成我哥哥了?” 满心等着徐子东答复的姜浩言听到这一问摇头苦笑,道:“冬瓜,你小子的关注点就是与众不同,老子说的重点是这个,老子是问你要不要帮我?” 徐子东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就这习惯,改不了。老姜,我若是不帮你会怎样?” 姜浩言面色一冷,冷眼看着徐子东,不言不语。 觊觎帝位,非同小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姜浩言活不活得过三天都是问题。 话已出口,再想收回已无可能,若是不想让人知道,唯有知道的人不能开口。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不能说话。 徐子东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眼见姜浩言不答,徐子东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 月光透过窗子进入房间,明亮的烛火映射在三人脸上。 徐子东埋头苦思,姜浩言满脸冷色,唯有丁甲乙面色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埋头的徐子东终于抬起头道:“本就打算去沙场搏个出身,既然你老姜要玩一把大的,那我徐子东没有不奉陪的道理。江湖一路走的,沙场也该一路才是。老姜,来日若是真有坐上龙椅的一天,可莫要忘记今晚的话。” “姜浩言在此立誓,若是徐子东能助我登临大统,来日大齐镇南王便是徐子东,如违此誓,天地不容。”姜浩言面色转喜,站起身来,以手指天,郑重起誓。 不着调的徐子东跟着起身,立下誓言:“辽东徐子东在此立誓,此生必当竭尽全力助姜浩言登上帝位,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姜浩言走到徐子东身旁,拉着徐子东的手道:“哥哥知你不喜礼数,以后私下里你可以叫我老姜,人前却是不能这样唤我,你可明白?” 徐子东认真的点头,道:“我明白,今日之后我先回辽东看看老爷子,然后带人投军,等到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叫人送个信就成。” 四月初十,立夏,历下城。 大齐姜浩言与辽东徐子东缔结盟约,史称立夏之盟,又称历下之盟。 等到徐子东离去,姜浩言才对着丁甲乙道:“也不知道这弟弟有没有他徐家祖上那份天大的本事。” 不邋遢的丁甲乙挖了挖耳朵,接着轻轻一弹,淡然道:“身背气运,注定大富大贵。” “能让蛟龙吐珠的人,气运当然不少。”姜浩言背负双手,想起当日长江之事,小声道。 丁甲乙望着徐子东离去的方向,幽幽叹道:“蛟龙吐珠,下为蛟,上为龙。这样的人用好了必是一大助力,若是用不好只怕会弑主,自己做人间真龙。” 姜浩言展颜一笑:“既是如此,你何不去追随徐子东,做一个从龙之臣?” “一个真龙,一个蛟龙,甲乙又不傻,知道该怎么选。只要主公镇的住,他徐子东一辈子也就是蛟的命,至多封王就藩穿一身蟒袍。” 姜浩言心情大好,连带着刚才那莫名的惧意也烟消云散。 徐子东,你让人害怕又如何?我姜浩言才是人间真龙。 一直在等徐子东的周武陵和杜从文此刻还没睡觉,本已睡下的张盼也跟着二人一道坐下,喝酒聊天。 徐子东才一进门,杜从文急忙上前问道:“老姜和你说什么,这么久?” 徐子东看了看张盼,认真道:“张圣人,接下来有些话不便与外人说,都是些掉脑袋的大事。你要是想和我们三人一道,就坐下来听听,你要是不愿,就先去休息。” 手拿酒杯的张盼笑道:“掉脑袋的事最有趣,也算我一个。” 同行几日,张盼也算看明白,这几个人以徐子东马首是瞻。张盼寻不到回去的路,一路跟着徐子东,对于这人颇有好感,觉得跟着他混也不错,至于一路成神,迎娶白富美的事,慢慢再来。 别人穿越都有神功宝物,老子穿越就他妈三把枪,还他娘的只有一百多发子弹。这几日张盼为这事没少骂娘,心中把上天骂了无数遍。 徐子东来到桌子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满酒,满饮一杯才道:“明日便回辽东,等我见过老爷子,便在辽东招些人马投军。天下马上要乱,建功立业正是时候。从文和武陵肯定会随我一道,张圣人,你来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走马北上 游子归乡 与张家圣人同名同姓对于张盼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还未可知。几日下来,被人唤作冬瓜的徐子东总是叫张盼张圣人,叫的多了,张盼自己都觉得早上起来照镜子隐然有几分超凡入圣的味道。 脱下迷彩换上古装的张盼,除开那寸头短发有些不伦不类,其他地方到还看得过去。比起宋围忆这等美男子差上几分,但与杜从文却是一个水准,甩开徐子东不知好几条街。 张盼不矮,与徐子东同高,比起杜从文却是矮了一头。 杜从文有多高?在张盼眼里杜从文差不多可以和姚姓小巨人比肩,能不高么? 一手端酒碗,一手扶着拉屎都要带上的烧火棍,张盼坐在桌前,沉默无声。 徐子东也不催张盼,耐心等着答复。 端碗扶枪的张盼坐在凳子上,腰杆挺得笔直。酒碗送到嘴边,想喝又没喝,轻轻的放回桌子。拿起那乌漆嘛黑的烧火棍搁在桌子上道:“冬瓜,你是想争皇帝么?” 正在喝酒的徐子东,一口喷出口中酒,连咳数声,缓过劲来才道:“张圣人,亏得你还与圣人同名,嘴里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是有人想争皇帝,但不是老子,老子只想去沙场搏一把大的,来日弄个王爷做做。” 张盼疑惑的看着徐子东,不理解道:“既然是搏一把大的,博一个皇帝不更好?” 徐子东抓着脑袋,他知道自己不能去争皇帝,至于为什么,他也回答不上来,只得求助的看向周武陵。 家破人亡之前,周武陵大概算个世家子弟,西蜀才子学富好几车。 脸上疤痕触目惊心的周武陵看不出表情,坐在徐子东左手边低声道:“没底蕴,没家世,说的不好听些就是泥腿子。天下读书人岂会让泥腿子做皇帝?” 张盼看着周武陵骇人的脸,不置可否道:“泥腿子怎么就做不得皇帝?这天底下就没泥腿子皇帝?汉高祖刘邦不就是地痞流氓出身?” “汉高祖刘邦?那是谁?”学富好几车的周武陵虚心问道。 张盼粗看史书,繁体字虽然看不懂,但连读带猜也明白些大概,知道这个世界有大新,也有大汉,汉以前有战国。 既然有大汉,想来该是在大汉之后历史才出现分隔,与自己的世界走向不同的方向。 可惜他忘了,儒家圣人都变成他张盼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又怎会是在汉以后才开始分隔? 周武陵一问,让张盼推翻前面的猜想,继而尴尬笑道:“闲书上看到的,原来是假的啊!” 周武陵摇头,疤痕脸看不出脸色变化,但那眼神却有几分轻蔑若隐若现。语重心长道:“张兄,取名避讳乃是常理,张兄与先贤同名实乃大不敬,如今又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还要做大逆不道的事。这等行为岂是读书人所为?” 张盼冷眼一笑,饮酒不语。 出门长见识的徐子东,如今也知道些门道,听到周武陵言语急忙插科打诨道:“取名避讳,避君,避长,避贤。武陵,我爹叫徐东阁,却给我取名徐子东,你说我爹是怎么想的?” 周武陵只觉得徐东阁不读圣贤,不通道理,但这话却不好说出来。只得和张盼一样,饮酒不语。 徐子东没在追问,转头看向张盼道:“张圣人,泥腿子坐不坐得皇帝我不清楚,但我自己没当皇帝的想法,再说我兄弟要当皇帝,我难道要去与他争?” 三人都不蠢,就是看着憨憨傻傻的杜从文也明白今日姜浩言找徐子东所为何事。 张盼放下酒碗,一脸不信的问道:“你要帮他?” 几日下来,张盼与嘴巴毒,心地好的徐子东最为交好。对憨憨傻傻只听徐子东话的杜从文也很喜欢。对周武陵这种道理比长江之水还多的读书人不甚感冒。至于刘炎涛,那完全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娃。 唯有姜浩言,张盼很不喜欢。 只觉得这人表面和煦,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内在却有冰冷气场,让人不愿亲近。偏偏徐子东几人与那姜浩言却又十分要好,难不成他们感觉不到? 徐子东奇道:“有何不可?” 张盼摇头笑道:“没什么不可,算我一个,我也想看看沙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二日清晨,徐子东几人告别姜浩言,踏上返回辽东的路。 姜浩言亲自送到城外。 临别之际,姜浩言略有感伤的对着刘炎涛道:“小刘,来日回到枪仙山,替我向师傅告罪一声,就说浩言还有要事,不能亲自去上马关外向他拜别,来日得空,一定会去枪仙山面见他老人家。” 泪花闪动的刘炎涛郑重点头,没有出声。 姜浩言与众人一一道别,驻马城外,看着徐子东等人离去。 这一趟江湖,很好。有这些人,很好。唯一不好的是,谢燮不是他姜浩言的。 眼角略有湿润的姜浩言突然大声喝道:“冬瓜,莫要忘了你我的约定。” 声音逆风而去,传到徐子东耳中,早已轻若不闻。 打马转头之后便已经泪流满面的徐子东压下哭腔,强笑吼道:“老姜,把宅子准备好,来日帮我刻上一块我爷爷那样的牌匾,我好搬进去住。” 徐飞将,镇南王。 顺风而来的声音悠转空明,听得姜浩言放声大笑,笑到大哭。 原来他姜浩言与徐子东有两个约定,一个关于谢燮,一个关于天下。 “怎么办?浩言两个都想要。徐子东,天下是我的,谢燮可不可以也是我的?”笑到大哭的姜浩言抹去泪水自言自语的问道。 离开历下城,北去辽东还有七日路程,若是快马加鞭三日便可到达,若是八百里加急,一天半就够了。 徐子东回家心切,恨不得跑断四条马腿,片刻即到。 可惜周武陵这般文弱书生和张盼这种才开始骑马的人受不得那等颠簸,只得走马缓行,照这速度,怎么都要六日才可到达辽东据县。 回顾往日行程,这半年来,徐子东带着杜从文先是去到上马关,与韩青山赌斗,认识姜浩言,刘炎涛,也见到人生中第一个大高手,北地枪王张绣,知道自己老爹与天下闻名的宗师有交情。 离开枪仙山之后,一路向西南,在御金关结识路痴苏信,还有那死活要嫁给徐子东的慕容十文。 自御金关南下洛阳,又在嵩山脚下遇到冰霜美人谢燮。 到得洛阳,一杆青梅酒震慑洛阳纨绔,苏信与李婷茗定情,他徐子东也与剑阁付一良做过一场,完败。 离开洛阳之后,与王千阳一起入蜀,从如今的天下第一口中知道徐子东老爹是陆地神仙的消息,也听王千阳讲起他的理想。 入得蜀中,得知路痴苏信是诚王,救下家破人亡的周武陵,看到先后两任天下第一在长空大战,一个是蜀中剑绝谢不言,一个是百战百平王千阳。 一战之后天下第一易主。 自巴州走水路入楚,与掉落凡间的谢仙子畅谈心声,在那奔流不息的长江看到武当张离人一指断江,也遇到蛟龙吐珠,走狗屎运破入二品。 走入天下城,人间第一号纨绔徐东爵纵马撞小孩,小孩的母亲居然点头同意。那场冲突也让徐子东遇到亲生爷爷徐飞将,一个威名满天下的沙场武夫。是徐飞将让徐子东见识到权势的力量。 在天下城,徐子东还遇到臭名传遍江南,实为被人陷害的小不二刀屈狐仝。 带着冤屈的屈狐仝去江东,路上谢燮说过只要徐子东破入真武就嫁给他,那是徐子东最开心的事,比遇到亲爷爷还开心。 在霸刀山庄,徐子东见到一人既一刀的江东霸刀楚东流,也第一次拉上谢燮的小手。 谢燮破入一品,唐老爷子是霸刀山庄新亭侯刀主的往事也被翻出,杜从文成为新的新亭侯刀主。 离江东,下余杭。 西湖三月飘雪,徐子东见到屈狐仝的生死仇人宋围忆,那是一个比起谢燮都不会差多少的美男子。也是在哪里,姜浩言遇到丁甲乙。 离开西湖,北上武当的路上,徐子东与大剑庄袁肃相斗,江湖第二战,平手。 陈可求的续命金丹引得天下高手汇聚武当。廉童康正之流不说,看到那齐玄远与洛韵儿的事,徐子东再一次拉上了谢燮滑嫩的小手。 齐玄远引天雷,铁拳镇天南李青扛天雷。天下四大宗师,徐子东全都见过了。 王千阳定下神仙三境,楚东流飞升不入天门。 天道震怒,降下人间不曾见过的神雷。 谢不言携千百剑扛雷,王千阳关天门。 这些都让徐子东看得满心绝望,放弃成为陆地神仙的幻想,转而去沙场搏出身,好在谢燮答应徐子东,只要沙场成名,仙子一样会下嫁。 同样是在武当,那些光头和尚与武当刘文鹄吵架,说的让人不明就里。而那大胖和尚和武当邓春琳打架居然被砍成两半,血肉横飞。 最让人觉得难受的是那白衣舒小心背尸叼肉的一幕。 走马观花回忆过往事,徐子东才想起,那书生既然是在西湖就遇到的,这样想来那老姜不是在西湖就已经想要争皇帝了? 后知后觉的徐子东暗骂自己太笨,怎么现在才想到?骂完之后也就不再记挂,看向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的谢燮。 英雄本色,男儿本色的徐子东盯着谢仙子那骑在马背上颠簸挺翘浑圆的屁股,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若有所感的谢燮,回过头刚好看到徐子东咽口水的动作。 徐子东急忙转头,看向别处。 谢燮俏脸一笑,喝道:“滚过来。” 徐子东急忙催马上前。 剑阁仙子展颜一笑,看得徐子东三魂出窍,傻呵呵的跟着笑起来。 谢燮微笑着问道:“好看么?” “好看”毫不犹豫的声音响起。 “哪里好看?” “屁”被谢燮的美色迷得找不着北的徐子东正要脱口而出,屁字出口才回过心神,急忙住嘴,改口道:“谢仙子哪里都好看。” 冷若冰霜,笑起来又春风暖人的谢燮含笑出手,马鞭一挥,重重抽在徐子东背上。 只听“啪”一声重响,接着就是徐子东鬼哭狼嚎的声音。 “你就走在我旁边,不准到后面去。”笑过之后,俏脸回复冷色的谢燮,低声说道。 本在痛叫哀嚎的徐子东登时停声,喜笑颜开。 挨一鞭子能换来与仙子并驾齐驱,这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回忆起往事的徐子东只觉得这江湖好,最好是谢燮。 喜欢傻笑的杜从文傻笑的看着这一幕,以前只对徐子东和巧儿傻笑的蚊子以后又多了一个傻笑对象。 扛着烧火棍的张盼唉声叹气道:“来晚咯,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徐子东,谢燮,杜从文,张盼,周武陵,刘炎涛,屈狐仝。 七人七马奔向辽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洞房花烛忆兄弟 四月十五,西蜀锦官城。 今日是西蜀诚王苏信与剑阁高徒李婷茗喜结连理的大喜之日。 这几日,苏信先是去到武当助拳,与李家一品廉童大战,废掉廉童一只手。后又只身闯入南楚,救下岭南宋家家主宋围忆,宋围忆长子宋有缺和十数宋家人。 救下宋家的事不曾传开,但那武当大战早已在江湖传遍。 谢不言袖里乾坤的称号被老辈江湖人提起,如今的苏信在江湖人眼中已然是新的袖里乾坤。 既是西蜀诚王,又是剑仙弟子的苏信声势扶摇直上,江湖人多认为此子若是不夭折,假以时日一定是谢不言第二。 武当之后,王千阳稳坐天下第一,携千百剑飞天的谢不言屈居第二,飞升而返的楚东流位列第三。 张绣不曾身现武当,有江湖人提议将张绣踢出四大宗师之列。 新的四大宗师是为王千阳,谢不言,楚东流,李青。 可惜这般排名引起一部分人不满。这些人认为李青并未与邓春琳放对,高下未分。邓春琳惊天一剑斩杀佛门金刚已是不凡,更遑论不显山不漏水却有一指断江的传说震慑人心的张离人不曾出手。 能做武当掌教的人岂是庸人? 是以这些人不赞同李青留在四大宗师之列。 人间绝顶孰强孰弱争执不休,江湖人为此没少刀兵相向。 就连一品境界的高手谁更胜一筹都会引得江湖人口舌相争。 但要说起如今的江湖年轻一辈首推何人,谁最有机会破入开天门的真武之境却是没有半点争端,俱是众口一词,指向苏信。 本来剑阁谢燮也是热门,可惜她是个女子。 倒不是这江湖重男轻女。 陆地神仙的叫法虽然不知出处,自打有陆地神仙这个说法起,不管是赵家老祖立下十八楼的规矩,还是大新李肆划分九品境界。 江湖千百年来或许有女子登上十七楼,或许有女子成为一品高手。 却从未有女子爬上人间绝顶,从未有女子打开天门。 江湖没有重男轻女,可这天道怕是不这么想。 是以不管谢燮有多么惊才绝艳,想要破开天门都是不易。 两相比较,苏信的声势自然就盖过谢燮,成为江湖人眼中最有机会成为陆地神仙的高手。 风头一时无两的苏信大婚,令的多少女子悲痛欲绝,令的多少女子恨不得杀死李婷茗取而代之。 苏信可管不着这些,几日时间奔走与西蜀东齐南楚之间,就算他是一品高手也觉得劳累。 大婚前日才睡了一个好觉的苏信,今日红光满面,对着来往宾客笑脸相迎。 苏信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成个亲,西蜀江湖与官场不去说,整个天下的江湖人好似都收到消息一般,连带着小半个江湖都来了。 不愿下山的邓春琳被陈可求胡乱塞几瓶丹药在手,推下天柱峰。 张离人含笑而望并没有阻止。 “老邓这一走,回来怕是能开门了?”宋公名默默念到。 人虽老,耳目依旧好使的陈可求笑道:“开不开门不重要,狄惊飞那般人物怎么能绝后?老邓要是不带个美貌如花,屁股大能生养的婆娘回来,我陈可求就不让他上武当山。” 张离人转身逃开,不想听陈可求逼他娶妻。 一个时辰之后,从不在世间走动的邓春琳提着大眼雷公罗有文飞到锦官城。邓春琳不认识路,不然也不会带罗有文。 “武当邓春琳携金丹五瓶祝诚王新婚大喜。”来到诚王府的邓春琳在罗有文的指导之下,一板一眼的喝道。 罗有文急忙阻止:“师叔,声音小些,又不是来打架的。” 苏信急忙出迎。 武当金丹在江湖传的沸沸扬扬,如今就算带来的不是陈可求的续命金丹,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江湖人窃窃私语:“武当果然是大派,出手就是不凡,这五瓶金丹起码价值万金。” 罗有文听得脸色绯红,一双大眼不自觉的左右飘忽。 武当紫霄宫的香火都快断了,哪里拿得出万金的东西,这些丹药不过是陈师叔随手炼的,哪会那般值钱?以前拿到山下卖,最高也不过卖一百两银子。 老实的罗有文哪里知道,到得今日莫说是他陈可求随手炼的丹,哪怕是陈可求炼废的丹一样价值百金。早年被武当卖出去的丹药如今被那些人转手一卖,其中差价一辈子都用不完。 武当之后,江东霸刀山庄亦是有参天刀石宝亲自送来礼物。 霸刀山庄之后,铁拳镇天南李青更是亲自到场。 皇室王爷结婚何曾有过如此多江湖人到场?除开武当是为报苏信助拳的情,霸刀山庄是给谢不言面子,铁拳镇天南李青完全是顺路得知消息之外,其余的江湖人全都是想和未来可能成为天下第一的苏信结个善缘。 这些让人意想不到的高手之后,一批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大楚镇南王徐飞将家臣冯成奉命前来,恭祝诚王新婚大喜。” 正在招待邓春琳和李青的苏信,万万没想到他国重臣竟然真的会派人来送礼。 苏信向二人告罪一声,出门相迎。 七国并立,这还是第一次有一国重臣向他国王爷送贺礼,八十年来独一份。难道他徐飞将就不怕陈友谅猜忌? 带着满腹疑问,苏信走向冯成。 “诚王殿下,王长孙托我给你捎句话,还望诚王莫要介意。”异国他乡的冯成小心翼翼的说道。 苏信心中好奇,自己与徐飞将从无交际,他的孙子会给自己带什么话?带着疑问,苏信淡然道:“但说无妨。” 冯成平心静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低声道:“梳子,老子给你送礼,你要敢不收,老子就拆了你的诚王府。” 说完之后,冯成急忙告罪道:“诚王勿怪,王长孙原话如此,冯成并未胡言。” 苏信微微一怔,试探道:“是徐子东?” “正是。” 苏信开怀大笑,笑的让冯成有些不知所措,生怕徐子东的话惹怒这风头正劲的诚王,到时候他没事,自己小命不保。 笑过之后,苏信才对着冯成和善道:“你替我给徐子东带句话,就说‘冬瓜,东西老子收了,锦官城的宅子也准备好了,他徐子东要是不来住,老子就打断他第三条腿。’” 冯成点头称是,片刻都不想再停留,只觉得自家长孙不在王府长大不懂礼数也就罢了,怎么这西蜀诚王说话也这般粗鄙?这些做王爷的怎么和江湖草莽一个德性? 送走冯成,吉时将近,苏信回到新郎官该站的位置,等着他那美艳的小娘子过门。 三拜之后,苏信陪着到访宾客喝酒闲谈,直到二更天,才回房休息。 一身红装,披着红盖头的李婷茗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三分醉意的苏信掀起盖头,平日略微有些泼辣的李婷茗羞红了脸。 红烛亮起的光芒映射在李婷茗羞红的脸上,红装配红脸,惹人怜爱。 苏信坐在李婷茗身边,拉着李婷茗的手柔声道:“娘子,你可知今日谁来送礼了?” 李婷茗被那声娘子喊得全身酥软,不由自主的靠在苏信肩膀上,本就绯红的脸颊变得更加红润,轻轻的摇了摇头。 苏信搂住李婷茗,欢喜道:“是冬瓜那孙子,你还记得么?就是调戏你师姐的那个混蛋。你知道么?这个孙子居然是南楚镇南王徐飞将的孙子。他娘的,以后他岂不就是镇南王?” 害羞的李婷茗不发一言,右手轻轻摸上苏信的面庞。 “婷茗,你知道么?苏信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你。第二幸运就是遇到冬瓜这几个兄弟,冬瓜,老姜,蚊子,小刘。平常从来没人敢在我面前称老子,只有他徐子东敢这么做,偏偏老子还高兴的很,你说老子贱不贱?”苏信摸着李婷茗的手,有些伤感的问道。 李婷茗突然抬起头,右手离开苏信脸庞,移到苏信腰间,用力一拧,气道:“你是谁老子?” 苏信吃痛,急忙叫道:“疼,疼,娘子,疼。” 一声娘子,李婷茗又一次倒在苏信怀里,再也没有力气去拧苏信。 苏信看着怀中的女人,脸上突然浮现忧色,担忧道:“裴宋两家灭门,宋家来到西蜀,陈友谅定不会善罢甘休,西蜀南楚必有一战。冬瓜是徐飞将的孙子,来日若是沙场相见。婷茗,你说我和冬瓜还算不算兄弟?” 李婷茗摸着苏信的胸口,只觉得自家男人重情重义,是个好男人,酥软的李婷茗鼓起勇气道:“相公,你说是就是。” 一声相公把苏信拉回现实,苏信这才想起,今夜是洞房花烛的日子。 忧色不见,苏信面带笑意道:“婷茗夜深了,我们睡吧?” 李婷茗害羞的点点头,接着又推开苏信,气道:“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老子。” 苏信哈哈一笑,抱起李婷茗扔到床上,调笑道:“我是我儿子的老子。”一边说,一边爬上床。 李婷茗躺在床上,用脚登在苏信胸前,不让他上床,眼含怒意问道:“你哪里来的儿子?” 苏信一把推开李婷茗的脚,鞋子也不脱,跳上红床,将李婷茗压在身下,淫笑道:“过了今晚不就有了?” 李婷茗脸色再次变红,骂道:“你这登徒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树静风不止,子养亲不待 四月十六,辽东据县。 徐子东等人到达据县,再有两个时辰,便能回到徐家庄。 想想那半年多没有见到的老爷子,徐子东有些激动。自打来到这世上,十多年来第一次出远门,一走就是半年。半年不见,也不知老爷子到底怎么样,病好彻底没有?饭吃的香么?晚上睡的好么? 那日之后,谢燮与徐子东一直并马而行,免得再被这小子的目光骚扰。 谢燮偷眼打量着徐子东,觉得此时的徐子东怎么看都像一个孩子。 对于徐子东,谢燮有些看不明白,同行几个月,谢燮闹不清楚徐子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明明做事不着调,却又能让人安心。 明明心比天高,却又对许多事持无所谓的态度。 明明长得丑,却又很耐看,看久了才能看出味道。 一会儿如顽劣孩童,一会儿又老成持重。 看事情时而透彻,时而模糊。 莫名的,谢燮想起长江之上的那一问,时至今日谢燮发现自己心里还是有一个问题想问徐子东。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这一次,谢燮没有问出口。 徐子东马鞭一挥,加快奔行的速度。谢燮打马跟上,越过徐子东一马当先,身后的几人也同时催马紧跟。 今晨,唐老爷子并未如往日一般早起,而是躺在床上没有动。 昨夜,病痛折磨着老爷子一宿没睡。 床前的地板上几滩污黑的血渍似在诉说着病魔的残暴。 前代新亭侯唐显知道,大限将至,他再也无法帮徐子东做任何事了。 躺在床上的唐显,心中还有许多事情想做。 想再去一趟霸刀门,想知道新亭侯有没有回到霸刀山庄,想知道杜从文有没有加入霸刀门。想对徐巧儿说一声抱歉,如果杜从文加入霸刀门,那徐巧儿只有离开祖地,迁居江东。 唐显最想的还是见一见徐子东,见一见他的孙子。 这些都是唐显自昨夜就一直强撑着不闭眼的原因,他怕这一闭就再也睁不开眼。 唐显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也不知道徐子东眼下在何处。 他在等,多等一时半刻,都能多一分希望。 徐家庄方圆三里没有山,最近的山头也在三里之外,那是徐子东与陈小娘子拜天地的地方。 除开此山,徐家庄皆是一片平原。 立夏之后,田中庄稼绿意盎然,长势喜人。田地之中三三两两的农夫带着自家婆娘孩子辛勤耕耘,只盼着秋天来时能有一个好收成。 徐家庄的田地多是老庄主买下,租给这些贫苦人。 方圆百里,地主不少,多是满十抽三。只有徐老庄主满十抽一,租金最低。 徐家庄的人对于老庄主感恩戴德,对于唐老爷子也是十分尊敬,唯独对于徐子东颇有成见。 好在少庄主出门远游,也不知出去一趟会不会转性。 七人七马顺着小路跑回徐家庄,小路不比大道,容不得两马并行,不得已谢燮让徐子东走在自己身后。 相较于徐子东那令人气愤的目光,谢燮更讨厌有人走在自己身前,这是剑阁仙子打小养成的习惯。 谢燮何成甘于人后? 田中劳作的庄里人,顺着马蹄声看去,马上女子的容貌令的这些山野村夫大饱眼福,一个个停下手中的动作,驻足凝望。 直到各家婆姨掐腰揪耳,这些老实的庄稼汉子才再次挥起手中的锄头。 韩少从抓着婆娘揪住耳朵的手,叫道:“媳妇,放手,放手,你看那第二匹马上的,是不是少庄主?” 出手教训自家汉子的凶悍婆姨顺着韩少从的手指望去,定睛一看。 可不是?那最好偷看女子洗澡的少庄主真的回来了。 凶悍婆姨急忙紧了紧身上衣服,吼道:“回来就回来,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的是那小色痞?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看的谁?今晚别想上老娘的炕。” 七岁的韩太聪满脸不高兴的道:“娘,我不要和爹爹睡,爹爹脚臭。” 韩少从举起布满老茧的大手骂道:“你个臭小子,又想挨打不是?” 护犊子心切的凶悍婆娘喝道:“你敢?” 老实的韩少从急忙放下手,埋头干起农活。 韩少从偷眼望向那几匹马,已然跑出很远。 又偷偷看了看在给孩子擦汗的婆娘,两相比较,韩少从还是觉得自家婆娘好,看得着,摸得到,还能陪自己上炕,给自己生娃。 给十个仙子都不换。 跑过平原,来到田地环绕中的庄子,庄里多是茅屋,只有一处房屋勉强比得上江南的平民之家,那是徐子东住了十多年的徐家。 庄里第一家就是徐子东当年想要带人抢的寡妇。 年过六十的老寡妇,正往门外倒水,一看到徐子东,吓得连盆带水一起丢在地上,水花溅到屋内,匆匆忙忙关上门。 还没等谢燮诧异,那门又打开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捡起盆,接着门又重重合上,继而传来插门闩的声音。 谢燮玩味的看着徐子东。 徐子东不好意思的笑道:“老爷子一直一个人,我以前想撮合老爷子和刘老太,可惜刘老太不答应。” 谢燮并未理会,翻身下马向着徐家走去。 徐子东几人也下马前行。 没走几步,只听得一声:“少庄主回来了。” 然后整个徐家庄都响起少庄主回来的叫声。 之后再也没有声音响起。 这一幕令的徐子东很是尴尬。 却让谢燮觉得好笑,冰霜美女噗哧一声笑出声。 尴尬的徐子东也只得跟着傻笑,笑的如同杜从文一般。 还好,闻听少庄主回来的徐巧儿抱着杜修武跑出徐家打破徐子东的尴尬。她当然不是来找徐子东的,她要找自己的丈夫,她想看看自家丈夫瘦了没。 抱着孩子的徐巧儿才出门,就已经看到高人一等的杜从文。眼角瞬间湿润,含着泪水,跑向半年多不见的丈夫。当初说是要出去最少一年,如今才半年徐巧儿就想杜从文想的快发疯,若是他还不回来,徐巧儿都不知道要怎么再熬半年。 顾不得礼教的徐巧儿扑入杜从文怀中,头顶才到杜从文胸口的徐巧儿在杜从文面前还算小鸟依人,但她比起谢燮却是要高近一个头。 杜从文抱着老婆孩子,满脸幸福。惹得徐子东刘炎涛一阵羡慕。 徐子东偷眼望向谢燮,发现谢燮也在看着自己,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转开头。 张家圣人摇头一叹,满目凄凉。 重逢的喜悦并未让徐巧儿忘记要事,擦去眼角泪水的徐巧儿对着徐子东道:“二弟,快去看看老爷子,这几日老爷子都在咳血,今早我去看过,老爷子怕是” 顾不得其他人的徐子东拔腿就跑,向着老爷子房中跑去。 徐巧儿引着众人进了徐家。 推开门,徐子东走到床前。 不敢闭眼的老爷子看着来人,有些不敢相信的伸出手,颤声道:“子东?” 徐子东急忙上前,握着爷爷的手,哽咽道:“爷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爷子老脸含笑,精神好了不少。 徐子东看着这一幕,心中稍安。 可惜他不知道,人死之前会有那么很短的一段时间,气色好转。 世人称之为回光返照。 老爷子坐起身,背靠着墙问道:“一路可好?有没有去打听到你爷爷的消息?有没有去霸刀山庄?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子?” 徐子东坐在床沿,连连点头道:“有,爷爷,都有,那女子也来徐家庄了,我的几个朋友也来了。” “哦?都带过来让爷爷看看,好不好?”老爷子含笑恳求。 “好,好,爷爷,我这就请他们过来。”一边说,一边向门外走去。 等到徐子东出门,老爷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疲惫,几次想要闭上眼睛,都强撑着摇摇头,勉力打起精神。 徐子东带着人涌进老爷子房中,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十分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到得房内,老爷子看着众人,看着杜从文背着的新亭侯,有些担忧的问道:“从文,你没有加入霸刀门?” 徐子东抢道道:“老爷子,从文已经是新的新亭侯刀主,以后霸刀门要开到辽东来。” “好,好,子东,这女子就是你喜欢的人?”唐老爷子指着谢燮,柔声问道。 若是往日,老爷子当不会如此失礼,只是今天,老爷子已经有些发昏了。 面有不喜的谢燮,有些不高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说话,也不走。 不安的徐子东心中一紧,突然有些害怕,觉得老爷子这般说话太过反常。 徐子东走到谢燮近前,拉起谢燮的手往老爷子床前走。 一品谢燮本能轻易挣开,却是没有发力,任凭徐子东牵着手走。 走到床前,徐子东放开谢燮,对着老爷子道:“爷爷,这是剑阁仙子谢燮,一品高手。” 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 徐子东推了推谢燮,示意她打声招呼。 胸有闷气的谢燮,耍小性子一般,就是不理。 徐子东又推了推谢燮,低声道:“叫爷爷。” 冰霜谢燮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徐子东,这个要求未免也太过分了? 若是换做往日,谢燮估计扭头就走。可是今天不同,今天的徐子东与往日大有不同,脸上没有开花,头顶没有金光的徐子东在谢燮眼中突然变成不敢拒绝的存在。 一品谢燮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怕一个二品的徐子东。 不甘人后的谢燮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会有害怕的时候,可是看到徐子东的脸,谢燮莫名有些害怕。 眼见谢燮依旧不动,徐子东有些恼,面色变得冰冷,目光变得锐利,低声吼道:“叫爷爷。” 这一声像是命令一般,叫人不敢拒绝。 委屈的谢燮差点哭出来,轻声叫道:“爷爷。” 一点都不像身手高的可以单挑皇室一品的剑阁仙子,反而像是邻家小妹。 不只是谢燮,就连杜从文,刘炎涛等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徐子东。小不二刀屈狐仝更是在徐子东身上看到比师傅不二刀还要来的霸道的气场,这让屈狐仝不敢相信。 唯有提着烧火棍的张盼,大概明白这是什么。 张圣人突然想起一部与大海有关的漫画,里面的那人如徐子东一样不着调,傻里傻气,却也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更重要的是,徐子东与那人一样,与生俱来便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场,或者说是这个世界所谓的气运。 喜欢漫画的张盼心中默念道:“原来这就是霸王色。” 笑容爬满老爷子的脸,沟壑纵横。 老爷子含笑点头道:“子东,莫要这般欺负女子。爷爷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进门的众人还没介绍,老爷子便要逐客,实在有失礼数。只是如今的老爷子,哪里还记得这些。 徐子东掏出怀中金丹,取出丹药,抵到老爷子嘴边,柔声道:“爷爷,这是武当陈可求前辈炼的续命金丹,爷爷赶紧服下,没准病就好了。” 老爷子笑着点点头,道:“放着吧!爷爷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再服。” 徐子东不肯,一定要让老爷子现在服下。 老爷子摇头,一边摇,一边闭上眼睛,嘴里还念叨着:“活够了,睡一会儿,子东,你要好好活” 本在摇头的唐显突然耷拉下脑袋,再也没有声音传出。 不安化作恐惧,徐子东双手急忙扶上唐显的肩膀,嘴里喊道:“爷爷,爷爷,爷爷” 一声高过一声,老爷子没有搭理。 一声比一声焦急,老爷子还是没有反应。 徐子东捏开唐显的嘴,将那丹药捏碎放入唐显口中,杜从文急忙抵过水。 徐子东向着老爷子口中倒水,一倒进去便从嘴角流出。 焦急的徐子东继续倒水,带着哭腔念叨着:“爷爷,喝下去,快喝下去啊!” 水带着那让天下英雄打破头颅相争的丹药一同流出。 几次三番之后,徐子东颓然的坐在床沿,眼中饱含着泪水,不哭,也不说话。 年少加入霸刀山庄,壮年被人追杀为徐飞将所救,辗转辽东,在这穷乡僻壤苟活三十年。 前半生历经江湖厮杀,后半生活的像个大户管家的新亭侯唐显,终于走完他不悲壮,不传奇,却还算大起大落的一生。 唐显如同人间所有死去的人一样,将会化作天地的尘埃,唯一不同的是作为新亭侯刀主早已被遗忘的唐显,却会以徐子东爷爷的身份名留史册。 虽然在青史之上不过有十来字的描述,但比起数以亿计没能在人间留下痕迹的人来说,唐显无疑是幸运的。 因为他养大了徐子东。 委屈的谢燮看着眼含泪水的徐子东,好似忘记刚才的委屈一般,轻轻走到徐子东身前,右手搂住徐子东的头,将不哭不说话的徐子东搂在腹部,抚摸着徐子东的头,不言不语。 双手环上谢燮的腰,悲痛的徐子东终于哭出声响。 那刺耳的哀嚎让谢燮的心也跟着痛,如同死去的就是自己爷爷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 唐老爷子身死的消息传遍徐家庄,近三百人自发来到徐家门口,等着少庄主公布消息。 依着徐家过活的人对于慈祥的老爷子十分尊敬。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老人对于徐家庄是怎么建立的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更加明白老爷子对于徐家庄的重要性。 如今唐老爷子去世,徐家庄还保不保得住都是问题,满十抽一的日子怕是要一去不复还,没有经历过满十抽五的徐家庄小辈怕是又要过上被陈家庄压榨的日子了。 当年这片无主之地一直是陈家庄占着。这边压榨乡里,那边孝敬官府,以至于陈家没有地契,却成了这方圆十里的主人。这些贫苦人家一直按着满十抽五的租子交租,一年到头勉强果腹。 后来官府换了人,不知怎么和陈家闹翻,也是在那时老庄主来到此地,带着管家唐显从官府买下这方圆十里地。 霸占此地的陈家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老庄主带人建庄子,还没动土,数百陈家人就浩浩荡荡的提着家伙打上门。 方圆几十里地,谁也不敢惹人数最多的陈家庄,说他陈家庄是地方一霸都不为过。 当时跟着老庄主建庄的有三十来人,都被吓得屁滚尿流,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眼下,等在徐家门外的人中,有十来个是当时屁滚尿流的三十人中还活在世上的,其中就有徐巧儿的父亲。 徐老汉对着身旁一起跟着老庄主建庄,又一起在这徐家庄生活三十年的周老汉道:“老周,如今唐先生也走了,以后这徐家庄还有谁护得住?到时候若是陈家庄真的打上门,我们又该怎么做?” 周老汉脸色凄苦,唉声叹气道:“能怎么办?老徐,我们又没有老庄主和唐先生那般挑翻几百人的本事,能遇到老庄主和唐先生,过了三十年安稳日子已经算好的。往后走一步是一步,大不了就是被陈家庄欺负,总还是能活下去。” 徐老汉抽着旱烟袋,狠狠的吸一口,吐出烟圈气愤道:“那徐子东不当人子,若是有老庄主一半本事,也能保住徐家庄,老庄主,唐先生那般英雄,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周老汉急忙推了推老徐,轻声道:“算了,老庄主和唐先生那种本事不是谁都学的会的,那少庄主也是人,学不会也怪不得他。以后啊,就看你那女婿能不能成器,或许还能护住庄子。” 就在这时,徐家大门打开,几个在徐家的长工拿着白灯笼挂上,这一幕让庄里的人明白,唐老爷子真的走了。 小地方的消息传的快,徐家门前挂白灯笼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便传到陈家庄。 陈家庄庄主陈山虎急忙叫来陈华淑的父亲陈二庄主商议。 陈山虎从墙上取下大刀,擦去刀上的灰尘,大笑道:“老二,熬了三十年,终于把徐东阁和唐显熬死了。徐东爵那儿子不成气候,当年徐东爵杀我爹,今次我陈山虎就去杀他儿子,徐家庄那片地也顺便占回来。也算为老爹报仇。” 二庄主想起当日见到的徐子东,跟着笑道:“前日那小子上门提亲,连武品都不知道,的确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那你当日还要把女儿许配给他?”陈山虎拿刀比划两下,故意道。 二庄主老脸一红,解释道:“还不是怕女儿做妾,本以为徐子东是徐东阁的儿子,怎么也该有几分本事,哪知道如此不济。” 陈山虎收回刀,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你,连老爹的仇都忘了?老爹虽然不是死在徐东阁和唐显手中,但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还好你没把女儿嫁过去。走,叫上庄里青壮,带上家伙,我们去给唐显送行。” 面有不快的二庄主走出门,回家取了兵器,跟着陈山虎一道,领着四百余人往徐家庄而去。 这一幕与三十年前何其相似。 徐家挂上白灯笼,房内一切也都换上白色。 按照习俗,徐子东亲自给老爷子擦拭身体,穿上寿衣,放进老爷子生前为自己准备的棺木,抬到大堂。 徐子东与杜从文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默默无声,向着火盆之中烧纸。 屈狐仝同样披麻戴孝跪在一旁,令的前来拜祭的徐家庄人频频侧目,都在猜测这陌生人是谁。 难道是老爷子的后人? 寡妇刘老太也来到徐家祭奠老爷子。自打徐子东扬言要抢她给老爷子续弦之后,这还是刘老太第一次走进徐家大门。 刘老太无子无女,孤苦无依,丈夫是跟着老庄主建庄的人之一,也是唯一一个死在那场争斗之中的徐家庄人。 这些年来刘老太一直靠着唐老爷子的救助过活,这也让年少无知的徐子东误以为老爷子对刘老太有意思,才会做出带人堵寡妇门的荒唐事。 祭奠过唐显,对于徐子东依旧有阴影的老妇人急忙向门外走去。 跪在地上的徐子东突然叫住老妇人,跪着转向刘老太,有些忧伤道:“刘姥姥,往日子东年幼,做事荒唐,还请姥姥勿要怪罪。”说罢叩头偶头一拜。 本在害怕的老妇人摇摇头道:“少庄主,往日的事不提也罢,如今唐先生离世,少庄主节哀。” 徐子东抬起头,看着老妇人,认真道:“刘姥姥,往后用度依旧从徐家支取,一切与老爷子在世时一样。” 老妇人点头算是同意,向着门外走去。 徐家庄人看着这一幕有些惊奇,这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熬鹰走狗,堵上寡妇门的少庄主?怎地出去一趟这般懂礼数?莫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开了窍? 锣鼓唢呐奏起的哀乐在堂中响起,凄凉的乐声向着死去的老人诉说着家人的哀思。 徐巧儿忙里忙外的招呼着客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谢燮和那些主动来徐家帮忙的婆姨在后厨忙碌。 山野之地无甚好菜,张盼与刘炎涛进山打到一头四百来斤的野猪。 刘炎涛一人扛着野猪回庄,把初来咋到的张家圣人吓了一跳,没想到瘦的皮包骨头的刘炎涛居然也有这么大力气。 庄中虽不知君子远庖厨这般高雅的说法,但徐家庄极少有亲自下厨的男子。后厨的婆姨对这庞大的野猪毫无办法,还是谢燮提着朱雀将那巨大的野猪肢解开来,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婆姨看得目瞪口呆。都夸少庄主好福气,找了这么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 忙碌的徐家庄人不知道,近四百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正提着家伙赶往徐家庄。 烈日移到西边,正午已过,此刻该是用饭时间。 各家各户借来的桌子在徐家院坝摆了三十来桌,村中老少齐聚一堂。迟暮老人,总角少年,青壮汉子,都在一片哀色中吃着杜从文打回的野猪。 陈山虎带着人踏着饭点进入徐家庄,堵上徐家大门。 看着手提大刀的陈山虎进门,还有门外那黑压压的人头,徐老汉和周老汉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片绝望之色。想到陈家庄的人会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唐先生尸骨未寒,这些陈家庄的人便打上了门。 年近六十,膀大腰圆的陈山虎人不见老态龙钟之象,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额头皱纹隐有王字闪现,不愧他陈山虎的大名。 与陈山虎有三分相似的二庄主提刀在手,同是虎背熊腰的二庄主走起路来不似他大哥一般虎虎生风,身有旧伤的二庄主像是一条病虎,慢悠悠的走在陈山虎身后。 徐家庄人停下碗筷,有些害怕的看着两头老虎往灵堂走去。 跪在堂中的徐子东三人察觉到门外的异常,急急出门,刚好将陈山虎堵在门口。 徐子东不认识陈山虎,却认识陈华淑的父亲陈二庄主。眼见二人提刀登门,想来不是来祭奠老爷子的,走过一趟江湖的徐子东哪里会想不到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陈二庄主会与人登门挑事。 陈山虎将手中大刀驻地,双手按于刀柄末端,大大咧咧道:“哪个是徐东阁的儿子?今日我陈山虎有笔账要与他算算。” 杜从文低头在徐子东耳边说道:“这个是陈家庄庄主,听我爹说以前也是这一带的狠人,与老庄主有些过节。” 徐子东微微点头,看向陈山虎和二庄主道:“陈庄主,二庄主,今日徐家还有要事,往日徐家若是有得罪之处,等到此间事了,徐子东一定登门赔罪。” “要事?什么要事?不就是唐显那老不死的死了?这也算要事?徐子东,明人不说暗话,今次我兄弟二人上门,有两笔账要与你算算。这第一嘛,你徐家庄在这里三十年,一直没向我陈家交租,老陈我也不是小气人,这三十年的租子就免了,但这地得还给我陈家,以后满十抽五,按年交租。至于这第二嘛”自觉吃定徐子东的陈山虎顾不得吃相难看,光天化日之下信口胡言。 脾气暴躁,城府不深的徐老汉忍不住打断道:“陈庄主,徐家庄的地是老庄主从官府买的,几时是你陈家的?老庄主在的时候你不来要,唐先生在的时候你也不来要,如今唐先生才走,你就打上门来,做人怎可无耻到你这种地步?你就不怕遭报应?” 陈山虎提着大刀走向徐老汉,同桌之人急忙起身散开,唯有周老汉坐着不动,与徐老汉一道怒目看向走来的老虎。 陈山虎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提着刀,笑道:“老东西,老子手中的刀说是我陈家的,那这地就是我陈家的,不信,你问问它。” 大刀挥动,陈山虎一刀劈开桌子,桌子四分五裂,饭菜撒了一地。 徐老汉吓得面无人色,与那周老汉坐在原地,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害怕的徐老汉十分怀念老庄主与唐先生在的日子。有他们在,谁敢这么欺负徐家庄的人? 眉头紧皱的徐子东看着陈山虎,沉声道:“陈庄主,有事说事不要动不动就动刀子。今天老爷子仙逝,小子不想见血,陈庄主把第二点说出来,小子先行记下,等到老爷子入土为安,小子再与陈庄主慢慢算。” 像头病虎的二庄主,鬼使神差想起当年的往事,望着眼前这与徐东阁相似的少年,没来由的爬上几许不安,偏头看向门外候着的陈家庄人,莫名觉得这四百人有些不够看。 二庄主努力回忆起当日徐子东身形落寞离开陈家庄的一幕,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名叫谭植,官拜八品宣节校尉的女婿。二庄主为自己壮胆,低声提醒自己道:“怕什么,他又不是徐东阁,一个武品都不知道的小子而已。” “不想见血?”陈山虎踢开凳子,转头望向徐子东,不屑一顾的笑道:“不见血怎地?见血又怎地?徐子东,这第二点就是去把你爹的坟刨开,再把唐显的尸体交出来,你自己再去我陈家庄自裁谢罪,老陈就大发慈悲饶过这徐家庄三百人。” 好一个大发慈悲。 徐子东双拳紧握,厉声喝道:“绝无可能,陈庄主,人死灯灭,家父与老爷子若是有得罪之处,改日小子一定登门道歉。今日小子不想见血,陈庄主莫要苦苦相逼。” “哼,都给我进来。”陈山虎一声高喝,等在门外的近四百陈家庄青壮一拥而入,将徐家庄三百人团团围住。 陈山虎指着四百人狠狠道:“徐子东,今日我陈家庄青壮都在这里,你说不想见血就不见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若是按我说的做,那今日老陈带着人就走,你若是不按我说的做,那不好意思,这徐家庄上下三百人就没活着的必要了。” 三百徐家人,除开数十青壮,还有老人小孩妇女,在那凶神恶煞的陈家人包围之中,吓得瑟瑟发抖。抱着孩子的妇人低声哭泣,惹得怀中孩子高声大哭。 迟暮老人脸色凄苦,青壮汉子面有愤慨,妇孺之辈或高或低的哭声响起,在这院坝中,混做一块。 曾与老庄主一道经历过三十年前旧事的李老汉胆小如鼠,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陈山虎面前跪下哭喊道:“陈大庄主,冤有头债有主,三十年前打伤你爹的是老庄主,和我们没有干系,如今你要寻仇找徐子东就是,我们都是无辜的啊!” 徐老汉和周老汉虽然不耻李老汉的所作所为,却也不敢出声喝止,他们的胆早就被陈山虎那一刀吓破了。 年近六十的陈山虎微笑道:“老人家,不是老陈不讲道理,是他徐少庄主不给面子,老陈又不是好杀之人,你劝劝你们少庄主,让他按我说的做,老陈绝不为难你们。” 好似抓到救命稻草的李老汉转身跪向徐子东,年过七十的老人跪在不过十九的徐子东三丈外哭道:“少庄主,你就答应陈庄主吧!徐家庄上下三百口人不该死啊!少庄主,三年前东边刘家庄没有交租,陈庄主杀了刘家庄十多号人。你若是不答应,陈庄主一定会杀人的,少庄主,李老头给你磕头了,你就答应陈庄主,救救我们吧!” 李老汉的哀嚎让徐家庄上下的人齐齐止住哭声,看着徐子东,等着少庄主答复。 看着满庄人的目光,徐子东有些难过,有些失望。 今日的事根本就不算事,别说四百人,就是来一千人,以如今徐子东的身手再加上杜从文屈狐仝等人根本就不够看。要不是不想在老爷子灵堂前动手,哪里轮得到陈山虎耍威风。 近三百人期盼着徐子东答应陈山虎,希望他刨坟交尸,半点不记往日恩情。 唯有一人例外。 守寡多年曾被徐子东带人堵门的刘寡妇突然走上前,一巴掌扇在李老汉脸上,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庄主和老先生这些年来怎么对我们的?方圆百里满十抽一的租子有几家?今天仇人打上门就要逼得老庄主的孩子送命,就算活下来,以后还能像个人一样过日子?” 李老汉摸着通红的脸颊还嘴道:“刘王氏,你家老刘就是当年死的,老庄主要是不开庄,你家老刘怎么会死?今天你想死自己去死,别拖着我们。” 刘寡妇右手高举,似要再打一巴掌,吓得李老汉急忙向后一躲。 刘寡妇放下手,气愤道:“打你脏了老娘的手,没点狗胆的东西。” 算在老弱病残之列的刘寡妇迎着陈山虎走去,尖声道:“陈山虎,三百人你说杀就杀,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陈山虎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陈家四百青壮也跟着笑起来。 笑过之后,陈山虎望着刘寡妇低沉道:“王法?这方圆百里,老陈手中的刀就是王法。” 刘寡妇咬牙切齿,用尽力气吼道:“陈山虎,当年你爹那一刀是我男人捅的,这仇你要算就算在老娘头上,为难一个小娃儿,你算个屁的庄主。” 不提他爹还好,一提他爹,陈山虎勃然大怒,提起手中大刀,吼道:“老娘皮,既然你想死,老子就送你上路。” 一直冷眼旁观的徐子东终于按耐不住,迎着陈山虎跳去。 可惜谢燮比他还快,朱雀出鞘,一剑挡住陈山虎手中大刀。 朱雀不只可以杀猪,朱雀最该杀的是人。 飞纵而来的徐子东停在谢燮身旁,转身扶起跌倒在地的刘寡妇,柔声道:“刘姥姥,谢谢你,今天这些人,子东不怕。” 刘寡妇有些担忧的拉着徐子东的手,泣声道:“少庄主,能跑就跑,不要逞能,活着最好。” 徐子东拍着刘寡妇满是皱褶的手,微笑道:“姥姥,如今的子东可是高手,比起老爹或许差些,比起老爷子却是要厉害一些。以前有我爹和老爷子,以后还有我,放心,徐家庄不会有事。” 徐子东拉过谢燮,低声道:“徐家庄的事,交给我徐家庄的人就行。” 谢燮收剑退后。 本在惊异谢燮容貌与身手的陈山虎,看着徐子东道:“徐子东,老陈再说一遍,你若是答应老陈,今日只死你一人。你若是不答应,徐家庄可就不会再有活人了。” 面色冰冷的徐子东伸手向谢燮要来朱雀,轻声道:“陈庄主,小子不想在老爷子灵堂前动手不是怕你,而是怕你的血脏了老爷子轮回的路。” 接着徐子东看向二庄主,问道:“二庄主,以前你问小子可知武品,那今天小子也问问你,二品可杀几人?陈家庄四百人够不够小子这里几个二品杀?” 二庄主不敢置信的望着徐子东,失声道:“不可能,你怎么会是二品,才半年多,你怎么可能是二品,徐子东,你不要吓唬我。” 徐子东懒得理他,高声吼道:“蚊子,打架了,你还不拔刀?” 新亭侯应声出鞘,悄然破入二品的杜从文,一人一刀,向着四百陈家青壮飞奔而去。 同样披麻戴孝的屈狐仝突然道:“少爷,唐师叔祖的事就是霸刀山庄的事,也就是狐仝的事,狐仝可否出手?” 朱雀指向陈山虎,徐子东头也不回道:“算你一个。” 曾在据县创下陈三刀薄名的二庄主一屁股坐倒在地,面色惨白,颤抖的声音响起:“霸刀山庄,不二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陈三刀比起不二刀相差何止千里? 刘炎涛将三截青梅酒合在一起,抖出一个枪花,仗义道:“子东,你的事算不算我的事?” 心有感动的徐子东向前一步,剑尖指在陈山虎胸前,平静道:“你说算就算。” 刘炎涛越过徐子东,长枪横在四百人前,高声道:“为什么不算?” 枪长丈二,可分三段。看到刘炎涛动作的陈山虎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辽东之地谁不知道枪仙张绣手中青梅酒可一分为三,天下独一份。 比起杜从文和屈狐仝,一杆长枪在手的刘炎涛更具威慑力,四百陈家青壮,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奇丑无比的周武陵与张盼一道看着场中,笑道:“大丈夫自该如此。” 张家圣人不屑道:“这逼装的,清新脱俗。” 朱雀拍打这陈山虎面颊,徐子东低声问道:“陈庄主,如今是见血还是不见血?” 还算有几分骨气的陈山虎认栽道:“徐子东,想不到比起你爹和唐显,你小子更是一个人物,霸刀山庄,枪仙山,你怎么会认识这么多高手?” 调皮的徐子东故意逗弄道:“人缘好,没办法,那女子还是蜀中剑阁的一品高手,我媳妇儿。陈庄主,有一点你倒是说错了,比起我爹我可是差远了,我爹他可是陆地神仙。” 陈山虎已经麻木,躺在地上道:“要杀要剐随你,只求你放过陈家庄的人。” 语气低沉忧伤,再也没有刚才的趾高气昂。 徐子东收回朱雀,柔声道:“陈庄主,杀人可是犯法的,小子没杀过人,不知道怎么杀,还是陈庄主自己动手的好。只要陈庄主死了,这四百人自然可以活下去。” 陈山虎满脸怒意,低喝道:“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一个现世报。 认命的陈山虎握紧手中大刀,向着自己脖子抹去。 “别在这里,出去死。”徐子东一剑挑开陈山虎的刀,冷声道。 陈山虎左手捏得咔咔作响,却是不敢违背,慢慢的站起身,慢慢的向着门外走去。 陈山虎越过杜从文,陈家庄人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目送着陈山虎走向门口,陈家庄人只觉憋屈万分。 站在门口,陈山虎举起刀,向着胸口刺去。 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拦住陈山虎,哭道:“庄主,我们与他门拼了,我们有四百人,庄主,我们有四百人啊!” 四百人?四百人又如何?就是四千人在枪仙山和霸刀山庄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还有一个蜀中剑阁。 自知输的彻底的陈山虎推开少年的手微笑道:“小量,以后去了江湖,你就会知道枪仙山还有霸刀山庄,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百人敌,千人敌,别说胡话,好好活着,不要为我报仇。” “陈家庄的人听着,今日我陈山虎自寻死路,与徐家庄无关,与徐子东无关,谁也不要想着为我报仇,否则我陈山虎死不瞑目。”陈山虎望着四百陈家青壮,高声吼出遗言,作为地方一霸的陈山虎不希望陈家庄的人做无谓牺牲。 话音落,陈山虎反转大刀,大刀穿胸而过,透背而出,鲜血,顺着大刀流落。 陈山虎跪倒在地,刀柄击地,大刀又插进胸口几分,直至末柄。 跪地垂头的陈山虎身死徐家。 “庄主。”哭喊声响起,四百陈家人齐齐跪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南来北往江湖路,人生何处不离别? 徐子东冷眼看着陈山虎死去,才将朱雀还给谢燮,缓步走向跌倒在地不敢爬起的二庄主身前,慢慢的蹲下身子,柔声道:“二庄主,看在华淑的面上,今日就饶你一次,但你要记着,往后的日子可莫要再来骚扰我徐家庄,也不要想着让那宣节校尉来出头,他还不够看。往日不知道徐家庄与陈家庄的过节,往后我也不想再看到两家有什么过节。我这么说,二庄主可明白?” 坐在地上的二庄主连连点头。 徐子东越过二庄主,向着灵堂走去,跪在原处,默默的向着快要熄灭的火盆加纸。 新亭侯还鞘,杜从文三人回身。 连滚带爬跑向陈家庄数百青壮的陈二庄主来到陈山虎身前,扶正陈山虎的身子,拔出胸前的大刀。大刀交给身旁的小量,二庄主背起陈山虎向着门外走去。 跪地青壮不愿起身其声喊道:“二庄主。” 陈三刀头也不回喝道:“走” 心有不甘的数百人,将手中家伙狠狠拍在地面,愤然起身。 少部分死忠陈山虎的热血青年突然向着灵堂冲去。 刘炎涛长枪一扫,将那冲来的人逼住身形。 青梅酒近在眼前,再热血的汉子都被青梅酒三个字拉回现实。 青梅酒,北地枪王张绣,那是威震大齐的顶尖人物,陈家庄离上马关不远,岂会不知道上马关外有这么一人。 带着不甘与不敢,带着屈辱与悲愤,陈家庄的人终于退去。 出声质问陈山虎又被陈山虎吓得不敢动弹的徐老汉,推了推身旁的周老汉问道:“走了?” 周老汉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眼前再无陈家庄一人,这才答道:“走了。” 徐老汉转头望向灵堂方向,望着那跪在地上的少年,眼睛有些模糊。恍然间仿佛看到三十年前的那人,那个和老先生一道在这辽东建立徐家庄的人。 两行清泪滚落,徐老汉颤巍巍的喊了一声:“庄主?” 同样回忆起往昔的周老汉站起身,用尽力气吼道:“庄主。” 除开跪在地上的李老汉,余下经历过三十年前往事的老人,走向灵堂前其声喊道:“庄主。” “庄主。” “庄主。” “庄主。” 一声声庄主,此起披伏。三百徐家庄老幼不约而同的喊着这两个字。 对于徐家庄的人来说,这一刻再也没有老庄主,少庄主。 那个最爱偷看小娘子洗澡的顽劣少年长大了。 还在为唐显烧纸的徐子东并未回应,依旧静静的烧着纸。 “爷爷,往后的徐家庄,有我。” 初丧,哭丧,做七,送葬之后,前代新亭侯刀主唐显终于入土。从此以后,唐显在这人间只剩一堆黄土。 这一日,刘炎涛前来辞行,他要回到枪仙山去。 一路走来,刘炎涛的话一直不多,临别之际抓耳挠腮,半天没能蹦出一个屁。 几日不见笑容的徐子东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小刘,洛阳那日要是没有青梅酒,估计我们就走不出洛阳了,这些都是枪仙前辈的威名,你抓紧一些,练功用心些,往后老子能不能横行江湖,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你横行江湖关我屁事?”喜欢上读书又不爱说话的刘炎涛莫名其妙的看着徐子东。 偷眼望了望身旁的谢燮,徐子东微笑道:“你不是要给老子做十年护卫?” “那也要等你,等你”刘炎涛看了看谢燮急忙停嘴,理了理思绪才道:“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到。” 徐子东开怀大笑道:“好,我等你来。” 刘炎涛与众人一一道别,跨上马,向着上马关方向离去。 等到刘炎涛走远,徐子东才打发走杜从文几人,领着谢燮往后山走去。 一路走来,两人皆无言。 自打前日被徐子东威势所迫叫了唐显一声爷爷,谢燮这几天一直有些不舒服,她想不通,为何自己会怕徐子东,怕他不高兴,怕他生气,还怕他吼。 从小到大,就没人敢这么对她谢燮,敢这般做的人,不说坟头长草,最少也会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冰冷的谢燮自己都没发现,只有和徐子东相处的时候,她才像个人间小女子,而不是仙子。 走的不紧不慢的两人正好遇见在路边草丛玩耍的韩太聪。 八岁的韩太聪没有去读书,徐家庄也没有教书的先生。 长得还算乖巧的小娃看到徐子东与仙子姐姐,急忙跑过来喊道:“庄主,庄主夫人。” 一声庄主夫人把谢燮喊得一冷,自带寒霜的脸上怒意隐现。吓得韩太聪笑脸全无,委屈之色爬上脸,差点哭了。 心中把韩太聪夸了无数遍,恨不得抱起这懂事的小娃亲一口的徐子东急忙上前摸了摸韩太聪的脑袋,对着谢燮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小娃娃不懂事,你不要吓着人家。” 韩太聪抿着嘴,躲在徐子东身后,小手抓着徐子东衣角,露出半个脑袋,有些害怕的看着谢燮。 谢燮也被这一幕逗乐,双眼故意一瞪。吓得韩太聪急忙收回头,躲在徐子东身后不敢出来。 冷若冰霜的谢燮瞬间笑出声,连带着这几日淤结的苦闷全部烟消云散。 看着微笑的谢燮,徐子东有些痴了。 被笑声吸引的韩太聪再次探出头,看到漂亮姐姐发笑,也跟着傻笑起来。 一痴一傻,大小两个男人,还有那笑起来冰冷全无的谢燮,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庄稼中,像极一家三口。 韩太聪被韩少从叫走,等到少年离去,不再发笑的谢燮突然开口道:“我也该回剑阁了。” 早有心里准备的徐子东轻轻点头道:“我知道。” “这几日总有人在我面前夸你好好福气,找了这么一个漂亮的老婆,这些是不是你叫他们说的?”冰霜美人谢燮居然主动开起玩笑。 害怕谢燮不高兴的徐子东急忙解释道:“哪能啊,我都不知道。不过他们倒是没说错,要是能娶到你谢燮,那绝对是天大的福气。” 谢燮白净的小手握拳,冲着徐子东挥了挥拳头,傲然道:“你就不怕娶了我天天被我收拾?我可是一品,一只手就能打得你满地爪牙。” 徐子东微微一笑,道:“怕呀!怕娶不到你,还被你打的满地找牙。” 谢燮再一次笑出声。 和徐子东同行的几个月,谢燮笑的次数比她二十多年加在一起笑的还多。 徐子东从胸前逃出龙珠,抵给谢燮。 谢燮看了一眼晶莹剔透的珠子摇头道:“你留着吧,或许还有踏入一品的机会。” 徐子东拉过谢燮的手,将龙珠塞给谢燮,道:“志不在江湖,踏入一品又怎么样?能打得过你?” 握着龙珠,谢燮只觉得天地变得明朗,天上似乎有一扇门户等着她去破开。 谢燮反手抓住徐子东的手,又将龙珠塞回去,道:“能入一品也是好的,沙场不比江湖,多一分本事,总能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再说,你就不怕我拿着龙珠破入真武之后飞升而去?到时候不嫁给你,你岂不是亏了?” 徐子东坚定的摇摇头,笑道:“和你还有什么亏不亏的?等你飞升以后,我在这人间还可以吹牛说我老婆飞升了,指不定多少人羡慕呢?” 一边说,一边拉过谢燮的手,再一次将龙珠塞到谢燮手中。 这一次,谢燮再也没有拒绝。 徐子东把手放在鼻子边嗅了嗅,意犹未尽道:“真香啊!要不你再还给我一次?” 朱雀铮鸣,谢燮俏脸返冷,平静道:“你再说一遍?” 徐子东闭嘴不言。 谢燮身形离地,向着西南方飞去。 徐子东目送着谢燮远去,挥了挥手。 空灵好听的声音自天空传来:“徐子东,别死了,以后带着千军万马来娶我。” 喜笑颜开的徐子东幸福的抬起手,仰天吼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改头换面徐家庄 自打谢燮离开徐家庄以后,徐家庄又重回往日宁静,庄里人对于庄主夫人的离去颇有不解,却又不好去问徐子东,只得闷在心里难受。 如今徐家庄的人打心底里认可徐子东。那骂过徐子东不当人子的徐老汉亲自登门道歉,对于徐子东能保住徐家庄千恩万谢。 不当家不知愁,徐家庄大小九十户人家,每家每户租多少地,交多少租以前都是唐老爷子一手在管。老爷子身故之后这一切落到徐子东头上。 前十八年只知道玩耍的徐子东哪里懂这些东西,好在周武陵读过书,学过数算,跟着以前帮老爷子管账的帐房先生学了几日,便摸清其中门道。 张家圣人无处可去,赖在徐家蹭吃蹭喝,日子还算逍遥快活。 姜浩言派人送来一笔钱资助霸刀门建立。新亭侯刀主杜从文忙着照顾老婆孩子,只在辽东霸刀门挂了名,其他的事全都是屈狐仝在打理。 霸刀门分舵开到辽东的消息在屈狐仝的有意推动下传遍四方,据县一地不少江湖人士前来拜码头。 正常来说都是新来的去旧有势力拜码头,打通关系,结识人脉。 到了霸刀门这里却是没有这个说法。以霸刀门的威名,除了蜀中剑阁,武当山,埋剑山庄,龙虎山,西梁密宗这些江湖大派需要打声招呼。其他的小门小派就是霸刀门带着礼品上门拜码头人家都不一定敢接,指不定还要备上更加厚重的礼物送霸刀门出门,免得被霸刀门惦记。 辽东一带,屈狐仝仅仅只身匹马去往枪仙山跟张绣打了声招呼。 对于张绣这般与楚东流齐名的大高手,屈狐仝还是表现出该有的敬意。 小不二刀在江南臭名昭著,在这辽东却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往事。这里的人只知道他是辽东霸刀门的副门主,二品高手。 五月初三,霸刀门立门仪式在徐家庄举行,因为霸刀门的地址设在了徐家庄后山。 据县本地的江湖势力到场祝贺。包括陈二庄主夫人的娘家覃家在内的十数据县豪门悉数到场。就连据县县令和主簿也来到现场。 这是偏远的徐家庄第一次迎来这么多客人,还都是在据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苦哈哈的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这些贵客,好在这些人知晓礼数,丝毫不觉的怠慢,反而觉得这才是名动天下的大宗门该有的做派。 新亭侯杜从文今日不得不放下地里的农活,带着一身泥土气与那些大人物挨个打招呼。 到得后来,姜浩言与刘炎涛的到场引起轰动,一个大齐贤王,一个枪仙师弟。 看到杜从文和贤王把臂言欢,和枪仙师弟推杯换盏。本来对杜从文一身土气还有些许微词的人全都闭了嘴。 仪式之后,霸刀门正式成立,也正式开始收徒。 徐家庄十岁左右的小娃都可以直接入门,据县的豪门大户也将不少子弟送入霸刀门。 一天时间,霸刀门就收下三十人,可惜在屈狐仝眼里,除了韩太聪,其他的资质都一般。 徐家庄有了霸刀门,再偏远也会变成人流涌动之地。 往日几年也不一定能见到陌生人的徐家庄,如今天天都是人满为患。村中不少农户的茅屋都被江湖游侠和游学的读书人借宿过,这些人出手也不小气,只要住过一晚,第二日都会留下些钱财,最少的都有三十文钱,最多的直接留下一锭金子。让徐家庄上下羡慕不已。 屈狐仝与杜从文商议之后,在徐家庄开起客栈,霸刀门出资,徐巧儿负责打理,两边五五分账。霸刀门吃喝拉撒睡都要钱,客栈只算其中产业之一,等到日后走入正途还会有更多产业。 有了客栈以后方便的是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学之人,对于打算到徐家庄定居的人却轮不到霸刀门来管。 这些人直接找到徐子东,想在这徐家庄落地生根。 徐子东本没把这些太当回事,直到周武陵和张家圣人一起给徐子东献策,志在沙场的徐子东才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周武陵告诉徐子东,打仗打的就是人,谁人多谁就有较大的赢面。徐子东要是从军伍底层一步一步按照军功往上爬,指不定爬十年才能爬上一个五品杂号将军,到时候谢燮都成老姑娘了。还不如直接带着几百上千人一道从军,以他徐子东和姜浩言的关系,到时候直接要个校尉肯定不成问题。 步卒和校尉,哪怕是正九品的仁勇校尉,起步就差了一百颗脑袋的军功。 至于张家圣人的意见却是,有人才能有钱,人越多,赚钱的机会才越多。吃公家饭之前怎么都要有钱粮在手,到时候才有资本招募兵马,没有钱谁他娘的会替你卖命?没人卖命还怎么去要个校尉? 如梦方醒的徐子东对两人的意见十分认同,徐子东现在无人无钱,只有老爹买下的地和家中三十年存下来的上千两银子,这点钱招兵买马能拉足一个百人队都不错了。 好在徐父当年买的地够大,住个一两万人都不是问题。 徐父当年买下的可是方圆十里的地盘,因为地处偏远所以人口稀少。以徐家庄为中心方圆三里都是平原,在往外推便是荒山野岭。 这么大的地盘徐家庄旧有的人口哪里用的完,好多地方都空着没人种。 在周武陵的建议下,徐子东让这些想来徐家庄的人自己去开荒,三年之内不收租,三年以后一样满十抽一。 同时徐子东还刻意让人把消息放出去,好让更多的人向着徐家庄聚集。 偏远的地方消息不流通,如今在徐子东刻意的推动下,许多庄外人都知道徐家庄满十抽一的消息,不少人来到徐家庄打听,得到确切消息之后全部举家迁移,十里之外的陈家庄来的最多。 以前就有陈家庄的人想要迁到徐家庄,可那时徐家庄声名不显,依着陈家庄过活的人不敢得罪陈山虎,而且陈家庄满十抽三的租子也还能接受,没到把人往死里逼的地步。 眼下陈山虎身死,霸刀门又开在徐家庄。听闻那徐庄主年纪虽然不大,身手却是了得,这才让这些人吃下定心丸,打定主意搬迁。 等到两年后徐子东带着七百人离开辽东投身军伍的时候,三百来人的徐家庄已经发展成上万人口的大庄。 人来的越多,周武陵的作用体现的越大,满脸疤痕的周武陵好似一把天生的内政好手。把这些新来的人登记造册,划分居住地和开荒地域。同时还花钱请来医匠,铁匠,木匠等等手艺人,让他们留在徐家庄。 人口聚集地除开有种地的农夫,同样不能缺少这些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 有了手艺人,随之而来的就是行脚商人,慢慢的又开始有了固定的铺子,商业的发展慢慢兴起,一切稳步前进。 种地交租,行商交税,徐子东招兵买马的钱全指着这两样。本来这些该是官府来收,可惜三十年前这块地就已经卖给徐家,如今的官府再想要回去,怕是没那么简单。 张圣人对于这些不太懂,却提出一个影响深远的意见,开设学堂,教育子弟。 除开要教孩子读书识字,礼仪道德,还要教孩子们记恩,记住这一切到底是谁给的。 听到张盼这个主意的时候,周武陵面目凝重,冥思苦想之后对于张盼再也不敢有半点看轻。 只此一手,张盼便对得起他与儒家圣人同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北赵南陈 枭雄何人? 北周,高平城。 今日是赵计元兵马集结完毕的日子。 从姬玄典身死的消息传回,到姬存秀驾崩,再到程在幸拥立姬文继位,前后不过二十日,赵计元便将心腹人马集结到高平城,浩浩荡荡足足有七万人。 整个北周也不过二十几万兵马,如今赵计元占去将近三分之一,隔岸观火的占去一部分,戍守边关的占去一部分,真正听命于皇室又能与赵计元交锋的兵马已经不足十万。 而这十万当中又有多少人怀有二心也无从得知,形势对于北周皇室极为不利。 赵家祖辈一直定居在高平,千年来王朝几度交替,皇姓换了好几次,可他赵家在这高平城愣是没有挪过窝。 北周民间一直流传着一句诛心的话,这话大庭广众之下极少有人提起,但私底下却经常有人念叨:“不管这天下姓什么,高平城永远都姓赵。” 因为这句话,雄才大略的姬长发没少发脾气。可生气归生气,姬长发也拿赵家没有办法。 北周各州都有刺史将军,唯有高平州没有,连那高平州的百姓都是认赵不认姬。 姬长发身死之前曾留下遗言:“赵家不除,来日北周必有大乱。” 北周继任者都想清除赵家这颗毒瘤,却是没有好的办法。若是直接起兵强攻,先不说拿下表面臣服北周的赵家到底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光是那北周读书人的口水就足够把姬家淹没,更别说长生山往北虎视眈眈的慕容氏还有上马关常年有重兵集结的东齐姜氏,这两家就不会趁乱分一杯羹? 当年姬长发已经重兵包围高平城,把那想要和他一争北周的赵家逼入绝境,若不是东齐突然出兵攻打襄平,姬长发不得不回军守卫国都,估计当时就可以屠灭赵家。 姬长发和东齐打了三年,这三年也让赵家缓过气来。 缓过气来的赵家主动递表称臣,被东齐耗的身心俱疲的姬长发不得已答应赵家的要求——赵家臣服北周,北周不入高平。 奇怪的是,赵家称臣的第二天,东齐大军便退去。 姬长发也大概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后来姜赵两家绝交的消息传遍世间之后,更加坐实了姬长发的猜想。 那场大战,东齐和北周都没有占到便宜,唯有赵家借此机会保住了高平。 那一战之后,七国鼎立的局面基本定下,往后的几十年再也没有大战发生。 几代姬家人试图通过分化渗透的手段削弱赵家的影响,可惜他们都低估了赵家的影响力。最终被分化渗透的不是赵家,而是北周皇室。 譬如今日,赵家七万人马之中,有五万都是北周实权将军带兵来投。 从三品归德大将军陈林,正四品忠武将军董建山,从四品宣威将军邓敏,一个个在北周军方身居高位的重臣,没想到都是赵家培养的人。 三人在军方履历写着的“出身清白”四个字,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身穿特制盔甲,骑着塞外良驹的赵计元看上去煞是好笑。年老的将军大腹便便身材走形分属正常,可他赵计元那身材用走形来形容却是很不恰当。 一个圆滚滚的大冬瓜能有个屁的身材。 七万人马都为那匹塞外良驹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它不堪重负将赵计元摔下马。 打马走过黑压压的人群,赵计元趾高气昂的走上特意搭建的高台。 每走一步,高台仿佛都会晃动。 终于,当赵计元稳稳的站在高台中间,带人搭建高台的校尉和他的兄弟们才松了一口气。今日这高台要是被赵计元压倒,那他们这些人的脑袋恐怕要拿去祭旗了。 赵计元扯下头盔,拿起精钢扇扇风,一边扇一边对着矗立的军马调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们肯定在想那匹马和这台子会不会倒下。”声音随着内力发出,七万人皆可听闻。 听到这个不好笑的笑话,七万人没敢发笑。 赵计元也不在意,收起精钢扇又道:“兄弟们,大概六十年前,姬长发带人围困高平,差一点就打破高平城。当年守城的士兵百姓想来有不少都是在场的先辈,赵家能有今日,多亏这些先辈浴血奋战,若是我没记错,陈将军的爷爷便是死在那一战的,对吧?” 归德大将军陈林行礼道:“难为家主还记得,先祖的确死在那一战。” “陈将军,先辈守护之恩,计元没齿难忘,来日北周平定,计元一定追封陈家先烈,一定不会亏待陈将军。”赵计元遥遥抱拳,给出承诺。 陈林高声道谢。 “诸位,六十年前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先辈的血不能白流。这些年来,计元一直在布局,为的就是报仇雪恨。相信大家也听说了靠山王姬玄典身死武当的消息。”说到这里赵计元略作停顿,目光扫向四方,突然抬高声音道:“没错,那姬玄典就是计元杀的,就连那姬存秀也是计元派人所为。计元不怕别人骂作乱臣贼子,也不怕天下读书人的口水。计元怕的是先辈不甘的英魂,怕的是先辈流血之后,赵家依旧苟延残喘寄人篱下。” 北地五月还算清凉,微风带着赵计元的话语声,抚过每一个将士的耳朵,也吹进每一个将士的心。 本以为是谋逆之举,没想到会有报仇一说。 沉默的七万人看着赵计元,无人敢发一声。心中却在震撼赵计元的话语,一个靠山王,一个北周皇帝都被他做了,那这北周岂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赵计元仰头看向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赵计元拿着头盔狠狠拍打自己的胸口,头盔与胸甲撞击发出清脆的精铁交击之声,继而全身甲胄哗哗作响。 连拍三次之后,赵计元扔掉头盔,拔出腰间佩刀,举过头顶,高声吼道:“前仇旧怨,血债血偿。” 这声没用内劲发出的高吼语带嘶哑,颇有几分撕心裂肺的味道。 归德大将军陈林悍然拔刀符合道:“前仇旧怨,血债血偿。” 身后人马同时拔刀,刀身反射着阳光格外刺目。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士气高涨的七万人齐声高吼,高平城中百姓全都停下手中动作,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却能想象得出,那地动山摇的画面。 赵计元满意的点点头,收刀入鞘,右手内劲一吸,丢在地上的头盔飞入手中。赵计元郑重其事的戴好头盔,对着身旁的传令官轻声道:“全军开拔,目标襄平。” 裴宋两家覆没之后,如今的南楚世家唯有齐家还屹立不倒。 只是如今不倒的齐家也是岌岌可危,齐玄远的事令的齐家上下惴惴不安,生怕陈友谅迁怒齐家。 齐家在南楚的地位尊崇,但比起赵家在北周,李家在西蜀,独孤家在西梁的地位却是不如。这三家听调听宣全凭心情,想听就听想不听就不听,齐家却是没有这待遇。 齐玄远的事传遍天下之后,不管在江湖人看来是多么可歌可泣,在齐玄策看来却是把齐家逼上绝路。 为此齐玄策先后三次上书请求贬去首辅之位,想要以退为进,在陈友谅心中留个好印象,给齐家留点颜面,也给齐家留下希望。 自己退总比被陈友谅降罪要来的好一些。免得陈友谅秋后算账,到时候就不是丢官位那般简单。 每每想到河西岭南,齐玄策都是彻夜难眠。 可惜这三次上书,陈友谅都没有批复,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这一日,齐玄策正想第四次上书请罪,没想到陈友谅便派人请他入宫。 年过五十的齐玄策这些年过的还算春风得意,首辅的位置坐的稳如泰山,齐家门客家臣在南楚军政两方皆任要职,连带着齐玄策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几分。 人言朝中有人好办事,如今南楚三分之一的重臣都出自齐家,这哪里还是好办事那般简单,说句不好听的话,他齐玄策放个屁,朝中都会有三分之一的人符合。 可惜齐玄远大逆不道的行为和裴宋两家的灭门,让齐玄策再也没有春风得意的资本。同是传承千年影响深远的裴宋两家陈友谅说动就动,半点不顾后续影响。 半个月来,撞死在皇城之外的读书人不下五十人,都是裴宋两家出来的家臣门客。俱是以死相谏,想要逼迫陈友谅杀了周延年和李莫升这两个刽子手。 还有更多的读书人扬言不杀周延年李莫升足以平民愤,大楚已失民心,灭国之日不久。 大楚读书人南来北往全都往天下城汇聚,这些被陈友谅骂作外坚中空伪君子的读书人想要以这种方式向陈友谅表达不满,想要告诉陈友谅,他不该动裴宋两家,不该动天下读书人的脊梁。 朝堂之上对陈友谅不满的也大有人在,理学大家雄白昱带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临死前大骂陈友谅昏庸无道。 这几日,金銮殿上,已然有七人身死,七人都是大骂着陈友谅,怒目而死。 这些人也勉强能算读书人的脊梁。 齐玄策进宫的时候,陈友谅正在后花园品茶,一同在的还有那重回朝堂的徐飞将。 陈友谅亲自给齐玄策倒了一杯茶,吓得齐玄策跪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 陈友谅坐着,徐飞将站着,齐玄策跪着。 南楚最有权势的三人,相对无言。 五月的江南,天气已然炎热,跪在地上的齐玄策汗如雨下。 “玄策,自打你接任首辅,也该有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朕对你如何?”陈友谅把玩着手中价抵千金的茶杯,不动声色的问道。 诚惶诚恐的齐玄策小心翼翼的答道:“陛下待臣恩重如山。” 陈友谅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道:“好一个恩重如山,如今朝堂之上,你齐玄策有多少心腹?” 齐玄策埋首在地,不安的答道:“陛下,这些人虽是出自齐家,但对于陛下却是忠心耿耿。” “忠心?怎么个忠心法?像雄白昱那般骂朕昏庸无道?”陈友谅嗤笑一声,满脸尽是不屑。 炎炎夏日,齐玄策只觉坠入冰窖,浑身发冷,高声呼道:“陛下”却是没有下文。 徐飞将站在一旁,感同身受,现在的陈友谅比起往日的陈友谅好像不再是同一人。 陈友谅看着跪在地上的齐玄策,平静道:“小齐,你爹当年对朕确有大恩,朕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所以你齐家朕不会动,齐玄远的事你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朕不会牵连你。” “多谢陛下。”齐玄策稍微心安,急忙谢恩。 “小齐,齐家朕可以不动,但那些听命与齐家的人,却必须要有人帮朕动一动,你觉得谁来做比较合适?”陈友谅旋转着茶杯好似不经意的问道。 齐玄策冷汗再生,刚有的心安再次烟消云散,不敢答话。 陈友谅这一次却没有生气,只是淡然的笑道:“以前觉得读书人都是伪君子,除开骂人没几分胆子,没想到雄白昱和那些撞死在皇城外的读书人给朕上了一课,这些读书人还是有点骨气的嘛!” 无人符合。 陈友谅依然笑道:“要是这些读书人只忠于朕,而不是做两姓奴才该多好?小齐,朕想开科取士,这一次,你不会再反对吧?” 徐飞将心头一叹,陈友谅哪里是不动他齐家,开科取士动的是他齐家的根,也是天下所有世家的根啊! 有了开科取士,天下寒门直接就能效忠皇室,那里还需要去世家做门客家臣以此来换取平步青云。 早年陈友谅也提出过这个意见,却是被几任首辅反对,齐玄策的反应最为强烈。有了开科取士,齐家再想有朝中群臣三分之一出自齐家的局面就不可能了。 这是齐家不愿见到的局面,也是天下大部分世家不愿见到的局面。 跪在地上的齐玄策心中凄苦,若是开科,往后的天下再也不会有世家门阀一说。 “陛下圣明,此乃天下读书人之幸。”前车已覆,齐玄策不愿重蹈覆辙,认命的拍着陈友谅马屁。 心情大好的陈友谅开恩道:“起来说话,天气这么热,跪着挺累的。” 不敢有半点不满的齐玄策谢恩起身。 陈友谅站起身走下凉亭,徐飞将紧随其后。 轻轻拍了拍齐玄策的肩膀,陈友谅略带感伤道:“小齐,有些事朕不得不做,三郎已去,朕连个信得过的文臣都没有,只能说这几十年,朕做的不好。大楚不该偏安江南,只要你尽心尽力如徐大哥一般,来日他徐飞将做天下的镇南王,你齐玄策就是这天下第一的文臣,你说好不好?” 刚刚站起身的齐玄策再次跪下,高声道:“微臣明白。” 北周赵计元,南楚陈友谅,野心勃勃的二人搅动天下风云,乱世将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西梁东齐 谁无算计? 陈友谅和赵计元各自有着各的算盘,可惜这天下野心勃勃的人可不止他们两人。 西梁一品康正被独孤一方打成重伤,敬帝萧洛疆龙颜震怒,在后宫之中一剑斩杀皇后独孤氏,连带着独孤氏所生的三个儿子无一幸免,其中就有太子萧方智。 萧洛疆杀妻杀子之后,又连夜进行清洗,洛阳城中凡是与独孤家有牵连的人全部问罪,不必审问,就地处决。 随后清洗独孤家的行动并未停下,以洛阳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 洛阳道,兰州道,御金道,山南道,陇南道,北凉道都在三天之内收到消息,展开清洗。 唯有陇西道未曾有动作,那是独孤家的大本营。 独孤家的人读书是半吊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武道一途比起其余世家也差了许多,传承千年从未有人踏入真武,如今的独孤一方打的一手好算盘,身手当是一品绝顶,已经是独孤家千百年来离陆地神仙境界最近的一人,却始终没能踏出最后的一步,拨动兆位算珠。 好在独孤家的人天生会做生意,千年敛财,说他独孤家是天下首富都不为过。 朝代更迭,流通的货币换了好几种,独孤家依旧家财万万万贯。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当年萧氏起兵,一切粮草军饷都是独孤家一手资助,所求不过是陇西一地的自治权。 萧家人靠着卖祖地换来整个西梁,这买卖划算不划算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孤独家以陇西为根基,将生意做到西梁各地,赚整个西梁的钱,怎么看都不亏。 独孤家是生意人,却也不仅仅是生意人,早年西梁的汉人叛乱,独孤家虽然不出人,但钱粮却是出的不少。 西梁立国七十余年,大小叛乱四十余次,哪一次没有独孤家的影子。只是独孤家的人没有留下罪证,萧氏就算心有怀疑,却也无法问罪独孤。 不得已之下,萧洛疆迎娶独孤一方的长女,立其为后,主动向独孤家示好,以此换来西梁十余年安宁。 可惜这一次,独孤一方不打算再资助别人小打小闹,而是自己亲自下场,与萧家玩一把大的。 早在去向武当之前,独孤一方就已经在暗中布局,只等着回来之后,再缓个一两年便动手。在武当打伤康正不过是为了试探萧洛疆的反应。 按照独孤一方的设想,最后肯定还是破财消灾,那萧洛疆绝不敢与他独孤家撕破脸。 可惜这一次,独孤一方失算了。 萧洛疆杀妻杀子,清洗独孤家,看那架势完全是不死不休,拼着国家动荡也要剿除独孤氏。 若是东西二金未曾开战,独孤一方也不会失算,萧洛疆也一定不会有这么大动作。 东金帐与御金道接壤,这些年塞北的游牧民族虽然不曾南下,但那御金关的十万雄兵却是不敢有半点松懈,龙武大将军萧远山常年坐镇御金关,防的就是东金南下。 西金帐与北凉道,兰州道接壤,西金国力虽然略弱于东金,却也弱不到哪里去。拒马关和嘉庸关共计十五万人马日夜防备,怕的就是耶律氏头脑发热,南下中原。 眼下东金完颜氏西征,哪里还有力气南下。而那西金耶律氏能不能守住国土都还两说,更不敢大举入侵中原。关外打的火热,关内又岂会平静如水? 萧洛疆怎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今时今日,就算东齐与西蜀一道进兵,也无法阻止萧洛疆灭掉独孤家的决心。 前有陈友谅剿灭裴宋两家,打破世家传承的神话,现在他萧洛疆想做第二个吃螃蟹的人,要将西梁打成一块铁板。 陈友谅有的野心,他萧洛疆一样有。 天下共主这四个字那家帝王不想? 独孤一方要玩,萧洛疆没有不奉陪的道理。就是独孤一方不玩,萧洛疆都要主动找他玩。 可惜萧洛疆不是陈友谅,独孤家也不是江河日下的裴家与宋家。 陇西道不声不响的出现六万军马,陇南道清洗独孤家的人也被屠戮一空,陇南道节度使但骁尽起本部兵马,公然造反。 继北周爆发战乱之后,西梁萧氏与独孤氏的争端浮出水面。 五月十七,历下城。 观气士火急火燎的禀报宣武帝,有一品高手自东海而来。 宣武帝急忙召见姜城安,同时将六千禁卫军集结在皇宫严阵以待。 可惜那位神秘的陆地神仙入城之后,并未来皇宫,反而在城中停住,没有移动。 观气士大致确定方位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位高人应该落脚在贤王府。 闻听这个消息,宣武帝与姜城安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几许不安。 姜浩言请一品高手到历下城,要做什么? 东齐贤王,宣武帝第三子姜浩言明白,王千阳的到来会让皇宫震动。姜浩言不怕这震动,相反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姜浩言想要以这种方式告诉宣武帝,他姜浩言不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这一夜,宣武帝连夜宣姜浩言入宫。六千禁卫全部守卫在宫外。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不曾到场,宣武帝姜城渊坐在龙椅之上,年近五十的姜城渊,头顶金冠,黑发披在背上,一身金色龙袍尽显人间贵气。 东齐一品姜城安站在一旁,秋叶剑悬在腰间,面容肃穆。 姜浩言不急不缓的走入大殿,说来可笑,这还是姜浩言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踏上金銮殿,他这个贤王当的可真闲啊! 同姜浩言一起进殿的还有一人,二人并驾齐驱。 黑夜的金銮殿金光闪闪,烛火的微光映射在金碧辉煌的大殿,继而照亮四方。 曾在武当与谢燮有过一战的姜城安看到姜浩言身旁的人,豁然变色。顾不得礼数的姜城安失声问道:“王千阳,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千阳,天下第一王千阳。 曾经钦赐张绣为北地枪王的宣武帝,对于江湖很是关注,对于江湖绝顶更是十分推崇,不然也不会那般对待张绣。听到姜城安惶恐的声音,宣武帝想起近日在江湖风生水起的一人,那个划分神仙三境的江湖第一人。 宣武帝看着麻衣草履的王千阳,淡然笑道:“今日宫中那帮人说有一品高手进城,朕还在猜是哪位高手,没想到会是天下第一来了。王千阳,能够与你一见,朕很是开心。” 腰悬酒壶的王千阳抱拳一礼,算是答复,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比起当日见到蜀皇苏言,如今的王千阳开口不开口全看心情。 姜城渊也算好脾气,知道这些江湖人性子古怪,也不生气,转而看向姜浩言微笑道:“浩言,倒是没想到你这一趟江湖能认识这般高人,当时你说要去走一趟江湖,父皇还想着要不要让你皇叔与你一道。如今想来却是父皇多虑了。” 与徐子东等人分别以后,一直在等王千阳的姜浩言,这一段时间从不出府。日日与丁甲乙商量着夺位之事,只等着王千阳到来,便好动手。 没想到的是,王千阳才进城,宫中太监便宣姜浩言入宫。 “多谢父皇关心。”喜好卖弄文采的姜浩言这一次却是没有多话,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高声道谢,还冲着姜城安微微一笑。 站在一旁的姜城安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侄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往日的姜浩言见到他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躲躲闪闪。可是武当相见,竟然主动与自己打招呼,如今在这里看到自己,居然不再躲避,还主动冲自己微笑,笑容之中再也不见往日的讨好。 胸无大志的宣武帝独坐龙椅,手抚着雕刻成金龙的椅子,几番想要开口,都是没有出声。宣武帝知道自己的儿子想要什么,但他不想给。 长子姜浩彬,次子姜浩存,三子姜浩言,三个儿子当中要说他姜城渊最喜欢的,还是姜浩言。 可是喜欢归喜欢有些规矩不能坏。古来废长立幼皆是大动乱,于国不利。 当初他姜城渊也不是老皇帝最聪明的儿子,只不过凭着长子的身份坐上帝位。 最聪明的六弟姜城寰也曾有过谋逆之意,却是被老皇帝亲手鸩杀。 其余兄弟也都死在争夺大位的过程之中,唯有对龙椅没兴趣的姜城安一直站在大哥身后,活到现在。 面有忧色的姜城渊叹气道:“浩言,你可知道父皇为何封你做贤王?” 心如明镜的姜浩言看着父皇,温和道:“父皇可是想要浩言做一个闲散王爷?” 金冠微微晃动,姜城渊勉强笑道:“闲散王爷?浩言,你倒是会想,可惜父皇不是这个意思。 贤本多财,又为多才。自你八岁起,父皇就知道你聪明,会精打细算,会量入为出,这一点也与贤字相符。父皇给你一个贤字是希望你量力而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贤还有良善之意,身在皇家,兄弟倪墙的事司空见惯,就是父皇也是在争斗之中才坐上这个位置。父皇知道其中酸楚,所以不希望你们三兄弟走父皇的老路。浩言,你就不能善良一些,不去与你哥哥争?” 金冠下的姜城渊满脸期待的看着姜浩言,不像一个皇帝,只是一个父亲。 姜城渊的话与姜浩言心中所想南辕北辙,本以为贤王就是闲王,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意思。姜浩言微微有些触动,却是很快稳住心神,道:“父皇,你也说儿臣会量入而出,精打细算。儿臣也有一句差不多的话,是听一个走江湖的兄弟说的,他叫徐子东,是南楚镇南王徐飞将的孙子,父皇愿不愿意听一听?” 姜城渊背靠龙椅,轻轻点头。 姜浩言开门见山道:“我那兄弟说‘有多大锅下多少米’,想来和父皇说的差不多是一个意思。父皇,儿臣知道自己的能耐,也知道大哥二哥的本事,大齐要是交给大哥,守成有余,开疆不足。要是交给二哥,怕是守成都办不到。大哥二哥这两口锅可装不下大齐这碗米。 若是往日,浩言做个贤王也不算什么,不争就不争。可是父皇,如今的天下,你让大哥去守成,他姜浩彬守得住?不说大哥二哥,就是父皇你,你能守得住大齐?” “放肆,姜浩言,你敢这般与皇兄说话?”一直不动声色的姜城安勃然大怒,高声喝斥姜浩言。 胸有成竹的姜浩言浑然不惧,双目迎上姜城安,傲然道:“皇叔,北周靠山王身死的消息,想必你也听说了,浩言不怕告诉你,那是真的,还是浩言亲眼所见。北周大乱在即,大齐就算不去分一杯羹,最少也要保证边关安宁。 北周或许还可以不放在眼中,西蜀西梁也可以不当一回事。但那南楚又该如何?皇叔,你又没有想过,来日陈友谅若是举兵北上,我大齐拿什么去抵挡陈友谅的十万重戟?” 姜城安面有不快,气笑道:“你就抵得住?” 姜浩言微微摇头,道:“我也敌不住。” 诚实的姜浩言让姜城渊与姜城安双目一愣,龙椅上的姜城渊不解的问道:“既然抵不住,你为何要这般做,国家内耗岂不是让陈友谅坐收渔利?” “浩言敢抢,就会有办法让陈友谅先不攻齐。等到浩言拿下西梁,到时候有中原做做后盾,自然就会有和陈友谅一较高下的资本。”二十来岁的姜浩言满脸自信。 偏好无为不争的姜城安陡然一惊,不信道:“拿下西梁?你凭什么?凭你身旁的天下第一?” 一直看着姜家三人你来我往的王千阳,咧嘴一笑道:“我只保他不死,打仗的事与我无关。” 龙椅上的姜城渊悠然一叹道:“难怪浩言这般底气十足,原来有天下第一这道护身符。既然如此,有些话朕也不再多说,浩言,父皇只希望,你那大哥二哥,能不死便不死。这张椅子,你想坐就坐,想什么时候来坐,就什么时候来坐,父皇不管了。皇弟,叫禁卫军散了吧。” 夜风起,摇曳的烛火晃动着四人的身影,疲惫不堪的姜城渊,满眼无奈。 姜城安向着殿外走去,准备去下达宣武帝最后一条皇命。 目的达成的姜浩言再度发声,再一次跪在地上道:“父皇,儿臣非是想要逼父皇退位,儿臣只想请父皇立儿臣为太子,来日天下大乱之际,再由儿臣登位,去背千古骂名,好保我齐家万世基业。” 作者山蚯说:这一章中想讽刺某些东。以前读书的时候,语文试卷总会有阅读题,让学生写出对文章的理解。说的简单些就是猜作者的想法,然后由阅卷老师给分。我一直讨厌这样的题。我想说的是每一个写东西的人的确有自己的想法,但就是写手自己许多年后再去看自己的文章都不一定会有当时的心情与想法。阅卷的老师又怎么可能知道作者真正想表达什么?既然不知道,那文字这种东西,不管怎么理解都不该有错,因为每个人就该有每个人的想法。譬如我写这本书可能是想表达这个,但有人却从中看出了那个?我们谁错了?我们都没错。文章这种东西,不管载多少道,只要看文章的人理解出自己的道就行了,那有对错之分?没有对错,阅卷的人凭什么扣分?除非答题的人回答的实在与文章无关,就像读三国却写宋江娶林黛玉这种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辽东无战事 “太子是你大哥,你要抢,便去与你大哥争,父皇最多两不相帮。还是那句话,一母同胞的兄弟犯不着生死相向。你那大哥二哥一直把你当傻子,却不知他们才是真正的傻子。走吧!父皇不管了,往后的事听天由命。”宣武帝靠在龙椅上,慵懒的挥了挥手,示意姜浩言离去。 本就没指望今夜能得到什么的姜浩言心满意足的离开大殿,亮明态度才是最重要的事,一句两不相帮的承诺不过是意外之喜。 灯火通明的金銮殿,随着姜浩言与王千阳并肩走出,只留下兄弟二人在其中。 姜城安不安的看着宣武帝,压低声音道:“皇兄,就这般任由他们离去?” 疲惫的宣武帝手抚额头,有气无力道:“能怎么,十个你打得过王千阳?” 姜城安摇了摇脑袋。 “倒是没想到浩言有这般能耐,连天下第一都能拐到手。皇弟,年轻人的事,随他们去,前次你说武当好,以后浩言若是留朕一命,你就带朕上武当去,天底下的打打杀杀,朕不喜欢。” 五月辽东正是炎热之际,烈日当空,晒得绿油油的庄稼半条命都没了。 往日这个季节,徐家庄老少多是躲在家里不出门,或是去树林纳凉,今年却是没这等空闲与机会。 南来北往的客人骆驿不绝,以前唯有庄主家才有的高头大马,如今满庄子都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以前徐家庄邻里之间吵架拌嘴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顶满天不过相互骂娘动手,三拳两脚之后便被人劝开。 最严重的两次也不过是马家小子睡了李家媳妇,被那李家汉子提着菜刀满村追杀,最后马家小子赔钱,带着那李家婆娘滚出徐家庄。 另一次就是徐子东带人堵寡妇门,惹得满庄风雨,徐巧儿的老爹带人带家伙要拿徐子东见官,估计也是因为那事,徐老汉才会不待见杜从文。 如今就不一样了。 江湖里的少侠仙子来这徐家庄,经常有三言两语不对头就大打出手的情况。这些有功夫在身的少侠,打起架来比起徐家庄的农夫打架要好看的多,刀啊剑的,交在一起,声音清脆好听。 就像跳舞有配乐一般。 经常是上午打完,下午换一波接着打,搞不懂这些外乡人为什么那么大火气。 打架难免伤人,难免会伤到花花草草,伤到花花草草也没事,重要的是伤到人,毁坏房子。 人流的汇聚,给徐家庄带来前所未有的契机,让这些山野乡民靠着少侠借宿吃饭,赚到好几年也赚不到的银子。同时也打破徐家庄旧有的安宁。 今天早上,刘寡妇家的房子,就被两个江湖少年给打坏了。 徐家庄的人将那两个少年团团围住,还派人火急火燎去请徐子东来主持公道。 年不过十六七的少年,都是据县大户家的孩子。一个覃宇,一个孙礼。 孙家在据县一直是望族,覃家却是这几年才爬起来的小家族。 两个人结伴而来,却是为谁先洗手这等小事大打出手,以至于动刀动剑。 三两下就打翻刘寡妇家的桌子,椅子一应家什,连带着房门也被踹飞半边。 等到徐子东到场的时候,两个初出江湖的少年还在那里你来我往。 见识过神仙打架,又见识过屈狐仝这种绝顶二品打架的徐子东,再去看这些底层江湖的小娃切磋比武,简直 不堪入目。 前次陈山虎的事之后,徐子东在徐家庄的地位十分牢固,声势也直追老爹和老爷子,庄中上下对于徐子东,打心眼里服气。 徐子东看见人群中哭泣的刘寡妇,急忙上前,直到确定老寡妇无碍,才放下心来。 无刀无剑的徐子东一步十丈,跨入场中,这一手不止唬住徐家庄老老少少,连那些夹在在徐家庄老幼中的江湖人也忍不住赞叹一声:“高手” 一步十丈的徐子东,跨入两个少年中间,一手成指,夹住剑,一手成爪,抓住刀。 两手同时用力一震,两个少年只觉得握兵器的手一阵酥麻,再也不敢握住刀剑,急急撒手,向后退去。 满眼骇然之色。 覃孙二人自幼习武,年纪轻轻已然四品在望,据县江湖说起这二人都是忍不住比起大拇指,直言二人有望超过陈三刀成为据县一带从未有过的三品高手。 能够一招制服据县骄子,来人身手非同小可,至少在这据县一地可以横行无忌。 惊异的二人,忘记争斗,看着徐子东不敢出声。 刀剑落地,徐子东扫过二人,平静笑道:“二位少侠,江湖侠客争斗,祸不及百姓,各国都有这规矩,徐家庄虽是山野之地,却也算东齐子民,二位这般,怕是不符规矩,少不得要去官府走一遭。” 本来还有些担心的二人,听到这话,担忧之色瞬间散去,连带着心中害怕都去了几分。徐子东要是一上来摆出高手姿态骂他们几句,二人或许当即道歉,赔钱走人。可徐子东居然拿官府说事,那覃孙二人就没道理害怕。 据县之中,这两家和官府还有区别? 覃宇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剑,吹了吹剑上的灰尘,还剑入鞘道:“屁大的事就要去官府,去了又能怎滴?小爷覃宇,这位兄台若是要见官,可到据县覃家寻我,这边穷乡僻壤的哪里有官?” 提着烧火棍的张盼,哂然一笑,撞了撞身旁的周武陵,鄙夷道:“老周,你说这人怪不怪,刚才还怕的瑟瑟发抖,现在又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周武陵向右移开一步,不喜道:“说话就说话,撞什么?有些人就是贱,张圣人看不出来?” 好似没看出周武陵的不喜一般,张盼抬手搭住周武陵的肩膀笑道:“也对,有些人啊!你越尊敬他,他越不把你当回事,你越不把他当回事,他才会尊敬你,你说是不是?” 周武陵没好气的弹开张盼的爪子,冷道:“你是在说自己?” 张盼咧嘴一笑道:“丑八怪,你说呢?” 周武陵脱掉鞋,向着张盼脸上招呼,张盼灵巧避过。 徐子东微微愣神,继而笑道:“穷乡僻壤没有官,那就按江湖的规矩来办。以后这徐家庄也得定些规矩,不然你们这些江湖人半点不爱护东西,我徐家庄的人难道天天修房子?” 本来没有动作的孙礼也弯腰捡起刀,不屑道:“一群村夫修修房子有什么?老子又不是不赔钱。”一边说,一边掏出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掉在地上,足足有上百两,让徐家庄没见过钱的村夫眼睛都直了。 徐子东看着地上的银子,想起那日在剑阁,谢不言问王千阳打坏了东西怎么办。以前还觉得谢不言小气,现在想来那才是高手该有的样子。 满脸回忆的徐子东失望的摇摇头道:“你们这些人以为东西都是钱能解决的?没事佩刀佩剑就当自己是江湖大侠,他娘的你们算个屁的大侠。就是蜀中剑阁的谢剑神,打架之前都要想一想会不会打坏东西,你们算个屁啊!敢随随便便毁人住处。” 孙礼满脸不信的看着徐子东,嘲讽道:“山里的王八不知道海大,吹的牛还比天高,谢剑神那般人物是你能见的?银子在这,这些钱把这破房子修十遍都够了,老太婆要就捡,不要本少爷就当做善事,哪条狗捡的,就算哪条狗的。” 徐家庄的人怒目而视,就是围观的江湖人都有些看不过眼。 许是觉得孙礼这样做解气又霸气,覃宇有样学样把怀中钱袋取出,又是上百两银子掉在地上,蚕丝蜀绣的钱袋随意一丢,大笑道:“孙兄说的对,这些银子,你这王八可曾见过?” 看着怒目而视却又没有动作的人群,徐子东突然向周武陵问道:“武陵,你说我们走江湖那会儿怎么就没这几位仁兄的胆子?” 刚刚捡回鞋的周武陵气呼呼的道:“你遇到的是什么人?你敢骂?” 徐子东恍然一笑道:“是啊,遇到的都是高手,也不知是好运还是霉运。害的小爷连骂人的胆子都没有。” 也不见徐子东有什么动作,两个据县年轻俊杰突然跪倒在地,继而在地上打滚,抱着膝盖痛声尖叫。 不理地上二人,徐子东对着人群一抱拳道:“兄弟也走过江湖,也见过不少江湖人。说来诸位可能不信,当年谢不言前辈和王千阳前辈打架之前曾经问过王前辈打坏东西怎么办?王前辈想了半天都没敢出手,怕的就是打坏东西。那等高人都知道东西不能打坏,我们这些江湖后进难道不该学一学?” 平静的声音问向人群,无人做出回应,功夫浅的人看不出徐子东的动作,但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二品高手可以气劲外放。 两个少年不会无缘无故的跪倒在地,定是这二十来岁的人有所行动。 徐子东抬高声音,不容拒绝道“在下徐子东,在此定下规矩,诸位要来这霸刀门学艺也好,做客也罢,这些我都管不着,但诸位若是要在这徐家庄动手,那就别怪我徐子东不客气。今日这二人就当给诸位提个醒,到时候可别说我徐子东不给诸位面子。” 有人心中不屑,却是不敢出声。 二品高手别说在据县,就是在辽东州也算大人物。 不知不觉间,狗刨江湖的徐子东,刨出了一片天地,虽然不大,虽然是走的狗屎运,但这并不妨碍他庇护徐家庄。 徐子东移步向前,一脚踩断孙礼剧痛的膝盖,骨裂之声伴随着痛苦的嚎叫声响起。 接着走向覃宇,正要故技重施,没想到那覃宇却高声喊道:“慢着。” 徐子东果然停下动作。 强忍疼痛的覃宇高声威胁道:“徐子东,我是据县覃家的人,我表姐夫是上马关宣节校尉谭植,你这般对我,我姐夫一定不会放过你。你现在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小爷还能放你一马,你要是还敢动我,我就让我姐夫带齐人马,屠了你徐家庄。” “宣节校尉谭植?”徐子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疑惑的问道。 躺在地上的覃宇闻言一喜,傲然笑道:“怕了吧!我姐夫可是上马关数一数二的高手,手下有几百人马,我姐夫的爹更是”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打断覃宇的话,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哀叫声。 “徐家庄有徐家庄的规矩,上马关的人还管不到徐家庄来。覃少爷,做错了事别想着着人擦屁股,该付出的代价,还是的付。”原本面无表情的徐子东脸色转冷。 眨眼之间废掉两人,往后的日子孙礼覃宇只能拄着拐杖走路,什么四品在望,什么超越陈三刀只当是对于往日天赋的肯定。 覃宇双手握着膝盖,眼泪飞纵,充满恨意的吼道:“徐子东,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徐子东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走向刘寡妇。 老泪纵横的刘寡妇呆呆的看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怪自己不该贪心那两个小子给的一两银子,害的自己没了房子。 徐子东拉着刘寡妇的手,安慰道:“刘姥姥,巧儿嫂子开客栈,家里缺人做饭,一应事物也需要人料理,子东一个人也顾不过来,也不能老是去巧儿嫂子那里蹭饭吃。姥姥要是不嫌弃,就到子东家里帮把手,这边房子我请人修好,往后姥姥要是在我家住不习惯,再搬回来就是。” 孤苦无依的刘寡妇,抹去泪水,感激的点点头。如今唐老爷子离世,徐家就剩一个徐子东,她也不再怕人说闲话。看到现在的徐子东,刘寡妇总是会想,若是当年自家男人没有死,现在自己会不会有一个徐子东这般懂事的孙子。 徐子东扶着刘寡妇往自家走去,徐家庄的人自行散去。 几个与孙覃两家交好的人这才敢上前扶起两人,送往据县。 回到家中,等徐子东安顿好刘寡妇。周武陵才带着满眼担忧找到徐子东道:“那宣节校尉好歹是朝廷钦命,你这般冲动为何?到时候兵马压境,就算你不怕,徐家庄也禁不起折腾啊?” 徐子东拉过周武陵,小声问道:“若是李家的人这般威胁你,你就不做了?” 若有所悟的周武陵微微皱眉,继而眉头舒展,道:“难道是” 徐子东双手枕在脑后,望着上马关方向,微笑道:“早就说过我们同病相怜,都是苦命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庄内琐事 庄外故人 人头涌动的徐家庄并未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改变,相反,围观的江湖人将徐家庄庄主徐子东有可能是二品高手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想要来徐家庄看一看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辽东一地除开那上马关外的枪仙张绣,再也没有一品高手。州府之中,二品高手已然有和两辽将军称兄道弟的资本。 二品高手稀少,辽东辽西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人,这三人都曾在霸刀门开派仪式上露脸。据说三人私底下曾和辽东霸刀门副门主屈狐仝切磋一二,最后都是灰头土脸。 战而胜之的屈狐仝想来是二品无疑,那辽东霸刀门门主新亭侯杜从文必然也是二品。 现在再加上一个徐子东,一个小小的徐家庄二品高手居然与辽东辽西加起来一样多,这让据县,乃至两辽江湖都把徐家庄当作圣地,只觉这地方该是人杰地灵,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的出现三个小宗师。 这一次徐子东放下话,江湖人还真就没敢在徐家庄动手。 小宗师之名在这些江湖小人物眼中颇具威势。 后山之上,霸刀门一片新气象,小不二刀屈狐仝提着那把不知名的长刀,在演武场走来走去,指点着新进门徒武艺。 本是要接过楚东流霸刀的屈狐仝,在这辽东以另一种方式重回霸刀门。 他很开心,但并不满足,辽东霸刀门毕竟不是他所熟悉的霸刀山庄。 他想回去的是江东,是楚东流坐镇的地方。 徐家庄近水楼台先得月,庄里年龄合适的小娃托杜从文的福,都得以加入霸刀门。 本来屈狐仝有些反对这样的行为,但一听到那些小娃叫着杜从文哥哥,叔叔,伯伯。在镇南王府蛰伏十多年的屈狐仝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索性抱着不得罪人的心态,捏着鼻子忍下。 好在徐家庄的少年也不全是废材,最少那韩太聪就对得起他的名字,聪明的很。 甩手掌柜杜从文对于霸刀门大小事物都不太上心,反而对于徐巧儿开的客栈关注的紧,十分心思九分在客栈,一分在宗门。 徐巧儿也说过杜从文几次,却是没多大用,一说就傻笑,一说就傻笑,笑过之后却是从不放在心上。 踩断人两条狗腿的徐子东带着周武陵与张家圣人来客栈蹭饭,这半个多月来天天如此。今日来的正巧,已然是客栈老板娘的徐巧儿怀抱着将近五个月的杜修武,一边安抚嗷嗷大哭的小孩,一边喝斥着杜从文。 坐着喝酒的杜从文,一脸傻笑的看着徐巧儿,不争也不辨,任打任骂。 面带愤怒的徐巧儿眼见徐子东三人到来,急忙闭了嘴,一边招呼三人坐下,一边让人再拿三副碗筷。 等到徐巧儿离去,徐子东才把今日的事娓娓道来。 膝盖碎裂的孙礼与覃宇,随着马车一路颠簸回到据县家中。 覃家这半年来在据县过的如鱼得水,春风得意。 当年覃家小姐不顾家族反对要嫁给一个穷乡僻壤的江湖人,在据县掀起不小的争议。十几年来覃家没少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富贵一朝来,命里不可知。 谁也没想到当年的覃家小姐会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让整个据县的人再也不敢对覃家放肆,还要备齐礼品,贴足笑脸去覃家受冷嘲热讽。 覃家女儿的女儿攀上扬武将军这棵大树,覃家在据县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覃宇也沾着表姐的光,与那宣节校尉把臂言欢,谭植更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辽东一地要是有人敢欺负他覃宇,他谭植一定会为他出头。 谭植喜欢陈华淑,谭植更喜欢怀孕的陈华淑。爱屋及乌,谭植对于陈华淑的亲戚都喜欢。对于覃家打着他的名号作威作福的事,谭植不但不管,还亲自跑到据县帮覃家耀武扬威。 覃宇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既不是治伤,也不是休息,而是第一时间派人通知谭植,自己被打了。 孙家本是据县第一望族,孙家小少爷孙礼在徐家庄被打的消息传来之后,孙家第一反应就是寻仇。得知覃家少爷也被打伤以后,老谋深算的孙家人立马停手。 既然是被同一人所伤,而且那动手之人在得知覃宇的身份与后台之后依旧没有停手。那这人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不管是哪一种,都会有覃家去探明虚实。 若是前一种,那覃家人也算替孙家报了仇;若是后一种,那就当借那人之手打压一朝得势,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覃家。不管怎样孙家都不亏。 孙家人打的一手如意算盘,覃家人也果真如孙家所想的那般,派人去请宣节校尉主持公道。 上马关宣节校尉谭植,半年前娶到辽东一地难得一见的江南小娇娘。新婚之后,陈华淑笑容甚少,谭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开始还以为是妾室的身份让陈华淑不开心,谭植几次想扶正陈华淑,让她做正妻,却被陈华淑拒绝。 后来谭植变着花样讨好陈华淑,依旧收效甚微。 没有办法的谭植不想每晚压在身下的女子都像个面无表情的死人,亦或是如青楼女子那般假意逢迎。不得已之下谭植只得求助陈家庄的人,甚至是丈母娘的娘家人。 一来二去,谭植与陈家人倒是没有多少交际,却与覃家的人十分亲近。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覃宇的功劳。 覃宇告诉谭植,自家表姐喜爱狗尾巴花编的花环。 当天谭植就到路边采狗尾巴花,笨手笨脚的编了一个花环。 手握几百人马的谭植拿着一个奇丑无比的狗尾巴花环,近乎讨好的捧到陈华淑面前的时候。 陈华淑先是掩面而泣,后有大笑出声,最后哭哭笑笑的扑入谭植怀中。 打那以后,陈华淑的笑容渐渐多起来。 因为这事,谭植对于覃宇十分感激,所以才会投桃报李,为覃家造势。 覃家仆人送来的消息让谭植恼怒万分,自己罩着的人在这据县一带还有人敢动,也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宣节校尉披甲悬刀,点齐一百兵马,先是一路奔行到据县,看望自己受伤的小舅子。接着便怒气冲冲的杀向徐家庄,要为覃宇报断腿之仇。 谭植觉得徐子东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是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杀气腾腾的谭植还在据县奔向徐家庄的路上,徐子东几人却是刚刚吃完午饭。 谭植不记得徐子东,徐子东却是记得这个上马关的宣节校尉。吃饭的时候徐子东便叫杜从文做好准备,早则今日,晚则明日,上马关那趾高气昂的宣节校尉谭植,就会到徐家庄来寻仇。 往日没刀的时候,杜从文都敢提桌子怒视谭植,如今新亭侯在手,杜从文就更没有害怕的理由。 再说了,独斗黑瞎子的杜从文何曾知道过怕? 临近傍晚,夕阳还剩半边身子挂在天上,天边的火烧云美不胜收。斜阳余晖下的徐家庄炊烟四起,袅袅炊烟升腾而上,忙碌一天的徐家庄人终于得空休息,喧闹一天的江湖人终于停下喧嚣。 将近入夜的徐家庄,格外祥和安宁。 就在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消散之际,通向徐家庄的路上响起笃笃的马蹄声。 顺着快马疾驰的的声音看去,尘土高高扬起,从远处绵延数百丈。 正等着蹭晚饭的徐子东,闻声而起,对着身旁几人笑道:“狗赶着吃屎都没这般快,他谭植就这般急不可耐?” 张家圣人与周武陵笑看着徐子东,连连点头。 徐子东不解的看着二人,一头雾水。 快马急停,一声高扬的马嘶传遍整个徐家庄,接着又是一片马嘶声响起。 足足一百兵马,带刀披甲,立在徐家庄外。 “上马关宣节校尉谭植,请徐家庄庄主徐子东出来叙话。”谭植安抚住胯下骏马,向着徐家庄厉声吼道。 还没弄清二人为何发笑的徐子东走出客栈,来到谭植身前,看到谭植身后一百兵马,略微心安。 杜从文紧随其后,屈狐仝也闻讯到来。 张家圣人与周武陵,作壁上观。 谭植马鞭一甩,抽在地上,继而望着徐子东怒道:“今次我那兄弟何处得罪你,你竟然要废人一条腿?” 立在原地的徐子东望着半年未见的谭植,想起那日在陈家庄的种种,不由得笑道:“谭校尉,半年不见倒是懂事不少,没有上来就拔刀。” 天将夜,天地暗淡,谭植看不清楚面前人长相疑惑道:“半年不见?你是谁?” 徐子东自嘲笑道:“不懂功名武品的小人物,哪里入得谭校尉金眼。不过小子倒是要感谢谭校尉,要不是你横刀夺爱,兄弟估计也走不到今日。徐子东在此,谢过谭校尉大恩大德。” “原来是你,徐子东,当日之事不过是你我之事,至多也就算上内子。如今你打断我妻弟的腿,却是什么意思?”记性不算太差,只是从没有把徐子东放在心中的谭植,终于想起当日的事,想起那个自己都不想拿正眼看待的无知村夫。 “哈哈哈”徐子东傲然一笑,不屑道:“谭校尉也太看不起人了,若是子东要寻仇怎么可能会找别人?今日你那妻弟与人打斗,毁了我徐家庄的房屋不说,还对我出言不逊。我要不出手教训教训,这徐家庄南来北往的人都这般没有规矩,到时候徐家庄的人还怎么安居乐业?” 谭植催马上前,借着天地间最后的暗淡之光看向徐子东,想要看看这个少年是不是当初那个功名武品都不知道的小子。可惜他没有得逞,就在马儿临近的那一刻,天地最后的光明没入黑夜。 黑夜袭来,今夜不成有月。 失望的谭植让部下点起火把,把那没有灯火的徐家庄照亮。 “徐子东,你要定规矩可以,但也要选对人立威。你踩断孙家小子的腿我管不着,可你踩断我妻弟的腿,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可知道我是谁?”低沉的声音随着火把燃烧的声音响起,在这黑夜之中甚是骇人。 徐子东歪头看看身后的几人,又看了看谭植身后的百人,底气十足的讥讽道:“知道,正八品宣节校尉,好大的官。” 徐子东好似回忆起什么一般,语带轻佻的问道:“谭校尉,当初在陈家,陈小姐问我功名武品之后,还把你夸上天,如今兄弟倒是想问问,三品可期是否已然成真?” 养气功夫比起大哥与父亲差了一大截的谭植恼羞成怒,喝道:“结阵。” 一百人马,闻声而动,十人一列,持刀面向徐子东,只等着谭植一声令下,便要冲锋。 徐子东后退一步,杜从文与屈狐仝急忙上前。 三人列阵,品字形迎上百人。 三股惊人的气势分散开来,竟然在黑夜中散出点点微光。 不曾参加过霸刀门开派仪式的谭植,不认识这二人,只是出于武者的本能感到危险临近。 也怪那覃宇年少无知,连徐子东身入二品的消息都不曾带回。 让谭植和他带来一百人进退两难。 一边是对于三人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势的恐惧,一边又是一百人浩浩荡荡杀来,却也屁事不干就走的不甘。 谭植要是知道这三人就是如今在辽东一地传的沸沸扬扬的二品高手,绝对转身就走,半点不带犹豫,可惜他不知道。 这就是无知,无知就会有无知的代价。 不安的谭植,带着满心不甘,抽出手中刀,高声吼道:“冲锋。” 上马关精骑十人一队向着三人冲锋而来。 并不想杀人的徐子东,飞身而起,在那骑兵掏出弓弩之前,来到谭植马后,掐住谭植的脖子,厉声喝道:“住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深谙此道的徐子东,控制住谭植,也就算控制住这一百兵马。 徐子东在谭植的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回来,但我没想到你会带这么多人来,看来陈华淑在你心中地位不低啊!” 冷汗落下的谭植想要回头,却被徐子东按住脑袋转不动,不得不放弃,继而含怒道:“徐子东,男人的事与女人无关,要杀就杀,有死而已。” “杀你?没那必要,徐子东和你算不得生死大仇,往日的事,我也不想再算。今日你要是不来徐家庄,你我可能都不会再有交际。谭校尉,还是那句话,徐家庄有徐家庄的规矩,你的妻弟不懂事,我教训他理所应当,犯不着你来为他强出头,今日的事就此揭过,谭校尉以为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天下乱战,人间两年(一) 形势没人强,不知道什么是缩头乌龟的谭植这一次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惜他是被饶的那一个。本想再放几句狠话,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敢说出口。 记忆这东西总有些不可思议,原本对徐子东印象不深的谭植,此刻竟是能清晰的回忆起当日那一幕,仿佛再一次身临其境。 陈华淑那一声声质问,徐子东那一声声没有。 这些东西全都在此刻清晰的浮现,让谭植更加羞愧。 曾几何时与他谭植相比,徐子东简直一文不值。事到如今宣节校尉居然还要庆幸徐子东没有杀心。 这种反差令谭植难受万分。 终于,心中五味杂陈的谭植艰难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徐子东的要求。 犹如将军得胜的徐子东昂首挺胸走过拦在身前的百骑,上马关兵马没有动作,直到谭植狠狠的一挥手,百人百马才让开一条道路,目送着二十来岁的青年骄傲离去。 这大概是谭植打的最屈辱的一仗,这也是徐子东打的最轻松的一仗。 多年以后每每想起今夜,徐子东总是暗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杀死谭植,以至于后悔终身。 此刻的徐子东还不知后事,今日将曾经踩过自己的人反踩回来的感觉很舒服,令的徐子东有些飘飘然。 刀都不曾拔出的屈狐仝望着百人离去的背影,幽幽叹道:“若是镇南王在,今日这些人绝对走不掉一人,斩草不除根,少爷这般做也不知是福是祸。” 新亭侯握在手中,杜从文回身走向客栈,道:“子东有他的打算,跟着做就是,错不了。” “也不知你哪里来的信心?”小不二刀拔地而起,向着后山飞去。 杜从文蓦然停步,略微沉思,继而摇头轻笑,慢慢消散在黑夜中。 烧火棍挂在胸前的张家圣人追上往回走的周武陵,神神秘秘道:“你知不知道蚊子为何那般相信徐子东?” 周武陵快走两步,不愿与这冒充先贤的人同路。 与徐子东一样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张家圣人好似看不出周武陵的不喜,紧跟两步,又问道:“你信不信徐子东?” 周武陵停下脚步,奇丑无比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慌乱的转动。片刻后又镇定下来。没好气的周武陵瞥了张盼一眼,不耐烦道:“假圣人,你到底要说什么?” 张家圣人把烧火棍往后一推,老神在在道:“周武陵,你知不知道霸王色?” 不知道张盼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周武陵皱眉摇头。 张家圣人趁机道:“去巧儿嫂子那里买几瓶好酒,我就给你讲讲霸王色。” 眼露鄙夷的周武陵转身就走,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骗酒不成的张盼摸着胸前九五望着徐子东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霸王色,我怎么没有?” 自从四月十五苏信大婚之后,一直没有返回武当的邓春琳与罗有文,一路走到西梁地界。 蜿蜒曲折,斯路艰难的蜀道难不住武当两人。只是一辈子没下过武当的邓春琳忘记了一件要紧事,他不记得自己把钱放哪里了。 离开西蜀以后,没有钱财的邓春琳只能靠着囊中羞涩的罗有文买东西果腹,惹得罗有文一阵怨叹。 西梁陇南道,武当两人站在一个赌坊前,面色凝重。 大眼雷公罗有文不安的看着邓春琳道:“师叔,就这一两银子,输了可就没了,上官师弟又没在,师叔有把握赢?” 邓春琳望着那大大的赌字,强自镇定道:“别怕,天大地大饿不死,实在不行就回武当。你那上官师弟掷骰子都不是我对手,你怕什么?” 罗有文的不安瞬间化为不屑,嘴上虽然不敢说出来,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他大眼雷公罗有文不相信邓春琳能胜过赌场真武孙上官。 邓春琳没管师侄那双不屑的大眼,昂首走进赌坊。 邓春琳说孙上官掷骰子不是自己对手这话倒是不假,因为孙上官一直没赢过邓春琳。可邓春琳不知道的是赌场真武孙上官想掷什么就掷什么,要输要赢全凭心情。 大步走进赌坊的邓春琳一把拉过罗有文小声问道:“怎么这赌法和孙上官的不一样?” 罗有文满脸苦色,哀求道:“师叔,一两银子还够好几十个馒头,咱现在出去还能吃上许久。” 邓春琳理也不理,走到掷骰子的桌前,拿着那仅有的一两银子,压大。 嘈杂的赌坊内人声鼎沸。牌九,骰子,乌龟赛跑,斗蛐蛐全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纷杂的人群吵吵闹闹,赢的人放声大笑,输的人捶胸顿足,看热闹的或悲或喜,唯有赌场的庄家永远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 满脸轻松内心却是紧张的邓春琳偷眼望着骰钟,深怕摇的不是自己压得大。 同张离人一样,邓春琳也是不曾下山的主。在那平静的武当一待就是几十年,仿若人间万物都与自己无关。 十岁上山,年过花甲才下山,空有一身本事和年纪的邓春琳最缺的却是阅历。 江湖儿郎谁不知这天下十赌九骗? 压上全部身家的邓春琳看到那骰钟里刺目的二二三点,不自觉的握紧双手。 大眼雷公一听到庄家那声“嘿嘿,二二三,七点,小”就已经绝望,懊恼的抓着自己的头,不敢和邓春琳生气。 颓丧的罗有文拉了拉邓春琳衣袖道:“走了,师叔,以后只能自己找东西吃咯!” 邓春琳站在原地,怎么都不肯离去。 罗有文有些不爽的问道:“师叔,你还有什么可以赌的?” “西梁军进城了,西梁军打进城了,西梁军打进城了” 急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瞬间整个赌坊,乃至整个陇南成都喧闹起来。 赌坊的人乱作一团,向着门外逃去,慌乱之中有人踢翻开赌的桌子,桌上赢钱掉了一地。 钱财落地,一些人连命也顾不得逃,蹲下身子开始捡钱。 有人要钱,有人要命,两相冲突,赌坊内显得越发混乱。 慌乱中,邓春琳看见自己的银子正要被人捡走,急忙用内劲一吸,那银子便飞回自己手中。接着又向着另外一个方向一吸,一锭金子跃然手中。 邓春琳晃了晃手中金子,笑道:“我就说孙上官那小子不是我对手,罗大眼你还不信。” 又好笑又好气的罗大眼飞身而起,撞开房顶道:“师叔,打仗了,还不快跑。” 邓春琳从罗有文撞开的大洞飞出去,停留在房顶之上,看向杀声传来的方向。 陇南城内,百姓四散奔逃,城墙处火光漫天,黑烟滚滚。 靠近城墙的民宅也被点燃,西梁军在那一片火光之中,冲向城中。 陇南道节度使但骁此刻正在陇南城中,城门被破之后,但骁不但没有半点慌乱,反而开怀大笑,半点没有危险临近的自觉。 “报,将军,东门告破,西梁军已经入城。” “报,将军,北门守军已退,西梁军已经攻占北门。” “哈哈,这帮西梁小崽子上钩了,走,随本将军出去看看,看看那帮西梁崽子最后的笑脸。”四十有五的但骁,黑须黑发正值壮年。 从节度使府走出的但骁,看着漫天黑烟,兴奋的拔出腰间长刀,喝道:“传令下去,死守内城,独孤家的三万人马就要到了,今日本将军要包他典卫虎的饺子,让他山南道的人有来无回。” 屋顶的邓春琳与罗有文此刻哪里也去不了,只得在房顶上坐着干等。 看着房屋下面如狼似虎的西梁军,邓春琳仿佛回到十岁以前的时候,那时候天下大乱,他每天都跟着自己的娘亲东躲西藏。 这么多年过去,邓春琳隐隐记得自己的娘姓狄,具体叫什么却是有些想不起来。邓春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陈可求的时候,记得陈可求杀死扑在自己娘亲身上的残兵败将,把自己带回武当,也把娘亲的尸骨带回武当。 有些伤感的邓春琳问罗有文:“大眼,你说这天底下为何要打仗,都像武当一样和和气气不好么?” 眼睛有常人两倍大小的罗有文望着黑烟,面色凝重道:“师叔,我哪里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又要死人了。” “我们能不能阻止这场大战?” “别,师叔,这些人杀红眼不管不顾。别说你我二人,就是整个武当都在这里,也拦不下来。师叔,平日在武当也没见你有多好心,杀那和尚更是毫不留情,怎么今日会这般?” 邓春琳站起身形,忧伤道:“好心不好心再说,我只是不喜欢打仗。拦不住就不拦。走了,大眼。” 罗有文跟着起身道:“师叔,这还打仗呢?怎么走?” “我不拦他们打仗,他们也别想拦住我的路。眼不见心不烦,不想看死人。”邓春琳一把抓住罗有文的腰带,飞上天空往北而去。 长天之上,邓春琳正好看到独孤家的兵马往陇南成而来,浩浩荡荡,看不到头。 这一日,山南道节度使典卫虎带兵打破陇南城,却被陇南道节度使但骁和独孤一道联手包了饺子,三万兵马或降或死,没有一个逃回山南。 典卫虎人头悬在了陇南城头。 西梁与独孤家的第一战完败。 北周襄平,赵计元的大军已然围城。 七万人马围困一国之都,赵计元要么是自负,要么是太傻。 能够算计姬存秀,截杀姬玄典的赵计元当然不是笨蛋,七万人马围攻襄平在赵计元看来完全是杀鸡用牛刀。可是他不把七万兵马摆在这里也没处去放。 北周目前的形势就是毕其功于一役,隔岸观火的人就等着赵家和姬家决出胜负,谁赢了就听谁的。 忠于赵家的人和忠于姬家的人都已经浮出水面,都在这襄平城内城外相持。 赵计元没必要分出兵马去对付墙头草,索性就把人马堵着襄平城,慢慢耗着。耗到城中无粮,耗到北周军心崩溃,耗到朝中大臣失去耐心。 背靠高平的赵计元最不怕的就是耗,他耗得起,姬家却耗不起。 忠于姬家的兵马也要吃饭拿饷,赵计元围城,各地赋税交不上来,到时候单靠没有收入的国库去养,又能养多久? 就算那些人不拿饷也要忠于姬家,可他们终究还是要吃饭,一座孤城的襄平,南北无援,城中钱粮管得住几年? 成竹在胸的赵计元这几日做梦都会笑醒,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救姬家。 东齐,北燕?这些国家不趁火打劫都算是良心大大的好,哪会多此一举相救北周。 襄平城中,尚未成年的姬文每日愁容满面的看着文武百官吵来吵去。 除开大将军程再幸为首的忠于姬家的人,剩下的人中已经有一部分开始有投降的念头。 从四品太中大夫宣赞便是投降派的活跃人物之一。 今日朝议,北周上下照旧是一片哀鸿之色。 国之将亡,谁也笑不出来c。 姬文坐在龙椅上百无聊奈,下面大臣说的话他听不懂,也不想听。 说到底,姬文不过是傀儡皇帝,一应大小事物都是程再幸和姬存秀的弟弟新罗王姬存源在打理。 宣赞眼见今日也无人站出来说投降一事,他再也不愿再等下去。宣赞离开自己的位置站到百官中间,高声道:“陛下,臣太中大夫宣赞有事启奏。” 宣赞正了正心神,神色凝重道:“陛下,乱臣犯境,襄平式微,值此危难之际,臣等本该齐心协力,同诛叛臣。然靠山王身死异国,归德大将军陈林,忠武将军董建山,宣威将军邓敏先后叛国。而今襄平军马虽有十万,却并非全是善战之辈,除开程大将军本部人马,其余人等均是未曾动过刀兵,能否敌住城外赵计元的兵马犹未可知。” 精气神早已不在最佳状态的程再幸比起靠山王姬玄典虽要小二十来岁,却已是八十往上的老人,三朝元老程再幸脸色如常,低声问道:“宣赞,你到底要说什么?” 摄于程再幸威势,宣赞身体有些发抖。只是一想到赵计元兵马压境,宣赞瞬间不再害怕,抬高声音道:“大将军,兵不善战,城又被围,各地勤王之军迟迟不见踪影,城中粮草日渐耗去。若是无人破局,襄平城破不过是迟早之事,我等又何必苦苦守着这孤城不放?非要等到粮绝之日再去决死一战或者开门投降?” 宣赞的问题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回应。今日宣赞说的这些,文武百官都知道,都看得出来,只是没人敢说。 程再幸满脸无奈,却是没有反驳。 道出心中所想的宣赞索性高声喊出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陛下,城破之日,满城百姓必受无妄之灾,还请陛下看在满城百姓的份上,开城投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天下乱战,人间两年 二 长生山往北,五月的长生道依旧不见热浪。 古老相传,长生山是为李长生隔断天地之所,顺着长生山走到顶,会有机会在山顶看到仙楼天庭,和那些被李长生送入天界的老神仙。 这传说只在长生山一带流传,真假难辨,长生山和李长生有没有联系无人知晓。 极北之地才脱下厚重的棉袄,正是用兵的好时节,陈兵边境的慕容氏一收到襄平被围的消息,当即点起兵马,向着南长生关进攻。 长生山以北是北燕,以南是北周,大新在长生山南北建造南北双关,如今却被北周北燕各据一道。 三万北燕悍卒叩关,南长生关主将惊慌失措,差点直接开关投降,辛亏部下还有些血气,苦劝住胆小如鼠的平北将军程护周。 亏他程护周名字取得响亮,家世也算显赫,但比起他那北周定海神针一般的老爹程再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要不是老爹庇佑,以他程护周的本事哪里做的上平北将军的位置。 内乱未平,外患又起,北周岌岌可危。 慕容氏叩关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赵计元帐中,野心勃勃的赵计元半点不慌,先是派人把这消息送入襄平城,让那些困守孤城的人知道知道外面的局势。 后又派出归德大将军陈林,带着三千人去接手南长生关和关内两万多人马。 赵计元作乱哪会想不到北燕会趁机南下,早早就想好应对的策略。 南长生关副将吴永就是他赵计元的人。赵计元一直不让吴永亮明身份不过是为了有人能守住长生关,同时也是为了让这些边关将士没有机会回襄平勤王。 现在慕容叩关,程护周那个草包竟然吓得要投降,这让赵计元心情大好。 接手长生关的时机已然成熟,顺便招降那草包程护周,以他来要挟程再幸,到时候赵计元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 北燕叩关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程再幸正在怒斥宣赞,说他贪生怕死,罔顾圣贤,喝令左右将宣赞退出去斩首示众,好叫文武群臣明白不该有这般诛心之言。 可惜那自边关而来的战报让程再幸一口气没提上来,大骂一声逆子,昏厥在殿上,宣赞也逃的一命。 程再幸昏过去之后,北周朝堂乱作一团,投降的,死守的各占一半,吵得不可开交。 傀儡皇帝姬文在龙椅上沉沉睡去,新罗王姬存源只能唉声叹气。 典卫虎的死,让独孤家的声势大盛,西梁各地蠢蠢欲动的汉家人纷纷揭竿,从四面八方向着独孤一方汇聚。小打小闹几十年,不是占个山头就是打个小县城,每次都是刚点起星星之火便被西梁萧氏以雷霆万钧之势剿灭。 而今独孤家占据两道地盘,已是近几十年来最成功的叛乱,汉家人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从西梁各地向着独孤氏汇聚。 纷至沓来的汉家势力能否增强独孤氏还是两说,但这些人带来的影响却是不会小。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北凉道与兰州道只留两万人分别在拒马关和嘉庸关监视西金,剩下的十三万兵马全部南下陇西道,向着独孤家的大本营进攻。 山南道近乎全军覆没,萧洛疆不得不从洛阳道抽调三万人马进入山南道设防。 北有十三万大军,东有洛阳新到的三万生力军,向西是西域混乱之地,向南则是西蜀地界。 困守陇西陇南两道的独孤一方,日子比起赵计元可苦多了。 先后两大世家作乱的消息在天下传遍,南楚上下顿觉陈友谅有先见之明,那裴宋两家一定是包藏祸心。 南楚朝堂,与齐家关系密切的官员人人自危,几日以来,首辅齐玄策有意无意间都在打压齐党之人,先后有四位齐家出生的朝堂青壮被拿下。 而在这之后,陈友谅诏告天下,大楚将兴起科举制,开科取士。 文武百官本以为齐玄策会再一次站出来全力反对,没想到的是出生世家的首辅大人第一个表态支持。 百官惊异于齐玄策会支持这样一个动摇世家根基的决定,却是不敢忤逆陈友谅,一片吾皇英明的山呼海啸声中,科举时代在南楚正式开启。 退朝之后,独自一人走出大殿的齐玄策身形落寞,科举的出现就算不至于让世家完全没落,也会让世家把持朝堂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齐玄策清理齐党的动作让陈友谅满意,借此机会,陈友谅多次提醒徐飞将加快动作。 徐飞将有苦自知,武将不比文臣。这些把头绑在裤腰带上,靠着一次次浴血拼杀才在功劳簿留下名的人,对于功劳的看重,还有对身份权利的看重,已经到了近乎畸形的地步。 周延年回到天下城的第一天,便到镇南王府和徐飞将有一次密谈。 徐飞将直言不讳希望周延年放下兵权。 从来不曾违背徐飞将命令的周延年第一次没有答应徐飞将。 那一日,带着天下营与逍遥营截杀裴鼎文的周延年,有些伤感的对着徐飞将道:“我其实有些佩服裴鼎文,若是没有为敌,这样的英雄值得一交。 大将军,打逍遥关给你牵马算起,到今时今日已经三十一年了。这些年来大将军不曾亏待过兄弟们,兄弟们也没有对不住大将军。 当年在这天下城,许南山为大将军挡了一刀,失去一条胳膊。铁打的汉子眼珠子都没掉一颗,爬起身来第一件事不是看自己的手,是看大将军有没有受伤。 庐江一战之后,裴宣忠势不可挡,我们这些人都是把命交给大将军,才敢跟着你八百人去逍遥关,那一战之后,我们活下来几个人,大将军还记得么? 活下来的这些人又有几个活到现在?天下一战死去的又有多少人?你记得么?” 夏夜清凉,周延年自问自答道:“大将军,如今除开你我,还有那躲在西湖的许南山,就只剩下军中那几个老兄弟活到现在。 大将军,八百人啊!就剩这么几个了。 就这么几个人想要躺在功劳簿上过几年都不行?他们是打仗不行,还是带兵不行?他们是老的骑不动马了,还是被娘们掏空身子举不起枪了? 镇南王,你的子孙世袭罔替,只要大楚不灭,你徐家就永世不愁。可你想过我们这些老兄弟没有? 我们的军功不够封王,不够庇佑子孙一场富贵,所以我们不想退,也不愿退。我们要是退下去,我们的子孙后代吃什么?也像我们一样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去砍,去杀,去抢? 大将军,你想不想让徐东爵如你往日一般不要命的在沙场征战?” 苍老的徐飞将早就想过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周延年会有这么一说,无法回答的徐飞将叹气道:“延年,我” 红了眼的周延年打断徐飞将,悲痛道:“不管你想不想,我都不想我周家的子孙如我一般,去沙场拼死拼活。大将军,这些老兄弟舍不得权,小周我也舍不得,这些东西是我们拿命换的,大将军要是想取走,就连命一块拿走好了。” 最终,杀人如麻的徐飞将没有狠下心让方菲动手,而是亲自送周延年走出王府大门。 可惜,两大世家作乱的消息,让陈友谅兴奋的看到问鼎天下的希望,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徐飞将快些动手,早日处理好军方的事,便能早日向中原进军。 距离徐飞将与周延年密谈不过半月,镇南王徐飞将再次邀请大将军周延年到王府议事,同时邀请的还有冠军大将军薛江珏,新任云麾将军寇北望,右卫上将军黄泽海。 这些人是大楚实权将军,也是当年那八百逍遥虎骑还活在世上的几人,都是他徐飞将出生入死的兄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三 慕容氏动手的消息不止传到赵计元耳中,同样也传到姜浩言耳中。 近一个月来,贤王姜浩言动作频繁,先是出资助杜从文和屈狐仝建立霸刀门,在辽东一带传的沸沸扬扬。接着又与枪仙师弟刘炎涛在历下城把臂言欢。最后还请天下第一王千阳在贤王府讲道,天下武者皆可到贤王府听王千阳解惑。 前两件事还在常人理解范围之内,第三件事却是在历下城乃至整个东齐引起巨大轰动。 贤王姜浩言的声势也借着王千阳的东风水涨船高。 这一日早朝之后,文武百官尽散,宣武帝留下三个儿子,到偏殿议事。 太子姜浩彬年已三十,看上去颇为稳重,与姜浩言站在一起,除开略显老成之外,其他别无二致,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老二姜浩存却是骨瘦如柴,这几年最爱游猎山野,喝酒,赌钱,逛窑子。 早年姜浩存并非这样,虽然不算是神童,却也算得中规中矩,不厉害也不出格。 自从前两年宣武帝把姜浩言送到枪仙山以后,姜浩存就突然变成现在这般。 喜好江湖的宣武帝算不得雄才大略,治理大齐只能算中规中矩,无功也无过。近一个月来,宣武帝苍老不少,原本的满头黑发中出现些许白发,虽是不多却也清晰可见。 待得殿中只有五人,略显疲态的姜城渊才开口道:“北燕慕容氏发兵长生山,派人请我大齐一同出兵,共分北周,你们怎么看?” 有些宿醉未醒的姜浩存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道:“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儿臣还有要事,可否先行告退?” 宣武帝摇头一叹,挥手示意姜浩存出去。 姜浩存摇摇晃晃的谢恩,接着拉起姜浩言道:“老三,父皇与皇兄有要事,我等莫要在此打扰,皇兄带你去个好地方,包管你喜欢。” 站起身的姜浩言扶住摇摇欲坠的姜浩存,故意大声道:“皇兄先去,浩言随后就到。”接着又在姜浩存耳边低语道:“皇兄想做什么自去做,浩言与皇兄不是一路人,韬光养晦,自污名声这种事,现在的浩言不需要。至于暗地里做些什么勾当” 姜浩言话未说完,微笑着拍了拍姜浩存的后背。 摇晃的姜浩存一个哆嗦,深深看了姜浩言一眼,又摇头晃脑的向着殿外走去。 少了一个摇头晃脑的姜浩存,太子姜浩彬直面平静如水的姜浩言。 姜浩彬看着一直以来都不怎么聪明的姜浩言,实在想不明白王千阳那等人物为何会与这不成器的三弟相交。 这些年来,姜浩彬一直把姜浩存视作最大的竞争对手,在姜浩存醉心赌钱妓院之后,姜浩彬已经把宣武帝屁股下的那把椅子看作是自己的后花园,从未把姜浩言放在眼中。 没想到的是,姜浩言去枪仙山求一道护身符,求来的却不是枪仙张绣,而是今年才声名鹊起的天下第一王千阳。 更加可怕的是,原本憨傻的姜浩言走一趟江湖回来似是换了一个人,连那十多年都不曾在姜浩言眼中出现的野心二字如今却是摆在脸上,人人皆知。 从姜浩言身上收回目光的姜浩彬,两撇胡子微微上扬,微笑道:“父皇,北周之事人尽皆知,西梁亦是内乱不断,值此良机若是出兵北伐,到时候开疆扩土,指日可待。” 宣武帝皱起眉头,并不满意,却也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姜浩彬,不言不语。 微笑的姜浩彬面不改色,依旧笑道:“父皇,大齐接壤四国,西蜀不足为虑,南有长江,不惧南楚,唯有西梁还算劲敌。眼下西梁独孤一方作乱,萧洛疆自顾不暇,借此机会,大齐先兵发北周,与慕容氏共分北周四道,到时候视情况徐图西梁,亦或是往北吞并北燕,都不在话下,三弟以为如何?” 姜浩言一直盯着大哥,脑海里回忆起往日的种种。打记事起就喜欢跟在大哥屁股后面晃东晃西的姜浩言,小时候对于大哥是真心喜欢,姜浩言也知道大哥对自己很好。 因为姜浩彬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不爱读书的姜浩言拼命读着半懂不懂的诗经乐府。 今时今日,姜浩言再去看自己尊敬的大哥,却怎么都看不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味道。年少记忆里那如山岳般的哥哥,早已一去不复返。 没有认真听大哥说话的姜浩言,还在怔怔出神。 好脾气的姜浩彬也不计较自家弟弟堂而皇之的走神,只当是他不懂兵家之道,也不再询问,对着宣武帝道:“父皇,时不我待,早日出兵,便能有多抢一些土地的机会。” 宣武帝却是没有点头,只是把目光投向野心勃勃的姜浩言,既然夸下那般海口,总该有几分真才实学才是。 回过神来的姜浩言歉意一笑,道:“父皇,北周之事可出兵,但不是抢地盘,而是要助姬家保住北周,最好是让慕容氏,赵家和姬家在北周乱战,这才是对大齐最有利的局面。” “军国大事,莫要胡言,三弟若是不懂,还是少说为好。”脾气好的有些过分的姜浩彬,依旧笑脸相迎,低声提醒姜浩言。 姜浩言不理大哥,反而死死的盯着宣武帝,认真道:“父皇,陈友谅不动,大齐不动。我大齐可助姬家平叛,决不可与慕容家谋皮。” 老怀大慰的宣武帝满意的点点头,心道有野心的人果然都有些本事。宣武帝在龙椅上伸了伸懒腰,笑道:“当年赵家向我姜家求救,让我姜家出兵襄平,来一个围襄救赵。东西夹击,杀他姬长发一个措手不及,事成之后襄平便是我姜家之物,他赵家只要高平。 我姜家围困襄平一年,只等着赵家出兵,没想到赵家人出尔反尔,向那姬长发递表称臣。 今日风水轮流转,他赵计元既然要围困襄平,那我们就送他赵家一份大礼,只当是当年的一点利息。” 姜浩言会心一笑,急忙道:“父皇英明。” 脸上微笑虽然有些勉强,但姜浩彬依旧微笑着符合道:“父皇英明。” 做出决定的宣武帝打发走两人,一脸困惑的姜城安才向宣武帝道出心中的不解:“皇兄,太子所言非是没有道理,这等机会若是错过,来日北周要是被慕容家和赵家瓜分,我姜家可就连汤都喝不到了。” 心情愉悦赶走脸上疲惫的宣武帝笑道:“皇弟,眼光不要放在北周那弹丸之地,姜浩言的对手可是陈友谅。抢来北周半数领土也不过是多了两道,要是能攻破西梁和南楚,拿下萧洛疆与陈友谅,那我姜家才能如大新一般。 你和我啊!都小看浩言的野心了,早知道浩言玩的这么大,这龙椅给他又如何?” 一头雾水的姜城安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想不明白的弯弯绕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四 离开皇宫的姜浩彬并未直接回太子府,反而与姜浩言一道,向着贤王府走来。 历下城比起洛阳差了许多,高门林立见得不多,陋巷短街却是比比皆是。 兄弟二人走在还算宽敞的街道,好似心有灵犀一般都没有带护卫。 三十往上的姜浩彬笑脸依旧,这人间似乎就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弃微笑一般。 不喜欢看到姜浩彬这幅笑脸的姜浩言撇过头,看着街上叫卖的小贩道:“皇兄,往日出来找你要钱买零嘴,到现在都七八年过去了,今日皇兄带钱没有?兄弟有些饿了。” 笑脸盈盈的姜浩彬掏出钱袋,全部丢给弟弟,一两银子都不留。 “有时候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总是这般笑,贩夫走卒你笑,王公大臣你笑,父皇面前你笑,我面前你也笑,难道你睡觉也是笑着的?”接过钱的姜浩言一边向着小贩走去,一边问道。 保持微笑的姜浩彬看着兄弟的背影,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不自觉的问道:“浩言,为什么和我抢?” 本在挑选零嘴的姜浩言愣了愣,伸手拿向冰糖葫芦的手停在空中。接着掏出十两银子丢给小贩,直接把小贩的糖葫芦还有那插糖葫芦的家什全部拿走。 随意扯下一串递给姜浩彬,太子爷却是笑着不接。 姜浩言自顾自的吃掉一颗,回味着那让人怜爱的酸甜之味,才答道:“皇兄,从小到大你都让着我,这一次就不能让?” 姜浩彬含笑摇头。 三下五除二吃掉一串糖葫芦的姜浩言,酸的眼泪水差点滚出,又急不可耐的取下一串,舔了一口道:“皇兄,有些事不是光笑就能解决的,就像今日这糖葫芦,若是你给我买,肯定只买一串。 可浩言要的是全部啊,皇兄,从小我就希望你能全部买下来,可你一次都没买。” 有点明白的姜浩彬笑着沉思,许久之后,才笑着说道:“老三,你是说我目光短浅?” 没有再吃糖葫芦的姜浩言点头道:“是有这个意思,但不是这么一个说法。皇兄,若是太平时代,浩言绝不会抢你的东西。可眼下的情况,你要是只买一个北周,到时候这天下就和姜家无缘了。 皇兄,不是浩言要抢,是浩言不得不抢。” 笑脸微微一变,又立马恢复的姜浩彬放弃劝说,开门见山的问道:“不死不休?” 再一次取下一串糖葫芦抵到姜浩彬面前的姜浩言学着姜浩彬的笑脸,道:“看在皇兄请吃东西的份上,皇兄想怎样就怎样。这一次就当大哥把以后的都请了。” 接过糖葫芦的姜浩彬转身离去。 回到府中姜浩言让人把那糖葫芦放回自己房中,来到后院池塘,陪着那已经不那么邋遢,却依然让人觉得邋遢的丁甲乙钓鱼。 盯着鱼竿的丁甲乙头也不回的问道:“王爷,北周计定,接下来是直接图谋西梁,还是先争大位?” 手里还拿着糖葫芦的姜浩言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府上来的那中原和尚,前次在武当大败亏输,如今却要来投奔我,甲乙,我是用,还是不用?” “道讲无为,佛讲因果,王爷既然要争,那就是种因,用与不用又如何?”鱼竿晃动,丁甲乙抬手,池中鱼却是没能离水。邋遢书生哀声道:“王府的鱼儿这般聪明?怎地就是钓不上来?” 心情舒展的姜浩言起身丢过糖葫芦,笑道:“早叫你买鱼钩,你不信,你当本王府里的鱼和西湖一般好钓?” 接过糖葫芦的丁甲乙理也不理,继续钓傻鱼。 这一日,东齐姜氏的密信送入襄平,北周文武喜极而泣。新罗王姬存源连夜出城,带着十数心腹直奔上马关。姬存源要去上马关迎接北周最后的希望,那里有三万东齐兵马和十万人半年的粮草。 不管是不是引狼入室,姬存源都要抓住这机会,哪怕最后割地赔款甚至亡国,都要与赵计元死磕到底。 天下城,镇南王府。 徐飞将,周延年,薛江珏,寇北望,黄泽海这些脑袋挂在裤腰带的人是沙场最幸运的赌徒。 三十年来,跟着徐飞将在沙场搏命的人何止十万,可这十万人能活到今日又有几人? 活到今日,又能身居高位的又有几人? 沙场赌什么? 沙场赌命。 踩着敌人与袍泽组成的尸山血海爬上镇南王高位的徐飞将,领着几个同样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兄弟,在镇南王府的庭院中,纳凉喝酒,听风赏月。 星河高悬,繁星点在那一条银带之上,扑闪如眼睛。 不懂风月的寇北望听着那一片蛙鸣之声有些心烦,牛嚼牡丹一般咽下杯中那一瓶抵百金的佳酿,半点没有品出天下城文人墨客口中的“入口无味味满口,酒醉人心不打头”的绝妙之境。 与徐飞将有过命交情的寇北望大大咧咧道:“大将军,你这是啥酒,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还不如农家烧酒有劲。” 读过几天书,征战沙场都不忘带一本《品花宝鉴》的黄泽海喝掉杯中美酒,回味无穷的骂道:“大将军这一杯酒抵得上你半年的烧酒,还在那里胡说八道,早叫你多看点书,愣是不听,穿上将军服还是一股泥土气,丢人不丢人?” “看书?看什么书,和你黄书将军一样,一边砍人脑袋,一边看黄书?胯下的东西能把锁甲都顶起来,黄泽海,你也算人物啊!”脾气暴躁的云麾将军寇北望,一点就着。 不觉丢人的黄泽海展颜一笑,道:“是不是人物,你寇家女子不最有体会?” 官阶低于黄泽海的寇北望那还管得着什么以下犯上,跳将起来骂道:“黄书将军,你他娘的是想和老寇比划比划?今日大将军在这里,咱练练手,让大将军做个公正。” 不喜欢打打杀杀的黄泽海转身向徐飞将求救道:“大将军,你看这泥腿子,动不动打打杀杀,缺管教。” 官拜一品大将军的周延年坐在一旁,听着二人口中那一声声大将军,声声都与自己无关。往日的周延年从不在意,如今知道徐飞将想要做什么之后,再来听就很不是滋味。 猛灌美酒,满饮一壶。 看着周延年猛倒酒的徐飞将,握着酒杯的手忍不住颤抖,稳住酒杯之后,徐飞将才对着争吵的二人道:“从逍遥关就吵起,吵了三十年不累?都是领军一方的人物,成何体统?” 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瞬间停战。 一壶灌完,一壶又接的周延年全然不管几人,自顾自的豪饮。 有些心疼的徐飞将一把夺过酒壶,喝道:“老周。” 酒壶被夺的周延年,双手乱挥,口中念道:“酒呢?老子的酒呢?镇南王,本大将军的酒呢?” 镇南王,大将军,有些晕头的周延年说着从未说过的胡话。 沉默寡言的冠军大将军薛江珏看着带着自己投奔徐飞将的周延年,有些莫名的心痛,有些不理解为何不好杯中之物的周延年会这样喝酒。 最是忠于徐飞将的寇北望,厉声喝道:“周延年,你说甚胡话?在大将军面前,你敢自称大将军?” 薛江珏拦在寇北望身前道:“闭嘴。” 炮仗一般的寇北望还想说什么,却被徐飞将拉住,按在凳子上,静静的看着醉酒的周延年。 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的周延年到处找酒,将那满桌酒菜打散在地。 酒菜撒在徐飞将的华服之上,满是油污酒渍。 好似知道自己犯错一般的周延年带着满嘴酒香气,跪在地上胡言乱语道:“镇,镇,镇南王,本大将军不是有意的,镇南王要砍要杀,悉听尊便,本大将军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你生的。” 怕至交兄弟再说胡话的薛江珏,将杯中酒水晒在周延年脸上,捂住周延年的嘴跪向徐飞将道:“大将军,老周不胜酒力,请大将军海涵。” 嘴被捂住的周延年,一把推开身旁的薛江珏,吼道:“老子才是大将军,老子才是,他是镇南王。” 没去管满身污秽的徐飞将,拿起没被打翻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抬手一抹嘴,面有苦涩道:“老周,这酒不醉人。” 跪在地上的周延年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背后的栏杆,苦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大将军,这些老兄弟明日是死是活?” 聪明的薛江珏和黄泽海沉默不语,早在来之前,两人就知道今日无好宴,唯有直爽的寇北望还以为今日是兄弟重聚的日子。 “想死就死,想活就活。老周,打仗到底是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该一直占着位置,大楚终究是他陈家的大楚,陛下也有他的顾虑。”雪白的长发,苍老的脸颊,布满皱纹的手中握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威名震天下的徐飞将,此刻只是一个老人。 背靠栏杆的周延年没有开口,一直沉默寡言的薛江珏反问道:“是不是我们都死在陈友谅之前,他才会放心?” 帝皇名讳,岂可直呼? 直爽的寇北望急忙拉了拉薛江珏,小声道:“薛冠军,陛下的名讳莫要直呼,小心杀头。” 沉默寡言的薛江珏突然觉得像寇北望这般没心没肺的活着也挺好,笑骂道:“直肠子,要不是你大纛扛得好,哪有机会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不会想也好,不会想陈友谅或许会放你一马,就当是傻人有傻福。” 徐飞将并未在意薛江珏的称呼,反而扫过几人,最后目光定格在寇北望身上,笑道:“北望,打仗时你扛纛,老子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如今没仗可打,老子让你回老家种地,你去不去?” 寇北望想也不想道:“去,大将军叫我干啥就干啥。” 含笑点头的徐飞将面向周延年,心平气和的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周,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你再执着,到时候别说福荫后代只怕是要祸及子孙。 你这一辈子荣华富贵在手,安享晚年足矣。儿孙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那就让他们别上脑袋去沙场抢,我们这些人,谁不是这般走过来的?” 愤恨的周延年站起身,吼道:“徐飞将,你说的好听,儿孙自有儿孙福,凭什么徐东爵就可以不争不抢封王,老周家的种就要去沙场拼杀?陈友谅要是只动我一人也就罢了,可他陈友谅只动我一人?” 薛江珏想起近段时间徐党青壮被陈友谅以各种理由调离原职,或是夺去官位,接着军中底层便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这些事情徐飞将不可能不知道。 再联系到今日,薛江珏终于明白,陈友谅要动徐党,徐飞将自己也要动徐党。 薛江珏想不明白,徐飞将为何要这般自毁根基。 有些疲惫的徐飞将放回酒壶,低声道:“东爵已经去逍遥营报到了,老周,谁家的儿子都不该躺在功劳簿上当蛀虫,大楚养不起,这个天下也养不起。” 周延年不敢置信的望着徐飞将,满目不解。 声音一转,徐飞将又高声质问几人道:“我徐家祖上靠着军功爬上高位,我爷爷我爹,再到我自己,哪一个不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若是真有一天,身居高位的人都像你这般为子孙谋福利,好的留给自家儿子,坏的丢给别家儿子,那这大楚亡国不是早晚的事?” 质问之后,徐飞将再一次回复平静,道:“周延年,陛下想要逐鹿中原,我们这些不听话的老家伙就是拦路虎,陛下仁义,让我们自己交权。若是不交,你们真的以为陈友谅不敢杀人?不敢屠戮功臣?就算不明目张胆的动手,你们又有几人挡得住宫中那堪比四大宗师的老太监暗杀?” 薛江珏,黄泽海,寇北望不语,齐齐望向贪恋权势的周延年。 刚刚起身的周延年再一次坐倒在地,颓丧的看着徐飞将道:“大将军,马还没骑够,就这么退下去,你让我怎么甘心?” 拍了拍华服上的油污酒渍,徐飞将拉起周延年道:“先休息,等到打起仗来,那些吃干饭的东西怎么会比得上你们,到时候陛下自然会想起你们。 这天底下说起打仗,我徐飞将带出来的兵马要是认第二,老子倒要看看这天底下谁敢认第一。” 老泪纵横的周延年跪地痛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五 一夜之间,大将军周延年告病还乡,右卫上将军黄泽海,冠军大将军薛江珏一同离开军方,大楚军方迎来大地震,各方势力均要重新洗牌。 徐党之中,唯有云麾将军寇北望留了下来,与他一同留下的还有右卫上将军黄泽海从不离手的那本禁书。书中配图精美,让寇北望这种不识字的大老粗也能看得明白。 傻人有傻福,脑子不爱想事的寇北望,已然成为分崩离析的徐党最后一道顶梁柱。 徐党将倾,若不是镇南王徐飞将屹立不倒,南楚朝堂怕是不会再有徐党一说。 一个徐飞将,一个寇北望,再加上从三品以下的十来将领,如今的徐党再也不复往日荣光。 收到周延年告病的奏折,陈友谅笑的惊天动地,笑的前俯后仰。 开科举,收兵权,大楚既定,天下赫然在望。 陈友谅看着墙上的地图,竟然想要叫太监闭着眼睛往地图上丢一枚铜钱,丢到哪里,陈友谅就攻打哪里。 好在飘飘然的陈友谅还有几分理智,没有做那荒唐事。 “擢升零陵道节度使李莫升为大将军,总领南楚兵马,掌兵部。” “擢升青州将军何大象为右卫上将军。” “擢升吴州将军邹正垣为冠军大将军” “着首辅齐玄策改革文官品秩,开科待人,投牒自进。” 一道道圣旨自宫中传出,南楚震动。 八百里快马东奔西走,两日便将圣旨传到各方。 零陵道节度使李莫升接旨动身,宋家数百头颅没有白费,李莫升从八道节度使之一,一跃成为当朝武将名义上的第一人。 挡在他身前的唯有徐飞将。 南楚震动不知会持续多久,等到这震动一过,地盘最大,人口最多,兵力最强的南楚便要加入逐鹿天下的队伍之中。 到时候,天下何人能挡? 离开天南城的景百晓一路往北,百岁老人步伐稳健,半点不见苍老之色。 没有天下第一的蜀中剑阁声势并未弱下去,前来剑阁拜师朝圣的人依旧骆驿不绝。 武当之后,千百剑飞天的谢不言让那些断言蜀中剑绝一蹶不振的人老脸通红,而谢燮与苏信的横空出世更是让江湖儿女对于蜀中剑阁趋之若鹜。 有老剑神,又有两个小剑神,这样的剑阁,谁不愿投身其中荣辱与共? 可惜剑阁收徒太过严苛,乘兴而来的江湖少年只能败兴而归,以至于怀疑自己能不能在江湖走出一片天地。 相较于北地的风起云涌和江南的大风将起,西蜀一地还算太平。人头涌动的剑阁山,踌躇满志想要拜入剑阁的江湖少侠,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上山,与那些没能拜入剑阁垂头丧气的下山之人对比明显。 算无遗策的景百晓故地重游,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些上山下山或喜或忧的少年,总会想起自己那还算争气的徒弟,微微失神。 坐在景百晓对面的谢不言袖袍中抖出两瓶酒,一瓶递给景百晓,一瓶留在自己手中。 站在一旁的苏信看着谢不言手中的酒,想起谢不言那句:“什么时候能踏入真武和王千阳放对,什么时候就能喝他谢不言的酒。” 一脸哀怨。 不好杯中之物的谢燮看着失神的景百晓,想起当初的遇徐而止,继而想到远在辽东的那人。 回过神的景百晓拆开酒封,喝着谢不言袖袍中变出的美酒,陶醉道:“人间早已没有能让老夫心动之物,唯有你谢小白的酒让人欲罢不能,比起皇宫佳酿好上千万,养剑养酒,你该是两甲。” 在景百晓面前不敢言老的谢不言傲然道:“养酒如养妾,送出小妾换来前辈两甲之评也不知是亏是赚。” 品着美酒的景百晓转开话题,笑道:“一个苏信,一个谢燮,剑阁自谢灵云起,就不曾缺过天才。可惜谢灵云太过执着,非要搀和到沙场之中。如今天下乱起,剑阁若想飘然世外,怕是有舍才行。” 不喜欢磨皮搽痒打机锋的谢不言直言不讳的问道:“前辈算到什么?” “算?以前倒是能算,自从你和王千阳在武当闹那么一出,现在我也算不透彻,有些早就注定的事,也不知会不会有变数。”把玩酒壶的景百晓面有惆怅,算不出未来让景百晓很是郁闷。 长得像花瓶,一身本事半点不花瓶的谢燮有些惊讶,这个前知千年往事,后算百年兴废的大新三甲上次来剑阁的时候何等成竹在胸。说她谢燮遇徐而止,不可杀徐才能破入一品甚至真武的时候那是何等的自信满满。 若是用蜀中方言来说,那就是“简直邀不到台。” 今时今日却是郁闷万分,连带着那股子自信都烟消云散,这样的景百晓,谢燮有些不习惯。 注意到谢燮惊讶的景百晓,微笑问道:“女娃子,一品感觉怎么样?什么时候嫁给姓徐的,老夫好去摆摊算命赚些礼钱。” 原本惊讶的谢燮脸色回冷,凤目冷意袭人,只觉炎夏多了几分清凉。 带着自家侄女走南闯北的谢不言接过话头问道:“关个天门,打个雷还能影响天地命数?” 不再调笑谢燮的景百晓摊开手道:“老夫也不知。” 接着又看向苏信道:“姓徐的是他谢家女娃的贵人,对于你苏家却不是。苏小子,有些人力不可违的东西,就算你破入陆地神仙也改变不了。好好守在剑阁或许能逍遥一生,若是强出头对谁都不好。” 敬陪末座的苏信没想到景百晓会对自己说话,说的还那般云里雾里,疑惑问道:“前辈是说徐子东?” 能算天下事,却不能改变天下事的景百晓对于谢不言和蜀中剑阁颇有好感。脑海里那徐字旗插在锦官城的画面若隐若现,不忍剑阁弟子死在天下乱战的景百晓才会提醒苏信,但要他全说明白,却是不可能。 “天机已乱,也许会变,往日算的也不一定做的准,你是陆地神仙的命,这命是长是短得看你怎么走。”言尽于此的景百晓举杯敬谢不言。 举杯慢饮的谢不言若有所思,袖里乾坤苏信低头不语。 一壶酒喝的神清气爽的景百晓突然站起身道:“农家人管收成好的年头叫大年,江湖这片田自狄惊飞之后一直没什么收成,如今却是接连开花,等到结果的时候也不知会有多少神仙。谢小白,活在这大年,你说是好是坏?” 壶中美酒过半的谢不言,一口闷掉剩下的酒,笑道:“有酒有剑,天天过年,还差一个美人而已,江湖大年小年于我谢小白有何不同?” “你倒是洒脱,可这江湖人没你这般洒脱。”看向苏信的景百晓微微摇头。 暮然间,山风袭来,歪坐的谢不言豁然起身,黑色剑匣自不远处飞来,落在谢不言身侧。 “好大的手笔,这些西边来的和尚这么爱出风头?”抚摸剑匣的谢不言歪头看向景百晓。 坐回位置的景百晓呵呵一笑道:“论出风头谁比得上你谢不言?和尚那能算什么?” 这一日,如我是佛的舒小心,提着天下城护城河中的水,站在天下城头。 投牒自进,白衣舒小心的牒就是天下城的水。 这一日,南楚多了一个护国圣僧,天下城多了一座三生寺。 南楚江湖不再是不二刀独尊,还有三生寺舒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六 护城河悬空的那一刻,天下城万人空巷,全都来到的城中看着人间难有的大景象。 一袭白衣的舒小心,令的万千少女痴迷,令的天下城乃至整个南楚的江湖人神往。 漫天河水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河水照向下方,烈日也变得柔和,如冬日暖阳。 先清徐党,又开科举,紧跟着又有顿悟的舒小心带着护城河水来投。心向天下的陈友谅志得意满,比起当年入主天下还要来的开心。 百官齐贺,大楚当兴。 舒小心一鸣惊人,陆地神仙板上钉钉。 远在辽东的徐子东还不知道这一幕,今日的他正在与周武陵商量着招募护卫队的事。 自打覃宇和孙礼打坏刘寡妇家房子之后,护卫队的事便摆上日程。今日的徐家庄不同往日,慕名而来的江湖人良莠不齐,少不得一些鸡鸣狗盗之辈。 虽然徐子东放过话,徐家庄一带不允许有江湖争斗,江湖人大多也守规矩,可免不了会有人不顾规矩乱来,徐子东一人也顾不过来。 还有一些人虽然不争不斗,却是会欺凌徐家庄百姓,住房子不给钱,吃东西不付账,甚至还有人在徐家庄偷鸡摸狗,乃至欺男霸女。 这样的事虽然不多却不是没有,回想起往日为祸乡里的时候,徐子东都会有些不自然,如今居然还有外乡人敢来徐家庄做徐子东往日做的事,这让徐庄主很不开心。 是时候请一些人看庄护院,保徐家庄一片安宁。 丑的可以唬住小孩啼哭的周武陵坐在徐子东对面平静道:“招护卫的事已经安排妥当,报名的人不少,我打算先招三百人。” 不懂其中门道的徐子东讶然道:“要这么多?我徐家庄加起来也就三百人。” 庄中大小事务包圆的周武陵没好气的道:“一天到晚不管事,徐家庄如今已经有四千多人,这些都是定居的人,要是算上那些江湖游侠,徐家庄来来往往的只怕有上万人。你还当是以前的穷乡僻壤?” 周武陵的模样虽然吓人,做起事来却是规规矩矩,以前就在徐家庄定居的那三百人如今看到周武陵都会尊敬的叫一声“周先生”,地位与往日的唐显一般,甚至更加受人尊敬。 “三百人就三百人,比起千军万马还差得远。武陵,听外面人说,大齐的兵马已经出了上马关往襄平而去。这仗已经打起来了。我们还要在这徐家庄等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带着人出去征战沙场?”心向沙场的徐子东有些焦急。 一直关注着外面事态发展的周武陵不急不缓的道:“慕容氏越过长生山,想要踏平北周。赵计元围着襄平却不强攻,想来是不想损失太大,西梁那边独孤家和萧家也动了手。北地一带兵锋四起,南边却是没多大动作。 姜浩言既然想要争霸天下,那东齐出兵北上应该不会是分一杯羹,肯定是要保住北周不被赵家灭掉。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到北方姬家和赵家打的不可开交,南方陈友谅起兵的时候再动手。” 一头雾水的徐子东不明所以的问道:“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为什么大齐不顺势灭了北周?” 有些害怕跟错人的周武陵鄙夷道:“你就不能多看看兵书?姜浩言既然要争天下,打下一个北周有屁用?东齐南靠长江,与南楚相接。东齐要是举兵北上,就算吃掉北周和赵家又如何?到时候南楚越过长江,东齐守得住?” 徐家累世为将的天赋在徐子东身上并未断绝,周武陵这一说,徐子东瞬间想明白一些事,疑问道:“这么说,大齐是想让北周和赵计元死磕,没有力气南下,同时又借北周作为缓冲,不用面对北燕的压力,保证大齐北方安宁?” 看不清脸色的周武陵投来一个原来你不笨的眼神,轻轻点头。 得到肯定的徐子东兴致大发,又道:“北方安宁,西梁内乱,大齐难道是要和陈友谅决一生死?” 才看到点希望的周武陵,手捂额头,叹气摇头道:“姜浩言要想争霸肯定会和陈友谅一决雌雄,但绝不会是现在,现在的东齐还没这底气。在我看来,姜浩言肯定会让南楚和南越或者西蜀开战,然后自己偷偷摸摸抢下西梁,就算不能抢完,只要抢到洛阳道和御金道就有足够的资本去和南楚争。 只是我想不到的是,姜浩言到底会怎么挑起南楚和西蜀或者南越的争端,也想不到姜浩言拿什么去说服陈友谅不过长江。 要是陈友谅一开始就攻打东齐,到时候只怕凶多吉少,我们也最好不要再帮助姜浩言,而是去南楚投奔你爷爷。有他在,你徐子东在南楚应该也能闯出一片天。” 徐子东有些想不明白,虚心问道:“为什么大齐就一定干不过南楚?” 周武陵耐心道:“不是一定打不过,而是纸面实力摆在那里,天下七国,南楚最强。要不是陈友谅起兵作乱,将南楚拖入战火,让南楚的兵马消耗在内乱之中伤了元气,说不定三十年前南楚就要起兵北伐,逐鹿中原。 听我爷爷说,那场大乱,天下人都看着。南越段氏想要趁乱出兵攻入南楚,却被打回天南,七万大军无一生还。 南楚先皇,一边镇压陈友谅,一边还能打的南越没有还手之力,实力可想而知。 不过段家那七万人死的也不算一无是处,最少耗掉南楚不少兵马,才让陈友谅有了喘息的机会,乃至翻盘。 你爷爷徐飞将就是在那时候成名,据说那场内乱南楚死伤不下二十万人,全都是带甲军士,若是算上遭殃的百姓,只怕还要翻一倍。 如果没有陈友谅作乱,今时今日哪还有什么七国,早就是陈家一姓的天下了。” 听着周武陵那平淡的讲诉,徐子东心中却是半点不平静,他向往沙场,但他从未想过沙场会死这么多人。 二十万,四十万,徐家庄这几千人死上几十次都没这么多。 微微出神的徐子东并未答话,周武陵拿着手在徐子东眼前晃动,直到徐子东有了反应,周武陵才问道:“你在想什么?” 徐子东勉强一笑道:“没什么,武陵,你说我要去沙场搏出身到底对不对?我要爬到我爷爷那个位置要杀多少人?” 大概猜到徐子东想什么的周武陵故作淡然道:“南楚内乱,死的那些人都可以算在陈友谅头上,自然也就会算到你爷爷头上。那几十万人就算不是你爷爷杀的也和你爷爷脱不了关系,你说你爷爷杀了多少人?” 周武陵一叹,盯着徐子东伤感道:”二哥,世道要乱,谁也阻止不了,只要是乱世,总会死人,这世道一乱,人命最不值钱。沙场争锋从来就没有对不对,只有赢不赢,赢了就是对的。 就算你不去,也会有李子东,王子东去,战火一起,谁都别想安生,苦的都是百姓。 你要想少死人,就得多杀人,把这天下的敌人杀干净只剩下自己人,到时候才能有安居乐业的机会。 要不然就束手就擒,等着敌人来杀你,或者做个普通老百姓,运气好不被战火波及,平平安安活下去,运气不好就在战火中丢去性命。” 徐子东望向门外的徐家庄,烈日下的徐家庄还有稚童在太阳底下奔跑,皮肤晒得黝黑。上了岁数的老人坐在阴凉处闲聊。平日或泼辣,或娇羞的婆姨坐在另一边鼓捣着针线,望着自家玩耍的孩子,等着自家下地干活的汉子。 一片祥和的徐家庄。 收回目光的徐子东认真道:“武陵,我答应过谢燮要带着千军万马去娶她,这是我想要去沙场的初衷。但今日之后,我徐子东去沙场搏命,为的不再只是一个女人,我想让这天下都如徐家庄一片祥和。 就按你说的,我们等,等到陈友谅起兵,我们就带着人出辽东,还天下一个太平。” 看不出表情的周武陵重重点头,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七 若是苏信在这里听到徐子东这一番言语,少不得会嘲讽一句:“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年轻人热血上头,夸下海口是常有的事,譬如那口口声声说:“我可是要成为x影的男人。”亦或是那一天到晚叫嚣着:“我可是要成为xx王的男人。” 年轻人有梦想再正常不过。 梦想这个东西,实现了,叫梦想,没实现,叫吹牛。 离开房内,徐子东走在徐家庄的小路上,几个玩耍的总角少年跳着笑着跑来甜甜喊着“庄主哥哥”。 徐子东一一摸过少年的头,笑道:“玩去吧,没带糖。” 几个少年失望离去。 目光越过这些少年,不远处的树上,张家圣人抱着他的烧火棍,躺在庄中的大槐树的枝桠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徐子东从没听过的小调。 “我多想回到家乡,再回到她的身旁” 徐子东来到树下,踹了一脚两人合抱的槐树。槐树晃动,树叶哗哗作响,毫无防备的张盼差点摔下树。 一手抱着烧火棍,一手拉着头顶枝桠的张盼面带愠怒道:“你丫想摔死我?” 徐子东一个纵身飞到树上,坐在张盼斜对面,笑问道:“张圣人,你那烧火棍到底是个什么宝贝,一天到晚抱着不放,洗澡都带着。” 张盼警惕的看着徐子东,攥紧手中枪,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背靠树干的徐子东鄙视道:“就是好奇,又不抢你东西,瞧你那紧张劲儿,难不成这东西是你老婆?可那口也太小了,你张圣人的宝贝就这么点个头?” 高度文明时代闯过来的张盼秒懂徐子东的话中话,放声笑道:“老司机这个东西果然是哪个朝代都有。老板,前两天听你们说什么谢不言飞剑之类的,不是本圣人夸口,我这宝贝百步可当一飞剑。” 关注点与众不同的徐子东没有去管那百步一飞剑,而是问道:“老司机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连车都没有,哪里会有司机这个说法,张家圣人也不知该怎么去解释,索性岔开话题道:“你找我干嘛?” 徐子东打量着这个半路遇上的和张家圣人同名的人,想起那日初见时的奇装异服,还有那头发没有胡子长的怪异打扮。直到今日,他的头发都还没长到耳朵。 “张圣人,我和武陵商议过了,等到陈友谅起兵,我们就带人出辽东。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在这里,帮我打理徐家庄。”思绪纷飞的徐子东临时起意。 原本躺着的张盼好似受惊一般,霍然坐起,惊道:“陈友谅?那朱元璋在哪里?” “什么朱元璋?”徐子东反问道。 被徐子东这一问,张盼才想起,这个世界不是自己以前的世界,摇头苦笑的张盼接道:“没什么。” 徐子东没有追问,只是静静感受着那逃过密叶封锁的阳光在脸上留下稀疏光点的静谧。 夏静默,独蝉有声。 张家圣人再次躺下,他并不是很喜欢徐家庄这平静的生活,甚至不太喜欢这个世界。 一到漆黑的夜里,没有明亮的电灯,只有昏暗的油灯,油灯的亮度让人心情压抑,可就这么点光还只能点到戌时。习惯晚上十点睡觉的张盼,如今大概八点就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最重要的是没有电。 每晚躺在床上的张盼觉得寂寞,一种这个世界只有一人的绝望寂寞。 一到早上起床,张盼总是试着去融入这个世界,试着去发现这个世界的有趣之处。 他试着去向杜从文学武,可惜他好像没什么天分。这让张盼很是郁闷,不是穿越的都有主角光环金手指?不是都能得到惊天传承或者什么天材地宝?不是都能王霸之气一放,四方来投? 无数个夜晚,张盼都会傻傻的对着空气问:“系统,系统在么?有没有戒指?有没有功法?有没有宝贝?就算没有,给我个绝世神兵也好啊?” 寂静的黑夜没有人会回应他,唯有那与黑夜一般漆黑的九五,静静躺在张盼身旁,这是他与原来世界不多的联系。 不能学武,张盼最大的乐趣便是与那丑脸周武陵拌嘴,每每斗上两句,张盼才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人。 慢慢的张盼想过离开徐家庄去外面看一看,去碰碰运气,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事。 今日躺在这里,张盼心中想的其实是与徐子东道别。 只是听到徐子东要带人马出辽东,张盼又不想走了。 除开周武陵这个不把张盼当朋友的朋友,徐子东算是和张盼走的最近的人。 “老板,出辽东是去打仗么?”与其平平淡淡的活着,还不如去沙场轰轰烈烈的死去。 终于等到张盼出声的徐子东笑道:“当然,世道要乱,打出去总比被别人打上门来的好。” 来了兴致的张盼忘掉心中愁苦,开心道:“早前就答应要与你一道去闯,如今你却叫我看庄子,真是” 真是半天没真是出来的张盼一摆手,豪气道:“不管了,来日出去,我要弄个将军当当,到时候阵斩敌将,想想都舒服。” 撇着嘴的徐子东鄙夷道:“就是知道你身手不行才让你帮我打理庄子,还阵斩敌将,就你那身手?” 懒得解释的张盼抬起九五指着徐子东道:“我这宝贝百步一飞剑,到时候让你见识见识。” 一脚蹬开烧火棍,徐子东感慨道:“这几日总是见你闷闷不乐,今天这样我倒是放心不少,张圣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厉害,但就是看不出你哪里厉害。” “你这算不算拍马屁?” “滚。” 寂寞的张盼心情大好,只觉得长夜再临,也不会再那么难受,这个世界,还是有朋友的嘛! 至于有没有趣,谁知道呢? “陈友谅啊陈友谅,也不知道你比起那个心黑手狠,胆大妄为的汉王如何?只盼你早点起兵,本圣人才好去看看这世界。”闭目养神的张盼,心中默念。 辽东往北,离开上马关的大齐兵马一路向东,直奔襄平。 有新罗王姬存源开道,北周兵马未曾有半点阻拦,任凭异国军队在自家土地上拉屎拉尿,那种屈辱实难为外人道。 东齐领兵将领便是谭山岳。 背靠镇东大将军的杂号将军谭山岳不过正四品,原本是没有资格领军三万的。只是愿本与太子姜浩彬走的近的镇东将军蒙离突然在家中病故,与姜浩言有过一面之缘的谭山岳懵里懵懂的平步青云,连跨四个品秩,一跃成为四镇之一,比起覃夫人预言的四平还要高两个品秩。 据太子府传出的谣言,蒙离病故的消息传到太子府的时候,一直微笑的姜浩彬罕见发怒,持刀砍坏太子府好几张桌子,顺带着打坏不少价值不菲的器件。 再到谭山岳变成谭镇东的时候,刚刚换上新家具的太子府再一次遭罪,一应家什全被打的稀巴烂。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谭山岳四连跳,谭山岳的长子谭真也连跳几级,成为正五品定远将军,跟随父亲一道出兵襄平。 宣节校尉谭植接过大哥的位置,跨入六品之列。 父子三人的平步青云,在军方引起连锁反应。姜浩言这一记重手打的整个大齐措手不及。 能够以田舍郎的身份爬上镇东将军的高位,除开谭山岳自身还算有本事,还得感谢老皇帝的科举制度。每每想到此事,谭山岳都忍不住在心中说一句“先皇英明。” 本来谭山岳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四平之一,再往上他就没有想过。谭山岳知道,自己领兵一般,至多无功也无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爬到四平,那都是会做人再加一点运气。 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运气太足,足得有些吓人。 官场滚打几十年的谭山岳知道这一次不是运气那般简单,想来那贤王是要借自己来向整个大齐示威。既然能坐上镇东的位置,那就说明宣武帝在为姜浩言铺路。 连皇帝都摆明军马站在姜浩言这一边,他谭山岳还有什么理由不向姜浩言靠拢?这镇东将军的位置,谭山岳坐的心安理得。 至于蒙离对他谭山岳的栽培,谭山岳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贤王府中,腰悬酒壶的王千阳正在喝茶,换了一身黑衣的中原和尚提着一壶酒走进王千阳房中。 麻衣天下第一全当没有看见,自顾自的喝着茶水。 黑衣中原找了张椅子坐下,将那一瓶酒放在桌上。 本不打算理会中原的王千阳看在酒的份上问道:“听闻佛家不杀生,不饮酒,今次你毒杀蒙离,又带酒来找我,你还算是和尚?” 不敢与张离人死斗的中原面无表情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王千阳不置可否,冷笑道:“张离人的武当不争不抢,是以自成气候,比起龙虎青城高了不知许多境界。你本来也能做到这般,非要来世间倘浑水,以后的佛门还能六根清净?” 有求于人的中原姿态却不放低,反击道:“你不也一样?” 天下第一咧嘴一笑:“我只保他不死,不会替他杀人。” 中原和尚缓缓道:“五十步笑百步。” 王千阳讶然的看了一同登山的中原和尚一眼,再也不发一言。 王千阳闭嘴,中原和尚欲言又止,几经挣扎没有开口。 自打武当山上听到王千阳那神仙三境,有心想要在中原重开佛寺的中原和尚便陷入其中。张离人那一声声求死斗如梦魇一般缠绕着他。被逼下武当的和尚想明白一件事,这个世界不止有佛理,还有道理。 什么东西是道理呢?拳头大就是道理。 中原的道理没有张离人大,所以没办法和张离人讲佛理。 既然是这样,那就与懂佛理信佛理的人讲佛理。与不懂不信的人讲道理,讲到他们信佛理为止。 如今这天下,谁的道理最大? 当然是王千阳。 中原和尚知道王千阳的关门就是这人间最大的道理,他也想要,所以他才来找王千阳。 只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佛理道理之后还有情理。 他中原和尚与王千阳有个屁的情理。 内心挣扎的中原终于没能开口,起身向外走去。 才跨过门槛,王千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想关就关。” 停步不前的中原双手合什,背对着王千阳道:“谢谢。” 今日没在池塘钓鱼的丁甲乙,挽着满是油污的袖子,抓着一只烧鸡大快朵颐,看得姜浩言大倒胃口。 吃的正香的丁甲乙看到姜浩言不动筷子,急忙扯下一条鸡腿递给姜浩言。 看着那满是油污的袖子和那不怎么干净的手姜浩言连连摇头。 眼见主子不吃,丁甲乙放下烧鸡,两手在袖口随意一蹭,又拿袖子摸了摸油腻的嘴巴,灿烂的笑道:“山里人不讲究,吃饭就这样。” 也不知听丁甲乙说过多少个就这样的姜浩言嘴角一瞥,低声道:“按你的计划除去蒙离,剪去大哥一条胳膊,如今又让谭山岳坐上镇东将军的位置,下一步该怎么做?” 笑的如烟花灿烂的丁甲乙没有回答姜浩言的问题,道:“有天下第一就是方便,要不是王千阳在,甲乙绝对不敢下这种狠手。主公,你果然是人间真龙,手下陆地神仙都有两位。” “说正事。”姜浩言脸色一板。 丁甲乙也不再嬉皮笑脸,正色道:“若是没有王千阳,甲乙本是打算循序渐进,拉拢一些军中大员,徐徐图之。如今有王千阳,大可不必如此。毒杀蒙离不过是想看看各方反应,让谭山岳做镇东将军也只是想看看陛下的态度。 陛下既然答应让谭山岳做镇东将军,看来陛下已经做了选择。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那些朝中大臣的反应,若是他们识趣,自然会来向你示好,这样一来一切就简单了。” 略作思考的姜浩言皱眉道:“你是说我们等着就行?” 再次捧起烧鸡的丁甲乙反问道:“不然呢?” 御书房,平日宣武帝修身养性之地。 姜家传承久远,家中藏书多不胜数,一些世间早已失传的绝本孤本,在这御书房中都能找到。 此刻的宣武帝正拿着一本大新孤本《周易参同契》品读。 满脸怒色的姜城安推开御书房的门,顾不得礼数,质问道:“皇兄不是说两不相帮?如今为何要杀蒙离?” 宣武帝放下手中书笑道:“言不苟造,论不虚生,皇弟休要胡言。” 姜城安怒色未减,望着宣武帝不言不语。 宣武帝摇头一叹,道:“皇弟,朕何尝不知那蒙离是被何人害死的?当初让浩彬娶蒙离长女,本是要为他接我的位置做准备。只是没想到浩言会出来争。 前次的事你也看到了,浩彬比起浩言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大齐要是交到他手上,怕是很难斗得过陈友谅。如今浩言既然有胆子,朕也就随他去。 浩彬没了蒙离,就像老虎没了爪牙。这样一来,也许浩言还会留他一命。朕实在不想看他们手足相残。” 与蒙离交好的姜城安捏紧拳头不甘道:“蒙离不必死。” 宣武帝沉默不言,只留叹气之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八 御驾亲征的萧洛疆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势如破竹的拿下两陇。反而在陇西城外三十里被独孤一方挫了锐气。 亲率十万大军的萧洛疆本以为独孤一方不敢出城野战,没想到的独孤一方不仅出来了,还摆开阵势点名要与他萧洛疆一决雌雄。 军旗招展,铁甲森森,两军相距三百丈列阵。 西梁军十万,独孤军三万。 骑着漠北良驹,拿着金算盘的精明商人独孤一方好似看不见这兵力差距,趾高气扬的走到两军阵前,对着十万西梁军中龙辇华盖之处高声问道:“萧洛疆,你那义子还好吧?” 一品发声,十三万人皆可听闻。 生性残暴的萧洛疆半点也不隐藏自己的恨意,威胁道:“独孤老贼,等朕打破两陇定要叫你独孤家鸡犬不留。” 好赖有三品修为的萧洛疆虽不能如独孤一方一般让十三万人都听到自己的话,却也能让独孤一方听得清。 端坐马上的独孤一方嗤笑一声,半点没把这威胁放在眼中,反而大笑道:“何必那么麻烦,今日老夫的头就在这里,你要有那胆子就出阵来取。” 知道萧洛疆不敢的独孤一方也不等萧洛疆说话,故意道:“不管是你麾下兵马,还是老夫身后的儿郎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乱世只埋两军骨,谁管春闺泪千行。刀兵一起怕是没几人能活着回去,西梁必然缟素满地。老夫不愿见满地枯骨,是以想给这几十万人一个不用死的机会。” “萧洛疆”独孤一方突然抬高声音,带着几分悲壮道:“只要你敢出来一战,老夫便将典卫虎的人头和山南道的兵马送还你。若是你能胜过老夫,独孤家便无条件投降。就算你不出来,只要有忠于西梁的人在阵前击败老夫,我独孤家都打开城门放西梁军入城,独孤家满门随你处置。老夫唯一的请求就是莫要为难我身后儿郎,这些人不过是被我裹挟,不得不为。 萧洛疆,你我一战决生死,让这些儿郎不必送命,你意下如何?” 沙场之争历来都有斗将一说,两边各出一个武将在那两军阵前厮杀,若是一方主将能杀退乃至阵斩地方武将,那便能大大提升本方士气。但像独孤一方这般斗将绝胜负,输了就投降的却是闻所未闻。 杀意涌动的战场瞬间融化,三万独孤军看向独孤一方的眼神变得崇敬而炙热,生出一股果然没跟错人的自豪感。 反观西梁军一边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那不断偷看龙辇的眼神,在诉说着他们心中那微不可查的变化。 打陇南而来的邓春琳与罗有文赶巧又遇上这一场大战,本欲绕路而行的邓春琳听到独孤一方的话语,忍不住叹道:“这独孤老儿心还不算坏。” 大眼雷公罗有文却是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独孤一方这一手走的极妙。既能收买人心,又能将萧洛疆的军,让他进退两难。 答应出战吧!打不过。 不答应出战吧!西梁军肯定人心去半,士气低落。 心如明镜的罗有文腹诽邓春琳好蒙骗,嘴上却是不敢说出,只是小声道:“师叔,独孤一方也就仗着西梁没什么高手才敢这般说,若是换作你在那里,独孤一方绝对不敢这么嚣张。” 目光注视着战场的邓春琳偏头看向罗有文道:“只要能少死人,管他是不是收买人心。” 被看穿想法的罗有文脸色一红,道:“师叔说的在理。” 正如罗有文所设想的那样,此刻的萧洛疆有些骑虎难下。 西梁唯一的一品高手是他义子康正,如今康正还躺在病床上不能起身,全都是拜独孤老贼所赐。 如今这独孤老儿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这两军阵前动摇他大梁军心,萧洛疆直恨的咬牙切齿。 眼下这一手,若是应对不好,怕是要从单车看将的随手一将,变成凶险异常的卧槽马,紧跟其后的就是那钉死老将的马后炮。 军心一去,大势也就跟着去了。 下棋的两人,一个快要被将死恼怒异常,一个快要把人将死沾沾自喜。 这样的情况下要么高人出手指点迷津反败为胜。 要么无赖出手打翻棋盘破局。但他萧洛疆不能打翻棋盘,他来打翻就算认输。 如今的西梁高人没有,无赖却是不少。 西梁军中也有聪明人,也能看出萧洛疆的两难,壮武将军潘凤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死忠萧洛疆的西梁少壮将领。 潘凤幼年不过是洛阳城中乞丐,踩着狗屎遇上萧洛疆,得以青云直上。 萧洛疆九名义子,潘凤排名第六。 这些年来一直对萧洛疆忠心耿耿的潘凤来到龙辇前,下马跪地道:“义父,潘凤只求身死之后府上孩儿能得义父看恤,保一生平安。” 潘凤要做那打翻棋盘的人。 还在为难的萧洛疆瞬间想明白潘凤要做什么,既感动,又悲伤道:“老六”最终却是没能说出什么。 潘凤谢恩起身,提着宣花斧上马,跑出阵前,厉声喝道:“独孤老贼,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与你这直娘逆贼一战?大梁十万大军在此,若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又何必从军? 若是你独孤家不谋逆造反,你那三万儿郎又怎会拿起刀兵与我大军交战,你明知道造反会死人,还要将这三万儿郎拖入战火之中,如今又在这假仁假义说不想死人,独孤一方,你好不要脸。” 慷慨激昂的声音在阵前响起,原本在等着萧洛疆答复的西梁将士听到这一番话后,又觉有理,偷眼望向萧洛疆的的眼神全部收回,转而盯着前面那趾高气昂的独孤一方。 宣花斧斜提,潘凤打马跑过西梁军阵前,竭斯底里的吼道:“诸位将士,让我们尽起刀兵的是他独孤一方,若要保大梁安宁,唯有斩杀此贼。今日逆贼逼迫陛下,我大梁儿郎要是不敢迎战,那才是整个天下的笑话。” 跑出百丈的潘凤打马回头,仍是竭斯底里的吼道:“我大梁儿郎是整个天下的笑话?” 士气原本低落的西梁军,刀剑齐举:“不是” 端坐龙辇的萧洛疆站起身,望着潘凤,神情冷漠,只是那一双手却握的咔咔作响。 原本是要打压西梁士气的独孤一方有些诧异的看着那潘凤,情报上说这潘凤有勇无谋,现在看来却是不实。 不过独孤一方也不会太过在意,反而笑意森然道:“潘凤,萧洛疆连亲儿子都杀,你这个干儿子这般卖命做什么?” 潘凤对着望着自己的萧洛疆点头一笑,继而高举宣花斧,吼道:“陛下杀得是你独孤家的乱臣贼子,上将潘凤在此,独孤老贼上前领死。” 不过三品境界的潘凤催动胯下战马,在那十三万人的注视之中,在那还未杀声四起的战场,向着人间一品独孤一方,发起绝命冲锋。 “杀” 人满为患的战场,只有他潘凤的声音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助阵的鼓声。 鼓声急促,杀声高昂。战场独有的战歌正在奏起大战的前奏。 一百五十丈,一百丈 鼓声不停,咚咚之声厚重响亮。 斗将擂鼓,既是助威鼓,也是催命鼓。 终于,在潘凤冲到距独孤一方五十丈的时候。独孤一方抬起手中算盘,拨动亿位算珠。 劲气喷射,高举宣花斧的潘凤,头颅炸裂,滚落马下。 鼓声戛然而止。 失去主人的战马犹自向前跑去,直到跑出十数丈,才发现主人不见。战马回头,跑到落在地上失去头颅的潘凤身边,再也不动。 两军阵前,一马一人,人死马活 上将潘凤在此,上将潘凤已死。 在西梁军中当得起猛将二字的潘凤,还未与独孤一方交马,便死在那冲锋途中。头颅炸裂,脑浆乱飞的那一幕让西梁大军面露恐惧。 “你这马儿倒是灵性,老夫也送你一程。”算珠再动,战马倒地。 杀声鼓声消散,战场又无声。 龙辇之上的萧洛疆身体发抖,要不是为帮自己解围,潘凤怎么会死?萧洛疆的残暴只对敌人,只对忤逆他的人,不会对他自己人。 萧洛疆拔出佩剑,愤怒的插在龙辇上,用尽力气吼道:“谁能取来独孤一方首级,为吾儿潘凤报仇,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谁能扫平独孤家,裂土封王。” 也许是被潘凤的死唤起热血,也许是被萧洛疆的许诺蒙蔽双眼,也许是西梁军本就拥有的血性。 萧洛疆九名义子中排名第一,掌管西梁重骑的魏文通朴刀高举,呼应道:“大梁不只有潘凤,还有我魏文通。” “奔狼骑,冲锋。”魏文通的怒吼在那战场响起。 传令兵摇旗,一万奔狼骑当先冲阵。 魏文通的亲弟弟,萧洛疆义子排名第四的魏文升高声符合大哥:“斩马营何在?” 一万斩马营举刀回应。 大鼓重声再起。 “杀”朴刀前指,魏文升死命怒吼。 “杀啊” “杀啊” 浩浩荡荡十万军,在一片杀声之中,向着严阵以待的三万人杀来。 杀声响起之时,邓春琳转过头不愿再看,大眼雷公罗有文却是一片神往之色。 走马回阵的独孤一方不慌不忙道:“拒马,撤军。” 木径二尺,长短随事,十字凿孔,纵横安检,长一丈,锐其端。是为拒马枪 数不尽的人字拒马枪在独孤军后撤之后涌现出来,组成一道宽数百丈的障碍,封锁正面的骑军。 奔狼骑急速狂奔,眼见独孤一方撤军,又有拒马在前,魏文通下令绕行,一万骑分向两边绕开拒马。 只是令魏文通没有想到的是,拒马两边,还有陷马坑。 等到魏文通杀马填坑之后,独孤军早已在三里之外。 也不知是报仇心切,还是贪功。魏文通好似没有听见萧洛疆撤兵的消息,仍然带着还有战马的八千骑向着独孤军追去。 早在拒马和陷马坑相继出现的时候,萧洛疆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些守城才该有的工事出现在陈兵列阵的开阔地已属反常,显然独孤一方早就猜到他要带兵从这里进陇西,所以才早作准备。 列阵在这里的三万人肯定只是诱饵,后面不知有多少埋伏在等着他萧洛疆。 及时反应的萧洛疆鸣金收兵,却没有收回萧洛疆最看重的奔狼骑。 裹着漫天烟尘,奔狼骑绝尘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大齐宣武十七年八月,西梁萧洛疆与独孤一方大战于陇西城外三十里。三万独孤军诱使西梁奔狼骑主将魏文通深入,与埋伏在路上的但骁一道,全歼西梁奔狼骑,活捉魏文通。 魏文通宁死不降,被枭首示众,头颅悬在陇西城。 西梁与独孤先后两战,损失人马将近四万,折损山南道节度使典卫虎,奔狼骑主将魏文通,壮武将军潘凤等名将。 对于萧洛疆来说,折损的四万兵马不算什么,但那一万奔狼骑的损失萧洛疆有些承受不起。 西梁奔狼骑曾被萧洛疆夸赞可当十万雄兵,这也是他萧洛疆想要争霸天下的最大本钱,是要去与陈友谅重戟军死磕的虎狼之师。 如果有可能,萧洛疆宁愿拿十万人马换回奔狼骑。 可惜没有这个可能。 怒不可遏的萧洛疆在行军帐中大发雷霆,最后下令格杀魏文通一门老幼,以儆效尤。 斩马营主将魏文升,含恨而死。 西梁众将惊若寒蝉,不由的回想起独孤一方那句:“亲儿子都杀,干儿子那般卖命做什么?” 好在萧洛疆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在诛杀魏文通一门老幼之后,紧跟着又追谥潘凤为忠勇侯,这才让西梁军稍微好受一些。 杀魏文通老幼就算是泄愤也可看作是对魏文通不尊军令的处罚,而追谥潘凤就是那不折不扣的封赏,赏罚还算分明。 相较于萧洛疆的震怒,独孤一方却是喜笑颜开,本来只是打算出去和萧洛疆虚晃一枪,根本没指望能有什么收获。没想到魏文通送上这样一份大礼,直接把奔狼骑交代在这里。 独孤一方偷偷摸摸养着几万大军,却是不敢养骑兵,怕的就是萧洛疆看到独孤家马匹太多而起疑心。现在魏文通一上来就送上八千战马,独孤一方都不用从佛国绕道去西金买战马便可以装备起三千骑兵。 此长彼消,困守两道的独孤家实力大增,虽然比不上赵计元围困襄平那般自在,却是不用再被天下人看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九 不被看好的独孤氏吃掉奔狼骑的消息让整个天下惊掉下巴,也让天下人重新正视这个铜臭气比书香气重千万倍的世家。 自四月就一直等在锦官城的独孤氏门客晋宝瑞终于等来苏皇苏言再次召见的消息。 势单力孤的独孤一方城府深浅不好说,但能力绝对不会太差。 布局几十年养出的可不止一个陇南道节度使但骁,藏在暗中的人有多少还不得而知,想来也只有独孤氏与萧氏将分胜负的时候才会浮出水面,去左右那最后的大局。 除开这些隐匿在西梁庙堂的人,更多的独孤门客已经四散而出,在独孤氏起兵的那一刻便与天下各国商议谋夺西梁,晋宝瑞不过是其中之一。 独孤一方想要独自吃下西梁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若能与西蜀东齐结盟,再加上围困襄平的赵家,四方势力再来瓜分西梁却是极有可能。 至于事成之后,如何瓜分那还不是看谁本事大。 打一开始,精明商人就想与苏言做笔买卖。只是慎重的苏言不看好独孤一方,不愿把赌注压在一个不确定的变数之上。 现在奔狼骑覆没,独孤一方这个变数正在一步一步变成定数,虽然还没全定,却也不再是那朝不保夕的局面。 三十来岁的晋宝瑞四个月来第二次踏入西蜀皇宫,前次不过是在那偏殿之中与苏言有过一番密探,最后被苏言拒绝,今次却是在那天下第二小的金銮殿上再次见到二品小宗师境界的苏言。 天下七国要是以皇帝身手论资排辈,他苏言绝对是七国之首。 双鬓微白的苏言高坐龙椅,文武百官左右而立,玉面郎君宋围忆赫然在列,位居文官第三位,仅次于西蜀录公韩比古和李神通。 熟读史书的晋宝瑞对于天下七国的官职颇为头疼,南楚南越东齐都是继承大新官制,西梁仿汉制,西蜀北周为汉新夹杂制,北燕慕容氏自成一制。 西蜀的录公与那南楚首辅平起平坐,宋围忆的尚书省左仆射却是比南楚的同名官员高了一个品秩。 头疼的晋宝瑞立在殿中,行礼却是不跪。 宋围忆对着宋有缺打了个眼色,新任黄门郎宋有缺急表忠心,厉声喝斥晋宝瑞不识礼数。 却是被苏言摆手打断道:“远来是客,不必在意。晋宝瑞,独孤一方到底想要什么?” 被宋有缺喝斥的晋宝瑞微笑答道:“陛下,前日宝瑞已然言明,家主愿与陛下共分西梁。若能攻下西梁全境,独孤家只要北凉,兰州,陇西,陇南四道,洛阳,御金,山南道全部归陛下所有。” 文武群臣在列,只要不是靠着父辈庇佑爬上朝堂的草包都能想明白独孤家的陷阱。 面有不喜的苏言对于这种分法很是气愤,想要一怒拒绝,却又舍不得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退为进道:“都说独孤家做生意精明,今日一见名不副实,既然独孤家这般没有诚意,那西梁之事我西蜀便不参与了。” 灭家灭门逃亡西蜀的宋围忆深的苏言器重,今日召见晋宝瑞之前,苏言曾私下与宋围忆商议过西梁之事。 在设想的最好情况下,也就是西蜀和独孤家能联手拿下萧氏。到时候的利益分配苏言想要的是陇南,山南两道,仅此而已。至于其余的五道,苏言却是没有任何想法,或者说在西蜀与独孤家翻脸之前,不会有任何想法。 如今一上来独孤家便将洛阳,山南,御金分给苏言,看似让苏言占了便宜,得到西梁人口最多,地盘最大的三道。其实是将西蜀陷入不利的局面。 西蜀旧有的领土原本是一个有点弯曲的带笔锋的一字,北接西梁,西挨佛国,南有楚越,东靠姜齐。虽说是四方皆敌,却能凭着蜀道艰难和长江天险安身立命。 若是加上山南道和陇南道也不过是变成三叶草的形状,旧有的格局不会有太多改变,至多不过是山南道插入陇西洛阳之间,却不会与东齐有太多摩擦。 但要按独孤家的分法,拿到山南,洛阳,御金三道。那西蜀的领土就变成一个不规则的十字。 十字四条腿,其中洛阳御金所在的这一条腿直接与东齐幽州,冀州两道接壤。再加上原本就与东齐豫州接壤的广安巴中两道所在的这一条腿,西蜀与东齐就成了最亲密的邻居。 最重要的是从北往南的御金,洛阳两道刚好竖立在兰州道与冀州道之间,也算是隔开独孤家与姜家的屏障。 这样一来,东边的姜家,西边的独孤家,只要想和西蜀过不去,就可以直接攻打洛阳,到时候战线拉出去西蜀怎么守得过来。 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样的买卖宋围忆绝对不会做,本想出声提醒苏言,倒是没想到苏言已经发现其中猫腻,直接拒绝。 晋宝瑞却是不急不缓道:“陛下,做生意不过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独孤家开的价还是很有诚意的,陛下若是不同意,大可还出个价钱,一切都可商议。” 苏言微微皱眉,显然对于晋宝瑞的态度颇为不满,深深看了一眼晋宝瑞,继而把目光转向宋围忆,不言不语。 注意到皇帝目光的群臣略有惊讶,继而释然。 逃亡而来的宋家人在西蜀平步青云的速度让人咂舌,从未出仕的宋围忆没有经历任何打磨便被苏言放在文官第三人的位置。 按理说左仆射这个官职根本就没有第三的资格,但苏言却硬生生的将宋围忆按在这个位次,全然不顾满朝文武的异样目光。 而宋围忆也一样站的心安理得,没有一丝羞愧,朝中文武原本还有些微词,却在宋围忆与廉童切磋得胜之后齐齐闭嘴。 现在这等大事又要让宋围忆出来替皇帝发声,其中恩宠非同小可。 相对于其他人的释然,面色铁青的李神通和他领衔的李党却是义愤填膺,对于苏言对宋家的恩宠,极为不满,却又不敢表露。 今时不同往日,随着苏信破入一品,苏言又招揽到同是一品的宋围忆,原本敢对苏言的决定指手画脚的李神通再也没有往日的威势,那种污蔑陷害致使周家灭门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官场的人精的都看得出来,苏言这是要扶植宋家,打压李家。 一心想要回南楚复仇的宋围忆离开原位,对着苏言行礼道:“陛下,臣有一事想问这位信使。” 对于宋围忆能懂事的站出来,苏信很是满意的点头道:“准。” “不知这位信使可有资格决断这等大事?”得到首肯的宋围忆面带笑意的问晋宝瑞,还刻意加重‘信使’二字。 晋宝瑞从容道:“家主命我前来,一应事物皆可自主。” 晋宝瑞也知道苏言不会答应那种分法,只是故意说出来试试苏言的反应,这也是独孤一方刻意交代的事,若是能这样分最好,若是不能这样分,独孤家也有自己的底线。早在四个月前,独孤一方就已经向晋宝瑞说明,独孤家愿意让出陇南,但只可再分给苏家一个山南。 晋宝瑞这般说倒是让宋围忆有些讶然,没想到这人在独孤家还有这般地位。继而回复平静道:“既是如此,那便不用再拐弯抹角讨价还价,我西蜀要陇西,陇南,山南三道。” 晋宝瑞冷声一笑道:“久闻文武双全宋家郎,出将入相犹如家常便饭,没想到做起生意来也是这般厉害,要是你宋大人开门做生意,怕是我独孤家就要喝西北风了。” 对于晋宝瑞的冷嘲热讽,宋围忆只当没有听见一般,继续道:“如今西梁带甲还有三十余万,我西蜀要是出兵,风险亦是不小,要这三道不算过分。没有足够的利益,谁会平白无故去惹萧洛疆?” 晋宝瑞嗤笑道:“宋大人这般说就不对了,独孤家愿意让出洛阳三道,宋大人居然说没有足够的利益,这又是从何说起?” 一品高手宋围忆冷眼一瞪,接着便一直看着晋宝瑞,也不答话。 原本有些得意的晋宝瑞,被宋围忆这一瞪,心中咯噔一下,惊出一身冷汗。这种目光他只在独孤一方眼中看到过。 为了缓解心中的恐惧,晋宝瑞转而面向苏言道:“不知陛下对于独孤家的提议有何看法?” 苏言和煦一笑道:“宋爱卿的看法,就是朕的看法。” 韩比古闭眼埋首充耳不闻,李神通也跟着低下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色,一双手在衣袖中捏的红中发紫。 “谢陛下恩典。”宋围忆高声谢恩,继而转向晋宝瑞道:“独孤家若是答应,就结盟,若是不答应,那结盟之事再也休提。” 晋宝瑞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本以为今日苏言在金銮殿召见自己,那结盟的事怎么都该十拿九稳。是以晋宝瑞才会这般托大,傲气凌人。 在他看来能开疆扩土是每一个君王的理想,只要独孤家抛出条件,西蜀一定会屁颠屁颠的讨价还价。令他没想到的是西蜀竟然这般强硬,一句话堵死所有可能。 好在出身独孤家的晋宝瑞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人,瞬间明白这只是西蜀压价的手段,不知所措之后不再傲气,转而放平语气道:“事关重大,容宝瑞三思,今晚再给陛下答复。” 端坐的苏言轻轻点头,道:“准。” 朝会就此散去。 正如丁甲乙所预想的那样,在谭镇东走马上任之后不久,大齐群臣依次登门拜访。虽然没有谈什么家国大事,也没有表什么忠心,只是闲谈些风雅趣闻,文物古玩,但这足已让太子府的家具换了一茬又一茬。历下城做家具生意的商人赚的盆满钵满,对那太子姜浩彬感恩戴德。 太子府门可罗雀,除开那上门打造家具的木匠,再不见其他人影。反观贤王府却是门庭若市,日日有人来访。 时近傍晚,姜浩言疲惫的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这才得到片刻休息。 这还只是同人谈风雅,若是以后与人论国事,那岂不是更累? 劳累的姜浩言看到丁甲乙正在与府上门客对弈,自去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吓得那与丁甲乙对弈的人急忙起身行礼。 姜浩言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自己,坐在凳子上看着棋盘。 眼见的姜浩言来,丁甲乙没有起身的意思,甚至头都没抬,只顾着棋盘上那绞杀在一起的黑白双龙。 这位门客刚入府不久,确切的说还不到一天,丁甲乙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 门客对于丁甲乙的做派很是心惊,居然还有见到主子不搭理的人?心善的他轻咳一声,想要低声提醒丁甲乙贤王驾到。 丁甲乙夹着棋子道:“知道,下棋。” 姜浩言冲着那人比划着坐下的手势,新进门客才诚惶诚恐的坐下,对于对面那个邋遢的棋友心生敬佩,再也不敢瞧不起。 景百晓棋艺甲天下,可惜到了丁甲乙手中却是不折不扣的有辱师门。就是棋艺一般的姜浩言在看了执黑先行的丁甲乙布局之后,都是连连摇头。 思考半晌才落下黑子的丁甲乙走了一步臭的不能再臭的下下手,把本就被白棋压得抬不起头,只要失误一步再被紧一气就会被屠杀的黑棋大龙送上绝路。 也不知是见到贤王有些紧张,还是明白眼前这人与贤王关系莫逆所以不敢屠龙。那个在姜浩言看来棋艺尚可,至少比自己厉害几分的门客居然没有抓住屠龙的良机,反而在已经被白棋占据的金角处补了一手可有可无的昏招。 丁甲乙看准机会一尖,原本岌岌可危的黑龙立马逃出生天,棋局态势天翻地覆。 幡然醒悟的门客点子封路,为时已晚,被丁甲乙做眼成活。 新进门客投子认负。 恬不知耻的丁甲乙还拍手大笑道:“妙招,妙招。厉害,厉害。” 新进门客一脸汗颜,好在姜浩言一挥手让他出去,尴尬的棋手这才起身离去。 姜浩言指着那棋盘鄙夷道:“景百晓要是知道你下棋的本事,怕是要把你关起来,免得你出来丢人。” 不以为意的丁甲乙一边收棋子,一边道:“这叫死中求活,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不是你来我也不会这般走。” 姜浩言微笑道:“这般说来还是我助纣为虐?” 收回棋子的丁甲乙正色道:“独孤家的事答应了?” 姜浩言摇摇头道:“没有,独孤家许诺共分西梁,我大齐可得洛阳御金两道。” 棋艺和茅坑一般臭的丁甲乙舒心一笑道:“独孤一方吃下奔狼骑不过是续气,等到西梁动真格的,独孤一方肯定会节节败退。如今独孤家来结盟和我借势的那一手差不多,都是死中求活想做眼。西蜀那边应该会答应他,我大齐要是再答应,那独孤一方就有两个半眼,这样一来想不活都不行。只要我们不答应,独孤一方就只有一个半眼,到时候还不是得和西梁死磕。” “一个半眼?谁是一,谁是半?”虚心好学的姜浩言不耻下问。 邋里邋遢的丁甲乙傲然道:“独孤一方是一,西蜀那地方除开汉家天子,其他的都是短命鬼,苏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十 炎夏将过,秋日渐近。 谭镇东麾下三万兵马再加一万五千辎重部队,终于挺进到襄平以西百里之内。 刚刚得知归德大将军陈林接手长生关,活捉程护周的赵计元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敲晕头。 体胖如猪的赵计元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东齐姜氏竟然没有借此机会抢占地盘,反而出力不讨好的送人送粮相助大势已去的姬家。 在赵计元的原定计划当中,不可让北燕南下,却可以让东齐北进。 慕容氏叩关,只要有陈林和吴永守住长生关,北燕那帮蛮夷就只能望着长生关喝西北风。 而东齐北进,毗邻上马关的襄平道北平州大可让出去,只要守住襄平门户易京关,东齐就便难有作为。 易京守将吴礼与长生关副将吴永本就是同族兄弟,赵计元给他的命令是,待东齐拿下北平城后,再公开身份死守易京,到时候赵计元自会派人相助。 只可惜吴礼没有等来北平沦陷的消息便看到新罗王带着东齐兵马进入易京,马不停蹄的奔向襄平。 不敢妄动的吴礼只得命人快马加鞭告知赵计元。 百里之地不过一日之遥,回过神来的赵计元并未慌乱,急召麾下将领商议对策。 陈林还在长生关,如今还在身边的心腹也就只有董建山与邓敏。 忠武将军董建山人如其名,建山,见山,见人如见山。董建山这一身肉的斤两比起赵计元只多不少,但赵计元那叫胖,董建山却只能说是壮。 早年董建山被赵计元安插进军伍,因为身强体壮一直被程再幸带在身边扛纛。 当年程再幸一时兴起,想要知道这扛纛爱将到底有多大力气,问董建山能倒曳几牛。 不擅言辞的董建山二话不说,让人找来十匹大马,十匹马套上绳索,董建山左右手各拉五马。 马上骑士催马向着两边奔跑,却被董建山死死拽住。 最后人仰马翻,董建山却是没有移动半步。 得胜而归的董建山问程再幸:“十马算几牛?” 北周定海神针也答不上来,却是喜笑颜开。 凭着这拉十马的本事和程再幸的赏识,董建山爬上忠武将军的位置,独领一军。 董建山的叛变,程再幸最是伤心。 相较于董建山,宣威将军邓敏却是要平常许多,北地男子多是高壮,身材矮小的邓敏在这北地一带也算是别具一格。 董建山与邓敏走在一起,就好像一座山和一棵树。 山何其大,树不提也罢。 面色难看的赵计元将吴礼送来的密报递给二人道:“东齐三万兵马已到百里之外,不是打过来的,是被姬存源请过来的。若是让东齐的兵马与粮草进了襄平,那我们往日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手捧密信的邓敏不解道:“姬存源有什么东西能让姜家卖三万人给他?” 赵计元摇动着手中折扇道:“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来了,我想知道的是我们该怎么应对。” 董建山直言不讳道:“要么打,要么走,亦或是联络东齐一同攻打襄平。” 身材矮小的邓敏眼色一寒,冷道:“别说废话。” 体壮如牛的董建山顿时如耗子见猫果真闭口不言。官职,身高都比邓敏高的董建山怕邓敏,这在赵家军中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喝斥董建山之后,邓敏望向赵计元道:“主公,走肯定不能走,我们一退,原本举棋不定的那些人肯定以为我们斗不过姬家。到时候新罗百济两道的兵马绝不会再按兵不动,说不好会在我们身后捅一刀。到时候高平腹背受敌,我们的处境就艰难了。 至于联络东齐,想来也是不太可能。先不说赵家与姜家往日的恩怨,就是姜家答应与我们联手,只怕得胜之后不好分赃。” 肥头大耳的赵计元轻轻点头,示意邓敏继续说下去。 宣威将军邓敏指着地图上的易京道:“主公,为今之计,只有让易京吴礼提前动手,直接包了东齐兵马的后路。从后面骚扰谭山岳,让他无法救援襄平。而我们则直接攻打襄平。只要拿下襄平,新罗百济那些墙头草便不会再摇摆不定。” 赵计元看向地图,愤恨道:“本来就只有七万的本钱,若是强攻襄平,怕是要折损一半,这笔帐一定要和东齐好好算算。 传令下去,让吴礼去捅谭山岳的腚眼,老子要带着程护周去见见他老爹。” 襄平城外,赵家军正在集结。 几乎在赵计元得知谭镇东到达百里之外的同时,襄平城中,程再幸也收到新罗王送来的密信。 当程再幸在朝堂之上将那密信公开之时,北周朝堂欢声雷动,唯有以宣赞为代表的投降派笑容牵强,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雷厉风行的程再幸立马着手安排,准备迎接东齐大军进城。 襄平城中,快马来来往往,传递着程再幸的命令。听到风声的北周百姓一扫愁容,如同望见胜利一般。 太中大夫一脸难堪的回到家中,一路行来被那些北周百姓痛骂贪生怕死,还被臭鸡蛋与烂菜叶砸的满身污秽。 衣服也不换的宣赞坐在书房中,满脸悲凉。 宣赞本以为赵计元的赵家势不可挡,兵锋来时,襄平一日都守不住。没想到的是赵计元只围不打,几个月来,连阵前叫骂都不曾有过一次,生生给了北周等来援兵的机会。 本打算等赵计元入城之后,靠着带头投降的小功保留一官半职,如今却是失算,连带着在这襄平城中都无脸见人。 宣赞的夫人捧着一身干净衣裳,又叫丫鬟打来一盆水放在桌子上,一脸爱怜的走到宣赞身边,疼惜道:“老爷,先洗把脸换身衣服,我让厨房做了些饭菜,你先吃些东西。” 宣赞拉着夫人的手,哀伤道:“夫人,我做错了么?” 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太中夫人也是个没读过书的女子,她哪里知道什么对错。 许是知道爱妻回答不出自己的问题,宣赞自顾自的道:“今日回来的路上,那些百姓说我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尽了,贼寇犯境不思以死报国,反而想着投降保命。这些人哪里知道就算今次保下襄平,来日北周一样会灭国。以姬文的才智,哪里做得稳帝王位置。早日开城投降或许还能受封为侯,苟活于世。若是等到赵计元破城,姬氏满门哪还有命在。程再幸是在把姬家往绝路上逼啊!” 宣赞叹了口气,又道:“引东齐兵马保襄平,何异于引虎驱狼,赵计元一走,东齐若是不走,北周又能如何?罢了,如今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夫人,我想告诉这北周,我宣赞投降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不想见满城腥风血雨。他们我说怕死,我就死给他们看。” 太中夫人面露不安,急切道:“老爷,你不要做傻事,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为夫心意已决,夫人不必再劝,你”宣赞向着门外一挥手,悲伤道:“出去吧!” 太中夫人哪里肯,犹自哭道:“老爷” 心有死志的宣赞怒吼道:“滚。” 女子仍旧不愿离去。 宣赞站起身,一边骂着滚出去,一边用力将爱妻推出书房。 太中夫人几番挣扎,终究没有男子力大,最终被推出房门。 房门砰然合上,继而传来插闩上锁的声音。 痛哭流涕的夫人死命拍打着房门,哭喊着宣赞的名字,却是得不到回应。 将自己锁在房内的宣赞,脱下脏衣服,洗了一把脸,换上爱妻送来的干净衣服,静静的坐在书桌前,不知在想什么。 也许在想该怎么死,也许在想该不该死,也许在想死的值不值 终于,宣赞将脱下的脏衣服撕开,接成一段,丢向那房梁之上。 书房外的太中夫人见宣赞不应,急忙跑去找人来撞门。 没想到却听到一个惊天动起的消息。 十万火急的叫上家丁,顾不得形象,提着裙摆就往书房跑。 书房之内,宣赞站在椅上,手拉着衣服接成的布带。 等到布带套上脖子,等到蹬开脚下椅子,宣赞便能走向死亡。 突然,门外再次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和哭喊声:“老爷,你开门啊,你开门啊。” 宣赞摇头一笑,将那布带套上脖子,正要去蹬脚下的椅子。 “老爷,赵计元攻城了,赵计元攻城了”哭喊声合着拍门声急速传来。 “什么?”宣赞一声惊叫传出,继而一激动,踢翻脚下的椅子,悬在空中。 而现在,宣赞又不想死了。 作者山蚯说:有些人和宣赞一样,嘴上说着是为这个为那个,心里其实都是为自己。这样的人最后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让人很难理解,耐心想想,你身边应该有这样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十一 悬在空中的宣赞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求生的意志让他手脚乱蹬,却是没有半点作用。已经无法呼吸的他自觉的胸口越来越闷,脑袋越来越痛,视野越来越模糊。 好在那模糊的视野中突然有人出现。 耳听的宣赞那一声惊叫,太中夫人知道自己丈夫还活着,稍微平静之后,立马让人撞开房门,正好看见挂在房梁上的宣赞。 几个家丁急忙抱起宣赞,将他救下。 终于呼吸的新鲜空气的宣赞连连咳嗽,接着狠狠的呼吸几口,这才不敢置信的抓住爱妻的肩膀,急切的问道:“赵计元攻城了?” 满脸泪花的太中夫人连连点头。 逃过一劫的宣赞放声大哭,怎么看都像是喜极而泣。 脸上泪珠滚落,宣赞不自觉的念叨着:“终于攻城了,终于攻城了” 太阳刚过正中,赵计元的大军便向着襄平城发起第一次攻击。 七万大军列在东门之外,赵计元骑着大马,压着程护周来到阵前,距离城门不过一百丈,这是弓弩无法达到的安全距离。 襄平城头,程再幸领着一班武将站在那里,遥看赵计元。 赵计元拍了拍绑在马背上的程护周,笑道:“程小将军,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胆小如鼠的程护周眼带惧意的看着赵计元,颤抖道:“要是我爹打开城门,你真得会放过我?” 赵计元阴冷一笑道:“若是你爹不开城门,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程护周只觉的裤裆一凉,继而哭道:“我喊,我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赵计元冷哼一声,不再理程护周。 遥想当年程再幸去高平的时候,高头大马,万军相随,那是何等的威风,没想到老年得子竟然生出这么个不长把的东西。 对于程再幸,赵计元还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当年姬长发围困高平的时候,程再幸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卒,而他赵计元都还没进娘肚子,因为他爹都才六七岁。 时至今日,赵计元的老爹都化作黄土好些年,程再幸却依然是北周的守护神。 姬长发身死之后,说是程再幸一手撑起北周都不为过。北拒慕容,打的慕容氏不敢南下。西拒姜齐,连齐国先帝都说姜家若是有程再幸,世间岂会有北周? 如果程再幸早死几年,赵计元也不用费尽心思刺杀姬存秀,也不用拿《登天十八楼》换姬玄典的命。 这一切都是因为北周神策大将军程再幸。 要不是程再幸坚持不受,以他的军功早就可以封一品大将军。 因为他程再幸,北周这些年来就没有一品武官,就是正二品也只有程再幸一人。 可就这么一个正二品武将却是在朝中说一不二,就连正一品的文官都不敢与程再幸并肩同行。 赵计元恨他,也佩服他。 “爹,你开城啊,只要你开城,护周才不会死啊,护周不想死啊,爹”程护周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两军阵前响起。 赵计元听得哈哈大笑。 闻听赵计元发笑,程护周不安的转过头,看向这个手握自己生杀大权的胖子,一脸害怕。 赵计元开心笑道:“没事,你继续,喊开城门,我一定不杀你。” 如蒙大赦的程护周瞬间来了力气,“爹,你开城啊”的声音又一次传开。 赵家大军都憋着笑,就连不苟言笑的邓敏都笑出声。 相较于赵计元的笑,程再幸却是气的脸色铁青。 程再幸先后有四个儿子,其中三个都死在北周与东齐北燕的征战之中。程护周是他年近六十才得来的第四个儿子,是以宠溺有加,教育不足。 慈母多败儿,慈父也一样。 程再幸撇过头不看那不成器的儿子,反而高声问道:“董建山何在?” 没有得到父亲回复的程护周又是一脸恐惧的看向赵计元。 赵计元安慰道:“歇会儿,等下照这个款式,继续喊。”接着又偏头喊道:“董建山,你的贵人叫你。” 披盔戴甲的董建山打马出阵,对着程再幸遥遥行礼。 程再幸悠然一叹,高声质问道:“董建山,自你投军至今不过短短八年,八年时间,老夫让你从一介小卒坐上忠武将军,你就是这样报答老夫的?” 董建山回道:“大将军提携之恩建山没齿难忘,只是各为其主,大将军的恩德唯有来世再报。” 听到心腹爱将这般回答,程再幸气的浑身发抖,怒道:“好,好一个各为其主。董建山,老夫教了你开弓射箭,行军布阵,却是没有教你忠君报国。这是老夫的错,你好,你很好。” 面有羞愧的董建山正要答话,懒得听他们阵前叙旧的赵计元打断道:“程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姬家大势已去,你再这般愚忠也是无用,你儿子在这里,想必长生关的归属我不说你也想得到。 不怕告诉你,长生关副将吴永与易京关守将吴礼是同族兄弟,都是我的人。眼下吴礼正率军捅谭山岳的腚眼,你也别指望东齐兵马能来这襄平助阵。 程将军,北周败局已定。若是你开城投降,计元保证不杀姬家一人,你也可以继续做神策大将军。若是你不答应,今日我就先斩程护周祭旗,再打破襄平,到时候姬家和你程家我一个都不会留。” 易京守将吴礼是他赵计元的人,这个消息让程再幸头脑发晕,差点栽下城头。 幸亏身旁护卫机警,急忙扶住程再幸。 缓过劲来的程再幸抚住额头叹道:“赵计元,当年高祖皇帝就说过你赵家是祸患,没想到老夫还是低估了你。这些年没能灭掉你赵家,程再幸实在有负高祖重托。” 突然,程再幸拔出手中长剑喝道:“高祖于我恩深似海,老夫也答应过高祖要守护大周。你想要覆没大周,就从老夫的尸体踩过去。只要程再幸一日不死,襄平城门绝不会为你打开。” 赵计元森然冷笑道:“是不是还要踩着你儿子的尸体才行?” 本就裤裆发凉的程护周,又是一抖,裤裆再次浸湿,哭喊道:“别杀我,别杀我,爹,你开门啊,护周不想死啊!” 程再幸满脸苦涩,闭上眼睛道:“护周,念念你的名字,爹给你取名护周,就是希望你守护大周,若是爹今日开门,程家还怎么守护大周?” 仿佛嗅到死亡的程护周吓得一软,滚落马下,双手被绑的他跌跌撞撞爬起身向着襄平城跑去,仍是带着哭腔道:“爹,守护大周有什么好?孩儿不想死,孩儿想活着啊!爹,你怎么这么狠心啊!爹。” 停在赵计元身后的董建山取下弓箭,弯弓搭箭正要射向逃跑的程护周,却被赵计元抬手制止。 程护周那一声声哭喊,一遍又一遍的敲击着程再幸的心,也敲击着整个襄平守军的心。 所有人都在等着程再幸的回答,想知道一个父亲在这样一个时刻到底要怎样去对待自己那命在旦夕的儿子。 飞箭穿空,奔跑的程护周骤然停步,向前栽倒,哭喊声也随之消散。 收回弓箭的董建山满脸愕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十二 奔向襄平的程护周正面中箭,利箭穿胸而过,透背而出,身死襄平城外。 正面中箭,绝不是赵家兵马所为,只能是襄平城方向射出的一箭。 襄平城中谁敢公然杀神策大将军程再幸的儿子? 讶然的赵计元笑问董建山:“我这个位置可在神箭无双的程再幸射程之内?” 刚刚收回弓箭的董建山老实道:“再往后退五十丈依然在内。” 赵计元望向持弓未动的程再幸咧嘴道:“啧啧,难怪天下人都叫他神箭无双,寻常弓箭只能射八十丈,能射到一百丈的都是高手。今日特意留在一百丈就是知道他程再幸箭术惊人,没想到还是小瞧他了。一百五十丈,程再幸的弓该叫重弩才是。” 惊叹之后,赵计元换上一副嘲讽的面容,道:“可惜这人间箭术第一的人大战之前不杀地方主将,反倒是射杀自己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这程再幸比我还毒。” 学了程再幸八分本事的董建山对于自家主子的嘲讽即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望着城墙上还未收回弓箭的程再幸怔怔出神。 襄平城头,满城守军的目光不自觉的望向刚刚射杀自己爱子的将军,胆颤心惊。 程再幸没去管别人的目光,而是弯弓搭箭,指向赵计元道:“逆贼,人在城在,除非我程再幸死了,否则谁也别想踏上这城墙一步。” 护主心切的董建山急忙取出箭矢,以同样的姿势指向程再幸。 赵计元怡然不惧,冷然道:“死有何难?” 破风之声响起,箭矢离弦。 约莫同时,董建山的箭也飞向空中。 有程再幸八成功力的董建山射出的箭直直撞上程再幸那一箭。两箭在空中相撞,董建山的箭被分开两半,程再幸的箭却是去势不减,仍旧向着赵计元飞来。 若是换做普通人,或许难逃被射杀的命运,可他赵计元终究是一品高手。任他程再幸再箭术无双,实力的差距始终摆在那里。 肥头大耳的赵计元不闪不避,一把抓住那射向面门的一箭,箭矢离赵计元的眼睛只有三寸,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准备攻城。”程再幸当先宣战,赵计元也没必要再纠缠不休,既然要打,那就打过再说。 董建山打马回阵,七万赵家军瞬间打起精神,只等着赵计元一声令下。 射出两箭的程再幸满脸漠然,仿佛第一箭射死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个漠不相关的人。 仔细看的话或许能发现程再幸通红的双眼,和那眼中若有若无的泪花,只是这刀兵森森的战场,谁也没有世间去注意这细节。 程再幸环顾左右,看到身旁那些或大腹便便,或骨瘦如柴的将领,一阵哀叹。 北周武官,能入他程再幸眼的就那么几人。 稳重可靠的归德大将军陈林,气力惊人的忠武将军董建山,阴险毒辣的宣威将军邓敏,还有长生关副将吴永,易京关守将吴礼。 数来数去就这么五个人还算成器,本指着这些人接过大周,结果都成了敌人。 剩下这些靠着父辈蒙阴,守着功劳簿吃老本的东西,就他娘的没有一个中用的,全都是些逛窑子嫖妓在行的床上将军。 程再幸想要骂自己那些老兄弟,为什么都生出些将门犬子,可是一看到程护周趴在那里的尸体,程再幸却是不敢再骂。 是他自己开的这个头,又有什么资格去骂那些和自己做一样事的人。 此时此刻,程再幸才明白,这些年,他没有守护北周,反而是害了北周。 高亢的号角响起,紧接着便是疾风骤雨一般的鼓声。 击鼓,进军。 一片杀声之中,抬着云梯,推着冲车的赵家军,向着襄平城发起第一次冲锋。 杀声震天,程再幸身旁的小胖子将军安左山,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哭哭啼啼道:“程爷爷,左山也不想死,左山怕打仗。左山不做这将军了,程爷爷,你让左山回家,好不好?” 提弓的程再幸勃然大怒,吼道:“小胖子,老子能杀儿子,一样能杀你这孙子,国难当头,谁他娘的再扰乱军心,老子就杀无赦。督战队,谁要是敢后退半步,全部乱刀砍死。” 成百上千的士兵围着冲车攻到城下,左右两边还有数十架云梯一同到达。 襄平城上的弓箭兵让战场留下第一批尸体,却是没能阻止赵家军的攻城器械来到城下。 年近九十的程再幸,一把举起安胖子,直接从那城墙上丢下去,砸在抬着云梯的赵家士兵身上。 六丈高的城墙上砸下去,焉有不死的道理。 “檑木,滚石,架火烧油锅,别让他们登上城墙。”竭斯底里的吼声在战场响起,程再幸丢出的安胖子也不知该算檑木还是该算滚石。 看到这一幕的北周守军愣了片刻,就被程再幸又一次喝斥:“快点,不想被老子丢下去,就快点往下面砸。” 只有战争到来的时刻,北周人才会想起,箭术无双的程再幸杀红眼的时候连自己人都杀的传说。 主将用命,三军岂会惧死。 风雨飘摇的北周,向着赵计元发起猛烈的反击。 “刘云安,带着你的人去堵城门,城门要事破了,你就给老子拿命堵上。”身先士卒的程再幸高声下命。 致果校尉刘云安急忙点起本部人马,涌下城墙,向着那被撞的哐哐作响的城门奔去。 云梯架上城墙,好似忘记生死的赵家军,顺着云梯向上爬。 赵家军阵之内,弓箭兵出阵向着襄平城射下箭雨,想要压制襄平守军。 襄平守军立马还射。 一木砸一人,一石带一命。漫天箭雨中,双方军士不断的换着命。 油锅翻下城墙,滚烫的热油烫得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紧随而来的火箭点燃热油,结束那苦命人最后的痛苦。 战场上火光又起。 人命?在这搏命的沙场,人命是个什么不东西? 赵家攻城万人死伤过半,襄平城守军同样伤亡不小。 赵计元拽进拳头愤恨道:“要不是东齐进兵,我犯得着拿人命填襄平,狗娘养的姜城渊,老子要让他三万兵马有来无回。” 人山人海的战场,赵计元也不敢托大,号称百步飞剑的床弩,莫说是一品,就是陆地神仙也能射落马下。 那二十人合力才能上弦的床弩就是为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绝顶准备的。 黑烟滚起的襄平城,从天亮杀到天黑,总算是挡住了赵家军的攻势。 赵计元收兵,留下那城上城下无数的死尸。 靠在城墙上疲惫不堪的程再幸没有走下城头,一人独处的程再幸终于留下热泪,终于想起被自己射杀的幼子。 生性残忍的程再幸第一次为自己杀死的人留下泪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抹去老泪的程再幸才站起身,向西望去。他想知道,来自东齐的救命稻草到底能不能走到襄平。 那是他守住北周最后的希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十三 大齐宣武十七年九月。 赵计元强攻襄平未果,双方再次陷入僵持。 与此同时,易京守将吴礼率领两万军马夜袭襄平城外七十里安营扎寨的东齐兵马。 东齐军马损失过半,粮草辎重毁去三分之一。 而吴礼则留下七千尸体,返回易京。 大齐宣武十七年十月。 讨价还价近两个月的西蜀与独孤氏终于达成协议,西梁覆没之后,西蜀可得陇南,山南两道。 蜀中出兵六万,北上山南道。 大齐宣武十七年十二月。 东金慕容慕容龙城兵临西金国都上京城,东西二金决战在即。 北周大战,北燕南下,东齐进兵,西梁内乱,西蜀北上。 天下七国已经有五国动起刀兵,若是把塞外的东西二金算上,人间就只有南越和南楚还算安宁。 当徐子东从风媒口中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大齐宣武十八年一月。 新年过后的徐家庄一片喜气洋洋。 托霸刀门的福,建庄三十余年的徐家庄第一次有戏团到徐家庄表演。 吞剑顶碗,三仙归洞,飞天索,动物戏这些千奇百怪的戏法让只看过胸口碎大石的徐子东大开眼界。 意犹未尽的徐子东领着众人回到家中,周武陵这才把得到的消息告诉徐子东。 此时距离东金打到上京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窝在辽东的徐子东日盼夜盼,一直在等着陈友谅起兵的消息,可惜江湖风媒总是让他很失望。每每想起那个摸他头的陈友谅,徐子东总是腹诽那老家伙没胆,坐拥天下最强的兵马却不敢在这乱世争霸。 这一次又没有等到消息,失望之色摆在脸上的徐子东忧愁道:“周武陵,张圣人,一直这么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陈友谅那老东西要是一直不动,我们难道要等一辈子?” 如今掌管徐家一应事物的周武陵断然道:“这才半年而已,你就等不住了?长则两年,短则半年,陈友谅一定会动手。” 喜好与周武陵作对的张家圣人嗤笑道:“你以为你是算无遗策的诸葛军师?还两年半年,在我看来不管他陈友谅什么时候动手。我们都要第一时间知道才好,而不是像你这般意断。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等着江湖风媒送消息。只怕到时候陈友谅都打到历下城,我们才收到南楚过江的消息。” 早就被张盼磨砺出广阔心胸的周武陵笑道:“张圣人说的在理,我们确实太孤陋寡闻,什么事都是后知后觉。” 张家圣人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觉没趣,拿起桌上茶壶给徐子东和自己倒上一杯,却是不管周武陵。 关注点与众不同的徐子东只得拿起茶壶帮周武陵也倒上一杯,然后才问道:“张圣人,诸葛军师是谁?” 接过茶杯的周武陵同样好奇的看向小气的张盼。 张家圣人一阵头大,吼道:“现在是在说诸葛军师的事?他娘的,现在是说我们情报系统不足的问题,老板,你是不是傻?” 大大咧咧的徐子东丝毫不在意张盼的语气,又是一脸认真的看着张盼问道:“张圣人,情报系统又是啥?” 感觉这些古代人不是一般无知的张盼彻底被打败,差点就要举起从不离身的九五吓吓徐子东,转念一想无知的古代人根本就不怕他的枪,只得气道:“情报系统就是情报系统,诸葛军师是情报系统的头子,老子是情报系统的二把手,行了吧?” 没听出个所以然的周武陵不再管这怪人,对着徐子东正色道:“张圣人说的不错,我们窝在这里一直都是后知后觉,这对我们很不利,不如早日和姜浩言取得联系,每十天找他要一次消息,这样才能知道这天下在发生什么。” 徐子东不解道:“为什么要找姜浩言?” 周武陵抚头咬牙,怒其不争的低吼道:“你要帮姜浩言登位抢天下,不找他难道找陈友谅?” 略微消气的张家圣人站到徐子东这一边,道:“为什么要找姜浩言,我们自己不能打探消息?” 徐子东赞同的点点头,好像在说我就是这意思。 周武陵愤愤道:“自己打探?说的轻巧,想要养活一大帮打探消息的人要花多少钱,你们知道?姜氏好歹坐拥一国,才养的起黑白子三百六十一人。我们徐家庄这十来里地怎么养那么多人?” “黑白子三百六十一人?”徐子东好奇心又起,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习惯徐子东没见过世面的周武陵耐心解释道:“东齐黑白子是大新鲁王创立的,专门用来打探消息,传递情报的一个组织。黑子一百八十一,主要负责刺杀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白子一百八十,主要负责刺探消息。这些都是私史中记载的东西,早年我与李家” 说到这里周武陵话音一顿,不再继续往下说。 “你与李家怎么了?”不喜欢听话听一半的张盼急切追问。 见证并且亲自帮周武陵毁容的徐子东急忙喝止道:“张盼。”接着轻轻道:“别问。” 眼中有泪花扑闪的周武陵吸了吸鼻子道:“没事,早年我与李家李华通交好时在李家的书上看到过,虽不敢确定真假,想来也不会信口开河。” 被徐子东喝止的张盼大概猜到周武陵与李家有什么故事,却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黑白子三百六十一,名字虽然不一样,其实和我说的情报系统是一样的东西。老板,搜集传递消息是情报系统的基本作用,至于刺杀只能算作顺手生意。我们若是要去打仗,没有情报绝对不行。而且,我们还要保证情报的真实性,一份真实的情报,在一定意义上抵得上上万兵马。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情报系统,才能有最真实的消息。” 只读过他徐家祖上那本功劳簿一般的《半身戎马记》这一本兵书的徐子东有些怀疑的看向周武陵,直到周武陵点头表示认可张盼的说法,徐子东才不好意思道:“倒是没想过情报这么重要,可是武陵说的也没错,我徐家庄哪里养得起黑白子三百六十一人?” 徐子东这一问,两人都陷入沉默。 过得片刻,张家圣人低声问道:“要不先给情报系统起个名儿,再定下基本框架,等到以后时机成熟再来建立?” 徐子东与周武陵相对一望,纷纷点头。徐子东大方道:“你提的,名字你来定好了。” 张家圣人听到这话笑的合不拢嘴,道:“前次去据县,那春风楼倒是不错,要不就这名?” 早已不是江湖新雏的徐子东瞬间想起洛阳红袖阁的糗事,哂然笑道:“那以后这春风楼不都得是女子?” 不知羞耻的张圣人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如此最好。” 气不打一处来的徐子东气道:“滚,换一个。” 不再开玩笑的张盼思索片刻道:“老话说得好望风而动,望风而动。打仗也将就这个,要不就叫望风楼怎么样?” 周武陵颇有深意的看了徐子东一眼道:“那这望风楼让杜从文来打理岂不最为合适?” 不明就里的张盼问道:“为啥。” 周武陵看着张盼,眼光却是不停瞟向徐子东道:“徐家庄姑娘洗澡的时候,杜从文一直替某人望风,你不知道?” “哦。”张盼恍然大悟,阴阳怪气哦了一声。 徐子东装傻充愣,端起茶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想到自己回徐家庄大半年居然还没有去偷看姑娘洗澡,顿觉有些失败,继而想到谢燮,瞬间打消念头。 天下乱战,十九岁的徐子东正在为加入到乱世做准备,望风楼只是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天下乱战 人间两年 最终章 大齐宣武十八年春。 南楚开科以来第一次春闱在天下城举行。 志得意满的陈友谅并不知道远在辽东的被他摸过头的徐小子正苦苦等待着他起兵。时刻关注着天下局势的他对于天下的混乱甚是满意,虽然与他最初的打算略有偏差,但这是天下自己乱的,他陈友谅没有动手挑拨,省去不少力气。 唯一让他觉得美中不足的是东齐并未趁机进攻西梁,这让陈友谅很是意外。 不过,在陈友谅看来,这也无伤大雅,只要西蜀和西梁打起来,到时候东齐不动,陈友谅就亲自请他动。 自周延年,黄泽海,薛江珏三个徐党顶梁柱离军,李莫升,何大象,邹正恒接过三人的位置,再加一些徐党青壮被打散到各地,南楚军方已经被陈友谅牢牢握在手中。 剩下的寇北望翻不起大浪,却也能留下制衡李莫升等人,免得徐党一去,又弄出个李党一家独大,那清楚徐党的事就变得没有意义。 军中已定,照理说以陈友谅的个性,应该会立即起兵才是,可惜灭裴宋两家的后遗症让南楚阵痛不已,一大批谋臣文官辞官而去,南楚八道二十一州,有十三州刺史挂印,造成眼下南楚兵多将广,谋臣不足的局面。 本来陈友谅谋反登位就被南楚读书人所不耻,好不容易用三十年时间缓过气,却又因为屠杀裴宋两家而再次臭名远扬。 雄白昱在江南的名望就算比不上齐家齐玄策,却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样一个文坛大家撞死在金殿之上,再加上人间影响深远的裴宋两家前车之覆,令的许多世家子弟望而却步,不敢出仕。 可惜这人间不只有世家,满天下的寒门子弟不过缺个晋身的机遇,这次春闱过后,有的是读书人为南楚卖命。 作为人间第二个吃螃蟹的人,南楚第一次春闱,文帝陈友谅亲自到场监考,陪同的还有齐家家主,当朝首辅齐玄策,以及与本次春闱没有半点关系的徐飞将。 自从李莫升进京之后,徐飞将便再也没进过兵部的大门,大楚名义上的军方第一人正在逐步放权。 偏殿内,陈友谅拿着一份试卷随意翻看,看到满意的地方频频点头。 “兵费其养,国不得其用,何也?上费其十,下不得其一,以国之费,富一家之库,三军岂敢用命耶?”陈友谅低声品读着收上来的试卷,颇有感触。 年过古稀却依然身姿挺拔的徐飞将和刚知天命便老态龙钟的齐玄策坐在一旁,静静等着陈友谅发话。 陈友谅收起试卷,望向端坐的徐飞将和齐玄策,笑道:“雄白昱一死,各道各州的文官跑了不少,这些读书人确有几分骨气。裴鼎文说的没错,人有所信,心有所仰,读书人的确要有信仰,可惜这些人不能为我所用。 好在今次开科出了不少人才,这寒门子弟果然没让朕失望,论起国事比起世家出身的人半点不差。” 面无表情的齐玄策压下心中苦闷,强笑道:“陛下圣明。” 没有管齐玄策的陈友谅偏头望着徐飞将道:“大哥,春闱一过,大楚的儿郎也该去操演操演,到时候是大哥亲自去,还是让李莫升去?” 本就如履薄冰的齐玄策更加胆颤心惊,低下头不敢让陈友谅看到自己骇然的目光,野心勃勃的陈友谅居然连徐飞将的军权都要削。 苍老的徐飞将起身,漠然道:“微臣老了,沙场本就该年轻人去。” 陈友谅闻言一笑,道:“大哥留在天下城休息也好,东爵那小子去逍遥营想来以后也能有大出息。” 徐飞将身体微微一抖,继而平静道:“多谢陛下。” “散了吧,朕也累了。” 徐飞将不发片语当先离去。齐玄策埋首道:“微臣告退。”这才跟在徐飞将身后离去。 等到二人离开偏殿,殿中只有陈友谅一人之时,他才对着无人的大殿问道:“蔡京,你说大哥会不会恨我?” 除开陈友谅再无一人的大殿中,突然有尖细的声音响起:“奴婢不知。” 陈友谅又拿起一份试卷,轻笑道:“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隐在暗中的声音又道:“奴婢惶恐。” 陈友谅没了翻看试卷的心思,叹道:“蔡京,做了二十多年皇帝,今日我才明白为何皇帝要称孤道寡。以前徐飞将与我也算无话不谈,没想到今时今日我与他也会有说话不说明白的一天。还有你,你跟着我四十多年,竟然也敷衍我,你让我怎能不寂寞?怎能不称孤道寡?” “奴婢不懂。” 陈友谅黯然苦笑,道:“蔡京,我也不想这般与大哥决裂。可他徐飞将已经不是往日的徐飞将,我又该如何同往日一般待他? 周延年,薛江珏,黄泽海,我哪里不知这些人是人才?可这些人,有几人是忠于我的?在他们眼里有我大楚?有我陈友谅? 前次去军营,这些人看徐飞将的目光都是崇敬,看我却是平淡。这样的人,我怎么放心? 昨天下午又去军营,居然有年轻将领质问我,为什么要让周延年告老还乡,不是私下质问,而是大庭广众下质问。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皇帝?” 哗啦啦! 桌上答卷掉落一地。 陈友谅似是觉得不该如此,又蹲下身去捡试卷,一边捡一边怅然道:“蔡京,以前我还想着,只要这些人肯放掉兵权,我就留他们一命。可现在我才明白,只要他们活着,我就不能安心。 书上总是说开国皇帝屠杀功狗,让那些带来太平的将军见不到太平。往日我还颇为不屑,总想着自己坐上皇帝要与他们不一样。可今时今日我才发现,我也无法和那些皇帝不一样。只有周延年几人死了,我才放心。 蔡京,我要他们死,徐飞将知道,我亲口和他说过,可他不答应。他宁愿丢掉镇南王的位置,也不答应去杀周延年三人。 他徐飞将居然拒绝我,他怎么敢?” 刚刚捡起的试卷再次掉在地上,这一次陈友谅没有去捡。 老态尽显的陈友谅有些累,颓然的坐回椅子上,希翼道:“蔡京,你不会拒绝我吧?” 空荡荡的大殿没有回应。 就在陈友谅失望的想要发怒的时候,一个白发红袍的老太监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轻轻的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放回桌上,诚恳道:“奴婢不会。” 陈友谅展颜一笑,笑的像个得到礼物的孩子。 跟了陈友谅几十年的红袍蔡京试探道:“杀徐飞将?” 陈友谅笑着摇摇头:“不用,即使杀尽天下人,我陈友谅也不会杀徐飞将。找人看着他就行,如今东爵在军中,只要他徐飞将不出天下城,一切照旧。回头再去打听一下那徐子东在哪里,若是能找到,就带回来,朕要封他做侯爷。 朕不想和徐飞将反目,就看他徐飞将怎么做。若是他敢出天下城,那就” 陈友谅看着蔡京,没有继续说。 红袍蔡京点头道:“奴婢明白。” 一吐心中不快的陈友谅心情好了许多,转身望向身后悬挂的地图,傲然道:“李莫升初来咋到,朕就给他一年时间,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天下的局势若是没有太大变化,那朕就越过长江,去看看那泰山为什么是五岳之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风起云聚,今出辽东 大齐宣武十八年对于徐子东来说仍旧是平淡的一年。 年关将近,也算在江湖走过一遭的徐子东,对于徐家庄平平淡淡的生活颇有不满,总觉得太平淡,能淡出鸟来。 身手已是二品的徐子东闲着无聊的时候特地去找以前打过架的小混混单挑。本来那些人不敢再和身手不凡又是徐家庄庄主的徐子东放对。只是徐子东放下话,若是这些人不打,那就不准在徐家庄混饭吃。 迫于生计,这些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徐子东打起来。 不用功力的徐子东照着往日打架的款式,又是撩阴腿又是摸卵手,怎么阴险怎么来,临了来了一记还算正派的黑虎掏心,终于得胜而归。 心情愉悦的徐子东不由的想起第一次听闻王千阳事迹的情景,觉得当年王千阳找打过架的人再打一次和如今的自己应该是一个心态。 舒坦。 继而又回想起走江湖的那段日子,想起苏信,想起刘炎涛,想起张绣,想起王千阳,想起谢不言,想起楚东流,却不会去想谢燮,因为谢燮每天都会想。 他有些怀念快马美酒江湖游的日子。 尽管徐子东已经看清形势,放弃陆地神仙的幻想,但偶尔也会有些许遗憾。每到这时,徐子东都会去老爹坟头看看,想要问问他老爹为什么不教他武功。 在遇到张绣与王千阳以前,徐东阁留给徐子东的印象就是一个醉鬼,与高来高去的神仙人物半点不沾边。可就这么一个醉鬼一般的人,却是人间罕有的陆地神仙,这让徐子东有些想不通。 而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作为一个陆地神仙,不说百毒不侵,怎么都该身强体壮,活个百八十年。可他老爹不过五十来岁就撒手人寰,这应该算是人间最短命的陆地神仙吧! 除开这些,好色的徐子东还对徐家庄有些许不满意,因为徐家庄没有漂亮姑娘。 这也是为什么徐子东回到徐家庄一年多都没有去看姑娘洗澡的原因之一,可不单单只是怕谢燮知道。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徐少庄主偷看人洗澡,若是被人知道,那可是要提着扫帚追打的,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徐家庄十三以上,十八以下,只要是待字闺中的姑娘都恨不得徐子东天天去偷看她们洗澡。 有胆大的婆姨悄悄找上门来,特意告诉徐子东自家闺女什么时候洗澡,只等着徐庄主去看看,若是看得上眼就纳入房中,哪怕是做妾都没有关系。 可徐子东愣是一次都没去。 是以徐家庄的人才会说少庄主转性了。 今日大雪,都说辽东苦寒,这话一点不假。 鹅毛大雪飘落而下,垫在地上已经没过膝盖,冰天雪地去上个厕所,裤子还没提起,拉出来的东西便已冻住。 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等到雪化的时候才最冷。 哈着白气的徐子东正搓着手看周武陵写楹联,往日的徐家庄可贴楹联的规矩。穷苦地方认字的都没几个,更何况写字的。 今次是周武陵强烈要求,徐子东才不得不冒着大雪跑去镇上买来最好的笔墨,交给周武陵糟蹋。 好在周武陵那一手字却是漂亮的不行,看得徐子东这个大老粗都赏心悦目。徐子东绞尽脑汁想起苏信说过一句笔走龙蛇,龙飞凤舞,特意拿来夸赞周武陵。 结果被周武陵很不给面子的挤兑说那两个词是拿来夸赞草书的,他写的这个是隶书,怎么龙飞凤舞? 胸无点墨的徐子东笑着赔罪。 黑夜将近的时候,刘老太和徐巧儿包好饺子叫几人吃饭。 过年吃饺子是唐老爷子定下的规矩,过去十多年都是老爷子,徐父,徐子东三人。自从徐父和老爷子离世以后,徐家反而多出不少人。 像今年这般八人围坐吃饺子,已经是第二次。 徐子东,杜从文,周武陵,张盼,屈狐仝,杜修武,刘寡妇,徐巧儿。 本来按照规矩,女子是不得上桌的。可去年张家圣人看不过眼,威逼着徐子东让刘老太和徐巧儿上桌同吃,还问他徐子东敢不敢不让谢燮上桌吃饭。 就这样,女子离席的规矩才算打破,往后的日子,徐家也不会再有这规矩。 年近两岁的杜修武很是讨人喜欢,或许是继承乃父的样貌,小小的杜修武便已经有几分美男之风。 牙牙学语的杜修武一口吃掉小半个饺子,烫的直虚嘴,却怎么都不肯吐出来,惹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无子无女的刘老太也算过上儿孙满堂的生活,笑盈盈的掏出一个份量十足的红包递给杜修武。 颇有家教的杜修武笑着道谢:“谢谢姥姥。” 惹得一众人喜爱,纷纷掏出红包奉上。 晚饭之后便是守岁。 围在火盆边的几人,喝着烧酒闲聊,这一次却是没有女子在场,就连杜修武也被带去睡下。 徐子东往火盆中加着枯炭,轻轻道:“前次得到消息,陈友谅那边的兵马终于开始集结,我们出辽东的日子也快了。从上个月开始到现在已经招了大概七百人,这些人就是我徐子东所有的家底。今日大家都在,我就想问问,谁要跟我一起出去? 我先把话讲明,出去就是去沙场搏命,能不能再回来得看天意,谁要是不想去,现在就说出来。” 杜从文想也没想道:“我去。” 周武陵摸着自己烧伤的脸,平静道:“等的就是这一天。” 张家圣人不言不语,点头表示要去。 唯有屈狐仝没有说话。 徐子东等了半晌,也不见屈狐仝有开口的意思,这才道:“屈前辈志不在沙场,我也不勉强。以后这徐家庄还请屈前辈多加照顾。” 火光中看不清表情的屈狐仝突然问道:“少爷,宋围忆带着六万兵马入西梁是真的么?” 徐子东轻轻点头。 “来日少爷可否给我六万兵马去取宋围忆的命?” 徐子东看了看周武陵淡笑道:“我本来就要去西蜀。” 屈狐仝摸了摸腰间的刀,冷然道:“少爷,我只求宋围忆项上人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风起云聚,天下狼烟 自上马关宣节校尉谭植调离之后,上马关一直有个空缺校尉的名额。 上马关守将刘冬多次向两辽道节度使提出让自己的心腹接手宣节校尉,只可惜两辽道节度使一直没有答应。 对于恩主几次三番拒绝自己的提议,刘冬私下少不了腹诽,却又不敢明着表达不满。出身贫寒的刘冬能坐上一关主将的位置,一半靠本事,一半靠节度使大人的提携。犯不着为一个心腹和顶头上司闹脾气。 只是上元节前夕,上马关突然多出七百人马,刘冬心腹望眼欲穿的宣节校尉也被一个看着二十五六实际年龄却只有十九的少年抢去,这就让刘冬很是不满。 在他看来,就算不让自己心腹上位,也该是上马关旧有的人接手才是。怎可空降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还带着七百人马。 刘冬这一次顾不得会不会忤逆节度使大人,严词上书表达不满,委婉的表示若不得到说法就要让那七百人过不安生。 节度使大人的回复也简单:“问贤王。” 本要刁难那七百人的刘冬不得不停下动作,暗暗震惊贤王的影响力已经可以在上马关这等边关重地安插心腹。同时也明白自家恩主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贤王这一边。 上马关多出来的这七百人马自然就是走出徐家庄的徐子东。带着姜浩言送来的印信,徐子东走马上任,一跃成为正八品宣节校尉。 自己坐上这当初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位置,也不知徐子东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徐子东既然带人从军,那就代表陈友谅已经动手。 南楚河西一地,十六万大军跟着李莫升,剑指怒苍。 随着陈友谅动手,大齐终于不再沉寂,本在襄平城外的谭山岳领着人马向西杀回,打破易京关,斩杀易京守将吴礼。三万五千人马带回万余,停在上马关休养生息。 谭山岳一撤,襄平压力倍增,苦守一年有余的襄平危在旦夕,不得已之下,程再幸与姬存源商议出一条自掘坟墓之计。 姬存源以北周幼皇姬文的名义下令,只要新罗道与百济道出兵高平,等到赵家覆没之后,新罗百济可立国,不再受北周管辖。也可即可立国与北周结盟,三分北周。 权利动人心,新罗道节度使与百济道节度使几乎同时宣布独立,同时出兵高平,要灭北周境内第一大势力赵家。 赵计元做梦也没想到程再幸会如此狠毒,本想扫平襄平之后便可兵不血刃的拿下新罗与百济,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急速反应的赵计元回师高平,镇守大本营,同时命吴永让出长生关回高平。 计划落空的赵计元也想学程再幸一样,承诺与新罗百济三分北周,可惜新罗百济的人知道赵计元势大,与他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还是老老实实的和爪牙尽去的北周结盟实在。赵计元被灭之后北周吃不下新罗与百济,反之北周被灭,赵计元却又吃掉两家的本事。 这也就造成名存实亡的北周三狼围一虎的局面。 乱成这样的北周无法对东齐有任何威胁。谭山岳接手上马关以后,原上马关人马移师西进,来到幽州边境,遥望御金道通州城。 与上马关人马一同到来的,还有从各地集结的东齐九万军马,东齐大将军杨象升亲自领军。 东齐屯兵幽州自不会是操演那般简单,坐镇御金关的萧远山第一时间派长子萧有为带着六万人马驰援通州,同时将消息传给远在山南与独孤氏和西蜀僵持的萧洛疆。 与独孤氏僵持一年有余的萧洛疆,还要分兵应对西蜀的六万人马,根本没有余力去管御金的局势,只能下死命要萧远山守住御金道。 北地战火四起,南边也不再安宁。 河西十六万人马奔向怒苍,南越段氏不得不调集重兵把守怒苍边境,同时还要防着天下城所在的江南道突然发兵天南。 天下遍地起狼烟。 李莫升带着人攻打怒苍,陈友谅自己却没有闲着,他还有另外的事要做。 南楚兵强马壮,天下逍遥二营皆在李莫升帐下,可李莫升手下十六万人中,却没有南楚威震天下的十万重戟。 这十万重戟悄无声息的被陈友谅派往江东道,与东齐徐州青州两道隔江而望。 陈友谅不动则已,一动便要独战两国,天底下,也只有陈友谅有这底气。 好大喜功的陈友谅正在宫中看着地图,对于未来的战事抱着极其乐观的心态。突然,一个灰衣小太监跑进来道:“陛下,镇南王来了。” “让他进来。”陈友谅心中纳闷,自从去年科举之后便已不再入宫的徐飞将怎会突然前来。 火急火燎的徐飞将不顾礼节,有些愤怒的低声问道:“陛下到底要打谁?” 陈友谅背对着徐飞将,笑道:“大哥不在家中静养,关心这些做什么?” 徐飞将微微一滞,压下火气,低沉道:“陛下忘了庐江之败?” 陈友谅豁然转身,脸色不喜的看着徐飞将一言不发。 徐飞将怡然不惧的看着陈友谅,郑重道:“陛下,分兵拒敌为兵家大忌,以大楚的实力,吃下南越并不难,可若要同时吃下南越与东齐,却绝非易事。两边战线将近千里之遥,若是一方有任何差错,另一方就是想救也鞭长莫及。陛下这般做何异于自杀?” 本就有些不喜的陈友谅面色渐冷,道:“大哥,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一直是那个庐江兵败的河东王?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你徐飞将,我陈友谅就一无是处?” 徐飞将低头道:“臣不敢。” 陈友谅冷笑道:“不敢?那就是这般觉得咯?” 徐飞将全然不管陈友谅的冷笑,劝道:“陛下,昔年大魏国力强盛,就是因为以一敌二,才让李沉威浑水摸鱼抢到天下建立大新。如今陛下也要去重蹈覆辙?” “浑水摸鱼?大楚谁要浑水摸鱼,是你,还是周延年?”陈友谅盯着徐飞将,低喝出声。 徐飞将惨然一笑,只觉眼前的陈友谅再一次变得陌生,不再是那个心怀宽广的人。徐飞将单膝跪地,悲道:“陛下若是不愿相信微臣,便请赐死,徐飞将绝无怨言。只是飞将不忍见陛下的大楚遭受灭顶之灾,还请陛下珍而重之。便是三郎在这里也绝不会同意陛下同时出兵两国啊!陛下。” 或许是被徐飞将所打动,或许是想起英年早逝的元三郎,本有些怒气的陈友谅放低声音道:“大哥,我知道在你眼中我一直是被裴宣忠杀得丢盔弃甲拔剑自刎的河东王。可人是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与往日不一样了。 大哥,你我垂暮之人都是命不久矣,能活在这人间也是有一天算一天,也许哪天躺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我想活着去洛阳城皇宫坐坐,我怕上天不给我这个时间。” 陈友谅走上前,扶起徐飞将,看着徐飞将花白的头发,感伤道:“以前从不觉得自己老,自从三郎突然离世,我才知道死是这般简单的一件事。现在的我都不敢照镜子,怕看到自己越来越白的头发。大哥,你好好看看我的头发和你的比起来是不是一样白?” 徐飞将抬眼一看,原本白发中还有几许青丝的陈友谅如今也是满头白雪,再也不见半点黑色。 陈友谅颓然一笑道:“白发丛生的我,哪有时间去一家一家的打。周延年这些人又浪费我不少时间,我要是还循序渐进,等到洛阳城破的那天,我还有去洛阳的力气? 我不敢等,所以我只能打快一些。大哥,你明白么?” 徐飞将叹息一声,仍是劝道:“陛下循序渐进,至少能保南楚平安,大楚后人一样能去到洛阳。如今兵行险招,只怕要万劫不复。若是一着不慎,岂不要满盘皆输。这样一来,莫说洛阳皇宫,就是这天下城的皇宫怕是也要换人。” 陈友谅傲然一笑道:“大哥,若是没有准备,我岂会乱来。蔡京的徒弟已经去到历下城,我那十万重戟不过是去帮姜浩存助威。只要姜浩存夺位成功,东齐必然大乱。我承诺姜浩存会帮他保住皇位,只要他让出徐州青州。” 徐飞将猛然一惊。 还沉溺在自己计划中的陈友谅继续道:“姜浩存还以为我真的会帮他,等到我十万重戟过江,东齐哪还需要什么姜家。” 徐飞将脑海中快速盘算这计划的可行性,最后面色凝重道:“陛下,若是十万重戟过江再也回不来怎么办?” 对十万重戟信心十足的陈友谅大笑道:“这天底下谁能挡住朕的重戟?” 徐飞将自知劝不动,告退离去,只留陈友谅一人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与此同时,上元佳节临近的历下城,突然来了十几个操着江南口音的江湖人进入姜浩存府中。 这十几个江湖人中,领头的叫陆文龙。早年在江南一地颇有薄名,小不二刀屈狐仝之前首推齐玄远,而齐玄远之前,江南一地名声最响的小宗师,便是推山手陆文龙。 陆文龙名号推山,倒不是真的能推山填海,但一双铁手裂石开碑却是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后来陆文龙突然消声灭迹,再也不在江湖走动,这让江南武林叹息许久,只道是陆文龙身死,江南少了一个可以破入一品的苗子。 陆文龙消失于江湖却并未身死,而是加入陈友谅的供奉堂,拜蔡京为师。 今次陆文龙前来历下城,便是奉陈友谅之命,前来相助姜浩存争位。 平日只知饮酒作乐的姜浩存并不是如外人传言的那样心甘情愿的做个闲散王爷。 在宣武帝送姜浩言去枪仙门下之前,姜浩存一直在与大哥姜浩彬明争暗斗。直到宣武帝让姜浩言去枪仙山求一道护身符而没有让他姜浩存去。不绝顶聪明却又不是白痴的姜浩存才明白宣武帝不想他去争位。 打那以后,姜浩存便开始饮酒,装作纨绔以求自保。同时暗中积蓄力量,仍是没有放弃坐上龙椅的梦想。 这几年来姜浩存隐藏的很好,至少姜浩彬已经不再把他放在眼中。 可姜浩存想不通的是,原本有些傻的姜浩言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一回来就强势加入皇位之争,还得到宣武帝的支持。这让野心在胸的姜浩存很是不满,觉得父皇偏心,帮老三却不帮自己。 他哪里知道宣武帝的苦衷,他又哪里明白王千阳这三个字代表什么,或者说,姜浩存根本就不知道姜浩言手下有个天下第一的王千阳。 在谭山岳成为镇东将军之后,姜浩存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去奢望那把雕龙金椅,陷入绝境的他打算殊死一搏,主动联系远在南楚的陈友谅,想要借陈友谅帮自己抢位置。 而代价便是割让青徐两州。 陆文龙一到府上,姜浩存便派人去请自己的大舅子郑功。 郑功的爷爷是跟着姜浩存爷爷建立东齐的功臣,官拜正二品车骑将军。郑功的父亲死的早,没能建功立业。宣武帝念在郑家祖上的功绩将郑功抚养长大,让他统领禁军,还让姜浩存娶郑功的妹妹郑玉。 郑功贵为禁军统领,再加上与姜浩存算是亲戚,是以与姜浩存最是交好。 上元前夜,姜浩存,陆文龙,郑功三人在府中喝酒赏灯,聊的却与风花雪月没有半点关系。 陆文龙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姜浩存道:“明日行事,姜城安是为最大阻碍。皇宫之中都有观气士,若是一品入城必然会引起注意。我带来的这些人,连我在内一共七个二品,剩下的也都是三品。只要制住姜城安,我等当能在宫中高手到来之前解决宣武帝和你那两个兄弟。” 姜浩存接过纸包,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能制住一品高手?” 禁军统领郑功面色凝重道:“散功散。” 陆文龙嘿嘿一笑道:“郑大人倒是好见识。” 姜浩存心中一震,大新皇室李家的散功散居然也被陈友谅拿到手。微微平复心情,姜浩存道:“散功散我会想办法让皇叔喝下去,你们入宫的事由郑功安排。明日晚宴上,我一摔杯子,你们就冲进来,到时候杀掉姜浩彬与姜浩言就行,父皇和皇叔的命先留下。”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王爷这般心软只怕不能成事。”陆文龙脸露不屑道。 姜浩存看向陆文龙,沉声道:“我意已决,姜浩彬和姜浩言一死,大齐便只有我有资格继位。父皇与皇叔,留下又何妨?” 陆文龙一耸肩,无所谓道:“杀与不杀在你,我等只是前来帮忙,只盼到时候王爷莫要忘记与陛下的约定。” 姜浩存点点头算是应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风起云聚 上元之乱 新年之后,正月还有一个重要的节日便是上元节。 爆竹连响,灯火如龙,按照惯例,正月十三历下城便要上灯,一直到正月十七下灯,全城燃灯五日。 天下战火四起,今年的上元节比起往日要清静许多,但也有舞龙舞狮这些必要节目,冰雪未融的历下城还是一片热闹景象。在这硝烟不成波及的城市,带着年关未完的聚会气息,人群开始庆祝。 上元佳节,皇家也不会免俗。麟德典灯火高悬,宣武帝姜城渊与姜城安,再加三个儿子,恢宏气派的大殿,五个人围在一章桌子上,稍显冷清。 麟德殿外,本可回家与妻儿团聚的郑功今日执意要留在宫中,亲自带着禁卫守护皇宫安宁。这让姜城渊老怀大慰,特意赐下一杯美酒,算是对郑功尽忠职守的褒奖。还似是无意的提了一句,上元佳节就该回家与妻儿在一起,不用亲自留在宫中。不觉有异的郑功并未多想,千恩万谢之后退到殿外。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说的就是眼下这场面。 长生山的熊掌,昆仑山的雪莲,长江鲜鱼快马送到,南越水果更是姜城安一日千里去买回,还有一些跃然入目却道不出出处的菜肴,这样一桌子菜岂止万钱? 宣武帝照例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开场白,家宴正式开始。 平日醉醺醺的姜浩存今日难得没有醉酒,反而清醒异常,手里提着据说是历下城回头馆二十年的佳酿,一坛就值数百两银子。 姜浩存有意无意的瞥了瞥姜城渊屁股下雕龙金椅,含笑道:“父皇,儿臣好酒,于酒之一道颇有见解,今日特地在城中回头馆买了一品佳酿,趁着今日喜庆,敬父皇一杯。” 说罢,姜浩存打开泥封,将酒倒入自己杯中,先干为敬,接着倒悬酒杯示意杯中无酒,同样示意酒中无毒。 姜城渊静静的看着姜浩存,只是静静的看着。 心怀鬼胎的姜浩存被宣武帝看得有些不舒服,急忙提起酒壶起身为四人倒酒,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紧张。谋逆毕竟是杀头的大罪,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姜浩存不紧张才奇怪。 走过一圈之后,紧张的姜浩存稍微放松一些便又为自己倒上一杯。 走出麟德殿的郑功并未如往日一般站在殿外,而是悄悄的支开守在门口的禁军,换上混进宫中的陆文龙等人。 郑功告诫几人莫要乱走动,便回到麟德殿大门口,偷偷盯着殿内的动静。 麟德殿内,姜浩存举起酒杯,笑道:“皇叔,浩存平日顽劣,得罪之处还请皇叔担待,敬皇叔一杯。” 姜城渊微笑点头,对于侄儿今日这般懂事十分讶异,伸手去拿姜浩存倒的那杯酒。 姜浩存脸上笑意满满,目光却是没有离开姜城安的手。殿中几人对他今日计划威胁最大的便是姜城安。只要他皇叔喝下这杯加了散功散的酒,其余几人喝与不喝都无关紧要。以陆文龙这几人的身手,从三品的宣武帝,四品不到的太子,还有跟着枪仙一年不知深浅,但想来也不会登临一品的姜浩言都不会是陆文龙的对手。 姜城安的手碰到酒杯,轻轻拿起 姜浩存看着这一幕,默默拽紧拳头,喝下去,喝下去,喝下去 一切正如姜浩存所期望的那样,秋叶不离身,可佩剑入宫的姜城安抬起了酒杯,往嘴边送去。 酒杯已到嘴前,姜浩存眼神激动,身体不自觉的想要抖动,脸上笑意更浓。 接下来只要摔杯为号,便可定下大局。 殿外紧盯着几人的郑功,看到姜城安已经将酒杯送到嘴边,默默将手按在刀柄上,回头与陆文龙道:“准备动手。” 陆文龙森然笑道:“喝了?” 不太喜欢陆文龙的郑功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再多言,他却不知在他转头那一刻有变故发生。 上元佳节,月圆如盘,洁白的月光自天上落下,与灯火辉煌的历下城相得益彰。 这本该合家欢聚的日子,到了却是至亲相残,也不知是讽刺,还是 “慢着” 天不遂人愿,突兀的声音令的姜城安停下喝酒的动作,酒杯停在嘴前,却是一滴都没进去。姜城安移开酒杯,一脸不解的看着大哥。 宣武帝举起酒杯,盯着杯中透明无色的美酒,接着轻轻晃动酒杯,凑到鼻子边嗅了嗅,只觉酒香怡人,沁人心脾。 “酒中有什么?”身居高位日久的宣武帝不怒自威。 功亏一篑的姜浩存微微变色,急忙按下心中震惊,假装奇怪道:“父皇此言何意?这酒有什么不对么?儿臣刚刚已经喝下一杯,若是有什么儿臣岂敢先喝?” 怎么会,到底是哪里不对?父皇发现什么了? 姜城安急忙看向杯中酒,满脸疑惑,姜浩彬依旧保持着虚伪的笑脸,只有姜浩言默默夹着菜,自顾自的吃着,好似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姜城渊心中默叹,也许帝王之家终究逃不过争权夺利的戏码,从来皇室都没有兄弟和睦的一日,这人间事太过烦恼,若是不在这人间该多好! 不忍见兄弟倪墙的姜城渊突然举起酒杯,仰头饮尽。 “皇兄。”姜城安一声低吼,豁然起身。 宣武帝摆摆手,淡然笑道:“若是有毒,只当父皇短命,若是无毒,只当父皇多疑。可是浩存,平日无事都要请假出去潇洒快活的郑功,今日有假都不出去,你不觉得奇怪么?禁军中突然多出的那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你当父皇是瞎子么?你以为大齐就只有黑白子三百六十一人么?” 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手插入禁军的姜浩存惊异,神色慌乱的辩解道:“父皇,郑功之事儿臣不知,禁军之事也不归儿臣管辖。酒已入腹,父皇可有不适?” 宣武帝并未回答,反而问道:“推山手陆文龙的画像,我大齐也有,如今可在殿外。” 姜浩存悍然变色。 一直在吃菜的姜浩言默默放下筷子,抬起姜浩存倒的酒,问道:“什么毒?” 一惊再惊的姜浩存身体控制不住的后退半步,撞倒身后的椅子。 宣武帝摇摇头,站起身来,对着太子道:“浩彬,你随我来,这里的事交给浩言。” 姜浩彬微笑的脸庞微微一滞,又恢复原样道:“是” 知道事情败露的姜浩存愤恨的看着宣武帝道:“父皇,有些东西你不给儿臣,儿臣便只能自己来抢。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东西你都先给姜浩彬,或者先给姜浩言,就是不肯先给我。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们?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他们的?塞外良驹他们先选,海外珍宝他们先用,就连去枪仙山都没有我的份。父皇,在你眼中我姜浩存究竟算什么?” 已经起身的宣武帝站在原处,回忆起往事,好像一切都如姜浩存所说的那般,自己对这个次子确实少了许多关爱。宣武帝叹气道:“浩存,这些事的确是父皇没有处理好,对不起。” 姜浩存凄然一笑道:“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父皇,儿臣想做你的位置,你给,还是不给?” 宣武帝仔细看着次子,好像要深深记住他的容貌,最终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啊。”知道自己被拒绝的姜浩存嚎叫一声,失去理智的吼道:“父皇,你不给,儿臣就自己来抢。” 手中酒杯高举,接着那价值不菲的白玉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轰然碎裂。 姜浩言看着碎裂的酒杯,又抬头看向麟德殿门口。 披甲执锐的郑功,和十数个禁军打扮的人向着麟德殿飞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二十余名真正的禁军,这些都是郑功的心腹。 推山手陆文龙一马当先。 姜浩言站起身,向着姜城安身旁靠去。 本要离去的宣武帝与太子一同停下脚步,回身望向冲进来的几十人。 拔刀出鞘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片刻之后已将皇室五人团团围住。 姜城安面无表情的拔出秋叶剑,护在大哥与两个侄儿身前,死死盯着满脸哀容的姜浩存。 不知道姜城安没有喝酒的推山手陆文龙越过姜浩存,大笑道:“老子这些年来都摸不到一品的门槛,没想到却能以二品杀一品,来日在这江湖怎么都该有几分薄名吧!一叶知秋姜城安,你这脑袋可是值钱的很啦!” 姜浩存并未出声提醒陆文龙,此刻的他已经在回忆短暂的一生中仅有一些美好回忆。 他想起幼时第一次跟着父皇骑马,宣武帝将他放在身前,父子二人纵马狂奔。 他想起姜浩言出生的时候,自己抱着弟弟开心的样子。 他想起太子爷买糖葫芦给自己一串,给姜浩言一串的日子。 姜浩存拿过郑功手中的刀,怒喝道:“一个不留。” 推山手陆文龙闻言一笑,转过头道:“王爷,哦不!陛下怎么转性了?” 姜浩存并未理会,长刀指向孤立无援的四人吼道:“杀。” 数十人一拥而上,杀向四人。 陆文龙还不忘提醒道:“姜城安给老子留着,谁要是杀了姜城安,老子就扒他的皮。” 眉开眼笑的陆文龙和杀向姜家四人的一干人等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姜浩存已经举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两行清泪滚落。 最先冲到姜城安身前的南楚二品高手是陆文龙的结义兄弟石开。义兄既然说姜城安要留给他,石开自然不会违逆义兄的意思,看也不看姜城安一眼,直接向着宣武帝杀去。 散功散的威力石开知道的一清二楚,除非是真武之境的陆地神仙,不然谁都无法逃脱功力尽散的命运。这些年来靠着散功散,石开杀过不少比自己厉害的对手,今次这姜城安也不会例外,一叶知秋又不是陆地神仙。 身形急动的石开已经越过姜城安,只差三步便可取下宣武帝的项上人头。只可惜,上天没有给他这个立下大功的机会。 离宣武帝三步之遥的石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脖颈处,一道薄如秋叶的伤口突然出现,接着便是鲜血流出。 早在他经过姜城安身边的时候,秋叶剑便已经在他脖子上抹过,只是一品出手太快,石开没看见而已。 等到他越过姜城安两步,伤口才出现。 宣武帝与两个儿子半步未动,就这么看着石开倒地。对于姜城安,他们信心十足,能够和枪仙张绣对拼一百回合只输半招的高手,在这人间能有几个敌手? 此刻的宣武帝并不害怕这些刺客,他只是望着陆文龙背后,满目哀伤。 石开倒地之后,一直立在原地未动的姜城安还剑入鞘。 杀向姜家人的武士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而他们也没有知道的机会了。 眨眼之后,数十人拦腰而断,全部断作两截,齐齐倒在灯火辉煌的麟德殿上,地上被那血迹沾满。 原本笑容满面的陆文龙,瞬间呆滞,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等到他回过神以后,犹自惊惧道:“你没有中毒?你没有中毒?姜浩存,他怎么没有中毒?” 推山手慌乱转身,想要质问姜浩存,却无人应他。转过身的陆文龙只看到姜浩存倒在地上的尸体,丢在一旁的刀,还有已经停止向外溢血的脖子。 早在众人冲向姜家人的时候,姜浩存便已经横刀自刎,只是众人的喊杀声太大,再加上陆文龙没有注意姜浩存才没有听到姜浩存尸体倒地和长刀落地的响声。 此刻他才想起,宣武帝那哀伤的眼神并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在心疼他自尽的儿子。 留下数十具尸体的麟德殿中,还站着的只有姜家四人外加陆文龙,还有那不知为何被姜城安留下一命的郑功。 已经知道计划失败的郑功跪在地上,满眼都是凄凉。 姜城渊望向这个不是儿子,却一直养在身边,还把禁军统领这等重要职位都给他的郑功忧伤道:“大齐立国,你爷爷功不可没,你爹无福,英年早逝。这些年来,朕念着旧情一直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辜负朕?” 跪在地上的郑功泪流满面,却哭笑道:“陛下,爷爷是将军,父亲也被追谥为将军,功儿也想建功立业,不想在这历下城中做个禁军统领,可陛下不愿让我去,不愿让我在外领兵。 陛下,你可还记得功儿说过多少次要去上马关做个校尉,不想在宫中做个统领?” 姜城渊摇头道:“朕答应过你爹要照顾你,沙场搏命之地,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朕如何去见你爹?郑家唯有你一名男子,朕怕的是郑家绝后。” 郑功亦是摇头道:“功儿有自己的想法,功儿不需要陛下替我决定。昨日浩存与我商议之时,浩存曾说过要留陛下和二叔一命,功儿也十分赞同,这一点,陆文龙也知道。功儿自知难逃一死,只是想要陛下知道,功儿并没有忘恩负义,只是想走自己的路。往后功儿不在,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话音落下,禁军统领郑功三叩首,再也没有抬起头。 得知次子对自己没有杀意的姜城渊,不由得湿了眼眶。 眼见郑功不抬头,姜城渊示意姜浩言上前查看。 姜浩言走到郑功身旁,提起郑功的头,只见嘴角有黑血冒出。 已然服毒自尽。 作者山蚯说:之所以写郑功是想对家长说一句,孩子有自己想做的事,没人可以替人决断。如果你的小孩想做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作奸犯科,或者是贪图享乐,终日玩耍,那就没有什么不对。另外求收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风起云聚 西进通州 比起历下城的喜庆,驻扎在幽州边境乐陵城外的东齐大军却没有上元节的氛围。 萧有为六万人马南下通州之后,西梁本姓林却被赐姓萧的无双猛将萧远山带着百余护卫出现在通州。 萧远山从十三岁开始提刀杀人,到如今已然五十三岁。四十载的军旅生涯在天下七国并未留下太大名声,却在东西二金声威惊人。 草原之中,萧远山的名头比西梁皇帝萧洛疆还大。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或许不知道西梁皇帝叫什么,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几人称孤道寡,但一定知道西梁萧远山的威名。 作为继大新蒋瑞马踏草原之后第二个带兵杀进草原腹地盛京城的人,萧远山在草原留下无数腥风血雨。东金完颜氏直言:“萧远山不死,草原儿郎绝不南下。” 不夸张的说,御金关乃至整个西梁能够与草原和平共处,靠的就是萧远山一人之名。有萧远山在,才有御金关二十年来的太平。 而今独孤氏作乱,西蜀进兵。西梁内忧外患之际,东齐也来插上一脚。西梁大军一部分在山南道与独孤氏和西蜀的联军作战,一部分守卫各处边境以及拱卫洛阳。东线这边能够抵御东齐的便只有萧远山。 一生都在与草原游骑作战的萧远山,这一次将要面对的将是号称北方独步的杨象升。 比起萧远山的威震草原,杨象升则是在中原腹地显威名。 若说萧远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靠着一步一个人头,实打实的军功爬上高位的草根。那杨象升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将门虎子,天生贵胄。 杨象升的老爹是跟着东齐高祖开国的武将之一,和郑功的爷爷是一辈人,处处压郑功爷爷半头。到杨象升这一辈,天下已经太平,基本上没什么大战。 按理说杨象升可以躺在老爹那本与人等高的功劳簿上无忧无虑的享一辈子福,可他却没有朝着纨绔发展,反而在十七岁那年就加入老爹麾下做一名扛刀小卒。 靠着老爹庇佑,二十七岁的杨象升便坐上四平将军的位置,在军中没少被人诟病,不少人私底下都会骂他一声“没见过血的儿将军。”暗指他人头没砍几个,就靠着老爹爬上高位。 若是没有当年东金联合北燕,八万草原游骑借道长生道南下突袭幽州,估计杨象升一辈子都逃不开“儿将军”的骂名。 说起来杨象升还要感谢萧远山才是,要不是萧远山打的草原儿郎不敢走御金南下中原,草原游骑哪里犯得着绕道北燕再南下幽州,来成就杨象升北方独步,一步挡两骑的威名。 八万游骑活着返回东金的不过两万人,杨象升手下却死伤不到四万。 千百年来,骑步对战第一次以步兵伤亡更小的模式结束,专废马脚的钩镰枪也被杨象升以这种方式扬名天下。 打那以后东齐再无儿将军的说法。 上元这一天,独步北方的三万杨家步卒和东拼西凑聚在一起的的六万人马合共九万大军,杀向萧远山亲自坐镇的通州。 两个当世名将将在通州大战。 而初出辽东的徐子东,也在这场大战之中,沙场新雏终于要在这通州城见一见世面。 通州座落在御金关以南三百里,向西南两百里便是洛阳门户虎牢关,向东则与东齐幽州乐陵相望。御金守军的辎重大半走通州北上,要是通州沦陷,那就只能翻越御金山,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东齐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要切断洛阳与御金的联系,先拿下御金道,再西进洛阳,一步一步蚕食西梁。 通州城外,杨象升九万大军列阵,约战萧远山。 古来沙场之争,除开兵力悬殊围城之后的攻城战,兵力大致相当的情况下,两军一般都会在城外列阵放对。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祸及百姓。 宣节校尉徐子东的七百人跟着大军列在城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阵仗,徐子东不仅不紧张,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好像这里才是他最该出现的地方。 徐子东所在的地方离杨象升并不远,一转头就能看见杨字旗下盔甲整齐,腰悬长刀的大将军杨象升。 五十好几的杨象升并无老态,甚至没有胡须,常年混迹军中,脸上皮肤并不白净,模样颇为英俊比起徐子东强不少。其实这人间比徐子东丑的人不是没有,但绝对不多。 徐子东偷眼看杨象升的时候,杨象升也在注意这个少年。出兵之前,贤王姜浩言特意找过他,告诉他一定要注意徐子东的动静,哪里最危险,哪里最能死人,就让徐子东带人去。但也不用刻意为难徐子东,不用使绊子下黑手故意陷害,有功有过都按军规处置便成。临了姜浩言还特意请求,无论如何都不要故意陷害徐子东,万不能让徐子东感受到刻意针对,而离开大齐军方。 杨象升很好奇这个看着二十五六的少年与姜浩言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姜浩言想要让他死却又不直接收拾他。 对于徐子东,杨象升还只是好奇,而对于杜从文,杨象升却是打心眼里喜欢。杨象升第一眼看到杜从文的时候便想要把杜从文带到身边替自己扛纛,只是没想到杜从文想都没想便拒绝。 趁着萧远山出城列阵的机会,杨象升再次叫来杜从文,问他是否愿意替自己扛纛。杜从文仍是没有犹豫就拒绝。 好歹也是大齐军方第一人的杨象升两次开口都被拒绝,怎么都会有些火气。好在杨象升脾气还算好,爱才心切的的他压着火气道:“杜从文,本将从军数十年,抢着给本将扛纛的人数不胜数,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几个扛纛之人,如今都是大齐实权将军,至不济也是从四品。就是我身后这朱温,只要本将找到替他的人,他立马就能戴上从五品的帽子。你可知你拒绝的是什么?你拒绝的是平步青云的机会。本将再给你一次机会,这纛你扛还是不扛?” 在朱温惊异的目光中,杜从文憨笑着摇头道:“大将军,我那弟弟要我替他扛纛,实在对不住大将军。” 第三次被拒绝的杨象升偏头看向徐子东,气道:“宣节校尉有什么纛,也要你去扛?等他有一天能立纛的时候,你怕是也没那力气扛了。杜从文,大好前程不要,值么?” 杜从文憨笑回应:“没什么值不值,我那兄弟,靠谱。” 杨象升没好气的摆摆手,示意杜从文滚蛋。若是换一个人,杨象升估计要杀头问罪,毕竟杜从文这也算违抗军令。可放到杜从文这里,杨象升却是不好直接定罪。毕竟自己只是询问,并未正式下令。对于这个北地江湖声名鹊起的辽东霸刀门门主杜从文,杨象升既是爱才,也是不好逼迫这些脾气古怪的江湖人。免得到时候这个二品小宗师一怒之下离去,那就得不偿失。 同样的,作为一品大将军的杨象升有些嫉妒正八品宣节校尉徐子东。他自己养的江湖人不是没有二品,却都是些江湖名声臭的一塌糊涂的人。而徐子东一个小小的宣节校尉,竟然将辽东霸刀门正副门主收归帐下。这让杨象升忍不住想问一句:“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二品小宗师等着替他扛纛。” 杨象升还在郁闷,杜从文已经回到徐子东身后。 徐子东转头问道:“大将军找你作甚?” 杜从文憨憨傻傻的笑道:“没事。” 杨象升叫杜从文去会没事?一品大将和一个新进小卒还能吹牛打屁不成?总不至于是问家住何方可曾婚配这些家长里短。一脸不信的徐子东假装生气道:“说。” 抱着烧火棍的张家圣人笑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要他去扛大纛呗!” 徐子东拿着刀鞘拍在杜从文肩膀上,怒道:“你又没答应?” 气不打一处来的徐子东又恢复往日本色,一刀鞘拍在杜从文肩膀上,恨铁不成钢的怒道:“你是猪么?这么好的事你也不干?扛几年大纛,又不用冲锋陷阵,跟着大将军学点东西,过几年摇身一变就是将军,傻子都不会拒绝,你怎么连傻子都不如?” 没有当大哥觉悟的杜从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憨笑着不说话。 看到这一幕的杨象升更觉不爽,转过头不再看这一边,他有种错觉,若是自己那刀鞘拍杜从文,估计新亭侯会悍然出鞘。杨大将军莫名觉得自己这大将军还不如一个校尉,怎么想怎么气。 看见杜从文憨笑的徐子东更加气愤,又是一刀鞘拍去,这一次还加了几分力气,狠狠道:“不许笑。” 杜从文果真不再笑。 张家圣人劝道:“别打了,打也没用,蚊子啊!是等着替你扛大纛。” 徐子东疑惑的看向杜从文,没有说话。 不用徐子东说话也知道徐子东想问什么的杜从文轻轻点头。 徐子东收回刀鞘,心中虽然感动,嘴上却依旧骂道:“你就是头猪,猪都没你笨。” 杜从文再次点头。 对于这一切,徐子东身后的七百人早就习以为常,也是因为这样,这七百人才对徐子东服服帖帖。这七百人都是辽东徐家庄方圆几十里聚集到徐家庄的人,对于独斗黑瞎子,又贵为霸刀门门主的杜从文早就有所耳闻。徐子东能让这样一个声名远扬的人俯首帖耳,在这七百人看来徐子东一定有过人的本事。 通州城门处,吊桥上一直有人通过,出城迎战的西梁士兵在大齐兵马三百丈外列阵。训练有素的西梁军速度极快,就在杨象升询问杜从文和杜从文被徐子东打的这极短时间内,六万军马已经列阵完毕。 前三后三六个万人队列在通州城外冰雪未融的开阔地上,中间一个万人队清一色的骑兵,其余皆是步兵。 西梁骑军的战马全部来自塞外,比之东齐的战马普遍要强壮几分。人马俱甲的西梁骑兵敢和草原最善骑射的游骑明刀明枪的大战,是整个中原都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古往今来,就只有大新蒋瑞这么干过,然后就是萧远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有这等壮举。 萧字旗下,一身戎装的萧远山年龄上比起杨象升还要年轻几岁,只是面相上却要大出许多。漠北风沙催人老,这话一点不假。 站在萧远山身旁的是他儿子萧有为,颇有乃父之风,御金关大小事物基本是他在处理,不过三十而立已经是西梁四平之一的平北将军,前程远大,对得起有为两字。 同样站在萧远山身旁的还有御金道节度使童年,西梁七道节度使,童年无疑是最憋屈的一个。有萧远山在御金,童年这个节度使当得名不副实。御金的兵马调动没有萧远山点头,童年根本就叫不动,莫说是童年下令,就是童年亲自去调动兵马只要没有萧远山的首肯那就不行。 好在童年与萧远山关系尚可,同为二品官身,童年只要与萧远山同行就会落后半步。这让御金军马对于童年好感倍增,既然节度使识趣,御金十万人马也会给节度使几分面子,至少不会阳奉阴违。 萧有为有些不解的看着萧远山问道:“爹,洛阳道八万人马已经在路上,我等为何还要出城野战?东齐那边比我们可是多了整整三万人。” 萧远山望着杨字大旗,眯眼道:“有为,东齐打通州到底是谋求御金还是虚晃一枪你知道么?杨象升出幽州,那冀州那边又是谁在坐镇?若是杨象升只是疑兵,东齐的目标是洛阳,那这八万人岂不是白走一趟?” 萧有为眉头皱起,认真思考着萧远山的话,继而疑虑道:“东齐有谁能让杨象升来演戏?蒙离暴毙之后,东齐剩下那三个镇字打头的都是些平庸货色,征字打头的又都是些年老之辈,总不至于为平字的年轻人助阵吧?” 萧远山摇头道:“爹也不知,洛阳道挨着东齐冀州,冀州若是不出兵,那才是怪事,除非陈友谅屯兵长江,不然冀州肯定会有异动。杨象升到底是来虚晃一枪还是铁了心要和我死磕,今日一战之后就见分晓。 若是虚晃一枪,杨象升绝不会和我换命,若是铁心打,那就会不死不休。今天这一仗打完,洛阳来的那些兵马到底该来御金还是该留在洛阳便可决断了。 走,陪爹去会一会独步北方的杨象升,看看他到底有几个脑袋。” 萧有为转身喝道:“擂鼓。” 冰雪未融的通州,长空之上并没有太阳,是以天地稍显压抑,开阔地周围零星的树上白雪甚是厚重,压得枝桠弯曲,欲断不断。 随着萧有为一声怒吼,高亢的号角声和低沉厚重的鼓声同时响起。 西梁铁骑闻声而动,萧远山这支骑军比起奔狼骑略有不如,却也不会差得太多。五百人一列的骑军基本成一线一起提速,在短暂的弯曲之后,再次笔直。 整齐的马蹄声敲击着大地,原本压着树枝的白雪随着马蹄的震动哗哗的往下掉。 万骑同奔,地动山摇。 西梁既动,大齐没有不动的道理。杨象升对着身后的人笑道:“以前听人说西梁异族不懂礼数,我还不信,今次才发现确实没什么教养,打个仗连话都不搭一句,名也不报一个。他萧远山还真的以为他人尽皆知? 草他娘的,钩镰军出阵,给老子教教萧远山礼数。” 东齐鼓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钩镰铁马 通州枪响 钩镰军顾名思义就是使钩镰枪的军队。 杨象升设计的钩镰枪长八尺四寸,枪头八寸有余,尖锐异常。枪头下部有突出倒钩,钩尖内曲,比枪头稍短,内外皆开锋。虽不能吹毛短发,却也能割皮开肉。 钩镰枪出现之前,步兵迎上骑兵都是长枪打头,往往骑兵一个冲阵,长枪便会刺穿战马或军士的身体。战马强劲的冲击力会让长枪穿身而出,拔不出来,一个照面步兵便失去兵器。 有了钩镰枪之后,枪头底部的弯钩可以有效阻止钩镰枪刺穿敌人的身体,八寸枪头也足以让人毙命。除此之外,钩镰枪的倒钩还有勾马腿的功用,只要战马倒地,没马的骑兵与步兵何异? 杨象升的钩镰枪,有长钩镰,短钩镰,双钩镰,单钩镰好几种,若是细化还能分出长双钩,短双钩等等。 今日西梁骑军冲阵,杨象升打头的便是长钩镰,枪长丈二,长钩镰中间夹着短钩镰,枪长八尺。 长枪勾马,短枪勾人。 马蹄声如雷,西梁骑军在二十丈的提速之后,已经将速度提到最高。五百人一列的起兵,齐齐将手中原本竖立的长枪放平,枪头微微向下倾斜,右手紧握着枪杆,肘部弯曲成九十度,枪杆末端夹在肘部与腰部之间。 骑兵不需要刺枪,只要保持着这个姿势,借着战马的冲击力,长枪便能撞穿敌人的身躯。 徐子东并未在钩镰枪的队列之中,作为非杨象升嫡系的杂军,徐子东领着自己的七百骑军跟随着大齐的骑兵部队游离到战场右翼。 大齐步强骑弱,骑兵列装从未超过四万人,倒不是大齐不想,而是大齐没马。今次出现在通州的八千骑兵已经占去五分之一。 徐子东这七百匹马还是卖掉徐家庄大半土地再加这两年的收入才买到的宝贝,可惜没有多余的钱去配甲,是以徐子东的骑兵都是轻骑。 除开必要的兵器,连弓箭都未曾配齐。要不是张家圣人执意认为未来是骑兵的天下,徐子东也不会掏空家底去搞骑兵,徐子东相信张盼,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对于钩镰枪的弱点他已然看穿,只要骑兵的兵器够长,甲胄够厚,钩镰枪便无用武之地,又或者是轻骑游射,机动性不足的钩镰军同样要吃亏。 钩镰枪这种部队,埋伏起来拉马还行,真要明晃晃的在战场上放对,玩死他太容易。 不得不说,徐子东对于沙场的判断已然像一个历经大战的老卒,这种天分有些骇人。 不过今日的西梁骑兵还没有摸到对阵钩镰枪的诀窍,居然选择在战场冲阵,还不是用的加长兵器,那就少不得要吃钩镰枪的亏。 急速奔来的骑兵已经到达射程之内,钩镰军身后的弓箭兵第一时间发出一轮齐射。 漫天的箭雨落下,虽然对骑军有所杀伤,但效果却是不大,人马具甲的重骑不怕这箭雨。 骑在马上的西梁军,除开前三列一千五百人保持着持枪的姿势,后面的人已经将枪悬挂在马鞍上,取出弓箭还以颜色。 箭雨又从西梁军中射出,早有准备的大齐盾卒举盾格挡,箭雨的杀伤依旧有限。 十几万人堆积的战场,那是几轮乱射就能解决的? 阴霾的天空下,白雪皑皑的战场上第一抹鲜红色终于在西梁骑军撞上钩镰军阵的那一刻蔓延开来,紧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刀枪相击处,遍地血花开。 大齐军阵中,列在第一排的长钩镰枪不负众望的勾向马腿,冲阵的战马不断倒地,马上军士跌落之后,还未爬起身,便被跟上的短钩镰刺穿身体。 第一列的西梁军死伤过半,好在还是有人冲进钩镰阵中,长枪穿透大齐士兵的身躯,紧接着便被旁边的钩镰军勾落马。 以命换命的沙场,开始最不值钱的交换。 西梁这一万骑军主将罗威,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卒,跟着萧远山去过大草原,对于这种交换早就司空见惯。 没有时间去为战死的袍泽哀伤,没有时间去管其他人的死活。作为插入钩镰军的钉子,罗威手中的长枪已经染血,却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向前凿穿阵形。 微微向下的枪尖对准一名短钩镰的脖子,借着战马冲力的巨大贯穿力直接将那面容青涩的大齐士卒撞的飞离地面。经验老道的罗威在枪扎入敌人脖子的一瞬间,手微微放开,接着又紧紧握住长枪,这一放一握之间,握住长枪的位置已经向前移动半寸,却能将长枪与敌人接触的一瞬间,那一道能震伤虎口的阻力卸去五分。 罗威右手向外一扭,枪头在敌人咽喉处转动,接着轻轻向后一拉,动作一气呵成,迅捷无比,便将长枪拔出,留下一具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杀死敌人的罗威目光坚毅,死死盯着前方,向着后面密密麻麻的钩镰军继续冲去。 罗威身后,一万西梁骑紧随其后。 骑步之战,当然不会是一个冲锋之后便抽刀乱战,那是对骑兵最大的误解。 北方独步的杨家嫡系没有拦住西梁骑兵,凿穿钩镰军的西梁铁骑在杀敌三千,留下四千袍泽之后,快速向着左翼迂回,要么换个方向继续冲锋,要么借着机动性优势跑回本阵。 若是放弃机动性和战马的冲击力,马上骑兵和步兵陷入乱战,那样怎么都不划算,就是杀敌一千自损五百也是亏。骑兵可比步兵宝贝多了。 留在本阵的萧远山脸色铁青的看着战场,以骑对步还损失更大,这样的仗萧远山打了一辈子都没遇到过。一万铁骑是他与金帐游骑放对的筹码,没想到会在这里吃亏。 北方独步果然名副其实。 相较于萧远山铁青的脸,杨象升却是要好许多,对于这种交换,他觉得不亏,至于会不会赚却不好说。骑军是宝贝,他的钩镰军同样是宝贝。 钩镰军的人都是百里挑一,膂力过人之辈,一身重甲就值上好几十两银子,为的就是硬怼骑兵。 萧远山的骑兵向左迂回之后,还在尸山血海中的钩镰军从新集结,顾不得身旁的血腥,满身血污的盯着迂回的骑军,时刻准备着应对下一次的冲锋。 钩镰军主将杨林一把抹去脸上那不知是敌人还是袍泽的鲜血,揉了揉酸痛的臂膀,怒目圆睁,喝道:“都他娘的给老子精神点,这帮西梁崽子可不是金帐游骑,他娘的那一身铁甲震的老子手臂发麻,回去之后怕是孩子都抱不动,这帮狗娘养的东西。” 以命换命的沙场,有罗威杨林这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老卒,也会有张盼这种初见几千人生死的新雏。 抱着烧火棍的张家圣人面色难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几次忍不住想要吐,都被生生吃回肚中。 相较于张盼的想吐,同样是新雏的徐子东却没有一丝难受,反而对空气中的血腥味欢喜异常,整颗心都激动的加快频率,恨不能自己就是那厮杀中的一员, 有些人,天生就该出现在沙场,徐子东就是这样的人。 对于这种不拿人命当一回事的厮杀,他迫不及待。 这样的机会并未让徐子东等太久,沙场老将萧远山已经知道钩镰枪的弱点,不想再把自己的宝贝拿去做无谓的交换。而是下令骑军后撤,五个步兵万人队向前。 跟随在罗威身边的亲卫注意道后撤的旗语,急忙向罗威禀报,没杀过瘾的罗威不情不愿的下达撤军命令,西梁军向着本阵回撤。 瞬息万变的战场,杨象升注意到这一幕,冷笑道:“打完就想跑,真当我大齐没有骑兵?让骑兵给我追。就算杀不到人,也要把西梁这些骑马的撵出战场。” 停顿片刻之后,杨象升又道:“让钩镰军后撤,让那些来帮场子的人去顶上,这些人千里迢迢的跑来,不让他们喝口汤怎么行。” 早就等着出阵的徐子东一听到骑军主将冲阵的命令,兴奋的拔出刀,跟着大部队向着西梁骑军追去。 可惜的是一心后退的西梁军并不给徐子东短兵相接的机会,有条不紊的快速撤出战场,只是被追到五十丈内的大齐骑军射落几十人。 徐子东深感遗憾。 可这遗憾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张家圣人带来的震撼所取代。 西梁骑军后撤的时候是侧面对着徐子东所在的大齐骑军,当大齐兵马奔向西梁骑兵的时候,西梁骑军已经撤回本阵。 西梁军的五个万人队正在向战场中心汇聚,大齐的六万杂军也在往那边去。 追杀西梁骑军的徐子东所在部队这个时候要是继续追击,就有可能被西梁的万人队截断后路,失去闪转腾挪的空间。没有空间的骑兵就是骑在马上的步兵,不堪大用。 而此时若是向着西梁步军冲锋,又怕西梁骑军突然回身反冲锋,那样也会被吃掉。 这种时候大齐骑兵除开后撤别无他法,其实杨象升也知道骑兵出动不会有太大收获,但只要把西梁骑兵赶走,让步兵放心大胆的厮杀,目的便达到了。 回到阵中的罗威虽然对撤退不爽,却对东齐骑兵的进退两难十分开心。也不管西梁即将与东齐撞在一起的万人队,单人独马跑到距离东齐骑兵一百五十丈外,这是弓箭不能到达的距离,罗威脱下头盔拿在手中摇晃,嘴里骂骂叨叨:“东齐的小崽子们,你罗大爷就在这里,来杀我啊!,来追我啊!” 隔着一百五十丈,又是杀声震天的沙场,罗威的声音根本就没人听得到,但用屁股想也能想到肯定是极尽所能的嘲讽之言,或是不堪入耳的叫骂。 这种骂阵,天下战场都有。 本就遗憾的徐子东又觉憋屈,想要冲出阵去杀罗威,却又不敢擅自离阵,沙场之上,不令自动是杀头的大罪。 东齐骑军主将也知道杨大将军的意思,停马之后的骑军就留在原地,就这么盯着西梁骑军,只要西梁不动,大齐也不动。剩下的事交给步兵就行,若是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来一次冲阵,那一切就圆满了,不用奢望太多。 讲道理,东齐骑军主将对于杨象升没有让他手下的儿郎去与西梁军较量有些意见,但看到钩镰军的战绩之后,这些意见便烟消云散,能够以步兵对骑兵打出优势,这样的战绩他服。 正常来说,一百五十丈这样的距离除开程再幸,人间再无人能射出这么远,就算有人能射到,也没有程再幸的准头。所以罗威才会这般托大,因为他知道骑军不配重弩,更不会有床弩。没有这些东西,一百五十之外就只有一品和陆地神仙能杀他,东齐军中有一品? 整个东齐就姜城安一个一品。 徐子东憋屈的看着罗威招摇,却是没有任何办法,愤恨的握紧刀柄,咬牙切齿道:“出来打的第一仗就这么憋屈,也不知道大将军打什么,早知道还不如去步军。” 渐渐熟悉血腥味的张盼推了推徐子东,坏笑道:“想不想杀掉那个人?” 徐子东皱起眉头道:“怎么杀,这么远的距离弓箭又射不到,现在跑回去拿重弩?还是你张圣人一人冲阵砍下他脑袋?” 张家圣人自信一笑道:“若是我杀掉那个西梁骑军主将,你怎么说?” 徐子东满脸不屑道:“吹牛倒是厉害,你要能杀我就跪在地上学狗叫。” 张盼抬起烧火棍,眉毛一挑道:“学狗叫就免了,以后你要是能坐上大将军,给老子也要个将军怎么样?” 徐子东哂然道:“大将军的位置让给你都成。” 张盼不再多言,翻身下马,扯下一撮马毛,向着空着一洒,马毛随着微风飘散,向西而去。 接着张盼又抬起右手,手臂伸直,竖起大拇指,大拇指对向挥动头盔的那人,右眼睁着,左眼闭着,接着右眼闭上,左眼睁开。 徐子东,杜从文,屈狐仝都好奇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这张家圣人要做什么。 “风速两米,距离三百。”张家圣人没有管几人的目光,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徐子东几人听不懂的话。 接着右脚后撤,跪在雪地之上,身体微弓,左手肘部搁在左腿膝盖上,手掌握着那个他自己称之为枪,徐子东几人却称之为烧火棍的漆黑物件的前半部。右手肘部贴着右腹部,右手握着烧火棍那弯曲部前面的一个握把上,食指按在那和钩镰枪的弯钩一样的小物件上,一动不动。 右边脸颊贴在烧火棍的后半部分,左眼闭着,右眼睁着,好像在看那烧火棍,又好像在看一百五十丈外叫嚣的人。 徐子东静静的看着,他突然想起张家圣人曾经说过,他这宝贝百步可当一飞剑,徐子东一直以为张家圣人在吹牛,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不是吹牛,说不定这东西真的能百步当飞剑。 只是徐子东想不通的是,这样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刀不像刀,剑不像剑。杀人除开靠砸,到底还能怎么用,怎么当得起百步飞剑这般夸赞,那可是床弩才有的别称。 也不怪徐子东无知,就是算尽人间,见多识广的景百晓也不认识这东西。 因为这是这个世界还没出现的东西。 张家圣人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大概五分之一炷香的功夫,仍是不见动弹,一百五十丈外的罗威还在那里骂骂咧咧。 就在徐子东等得不耐烦想要出声询问的时候。 “砰” 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杀声震天的战场响起,然后逐渐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人间炼狱 小子扬名 犹如鞭炮炸裂的声音一闪即逝,离得最近的徐子东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可坐下大马却是受惊,一个人立差点将他摔下马背。 等到徐子东安抚住马匹,才和数千骑军一道不敢置信的看着一百五十丈外跌落马下的罗威,然后惊异的看向张盼还有他手中那被嘲笑两年之久的烧火棍。 张盼不急不缓的站起身,心中也是一口气落下,两年多不曾放枪,他也不敢确定手中的家伙还能不能如当年打靶那般百发百中。 三百米的距离对于九五来说难度并不小,好在张盼运气不错,在这异世界的第一枪便直取主将。 张家圣人回过头,刚好看到徐子东和他身旁那几人目瞪口呆的样子。 眼见张盼起身,徐子东按下惊异,好奇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张盼关上保险,将九五枪口对着天空,左手理了理背带,笑道:“早跟你说百步飞剑你还不信,现在怎么说?” 徐子东伸出手,急切的看着张盼道:“给我看看。” 张家圣人摇摇头,笑道:“这可是我老婆,老婆岂能给你看?” 徐子东遗憾的收回手,转而看向远处趴在地上的罗威,仍是不敢相信。 比起徐子东,屈狐仝和杜从文更加震惊。徐子东一直都觉得张盼是个有本事的人,但具体有多大的本事却不甚清楚,反观杜从文和屈狐仝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眼中,张家圣人顶多就是一个和先贤同名的普通人,书读的可能不少,但功夫却是一般。 莫说百步飞剑这般一品往上数的本事,就是勉强算作高手的三品门槛都是没能摸到。 然而,这样一个三品都没有的人能在一百五十丈外不以重弩杀人,这岂会不让人惊异。 杜从文如此,屈狐仝如此,徐子东身后的七百人如此,东齐数千骑军也不会例外。 挑衅的罗威落马,东齐骑军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与嘲弄,尽管他们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但并不妨碍他们士气大振。 与东齐骑军高涨的士气截然不同,主将身死的西梁骑军在罗威落马的一刻,由原本的嘲弄方变为被嘲弄方,士气怎会不低落?更重要的是,根本就没人发现罗威是怎么死的。这种未知的恐惧比起死亡本身更加可怕,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死,谁也不知道到底多远才是安全距离。 看着罗威尸体的徐子东突然有一个想法,既然张盼可以一百五十丈外杀人,那带着张盼出阵,就在一百五十丈之外再杀几人,这样一来西梁军会不会军心大乱? 将心比心,若是今日换做西梁军射杀大齐主将,然后在阵前一百五十丈外杀大齐人马,那他徐子东就算不会后撤,心中也会担忧,会害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若是人人自危,军心岂会不乱。 就算军心不乱,那西梁骑军还会坐以待毙? 心中闪现万千可能,徐子东急忙问道:“张圣人,这般杀人你还能杀几个?” 张盼不解的看着徐子东:“问这个作甚?” 立功心切的徐子东懒得解释,犹如命令一般问道:“还能杀几个?” 目光锐利如虎,让人心生惧意。 张家圣人心中暗叹,果然是霸王色,继而摸着藏在盔甲内侧,用油布包着的弹匣,认真道:“终我一生只能杀一百五十人,现在还剩一百四十九。若是换到二十五丈,还能再多杀五十余人。” 徐子东心中稍安,原来这等本事是有限制的,若是敞开杀,那这仗不打也罢。徐子东压低声音道:“我有一个想法,今日你再杀三到五人,西梁军心一定大乱,到时候不管是逼他们和我们大战,还是逼他们后撤,我们都能抢到先机。” 不傻的张盼瞬间明白其中猫腻,套用专业术语,这他娘的就是心理战,对于徐子东又高看几分,符合道:“攻心为上,我跟你干。” 徐子东点点头,打马跑向主将,不多时,便回到原地,领着张盼一道,向着西梁骑军跑去。 两人两骑迎着千军万马而来。 通州城外,大雪不期而至,西梁的五个万人队在相互配合之下已经和大齐的六万杂军撞在一起。 骑军的相互凿阵与换命还能看作是一触即散的高手过招,胜负只在凿穿阵形之后谁死的人更少,谁更快聚拢阵形发起第二次攻击。 这就相当于高手口中的换气,谁的气长,谁换气快,谁就赢了。 反观步兵之战,便没有高手那般飘逸,更像是江湖小辈聚众斗殴,做不到高来高去的洒脱,只能在那搅动血肉的战场,一遍又一遍的挥刀,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直到一方溃败,直到鸣金收兵。 十一万人在通州城外这片巨大的开阔地上,犹如两股洪流撞击,紧接着便混杂在一起,只能靠着盔甲颜色式样,分辨敌我。 一个身着校尉铠甲的大齐军士拎着鬼头大刀,在两军阵前挥砍,所到之处皆是人头落地,半点都不脱离带水。 注意到这人的西梁军十数人齐齐围上,手中长枪突刺,将那校尉逼在中间。 校尉面无惧色,迎着十数人挥刀,东齐军中也有人向着这边围上来。 校尉砍倒七人之后,便被人一枪刺穿喉头,嘴角鲜血溢出。临死之际还不忘再次挥起鬼头刀,却是没能砍到人,便跌落在地。 一个校尉的头值得上五十人头的军功,刺穿校尉的西梁步卒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立下的大功喜悦,就被聚拢而来的大齐士卒砍断手臂,接着一刀砍在面门上,倒地身死。 而杀死他的人,也没有活太久,就被西梁步卒砍翻。 鲜红的血液将雪地的白色侵染成暗红,又被鹅毛大雪覆盖,不见踪影,可新鲜的血液再次落下,又将雪地染红。 雪在落,血在落,血与雪在这人间炼狱之中,早已不分你我。 十一万人共刀枪,处处都在杀与被杀,尸体不断倒下,没见过沙场血腥的新卒已经开始害怕,开始想要后退。 逃跑的士兵开始出现,开始向着无人处奔跑,可等待他们的不是生的希望,而是督战队冰冷的刀锋。 不管是萧远山也好,杨象升也罢,对于这种绞肉机一般的战斗都是冷眼看待,打仗死人,天经地义。 萧远山偏头望向萧有为,面无表情道:“有为,让洛阳道的援兵加快速度,杨象升的目的就是通州。” 萧有为不敢怠慢,急忙命人前去送信。 只是送信的人还没离去,骑军主将罗威身死的消息便传到萧远山耳中。 萧远山并未注意撤回本阵的骑军动向,罗威生龙活虎回阵之后,萧远山就一直盯着十一万人的混战,没看到罗威被射杀的那一幕。 心腹爱将身死,萧远山雷霆震怒,吼道:“怎么死的,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主将身死你们怎么还活着?” 报信之人吓得两腿一软,跪在地上道:“将军,罗将军自己跑到两军阵前骂阵,距离东齐兵马一百五十丈,我们也不知他是怎么死的,眼下尸体还在阵前。” 萧远山心生疑惑,挥挥手打发萧有为快去下命,自己跟着那人向着骑军本阵望去。 就在萧远山望向骑军这边的时候,东齐两骑居然已经出阵,跑到西梁骑军一百五十丈外,距离罗威的尸体不过十丈距离。 这两人,便是徐子东与张盼。 徐子东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少不知事,居然想要去砍下罗威的头, 罗威距离西梁本阵不过一百四十丈,这样的距离已经在重弩的射程之内。张盼劝不过,只得下马举枪掩护徐子东。 徐子东翻身下马,对着张盼道:“你先射杀一人,引起西梁军的骚乱,我再去砍那罗威的头,刚才问过顶头上司,罗威这颗头够你直接坐上正四品的位置,他娘的,一眨眼你比老子的官位都高。” 张盼微笑道:“正四品的帽子我戴不稳,你来戴。就当是我白吃白住你两年的饭钱怎么样?至于房租,等下次再交。” 徐子东看傻子一般的看着张盼道:“我那两年饭就是顿顿大鱼大肉再加瓶酒也值不上一个正四品啊!你不怕吃亏?” 张盼举枪瞄准一个盔甲鲜明的西梁军,看那模样官身不小,轻轻道:“老子找算命先生算过,跟着你吃不了亏。你说那个插着红缨的脑袋值几品帽子?” 徐子东举目望去:“看那打扮该是骑军副将,怎么都该值从四品。” 张盼闭眼瞄准道:“你要去拿罗威的脑袋现在就去,这个从四品就不要了。” 徐子东点点头,施展出偷师屈狐仝的轻身功夫,一个箭步跃出十丈,落在罗威身旁。而他身后,张盼的枪身第二次响起。 西梁阵中,骑军副将栽落马下,紧随主将后尘。 徐子东一边注意着西梁军的动静,一边翻看着罗威的尸体。只见罗威面朝下,脖子处有个拳头大小的血洞,里面血肉模糊。 徐子东翻过罗威,使其正面朝上却只看到罗威脖子上有一个比小拇指还细的小洞,除此之外再无伤口。 在徐子东的记忆中,人间有这本事的就只有谢不言和苏信,可就算是这两人造成的伤口也不会是这般前小后大。 这一刻徐子东才真的明白,张盼那百步飞剑的话没有半点水分。 西梁骑军主将副将先后身死在一百五十丈外,本就有些草木皆兵的西梁骑军再也不敢立在原地,缓缓后退,生怕下一个死去的就是自己。 有怕死的自然也有不怕死的,深受罗威大恩的校尉张灵泉突然弯弓搭箭,向着徐子东射去。若不是没有军令不能擅自出阵,此刻的他早就要冲出去抢回恩主的尸体。 可惜弓箭的射程有限根本就射不到徐子东,不死心的张灵泉命人取来重弩,想要替将军报仇。 还没等到重弩送来,张灵泉便被第三次响起的怪声射落。 西梁军也总结出经验,只要那如鞭炮炸裂的声音一响,就会有人死。 徐子东没有理会西梁军的异动,而是抽刀砍下他人生中的第一颗头颅,一颗西梁从三品将军的值钱脑袋。 有的时候平步青云就这般简单,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砍下头颅之后,徐子东傲然起身,就在那两军阵前,举起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挑衅的看着西梁军怒吼道:“大齐宣节校尉徐子东取西梁骑军主将罗威人头在此,不怕死的就过来拿。” 少年热血,意气风发,二品功力发出的声音,在这充满血腥的天地震撼响起,直传入每一个厮杀的人耳中。 杨象升,萧远山两个名声在外的名将皆能听闻。 骑在马上的杨象升早就在诧异骑军传来的怒吼,一直没弄明白发生什么,而今听到徐子东的话,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了探身子,想要确认真假。隔得远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个人影举着什么东西,却不能确定是不是头。 但这并不重要,这样的战场,谎报军情可是杀头重罪。 从新坐直身子的杨象升偏头看向扛着大纛的朱温,笑骂道:“难怪贤王这般看重他,难怪那杜从文要等着给他扛纛,他娘的这才半个时辰不到,这小子就拿到能够立旗的军功。也不知是他娘的狗屎运,还是他娘的真本事。” 扛着大纛的朱温含蓄一笑道:“大将军,不用找人替我扛纛,给你扛一辈子大纛朱温也高兴。” 杨象升笑骂道:“小兔崽子哪里学的拍马屁?你那身和力气一样大的本事留在这里扛纛大材小用,等本将找到人,你就滚出去带兵” 一个骑军主将的脑袋,让整个大齐的军马士气大振,此长彼消,西梁士气骤然低落。 萧远山面色铁青的看着举着心腹爱将头颅的敌人,恨不能立刻提刀去砍下那人的脑袋。可他自己也知道,那一声高吼没有二品的本事根本就做不到,萧远山打仗厉害,但身手也不过堪堪摸到三品的门。 军心已乱,士气已落,西梁此战,败局已定。 心有不甘的萧远山狠狠道:“鸣金” 终于等来撤军消息的西梁军齐齐后撤,向着通州城奔逃。 杨象升岂会放过这种机会,士气高涨的东齐军马追杀而来。 影响战局的徐子东翻身上马,追向已经开始冲杀的大齐骑军,向着溃败的西梁军杀来。 对于溃军的追杀比起战场上的搏杀死人更快。 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的西梁军只顾着抱头鼠窜,哪里还顾得着反抗。 好在萧远山不是草包将军,顾不得自身安危,亲自带着骑军掩护步军撤退,这才减少不少伤亡。 等到萧远山领着仅剩的三千骑撤回通州,血流成河的战场已经留下将近三万儿郎的尸体。 而东齐死伤不过万余。 以一换三,实乃大胜。 比起这场大胜,只砍到一颗脑袋的徐子东成为这一场大战最大的功臣,张盼的不争不抢,让徐子东在东齐军中第一次扬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一命四亩地,小卒韩少从 战争的胜利者只会经历短暂的喜悦,接着便要去尸山血海中打扫战场。 有活着的袍泽便救回,有没死的敌人就补上一刀,战场上还能用的兵器箭矢都会当作战略物资带回,腿脚还好的战马留用,受伤的战马杀掉吃肉,至于尸体 袍泽遗体还能挖个坑入土为安,敌人就没这般待遇,草草堆积在一起,一把大火烧成灰,也当是有个归宿。这还算好的,多少铁衣枯骨遗尸荒野无人问?多少男儿铁骨无人收拾喂狗狼? 乱世什么都贵,什么都值钱,衣食住行能用到的东西全都比平日要贵,物价飞涨之下唯有最宝贵的人命最不值钱。 徐子东并未因为这场大胜有太多喜悦,就算板上钉钉能拿到一个正四品的官帽子,他也高兴不起来。 最后那场追击,东齐骑军与西梁骑军相互凿穿一次阵形,双方互有死伤。徐子东手下那七百人有将近八十人战死,还有二十余人受伤。 回到安营扎寨的地方,东齐的医匠忙的不可开交,却还是顾不过来这许多伤号。 没有医匠的情况下,学过战场救护的张盼临时充当起医匠,一些轻伤的先让其他人照顾,张家圣人忙着给几个还活着却离死不远的重伤员做紧急处理。 这样的处理到底有多大作用张家圣人也没底,但尽人事听天命,能有一点希望就要做十分努力。 这些重伤号中便有韩太聪的父亲,韩少从。 霸刀门新进弟子中以韩太聪的天赋最为喜人,按屈狐仝的话说韩太聪和他小不二刀年幼时一般无二,深的杜从文和屈狐仝的喜爱。 韩少从的老爹也是跟着徐东阁开庄的人之一,三十多年都是依着徐家生活。韩少从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泼辣的婆娘。 这一次徐子东带人出辽东,韩少从的婆娘是不想他跟着出来的,毕竟打仗死人这种事乡野婆姨也知道。可少庄主开出的价实在诱人,只要跟着他出去就可以得到一亩地,若是满三年再回来,又或者不再回来,都能再得到三亩地,加起来就是四亩。这四亩地可是不用交租的,这在以地为生的农家人眼中就是一笔天大的资产,比任何钱财都来得实在。 快三十的韩少从第一次违背自家泼辣婆娘的意思,死活跟着徐子东出辽东,走上沙场。在他看来,就是一条命换四亩地,给自家小崽子留下一笔资产也不亏。以后自家儿子有地种总比自己这样交祖要强一些。 走出辽东第一战,韩少从便被敌人的长枪刺穿腹部,肠穿肚烂,已无活命可能。 张家圣人正在为韩少从包扎,这种无济于事的努力并不能救活韩少从,却能让徐子东稍稍心安。 自知没有活路的韩少从本来萎靡不振的精神突然好上几分,伸手按住张盼满是血污的手,有气无力道:“张先生,不必麻烦了,你去救其他弟兄吧!少从有话想和少庄主说。” 张盼回头看向徐子东,面无表情的徐子东点点头,张盼才起身走向另一个伤号。 等到张盼离去,徐子东才蹲下身子,看着徐家庄这个最怕婆娘的男人,想起苏信形容蜀中巴州的男人怕婆娘的那句“趴耳朵。” 徐子东想摸摸韩少从的耳朵,看看到底有多趴。 韩少从好似忘记痛苦一般,微笑看着徐子东道:“少庄主,少从这条命真的值四亩地?” 原本面无表情的徐子东清泪滑落,重重点头。 “少庄主,少从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攒够钱买几亩地,这样太聪那小子就不用和我一样过着交租的日子。徐家庄的租子是少,可谁又会不想有自己的地?少庄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不喜说话的韩少从破天荒的与徐子东讲起自己的理想。 蹲着的徐子东握着韩少从的手,仍是不言不语轻轻点头。 不知什么时候,周武陵也走到徐子东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注意到周武陵的韩少从转头看向受人尊敬的周先生,轻声道:“周先生,少从想请你教我那孩儿识字,若是有一天周先生能回到徐家庄,可不可以让太聪跟着你读几天书?” 周武陵柔声答道:“可以。” 韩少从满足一笑,道:“少庄主,少从这条命卖给你不后悔,只希望少庄主看在少从这条命的份上,能够对韩家的孤儿寡母多加照顾。若是少庄主能早日结束这乱世回到徐家庄,还请少庄主一定要告诉太聪和他娘,少从对不起他们。” 徐子东连连点头道:“若是不嫌弃,子东愿收太聪为义子,以后供他读书,最好能求个功名做个经世济民的读书人,不用再像你我这样打打杀杀。” 韩少从不敢置信的望着徐子东道:“这样可以吗?” 徐子东拍拍他的手认真道:“我说的话都算数。” 韩少从含笑点头再也没有说话,心中浮现出泼辣婆娘并不好看的脸和那嫌他脚臭的儿子天真可爱的笑容。 “这条命,值了。”这是韩少从心中最后的想法没有说出口,却用笑容诉说给徐子东与周武陵。 肠穿肚烂的韩少从慢慢闭上眼睛,头一偏,面带着微笑和这个世界分别。 握着韩少从手的徐子东突然感觉到他的手没了半点力气,再看到韩少从紧闭的眼睛,急忙伸手去摸他的脖子。 哪里还有半点跳动。 颓丧的徐子东站起身,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强忍着还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离开帐篷。 周武陵急忙跟着出来,只看到徐子东缓步向着军营大门走去。 一路上那些得知徐子东砍下罗威脑袋的大齐将士纷纷驻足,双目盯着这个宣节校尉,满是崇敬。 徐子东没去管这些目光,只是自顾自的走着,也不知在想什么。一直走到军营外的一颗大树背后,徐子东才背靠着大树,哭出声响。 跟着徐子东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周武陵来到徐子东身旁,看着这个出生将门的少年没有说任何话,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徐子东放声痛哭。 也许一炷香,也许一刻钟,也许一个时辰。 哭的喉头沙哑的徐子东终于止住哭声,犹自带着哭腔道:“打天下城看到我爷爷那般威势,我就有做到爷爷那般位置的想法。后来在历下城,姜浩言说愿意让我做大齐的镇南王,我比什么都开心。以前只想着能做到高位,然后娶谢燮,可我从没想过,原来这条路上会死人,死的不止是敌人,还有自己人。若是我不带他们出来,韩少从就不会死,韩太聪也就不会没有爹。武陵,我这般做到底对不对?是不是我害死他们的?” 周武陵轻声一叹道:“就是没有你,他们也不一定能活着。辽东那地方死人是迟早的事,世道乱,哪里都不得偏安。都是拿命求活路,死了只当是命薄。出来之前你我就知道会死人,如今不过才开始,往后的日子还要死更多人。你要是想少死人,那就早点结束这乱世,而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话有点重,周武陵又道:“跟着你的人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是真的希望杀人的,没有一个是希望看到死人的。可没有办法,这样的世道,你不出来杀敌,敌人就会找上门来杀你。我们出来打仗总比战火烧到徐家庄要好,至不济那些女人小孩老人不用闻到血腥味。” 徐子东仔细回味着周武陵的话,怎么听都觉得有理,唯一不赞同的是没有一个是真的希望杀人这一句。对于战场的血腥味,徐子东很兴奋。 可对于韩少从身上的血腥味徐子东又十分难受,这让徐子东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同样的血腥味,只因为敌人的和自己人的不同,就让徐子东的感受天差地别。 徐子东抹去泪水,低声道:“也对,你说的有道理,打出来总比被人打上门要来的好,沙场不死人才最是奇怪。” “你没事了?”周武陵好奇的看着刚才还哭的悲痛欲绝的徐子东。 徐子东离开靠着的树,转身走向军营,不知悲喜的话语传到周武陵耳中:“有事没事又如何?仗还不是一样要打。周武陵,狗头军师就要有狗头军师的样子,你多想几条妙计,我就少死几个兄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儿将军,儿皇帝,登基认父姜浩言 上 回到军营的徐子东一一看过重伤的几人,这几人已经无法再留在军中,只能等伤好以后回徐家庄。 军中自有军中的抚恤金,但徐子东自己还是要为这些或死或伤的兄弟兑现自己的承诺。 徐子东在受伤比较重的几人当中,找到一个右手手臂以下全断的徐家庄人,让这个名叫童淼的少年以后留在徐家庄负责协助徐巧儿和帐房先生照看这些为徐子东卖命致残的人,还有如韩少从这样战死沙场留在辽东的家人。 安排完这一切之后,徐子东接到杨象升的命令,让他去大帐之中领功。 等到徐子东到达的时候,大帐之中已经站满喜笑颜开的东齐将领,徐子东是官身最小的一个,只能站在最后。 杨象升端坐在上,看着一个个打了胜仗比逛窑子遇到花魁还要高兴的属下老脸开花,喜滋滋道:“老夫从军这么多年除开和金帐一战,就没怎么见过血。昨日也是平生第二战,能够砍下三万脑袋,全仗诸位帮衬,老夫先行谢过。” 东齐将领齐道:“大将军言重,我等只是尽忠职守。” 杨象升开怀大笑道:“谦虚是好,但有功也是实,今次大战,钩镰军正面留下四千西梁骑兵可记首功。只不过杨林的官帽子已经是从三品,再往上可就不是老夫可以决定的,老夫会禀明陛下,为杨将军请功。” 等到杨林说完多谢大将军的废话之后,杨象升才将目光投向末尾的徐子东,玩味道:“诸位,钩镰军之后,宣节校尉徐子东射杀西梁骑军主将罗威,老夫要提他做宁远将军,领四千骑军,诸位以为如何?” 粗懂官场门道,知道宁远将军不过正五品的徐子东不解道:“大将军,唐将军不是说罗威的脑袋值一个正四品的帽子?” 骑军主将唐永武哂笑道:“大将军,这小子嫌你给的官小。” 杨象升乐道:“徐子东,罗威的脑袋是值这个价,可老夫出不起这个钱啊!从四品往上的任命得陛下首肯,老夫让你以五品武将的身份领四千人马,你问问这些人,他们五品的时候手下有这么多人?” 徐子东不好意思的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大将军。” 谢过之后,徐子东本想回到原位,却被骑军主将唐永武拉住,让他站在自己身后第三位,不再落在最后。 对于唐永武的做法,在场的人也没有意见,有什么本事站什么位置,在稍微不那么勾心斗角的军营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杨象升的论功行赏持续有半个时辰,才把这场大战后的功劳分配完毕,人人都有封赏,皆大欢喜。 论功之后便是接下来作战计划的讨论,按照杨象升的设想,大齐还能再战的将近八万人就地取材,制作攻城器械,务必要在西梁援军到来之前拿下通州。 通州的战略位置极重,控制通州,就相当于卡在洛阳道与御金道的咽喉,往北可攻御金关,往西可攻虎牢关,往东可退回乐陵。往南可绕道黄河,直插西梁国都洛阳。 更重要的是,通州拿下之后,即便是杨象升不动,就守着通州,西梁也会如鲠在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到时候冀州的兵马往西北攻洛阳,同样能与杨象升守望相助。 就在杨象升和诸将商议着如何快速打下通州的时候,来自历下城的急报送到帐中。 不敢怠慢的杨象升急忙打开来看,只是越看,脸色越难看。原本笑意盈盈的脸逐渐变得铁青,看完之后杨象升将那密报撕得稀烂,一拳砸在案几上,怒道:“老子被人骂作儿将军都羞愧,你居然还要去当儿皇帝,恬不知耻。” 众人一惊,儿将军这个说法已经好多年无人提起,年轻人中甚至不知道这个说法,没想到今日却被杨象升自己喊出来。更让人惊讶的是,杨象升口中的儿皇帝到底是谁。 被这件事所打断,杨象升也没有继续讨论军国大事的兴致,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徐子东只得跟着众人往外走,就要走出去的那一刻,却被杨象升叫住:“徐子东留下。” 不明所以的徐子东回到原处。 余怒未消的杨象升想起姜浩言对徐子东的看重,面色难看道:“徐子东,贤王登基了。” 徐子东猛然一惊,继而喜道:“真的?” 看着徐子东欢喜的表情杨象升大概猜到徐子东与姜浩言关系匪浅,将那密报的碎片往徐子东一推道:“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东西岂会有假?徐子东,贤王那般看重你,你可知道他为何要认陈友谅作父?为何要当儿皇帝?” 徐子东欢喜的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脸震惊,他也想问姜浩言要做什么。以一国之君的身份认他国国君作父,这般行为与投降何异?与弃祖忘宗何异? 徐子东不明白,但他立马想到周武陵,也许周武陵可以给他一个答案。 时间回到上元这一夜。 在姜浩存和郑功身死之后,留在麟德殿中的活人,只剩下姜家四人和推山手陆文龙。 陆文龙倒是硬气,面对着身不动而杀数十人的一叶知秋姜城安并未跪地求饶,反而站在原地不跑不逃。 或许他知道,跑也没有用,在这远离南楚的历下城,陆文龙就算跑的出麟德殿,也跑不出皇城。 陆文龙有些后悔答应陈友谅来历下城完成这个看起来天衣无缝实际上漏洞百出的计划,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陈友谅压根就没想过他会成功。 姜城安盯着陆文龙却向宣武帝问道:“皇兄,这个人怎么处置?” 失去次子的宣武帝神色忧伤,摆摆手道:“问浩言吧!以后的事,都交给他。” 一直微笑的姜浩彬再也笑不出来,死死盯着宣武帝怒道:“父皇,儿臣才是太子。” 姜浩言微微一笑道:“现在不是了。”接着又看向宣武帝道:“父皇,姜浩存作乱,禁军统领郑功为帮凶。姜浩存,郑功先后伏诛。不幸的是,朕遇刺受伤,太子姜浩彬为救朕被刺客砍死。朕受伤之后不便处理国事,决定退位,由贤王姜浩言继位。 父皇明日诏告天下,可否这般写?” 姜城安愤怒道:“浩言,太子还好好的站在这里,皇兄未曾受伤,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姜浩言转向姜城安道:“皇叔,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不算太笨的姜城安猛然醒悟继而拔出秋叶剑指向姜浩言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锋利的秋叶剑指着姜浩言,姜浩言却是没有半点害怕。 麟德殿外突然出现两人,一个拿着烧鸡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和一个身穿黑衣的光头和尚。 在陆文龙好奇的目光中,二人缓步走到姜浩言身后。 姜城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光头身上,等到光头站在姜浩言身后,姜城安才咬牙道:“中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儿将军 儿皇帝 登基认父姜浩言 中 比起姜城安的咬牙切齿,宣武帝却是要平静许多。 武当发生的事,姜城安曾经和自家皇兄说起过。宣武帝问过姜城安:“武当山上一品往上的高手若是和你单打独斗,你能胜过几人?” 实在的姜城安苦笑回道:“除开苏信和谢燮这两个年轻人,其他的一个也胜不过。” 在姜城安打不过的人当中,中原和尚赫然在列。 张离人和武当门人的求死斗逼得中原灰溜溜的离开武当,但这并不代表中原没有本事,只能说是武当太强,强到陆地神仙都要暂避锋芒。 “陛下,有一品高手进宫了,有一品高手进宫了” 火急火燎的声音从麟德殿外传来,宣武帝认得这个声音,这是观气士中最年轻的一个娃,今年不过十三岁。 十三岁的少年冲进麟德殿,心里还想着师傅交代的事,一定要尽快告知陛下,不管是敌是友都要早做准备。少年从没有见到过师傅那般神情,也不明白为何这历下城中突然出现一个大高手,快到皇城才被发现。 焦急万分的少年莽莽撞撞的跑进来,本要寻找陛下的身影,却被刺鼻的血腥弄的难受。还没适应又被满地死尸吓得泪珠滚落,顾不得察看殿中有什么,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哭喊道:“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可惜还没跑出几步,便栽倒在地,背部绽开一朵血花,嘴里还在嘟囔着“有刺客。”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没了气息。 宣武帝望着中原收回的手,蓦然想起姜家藏书中记载的少林绝技,其中有一套指法天下无双。 佛韵拈花指,一指入轮回。 小少年扑到在地的时候,姜城安才反应过来,此刻的他才看明白自己和真武的差距。明明自己一直保持着警惕,却依旧没有发现别人什么时候出的手,这种挫败感最是难受。 宣武帝看着弟弟那青筋暴起的手,移步上前按住姜城安的肩膀,叹道:“皇弟,收手吧!” 愤怒又羞愧的姜城安狠狠的将秋叶剑砸回鞘中,退到宣武帝身后。 “浩言,一个王千阳,一个中原,你手底下到底还有多少筹码是父皇不知道的?”不知为何此刻的宣武帝异常平静。 姜浩言看了看陆文龙,临时起意道:“枪仙张绣前辈自不必说,这一点父皇也知道,辽东霸刀门是浩言出资,父皇想必也有所耳闻,浩言与楚东流前辈有一面之缘。蜀中剑阁谢燮亦是同行数月。南楚镇南王徐飞将府上浩言也去过,徐飞将嫡长孙徐子东目下是宣节校尉,正跟着杨大将军在通州。父皇,这些算不算你所谓的筹码?” 宣武帝略微有些震惊,但也能理解,毕竟王千阳与中原都已见到真人,那这些也就不足为奇。 但姜浩言这些话可不只是说给宣武帝听得,那句镇南王嫡长孙停在有些人耳中可就不一样了。 推山手陆文龙生死不在自己手中,但耳朵没坏,镇南王与他国皇子有联系,早就不是秘密,早前曾在西蜀诚王的婚礼上送过礼,如今又与东齐贤王有关联,陆文龙要是能活着回去,这个消息岂会传不到陈友谅耳中? 宣武帝勉强一笑道:“倒是没想到你有这般运气,浩言,其他一切都可依你,姜浩存作乱身死,父皇受伤不得不让位与你,这些父皇都可以答应你。” 话音落下,宣武帝弯腰捡起一把刀,反手朝着自己肩膀刺去,却被姜城安劈手夺下,怒道:“皇兄,你要做什么?” 宣武帝冲着弟弟一笑道:“皇弟,有些事你不懂,这些年守护大齐,你也累了,明日以后你我同上武当可好?”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刀。 姜城安死死握着刀,就是不肯松手。 宣武帝勃然大怒道:“姜城安,自己动手,伤不过一手,还能分轻重,若是让别人动手,你又能如何?你打得过中原?打的过王千阳?” 一叶知秋颓然放手,两行憋屈的眼泪爬上脸,只恨自己本事不济,护不得姜家安宁。 宣武帝拿过刀,看着姜浩言面无表情的脸庞,怅然一笑。 接着举刀刺向自己。 就在刀尖离自己还有半寸的时候,三品身手的姜浩言飞掠到姜城渊身前,抓住宣武帝持刀的手腕道:“爹,不必如此,诏书上说一句就行,不用真的伤自己。” 丁甲乙暗暗摇头,仁义自古屠狗辈,成大事者岂能顾私情。接着又摇摇头,若是一点情义都没有,这样的人还是人么? 丁甲乙的内心也很矛盾,对于这样的姜浩言,他有些失望,却又有些喜欢。 宣武帝生平第一次听到姜浩言这般叫自己,轻轻放下手,欣慰又期待的看着姜浩言道:“浩言,诏书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浩彬毕竟是你大哥,爹可以不伤,你大哥可不可以不死?” 姜浩言转头看向已经没有笑容的姜浩彬,沉声道:“大哥不死,浩言做不安稳。” 宣武帝脸色一变,渴求道:“父皇愿以一死,换你大哥重伤,让你皇叔抬去武当,今生今世都不与你再见。” 丁甲乙撕掉一个鸡腿,一边吃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中原道:“中原大师,有些人明知道自己不会死还要说以死换重伤这种话,你说这算什么?” 中原和尚闭上双目充耳不闻。 静谧的麟德殿,丁甲乙的声音再小,也能让人听见。 见惯皇宫明争暗斗的陆文龙颇有深意的看了吃鸡书生一眼,只觉得这人狠,一句话便把太子爷活命的可能堵死。 已经有些动摇,想要不计前嫌将父皇与大哥都送上武当的姜浩言眼神一冷,道:“父皇,你当真以为浩言不敢杀你?” 宣武帝黯然一退,他知道自己长子的命已经保不住了。 可是就在姜城渊后退的时候,秋叶剑悍然出鞘,直取姜浩言。 一叶知秋姜城安想要做殊死一搏,他不懂什么大势所趋,也不知道什么形势比人强,更不会理会什么王千阳与中原,他只知道他这辈子最喜爱的人就是大哥,他也发过誓要守护大齐一辈子。 如今他还活着,就不该让人这般威胁他大哥。 以下犯上者,死。 秋叶剑快,秋叶剑准,一叶知秋姜城安,剑法如秋风扫落叶,动真格的时候,自身周围的天地都会有一股秋风萧瑟的错觉。武当那一次,姜城安根本就没有玩真的。 秋风瑟瑟愁煞人,秋叶片片催人命。 如秋天般悲凉的剑意肆掠,裹挟无尽杀意,直插姜浩言咽喉,三品的姜浩言哪里抵得住一品的姜城安。 可惜秋叶快,快不过声音。 “住手。” 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在姜城安耳中响起,秋叶剑停在姜浩言三步之外,再也进不得分毫。 秋风瑟瑟的悲凉消散,唯有聚音成型的狮子吼留在秋叶剑之前。 这一声狮子吼如洪钟大吕一般敲击着姜城安的心脏,震伤他的肺腑,让他口吐鲜血。却对在场其他人没有任何影响,离中原和尚最近的丁甲乙甚至还在啃鸡腿,好似完全不知道身旁的人以佛门狮子吼镇住姜城安一般。 犹如奔雷在姜城安耳中砸开的声音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一声轻微的怒吼而已。 陆地神仙的控制力恐怖如斯。 口吐鲜血的姜城安一个踉跄,站立不稳,不得不以秋叶驻地,单膝跪下,眼耳口鼻,七窍皆有鲜血冒出。 宣武帝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姜城安,用绣龙金袍去擦拭不断溢出的鲜血。 姜浩言有些不忍看这一幕,转头望向姜浩彬道:“大哥,你是自己动手,还是兄弟帮你?” 早已没有笑容的姜浩彬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撕开外面的油纸,露出一串已经变色的糖葫芦,轻轻咬下一颗道:“这一段时间来,我已经明白斗不过你,一直把这玩意带在身上。每次想起你就打开来看看,想知道为什么爱吃糖葫芦的你会这么厉害,不声不响的就让父皇站到你那一边,不声不响的就找到这么多高手,不声不响的就得到文武群臣的支持。姜浩言,人之将死,你能不能让大哥死个明白,为什么我会输?今日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姜浩言回身到自己吃饭的位置,也拿出一壶自己带来的酒,刚好也是回头馆的佳酿。给自己倒上一杯,也给姜浩彬倒上一杯,临了还举起杯子向丁甲乙示意,那意思是你喝不喝? 丁甲乙抹了抹满是油腻的嘴巴,急急点头。 姜浩言倒上三杯酒,当着众人的面,在其中一杯酒里放东西,白色的粉末看不出是什么,但想来也不过是比砒霜还要猛烈的毒药。 端着两杯酒,一杯有东西,一杯没有东西,姜浩言走到大哥身前,递上有东西那一杯。 太子爷三下五除二吃掉变色的糖葫芦,接过有东西的酒杯笑道:“不愿和大哥说?” 姜浩言遥遥头道:“十万重戟屯兵长江南岸,就是想与大哥说,也没那时间,今日浩存不动手,浩言也一样会请大哥喝酒。” 后知后觉的姜浩彬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不管浩存成功失败,陈友谅都要越过长江?” 姜浩言点点头,自顾自的喝下杯中美酒。 一手拿着穿糖葫芦的竹签,一手拿着酒杯,姜浩彬又恢复往日的笑容道:“糖葫芦一点也不好吃,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酒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姜浩言跟着笑道:“变味的自然不好吃,刚买的才爽口,大哥要是心甘情愿的让出位置,不去联系朝中文武,不在我府上安插钉子,浩言或许会放大哥一马。酒中这东西是大哥的,是什么味道,大哥应该知道。” 一脸微笑的姜浩彬晃动着酒杯,自嘲道:“那这味道还真不怎么好。” 一直在给姜城安擦拭血迹的宣武帝听到兄弟二人的话,暗暗心寒,终于明白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姜浩言要杀他大哥,他大哥又何尝不想杀姜浩言。 姜浩言看着糖葫芦的竹签,有些伤感道:“大哥,浩言也不想不死不休。” 已经无话可说的姜浩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道:“你要抢我的位置,注定是不死不休,哪有什么想不想的。” 姜浩言捏碎手中酒杯,碎片割开他的手掌,鲜血流出,他却浑然不觉,盯着太子爷道:“如你所愿。” 姜浩彬含笑点头,向后倒去,头部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声音在这麟德殿中格外刺耳。 姜浩言转身看向宣武帝和二叔,接着又看向宣武帝那把雕龙金椅,缓步走去。 帝位的交接并不都是在先皇驾崩之后由太子继位,前有李沉威谋朝篡国,后有陈友谅杀兄夺位,今天他姜浩言也要以这种非常规的方式坐上人间最高的位置。 坐在雕龙金椅上,姜浩言的心情说不清是激动,还是什么。 这样的感觉他这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如果非要说有,那也只是在历下城外徐子东等人告别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复杂。但这种复杂并不是因为与徐子东的告别,而是因为谢燮。 龙椅之上的姜浩言在想一个问题,若是此时此刻去剑阁求亲,谢燮会不会答应自己? 好在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眼下的处境,大哥二哥一死,东齐能够继位的就只有姜浩言,宣武帝已经明确表示愿意让位,那内忧便已经全部解决。 剩下的就只有陆文龙和他身后的陈友谅这个外患需要解决。 本以为陈友谅十六万大军攻打南越,当不会再有余力入侵大齐,没想到陈友谅狂妄自大到这种地步,居然敢以一敌二。 不过陈友谅也的确有这种底气,手握长江以南绝大部分土地,又自诩为大新之后的中原正统,再加数十年前那场南奔,种种因素造就如今强盛无匹的南楚。数十万披甲将士不说,单是那让人胆寒的十万重戟,人间便无人敢与其正面交锋。 东齐钩镰军,西梁奔狼骑,西蜀白毦兵,北燕大雪骑,这些名震天下的精锐或许在质量上不输南楚重戟,可在数量上却是远远不如。 有这十万人在,陈友谅底气十足。 如今十万重戟就在长江以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跨过长江,若是等十万重戟打过来才做应对,只怕会为时已晚。 姜浩言向着丁甲乙招招手,邋遢书生才走到原来姜浩言的位置,自顾自地喝着姜浩言倒的那杯酒。 姜浩言面露苦笑道:“甲乙,真没想到你在西湖和我说过的事,这么快就要变成现实。” 丁甲乙放下烧鸡,拿着姜浩言的筷子吃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口齿不清道:“你要是不想被骂名,那就召回杨象升去和陈友谅死磕。” 姜浩言偏头看向一直站在那里看戏的陆文龙道:“我还没活够。” 丁甲乙展颜一笑道:“那就去天下城呗。” 姜浩言轻轻点头,站起身走向宣武帝,认真道:“父皇,诏书的事你看着写就行,浩言要去一趟天下城。等我回来,父皇想去武当就去武当,二叔却是不能和你去。大齐存亡与否,就看文帝陛下肯不肯把二叔留在天下城了。” 大齐近文帝驾崩数十年,如何能把姜城安留在身边? 宣武帝陡然惊道:“浩言,你二叔就算想杀你,如今也对你没有威胁,你何必赶紧杀绝?” 姜浩言和颜悦色的笑道:“爹,孩儿说的是楚文帝陈友谅,不是爷爷。” 接着姜浩言走到陆文龙身旁道:“我送你回天下城,你带我去见文帝陛下。” 早就没想过能活着的陆文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问道:“你不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儿将军 儿皇帝 登基认父姜浩言 下 作为天下人口最多的城市,天下城的上元节比起这天下任何一个城市都要来的热闹。 大新之后,天下文人半出江南,而江南一地的文人又以天下城最为集中。随着南楚开科取士,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向着天下城汇聚,让天下城的人口再次增加。 人头涌动的天下城兮兮扰扰直到二更天,依旧意犹未尽,猜灯谜看花灯,诗词歌会应有尽有,盛装打扮的公子小姐眉来眼去,青楼花酒之地莺歌燕舞,街上舞龙的队伍随着鞭炮声扭动,一片繁荣。 但这一切,都被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所打断。 京畿军突然涌上街头,开始驱赶兴高采烈的人群,天下城突然进入警备状态。 大概一炷香之前,观天监传出消息,大齐境内突然有两个一品高手越过长江,正在往天下城而来。 古语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天下城京畿军四万人马立即出动,皇城禁卫军八千人严阵以待。 三生寺舒小心,老太监蔡京,还有接到信号的楚东流均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天下城皇宫之中。 陈友谅坐在龙椅上,蔡京站在他身后,楚东流与舒小心分列两侧。 神情冷峻的陈友谅自言自语道:“张绣,张离人,邓春琳,王千阳,姜城安,东齐境内的一品就这几人,会是哪两位深夜来访?” 护国圣僧舒小心双手合什道:“陛下,不是两位,我那中原师兄也在路上。” 陈友谅微微惊讶,继而释然道:“佛门功法果然非凡,朕的观气士居然也看不到。此来是敌是友,朕也想不明白啊!” 语带落寞,颇有几分孤家寡人的意思。 殿中其余三人,两个江湖人,一个太监。除开蔡京算心腹,其余两人顶多算是利益聚合下的帮手,不是敌人,却也算不上朋友。 每每到此刻,陈友谅总会怀念元三郎在的日子,有元三郎,有徐飞将,他陈友谅才不孤独。 孤家寡人的陈友谅微微出神,他在想赋闲在家的徐飞将此刻在做什么,看到京畿军的异动,徐飞将会不会连夜入宫。继而摇头一笑,入宫又能干什么?再吵一架? 陈友谅不说话,老太监和两个宗师也不会有话说。 殿中四人,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要来这天下城。 朝游漠北暮江南,五洋之底上九天。人间天下能有这般本事的便只有可开天门飞升的陆地神仙。 从历下城到天下城何止千里,然而以王千阳与中原的脚程也不过一个时辰的问题。 赶在午夜之前,王千阳带着姜浩言与姜城安,中原带着陆文龙,一起出现在天下城外。 京畿军的人早已恭候多时。 姜浩言几人等在城外,推山手陆文龙独自进城。姜浩言是来谈判的,当然不会打进城去,这也是他不杀陆文龙的原因,有个南楚的人去通报,总比自己去投牒来的好。 陆文龙活着返回天下城让陈友谅有些惊讶,还以为姜浩存的计划完成的十分顺利,等到陆文龙讲明来龙去脉之后。陈友谅才命他去将姜浩言几人带进来。 在陆文龙的带领下,姜浩言生平第二次踏进天下城。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到名震天下的徐飞将,这一次来他要见的是臭名满天下的陈友谅。 王千阳依旧带着姜浩言飞掠,片刻功夫便到达金銮殿外。 姜浩言看着殿外严阵以待的南楚禁卫,心中微微波动,再看向金銮殿的正门,心中已经风起云涌。 等走进这个门再出来的时候,要么就背上骂名苟且偷生,要么就回东齐与陈友谅堂堂正正一战。还有可能就是他再也走不出来。 姜浩言偏头看向王千阳道:“前辈,若是浩言出不来,前辈建城的事怕是要找陈友谅了。” 王千阳面沉如水道:“不用拿这些话来试探我,老夫要是想带人走,三个楚东流也拦不住。” 吃下这颗定心丸,姜浩言心情大好,昂首挺胸向着大殿走去。 走进大殿,姜浩言才明白东齐与南楚的差距。和南楚皇宫比起来,大齐皇宫顶多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堂。 雕龙金柱顶梁,柱子上悬挂着比东齐宫中大出不少的夜明珠,夜明珠的光亮与金碧辉煌的大殿交相辉映,亮晃晃的颇为刺目。 殿中设龙椅宝座,一个头发银白的老人危坐在上,身后是那白玉龙壁,玉龙栩栩如生。 姜浩言没敢直接看向陈友谅,而是注意到殿中其余几人,除开那红袍太监,剩下的舒小心与楚东流他都见过。 一看到这两人,姜浩言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武当山,楚东流乘虹飞升又返回人间和那舒小心抱尸叼肉的一幕。 姜浩言不敢直接看陈友谅,陈友谅却是没有这忌讳。对于这个走在最前的年轻人,陈友谅颇为好奇。仔细打量之后也没看出奇异之处,便将目光看向这年轻人身后的三人。 一个麻衣草履腰悬酒壶的中年人,一个一身黑衣同舒小心一样盯着光头的和尚,还有一个萎靡不振腰悬长剑的人。 陈友谅微微坐直身子,笑道:“陆文龙已经将事情大致说过,姜城安朕倒是认识,黑衣和尚想来就是文龙口中的中原大师,这位小兄弟应该就是姜浩言。” 陈友谅将目光看向王千阳道:“这一位莫非就是天下第一王千阳?” 王千阳傲然而立,不答话,也没有动作。 对于天下第一的行为,姜浩言也没有约束的权力,微微摇头,姜浩言上前一步,双膝触地,埋下头道:“东齐贤王姜浩言,参见文帝陛下。” 原本有些怒气的陈友谅双目一挑,不再计较王千阳的无礼,轻笑道:“姜浩言,你是东齐的贤王,跪我这个大楚的皇帝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姜浩言心中有万般念头闪动,他在想让王千阳出手刺杀陈友谅的可能,也在想自己这一跪之后的影响,还有许多许多念头一闪即逝。 可这些念头都被丁甲乙的嘱咐所驱散,姜浩言记得西湖的闲谈,记得与丁甲乙一次又一次的沙盘推演,记得将要出发之前丁甲乙语重心长的那一句:“王爷,来日是一统天下还是国破家亡就看你能不能为大齐争取到吃下西梁的时间,如今的我们还没有与陈友谅叫板的资本。” 他能理解丁甲乙的话,也能想明白其中利害,但事到临头真的要去向陈友谅亲口说出臣服两个字,姜浩言还是有些憋屈。 还好,理智战胜意气,姜浩言深埋着头,不敢让人看见自己的脸色,强压着心中的屈辱,大声道:“浩言愿携东齐臣服大楚,自然要参见陛下。” 犹如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池塘,持刀而立的楚东流,白衣舒小心,俱都目露惊光。 龙椅上的陈友谅豁然起身,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偷偷抹掉眼中打转的屈辱泪,姜浩言抬起头,强作微笑道:“浩言愿携东齐臣服大楚,助陛下一统天下。” “哈哈哈”欢喜的大笑声在殿中响起,陈友谅坐回龙椅道:“兵锋未动,大国来投,这天下还有什么可阻挡朕一统天下,你起来说话。” 姜浩言站起身,仍旧埋着头。 欢喜过后的陈友谅按下狂喜的心平静道:“天底下没有这般便宜的事,你想要什么。” 姜浩言听得出陈友谅平静话语中若有若无的狂喜,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微微抬起头,神色郑重道:“陛下,浩言愿携东齐臣服,但齐国重臣却又不同的声音。浩言想请陛下拿下南楚和西蜀,堵住这些人的嘴,这样一来,浩言便可带着东齐群臣向陛下俯首。” 陈友谅玩味一笑道:“你是想朕撤回十万重戟?” 姜浩言点头道:“正是,浩言既然愿意称臣,陛下再把十万重戟放在长江以南亦是浪费。若是陛下执意进攻东齐,东齐就算拦不住也一样会让重戟有所损失。既然可以兵不血刃拿下东齐,陛下又何必徒增伤亡?” 陈友谅略作思虑,道:“朕凭什么信你?若是朕打下南越,到时候你又不降,朕岂不是贻误战机?” 中原和尚心中一叹,果然没那么简单。 在姜浩言帐下,中原既是身手不凡的打手,也是不输丁甲乙的谋士。对于南楚之行,丁甲乙与中原商议过诸多可能,其中最简单的就是嘴巴上投降,只要南楚撤军就行。 不过中原和丁甲乙都知道,陈友谅不蠢,哪里会相信这些嘴巴上说说的事。 在中原看来,姜浩言或许只有用最后一个办法,才有那么几分可能让陈友谅撤军。 姜浩言作为参与讨论的人之一,对于诸多设想也是一清二楚,到了这一刻,他也不愿再去弄什么弯弯肠子,打算直奔主题,用最后一个法子,成与不成就赌这一把,打不了就是回去死磕。 下定决心的姜浩言猛一抬头道:“浩言想请陛下收作义子,孩儿原为陛下扫平西梁,等到陛下扫平南越之时,孩儿便带着东齐来投。” 一颗石子激起的波澜未消,另一颗石子再次砸进池塘。 本就对姜浩言的低姿态有几分看轻的楚东流听到这话更是不屑。对于这个有过一面之缘,印象还不错的年轻人,此刻的楚东流已经完完全全看不起。 眼不见心不烦,江东霸刀闭目养神。 相比起楚东流的看不起,白衣舒小心却是颇有深意的看了姜浩言一眼。只觉这个少年若不是真的这般无能胆小,那就一定是能忍人所不能忍的大毅力之辈。 这样的人,最是可怕。 舒小心也不确定姜浩言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但他知道自家师兄中原看人的眼光,想来后者的可能性要多一些。 对于姜浩言的提议,陈友谅并未立刻答复,而是陷入沉思,心中飞快的算计着重重可能,以及是亏是赚。 在陈友谅的眼中,天下这几个国家若是一对一都不是大楚的对手,稍微有点难缠的西梁内乱不断,剩下这几个国家根本不堪一击。 往日的他还会担心几国联手,十万重戟陈兵长江,既是为姜浩存助阵,也是防着东齐与南越结盟之后南下。 眼下姜浩言愿意投降,那南越与东齐的联盟已无可能,只要答应姜浩言就可以举重兵一口气拿下南越,到时候就算姜浩言反悔,大楚的兵马一样能教他做人。 可万一扫平南越拖得太久,而姜浩言又拿下西梁,到时候实力差距缩小,大楚还能不能轻而易举的拿下东齐就不那么好说了。 姜浩言的心有些忐忑,陈友谅的心有些纠结,两人皆是没有再开口。 眼见陈友谅许久没有答复,姜浩言又道:“陛下若是答应浩言,浩言回到东齐之后,便诏告东齐称陛下为父,到时候陛下做父皇帝,浩言做儿皇帝。等到陛下拿下南越,浩言举国投降之时,还望陛下念在我投降让大楚将士免动刀枪的份上封我做齐王。兵不血刃拿下东齐,百姓免于战火,青史一定会记下陛下的仁德。” 陈友谅骄傲自大,野心勃勃,天下人都知道他弑兄夺位,背地里骂他一句逆贼,平日里虽然不怎么当一回事,但谁又能真的不在意名声。 若是真的不在意,陈友谅也不会让人说他大哥也就是南楚先皇残害忠良,宠信奸佞,以此来丑化先皇好让自己显得出师有名。 一句青史会记下陛下的仁德让陈友谅砰然心动,再看姜浩言怎么看怎么喜欢,不由的把姜浩言和自家那几个恨自己活的太长的小崽子一对比,开始羡慕姜城渊生了一个好儿子。 可心动归心动,陈友谅依然不能下定决心。 和舒小心一样,大楚皇帝陈友谅也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要么是胆小如鼠的无能之辈,要么就是毅力惊人的野心之人。若是前者,陈友谅倒不怕,若是后者,陈友谅也会有些担心。 骄傲不等于傻,志大才疏不等于不会想事,陈友谅还在算计着种种可能,没有贸贸然答应。 眼见陈友谅明明意动却仍是不答应,心急如焚的姜浩言又欲劝说,恨不得立刻就做陈友谅的儿子,这样的心态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姜浩言正要开口,却听得一声高喝传来:“竖子莫要再蛊惑陛下,你所说的一切大楚都不会答应。” 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健步走来,腰板笔直,虎步生风。 这个老人姜浩言也认识,还说过话。能够在皇宫不经请示就开口的也只有这个老人了。 大楚镇南王,兵圣徐飞将。 得知京畿军异动的徐飞将有种不好的预感,已经睡下的他在冯征报告之后,第一时间骑马奔向皇宫。 皇宫禁军的严阵以待让徐飞将更加不安,纵马飞奔入宫,却被新来的禁军小校拦下。 一年多来,徐飞将未曾入宫,新来的小校不认识这个敢在皇城纵马的老人,再加今日宫中的戒严,小校更加不敢轻易放徐飞将入宫。 若是换一个在宫中时间比较长的人,一定不敢阻拦徐飞将。毕竟镇南王和陛下的交情有目共睹,莫说皇城跑马,就是带刀入宫都是平常。 小校的阻拦让徐飞将耽误不少时间,差点就让车晓与方菲砍了那不长眼的东西,好在禁军统领及时赶到,毕恭毕敬的把徐飞将送入宫中,也间接救了小校一命。 徐飞将到殿外的时候,刚好听到姜浩言青史留名那一段话。 和姜浩言有过接触的徐飞将知道这个小子没有那么胆小无能,生怕陈友谅抵不住诱惑答应姜浩言,这才顾不得上下尊卑替陈友谅发声。 事与愿违的是,徐飞将若是不出声,陈友谅还不一定会答应。可徐飞将这么一说,陈友谅就算想不答应也会答应。 老人和小孩其实是一样的,年纪越大,越像小孩。 自打徐飞将拒绝杀周延年之后,陈友谅与徐飞将的关系急转直下。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友谅总会去想往日的事,总会想起庐江之战,总会想起逼得他拔剑自刎的裴宣忠,自然也会想起徐飞将的种种。 南楚盛传没有徐飞将就没有今日的陈友谅,这些陈友谅都知道,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年纪越大,陈友谅越不喜欢这种说法,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是靠着别人得到什么东西一样。 陈友谅想要证明自己能行,证明自己就算没有徐飞将也一样能行。 最近两年,凡是徐飞将同意的,陈友谅一一否决,凡是徐飞将否决的,陈友谅一一同意。 因为这个再加上周延年的事,近一年来徐飞将已经没有和陈友谅有过任何接触。 今天徐飞将陡然进宫,一上来就要否决陈友谅颇为意动的一个提议,陈友谅岂会不恼? 没有去管火急火燎的徐飞将,陈友谅冲着姜浩言微微一笑道:“浩言,朕答应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儿将军 儿皇帝 登基认父姜浩言 最终章 这是今夜平静湖面的第三颗石子。 心急火燎的徐飞将骇然道:“陛下,不可啊!” 陈友谅大袖一挥,傲然道:“徐飞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养虎为患,纵虎归山是不是?” 徐飞将哑口无言,陈友谅说的就是他想劝的。今日再见,徐飞将隐隐觉得在姜浩言身上看到陈友谅年轻时的影子,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野心勃勃。这样的对手扼杀在襁褓里不算威胁,若是给他时间去堆积,那就是天大的祸患。 更何况王千阳与中原赫然在场,能够收拢这种绝顶高手,就是陈友谅自己都未曾做到。再加姜浩言能够以这种方式来换取时间,这样的计策若是姜浩言自己想到的,那这小子的智计与心机都是非同小可。若不是姜浩言自己想的,而是受人提点,那这提点之人已经不输元三郎。 这样一个能忍,又有高手相助,还有可能拥有一个无双谋士的少年,假以时日,后果不堪设想。 心中激荡,徐飞将欲言又止。 辉煌的大殿中,除开漠不关心的楚东流,剩下的几人心思各异,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闭嘴,即使是陈友谅心腹蔡京,此刻也是不好多言。 心情的大好的陈友谅走到姜浩言身前,伸手摸着姜浩言的头,大笑道:“浩言,朕的十万重戟等到你登基之后诏告东齐做儿皇帝的时候就会撤走。你要成长的空间与时间,朕给你,你要吃西梁还是北周,朕都可以不管。就算来日朕打破南越你不带着东齐投降,朕也不在意。就是长江以北都给你,朕也不惧。” 声音渐冷,话中带着几分不屑,摸着姜浩言头的手微微用力,陈友谅又道:“你既然带着废人一般的姜城安来见我,想必是要把你这二叔留在这里做人质,可这一个废人可不够啊!” 头被按住,顺着陈友谅力道埋下头的姜浩言心中想起丁甲乙的推论,越发佩服起那个邋里邋遢的书生。 丁甲乙说过,以陈友谅的脑子,不会看不出姜浩言想拖延时间的目的。陈友谅或许会犹豫,但最后一定会答应。 因为陈友谅这个人太过自信,以至于有些狂妄自大,就算会怀疑,会难以决断,到最后都会在骄傲的驱使下答应下来。 姜浩言单膝跪地,低着头欢喜道:“不知父皇还想要什么,孩儿一定尽心竭力。” 陈友谅仰头狂笑,尖利的笑声在这大殿中格外刺耳,笑声停止之后,陈友谅转身对着舒小心几人道:“接下来的事朕要单独与浩言谈,舒大师,楚庄主,蔡京,你们先出去吧!” 舒小心与楚东流毫不犹豫的向外走去,唯有蔡京看着王千阳与中原眼露担忧,却被陈友谅一个眼神打发出去。 姜浩言有些不解的看向陈友谅,正好迎上陈友谅锐利的目光,姜浩言略有不安,却也转头对着王千阳道:“王前辈,中原大师,你们也出去吧!” 王千阳扭头离去,中原紧随其后。 姜城安勉力起身,正要跟着打算往外走的徐飞将一同出去,却被陈友谅叫住:“慢着,大哥,姜城安你们可以留下。” 失望透顶,不明就里的徐飞将转过身,一脸茫然的看着陌生的陈友谅。 殿中只剩下四人,陈友谅用脚踢了踢跪在地上的姜浩言,示意他站起来,柔声道:“一叶知秋朕会留下,可还有一样东西,朕也想要。” 姜浩言沉默不语,静静等着下文。 陈友谅对于这样的态度很是满意,微笑道:“浩言,既然要认我做父亲,那我那几个儿子就是你哥哥,我百年之后,大楚的位置终归是要传给我亲身儿子的,这个,你可不能抢。” 姜浩言掐媚道:“这个自然。” “口说无凭,你让我如何放心?” “义父觉得该如何?” 陈友谅奸诈一笑,凑到姜浩言耳边,轻若蚊蝇道:“只有你断子绝孙,我才能心安。” 落针可闻的大殿,陈友谅的声音并无第三人听到,却实实在在传进姜浩言耳朵,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姜浩言豁然变色,没有立即回答。 陈友谅离开姜浩言的耳边,佯装好奇道:“怎么,你很为难?要是这点小事都不答应,你让朕怎么放心?” 朕字的声音特意加重拖长,似是在提醒姜浩言注意说话的对象。 在这一瞬间,不久之前的屈辱好像都变的不那么可恨,唯有此时此刻,姜浩言才最觉悲愤。 做儿子,留人质,哪怕割土让地姜浩言都有心理准备,唯独这一条,姜浩言与丁甲乙都没有设想过。 这种极尽人间最大的侮辱,差一点就要冲破姜浩言的理智,让他功亏一篑。 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激荡的心情缓缓平复,有些东西既然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得到,那天大侮辱都不能成为阻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内心反复告诫着自己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默念。愤怒终于远去,姜浩言会心一笑道:“不知义父是要孩儿终身不娶,还是要孩儿挥刀自宫?” 姜浩言的反应陈友谅都看在眼中,明明已经恼羞成怒,居然还能微笑面对,说的话还那般坦然,这样的对手,陈友谅喜欢。 “终身不娶也可借腹生子,挥刀自宫才能永绝后患,姜浩言,你觉得我想要什么?”陈友谅向着自己的龙椅走去,话音淡然平静,好像说的是吃饭睡觉的平常之事。 徐飞将立在原地,看着陈友谅的背影,隐隐心寒,这样的陈友谅太过狠毒。 姜浩言转身走向徐飞将,眼神扫过满脸悲愤的二叔,接着便直直盯着徐飞将,脑海里闪过徐子东并不好看的面庞,松开的手掌再次握紧成拳,心中低语:“徐子东,今日这份场子,来日你可要带着千军万马给我找回来,我要那陈友谅千刀万剐。” 来到徐飞将身前,姜浩言微微行礼道:“镇南王,浩言并无兵刃,可否借刀一用?” 徐飞将递过佩刀,一双苍老又锐利的眼眸迎上姜浩言无悲无喜的眸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这样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少年,已然成为徐飞将心中最震撼的人,比起陈友谅,裴宣忠,元三郎,佟山岳都要来的惊叹。 这样一个少年若是生在大楚,天下唾手可得。 姜浩言接过刀,拔刀出鞘。镇南王徐飞将的贴身佩刀岂是凡品,冰冷的刀锋凌厉骇人,刀面上倒映着姜浩言还算俊秀的脸,犹如明镜一般,刀柄镶嵌着一颗宝石,翠绿的宝石煞是爱人,只此一点便值千金。 转身面向陈友谅,姜浩言悠然笑道:“义父,殿中染血终是不吉利,孩儿是在这动手,还是出去割了回来献给陛下?” 陈友谅手肘低者龙椅的扶手,手掌拖着下巴,身体微微倾斜轻笑道:“雄白昱就撞死在这里,先皇也是在这大殿悬梁,就连佟山岳也是被你手中这把刀凌迟在这大殿之上,我这金銮殿见多识广,不怕你这点血污。” 姜浩言讶然笑道:“义父不愧人间真龙,这等凶地都能镇住。” 陈友谅没接姜浩言的马屁,微微抬了抬空闲的手,比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姜浩言快点动手。 姜浩言点点头,右手持刀,左手脱去长裤,直到光溜溜的站在大殿中,寒风抚摸没有裤子御寒的屁股,姜浩言一哆嗦,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孩儿一刀下去,义父莫要食言才好。” 屈辱的姜城安转头闭目,不忍的徐飞将黯然转身,唯有陈友谅一动不动的盯着姜浩言的下半身,笑意满满。 没有得到回答的姜浩言也不再等,长刀向下,挥刀便要自宫。 寒风徐徐的上元夜,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一个不穿裤子的少年,举着一把千金宝刀直指自家千金也不换的宝贝,场面甚是 陈友谅对于这种态度很是满意,收回手,坐正身子,不急不忙懒洋洋道:“慢着。” 长刀已然落下,再有半寸此生都将与女子绝缘。 冷汗直落,姜浩言不解的看着陈友谅道:“义父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陈友谅并未答话,自顾自的笑出声,和前次的笑声一样刺耳。 殿中三人也不敢多话,就那么看着疯狂大笑的陈友谅。 等到陈友谅笑的眼泪都快出来的时候,他才轻轻抹去眼角溢出的水珠,犹自带着未曾散去的笑意骄傲道:“大哥,一国之君被我三言两语逼得自宫,你说这天下还有谁敢忤逆我的意思?” 徐飞将默然无语。 陈友谅又看向姜浩言道:“浩言,你说的义父都答应你,登基之后诏告东齐,重戟自会撤军。除开姜城安留下之外,你每年上元必须到天下城来请安,你所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必须送到义父的身边,这两点你可敢应下?” 逃过一劫的姜浩言不敢去摸冰冷的后背,也不敢去擦额头的冷汗。这样的一惊一乍大喜大悲让他的心脏跳的有些过快,顾不得提起裤子跪地道:“孩儿谢过义父。” 陈友谅满意点头,接着又笑道:“早前听说徐东爵叫人滚,天下城就没人敢爬,姜浩言,这一点你可有所耳闻?” 回忆起与徐东爵冲突的一幕,姜浩言急忙道:“孩儿这就滚。” 宝刀丢弃在地,姜浩言拉起裤子,快速向着门口滚去。每滚一圈,泪珠便滚落一地,有些屈辱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屈辱的泪水也只有施暴之人看不见的时候才敢流落。 滚出大殿,直到陈友谅消失在视野中姜浩言才敢起身。没有回头去看姜城安,就这么迎着不远处的王千阳走去,天下城,姜浩言半刻也不想待。 姜浩言离去,徐飞将上前捡起自己的佩刀,冲着陈友谅一拜,转身向殿外走去。 陈友谅望向徐飞将的背影,愤恨道:“大哥,没有你,天下一样会到我陈友谅手中。” 徐飞将停步,却是没有回头,苍老的面庞皆是悲凉,没有吐出半个字。 陈友谅放平心态,和声细语道:“陆文龙说你那孙子正在东齐军中,你写一封信,我让舒小心带去召他回来。到时候我要封他做侯爷,还要给他无尽的富贵。” 背对着皇帝听金口玉言已是失礼,若是再背对着皇帝说话,那可是大不敬之罪,此刻的徐飞将早已忘却礼数,压下泪珠不转身道:“友谅,庐江之战你群困潦倒之时我都不曾背叛你,如今大楚兵强马壮,我又岂会背叛?有没有人质在,徐飞将都不会害你,你要怎么便怎么,子东来不来,我也不敢保证。” 友谅,这是徐飞将在陈友谅就藩河东以前私下对陈友谅的称呼,已经将近四十年没有这般喊过。 陈友谅神色一暖,对于这个称呼他等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已经快要忘记人间还有人敢这般叫他。微微一叹,陈友谅怅然道:“大哥,若是你愿杀周延年,友谅也不必如此。你放心,只要子东回来,到时候你徐家一门双王。我大楚养得起徐家。” “多谢陛下。”徐飞将迈开脚步,笔直的腰板有些坍塌,一步一步走出大殿。 看到镇南王走出,一直担心陈友谅的蔡京才惶恐不安的走入大殿,直到看到陈友谅端坐在龙椅上,才稍稍安心。 陈友谅有些疲惫的挥挥手道:“让舒小心去镇南王府拿一封信,然后连夜赶去通州把徐子东给我带回来。再让人好吃好喝供着姜城安,毕竟是一品高手,多少有些颜面。” 红袍蔡京低头称是,这才走上前去扶一叶知秋姜城安,从此以后东齐一品便在南楚落地生根。 滚出大殿的姜浩言同王千阳中原一起连夜赶回历下城。此间事了,登基之事已经摆在眼前,等到十万重戟撤军,冀州的兵马便可出动奔袭洛阳。 今夜的太多事不足为外人道,其中酸楚唯有本人最能体会。 一路上王千阳对于这个承诺帮自己建城的少年有诸多疑问,但都忍着没问,能够让天下第一感兴趣,姜浩言足以自傲。 但这种骄傲的前提,没有几人愿意去切身体会。 回到历下城的姜浩言没有休息,此时天已经大亮,等着宣武帝上朝的群臣议论纷纷。 宣武帝谈不上勤政爱民,但早朝一事却是从未缺席。 今日离正常早朝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宣武帝的身影,满朝文武不由得暗暗臆测。 等到姜浩言穿着一身蟒袍走向宣武帝平日坐的位置之时,文武才闭上嘴巴,神色惊恐。 坐在龙椅之上的姜浩言刚刚拿到诏书,根本来不及换衣服便出现在大殿中。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姜浩存伙同郑功谋反,太子姜浩彬为救宣武帝被杀,宣武帝同样身受重伤,不得不提前传位于姜浩言。 这件事已经足够震动,让满朝文武骚动。 可第二件事却不止是骚动那般简单,朝堂酸儒腐儒哭天抢地,纷纷叫嚣着大齐名存实亡。 只有极少数智慧过人的庙堂重臣能够看出姜浩言的一番苦心,对于这个新皇高看几分。 接过皇位的姜浩言一身蟒袍宣布:“朕,即日登基,拜南楚文帝陛下为父,大齐世世代代臣服南楚。” 登基和认父的消息随着东奔西走的快马传遍整个大齐,也会随着时间推移传遍整个天下。 姜浩言注定要成为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古往今来第一个认他国皇帝作父的皇帝,当得起儿皇帝三字。 这个消息冲淡杨象升通州大胜的喜悦,也让徐子东陷入迷茫。 刚刚升官的徐子东只得跑去请教狗头军师周武陵,想要问一问姜浩言到底是什么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皇不惜名 将不惜命 姜浩言认父的消息虽然让杨象升颇为气愤,倒也不会让东齐大将军气到挂印而去的地步。八万兵马堵着通州城,攻城器械正在准备当中,等到云梯冲车造好,通州城的攻防战才会正式拉开序幕。 与杨象升密谈之后的徐子东怀揣着满腹疑问去找周武陵。 冬日放晴,暖阳当空。 徐子东见到周武陵的时候,周武陵在教童淼识字,同在的还有一枪射落罗威的张盼等人。 挥手打发走童淼,等到帐中只留下信得过的几人,徐子东才把这石破天惊的消息抖出来。 张家圣人不以为意,儿皇帝这种事史书上有过,倒也算不得稀奇。 屈狐仝和杜从文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顾着擦拭手中宝刀。 唯有周武陵的眼色凝重,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对于几人的反应,徐子东微微奇怪之后,便又释然。除开他与杜从文,其余人都算不得齐人,对于大齐皇室谈不上有多大忠心。能够加入齐军,不过是因为他徐子东而已。 徐子东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这样的想法困扰他许久,直到几年以后张盼说出一个词语,徐子东才明白不对在哪里。 各安其事的几人没有注意到徐子东皱起的眉头,静谧的帐中只有外面的调笑声传来。 “二狗,你昨天尿裤子了是不是?” “刘三,你他娘的才尿裤子。” “还狡辩?昨天你那马鞍都是湿的,我都看见了。” “那是,那是,那是你二爷的汗水,二爷,二爷” “二爷什么?尿裤子就尿裤子,又不丢人。老子昨天砍完脑袋也吐了,你是不是看到我砍脑袋吓尿的?” “你,你,你你胡说,二爷那是汗。” “你的汗水还有一股尿臊味?娘的,怪不得你臭臭的。” “哈哈哈哈,二狗的汗有尿臊味。” 大胜之后的喜悦,喜悦之后的悲伤,再到悲伤之后的习以为常。见过血的徐家几百人,已然不是雏鸟。 周武陵的沉思并未太久,想的通透的他目露精光道:“子东,准备大战吧!姜浩言要一鼓作气打下西梁。” 徐子东一年疑惑道:“姜浩言已经投降南楚,还打西梁做什么?” 周武陵满是疤痕的脸笑起来颇为吓人,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喜悦:“以前我一直想不通姜浩言怎么去争取南楚不进攻东齐的时间,现在我想明白了。不出所料的话,三天之内姜浩言必定会到通州,到时候你就会明白。” “什么意思?”徐子东满脸不解,不只是徐子东,帐中几人都是这般神色,唯有张盼大概想明白其中道理。 周武陵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道:“姜浩言倒是够狠,这样一来若是姜浩言真的能一统天下,到时候肯定会有一场大清洗。私史无数的大世家定然首当其冲,哈哈哈到时候李家一个都跑不掉。” 不得不说周武陵的眼光深远,连丁甲乙未来的打算都已经看得八九不离十。 徐子东还想问什么,喜滋滋的周武陵却是不愿多言,只是一个劲的说姜浩言到通州就会明白。 不明就里的徐子东眼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 张家圣人喜欢拆周武陵的台,眼见周武陵不说,他便接道:“老板,这叫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姜浩言怕是要学勾践去给夫差尝粪,然后吞掉南楚。” 张家圣人不说还好,一说徐子东更加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疑问道:“忍辱负重还能明白,卧薪尝胆又是什么东西?勾践,夫差是什么?” 穿越者张盼一阵头大,勉为其难的为几人普及知识:“在我家乡,有春秋五霸一说,其中吴国与越国” 直说的张盼口干舌燥,徐子东才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姜浩言要送美女给陈友谅,然后去吃陈友谅拉的屎,最后偷偷摸摸发展壮大,然后吃下南楚” 张盼点头道:“送不送美女,吃不吃屎我不知道,但儿皇帝已经算是人间大辱,姜浩言这个人够狠。” 周武陵赞同道:“是这个理,就这几天,姜浩言应该会亲自来到通州稳定军心,到时候你自己问就是。” 被人提点之后,徐子东的心中迷雾拨开,低声道:“那就等吧!” 正如周武陵所预言的那样,两天之后,大齐新皇开元帝姜浩言带着中原和尚出现在通州城外的大营之中。 姜浩言的突然出现让杨象升有些措手不及,当时他正在大帐中骂姜浩言的不是,骂他背祖忘宗,骂他不知廉耻,骂他有辱姜家声威。 一直到姜浩言走进帐中,杨象升犹自骂着:“竖子无胆,未战先降,这样的人岂能坐我大齐之主,他姜浩” 言字还未出口,杨象升便看到帐中多出的两人,一个黑衣和尚,一个五爪金龙加身的年轻人。 大将军杨象升并未再骂,不情不愿的离开位置,来到姜浩言身前跪下,语带不满道:“杨象升参见陛下。” 姜浩言并未扶起杨象升,而是道:“杨将军,半个时辰之内,大军列队,朕有话要说。”说完之后也不管杨象升,自顾自的坐在杨象升的位置,再不发一言。 杨象升微微恼怒,却也不会违背姜浩言的命令,背地或许敢骂,但要当面骂这个自己原本看好的年轻人,如今的杨象升已然不敢。 儿皇帝也是皇帝,杨象升一天不背叛大齐,姜浩言就一直是他主子。 道一声微臣告退,杨象升走出大帐,下令全军集结。 训练有素的八万人马并未用到半个时辰,准确的说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便集结完毕。 黑压压的人头与明晃晃的铠甲兵器整齐的列在开阔地,这些集结的军马以为又一场大战来临。 升官的徐子东站在骑军主将唐永武的身旁,身后列着的是重新补齐的八千骑军,其中有四千人归徐子东直接指挥。 与其他人的想法不同,徐子东知道今天并不是要去打仗,而是要来见一个人,周武陵说过姜浩言要来,姜浩言果然来了。 没过多久,大将军杨象升跟在一个年轻人身后走到阵前,亲自送那年轻人走上往日搭建的高台,接着在那八万人面前跪地高声喝道:“杨象升参见陛下。” 紧随着杨象升,八万人马齐刷刷的跪地,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席卷而来。 高台上的姜浩言笔直而立,看着黑压压一片跪在地上的人,心情激动,原来这就是做皇帝的感觉,微笑着抬抬手,道:“平身。” 山呼海啸的谢恩之后,八万人站起身形。 姜浩言走到高台边沿,轻笑道:“适才刚到军营,杨大将军正在骂朕,说朕背祖忘宗,不知廉耻。还说竖子无胆,未战先降。早前听闻杨大将军带兵打仗有一套,书读的却是不多,今日听他这一骂,才知传言不可信,杨大将军骂起人来和那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没多大区别。” 三品内力发出的声音比不得二品一品,但也刚好能传到八万人耳中。 杨象升脸色不喜,不知道姜浩言想要做什么,也不好当面质问,只能闷在原地不说话。 还不知道姜浩言已经是儿皇帝的八万人不由得为大将军捏一把冷汗,妄议君上也算重罪,轻则下狱,重则抄家。 知晓内情的徐子东若是没有周武陵为他解惑,只怕也会和杨象升一个想法。 如今姜浩言认父的消息还没公布,若是公布出来,军心大乱肯定跑不掉,到时候姜浩言又该如何去稳定军心,这一点徐子东一直没想通。 私底下曾经和张盼周武陵想过许多可能,却都是一一否决。在几人看来,不管怎样都无法让军心稳固,或多或少都会被影响。 包括徐子东自己,就算知道姜浩言是忍辱负重,也依然会腹诽这般做不够男子气概,太过丢人现眼。套用张盼的话来说:“跟着儿皇帝打,干嘛不直接跟着父皇帝打?反正儿皇帝也是父皇帝的臣子,何必要去做一个臣子的臣子。” 想不明白的徐子东看着姜浩言,静静等着看他如何公布消息,如何稳定军心。 “杨将军骂的不错。”姜浩言的声音再度传来,底气十足,掷地有声:“朕认陈友谅作父,乃至大齐世世代代臣服南楚都是朕亲自下的诏。杨将军骂得好,骂得对,朕的确是个背祖忘宗,不知廉耻的无胆竖子。” 姜浩言的话让八万人目瞪口呆,紧接着便是兵器落地,战旗倾倒的画面。 然后又有人哭出声响,悲愤道:“大齐亡了。” 又有长枪插地,愤怒吼道:“那我们还打什么?” “姜浩言,你不当人子,高祖打下的江山,你居然拱手让人。” “姜浩言,大齐带甲数十万,你不战而降,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打了,老子回家种田,姜浩言,老子看你怎么去见近文帝,怎么去见姜家祖宗,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高祖啊!你在天有灵开开眼吧!大齐没啦。” 此起彼伏的骂声在人群中来来回回,你来我往,刀剑落地,丢盔弃甲的声音传来,八万人已经开始骚动。 神情略苦的姜浩言冲着中原和尚点点头。 一身黑衣的中原和尚双手合什,佛门狮子吼无上之力发声:“静。” 洪钟之声压过八万人的骂声,陆地神仙的威势尽显无余,骚动的人群被中原所震慑,陡然安静。 被自家子民当面辱骂的皇帝,姜浩言也算千古第一人,稍稍平复心中的苦闷,姜浩言苦笑道:“诸位骂的没错,不止是诸位,整个大齐想来也是这般骂朕,就是整个天下都在取笑朕是个儿皇帝。” 苦笑化为叹息,姜浩言又道:“朕不怕,朕不怕你们骂,也不怕天下人骂。” 叹息化为质问:“谁去过南楚,谁见过陈友谅徐飞将,你们之中有谁敢拍下胸脯向朕保证,能明刀明枪的干过十万重戟?” 静默的人群听到徐飞将的名字,手不自觉的一抖,再听到十万重戟,胸中八分悲愤化为十分苦涩,没了争锋之心。 扛纛大将朱温性如烈火,除开杨象升谁也不能让他温柔相对,朱温双拳作响,怒道:“就算打不过,大不了就是一死,大齐兵马不会如你一般贪生怕死,苟且偷生。姜浩言,你不配姓姜,也不配做大齐皇帝。你这个猪狗” “朱温。”杨象升的怒喝恰到好处的打断爱将的话,不让他再说下去。 “朕知道你们不怕死,朕也相信你们不怕死,朕也不怕你们死,可朕怕你们死的不值。”泪花涌动,这样的大齐将士让姜浩言感动,深情道:“朕怕你们死去之后没有功勋留在功劳簿上,反而成为重戟功成名就的踏脚石,朕怕你们死后家中亲人无人赡养,流落街头。你们是大齐的脊梁,你们一死大齐才真的亡了。” “今日姜浩言做个儿皇帝,大齐的将士可以不用和重戟决一死战,只要你们还活着,朕的名声算什么?只要你们还活着,大齐就有翻身的机会。 朕不怕你们死,大齐也不怕你们死,可朕希望你们死有所值,不是为意气而死,不是为姜浩言的名声而死。而是为大齐定鼎中原,是为屠杀十万重戟而死,到时候你们想死朕亲自为你们送行。” 杨象升不是蠢人,已然明白姜浩言的打算,心有愧疚的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 姜浩言看向杨象升,朗声道:“大将军杨象升,早年被人骂声儿将军。二十六年前,东金突袭幽州,杨将军钩镰枪一步当两骑,本人亦是负伤多处,从此再无儿将军一说。杨将军,天寒之时膝盖可还会痛?” 当年一战姜浩言都还没出生,杨象升诧异道:“陛下怎知?” 姜浩言大笑道:“大齐的功劳簿可不会忘记杨将军的功劳。” 接着转向黑压压的人群高声道:“大齐的功劳簿不会忘记他杨象升的功,自然也不会忘记诸位的功绩。可大齐要是不在,就算你们为大齐砍下一万颗脑袋,又有谁会记得你们的功绩? 若是你们觉得丢人,今天朕就可以下令,让你们跨过长江去和陈友谅的重戟决一死战。到时候一败涂地连带大齐亡国,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不要抱怨姜家无人记得你们的功勋。 诸位,大齐在,功勋就在,大齐不在,死也是白死。名声朕可以不要,但你们不能死的不值。谁要是还要骂朕,现在就可以骂,朕不会定你的罪,但骂完之后,就给朕好好活着,朕要你们为朕洗刷儿皇帝之辱。” 微风乍起,姜浩言的话随着风传开,八万人马跪地,神情激动却无声。 不知是谁振臂一呼:“钩镰军愿为陛下雪耻。” 钩镰军阵高声呼和:“钩镰军愿为陛下雪耻。” 声如奔雷滚人间,地动山摇鬼神惊。 “愿为陛下雪耻” “愿为陛下雪耻” “高手,上策。”抱着烧火棍的张盼摇头叹道:“皇不惜名,将不惜命,老板,军心已聚,通州是我们的了。” 徐子东听着张盼的话,看着高台上的姜浩言心神震荡,激动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张圣人,你念的这诗用在此处合适不合适?” 张家圣人笑道:“恰到好处。” 高台之上,姜浩言打趣道:“战旗倒地,刀剑不在,丢盔弃甲的你们凭什么替我雪耻?” 丢弃刀剑的人脸色胀红,急忙捡起落在地上的兵刃还有丢弃的头盔穿戴整齐,倾倒的战旗再次被立起,军容严整的八万人从新列队站在姜浩言身前。 “好”姜浩言一声大吼,道:“通州就在眼前,拿下通州给朕看看,让朕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替朕雪耻的本事,要是没有,朕就安心做个儿皇帝,你们就等着成为南楚的臣民。” 当面被人质疑的杨象升总还有点火气,抽出佩刀,举刀吼道:“十日之内拿不下通州,杨象升人头奉上。” 军令状一出,士气高涨的大齐军马更加心潮澎湃。 姜浩言点点头,不再说话,一步一步走下高台。 “恭送陛下” 等到徐子东回到驻扎地的时候,一直留在帐中的周武陵急忙问道:“姜浩言做了什么,军心怎会如此凝聚?” 徐子东正要回答,却看到周武陵已经跪在地上,急忙转头,刚好迎上姜浩言的目光。 滚进官场的徐子东知道礼数,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姜浩言上前两步扶住徐子东道:“徐飞将不跪陈友谅,你也不必跪我姜浩言。子东,十万重戟必须一个不留,你可愿帮我?” 膝盖一直,徐子东站稳身形道:“留我爷爷一命。” 姜浩言含笑点头,又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徐子东道:“这东西先给你,现在用不上,以后一定能穿上。打今天起你就是正四品的帽子,冀州和徐州我都要去一趟,今日就不与你叙旧了,刀剑无眼,你要珍重。” 徐子东接过包袱,傲然道:“万军从中过,刀剑不沾身。” 姜浩言摇头一笑,转身离去。 等到姜浩言走远,徐子东才打开包袱来看。 包袱中只是一件衣服,可那衣服上却绣着一条大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红眼的和尚 开门的道士 上 距离杨象升立下军令状已经两日过去,今日傍晚时分攻城所需器械基本造成,迫不及待的大将军恨不得连夜攻打通州,却被唐永武和杨林劝住。 早些时候冀州那边传来密报,长江以南的十万重戟已经退兵,冀州那边终于可以腾出手发兵洛阳道。 孤注一掷的姜浩言接连下令,冀州发兵洛阳,豫州留下三万人防备西蜀,其余人马北上冀州支援。 与南楚青州同名的青州道,以及与大海为邻的徐州道,双双放弃长江以北的防线,不用去管陈友谅会不会入侵,只管向西北进兵攻西梁。 除开两辽道的兵马不动,防着赵计元和北周,大齐八成的兵力都在向西梁集结,大有一鼓作气拿下西梁的架势。 直面南楚的青徐两道兵力抽调最多,两道的防御形同虚设。面对这样的局面,两道节度使也是有苦自知,暗暗打定主意,只要陈友谅的兵马越过长江,他们就开门投降。 可惜陈友谅好像没有注意到这千载良机,没有发兵攻打兵力空虚的青徐两道。 儿皇帝这三个字既是耻辱,也是青徐两道的十万雄兵,逼得陈友谅不能北上。 比起大齐聚拢的兵马和高涨的士气,西梁上下却是哀鸿遍野。 通州之战的大败已经让萧远山小伤元气,洛阳道八万援兵迟迟不到更是让萧远山有些不堪重负。好不容易盼到那八万人已经到达通州城外三百里,却又被冀州的突然发兵而紧急抽调三万人往南驰援泽州。 大战开始之前,西梁带甲五十余万,各道各州各县维持治安的守军占去五万有余,御金关,嘉庸关,拒马关守军二十余万。各道节度使直属兵马合共十五万,皇城守军,禁卫军,京畿军合共五万,再加一些杂军五万。 这些就是西梁全部家底。 大战伊始,独孤一方收买几万人,但骁叛变带走几万,山南道节度使典卫虎送出几万人头,奔狼骑覆没之战,萧洛疆又折损两万余人,再到萧远山损失的几万人马。 还有两年来其他战役加起来的伤亡,统共也有好几万人,零零总总加起来西梁损失将近二十万,不可谓不伤筋动骨。 昔年国力仅次于南楚的西梁已然大厦将倾。 反观让萧洛疆捉襟见肘的独孤一方和西蜀,也不是铁板一块。 自宋围忆起兵以来,西蜀和独孤氏经历过短暂的蜜月之后,便陷入到相互猜忌,分赃不均的局面之中。 在与萧洛疆的对战中,两家兵马谁都不愿打头,生怕自己伤亡过重被对方占了便宜。再加苏言多次向独孤一方讨要陇南未果,独孤家与西蜀的结盟已经快到破碎的地步,差的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近与西梁的几次大战,宋围忆基本是出工不出力,摇旗呐喊卖十分力气,真要上去长刀见血却是能躲就躲。 但骁对于这样的局面早就不满,独孤一方亦是无奈的紧。可事已至此,独孤氏亦是没有好的办法,当初眼巴巴的找人结盟,如今再想送神却是不易。 本指望赵计元轻松夺下北周之后走御金关入西梁与独孤氏东西呼应,赵计元却被东齐和北周联手逼入僵局,甚至被釜底抽薪的程再幸以放弃两道土地的代价拖入四方乱战之中,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样的乱战,得利最大的就是北燕。 慕容氏轻松拿下南长生关,接着便按兵不动,静等着三狼围一虎分出胜负,然后再收渔翁之利。 北方的局势混乱不堪,南方却是比较明朗,陈友谅的十万重戟离开江东之后,直接回到江南道,接着便直指天南城,与李莫升攻打怒苍的十六万人相互配合,压得景翰帝段庆政寝食难安。 李莫升的大军已经够南越喝一壶,十万重戟压境,风雨飘摇的南越摇摇欲坠,指不定哪一天就国破家亡。 形势所迫,段庆政穷极思变,想要派人去东齐请宣武帝出兵江东,逼迫陈友谅分兵。信使还没上路,宣武帝遇刺,姜浩言继位认陈友谅作父的消息便传到南越。 让儿皇帝打父皇帝,段庆政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只得寄希望出使西蜀的裴苳浒能够说动苏言,联合西蜀一起对抗陈友谅。 天下的局势虽然乱却是乱不到剑阁,也乱不到武当山。 自两年前舒小心提着护城河水投奔陈友谅那日算起,蹭吃蹭喝的景百晓已经在剑阁住了两年。 自大新皇恩金榜传天下之后,十四新甲名字香中独香三甲的景百晓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如此之久。 或许是谢不言袖中的美酒太过诱人,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理由解释浪迹天涯的景百晓为何会驻足剑阁。 上元的圆月随着日子的离去渐渐有了缺口,却也不失明亮。明月之下,景百晓与谢不言相对而坐,剑阁骄女谢燮充当倒酒婢女。 能够让谢燮这种人间少有的女子一品倒酒,也只有谢不言和景百晓有这般待遇。 举杯望月,景百晓打量着谢燮道:“世间有句俗话叫鲜花插在牛粪上,今次你那牛粪有难,你去还是不去。” 如明月一般冰冷的谢燮冷若寒霜的看着景百晓一言不发,任凭景百晓空着的酒杯摆在桌上,就是不倒。 看着自家侄女置气的谢不言拿过酒壶给景百晓满上,笑道:“我这侄女面子薄,前辈私底下说就是,当面说出来可就不好了。徐子东那小子到底有什么难,我这侄女去摆得平?” 正打算转身离去的谢燮听到最后一句,停下将要迈开的脚步,盯上景百晓。 景百晓装模作样掐指一算,道:“武当两问就在附近,这女娃去不去都是一样,张离人那小子应该也会去搅这趟浑水。这样算来,舒小心应该占不到便宜。女娃子,想去就去,我们两个糟老头子自己倒酒。” 微微心安的谢燮依旧冷着俏脸,伸手摸过藏在身上的龙珠,一个纵身取下朱雀,接着返回原处,凤目盯着景百晓一言不发。 老神在在的景百晓吐出两个字:“通州。”再也不发一言。 得知目的地的谢燮飞起身形,好似要飞上明月一般,向着东北方飞掠。 与此同时,结束一天清修的张离人突然觉得心神有些不安,举目看向北方,只觉有高手已经越过武当往通州方向飞去。 能够在算之一道得到景百晓一声夸赞的张离人眉头紧锁,刚刚吃过晚饭的陈可求低声问道:“怎么了,大师兄?” 张离人目光转向西北,不安道:“邓师弟身现通州,南楚有高手往北而去,去的也是通州方向,难道是去找邓师弟的?” 丹道无双陈可求神色担忧道:“会不会是佛门之人?” 张离人摇头道:“我也不知,只能下山去看看。” 陈可求哀叹道:“乱世之中让邓师弟下山,这般做真的可以兴真武?大师兄,不争的武当为何要去掺合这浑水?” 张离人向紫霄宫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无为不争是为道,可这天地容不下道,武当想要不争除非把天上搅个翻覆,置身事外独善其身非是不可求,而是求不得,这一点你也应该明白。” 陈可求低头苦思,再抬头早已不见张离人身影,只得自言自语道:“陈可求可求求不得,武当求什么?” 张离人动身的那一刻,怀揣着徐飞将的书信的舒小心已经出现在通州。 面对着八万人酣睡的军营,舒小心没有一个一个去找徐子东的时间。出来之前,陈友谅就交代过,若是徐子东识趣跟着他回来,那就无事。若是徐子东不愿跟他走,那就强行带回,若是带不回来 舒小心对于陈友谅那怅然若失的表情记忆犹新,那句就地格杀好似掏空陈友谅全部的力气。 原本应该在上元夜就出动的舒小心,因为徐飞将迟迟没有写成的家书,一直拖到今日才出手,镇南王的表情同样让舒小心难以忘怀,就像一个迟暮老人正在经历人间最难的离别。 偷偷潜入东齐大营的舒小心抓到一个巡夜士兵,三言两语逼问出徐子东的下落之后,就将那吓得失色的兵卒打晕在地,接着按照兵卒的口述,向着徐子东所在的营地摸来。 不知为何,平日早已睡下的徐子东,今夜却久久不能入眠,总觉的今晚会有什么事发生。 这种若有若无的错觉让他不敢卸甲,抱着军中配发的长刀不敢闭眼。 起夜频繁的张家圣人被尿意憋醒,刚要起床去小解,便看到坐着的徐子东。 睡眼迷离的张盼关心道:“老板,想谢燮了?这么晚还不睡。” 徐子东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小点声,他们在睡觉,我也不知为何,今晚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人要来。” 张家圣人嗤笑道:“疑神疑鬼,大半夜的方圆几十里都没几户人家,总不至于萧远山要来袭营吧?” 徐子东仍是摇头,正要回击两句,却突然看到帐外有人影闪现。 “谁。” 徐子东一声低喝,握紧手中刀,跳起身形就往帐篷外追去。 张盼一脚踢醒杜从文,提起自家烧火棍就跟着徐子东奔出。 清醒过来的杜从文模模糊糊不知发生什么事,只当是被人无意踢到,换一个姿势,继续睡觉。 若要说杜从文有什么毛病,那就是一睡着便雷打不动,就算房子着火都叫不醒他。张盼不知这一点,没有察觉到蚊子没醒,就火急火燎的跟着徐子东出去。 提刀疾奔的徐子东跟着那白衣身影一直跑到大营之外,直到跑出离大营两百多丈,那白衣人才停下。 背对着徐子东的白衣人慢慢转身,白衣与地上的白雪浑然一体,若是注意力不集中,只怕看不到雪地中有人。 徐子东抽刀出鞘,慢慢靠近白衣人,借着明亮的月色,徐子东看到一颗光头,等到再走近一些,徐子东才真真切切的看清来人。 “舒小心。”惊疑的徐子东低声喊出白衣人的名字,脑海里闪现出武当那一幕。 抱尸叼肉,这样的舒小心最是让人印象深刻。 一眼被认出的舒小心并未惊奇,公事公办一般拿出徐飞将的书信,像仍暗器一样扔给徐子东。 接过书信,跟着姜浩言周武陵读过不少书的徐子东没有急着拆开,而是警惕的盯着舒小心道:“大师深夜引我出来,到底所为何事?” 白衣舒小心指着书信,半个字都没有蹦出来。 敌友未明,警醒的徐子东不敢贸然去拆信,直到提着烧火棍的张盼来到身旁,稍微安心的徐子东才借着月光看向舒小心送来的信。 封皮之上一字没有,徐子东只得拆开来看。 戎马半生的徐飞将写信半点文人气都没有,信中直言陈友谅要召徐子东回南楚,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对于徐飞将这个爷爷,徐子东谈不上有多亲昵。饶是血浓于水,终究敌不过唐显十八年的养育之恩。若是要在徐子东心中排序,唐显的地位绝对要比徐飞将靠前。 有着姜浩言的承诺与蟒袍,徐子东犯不着回南楚去与徐东爵争一个世子之位。想也没想,徐子东拒绝道:“还请舒大师回去告诉爷爷,子东不想回去。” 早知此行不会顺利的舒小心平静道:“要么走,要么我带你走,要么死” “陈友谅的意思?”不远千里派陆地神仙送信,想来不只是送信那般简单,心中早有猜测的徐子东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表情,微笑问道。 舒小心缓步走来,道:“你可回天下城去问。” 徐子东收起信,抽出手中刀,低声对张盼道:“这和尚是提护城河的主,真正的陆地神仙,你那百步一飞剑的烧火棍管用么?” 张盼心中也没底,回头居然没发现杜从文和其他人的身影,恼道:“有没有用打过才知道,弄出点动静惊动大营,到时候八万人马还怕他一个和尚?” 徐子东点点头,眼下这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唯一想不明白的是陈友谅为何要带他回南楚,甚至不惜出动陆地神仙这般人物。 一步一步走向徐子东的舒小心并不急着动手,陈友谅的意思是最好见活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杀人。陈友谅亲口说过,能把徐子东带回去做人质最好,若是带不回,那就带个头回去看看徐飞将的态度,看看大楚兵圣会不会反。 对于陈友谅内心的矛盾,舒小心看得出来,却是不会点破。 威压释放,陆地神仙的气场压得徐子东喘不过气,却对不通武道的张盼影响甚小。舒小心也不在意,只想着逼徐子东就范,好按照陈友谅最好的设想去完成这件事。 若无必要,舒小心仍是不愿杀人,手不沾血腥,因果才会最小。 注意到徐子东神情痛苦的张盼急忙举起九五,不过十丈多丈的距离都不用刻意去瞄准,就能向着心脏射去。 鞭炮炸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月夜响起,若是被张盼震慑的西梁甲士听到这一枪,只怕要抱头而跑。 可惜舒小心不是西梁甲卒,不知道这一枪的威力,听着那炸裂的声响,还以为是求救的信号。 下一个瞬间,舒小心便为自己的不上心付出代价。 出膛的子弹速度奇快无比,比起陆地神仙的全力奔行还要快上几分,电光火石之间,舒小心只感到有什么东西向自己心脏袭来,急忙调动内劲护住心脉和胸口。 舒小心的反应足够快,功力也极为深厚。子弹打在胸口处堪堪没过弹头,便被舒小心的护体气劲抵挡,接着便震出体外。 但这一枪也不是没有一点效果,旋转的子弹入身,已经开始撕扯舒小心胸口的肌肉,若是没有气劲相护,舒小心也逃不开如罗威那般的命运,子弹打穿肉体留下一个前小后大血肉模糊的洞。 气劲与子弹巨大的冲击力在舒小心的胸口处碰撞,瞬间震伤舒小心的心口,虽然伤得不算太重,却也是实打实的受伤。 张盼震惊的看着舒小心,早就猜想过陆地神仙的可怕,却没想到陆地神仙真的连子弹都不怕。 比起张盼,舒小心的惊讶半点都不会少,陆地神仙站着不动让不会武功的人砍都不会受伤,今次却被一个感受不到半点功力的小子打伤,舒小心岂会不奇怪? 惊讶之后,舒小心咳出一口血,运功平复伤势,警惕的看着张盼。 三人陷入僵持,舒小心不敢贸然动手,徐子东与张盼也不敢跑。 殊不知,张盼这一枪没有惊醒东齐八万兵马,却把风餐露宿的两人惊动。 睡在雪地上的二人齐齐起身,其中年老的一人感受到两股熟悉的波动,那是在武当山见过的人,二人急忙向着鞭炮声传来的方向飞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红眼的和尚 开门的道士 中 狂奔而来的两人,一个是大眼雷公罗有文,另一个是武当两问邓春琳。 自苏信大婚送礼之后,两人就一直在江湖晃荡。靠着赌来的一锭金子,二人去过西金,见证完颜氏和耶律氏的上京之战,又与草原第一人第三鹰有过一面之缘。 东奔西走之后,二人从御金入关,回到西梁境内。在御金关,节约的二人又只剩下一两银子。自认为赌术比赌场真武孙上官还要厉害几分的邓春琳故技重施,打算靠着那一两银子赚路费。 只是这一次没有但骁相助,赌术一般的邓春琳一把输完全部家当,要不是罗有文死死拦住,邓春琳还打算把无量剑拿出来赌一把。 没了盘缠的两人走御金南下,靠着装神弄鬼的算命和偷农家菜地的庄稼勉强度日。一路走走停停来到通州,没钱住店只能在这荒郊野外的雪地上凑合一晚。 武当风云之后,在江湖上威名大盛的武当两问和武当七侠里的大眼雷公露宿荒野,说出去江湖人只怕要笑掉大牙。 被鞭炮声引来的二人几个纵身,便已到达战斗之地。 明亮的月光下,邓春琳一眼就认出借龙珠给陈可求炼丹的徐子东,对于算半个恩人的徐子东,邓春琳心存感激。 同时他也看到白衣光头的舒小心,这个抱着尸体下山的小和尚,邓春琳同样印象深刻。 看这三人站位,好像是徐子东与舒小心有冲突,邓春琳想不通一个二品少年怎么会和舒小心这样的高手起冲突,提着护城河的事传遍天下,就是大草原上也有舒小心的大名。 出于对徐子东借龙珠给师兄炼丹的感激,武当两问默默拔出无量剑,打算帮徐子东一把。 邓春琳看到舒小心还能平常心,舒小心看到邓春琳岂会不红眼。江湖人总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邓春琳一剑将觉严劈做两半的情形一直在舒小心心头萦绕,就是得证佛位亦不能相忘。 残杀同门之仇,舒小心不敢忘,也不能忘。 舒小心微微转身,直面邓春琳,内劲急转,气势瞬间拔高。平日和煦的小和尚,身后佛像现,一股毫不隐藏的杀意在佛像开眼的瞬间喷涌而出。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回事,徐子东与张盼只觉的大地在颤动,只看到树上的积雪在掉落。心神震荡之下,二人齐齐后退几步,想要摆脱舒小心的恐怖气息。 比起徐子东和张盼的畏惧,罗有文稍微镇定一些,却也只是勉力站在原地,不敢动分毫。 感受着这股莫名的杀意,回想起武当之事,邓春琳了然,笑道:“要报仇?谁先来?” 舒小心不答,收起佛像,手掌翻动,大拇指虚按着中指,其余三指伸直,身体微微向右一转,手中用力一吸,一片树叶飞向舒小心大拇指与中指虚按之处。 发黄的树叶早已没有生机,却在舒小心的手中由黄便青,直至通体碧绿,生机盎然。 回复生机的绿叶在舒小心手中不过片刻,便被舒小心弹射而出,向着邓春琳激射而来。 佛门大绝学,生死轮回指。 以生物或死物为媒介,在手掌之中转动轮回,一转生,一转死。一片枯叶,一朵鲜花,皆可为媒介,人也可算媒介。 出这一招必须要有媒介,无媒介不转生死。 创造这门绝学的佛门高手本意是要用这一招救人,将死之人在这一招之下能够回转生机多活十天半个月,算得上起死回生的绝学。 只是今日这舒小心不是为救人而来,而是为杀人而来,杀人岂会有生机?盎然的生机早已化作无尽的死气。 “当心。”徐子东高喝提醒。 在那无尽死气扑来的一刻,一直警惕的邓春琳横剑一挡,先拦一手,接着身形急退,退到三丈之外再次劈下一剑。 一剑将碧绿的树叶劈做两半,也将那无尽的死气劈开。 死气飞向两边,一半飞向罗有文,一半飞向徐子东。两人同时闪躲,险险避开。 罗有文可以躲,罗有文身后的大树却躲不掉,被死气撞个满怀。 开始焕发新绿的大树瞬间枯萎,原本被积雪压着的枝桠在没有生机之后不堪重负,纷纷断裂,缺口之处全是枯木,没有半点水分。 生机盎然的大树,一击化枯木。 邓春琳横剑在前,双目紧盯着舒小心,心有馀悸道:“都说佛门不杀生,倒是没想到你杀心这般重,你这一招要是打在人身上,人岂不是要血肉尽散,化为枯骨?这等狠辣的招式,岂是佛门所为?” 一击未中,舒小心却是不急着抢攻,冷笑道:“生死轮回指,生为救人,死为度魔。度魔救人皆是慈悲。” 无量剑指向舒小心,半步真武邓春琳知道自己不是舒小心的对手,却也不会逃,本着能拖半刻是半刻的心态,邓春琳嗤笑道:“佛家假慈悲,是魔是人还不都是你佛家一言,老邓我不过杀一个上山闹事的和尚,在你口中就是魔了?这般说来,你们和尚来我武当闹事,不也是魔道所为?” 五指再动,枯叶再次飞到舒小心手中,白衣和尚冷然道:“吵架这种事你找中原去,小心只知道你杀我师兄便是我心中的魔,不度你,不算佛。” 身手低微的徐子东天不怕地不怕出言讽刺道:“寻仇说的这般有理,也算独一份,老子倒是想问问,老子是什么魔,也要你来度我?不要脸的东西。” 邓春琳讶然一笑,继而符合道:“舒小心,这小娃子又是什么魔?” 生死轮回指发动,舒小心面有怒色指向徐子东。 徐子东吓的面无人色,向着邓春琳跑去。 二品的徐子东是快,却快不过真武一击,好在邓春琳反应及时,拦下舒小心这一击。 一直在旁的张盼瞅准机会,又是一枪。 鞭炮声响起,吃过一次亏的舒小心急忙收拢罡气护体。 子弹打在护体罡气上,发出一声脆响,接着旋转着往里钻,只差一点便要接触到舒小心的皮肤,却是没有后劲再前进分毫。 按江湖人的话来说,就是旧气已去,新气未生,子弹比起真正的陆地神仙差的不过是悠远绵长的气。 舒小心震开子弹,怒道:“无胆鼠辈,只会暗箭伤人。” 和徐子东一个德行的张盼笑骂道:“秃驴,老子站在你面前打的枪,你说老子暗箭伤人,真他娘的不要脸。” “秃驴?” 邓春琳哈哈一笑道:“好,这秃驴二字最为贴切。” 彻底被激怒的舒小心脸色一冷,心中杀意丛生,今日这几人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死” 音波激荡,佛门狮子吼可不止中原会,舒小心同样是个中高手。 聚音成形,四头音浪聚成的猛虎,朝着四人扑来。 徐子东知道这一招的威力,当先一记手刀打晕张盼。陈可求说过,只要听不见或者没有意识,狮子吼就没用,是以聋子不怕狮子吼。 张盼没有半点内力,若是被狮子吼震到,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可打晕张盼之后,不过二品的徐子东同样要承受真武全力的一吼。 用尽全身力气,徐子东勉力去抵挡,好在邓春琳在一旁,一身内劲外放,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屏障,将罗有文和徐子东护在其中。 猛虎奋力撞击屏障,不过次之后,屏障碎裂,邓春琳一口鲜血喷出。 音波破开屏障之后亦是强弩之末,饶是如此,罗有文和徐子东也是七窍溢血,受伤倒地。 陆地神仙毕竟是陆地神仙,认真起来,除非同样是陆地神仙,不然谁也挡不住。 以舒小心为中心,一百丈方圆的白雪全都消失不见,露出黄色的土地,与百丈外的雪地泾渭分明。舒小心这一吼,雪花尽散。 受伤的邓春琳单膝跪地,无量剑支在地上撑着他遥遥欲坠的身形。 邓春琳颓然一笑,道:“原来这才是我和真武的差距,舒小心,你赢了。要报仇的话,找我一人就行,这徐小子还有我这师侄与你无仇,犯不着夺人性命。” 舒小心慢慢走向徐子东,一把提在手中,叹道:“我那师兄与你可有仇?徐子东是陈友谅点名要的人,我不会留下,至于你那师侄” 犹豫片刻,舒小心释然道:“邓春琳,你可知我为何要投奔陈友谅,你可知陈友谅答应过我什么?” 邓春琳摇摇头。 舒小心微笑着故意压低声音道:“陈友谅答应我带十万重戟扫平武当。” 静谧的冬夜连虫鸣之声都没有,明亮的月光照在舒小心微笑的脸庞上,明明是如沐春风一般的微笑,看在邓春琳眼中却犹如人间恶魔的冷笑。 邓春琳满脸怒意,手中不自觉的加力,无量剑入地半尺:“舒小心,一人做事一人当,关我武当何事?” 舒小心一记手刀打晕挣扎的徐子东,傲然笑道:“今日本是要带这小子回南楚,遇到你只能算意外之喜。邓春琳,张离人一声声求死斗逼得我那不成器的中原师兄连觉严师兄的遗体都不要,这份仇也该算在武当头上。” “佛言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杀我师兄,我杀你是报仇,来日那小子”舒小心指着罗有文继续道:“来杀我也是报仇。这样下去没完没了,莫不如让我把武当杀个干净,这样就不会冤冤相报,你说对是不对?” 邓春琳不屑道:“佛是让你放下仇恨,你这般也算信佛?” “我就是佛。”舒小心提着徐子东,剩下的一只手再次聚拢死气,手中的树叶,由黄转青,又由青转黄,生死轮回演化在手掌之中。 望着舒小心手中的树叶,邓春琳唯有苦笑,刚才接狮子吼已经掏空大半力气,还受了不轻的伤,轮回指再来,他是没有力气再接了。 看来今日,不过等死而已。 “邓春琳,我先送你师侄上路,轮回路上你才不会孤独。” 死气盎然,呼啸而去。 早已没有力气的邓春琳突然侧飞,无量剑离地,迎着轮回指而去。 两相碰撞,死气偏离路线,射在罗有文身旁不远处。还没复苏的杂草再也没有复苏的机会。 勉力而为的邓春琳摔倒在地,无量剑弃在一旁,自己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舒小心哈哈大笑:“邓春琳,现在你能明白觉严师兄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是个什么心态么?” 没等邓春琳回答,舒小心自问自答道:“就是你现在这心态,绝望,无助,想要拼命却又没有本事。这滋味爽不爽,舒服不舒服?邓春琳,我要让你好好体会一下这种感觉,这是人间最美妙的事。” 死气再生,舒小心指向罗有文,狠狠道:“这一次,我看你怎么挡。” 邓春琳双手用力去撑地面,勉力想要爬起身,肺腑间撕心裂肺的疼痛压的他痛苦万分,却依然做着徒劳的挣扎。 死气射出,邓春琳猛一用力,借着这股不知哪里跑来的力气,扑到罗有文身前,以肉体去挡死气。 舒小心双目含怒,手中微微收力,死气骤然停止,只有一小部分冲进邓春琳体内,即便如此,邓春琳被击中的部位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生机渐去。 白衣和尚丢掉手中的徐子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邓春琳身前,一脚踢开大仇人,脚踩着罗有文恼怒道:“我说要让你师侄先死就得他先死,他死了你才能死。” 被踢开的邓春琳手捂着被死气击中的部位,咳出一口污血,低声道:“老邓这两年走江湖,江湖上有许多道理,其中祸不及妻儿这一条老邓最为认同,当日在武当,我等也不曾杀你,今日你这般做算什么英雄好汉?” “英雄,好汉?邓春琳,舒小心可不是江湖人。” 脚踩着罗有文,舒小心面目有些狰狞,枯黄树叶入手,生气慢慢化为死气,这一次当无人能再阻拦他。 邓春琳紧握着拳头,几番挣扎却没能再站起身来,望着七窍流血的罗有文,眼中满是绝望。怪自己太过无能,没能在武当守住师兄弟的清修,怪自己技不如人,护不住武当门人,还怪自己不该多事,不该出现在此处。 “有文,对不起,大师兄,对不起。”武当两问邓春琳绝望的闭上眼睛。 缺月当空,不是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人同样正当时。 明亮的月光中突然有人影闪现,下一刻便消失在空中,断开长江的一指指向舒小心,察觉到危机的和尚跳力原地,生死轮回指向着来人激射而去。 迎着这断绝生机的一指,来人去势不减,只是在轮回指将要打在胸口的那一刻在空中一转,一往无前的轮回指便随着来人一同旋转,最后化为盎然生机打向邓春琳。 武当柔拳,可转阴阳,同样可转生死。 本已闭上眼睛的邓春琳只感到一股生机打入体内,伤势立马好转小半,急忙睁开眼睛一看,狂喜道:“大师兄。” 舒小心双拳握紧,咬牙切齿道:“张,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红眼的和尚 开门的道士 下 自武当奔袭的张离人来的有点晚,却也不算太迟。 八十有余的年纪,四十不到的面相,陆地神仙也无法驻颜的人间,张离人实属异数。 舒小心恨邓春琳,恨他残杀觉严,但舒小心更恨张离人,恨他一声声求死斗逼得中原放弃觉严。 如我是佛的舒小心,佛心再深,意念再通达,他也只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 这个年纪的陆地神仙直追当年的谢不言,但功力深不代表放的下,有些执念不死难休。 明媚的月光下,咬牙切齿的舒小心陡然发笑,阴沉沉的笑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扩散,听在邓春琳耳中格外刺耳。 “张离人,当日武当仗着人多势众求死斗,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武当掌教慢走向前,蹲下身摸了摸罗有文的脉搏,确定徒弟无事,才用内劲将罗有文推到邓春琳身旁,面向舒小心叹道:“武当推崇无为,最是不争。若非逼到绝地离人也不愿求死斗。舒大师,前仇旧怨压心既是害,我这师弟与你那师兄公平一战,却不知今日为何要下杀手?” 舒小心左右手各有一片枯叶,生死气反复回转于手中,狠狠道:“公平一战?呵呵,张离人,今日舒小心与邓春琳也是公平一战,你为何要插手?” 话音未落,左右手枯叶飞出,轮回指奔向邓春琳和罗有文。 高度警惕的张离人手指连点,阻拦住舒小心的攻势,正要说话,却被欺身上前的舒小心一拳打在小腹。 好在张离人功力深厚,体能自成阴阳,即便是被偷袭,仍是没有受伤,只是体内气血翻涌,颇为难受。 偷袭未果的舒小心回身后退,在距离张离人五丈之处站稳身形,神色凝重的望着武当掌教。 张离人勉力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道:“舒大师,真要死斗?” “死仇唯死解,觉严师兄不该死。”白衣舒小心伸手一吸,无尽黄叶从树上飞到他身前,这是生死轮回的媒介。 早在张离人飞离武当的时候,历下城的观气士火急火燎的禀报姜浩言,有一品高手自武当往通州而去,通州城外还有另外一个高手,看那气息应该也是武当门人。 姜浩言想不明白武当高手为何要去通州,急忙派中原去通州城外杨象升部坐镇,看看武当门人到底要做什么。 中原和尚即刻动身,若是观气士不说,他也不知道通州有武当高手,但他却知道通州有佛门高手出现。 经此一事,中原算是明白了,观气士看得到一品高手的气,却看不到自成一派的佛家高手,同样的,佛家高手可以感知到同为佛门的气息,却是看不到一品的动静。 中原到达通州的时候,张离人与舒小心正在对峙,同中原一同赶到的还有蜀中剑阁谢燮。 中原和尚隐藏在暗中没有现身,剑阁骄女谢燮却是没有这般做,而是直接出现在战场。 舒小心与张离人的对战谢燮不敢插手,她也没有注意到面朝地身披盔甲的徐子东,只看到仰面倒地的张盼和身受重伤的邓春琳。 剑阁与武当交好,邓春琳受伤,谢燮不能不管。 来不及去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拿出丹药为邓春琳治伤。 对战的舒小心张离人都看到谢燮的出现,舒小心虽然想阻止谢燮为邓春琳治伤,却是绕不过张离人。 张离人对于谢燮的出现有些诧异倒也不会太过在意,以谢不言和陈可求的关系,谢燮定不会害武当。 轮回指不断打出,夹杂着佛门狮子吼,大摔碑手,韦陀掌等佛门绝学,舒小心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武当掌教以柔拳打底,见招拆招,十回合下来,谁也奈何不得谁。 为邓春琳治伤的谢燮眼见伤势太重,不得不拿出徐子东送出的龙珠放在邓春琳手中。 龙珠虽不是疗伤圣药,却是陈可求续命金丹的必备药引,再加本就是天地精华汇聚的奇物,就算不能直接疗伤,也能让邓春琳于武道有所感悟进而恢复伤势。 半步真武的邓春琳若是能借此更进一步破入陆地神仙之境,那身上的伤自会痊愈。 隐藏在暗中的中原看到张离人与舒小心的大战,出于对舒小心的愧疚不敢现身,如今见到谢燮帮助邓春琳,害怕邓春琳伤好之后与张离人合攻舒小心,再也顾不得许多,趁着张离人全力应对舒小心的机会,向着谢燮与邓春琳飞掠而来。 人未到,招式先到。 佛门指法不只有生死轮回,还有佛韵拈花。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拈花摘叶,如来世界。 树叶激射而出,如来法相跃然入眼,三尺法相携着中原真武境界的功力直扑谢燮与邓春琳。 “小心” 邓春琳一声高吼,推开身前的谢燮。 听到邓春琳高喝的张离人拦下身前的生死轮回,转头看见三尺佛像,惊惧之际,急忙打出一道气劲,破向中原的一招。 反应过来的谢燮抽出朱雀,俏脸在月光下越发冰冷,她能感受到如来像中的恐怖气劲,硬着头皮劈出一剑。 有张离人的气劲在前,一品的谢燮险险劈开中原这一击,护住自己,也护住重伤的邓春琳。 谢燮与邓春琳无碍,张离人却是没那般好运气,高手对决一个分心便是万劫不复。趁着张离人对上佛韵拈花,舒小心抬手就是一道生死轮回。 攻击三尺如来像的张离人回头抵挡,却是没能拦下这一击,磅礴死气攻入,饶是有武当逆转阴阳的《真武心经》护体,张离人还是口吐鲜血。 用尽全力将死气逼入左手,原本皮肤光滑的左臂瞬间皮肉松弛,纹路丛生,只剩皮包骨头。 右手如四十壮年,左手却如枯槁老人。 舒小心岂会错过这般好机会,不等张离人有所动作,如潮的攻势接二连三的攻来,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张离人。 一招打出的中原落在邓春琳身前不远处,看着这个杀死自己师弟的武当高手,中原同样记恨在心。 是仇人,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佛韵拈花再出,这一次,中原倒是想知道张离人要怎么救人。 张离人回身退到邓春琳身前,单手接下舒小心的攻势,接着又一掌打在三尺如来像上,如来像碎裂,拈花指被破。 中原和尚脸色震惊,不敢相信的看着张离人。 疾风骤雨般进攻的舒小心同样停手,惊怒道:“怎么可能,张离人,你明明已经受伤,为什么还能抵住两人的攻势?” 张离人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捎带火气的喝道:“开门,入门,关门。王千阳划分真武三境,贫道正是入门之人。舒小心,贫道不愿杀人而已,你以为你开门之境就能真的与我放对?” 报仇心切的舒小心这才想起武当山上天下第一的惊世之言,转头看向师出同门却已无交际甚至有些仇视的中原,脸色微苦。 中原和尚怒目望向张离人,他曾想向王千阳请教关门,却没有问出所以然。微微平复心情,低沉道:“张离人,开门入门又如何?今日中原拼上一命还换不掉只剩一只手的你?” 武当掌教用仅有的右手吸过邓春琳的无量剑,心想:“佛门惧因果业障,如今这二人一心想的却是杀人,这样的和尚留不得。” 无量剑脱手而去,邓春琳面露忧伤,谢不言剑道绝顶天下之前,陈可求算是剑中第一人,可这却是因为张离人不争。武当两极剑自开派以来,唯有陈可求初窥门径,唯有陈师省剑法大成,而张离人夹在两人之间算是登堂入室。 张离人不争,不愿动剑,因为剑乃杀器,动之不详,这是张离人的道。 数十年前谢不言战败陈可求的时候,张离人都未曾出剑保住武当名声,才会导致天下人觉得武当不过尔尔,如今张离人却以剑对敌,这一幕邓春琳无论如何都不愿见到。 剑心动,道心动荡,不争的张离人再也无法回归往日的平静。 无量剑在手,张离人怅然道:“天下七雄刚起之时,天下战火不断,离人本是武当山下的农家小娃,却被南楚和东齐的战火波及,爹娘惨死在刀兵之下。打那时候起,离人便不想见人间动刀兵,也不想自己用兵刃。 我求不得天下太平,只想求武当不争,为世间留一片净土,为什么你们要咄咄逼人? 人间本无仇怨,你不来我不往,便不会有争斗,李老祖曾言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道理你佛门为何就不能理解? 舒小心,中原,张离人不愿求死斗,可你们一直在逼我啊!” 剑心通明的谢燮心神震撼,手中朱雀亦是微微颤动,手持无量剑的张离人竟然让谢燮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在她大伯身上才能感受到的无上剑意。 可这种剑意又与大伯的不同,如果说大伯的剑意是千百剑汇聚的无尽压迫,那张离人就是阴阳两极水乳交融的绵长祥和,但绵长祥和下隐藏的点点杀机又让人不寒而栗。 谢燮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大伯强还是张离人更厉害,但不管怎样,此刻的张离人已经超出谢燮往日的认知,不再是那个安静祥和的掌教,而是能让人血溅五步的凶人。 不只是谢燮,舒小心和中原同样感受到张离人的变化,心中升起一股不敢相争的无力感。比起武当求死斗的那一日,今日的张离人更加恐怖。 无力归无力,舒小心看着不远处的中原,仍旧是有心要与张离人一争,打小崇拜中原的舒小心捏紧拳头,对着中原道:“师兄,武当山你让我失望一次,今日总不会让我失望第二次。觉会觉明不在,谢不言王千阳也不在,今日你若是再退,就别怪觉心来日连你一块杀。” 听到已经用回本名舒小心的师弟再次自称觉心,中原和尚心中微苦。跟在姜浩言身边的时候,中原偶尔也会想起武当之事,他会扪心自问,若是当日没有不战而退,没有放弃觉严,几个师兄弟会不会如未到中原时那般交好,那般互助。 中原最后悔的是武当,更后悔的是放弃觉严,今时今日他不会再让自己后悔第三次。 “觉心师弟,事不可为你自离去,师兄拼命也会拦下张离人。” 害怕中原会再一次拒绝的舒小心心中大石落下,微笑道:“中原有句话叫不成功便成仁,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中原师兄,觉严师兄被我洒在长江之中,今日若能报仇,来日中原有佛之后你就去长江枯坐只当为觉严师兄谢罪。” 中原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师弟怎么说,师兄便怎么做。” 舒小心当先飞离地面,面无表情道:“我等与剑阁无仇,不愿与谢不言为敌,为免误伤剑阁弟子,张掌教可敢上来一战?” 张离人飘然飞起,向着明月当空之处而去。 中原和尚与舒小心对望一眼,同时飞上高空。 长天之上,明月之下,佛门两大高手和武当第一人呈品字形站立,却是谁都不敢先动手。 望着张离人飞上高空,邓春琳一拳砸在地面上,心如刀割。 思绪飘回四十年前,就在张离人接任武当掌教之前不久,前任武当掌教曾经找过邓春琳。 当时还不到三十的邓春琳与陈可求最为亲近,同是用剑之人,陈可求对邓春琳颇为照顾。对于张离人,邓春琳心中唯有感激与尊敬。 是张离人将兵荒马乱中死去娘亲的邓春琳带回武当,也是张离人力排众议苦劝师傅收下邓春琳。 前任掌教说过,邓春琳杀心重,争斗心重,不适合留在武当。 但张离人不管这些,他要留下邓春琳,要给当年孤苦无依的邓春琳一个叫武当的家。 前任掌教的话历历在耳,他说:“武当不争,是以天下容不下武当。避不开争斗的武当必须要有人一肩挑道,终身不入真武,邓春琳,你可愿为武当扛下所有争端,护你一众师兄弟的清修?” 不到三十的邓春琳重重点头。 “我也不知把你留在武当是对是错,若有一日你破入真武,打开天门,你就自己离开武当” 明月当空,邓春琳望着张离人,神色黯然道:“师傅,邓春琳若是不入真武,师兄的道心就没啦!” 站在一旁的谢燮没有听清邓春琳的话,蹲下身关切道:“前辈说什么?” 躺在地上的邓春琳摆摆手,示意谢燮让开,手握着谢燮的龙珠,只觉日月精华皆在其中,靠着这天地造化感悟着体内压制已久的那股气力。 同时血脉中一种无法言明的东西正在缓慢觉醒。 洛阳皇宫之中,地下三十丈深处,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突然光芒大盛,隐隐间有一道声音仿佛在呼唤它, 地下的光芒穿透三十丈厚土,直达皇宫之中,宫中禁卫大惊失色,急忙向上头禀报这异象。萧洛疆不在宫中,西梁太子急忙起床,顾不得穿戴整齐向着异象所在地狂奔。 还在与景百晓喝酒的谢不言偏头望向洛阳,安抚着躁动的剑匣望向景百晓疑问道:“狄惊飞的剑?” 景百晓悠然叹道:“江湖大年已到,没想到邓春琳是接下庙堂气运的第一人,不出三年,西梁必然灭国。狄家果然是上天眷顾之人啊!” 重伤躺在地上的邓春琳突然起身,一身气势陡然高涨。 原本只有明月释放光芒的天空,突然多出一道耀眼的光亮,接着有一道长虹落地,落在邓春琳脚下。 与此同时,洛阳皇宫突然地动山摇,紧急赶来的西梁太子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接着只看到一道光芒自地下疾射而出,向东而去。 无人可以解释这是为什么,史官唯有以地震代之。 洛阳通州数百里之遥,光芒转瞬即到,停在邓春琳身前。 铁剑倒悬,剑身末端刻着一个李字,剑长六尺,比起朱雀要长近一倍,宽三指,倒也不算离谱。通体精铁打造,褪下锈迹之后在月光下冷意逼人。 邓春琳一把握住长剑,脑海中突然有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涌现。 先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怀抱着一个女子,用这六尺长剑劈开一座皇宫,然后将这把剑插入皇宫地下深处。接着画面一跳,长剑又握在一个高大的汉子手中,刺穿一个头顶有角似人非人的怪物心脏处 邓春琳一晃脑袋,将自己拉回现实,望着脚下的长虹,又看着空中的天门,邓春琳知道,自己已经是可开天门飞升的陆地神仙。 六尺长剑一挥,可载人飞升的长虹轰然碎裂。 天门动荡,曾在武当山听过的声音带着十分恼怒喝道:“陈师省不愿拿这剑,狄惊飞借剑开门之后居然为一女子不飞升,还将剑埋在洛阳地下,今日你邓春琳又是为什么?” 骤然听到天地发声,张离人三人还没开始的大战便被这天地之声所阻拦。 长天之上的张离人看着手中多出一把剑的邓春琳,脸色一苦,叹道:“邓师弟,你又是何苦?” 舒小心与中原见到这一幕,心中皆是一震,一个张离人都要全力面对,再加一个破入真武的邓春琳,哪里还有报仇的机会。 邓春琳气势惊人,站在那里丝毫看不出受过伤,遥看着天门邓春琳淡然道:“武当先辈不愿飞升,邓春琳自然也不愿,我只愿天下纷争不上武当。” “拿到这把剑,你以为你还是武当人,我等助狄惊飞破入真武,就是要他助我等一臂之力,狄惊飞埋剑是以短命,你邓春琳也不想活下去?” 邓春琳傲然一笑道:“老子凭本事开你的门,还要你助我?给老子滚。” 天下人骂天上人,除开王千阳谢不言,邓春琳算是第三人。 天门渐渐关闭,阴恻恻的声音依旧传出:“邓春琳,剑身上的李字代表什么你可知道?李天王的剑可是什么人都能拿的?不愿助我等,你就等着” 声音戛然而止,天门已然合拢,天空上又只剩下明月发光。 作者山蚯说:有人说看不出这本书的主线是什么,其实主线一直有交代,仔细想一想应该能看出来。山蚯想写的是一本集三国水浒西游在一起的书,没有绝对的主角,有江湖义气,有天上神仙的书。这一章里涉及到的一些东西与下一本书有关,早前说过的番外也一直在写,已经写出一章,但出于某些顾虑一直没有上传。同时这一章是在为下一卷和最后一卷挖坑,书这个东西总要看到最后才知道是什么,如果一看开头就知道结尾,那就没意思了。我赌一百块,我有大纲,如果有人能猜到徐子东最后的结局以及最后一卷的大概故事,我就输一百块,如果我赢了你点个收藏订阅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红眼的和尚 开门的道士 最终章 天空异象显现,巡夜的军士急忙向杨象升报告情况,睡去多时的杨象升披甲起身,命人传唐永武,杨林徐子东等人前来议事。 骑军主将唐永武,钩镰军主将杨林,各方兵马一把手收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来见杨象升,独独不见新任骑军副将徐子东。 睡觉雷打不动的杜从文被周武陵和屈狐仝一盆水泼醒,还没来得及大发雷霆便被徐子东失踪的消息震住,接着顾不得穿衣披甲,提着新亭侯光着膀子就往冰天雪地的帐篷外跑,想要去找他的兄弟。 这是周武陵第一次看到喜欢傻笑的杜从文这等恐怖的表情,老实人发火,其威不可测。 心急如焚的杜从文冲进杨象升大帐,新亭侯早已出鞘,横眉扫向帐中诸将,杜从文突然喝道:“徐子东在哪里?” 其声如雷爆,其人如虎熊。 唐永武正要出声喝斥,却被知晓杜从文与徐子东关系的杨象升制止,安抚道:“从文,天现异象,本将正要找诸位商议,独独不见徐副将,你与他在同一帐中,也不知他何时离去的?” 怒火中烧的杜从文稍微平静,这才回想起自己才是离徐子东最近的人,徐子东的突然失踪,自己才是责任最大的哪一个。 新亭侯收回,杜从文告罪一声,就要离去。 担心杜从文闹事的周武陵领着屈狐仝冲入帐中对着杜从文吼道:“蚊子,外面有人开天门,天上有人在叫邓春琳,我们去看看子东在没在那里。” 光膀子的杜从文顾不得对杨象升行礼,领着屈狐仝和周武陵出帐,当先向着缓缓合拢的天门方向跑去。 人言将军肩上能跑马,杨象升确有些气度,没有计较几人的无礼,而是接连下令,命众将各自回去召集兵马,趁着天地异象之际,看能不能寻到机会打破通州。 杨象升可以不在意,其余将领却是不能不当回事,以下犯上这种事,军中最为忌讳,有的是人想为杨象升出一口气,以此来换杨象升高看半眼,不说成为大将军心腹怎么也算混个脸熟,来日官场走动总能有些帮助。 前任幽州道节度使次子,云州将军羊沽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今夜已经没有动手的机会,羊沽打定主意,等到通州之战结束便寻个由头教训教训杜从文。 东齐军马悄然集结,徐子东杜从文张盼都不在,周武陵不得不在屈狐仝的帮助下披甲上马暂时指挥徐家庄的几百人,原本统一由徐子东指挥的四千骑兵被唐永武收回指挥权,越级指挥。 杜从文没有参与集结,一路狂奔,赶在天门关闭之前,跑到邓春琳所在的地方,看着身高不过八尺的邓春琳握着一把六尺长剑,颇为惊奇。 继而看到谢燮和仰面倒地的张盼,最后才看到面部朝地的徐子东。 杜从文认得徐子东的盔甲,急忙上前抱起徐子东,伸手摸到徐子东的脉搏,直到确定兄弟无事,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 一来就碰上张离人和舒小心的对决,一直在帮邓春琳治伤的谢燮,此刻才想起今日本是为徐子东而来,看到杜从文高度紧张的神情土壤变得放松,谢燮大概猜到自己没有认出来的徐子东应该无事。 心情为之一松的谢燮将目光移向一步步往天空走去的邓春琳,继而看向张离人与两个和尚,等待着四个陆地神仙的大战。 突然,邓春琳停下脚步,转身向着谢燮丢来龙珠,真诚道:“谢家女娃,救命之恩老邓铭记在心。” 冰冷的谢燮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回道:“前辈不用在意。” 邓春琳点点头不再多言,六尺长剑朝天一指,顿时狂风四起,借着呼啸而来的狂风邓春琳扶摇直上,眨眼间便到达张离人身旁。 一肩挑起武当纷争的邓春琳,一挑就是四十年。迎来送往的江湖侠客不少,能够爬上武当与邓春琳论剑的却是不多,能越过邓春琳与武当其余人论道论剑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四十年来,唯有谢不言曾胜过邓春琳一招半式,得到挑战陈可求的机会,除此之外,便只有中原逼得张离人求死斗,只有舒小心逼得张离人持剑在手。 这对邓春琳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令的他没能守住自己的誓言,没能以一己之力扛住武当。 六尺长剑在手,邓春琳一剑指天,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花向着邓春琳汇聚,孤悬的明月突然失去几分色彩。 下一刻舒小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视线望着天上的明月,舒小心突然有一种错觉,他仿佛看到明月被分作两半,明月中间断开一条黑线,漆黑的夜空,两轮缺月高悬。 悄悄聚集的八万东齐大军看到这一幕,被异象惊动的通州守军看到这一幕,远在西蜀的谢不言同样看到这一幕,整个天下都被这一幕所惊动。 剑意通天,割开明月,割开长天,这样的情形古往今来只有一次记载。 朝天一剑狄惊飞斩断洛阳那一日,天地也有此变。 四百年来,朝天一剑这等人间绝学再次现世。 手持无量剑的张离人看向身旁的邓春琳,在邓春琳的眼神中只看到杀意,从他的身上也只能感受到无尽的杀气。 担忧之心溢于言表,张离人道:“师弟,杀心重则伤人伤心,争斗心重则害人害己。邓春琳可以挑不起武当的道,但武当的道不能害邓春琳。” 邓春琳神情微变,高举的长剑并未落下,却是转头向张离人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接着高声吼道:“谁先来?” 武当两问邓春琳问出与人对敌的第一问。 原本担忧的张离人摇头一笑,却是不再为邓春琳担心,还是他熟悉的邓师弟,还是那熟悉的一问。 留在地上关注战局的谢燮不由得想起谢不言曾说过的话:“一代代前辈高人立下的高山实在太高,不说遥远的裴家君子剑,就是五百年前的钟不疑陈师省,再到四百年前的狄惊飞,都是登凌绝顶立下高杆的风流人物。 后辈惊才绝艳之人多是在这些前辈留下的高山上攀爬,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有爬上山顶的一日,就是侥幸爬上顶峰,也不过勉强落在前辈身后低半个头,成就不可谓不高,但终究不是开山之人。 新瓶装旧酒,没有新意的剑总归是前人牙慧,练得再好也不过是爬山之人,不是开山之人。我谢不言驭剑是拾人牙慧,养剑却是自成一派,开不开山不好说,总归不会一直爬别人的山,还算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我这条路不太好走,我最佩服的就是邓春琳,这人功夫剑法都不怎么样,吃的都是陈师省留下的东西,骨子里流的又是狄惊飞的血,两座大山压在他身上,能不能爬上去都还不可知,偏偏他那股子傲气最能折人,别人都当他那两问是装模作样,哪里会明白邓春琳的深意。 单是这两问就能让他独立于天下剑客之外,成为人间独树一帜的开山之人。他娘的,老子和人打架的时候都恨不得问上一句还有谁,想想都舒坦,可惜邓春琳珠玉在前,老子不好意思问。 等到哪一天邓春琳踏入真武,你再去听听他那两问,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开山,什么叫独树一帜。” 从没听过谢不言爆粗口的谢燮今日听到邓春琳第一问,才明白谢不言话中的含义,单以行事风格而言,邓春琳的确算独树一帜。虽然用的是前人绝学,却因为这傲气的两问变的别开生面,也算是在爬山的过程中独辟蹊径走出与前人不一样的路,等到登临绝顶也不会低人半头。 前人以武道开山,邓春琳以行事风格开山,狄惊飞惊才绝艳也没有问谁先来,等到邓春琳用出这一剑,再问上这两问,他与狄惊飞便可同算开山之人,虽然有作弊的嫌疑,却也无法否决邓春琳的独到。 “怪不得大伯羡慕邓春琳。”心向真武的谢燮嫣然一笑,对于陆地神仙的感悟又多几分。 隔断明月的朝天一剑一直压在舒小心和中原头上,令的二人有些难受,再听到武当山上曾听过的那一问,舒小心和中原皆是有些憋屈。 黑衣中原神色难看,邓春琳是杀他师弟的凶手,张离人是逼他放弃师弟的凶手,今日本是报仇的好机会,却又再次被邓春琳的一问和那六尺长剑压得不敢抬头,这种屈辱已然是第二次发生。 拈花指时聚时散,中原始终定不下殊死一搏的决心,中原无佛,要是他中原死在这里,那佛门重入中土的大计不知要几时才能实现了。可若是再次退让,佛心蒙尘且不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武当压迫,佛门又拿什么与道家相争? 比起中原的两难,舒小心的心中只有仇恨萦绕。佛门入不入中土舒小心并不关心,就是天下无佛舒小心也不在意。对他来说觉严死的时候佛就已经没了,一个连弟子都护不住的如来,信他作甚? 舒小心只信自己,只相信手中的拳头。 长空之中,舒小心向前一步,以狮子吼这门绝学向着邓春琳吼道:“我先来。” 没有刻意针对,没有去管狮子吼会不会误伤他人,舒小心这一声高吼在通州城外响起,却让通州城熟睡的人齐齐醒来,让东齐八万人头晕目眩,让二品高手杜从文差点站立不稳。 骑在马上的杨象升差点摔下马,稳住身形之后急忙叫停往通州城行动的大军,就地隐蔽,不要去招惹这些神仙打架。 得到答复的邓春琳傲然一笑,长剑由上往下,直直劈来。 长剑不再指向天空的时候,狂风立马消散,两轮缺月从新汇成一轮弯月挂在空中,天地异象的消散并不代表邓春琳收招,而是这朝天一剑已经劈向舒小心。 曾提起护城河投牒自进的舒小心不闪不避,双手一抬,方圆十里的雪花像是得到某种召唤一样,地上的,树上的,房顶的,路上的,十里白雪无风而起,露出黑色瓦片的房顶,露出城中的青石道路,枯草重见天日,被白雪压弯腰的枝桠缓慢挺直。 十里白雪飞天,越过城墙,飞过八万东齐兵马的头顶,向着舒小心汇聚。 朝天一剑还未近身,飞舞的白雪聚集在一起凝结成一道寒冰屏障,护在舒小心身前,迎上六尺长剑。 长十丈,宽三丈,厚七丈的巨大冰块并未停止壮大,依旧有皑皑白雪加入其中,六尺长剑不偏不倚劈在寒冰之上。 巨大的冰块为之一沉,舒小心亦是口吐鲜血。 没去管嘴角血迹,舒小心怒喝一声:“起” 摇摇欲坠的冰块被舒小心再次稳住,借着佛门高手深厚的内力,隐隐有向上顶的趋势,似要把那六尺长剑顶回到邓春琳面前。 “给我破。” 感受到冰块传来的巨大阻力,邓春琳猛然加力,向上顶的冰块又被压下。 角力的二人你来我往,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两难的中原望着口吐鲜血苦苦相争的师弟,想起未到中原大地之前,小师弟总是跟在自己身后问些佛理。 问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是否能寻自在。 问闲事不挂心,人间好时节是否为真自在。 问人间皆是苦,极乐无烦忧是否成大自在。 问呼吸为人命,生死有无常是否最不自在。 这些问题中原从来不回答,他在等聪慧的觉心自己想明白,等到有一天觉心不再问自在的时候自然会找到自在。 时至今日,中原知道,心中有恨的觉心只要放不下就得不到自在。继而想到自己,原来自己也见不到自在。 也许不来这中原,几个师兄弟才能在西边自由自在。可既然来了,那完不成理想,岂不是更加不自在?跟着姜浩言总还有机会,若是死在这里,那才是半点机会都不再有。佛心蒙尘和被压迫都不算什么,唯有活着才有机会争。 中原和尚重重摇头,打断这些胡思乱想,深深看一眼挣扎的舒小心,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微不可查的说一声对不起,接着便向着地面落去。 这一战,中原不想再管。 一直盯着中原的张离人微微惊讶,接着又想到武当山上中原放弃觉严的一幕,很快便释然。丢车保帅这种事中原也不是第一次干,算不得奇怪。 全力与邓春琳对敌的舒小心陡然发现身旁的中原消失,心中一气,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手上的动作也受到影响。 感受到舒小心的变化,邓春琳岂会错过时机,冰块阻拦下他看不到中原的动作,只当是舒小心后力不继,手中再加几分力道,想要拿下这个害的师兄动剑心的和尚。 邓春琳不恨舒小心打伤自己,他只恨舒小心和中原逼得自家师兄动剑,差点毁去四十年的道心。 气火攻心的舒小心怒目看向陆地的中原,不甘又愤怒的吼道:“杨黑虎,你” 也许舒小心还有话要说,邓春琳却是不给他这机会,六尺长剑劈开冰块,重重劈上舒小心的胸口,发出一阵精铁交击的声响,却是不见鲜血溅射。 被这一剑劈上,舒小心如出膛的炮弹,重重砸向数百丈外的通州城墙。 俗家名为杨黑虎的中原不敢置信的看着被长剑砍中却又被砸飞出去的舒小心,惊恐道:“金刚不坏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天降横祸 通州夜战 中原和尚的震惊不无道理,金刚不坏身,千百年来少林少数的几位高僧曾经修成这门绝学,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蒋瑞灭佛之后,数百年来无人可在这一门功法上有所建树。 江湖传言能够修成陆地神仙的佛家高手不一定会金刚不坏身,但能修成金刚不坏身的佛家高手一定是陆地神仙。 金刚不坏身修炼起来也算简单,只要不停地挨打就行,不断的被同境界的高手殴打,自身不能还手,直到同境界的高手打不动为止,再换到下一个境界的人来打,一直打到无人能打动为止。这期间再以金刚不坏的配套内功辅助修炼,便可大功告成。 这般简单的功法少有人修成,个中原因说来亦是可笑。 倒不是因为佛家弟子受不住打,更大的原因是没人愿意来打。即便是同为佛家子弟,打一次还行,打两次也无所谓,真要长年累月的打下去,打人的都会耐不住。 再加上怕失手打伤打死同门,就更不会有人愿意来打。 没人打就没办法修炼金刚不坏身。 中原在想,到底是谁打出舒小心的金刚不坏。 被邓春琳一剑劈下高空的舒小心狠狠砸在通州城高达七丈的城墙上,可供三马同行的城墙被舒小心砸出一个宽四丈的缺口。 这是人间最强力的冲车也无法造成的巨大损伤。 被杜从文弄醒的徐子东听到那一声巨响,拔地而起十数丈,借着月光看到毁坏的城墙,心中狂喜,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落地之后一把抓起还在昏迷的张盼,叫上杜从文一起向着军营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吼道:“杜从文,去告诉杨将军,通州的城墙破了,拿下通州,就在今晚。” 只顾着军功的徐子东完全没有注意到月光下那脸色冰冷的美人,脑海里想着的只有通州。 一直关注天空大战的谢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千里迢迢不惜体力的奔来救人,到头来连句话都没说上。朱雀一斩,不远处的大树断作两节,成为剑阁骄女的出气筒。 微微平复心情之后,寒霜谢燮嫣然一笑,这样的徐子东也是挺可爱的,大好机会在前徐子东若是跑来和她闲聊,那才会让谢燮不喜。 狂奔而去的徐子东片刻便寻到整装待发的东齐军马,来不及解释自己为何没在军营,只是将自己看到的一幕禀报给杨象升。 时不我待,杨象升能坐上高位,战略眼光不会差,眼下萧远山就算反应再快也来不及堵上这缺口,这样的机会若是放过,等到萧远山堵上城墙,再想打就没那么容易了。 “儿郎们,老子可是立过军令状,若是不想见老子人头落地,今晚就给老子拿下通州。” 浩浩荡荡八万人,云梯冲车无算,齐齐向着通州奔袭。 东齐反应迅速,西梁萧远山的反应也是不慢,城墙上的剧变让西梁守军不知所措,萧远山的及时赶到才稳住军心。 早就被东齐压得喘不过气的萧远山望着城墙那巨大的缺口,双目喷火,急火攻心之下差点昏倒在地。好在萧有为反应迅捷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 萧远山倚着自己长子,哀叹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打坏通州城墙,难道天要亡我大梁?” 萧有为摇摇头,稳住老爹身形转身下令道:“全军集结,防止东齐那帮杂碎偷袭,另外召集民夫堵上这缺口” 萧远山按住长子肩膀轻声道:“让十四以上,六十以下的男子都上城墙,骑兵随我出城冲阵,延缓东齐的攻势,御金南下而来的兵马压住这缺口,通州本部兵马上城墙带着那些百姓守城。告诉童年,通州要是守不住就跟着老夫一道上路。” “爹,你要做什么?爹,让我带骑兵出城。” 萧远山头也不回道:“沙场相争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今次我萧远山不忍如此,事不可为你就带着人返回御金,等到陛下平定独孤氏,定会挥师东来,到时候你再跟着陛下替爹报仇。” 萧有为急忙跪地哭道:“爹,大梁可以没有萧有为,绝不能没有萧远山,这一阵让孩儿替你接下。” 萧远山微微停步,老泪扑闪却是没有流出,抽出腰间长刀,喝道:“给老子滚。” 话音才落,异变突发,被砸开的城墙突然乱石横飞,接着一个白衣和尚从乱石中出现,直接飞向高空。 萧远山眼色一惊,继而长刀一挥,怒吼道:“坏我城墙,放箭。” 凡夫俗子的弓箭岂能伤到陆地神仙,舒小心理也不理,向着高空飞去。 徒劳的弓箭飞上高空之后,又往地下落去,像是为舒小心道别的箭雨。 恼怒的萧远山一刀砍在城墙上发泄着心中的火气,不再管跪在地上的长子,向着骑兵集结的方向大步走去。 西梁东齐的大战只在片刻,长天之上,邓春琳和张离人却是顾不得这些,警惕的看着胸口白衣被砍出一道大口露出胸前结实肌肉的舒小心。 已经落地的中原再度升空,羞怒道:“你怎么会金刚不坏?” 对中原一再失望的舒小心面无表情道:“当初你想要中原有佛,众师兄弟都不想拖你后腿,而是想助你一臂之力。觉严师兄与我都在练金刚不坏身。你知不知道打人与被打的痛苦,你记不记得觉严师兄经常吐血?” 平静的脸庞逐渐狰狞,舒小心高声质问道:“可你干了什么?杨黑虎,武当山上你放弃觉严,今日你也不管我的死活,你要中原有佛,可你心中可有佛心?若是成佛注定要放弃同门,那要佛有何用?” 中原心中一苦,悲道:“师兄愿中原有佛,却从未想过自身成佛,师兄” “滚,杨黑虎,你成不成佛,中原有没有佛小心都不管,小心只知道,血债血偿。”舒小心一把扒下身上的白衣,一身肌肉在月光下格外惹人注目,古铜色的皮肤上,无数伤疤错列在上,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舒小心不像和尚,倒像是历经厮杀的江湖悍匪。 邓春琳六尺长剑再举,朗声道:“舒小心,你既不愿化解恩仇,那今日便来做个了断。” 舒小心左脚在虚空一点,身体如炮弹一般砸向邓春琳,金刚不坏身不需任何招式兵器,肉身便是最强的招,最锋利的剑。 朝天一剑落下,舒小心仅凭双拳格挡,肉身坚硬不至于受伤,可巨大的冲击力让舒小心气血翻涌,跟着又被砸出数百丈。 削金斩铁如砍瓜切菜一般的长剑砍在舒小心身上只能向棍子一般砸的舒小心后退却不能砍出哪怕半点伤口。 个回合之后,邓春琳和舒小心都明白谁也奈不何对方。 以陆地神仙的绵延长气,这样打下去三天三夜也不是头。 可即便如此,舒小心也不会罢手,陈友谅交代的事早就抛在脑后,红眼的和尚眼中唯有将觉严砍作两半的邓春琳。 此人不死,此恨不休 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一次又一次的倒飞。 舒小心浑身青紫却不管不顾,邓春琳手臂发麻同样顾不得许多。 掠阵的张离人手持无量剑紧盯着神色不断挣扎变换的中原,防备着他突然偷袭。 这一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眼中只有通州的杨象升即便看到明月当空的天上有四个人影,也没有停下攻城的步伐。 八万人马已经到达通州城外三百丈,列阵之后,便是攻城之时。 通州城门大开,萧远山一马当先,领着从新补足四千之数的骑军出城。 这四千骑军的目的萧远山早就交代过,务必要拖住东齐进攻的步伐,哪怕四千人死绝,哪怕萧远山战死都没有关系,一定要拖到缺口被堵住的那一刻,要不然东齐军马入城,没有城墙相助的西梁军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是东齐兵马的对手。 有不怕死的将军带头,四千骑军明知是死,依然发起绝命的冲锋。 看到西梁骑军出城,杨象升大笑道:“看来那缺口定然不小,要不然萧远山也不会让这几千人来送死。他娘的,便宜唐永武这小子了。” 笑声停止,杨象升面容严峻道:“传令下去,让唐永武吃掉这股骑军,钩镰军向前从缺口处入城。云州将军羊沽带两万人攻打南门,幽州将军李钊带两万人打北门。谁先打破通州拿下萧远山的人头,老子亲自给他牵马入城。” 唐永武幽怨道:“大将军,能不能让钩镰军去吃这股骑军,让我带人去缺口攻城。” 杨象升抢过一杆长枪,一枪杆拍在唐永武身上,吼道:“他娘的,老子的宝贝骑兵拿去攻城,你他娘的会不会打仗?给老子滚。” 唐永武揉了揉被打的部位嘟嚷道:“我不也想让大将军替我牵一回马。” 杨象升一愣,笑骂道:“臭小子,吃掉这股骑军,老子一样给你牵马。” 唐永武闻言一笑,马鞭一挥向着骑军本阵跑去,还不忘回身笑道:“大将军瞧好了。” 杨象升望着离去的唐永武,对着身后扛纛的朱温笑道:“这臭小子。” 跑回本阵的唐永武取下马鞍上悬挂的长枪,抖出一个枪花喝道:“大将军说了,今次吃掉这股骑军,亲自为老子牵马入城,到时候大家脸上都有光,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要是放跑一个西梁崽子,全军都等着吃鞭子。” 与唐永武混熟的徐子东调笑道:“真要跑一个,谁敢抽唐将军鞭子。” 唐永武气笑道:“你个兔崽子,就他娘的想着打老子,要是跑走一个西梁崽子,你个兔崽子吃双倍鞭子。” 徐子东大笑道:“那唐将军的鞭子就让小子来打如何?” 唐永武一枪拍在徐子东身上吼道:“你他娘的不知道杀光西梁骑军不挨鞭子?”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往后的岁月里徐子东动不动拿枪杆子拍人的毛病就是学的唐永武,而唐永武是和杨象升学的。 “全军突击。” 随着唐永武一声令下,高亢的号角声和低沉的鼓声同时响起。 八千铁骑跟着唐永武向着出城的四千骑军狂奔而来。 羊沽和李钊分别带人向着南门北门而去,号角声中,通州攻防战拉开序幕。 人心惶惶的通州城内,萧有为亲自镇守在缺口处,紧急抽调而来的民夫正在用檑木滚石堵缺口,西梁兵马在童年的指挥下分守各门。 十五六岁的少年,五十好几的老汉夹在在兵甲之中,或失声痛哭,或瑟瑟发抖。 沙场本是兵家事,大难临头,平民百姓也逃不开走入沙场的命运。 战争的魔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争端起时,人人都可为兵,谁也不得安宁。 “让大家加快动作,东齐的人已经杀来了,越早堵住,骑兵才能多一分生机。”萧有为亲自抱着石头加入到修补城墙的人群中,同时不断的给身旁的人下命令。 出城的骑军有他父亲在,容不得他不卖力气。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萧有为身后,目光一扫没有发现萧远山的身影,只看到抱着石头的萧有为,一股不安袭来,急忙拉住萧有为问道:“龙武大将军呢?他在哪里?” 萧有为定睛一看,只见来人腰悬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心中顿时涌现无限希望,跪地痛哭道:“爹带骑兵出城了,你快去救回我爹。” 来人一怒,一巴掌扇在萧有为脸上,抓着萧有为的衣领喝道:“大敌当前,你怎么能让萧将军出城,你怎么不去?” 从未被人扇过耳光的萧有为半点不生气,依然哭道:“爹坚持要出城,我也拦不住,三太保,求求你快去救救我爹。” 来人放开萧有为道:“放心,陛下说过通州可以丢,御金关也可以不要,但他萧远山不能死。”话音才落,人已消散无踪。 有救了,我爹有救了,跪在地上的萧有为心神一阵,向着山南道方向三叩首,高声吼道:“多谢陛下。” 东齐的骑军已经和出城的西梁骑军撞上。 八千对四千,兵力上占绝对优势。 唐永武本以为会是轻松的一战,却没想到这四千人好似不怕死一般,一个冲阵之后死伤居然相差无几。 久经沙场的唐永武一个照面便发现,这四千人根本就不怕死,半点防御都不做,完全是以命换命的决死一战。 沙场最怕的就是不怕死的疯子,这样的敌人完全不管自己能不能活,只管对手能不能死。唐永武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人命都不要。 相互凿穿阵形之后,唐永武命令全军回头,打算再来一次冲锋,却发现西梁骑军并未回头,而是向着攻城的步兵方阵奔袭而去。 跟在唐永武不远的徐子东发现唐永武的枪身有些不对劲,急忙出声提醒。 唐永武拿过长枪一看,发现枪身上除开血迹还有一些其他液体,急忙用鼻子一闻,惊呼道:“不好,是油,这帮西梁崽子要烧云梯。徐子东,马上带人拦下这帮西梁崽子,不能让他们烧云梯。” 唐永武的反应不慢,徐子东接到命令之后立即带着人马加速追击。 可反应再快,也来不及阻止西梁骑军。 一个冲阵留下近一千人的西梁骑军突然分作三队,其中一队向着钩镰军所在冲锋,在距离钩镰军不到五丈的时候,这一队人马突然起火。 马上的骑士点燃自己,向着钩镰军冲去。 被西梁骑兵的自燃吓到,钩镰军一个愣神,忘记用钩镰枪阻止西梁军前进,瞬间便有数百火人冲入阵中。 倒不是钩镰军训练不到位,即便是主将杨林也没有见过打仗烧自己的敌人。 杨林急忙压住阵脚,让长钩镰去杀掉受惊的战马,免得被火惊到的战马乱窜造成更大的损失。已经燃烧的云梯丢弃,摆好阵形不能让西梁军再冲进来。 这边唐永武徐子东分别追上两股骑军,两相压迫下将两股骑军再次逼到一起。 眼尖的徐子东看到西梁骑兵一直将一个人护在最中间,借着二品高于常人的目力,看到头盔下略显苍老的脸庞。 徐子东大喜过望,吼道:“是萧远山,萧远山在最中间。” 听到徐子东吼声的唐永武微微一愣,继而大笑道:“活该老子拿头功,给老子冲进去,谁先砍了萧远山赏黄金千两。” 骑军士气大振,一个个目露金光,仿佛对面不是敌人,是金灿灿的黄金。 唐永武长枪一提,向着西梁骑军冲锋,东齐骑兵一个个如狼似虎紧随其后。 眼见萧远山被认出,西梁骑军急忙集结阵形,接过罗威位置的新任骑军主将吼道:“保护萧将军回城,冲出去。” 萧远山怒道:“回去做什么,给老子杀到步兵那边去,不能让他们在缺口堵住之前到达通州城下。” “萧将军,事不可为,通州守不住了,我等拼死送你出去,来日萧将军收拢兵马再来为我等报仇。” “老子不走,你再扰乱军心,老子先砍了你。” “将军要砍我,也要等回去之后。保护萧将军。” “保护萧将军” “保护萧将军” 西梁骑军高吼着向着东齐兵马发起反冲锋。 见惯沙场死战的萧远山,第一次没有因为属下违背军令而杀人,第一次在漫天杀声中留下眼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快刀割喉 必杀之仇 上 骑军与骑军的碰撞一般不会有停马厮杀的场面发生,相互凿穿阵形之后再次集团冲锋才是骑军该有的样子。若是把宝贝骑军拿来像步兵一般混战厮杀,那才是兵家大忌。 可今时不同往日,先不说通州之战还有没有骑军的用武之地,单是萧远山就在军阵之中这个消息就足够让唐永武犯忌讳也要把骑兵当步兵使唤。 余下的七千骑军分作两队,第一队按照常规作战方式,以集团冲锋的形式向着西梁骑军奔袭,待到凿穿西梁阵形之后回马包后路。 第二队原地不动,放弃骑兵冲锋的优势等在原地,等到西梁骑军冲过来之后缠住敌人,务必要把萧远山留下,不让他有回到通州的机会。 历来沙场相争,得一主将人头胜过杀敌一半,唐永武深知其中道理。 徐子东领着三千骑军打头,呈锥形切入西梁骑军,志在将西梁骑军切割开来,好让后面四千人更容易形成对萧远山的包围。 唐永武早就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出来的骑军跑多少他不管,他只要萧远山一颗人头就足够,其余的人就算全跑回去都算不得大事。 手提长枪在前的徐子东经历前次一战之后变得更加游刃有余,一杆长枪如阎王催命符,碰之必死,从没留下一个活口。 人间二品往上数的武夫不过五百之数,各门各派的高手,行走江湖的侠客加起来占去三分之二,年弱体衰的老家伙除去五分之一,剩下这些从军的二品高手天下七国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一百人。 走狗屎运破入二品的徐子东在这军伍之中搏杀,无异于杀鸡用牛刀。再加杜从文与屈狐仝的从旁协助,犹如三尊杀神,杀得西梁骑军抬不起头。 在徐子东三人的激励下,从徐家庄跟着徐子东出来搏出身的一干人等双目通红,手中兵器不见血不罢休,在凿阵的过程中骁勇异常。 英勇的徐家庄野骑让东齐正规军出身的两千余人羞愧难当,加快速度向着西梁军奔袭,深怕跑得慢人头都被徐子东和他的嫡系杀个精光。 等在后面的唐永武喜笑颜开的骂道:“他娘的,小老虎杀进狼窝,老子还能抢到狼头?这徐子东砍了一个罗威还不够还想连萧远山一块砍?” 严阵以待的四千人没有主将那般好心态,能在血腥布满空气的沙场这般喜笑颜开的估计也只有唐永武这种老兵油子。 见过血才不怕血,杀过人才不怕杀人。 如下山猛虎一般扑入狼群的徐子东虽然砍下不少人头,却是没能阻止萧远山凿穿阵形。 在留下将近两千的尸体之后,被徐子东切开的西梁骑军分散成两队,基本挂伤带彩。 勉强保持阵形的一队向着唐永武所在继续冲锋,人少的那一队勉力组织起阵形之后,向着唐永武侧翼奔袭,想要从薄弱之地突围。 唐永武一声令下,放弃西梁阵形整齐的一队,全军围剿人少阵形凌乱的一队。 倒不是柿子捡软的捏,按唐永武的说法就是,老子要吃的是萧远山这块肥肉,人头多的留给徐子东喝汤,小兔崽子想要萧远山的头,没想到还是让这老狼冲了出来。 四千人齐齐向着萧远山所在靠拢,恨不得能和西梁军一起下马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步战。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英雄不在马上斗,马上不显真功夫。 平日唐永武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今日却觉得贼有道理,叫嚣着要和萧远山下马一战,向着萧远山奔来。 凿开西梁阵形的徐子东完美的完成任务,美中不足的是没能遇到萧远山。冲阵过程中,徐子东一直想要向萧远山靠拢,却被西梁不怕死的骑兵死死抵住,没能进到萧远山三丈之内。 徐子东不顾身后袍泽向着萧远山的突进倒也不是一点没用,最少西梁被切割的很完美,萧远山所在人少阵形乱,只要唐永武不是草包,怎么都不会放跑这等大功。 长枪一招,徐子东高喝道:“他娘的萧远山就便宜唐将军了,就当老子送的礼,这边的西梁人头谁他娘的和老子抢,老子就操他祖宗。” 六百多徐家庄人放声大笑,跟着徐子东马屁股后面向着阵形还算完整的一队西梁骑军发起第二次冲锋。 同徐子东一道分割萧远山之后还能再战的一千多东齐兵卒面面相觑,不知该跟着冲上去,还是该停在原地。 割下罗威头颅,又在刚才斩首无算的徐子东凶威日盛,让这些本来有些瞧不起辽东杂牌军的正规骑军有些不敢与之相争。 总领一千骑军的昭武校尉陆道圣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望着自己还剩下的六百人吼道:“娘的,徐将军本就是咱这四千人的主将,老子也算他手下的兵,老子去杀敌,算什么抢人头?从今往后,大圣就跟着徐子东干了,你们谁他娘再在背后瞎咧咧,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听到陆道圣这般不要脸的言语,与陆道圣平级的闫振山骂道:“就你个鸟人骂徐将军是杂牌骂得最多,还好意思说别人瞎咧咧。” 被揭穿老底的陆道圣长枪一抖,大吼道:“闫老西,你他娘的是不是皮痒?” 闫振山正要回击,同为领军一千的朱壁川喝道:“有那时间打架还不如冲阵杀敌,再不去西梁狗都被徐将军杀光了。” 陆道圣冷哼一声道:“先记下,回头老子再收拾你,还能砍人的就跟老子走,别让徐将军瞧不起咱们。” 满身染血的一千余人急速列阵,向着徐子东奔去的方向,狂奔而来。 阵形整齐的这一队西梁骑兵眼见唐永武放弃自己奔向萧远山,顿时心急如焚。明明有冲开东齐骑军跑回通州的机会,却是视而不见,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向着萧远山所在奔来。 为了能让胯下战马跑得更快些,赶在东齐兵马围住袍泽之前冲乱东齐军阵,为萧远山赢得一线生机,这些没打算活着返回通州的将士一个个抽出佩刀狠狠扎在战马的屁股上,以此来换取更快的速度。 “对不住了,媳妇。”一个西梁骑兵口中道歉,一刀扎向胯下战马。 刀扎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长嘶,速度果然比平时要快上几分。 战马如妻,对于骑兵来说,马和媳妇的地位一般无二。 如今一刀扎在平日洗刷都怕多掉几根毛的媳妇屁股上,怎会不让人心疼。 但此时此刻,哪还顾得上许多,在这帮西梁骑军眼中,萧远山就是那个比媳妇比自家性命还要重要的一个人。 因为萧远山是打得草原不敢南下,让西梁过上太平日子的守护神。 不顾战马的西梁骑军速度太快,让奔袭而来的徐子东有些讶异,明明已经快要追上,却又被甩开。 直到看到那一刀刀扎在马屁股上,看到马屁股上流出的鲜血,徐子东才明白这帮西梁骑军的疯狂。 徐子东可舍不得这般扎马,这些宝贝可是他半数家产换来的。一时半会追不上,只要跟着就行,反正这帮人不是向着通州逃窜,只要没离开这战场,就有再次搏杀的机会。 徐子东望向远方,杨林的钩镰军还在向着缺口移动,而更远处看不到的地方,杀声在一片片火光中响起,徐子东知道羊沽与李钊已经就位,正在进攻通州南北两门。 目光收回,唐永武已经围上西梁骑军,向来以来去如风著称骑军正在以不合常规的作战方式厮杀在一起。 扎马屁股换来速度的这一队骑军终究是没能在唐永武合围之前冲入阵中,只能在包围圈外死命冲击东齐的骑兵,收效甚微。 不怕死的西梁骑军故技重施,纷纷点燃自己身上携带的油包,想要借此冲进包围圈。 数以百计的火人出现,火势转瞬烧到战马身上。畜生怕火,比起刚才屁股被扎更加慌乱,四蹄乱飞的战马在骑兵群中胡乱奔逃。 阵形还算整齐的这一队骑兵,此刻哪里还有阵形可言。 跟在这队骑军后面奔来的徐子东看到自燃的西梁骑兵,立刻明白这帮孙子的目的,急忙喝道:“放箭,射马。” 徐家庄数百人挂住长枪,取下弓箭向着西梁军的战马射去。 箭矢离弦,奔着战马而去。 昭武校尉陆道圣不擅弓箭,不过他有自己的独门绝技。 手中长枪一抛,反手握住枪杆,虎口向着枪尾,手臂伸直,用尽全力将手中重达二十斤长枪抛出。 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刺中四十丈外的一匹西梁战马,一枪穿腹,战马向前跑出两步,前蹄一弯倒在地上。 徐子东看到飞出的长枪,明知道是陆道圣做的却故意怒道:“老子让你们放箭,谁他娘的仍的枪?” 击杀战马的陆道圣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徐将军,末将不会射箭。” 见这个平日没少给自己甩脸子的昭武校尉主动承认,胸中一直窝着一股火的徐子东骂道:“他娘的老子让放箭,你他娘的仍枪,老子说过这帮西梁军谁也不准和老子抢,你他娘的也没听到?陆道圣,你以为老子不敢砍你脑袋?” 陆道圣神情一震,肃穆道:“徐将军,仍枪一事末将知罪,可砍这西梁骑军为何不算老陆一份?难道老陆手下这几百号人就不是徐将军手下的兵?” 不傻的徐子东脸色稍微缓和,抬眼望向陆道圣身后眼带炙热的几百人,还有闫振山朱壁川投来的目光,徐子东知道,这一刻他才真正戴稳正四品的帽子。 徐子东掂量着手中的长枪,估摸着自己也能丢到四十丈外,但肯定没那般准头,再看陆道圣眼中多了几分敬重。手中长枪抛向陆道圣,徐子东骂道:“是老子的兵就给老子杀敌,这一枪扔出去要是没西梁军士倒下,老子赏你五十军棍。” 知道徐子东已经接纳自己的陆道圣傲然道:“徐将军瞧好了,老陆射不来箭,掷枪的本事却是数一数二。” 长枪再次被扔出,西梁战马滚到在地。 接二连三的火人随着战马的倒地没能对唐永武的包围形成太大威胁。东齐骑军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开始对眼前自燃的西梁骑军冷眼相看,不再为这些阵前烧自己的死士投去惊骇的目光。 学着徐子东的方式,这些人也将矛头指向战马,不去管自燃的人,而是毫不留情的杀马。 跟在唐永武身旁的一个校尉同原先的陆道圣一样,有些看不起徐子东,逮着这个机会,用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主将听到的声音抱怨道:“这徐子东真不是东西,这么好的战马就这般杀了,败家玩意。” 满心等着唐永武会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接着下令阻止这帮人杀马的校尉的确等来唐永武转头,却是没有感受到善意的眼神,反而被唐永武一巴掌扇在脸上,吐出两颗大牙。 做着立功美梦的校尉捂着肿起的脸颊,痛苦的看着唐永武。 骑军主将反手又是一巴掌,骂道:“狗屁玩意,妄议上级罪该一死,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老子定要砍下你的头。跟着老子这么久,连点基本的眼力价都没有,不杀马难道杀你这狗东西?” 骂完校尉的唐永武一边指挥人马缩小对萧远山的包围圈,一边用余光扫过杀马杀的不亦乐乎的徐子东。对于这个拿下一颗人头便抵得上别人十年军功的幸运儿,唐永武越看越喜欢。 自燃的兵卒根本就没有什么杀伤力,真正有威胁的是被火焰惊到的马,这样的情况下,杀马才是第一选择。管他是不是稀缺资源,先保证能打赢才是正道理。 若是没有徐子东下令杀马,唐永武同样会做出这个选择。徐子东先一步出手,这让唐永武满意的直点头,再听到那种屁话岂会不生气? 外围自燃的西梁士兵胯下战马被屠杀一空,失去战马的自燃甲士只能在无尽的惨叫中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做着最无力的挣扎。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萧远山悲痛难当,忍不住落下热泪。 自知难逃一死的萧远山索性放弃逃跑,回身丢掉长枪,拔出萧洛疆赐姓之时赐下的弯刀,怒喝道:“小子们,老夫跑不掉了,老夫也不想跑了。这帮狗杂碎要老子的头,老夫就在这里和他们玩玩,看看老夫这颗头能换几个狗杂碎。” 人人带伤的西梁残兵齐齐停马,将萧远山围在中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愿与将军同死。” 受伤的数百人齐声高吼道:“愿与将军同死。” “哈哈哈哈。”突兀的笑声响起,萧远山自顾自的笑出声。 数百人被这笑声弄得不知所措,难不成萧将军疯了? 笑过之后,龙武大将军突然翻身下马,跪地吼道:“萧远山谢过众位兄弟。” 两军交战之时,数百人不敢下马,只能在马上回礼道:“谢过萧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快刀割喉 必杀之仇 下 唐永武一摆手,东齐军马止步,静静的等待着萧远山与手下做最后的道别。 以萧远山的名头,值得唐永武在这分秒必争的沙场留出时间向他致敬,也向那些如死士一般的萧家骑军致敬。 自大新开国皇帝李沉威为大魏名将明勇敬酒之后,沙场几百年来都有为可敬的对手致上敬意的习惯。 犹如典礼一般的送别没有持续太久,从新回到马上的萧远山越过西梁骑军的保护,感激道:“萧远山这辈子征战无数,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绝境,能够败在杨象升手上,萧远山心服口服。唐永武,今日你这般对待老夫,老夫很是感激,若不是沙场血战,老夫倒是想与唐将军喝上一杯。” 唐永武将长枪悬挂在马背上,笑道:“萧将军的威名我也有所耳闻,今日见到才知自己占的不过是英雄迟暮的便宜,沙场无情,来日若是得空定要去萧将军坟头敬一杯酒。” 萧远山举起弯刀指向唐永武,朗声笑道:“好,老夫等你这杯酒。” “挂枪,抽刀。” 唐永武一声令下,东齐骑兵长枪挂回马鞍,抽出佩刀。 “送萧将军一程。” 右手举刀,刀身拍打在左臂的盔甲之上,跟着主将的节奏四千人一同拍打,整齐的精铁交击声音犹如战场最嘹亮而又清脆的战歌,向着心中敬佩的对手送行。 声音传遍战场,已经到达缺口处的杨林骤然停下进攻的步伐,全体钩镰军停步,遥望骑军所在,眼中满是钦佩与羡慕。 中军之处,大纛之下,本在马上的杨象升突然下马,摘下头盔矗立,久久不言。 通州城墙之上,萧有为发疯一般扔下手中的石头,跑到城头向声音传来的战场望去,通红的双眼留下热泪,就在那城头跪下怒吼道:“爹” 沙场菜鸟徐子东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他还不懂这沙场的规矩,只是跟着唐永武悬枪抽刀,领着手下人马停下杀戮。 撞击声戛然而止,唐永武长刀一指,明媚月光下,四千柄刀寒光慎人,向着萧远山缓慢移动。 不出意外,这就是最后的绝杀。 学会某些东西的徐子东清理完包围圈外最后的敌军,向着唐永武所在靠拢。 人人带伤的西梁骑军没能翻起波浪,一个接一个死在东齐长刀之下。 直到整个战场只有萧远山一个西梁人站立,这场大战对于唐永武来说差不多已经结束,对于徐子东来说同样已经结束。 骑兵不攻城,这是沙场规矩,除开草原不堪教化的蛮子喜欢拿宝贝骑兵冲城,中原七国都不敢这么奢侈。 得胜的徐子东那张长相比年纪大上许多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琢磨着这一战之后自己又能捞多少军功,什么时候能把四品的帽子换成三品,什么时候能领着千军万马去剑阁娶回谢燮。 美好的生活仿若触手可及,飘飘然的徐子东似乎忘记这是血火交相辉映的战场,轻轻哼起走江湖时学的小曲。 “黄河黄,长江长,青草复又绿,江湖走儿郎,郎过黄河北上,可知妾在长江守断肠郎去” “砰。” 一声巨响之后,徐子东身前不远处扬起无尽尘土,巨大的响声吓得徐子东难听的歌声卡在吼中,半晌没有唱完。 尘土散去之后,嘴巴张的老大的徐子东满嘴是灰,刚刚咳出几声,又被那大坑中爬起的人影惊的不敢出声。 满身伤疤的舒小心爬出坑,拍打着尘土,吐出一口带着灰尘的浓痰,周围东齐骑军全然不在他眼中,任务目标也被抛诸脑后,此刻的舒小心眼里只有邓春琳,血火纷飞的战场关他屁事。 舒小心拔地而起,不知是第几次冲向邓春琳。 扬尘渐散,徐子东暗骂一声晦气,拍打着灰尘继续向主将靠拢,下一刻却又瞳孔放大,惊叫出声。 “唐将军小心。” 被大地的震动所吸引的唐永武正转头看着从坑中爬起之后飞向高空的舒小心,思考着城墙是被这人砸穿的可能性。陡然听到徐子东的呼喝,急忙往后转头。 萧远山还在原地没动,唐永武安心不少,四周也没见什么危险,正打算回身喝斥徐子东一惊一乍,下一刻却感到喉头一暖。 唐永武伸出手摸了摸脖子,举起手一看,全是鲜血。 “怎么回事?” 征战沙场的唐永武留下人间最后一问,栽落马下。 蝉翼刀再现,围在唐永武四周的数十人顷刻倒地,皆是脖子处留下伤口,一刀毙命。 徐子东一脚登在马背上,向着唐永武飞掠,瞳孔放大,狠狠道:“康正” 新亭侯出鞘,杜从文与屈狐仝一左一右跟着徐子东飞掠而来。 胜券在握的东齐突遭大变,骑军主将身死在人群之中,大部分人竟然连凶手都没有看到。 等到萧远山被带上空中,东齐骑军才反应过来。 慢了不知多少步的徐子东抱着唐永武的尸体,一拳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 片刻之前还得意洋洋的唐永武双目紧闭,睡在徐子东怀中,面有疑问。 看着这认识不久的骑军主将,徐子东脑海中回想起自己拿着罗威人头屁颠屁颠跑去找唐永武要官帽子时,骑军主将的音容,想起唐永武拉住自己,让自己这个菜鸟站在他身后的情景,想起开战前唐永武打在自己身上的一枪杆,想起唐永武为萧远山送行时的庄重。 虽然唐永武与徐子东交流不多,却让徐子东学到不少东西,即便算不上沙场领路人,最少也是半个老师,这样的一个人死在徐子东眼前,徐子东难受异常。 “放箭。”撕心裂肺的吼声响起,提醒着东齐骑军做自己该做的事。 徒劳的箭雨射出,却跟不上康正高速离去的背影,漫天的箭雨更像是在为康正送行,而不是要取他性命,落在康正身后的箭矢好似西梁一品无声的讽刺。 数千人守护之下,主将依然被袭,钻心之痛,奇耻大辱。 放下唐永武的尸体,徐子东悍然起身,双目通红的望向已经到达通州城墙的康正,弯腰捡起唐永武的佩刀,竭斯底里的吼道:“康正” 二品内劲毫无保留的迸发,康正二字响彻整片战场。 突然听到徐子东这一声怒吼,再加康正这两字的份量,杨象升心中一惊,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急忙道:“去看看骑军那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萧洛疆的三太保也来了?” 亲卫得令,不敢停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将消息查实,火速回禀大将军。 一同传来的还有徐子东带着骑军冲城的消息。 到底是见惯生死的老将,突然听到心腹爱将身死,杨象升不过身体微微有些晃动便再没有半点异样,深邃的眸子看不出半点哀伤。 “让徐子东带着骑军滚回来见我,让攻城的部队加快速度,天亮以前我要是不能在通州城头喝酒,就让杨林给老子滚出钩镰军。” 得到大将军命令的传令信骑急忙行动,对于大将军冷漠的态度微有不满。 整个大齐谁不知道杨象升和唐永武是过命的交情,杨象升能摆脱儿将军的骂名,钩镰军钩镰枪占一半功劳,唐永武占另一半。 如果说钩镰军是大齐步兵中最精锐的一支劲旅,那唐永武手下的八千骑军便是大齐骑军的扛把子。 宣武帝曾劝说唐永武带着八千人独立于杨象升之外,给他一个仅次于杨象升的高位,却被唐永武拒绝。唐永武愿意交出这八千人马,却是不愿离开杨象升麾下,宁愿在杨象升手下做个三品将军,也不愿离开杨象升做从一品的大员。 与杨象升关系极好的宣武帝笑言:“莫不是唐永武舍不得你那腚眼,放着从一品的帽子不要非要守着你做个三品将军?” 这番话不知被何人传出,从此唐永武私底下常被人唤作断袖将军。 杨象升和唐永武到底是不是断袖那般关系没人敢去求证,哪怕宣武帝也只是一句笑言,但杨象升和唐永武交情匪浅大齐公认。 唐永武阵亡,杨象升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果然沙场无情,沙场猛将亦是无情。 不满的信骑一挥马鞭向着徐子东所在飞奔,犹自在马上暗骂一声冷血,却是没有注意到杨象升黯然低头揉眼睛的一幕。 通州风沙大,沙尘迷人眼,杨象升揉眼睛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情报的重要性天下皆知,是以传令信骑的马尤为迅捷,赶在徐子东冲到通州城五十丈之前,信骑拦下红眼的徐子东大声道:“大将军有令,命徐将军即刻回去见他。” 被仇恨迷住眼睛的徐子东一枪顶在信骑胸前,喝道:“给老子滚。” 长枪抵在胸口,信骑脸色不变,反倒是对徐子东这种态度十分满意,这才是为唐永武报仇该有的态度,大将军那样真是让人不喜。 “徐将军,这是大将军的命令,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回去与大将军撒泼,犯不着与小的为难。大将军让你回去,你回去便是,战场抗命可是杀头的大罪。”话里话外带着刺,仿若故意激怒徐子东一般。 长相老成的徐子东心智并未如长相那般老成,血火纷飞的战场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他寻仇。长枪收回,徐子东打马向前几步,一把捏住信骑的脖子低声道:“回去告诉大将军,骑军的仇,骑军自己来报,等拿下通州之后大将军要砍头就砍,老子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话,老子先砍了你。” 徐子东手中力道加重,呼吸有些难受的信骑脸色慢慢变红,望着徐子东的神情,信骑一点都不怀疑徐子东的话,或许自己再说一句,真的会被杀死。 可即便如此,信骑依旧冒死说出一句话,这一句话却没有要他的命,反而惹来徐子东一阵快意的大笑。 “算我一个?”脖子被掐住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好在徐子东还能听清。 笑过之后徐子东收回手,看着信骑的兵器遥遥头,偏头吼道:“给他一杆枪,我们走。” 马蹄声动,通州城就在五十丈外,中原大地第一次有骑兵攻城。 远处遥望骑军动静的杨象升看到骑军并未后撤,反而向着通州突进,悠然叹道:“果然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唐永武,你这臭小子怎么就死了?以后谁来带骑军你倒是给句话啊!” 言语中颇为落寞,甚至已经带着几分哭腔,这般低语杀声满天的战场无人能听得到,唯有扛纛朱温约莫能感受到杨象升的心情,跟着杨象升这么久,朱温从未见过杨象升在马背上驼过背,今日却看到杨象升的背脊有些弯,不似往日那般挺拔。 突然,看着杨象升背影的朱温好像看到骑军后面吊着一个女子打扮的身影,隔得远看不真切,只能大概看到女子才穿的长裙。 诧异的朱温急忙提醒杨象升,可东齐大将军却没有看到半个鬼影,一枪杆拍在朱温身上骂道:“想女人想疯了?” 朱温疼得龇牙咧嘴,再次去看果真见不到刚才看到的女子。 “也不知骑军还能剩下几人,要是徐子东能活着回来,老子要扒掉他一层皮。” 通州城外,钩镰军已经开始攻城,而此时缺口才堪堪堵住三分之一。 一千钩镰军向着缺口冲锋,其余人分作二十几个千人队,驾着云梯攀城。 通州的城墙,如有蛾缚,如有蚁附。 城墙上,滚石砸下,檑木滚落,烫油羽箭先后向着钩镰军催魂夺命。 一架架云梯被长钩推到,一名名钩镰军的步卒或随云梯倒下,或被滚石砸中,一命归西。 但这并不能阻止身后袍泽的前赴后继。 城墙上守备的西梁军还能习以为常,可那些临时走上城墙的百姓就没那般镇定自若。 昏厥呕吐者不计其数,更有嚎啕大哭响起,凄惨的哭声此起披伏。 十五六岁的少年大哭着“我要回家”,惹来三十来岁的汉子同声而哭,就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也跟着哽咽。 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看到城墙外被砸成肉酱的东齐士兵吓得肝胆俱裂,再听到被滚油烫到东齐步卒撕心裂肺的痛喊,双腿不自觉的打颤,等到身边同是被强行征调的玩伴被羽箭射中头颅死在他面前,本就胆小的他再也不敢站在这城头,惊叫一声向后退去。 一边退一边哭,接着转身快速向着城墙下跑去想要逃离玩命的战场。 一有人带头逃跑,接二连三的逃兵开始跟风,不止有强征的百姓,也有通州守城的军卒。 带头逃跑的少年还没逃出多远,负责带他上城的百夫长便拦在他身前,喝骂道:“滚回原位,临阵脱逃罪当斩首。” 少年跪在地上哭道:“官爷,我不是兵啊!打仗不是我的事啊!官爷,求求你让我回去,我想我娘,我想家,官爷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放我回去。” 看着这个比自家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百夫长心有不忍,可这刀锋一起,若是不拼命,谁能有家?满是血污的长刀架在少年脖子上,百夫长吼道:“滚回去杀敌,不能让东齐的杂种进城,要是让东齐攻进城,你还有个屁的家。” 惊恐的少年,全身颤抖,不敢去看沾满血迹的长刀,仍是跪在地上求情。 百夫长岂会同意?心一横,长刀高举,正要杀鸡儆猴,却被东齐的羽箭射中,滚到在地。 少年一惊再惊,裤裆一热,身下一湿,连滚带爬的越过倒地的百夫长,再次逃跑。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让他回城头,他哪里也去不了。 萧有为一脚踢开少年无头的尸体,喝道:“让督战队上前,不管是谁,只要敢逃,统统砍头。” 分散在各处的督战队根本就没等萧有为的命令,第一时间便将逃离的百姓与步卒砍杀在地,勉强稳住军心。 被康正所救的萧远山已经回到城墙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出现在西梁军面前,右臂上随意绑着绷带,那是冲阵时被流矢射中的伤。 康正的本意是直接带着萧远山离去不管通州,但萧远山执意要留下来做最后一搏。他想守住今晚,等待洛阳道援军的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跃马上城头 一夜破通州 洛阳道的援军离通州并不远,若是全速赶路,一日之内便可到达。 生死不过一线的萧远山逃出生天之后并不想放弃通州逃命,反而希望能在今夜守住通州,等待援军。 天空中的战斗并未吸引萧远山太多的注意力,南北双门的战斗萧远山也不是太过担心,他唯一害怕的就是缺口处和东门的钩镰军。 若是缺口守不住,让钩镰军攻进城,那通州就真的完了。 到目前为止,萧有为的表现让萧远山老怀大慰,感叹自己生儿子还算厉害,没有生出个将门犬子。 此刻,萧远山正在缺口上方督战,时不时会有箭雨来袭,大盾兵跟在萧远山身旁寸步不离,蝉翼刀康正同样不离左右。这样的情况下,萧远山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但缺口出悍不畏死的钩镰军和云梯上的东齐步卒让萧远山始终无法安心。 军心动乱,民夫只求保命,大部分紧急征调而来的百姓都是弓着身子猫在城墙内侧不敢露头,更遑论搬石头杀敌。即便是督战队连续杀死不少躲命的人,依旧不能迫使这些人拿出血性与东齐一战。 到底不是真正的军人,没有为国卖命的觉悟。 苦涩的看着这些哭泣的百姓,萧远山心有愧疚,却是没有下令让这些人离去,而是用还算完好的一只手扛起一根檑木狠狠的砸向缺口处想要冲进来的钩镰军。 檑木滚石不断砸落后,缺口基本被堵上,却又给了东齐兵马不用云梯就能爬上城墙的捷径。 乱七八糟的滚石,木头和尸体堆积起来形成一个斜坡,宽有六丈有余,就是战马也能顺着斜坡爬上城,这也给了徐子东攻城的机会。 东齐的骑军奔到城下之后本是打算下马与钩镰军一道爬云梯上城。接过唐永武指挥权的徐子东在观察地形之后决定直接带骑兵从斜坡冲城。 这样迅捷的判断力让杨林很是讶异,在短暂的思考与劝阻之后,杨林同意让徐子东来攻打缺口,自己则带人往东门汇聚,争取尽早拿下城门。 骑军攻城,这种战斗杨林也是第一次见,是福是祸他也不知道,唯一能预测的是,不管徐子东能不能拿下缺口,等到事后清算的时候,徐子东决计讨不到好。 潮水般进攻的钩镰军撤下之后,萧远山微微松了一口气,以为东齐要放弃进攻。立在钩镰军旁边的骑军萧远山根本就不在意,就是用屁股想也不会用骑军攻城,除非杨象升傻。 萧远山猜的倒是没错,杨象升当然不会用骑军攻城,就是唐永武也不会,可指挥这支骑军的既不是唐永武也不是杨象升,而是初上战场的徐子东。 一辈子只读过高祖徐定山写下的《半身戎马记》这半本兵书的徐子东算不得正常将军,可能行军布阵都还搞不清楚,更何况是算本钱这种大事。 他哪里知道一个骑军培养的不易,他只知道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康正杀唐永武,那就是死仇,什么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对于徐子东来说都是屁话,他想做的就是报仇。 等到最后一个钩镰军退下,徐子东大手一挥,让骑军列好阵形,本打算自己一马当先突上城墙,却被杜从文按住,让屈狐仝先行冲城。 艺高人胆大的屈狐仝也不畏惧,提起刀领着人就往斜坡冲去。 骑军标配皆是一枪一刀,唯有屈狐仝杜从文不配枪只带刀,带的还都不是军中佩刀。 即便如此,大齐军方也无人敢说什么,霸刀门正副门主从军,实打实的二品高手,谁敢妄加议论。 就在萧远山长舒一口气准备去东门督战的时候,骑军独有的进攻号角声让他心头一震,接着便看到东齐骑兵向着缺口处冲击。 “杨象升疯了不成?”萧远山一把推开身旁的大盾兵,一步越到城墙边缘,呆若木鸡的看着冲城的东齐骑兵喃喃自语。 好在这股子呆劲没有持续多久,反应过来的萧远山喜上眉梢,喝道:“东齐连骑兵都拿来攻城,一定是后继无力或者是有异变发生。杨象升越急我们就越要守住通州,洛阳道的援军就在路上,守住今晚,杨象升就难有作为。” 这一次萧远山却是猜错了,骑军攻城不过是徐子东的个人行为,东齐既没有后继无力,也没有异变发生。 比起徒步奔跑战马的全力冲锋要快上不少,顷刻间,屈狐仝已经跑到斜坡边缘,正要顺着斜坡往上。 檑木滚石掐准时机砸下,城墙上的弓箭兵恰到好处的撒下一轮箭雨。 反应敏捷的屈狐仝飞身而起,手中长刀不断挥舞,格挡杂乱的箭雨,未伤分毫。坐下大马却是没这般本事,被滚石砸成肉酱,成为斜坡越来越宽的材料。 没有第一批次冲城的徐子东见到这一幕,急忙下令还射,同时让人去找杨林,让他分出一辆与城墙同高的楼车来压制西梁城头的守军。 落地之后的屈狐仝继续向城墙上逼近,吸引住大部分西梁守军的眼球,给后续冲上斜坡的骑兵制造冲上城墙的机会。 铺天盖地的箭雨和接连不断的滚石也不是吃素的,这样的战场,二品高手和普通士卒的区别顶多就是动作更快,但再快的动作也架不住敌人数量上的优势。 在避开砸到身前的第四根檑木之后,屈狐仝的左肩被箭矢射中,殷红的血液顺着差点穿透肩膀的箭流出。屈狐仝一个纵身跳离缺口,落地之后向前一个翻滚,数支羽箭眨眼便射在屈狐仝落地的地方,若是慢上一点,定会被这些羽箭射个正着。 身手不凡的屈狐仝都被逼得后退,更何况那些普通骑卒,冲阵的骑兵在留下上百具尸体之后不得不暂时后撤。 看着后撤的骑兵萧远山开心不已,这样的交换萧远山乐意接受,以石头和木头换最值钱的骑兵,怎么算都是赚。 只是这种开心并未持续多久,杜从文又带着第二波人发起冲锋。 这一次同样没能有什么建树,蚊子的运气比小不二刀稍好,直到后撤都没有受伤。 还没等杜从文完全撤回,第三波冲阵又至。 不久之前才对徐子东服气的陆道圣眼见着骑兵一个又一个的上去送死,心中极是不忍,神色焦急的朝向徐子东祈求道:“徐将军,攻城到底不是我骑军的事,这般耗下去,咱们这点人怕是没爬上城就打光了。请将军下令撤退,让钩镰军来破城。” 紧盯着战场的徐子东面无表情道:“西梁的檑木滚石羽箭用不完?已经拼掉这么多兄弟,现在要是放弃,让那帮西梁人有时间喘气去捡羽箭去准备滚石,那前面的兄弟不就白死了?” 陆道圣也知道这个道理,咬咬牙回道:“将军,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耗命是步军的事,咱是骑军,不该在这里耗,不值当。” 徐子东一挥手,让又一波骑兵上去攻城,盯着陆道圣的双眼,微怒道:“步军的命就不值钱?步军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步军死得骑军就死不得?还有这个道理? 陆道圣,你要是怕死就给老子滚,你要是不怕死就准备准备带着人上,老子要拿下通州为唐将军报仇,你要是给老子整幺蛾子,老子就先砍你。” 一听到唐永武的名字,陆道圣瞬间没了脾气,望着退下来的袍泽,一把抽出刀,轻声道:“徐将军,陆道圣不是怕死,是怕骑军死的不值,谁不想给唐将军报仇?可若是为唐将军报仇要白白损失弟兄的性命,这样的方式唐将军在天之灵也会不喜。徐将军,陆道圣先走一步,还望将军念在唐将军的份上给骑军留点家底。” 冷漠的徐子东点点头,半句不言,等到陆道圣带人冲出去之后才吼道:“楼车呢?老子让你们要的楼车怎么还没来?” 火速返回的骑卒回道:“徐将军,东门那边有进展,已经有兄弟攀上外城,杨将军说这等时刻没法支援我们,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知晓轻重的徐子东没再坚持要楼车,转而望向身后的骑军高声道:“兄弟们,钩镰军爬上城,我们也不能慢,如今萧远山肯定焦头烂额,我们现在要是后撤,东门那边的压力就会倍增。实话告诉你们,大将军下过命令让我们撤退,老子是抗命而行,往后有什么问题老子一人担着,要是有怕死的不想给唐将军报仇的,现在就可以滚。” 骑军突然听到抗命微微有些骚动,但这骚动却是没有持续太久。 “唐将军于我有恩,唐将军死的不值,管他抗命不抗命,老子都要为唐将军报仇,大将军要是砍徐将军的脑袋,我闫振山愿同徐将军一道上路。” “对,唐将军大仇不报,我等誓死不回。” “没错,此仇不报,我骑军颜面何在。” 唐永武在骑军的影响力让徐子东有些惊讶,但一想到唐永武伸手拉住自己的情景,徐子东立马释然。这些人的反应让徐子东颇为感动,但他却不知道,他抗命也要为唐永武报仇的行为同样让这些直来直去的汉子感动。 沙场袍泽情到深处不过同生共死四字,徐子东冒着杀头危险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这四个字。 仅此一事,徐子东在骑军心中的地位抬高不少,即使没有达到唐永武的高度,也不会再有人对他接过骑军指挥权有任何不满。 眼中含泪的徐子东提起长枪喝道:“既然诸位都愿意为唐将军报仇,那就请诸位随我赴死。” “愿随徐将军。”闫振山举枪高喝,望向徐子东的眼神满是激动,早已忘却当初都不愿拿正眼看待这个辽东来的野路子。 随着闫振山的高喝,东齐骑军齐声喝道:“愿随徐将军。” 厮杀的战场,漫天的杀声没能压住这喝声,吊在骑军身后的谢燮看不到徐子东,却能听到骑军的喊声,她能从那声音中听到骑卒的敬意。 她不知道徐子东和这些人有什么故事,但她知道,这才是她男人该有的状态,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先行一步的陆道圣并未能冲上城头,好在也没有丢去性命,战马被滚石砸中头,当场毙命,运气逆天的陆道圣却是没被砸到,跳下马之后顺着斜坡滚到侧面,躲在城墙和斜坡形成的夹角处不敢露头。 陆道圣始终觉得不该这般攻城,这不利于骑兵发挥长处,反而是以短板和西梁对拼,完全就是瞎打。但他却没有违抗徐子东的命令,一来是不敢,惹不起徐子东也打不过屈狐仝和杜从文,二来是他也想为唐永武报仇。 随着陆道圣冲击的骑军大部分交代在这斜坡上,当斜坡上不再有檑木滚石砸下的声音,当他听不到骑兵冲上斜坡的喊杀声的时候,他以为徐子东已经醒悟,没有在这里耗下去。 “终于放弃了,要是早一点放弃,就不会死这么多人,老陆我也不会交代在这。这徐子东除开一腔热血就是个啥也不懂的主,唐将军,你咋就死了呢?”背靠着城墙,陆道圣碎碎念。 “算了,谁都得死,唐将军走慢些,老陆随后就到。”吐出一口浓痰,陆道圣站起身低声道:“死在这角落里免不得被人怀疑,老陆还是死的壮烈些才好。一个人攻城够壮烈吧?” 陆道圣对着空气发问,接着又自己答道:“那是当然!” 就在陆道圣想要离开角落的时候,杀声再次响起。 马蹄声敲击地面,有力的节奏让陆道圣熟悉不已,握着手中刀,陆道圣骂道:“这个傻子将军,到底要送多少兄弟去死?你自己怎么不先死?” 像是在回应陆道圣的暗骂,洪亮的喝声急速传来:“辽东徐子东在此,上前领死。” 躲在角落的陆道圣豁然起身,颤抖着骂道:“真的是个傻子将军。” 正如徐子东所猜测的那样,因为钩镰军爬上东门的城墙,萧远山不得不分出人手去东门帮忙,缺口这边的人抽走将近三分之一。 抽走的人没有浪费,几番争夺之后终于将钩镰军爬上城墙的几十人全部砍到,顺势推到架在城墙上的云梯,减缓钩镰军进攻的步伐。 东门警报解除,可萧远山所在的缺口却是迎来最严峻的挑战。 徐子东提枪在前,杜从文在左,负伤的屈狐仝在右,后面跟着闫振山朱壁川等人,再往后数千骑军紧跟着主将向着斜坡攻来。 萧远山看着攻来的骑兵高声下命:“放箭。” 指挥弓箭兵的校尉哭丧道:“将军,没箭啦。” 一直盯着战场的萧远山一脸怒色的转过头:“你说什么?” 校尉吓得跪在地上,绝望道:“将军,没箭啦,檑木滚石火油都没啦。将军,通州守不住了,我们撤吧!” 萧远山一拳砸在城墙上,拳头上全是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阵亡将士的:“人还在,通州就在,你手中没刀?刀不能杀敌?再敢乱我军心,定斩不饶。” “拔刀,迎敌。” 绝望的校尉站起身,缓慢的拔出腰间佩刀,脸上全是哀色。 绝尘而来的徐子东当先冲上斜坡,顺着斜坡向上,石头木头尸体堆积起来的斜坡比城墙要矮上几尺,急速而来的徐子东纵马一跃,第一个登上城头。 西梁兵卒的长枪自正面袭来,徐子东一杆长枪一扫,反手刺中一名甲卒,接着拔出长枪连续突刺,枪枪要人命。 二品高手杀进普通士卒之中,犹如虎入羊群,无人能接他一枪。 接连刺死五六人,徐子东身前空出一片,西梁甲卒被徐子东的威势震慑,缓慢后退。 杜从文与屈狐仝跟着越上城墙,与徐子东一起骑着马在城墙上奔走追杀,更多的骑兵涌上城头,西梁甲卒无心恋战,向后移动。 “萧远山,你给我滚出来,康正,你做什么缩头乌龟。”杀红眼的徐子东一边叫喊,一边寻找着萧远山与康正,好似忘记康正是能和独孤一方叫板的一品高手一般。 “徐将军,萧远山在那里。”眼尖的东齐骑兵发现被甲卒护在中间的萧远山,急忙向徐子东指明方向。 萧远山在缺口的另一边,徐子东调转马头,打算向萧远山所在冲去,却被自己的骑军挡住。情急之下徐子东舍去战马,一个飞身越过骑军头顶,一跃十数丈落在对面。 眼见徐子东到来,西梁甲卒立马围上,将徐子东堵在外面。 长枪连续刺出,又是数人毙命。 适才劝说萧远山撤退的校尉拔刀向前,他劝萧远山撤退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因为通州的确守不住,如今敌人就在眼前,还专找萧远山,护主心切的校尉忘记生死,向着徐子东挥出一刀。 徐子东长枪挑开刀,接着刺穿校尉腹部,本欲拔出枪,却被没死透的校尉死死抱住枪。 口吐鲜血的校尉不让徐子东拔枪,还用尽力气吼道:“萧将军快跑,快跑啊!” 眼见拔不出枪,又有西梁甲卒围上来,徐子东干脆弃掉手中枪,拔出佩刀,一刀劈下校尉半边脑袋。接着又持刀挡住甲卒的攻击,佩刀一扫,一刀将四人懒腰砍断。 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不怕死的西梁甲卒护在萧远山身前,守护着西梁龙武大将军。 蝉翼刀康正低声对着萧远山道:“萧将军,事不可为,我们撤,一个通州不值你一条命。” 双目血红的萧远山愤怒的看着康正:“三太保,杀了他,杀了他我就走,要不然我与通州共存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城墙乱战 仙子现身 西梁萧氏起于陇西,但祖上却是草原流入中原的胡人。 萧氏旁系多有草原习俗遗留,其中送女子与强者同房,以此来让后代保持优秀的血统便是其中之一。 龙武大将军萧远山本姓林,非是萧氏族人,能够打的东金抬不起头,萧远山怎么都算强者中的强者。萧氏旁系数十年来前后送出十余名女子求种,被徐子东斩杀的林姓校尉便是萧远山的孩子之一。 虽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实。 亲生儿子死在眼前,通州又是被徐子东打破,萧远山的愤怒可想而知,不杀此人,难消心头之恨。 蝉翼刀康正扫过战场,见到四周还有抵抗的西梁甲卒,估摸着自己杀徐子东需要多久,杀完之后还能不能带着萧远山逃离。 心中快速计算各种可能之后,薄如蝉翼的快刀出鞘,打算替萧远山杀死眼前人。 还在与西梁甲卒厮杀的徐子东早就发现萧远山身旁的康正,知道自己不是康正的对手,偷眼看到身后快速跟上来的屈狐仝和杜从文,徐子东心中稍安。 也没想着杀死康正,只要拖住片刻等到兵马到齐再来围杀西梁快刀。 如意算盘谁都会打,但能否如意就得看天意如何。 急急赶来的杜从文眼见康正杀向徐子东,手中新亭侯一记横砍,迫开身前的甲卒,接着飞身而起,一跃三四丈。新亭侯自上而下,照着康正头颅劈下。 新亭侯劈在头上,杜从文还没来得及喜悦便感觉手感不对,再次盯上未曾移动的康正,却发现康正正在消失。 “残影?” 惊怒的杜从文急忙看向徐子东,却见康正早已到达徐子东身后。 “小心身后。”杜从文心中一惊,急忙高声提醒。 一直在暗中警惕康正的徐子东急忙一矮身,不敢相信的看着杜从文身旁还未完全消散的康正。 蝉翼刀贴着头盔顶划过,红缨一触即断。 一击未中的康正快速回刀,变横砍为竖披,矮身的徐子东向前一滚,却是没有刀快。 眼见蝉翼刀就要砍在徐子东背上,斜刺里杀出的屈狐仝拍马赶到,手中刀一挡,救下徐子东一命。 一个前滚逃离的徐子东迅速转身,杜从文一跃而至,三个二品高手围着一品康正,以三敌一的情况下仍是不敢先动手。 目标明确的康正根本不管小不二刀和杜从文,身形再动,残影再现,真身又一次越到徐子东身后。 快刀康正,不负一个快字。 薄的有些过分的刀身在月光下近乎透明,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向着徐子东后颈抹去。这一次,屈狐仝和杜从文都没有看到康正出手。 等到看清的时候,刀锋离徐子东只有三寸,这样的距离,二人无能为力。 “东子。”杜从文一声高吼,发疯一般向着徐子东奔来,却只是徒劳的挣扎。 感受到身后寒光的徐子东瞳孔一缩。惊骇之余,急忙反转手中刀,但为时已晚。 “小子,再见。”自觉必杀的康正犹如逗弄猎物一般在徐子东耳后发声,手中动作却是没有减慢半分。 徐子东绝望的瞪大眼,心中暗悔自己还是小嘘了一品的身手。 就在蝉翼刀即将碰到徐子东的那一刻,异变突起。 疾射而来的剑鞘磕开蝉翼刀,接着寒芒一闪,一把长剑刺向康正的面庞。 来剑速度奇快,即便快不过康正,只怕也在伯仲之间。 陡然察觉到危险临近的康正不敢继续手中的动作,若是强行而为,徐子东必死无疑,但他康正怕也无法生离此地。 脚步连点,康正急速向后退去,心中犹自惊奇,一叶知秋的剑没这般快,到底是哪里来的高手? 等到稳住身形,才看清来人。 如月亮一般冰寒的俏脸惹人怜爱,白色长裙衬托着出尘气质让人自惭形秽。手中宝剑反射着月光,透着深寒之意,却又让人觉得如见烈火。 这种冰火汇聚的错觉让康正驻足,不自觉的握紧蝉翼刀,一字一顿低喝道:“蜀,中,剑,阁。” 逃过一劫的徐子东咋看到谢燮,心中一突,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谢燮重逢。似是管不住嘴巴,又好似故意一般,徐子东挠挠头道:“老婆,你怎么来了?” 原本盯着康正的谢燮犹如遗世独立的仙子,却在听到徐子东这一句之后破功,如小女儿一般羞红脸颊,接着化为无尽的恼怒,威胁道:“你再瞎喊,我一剑刺死你。” 谢燮的突然出现让杜从文很是意外,停下向前移动的脚步站在原处,四周厮杀的甲卒骤然看到这等女子,如有默契一般停下手中的刀剑,不再打死打活,反而分在两边静静的看着这只该出现在画中而不是战场的绝美女子。 前一刻杀得你死我活的战场,顷刻间变得安静下来。 蝉翼刀反转,康正皱眉道:“蜀中剑阁也要搅合到天下乱战之中?” 恼怒的谢燮狠狠瞪了徐子东一眼,这才答道:“这个人你不能杀。” “你情郎?”康正一脸困惑道。 女子终是脸薄,朱雀一挺,羞怒的谢燮抢攻而来,嘴里犹自气道:“休要胡言。” 康正急速闪开,避开谢燮的攻击,脚下动作奇快,眨眼便回到萧远山身旁。 一击未中的谢燮停下脚步,不再追击。 自武当被独孤一方打伤之后,康正有半年未在江湖走动,但江湖的大事康正却是清楚的很,蜀中剑阁苏信与谢燮的异军突起让康正感叹后浪可畏。 眼下谢燮就在这里摆明军马要保萧远山点名必杀之人,若是换做平时,康正还不会怕这个江湖晚辈,依旧会提刀杀人。可今日在这战场之上,即便康正可以战胜谢燮,想来也会花不少时间,等到解决谢燮之后再去解决徐子东,只怕到时候会被东齐的兵马围杀而死。 说到底康正的目的是救萧远山,其他的都不重要。 心念急转,康正还是觉得撤退才是明智之举。 “萧将军,剑阁高手现身,康正一时半刻也拿不下她,此时不走,再晚可就真的走不掉了。” 知道事不可为,冷静下来的萧远山不再坚持,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沙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萧远山要是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在乎报仇雪恨这四个字,或许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 冲着康正点点头,萧远山快速后退。 眼尖的徐子东见到萧远山后撤,急忙抄起刀追来,一刀砍死挡在路上的甲卒,再次拉开大战的序幕。 被谢燮停下的战火重燃,片刻之间回到谢燮出现之前的状态。 担心徐子东出事的谢燮急忙跟上,生怕康正回身杀人。 有忠于萧远山的亲卫堵在路上,即便徐子东有二品身手,轻易也杀不过去。 悍不畏死的亲卫以血肉之躯堵在浑身染血的徐子东身前,为萧远山的撤退争取时间。 越来越多的东齐骑兵越上城墙,城墙已经拥挤不堪,不得已之下,骑兵只能下马步战。 随着徐子东等人从缺口突入通州,东门外的西梁军也接到撤退的命令,杨林顺势抢占东门,打开城门放东齐兵马入城。 带人协防东门的萧有为随着大部队撤退,一路上被杀红眼的钩镰军追杀,留下不少尸体。 一处崩溃,处处崩溃,南门北门的守军也在后撤,羊沽与李钊带兵入城。 通州之战差不多尘埃落定,徐子东却仍旧不肯罢手。 留下一千人清剿残敌,徐子东翻身上马,连谢燮都不搭理,领着两千余人追击萧远山。 自南门北门而来的溃军先一步逃出通州,等到萧远山出现在西门的时候,萧有为领着的三千残军刚好到达。 父子二人合兵一处,满打满算也不到五千人。 自萧远山从军以来从未有过这种大败。 若不是骑军主将莫名其妙的身亡,导致第一战的溃败,若不是天降横祸砸坏通州城墙,萧远山也不会一败涂地,至不济也能守到洛阳道援军的到来。 “天要亡我,我可奈何?”有些沮丧的萧远山仰天长叹。 身中羽箭的萧有为劝道:“爹,当务之急是离开通州,等到聚集兵马再杀回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节度使童年抹去脸上血迹,苦涩道:“独孤一方和西蜀拖着陛下大半人马,如今通州一丢,泽州亦是危在旦夕,御金关同样难以自保,我等去哪里召集人马?” 几人同时黯然。 只管江湖争斗,不懂沙场厮杀的康正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提醒道:“追兵将至,萧将军有时间感慨还不如先逃命要紧。” 萧远山扫过一个个带伤的兵卒和不足一千的战马,镇定道:“骑兵追击,步兵怎跑得过四条腿,为今之计必须留下一部分人守住西门,为其余人后撤争取时间。” 节度使童年急忙低头,装作没有听到,两手整理着铠甲。 一个个逃得一命的将领,上至三品将军,下至七品校尉皆是低头,谁都不愿做这绝命之事。 萧有为气愤的看着诸将,却又无可奈何,知道此刻没人愿意领命。为了不让父亲为难,萧有为自告奋勇道:“爹,孩儿愿意带人留下。” 虽然猜想过会有人怕死,但事到临头,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领命,这让萧远山很是难受,心中不由得想起罗威和远在御金的爱将刘立威。 若是罗威还在,若是刘立威在,绝不会这般贪生怕死。 举起未受伤的手,萧远山想要摸摸长子的头,却是停在空中,悲伤道:“有为,爹” 萧有为勉强挤出笑容道:“爹,陛下说的对,大梁可以没有通州,可以没有御金,但不能没有萧远山,孩儿这辈子能跟着爹一起上战场,是孩儿最大的幸运。往后不能再侍奉左右,还请爹原谅孩儿的不孝。” 萧有为的强笑让萧远山更觉心痛,也让低头的童年头埋得更低,来掩饰脸上的羞愧。 中年将领会挂记某些东西贪生怕死,但年轻校尉却依旧有一腔热血,一人突然吼道:“洛阳柳林愿随少将军守门。” “通州柯震平愿随少将军守门,护萧将军出城。” 你来我往的低喝让童年更不敢抬头,却让萧远山感动不已。 “萧远山,有种不要跑,还唐将军命来。” 催命的声音响起,萧远山认得这个声音,就是他砍死自己的孩子。 马蹄声动,追兵已近。 萧有为急忙召集人马上城,同时与父亲道别:“爹,快走。” 萧远山不忍的别过头,向着城门跑去,一边跑一边问道:“三太保可否留下保我孩儿一命?” 康正冷漠的摇头。 绝望的龙武大将军回头看着向城墙上跑去的长子,老泪滑落,马鞭一甩,加速逃离。 “有为,爹定要替你报仇。” 萧远山出城之后,萧有为紧闭城门,拉起吊桥,折断身上的羽箭,拔出长刀喝道:“兄弟们,今日留下来已无活命可能,萧将军能有几分生机,就看我等能守住多久。诸位的恩义,萧有为先行谢过,来日去到地下,再与诸位同行。” 洛阳柳林笑道:“少将军,我等自愿而为,你不必在意,老将军护我大梁数十载,我等能在他手下听命那是一等一的荣幸。不瞒少将军,柳林参军就是因为崇拜老将军,能为老将军而死,柳林大幸。” “柳校尉说的对,我等原为萧将军而死。” “没错,我等愿死。” 萧有为大笑点头道:“好,萧有为与诸位同死。” 军卒的嗓门之大,大到徐子东都能在如雷的马蹄声中听见。能够让这么多人为他而死,萧远山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这样的人徐子东佩服,但他知道,他身后的骑军同样愿意为唐永武而死。 而唐永武死的不值。 “打破西门,追杀萧远山。” 快马加鞭,徐子东一声高喝向着西门冲击。 东齐没有进攻西门,是以西门的城墙上还有不少檑木滚石,刚好可以用来抵挡徐子东的冲击。 萧有为和西梁残军占据地利,生生拖住徐子东将近三炷香的时间。 等到徐子东砍下萧有为的头,再西门向外望去的时候,早已看不到西梁军的人影。 愤怒的徐子东只能拿萧有为的尸体泄愤,大卸八块,只留一颗人头还算完好。 徐子东还在砍尸体的时候,杨象升的信骑再次到来,前一个跟着徐子东破城的信骑已经死在攻城之中。 前来传命的信骑看到徐子东残忍的鞭尸,心中有些害怕,急匆匆的说完杨象升的命令,便逃离徐子东。 不知对着尸体砍出多少刀的徐子东大抵是累了,背靠着城墙对着闫振山道:“全军集结,通州已破,大将军命我等去东门,带上唐将军的尸身。” 对徐子东心服口服的闫振山望了望七零八落的肉块,没敢说半句话,急忙去召集人马。 躲在远处的谢燮并未因为徐子东的残忍而不喜,反而在想到底是多大的仇恨,让他这般所为。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察觉到有人在偷看的徐子东站起身形,这才想起谢燮也在通州,急忙喊道:“谢燮,你在没在,你在哪里?”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谢燮不再躲藏,纵身飞到徐子东身前,打量着徐子东满身的血污,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见到谢燮现身,徐子东突然有些绷不住眼泪,别看打仗时那般不怕死,打完之后徐子东同样会后怕。模糊的双眼盯着魂牵梦绕的女人,徐子东低声道:“韩少从死了,唐永武也死了,谢燮,沙场是要死人的。” “我知道。” “我可能也会死。” “我知道” “我怕。” “那就离开啊!” “离开我能做什么?谢燮,我徐子东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 见到这样的徐子东,谢燮有些心痛,却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冷冰冰的回答。 没能得到答案的徐子东本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都压在心中没有说出,只是道:“今天谢谢你救我。” 同样有话要说的谢燮没有开口,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军马已经集结完毕,前来复命的闫振山见到徐子东和那美貌的女子站在一起,没敢上前。 “我要去东门那边,你是和我一道还是回西蜀?”抹去没有掉出的眼泪,徐子东煞风景的问道。 心里虽然希望谢燮和他一起,但以徐子东对谢燮的了解,谢燮肯定会拒绝。 果然,惜字如金的谢燮摇摇头,不发一言的拒绝。 失望的徐子东点头道:“如此也好,今日战场抗命,过去也是受罚,看不到我出丑也好。” 握着朱雀的手一会儿紧,一会儿松,谢燮心中有些挣扎,尽管不在军伍,谢燮也知道战场抗命的严重性,她怕徐子东这一去会掉脑袋,想要陪徐子东一起去,若是真要砍头就带他走。 可刚刚才拒绝,谢燮又拉不下脸自食其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救人,结仇 估摸着是等不到谢燮的答复,徐子东故作潇洒的一挥手,长相不尽如人意的少年比起翩翩公子的一挥手少了七分帅气,多了十分 谢燮倒是不甚在意,心中的担忧未曾有丝毫减少,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停在原地,既不离去,也不跟上。 得胜的徐子东昂首挺胸走回骑兵之中,目光扫过这些经历过大战之后个个挣的军功的甲卒也不废话,翻身上马当先挥鞭向着东门外跑去。 大战之后的通州安静异常,百姓紧闭门窗,就是好奇心再重的人此刻也不敢出门,即便是打开窗户张望的都没有,谁也不敢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杀红眼的甲士面前。 偶有房子被战火波及的人家蜷缩在角落,任凭家被大火吞没也不敢去救。 烟花之地,高门大户,长街短巷皆没有亮光,若不是天上的明月还有光亮,怕是连路也分不清明。 通州犹如死城。 羊沽的军队在入城之后一直在清剿残军,偶然的机会看到一个身披西梁盔甲的人躲进一户人家,这样的人头本来用不着羊沽亲自去砍。 怪就怪甲卒冲进房间之后惹来一声女子尖叫,婉转凄凉的声音让云州将军耳朵一软,身体跟着酥麻。 领兵出来之前,踩着功劳簿上位的羊沽不说夜夜笙歌,夜御十女,至少也有一妻两妾相伴。偶尔出去寻个乐子,霸占些长得好看的良家亦是家常便饭。 好在他抢女人的本事和杀敌的本事等高,不是个草包将军,要不然杨象升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 自从到通州之后,偏好房事的羊沽已经半个月没碰过女人。小道传言云州将军憋不住火曾经脱下亲卫的盔甲做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前前后后约莫有四五个长相俊秀的少年遭殃。都在走进将军的帐房之后捂着屁股出来,两天不敢躺着睡觉,只敢屁股朝天趴着睡。 这等雅好,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今日破城,羊沽本想寻个烟花之地解决个人问题,倒是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地方听到美娇娘诱人的呼喊。 寻着绝望的叫喊,羊沽一脚踹开门,房中四个东齐甲卒已经将那西梁残兵乱刀砍死,一个黄衣小娘子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不住的哭喊。 以羊沽的眼光来说,黄衣女子算不得上品,若是放在卖肉的场合,顶多也就是一两银子过夜的下品货色,长相一般,身材一般,胸前的斤两也是一般。 人言当兵有三年,母猪赛貂蝉,这话羊沽最是认同,别说三年,就是十天半个月他都觉得难受。 此刻看到这女子,羊沽只觉比家中号称云州第一美人的正妻都要来的好看。 三步并作两步,扶起发抖的女子,一挥手打发走甲卒,关切道:“美人莫怕,本将军保护你。” 知道自家主将德性的甲卒连地上的人头都不砍,急忙走出门外,临了还懂事的替将军关上房门,得到羊沽一个赞赏的眼神。 受到惊吓的女子一直在哭泣,不敢抬头看说话的人。 云州将军直奔主题,伸手去解女子腰带,同时也脱下身上的甲胄。 动作熟练,一看就是个中高手,难怪云州私下都称他善解人衣羊将军。 慌乱的女子哪里还不知道来人要做什么,一边徒劳的抵挡,一边尖叫。 尖叫的声音越大,羊沽越是兴奋,脱盔甲的速度加快几分,同时还不忘拉住女子不让她跑。 “啊,救命啊,救命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凄惨的叫声夹杂着哭喊,兴奋的羊沽安抚道:“莫怕,美人莫怕,本将军会好好疼爱你的。来,不要跑,马上就好。” 越是安抚,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尖叫。越是尖叫,越是兴奋 犹如一个循环在不断轮回,羊沽已然脱的一丝不挂,而那女子也只剩下最后的遮羞布遮着斤两不足的胸,腹部以下早就赤裸。 死死抓着最后的亵衣,女子怎的都不肯松手,嘴上还在不断求饶。 饶是羊沽力大,也没能扯开这薄薄的一层布。心急火燎的他也不再管,提枪上马让这女子初经人事。 “啊” 犹如长刀插入剑鞘,剑鞘被刺破。撕心裂肺的的喊声在静静的通州尤为刺耳。 守在门外的亲卫相视一笑,只道是自家将军该是大功告成。 这样的喊声也让跑马路过的徐子东停步,皱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高声问道:“谁在里面?为何有女子叫声?” 什么样的将军什么样的兵,主将羊沽都是这般,手下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有前任幽州道节度使次子的名头护身,除开杨象升,羊沽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就是唐永武都不在意。 一个正四品的将军也想管云州将军的闲事,怕是没那资格。 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亲卫傲气道:“云州将军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救命啊!你放开我!” 对于甲卒的态度徐子东本就不爽,再听到这呼救声,哪里还管什么云州将军是谁,当即下马,向着房间冲来。 对羊沽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岂会退让,拔刀拦住徐子东,喝道:“哪里来的东西,听不懂人话?云州将军在里面,你要干什么?” “老子是骑军副将徐子东,给老子让开。”徐子东怒目一瞪,自报家门。 被徐子东一瞪,几个亲卫皆是一惧,只觉眼前之人不好相与,心中已有退却的念头,但羊沽的名字又给了几人底气,兀自持刀相对,不肯让步。 嘴里嚷嚷道:“管你什么副将,老老子不认识。” 凄厉的叫喊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没有力气,慢慢变成低声的哭泣,救人心切的徐子东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踹开门向门内走去。 羊沽的亲卫被吓一跳,没想到会有人不给自家主子面子,手中长刀一举向着徐子东砍来。 走进门内的徐子东理也不理,继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早有闫振山带人擒下挥刀的亲卫。 寻声而来,徐子东确定声音就是自眼前这一个房间传出,一把抽出佩刀,抬腿又是一脚,直接踹掉半扇门。 正在兴头上的羊沽耸动着白净的身躯,突然听到踹门声,急忙拔刀在手,从那女子身上爬起,赤裸裸的面向徐子东,胯下还在一柱擎天。 跟着苏信学到不少东西的徐子东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男女之事,却也知道羊沽在干什么。眼睛看向那正拉过衣服遮盖的女子,在那女子身下看到几许未干的血渍。 被搅合好事的羊沽勃然大怒,骂道:“徐子东,你他娘的进来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给老子滚。” 女子贞洁最重,这一点屈狐仝曾经和他说起过,军中严令不得扰民,羊沽这哪里是在扰民,简直是在草菅人命。 血气方刚的徐子东捏紧佩刀,怒道:“羊沽,你干的好事。” 赤身裸体却半点不觉羞耻的羊沽笑道:“老子干什么了?老子玩个女人还要问问你这个正四品的骑军副将?” 从三品的云州将军比徐子东高半个品秩,按理说徐子东的确管不到他,可惜徐子东就是个愣头青,官职高低不是他在意的问题,他只知道军法,他想就地砍杀羊沽,却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 越过羊沽,徐子东将身上的披风取下,覆盖在女子身上,轻声道:“你先穿好衣服。” 接着又看向羊沽,低沉道:“等见到大将军再与你计较。” “老子还没过瘾,你给老子出去。” 徐子东强压着火气不说话,静静的等着女子穿衣。 惊吓过度的女子拿起被撕破的衣服,手不住的颤抖,穿几次都没能穿上。 徐子东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他不敢再伤害你。” 听着这让人心安的声音,女子稍微平静,穿衣服的手不再抖的那么厉害。 “不敢?”从小到大就不知道什么是怕的羊沽气不打一处来,今日徐子东搅他好事不说,还敢在他面前说他不敢,他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胯下的宝贝犹自高昂着头,握刀在手的羊沽向前两步,对着徐子东当头劈下,什么擅杀同僚当死,什么军法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要他老爹还活着,除开谋逆,就没有他羊沽不敢的。 就是杨象升见到他爹都得叫一声老将军。 好歹是二品的身手,羊沽的攻击徐子东全然不放在眼中,闪身避开这一刀,抬手握住羊沽的手腕,接着伸腿一拌。 赤裸的羊沽向前栽倒,直挺挺的摔在地面。 高昂的小头到底没有地面硬,虽然没有什么断裂的声音,但从羊沽那痛苦的表情来看,只怕此生都没机会再过瘾了。 没去管倒在地上捂着裆部哀嚎的云州将军,等到女子穿好衣服之后,徐子东带着她走出房门。 眼见徐子东出来,闫振山才让人放开几名亲卫。 听着房中的惨嚎,几个亲卫吓得面无人色,急忙向着房中冲去,还没进门,就看到羊沽捂着下半身走出门,痛苦的喊道:“徐子东以下犯上,给老子拿下他,就地处决。” 亲卫面面相觑,外面的云州军同样没有动作,骑军亦是望向徐子东,皆是奇怪。 “都他娘的是聋子?老子让你们拿下他。给老子发信号,让老子的人都过来。徐子东,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捂着裆的羊沽咬牙切齿的下命。 亲卫火急火燎的发出信号,一朵绚烂的黄色烟花炸开,清剿残敌的五千云州军看到信号之后立马向这边集结,其余跟着羊沽攻城的上万人却是没有动作,这不是他们的信号。 片刻之间,就有一千余人先行到达,堵在街道上,还有三千多人正在聚拢。 护着女子出门的徐子东半点不慌,命闫振山带着女子,自己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骑军吼道:“大将军让我们去东门,谁敢阻拦,就冲过去,不管他是西梁崽子,还是云州军,敢挡老子的路,老子就敢要他的命。” 通州一战,尤其是徐子东带着骑军攻城,又亲自和康正放对,差点拦住萧远山,这些事再加上罗威的人头都让骑军对徐子东心服口服。 声威直追唐永武。 可心服归心服,贸贸然和自己人刀兵相向,骑军仍是有些不敢。 看到身后的女子一瘸一拐,联想到前面的叫声,老兵油子闫振山岂会不知是什么事,出身低微的他最恨的就是欺男霸女的行径,对于徐子东敢捋羊沽的虎须,他打心眼里佩服,当即符合道:“羊沽奸淫女子在前,还想杀人灭口,我等愿随徐将军冲出去。”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自然而然的跟风。 今晚杀得血流成河的骑军身上血腥味最是刺鼻,一把把带血长刀出鞘,再加上马背上那一颗颗人头,唬的只是在南门装腔作势的云州军不敢动弹。 攻城的时候,同为杂军的其余人马出力最多,羊沽的嫡系云州军基本都在摇旗呐喊,只是城破之后才开始抢人头。 骑在马上的骑军居高临下,望着越来越多的云州步卒聚集,都在等待着徐子东的命令。 两军对峙,谁也不敢先有动作,若是挑起内斗,到时候肯定是死罪。 匆忙之中只穿着裤子的羊沽依旧赤裸着上身,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别的,羊沽不停的打着冷战。 刺骨的寒意让他暂时清醒,心中盘算之后,知道自己理亏,同时也明白自己的云州军根本就拦不住骑军的冲击。 他是好色,但他不傻,今日要是真的和徐子东硬来,若是争斗中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里,那才是一切皆休,即便侥幸不死,挑起内斗的罪名也会断绝他的前程。 胯下的玩意能不能用还得问问医匠,今日就先放过徐子东,来日寻个机会,连杜从文带他一块收拾。 吃下大亏的羊沽彻彻底底的把徐子东恨上。 “好,你很好,徐子东,你给老子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羊沽放下狠话之后便回身去房内取盔甲,急速离去的背影怎么看都是在逃。 主将一走,云州军也没有拦住骑军的胆子,纷纷让开道路。 冷眼看着羊沽离开,徐子东拍马向着东门而去。 不需下命,浩浩荡荡的骑军骄傲的跟在副将身后,趾高气昂的从两边的云州军中间穿过。 紧急赶来的云州军倒像是在夹道欢迎。 骑军之中多了两名女子,一个是闫振山身后的黄衣女子,一个是掉在最后的谢燮。 都是对徐子东有恩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扶尸上马 牵马入城 向着东门奔去的徐子东一路上看到不少尸体,有西梁甲卒,也有东齐兵士。 骑军打破缺口的消息早就在军中传遍,清剿残敌的甲卒见到骑军奔来,一个个举起刀,向着奔腾的骑军致敬。 留在缺口的骑军和先一步负伤脱离战场的骑军人马早已到达东门,同在的还有唐永武安详的尸身,俱都在等着徐子东的到来。 不管上峰怎么安排,不管往后的骑军主将是谁,至少在这些人眼中,唯有徐子东可以接过唐永武的衣钵。 不为别的,只为他抗命亦要复仇。 包括陆道圣在内,所有等着徐子东到来的骑卒都在第一时间抱拳道:“参见徐将军。” 徐子东充耳不闻,目不转睛的盯着东门外,时不时的会偷眼去看看天空。 大战之后,心情慢慢平静,还没来得及去回味沙场的苦涩,便又想起天空中的舒小心,和尚要抓他去南楚,也不知邓春琳能不能留下舒小心的性命,免得日后夜长梦多。 目力所及之处,只见到两个人战作一团你来我往,而另外两个人却相隔数十丈,像是在掠阵。 杨象升已经打下通州,邓春琳和舒小心仍是没有分出胜负。 单以攻击性而言,武当两问得到的六尺长剑绝非善类,削铁如泥都不能赞起锋锐,或许剑劈华山才最为恰当。这样恐怖的利器砍在舒小心的金刚不坏之上居然连痕迹都没留下几分。 月正当空,历来佛道两家最重气息绵长,无论是佛家禅经还是道家心经,皆是讲究修身养性。 若是让二人一直打下去,七天七夜也不一定能分出胜负。 神仙在空中高来高去,地上的人也只能看着,没那插手的资格。 徐子东黯然摇头,把心中的担忧放在一边,越过等在东门的军马,向着杨象升帅旗所在疾驰。 大战之后只留下四千余人尚有战斗力,其余人等或是死在与西梁骑军的对拼之中,或是在攻城之时留下小命,再加上一些断手断脚的伤员,八千骑军锐减一半。 从徐家庄出来的骑兵战死两百余人。 徐家庄嫡系紧随在徐子东身后,接着才是原东齐正规军,四千人扬起尘土,跟着崇敬的少年前去复命,等待他们的是赏是罚犹未可知。 但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大仇得报,通州已破,就是要罚军饷吃鞭子也值。 冷眼看完通州血战的杨象升早就将各处的战报了解的一清二楚,骑军的战绩有目共睹,能将萧远山杀得狼狈而逃还留下长子性命,这等大功足够徐子东总领骑军。 偏偏他战场抗命,这样的重罪又足够砍他十次脑袋,是赏是罚,杨象升也是颇为为难。 浩浩荡荡的骑军顷刻到达,徐子东带头下马,以百人一列的方阵列队的四千人同时而动,在一片整齐的声音中稳稳落地,齐齐站在战马左侧。 “参见大将军。” 洪亮而整齐的喊声并未能吸引杨象升的目光,大将军直直盯着唯一没有下马的人。 杨象升知道,从今以后这个在马上过了半辈子的老兄弟再也没有上马的机会,所以他舍不得下来。 离开原处,杨象升缓步走向趴在马上的那人,一步一顿。 不过四丈的距离整整走了一炷香才走完,而这一炷香的时间,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与那人的一点一滴。 幽州崛起的往日,拒绝宣武帝从一品官身的傲气一直到攻打通州之前的笑言 那人说过,只有杨象升在,他才有领军打仗的底气。 伸手摸过那人紧闭的双眼,杨象升轻声道:“老子还没走,你怎么敢先去?” 那人却是没有开口,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开口。 一把拽下马上那人,双手提着盔甲不让他落地,杨象升低吼道:“老子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大将军,唐将军他”昭武校尉陆道圣欲言又止,狠狠摆过头,不敢看杨象升和他手中提着的那人。 “八千铁骑出幽州,如今只剩下四千人,连老子的骑军主将都送了命,这一战老子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人听到,杨象升放开唐永武的尸体,让他平躺在地上。 没人敢回答,即便是徐子东这等抗命而行的主,同样不敢出声。 眼见无人吱声,杨象升盯着徐子东道:“你来说。” “末将不知。” “你不知?徐子东,老子让你撤退,你要给老子攻城,唐永武的宝贝骑军就是被你这么作践的?你让他怎么安息?” 闫振山心中一突,这是要算账?担忧的看向徐子东,却发现正主面沉入水没有半点波澜。 老成的脸上没有变化,徐子东平静道:“末将知罪,愿意受罚,但末将不后悔。” “不后悔,好一个不后悔,朱温,战场抗命,按例当如何?”前一刻还在为唐永武黯然神伤的大将军,此刻勃然大怒,双目圆睁,好似要用眼神杀人一般。 扛纛朱温沉着道:“违命不遵者,斩。” 一个斩字掷地有声,四千骑军望向朱温,皆是面带怒色,恼恨他说的这般决绝。 “徐子东抗命不遵,拖出去砍了,以儆效尤。”杨象升一声令下,立刻冲出两人,按住徐子东的肩膀,就要拖走。 闫振山,朱壁川,陆道圣一惊,急忙跪地喊道:“大将军,徐将军抗命不假,但攻破通州亦是有功,罪不至死,还请大将军网开一面。” 杜从文慌忙出阵求情道:“请大将军网开一面。” 躲在暗处的谢燮右手压住朱雀,心中紧张无比,若是真要杀徐子东,那她就会不管不顾的冲出去救人。 “你们还好意思求情?徐子东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你们这些跟着老唐的老兵也不懂?等老子料理完徐子东,再来料理你们这帮兔崽子。还等什么,推出去砍了,难道要老子亲自动手?”杨象升油盐不进,丝毫不理会几人,看那架势,不杀徐子东绝不罢休。 新亭侯已然出鞘半寸,耿直的杜从文心中窝火,明明打了胜仗,却还要砍头,这算哪门子规矩 醒转过来的张盼跟随骑军行动,注意到杜从文的异动,急忙移步按住杜从文拔刀的手,轻轻摇头,示意杜从文静观其变。 不知道为什么,作为正主的徐子东却是没有动静,双手被人拿住,却像个没事人一般立在那里,好似要被杀头的不是他一般。 明月之下,杜从文的一举一动都在杨象升眼中,心中暗叹这个扛纛的好苗子注定与自己无缘,又有些气愤这臭小子还要砍我不成? “怎么?老子杀一个抗命之人,你们这帮兔崽子有意见?”杨象升话中有话。 脑袋最是好使的朱壁川瞬间会意,高声道:“大将军,我等非是有意见,只是徐将军的功绩有目共睹,这一点骑军四千与人皆可做见证,还请将军念在徐将军的功绩,饶他不死,骑军四千余人愿同徐将军一道受罚。” 受到朱壁川的启发,闫振山拿胳膊顶了顶陆道圣,符合道:“我等愿同徐将军一道受罚。” 陆道圣同声而言。 在三人的带头之下,四千骑军高喝道:“愿同徐将军一道受罚。” 直到这时,徐子东才微微动容,一直沉默的他终于开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抗命的是我,弟兄们都是被我蛊惑,大将军若是要罚,罚我一人便可,就是要杀头,徐子东也无怨言。” 朱雀出鞘,谢燮暗恼,你是不是傻? 这一次谢燮却是想错了,朱壁川等人看向徐子东的眼神再变,崇敬之中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跟着杨象升日久的朱温早就明白杨象升的用意,这分明就是在替徐子东铺路,此时也该有人破局,要不然杨象升会不好做人。 “大将军,军中最重赏罚分明,徐子东抗命不假,但拿下通州足够抵过,莫不如功过相抵” 杨象升满意的看向朱温,朗声道:“徐子东,念在这么多人替你求情,本将军便不杀你。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百鞭子少不了你,你那四品的帽子也给老子摘下来,滚回去做你的宣节校尉。” 朱壁川面色一喜,谢道:“多谢大将军。” 杨象升望向朱壁川,眯眼道:“至于你们,骑军人等罚军饷一月。” 一听是罚军饷,四千人面色带喜,只要不死人,钱财算什么? 谢燮听到最后,知道徐子东不会有事,朱雀还鞘向着远处退去,通州对她而言已经无事,至于和徐子东道别却是没那必要。 清算之后,便是结账。 徐子东老老实实的去脱盔甲,准备去挨鞭子,军中打人的鞭子有二指来宽,一鞭子打在肉上怎么都要皮开肉绽。想想这一百鞭子,还没开始打,徐子东都觉得肉疼。 负责行刑的是朱温,本来这种事不该他来,但杨象升点名要他来动手,说是力气大,能让徐子东长记性。 古来扛纛之人皆是膂力最盛者,朱温的力气就算比不上杜从文也相去不远。 盔甲尽去,只穿单衣的徐子东只觉寒意刺骨,闭眼跪在地上,等着朱温的辣手无情。 数千人的注视下,朱温高高举起鞭子。 所有人都知道这鞭子的威力,都知道朱温的力气,都在为徐子东捏一把汗,这一百鞭子打下去,半条命就去了。 高举的鞭子落下,闭眼的徐子东绷紧肌肉,等待着处罚。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徐子东心中一咯噔,正要痛喊。下一刻却发现背上一点都不痛,好像被人摸了一下。 不明就里的徐子东回头看向朱温,只见朱温挤眉弄眼道:“徐将军好歹叫几声,大将军让我轻点。” 徐子东感激的看向杨象升,故作凄惨的叫道:“啊呀,痛死我拉!” 那声音却是感觉不到半点痛苦。 数千人憋着笑意,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啪 “啊呀” 啪 “啊呀” 一鞭一声喊,徐子东都被自己的喊声逗笑,等打到最后几鞭子,徐子东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弄半天背上不痛,嗓子倒先喊出青烟。 眼不见心不烦的杨象升约莫是再也忍不住徐子东的得寸进尺,在打到第九十七下的时候劈手夺过鞭子。 啪,啪,啪。 “啊呀!” 这一次,徐子东的喊声却是实实在在的痛喊,半点不像演戏。 杨象升这三鞭子没留手,转瞬之间便有三道血痕出现。 徐子东幽怨的看向杨象升,像是受到天大的委屈。 一场怪异的行刑之后,通州城内已经清理完毕。 还活着的六万多人马俱在东门外集结完毕,等着杨象升入城。 杨象升随手扔掉鞭子,突然对徐子东道:“去扶唐将军上马,老夫答应过为他牵马入城。” 本在龇牙咧嘴的徐子东瞬间停住表情,忘记身上的伤痛,咬牙套上盔甲。数十斤的盔甲压在伤口上,痛疼异常,他却毫不在意。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唐永武安详的尸体旁边,轻轻的整理好唐永武有些凌乱的甲胄,接着将唐永武两腿分开放在马上做骑马状,只是趴在马背上的上半身在提醒着众人。 唐永武已死。 杨象升走到徐子东旁边,身后还牵着自己的宝马,那是一匹通体血红的大漠良驹,四肢粗壮,毛色光亮,这是宣武帝赐给杨象升的宝马,马名绝影。 冲着徐子东一偏头,示意他上马。 徐子东有些莫名其妙,矗在原地没动。 杨象升微笑道:“老夫说过谁先打破通州就给他牵马,你总不会让老夫说话不算数吧!” 徐子东汗颜:“这不是没取下萧远山的人头?” “有萧有为的人头也一样,上去。” “这不好吧!” “让你上你就上,还敢抗命不成?” “末将遵命。” 杨象升笑着点头,一手拉着一条缰绳,缓步向着通州走去。 “唐小子,老夫送你一程。”许是风沙入眼,眼中扑闪着泪花。 战争的过程中来不及悲伤,结束之后,才慢慢回想起战争中死去的至交。 左手边牵着唐永武的马,右手牵着绝影,并不怎么苍老的杨象升,恍然间有些弓腰驼背。 一人走路,两人骑马,身后跟着朱温的大纛,再往后便是四千骑军。 钩镰军在左,杂军在有,数万人的目光没去看杨象升,没去看唐永武,只是看着坐在马上,腰板笔直的徐子东。 通州之后,徐子东的名字将会更加响亮,能让杨象升牵马的主,注定要扬名。 看着两边夹道的甲卒艳羡的目光,后知后觉的徐子东轻声道:“多谢大将军。” 杨象升头也不回:“谢什么,沙场本就是你们年轻人的,老子又不能打一辈子仗。” “大将军,要是没人求情,你真的会杀我么?” “不会。” “为啥?” “徐子东,统兵一方不比行走江湖,没那么多快意恩仇。老夫想教你一些东西,能不能学会就看你悟性。” “大将军是指军令如山?” “悟性不错,这里面门道可多咯,唐永武这小子跟我学了八分,就看你小子能明白多少。你啊!和唐永武一个德行,都敢违抗老子的命令。真他娘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唐将军也吃过鞭子?” “没少吃,吃一堑长一智。” “大将军那几鞭子是真疼。” “不疼不长记性。” “那大将军现在是不是打一鞭子给个枣儿?” “学的挺快,看来以后要多打。” “别啊!大将军。” 杨象升一回头,本要再吓唬吓唬徐子东,却看到唐永武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打的尸体,哀伤道:“徐子东,唐永武走了,以后骑军就是你的,莫要再让老夫牵着尸体进城,老夫教你们不容易,心累。” 目光扫过唐永武,徐子东没有回话,只是重重点头。 城门在望,杨象升徒步走进通州,今日之后,通州改姓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大战之后 再战之前 大新修驿路,条条大道通洛阳。 数百万人耗费十余年留下的驿道虽是令的当时的百姓苦不堪言,却让后辈来人获益良多。 史官曾言,劳民伤财或为大新灭国之因,却苦在当时,利在千秋,功过是非实难决断。 若非驿路通畅,天下学子少侠哪里会有游学天下的雅兴与便利。 驿路通畅之前,南楚一地的普通人要想去御金关赏景,约莫得要两三年光景,而现在快马奔行三个月便可。 自通州往历下城便有一条大道,快马加鞭不过四五日功夫,若是二品小宗师全力赶路,一日即到也算不得难事。 黑白子三百六十一人,尤以天元,四星功夫最高。 再往下金角五十六,银边一百三十二,草肚皮一百六十八。 天元便是一叶知秋姜城安,可惜姜浩言送他入楚为质,只能卸下这皇室暗卫第一人的身份,这对他来说倒也算是一种解脱。 四星皆为二品,无人可知确切身份。 金角五十六二品三品夹杂,银边多以四品为主,少有三品在列,至于草肚皮则是四品往下的探子,身手尚可。 三百六十一人常年分散在天下各国刺探情报,作为邻国的西梁,人数最多。 通州一战,包括唐永武战死,萧有为被割头以及舒小心和邓春琳的争斗皆是在半日之间由左白星亲自送到历下城。 堂堂二品高手累的气喘如狗,却在姜浩言的一声夸赞之后没入黑暗,从新踏上刺探情报的征途。 对于这些隐藏在暗中的碟子,任何褒奖与夸赞皆是虚妄,指不定哪天就死在暗中,即便是天元姜城安不也一样说送出去就送出去。 只有等哪一天功成身退,从新回到太阳底下,才能落下些许心安。 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大齐各地安抚军心的姜浩言算得上舟车劳顿,要不是有中原和尚这等陆地神仙带着,以姜浩言自己的脚程,跑上一年也不一定跑得完大齐。 好不容易各地平静,还没睡上一个安稳觉,舒小心的突然出现又让姜浩言提心吊胆,生怕陈友谅有什么动作。 敢让青州徐州不设防,姜浩言无疑是在豪赌,赌陈友谅的心,赌陈友谅的傲气。 就是丁甲乙都觉得姜浩言胆子太大,万一陈友谅撕破脸皮非要打儿子,那空荡荡的青州与徐州两道不就只能拱手让人? 但丁甲乙喜欢,平日赌钱,丁甲乙有十两银子绝对不压九两,一定要把身家全部压上。 这一点两人极为合拍。 地位不同,赌注的大小不同,但赌瘾却是一样大,都是奔着要赢就赢个盆满钵满,要输就输个底儿掉。 邋里邋遢的丁甲乙左手拿着好像永远吃不完的鸡腿,右手胡乱在衣袍上抹两下,伸手接过姜浩言递来的密报,一边吃肉,一边看。 过不多时,一目十行的丁甲乙将情报放回桌上,笑道:“倒是没想到舒小心能帮杨象升的忙,这样一来比原定拿下通州的时间要早五天。莫不如趁热打铁,让杨象升北上御金,或者直奔虎牢。” 比起往日要沉稳许多的姜浩言对于丁甲乙的不拘小节微有不满,却是看在他把吃下的鸡腿都化作满肚子计策的面上不与他计较:“北上御金和西走虎牢有何区别?” “温水煮青蛙和快刀斩乱麻,你说是什么区别?”丁甲乙略有不屑,丝毫没有在意眼前问话之人的身份。 姜浩言急忙陪笑道:“请先生解惑。” 丁甲乙对问话之人的态度十分满意,耐心道:“如今萧洛疆还在山南和那不成器的独孤一方互咬,时不时的还要提防宋围忆这头羊顶上一角,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管御金道。我们要是北上御金,大抵算是废他一条腿,这样的情况下,萧洛疆还不至于和我们拼命,因为我们还要不了他的小命。 萧洛疆对萧远山信任有加,估摸着会让萧远山死守御金,丢掉御金之后又死守洛阳。都说攘外必先安内,我们这些外患在萧洛疆眼中比不上独孤一方的内忧。 只要萧洛疆不管我们,等我们拿下御金之后同样要西进洛阳,只不过要慢上些许时日。 至于西走虎牢,这就不是废一条腿,而是直接奔着萧洛疆的心脏而去。洛阳道是西梁的根基,我们要是去洛阳,只怕萧洛疆会立马回师和我们拼命。若能正面击溃萧洛疆拿下洛阳,西梁便大势已去,到时候回身拿御金信手可得。” 姜浩言不自觉的敲打着桌子,心中暗暗盘算着得失,突然疑惑道:“甲乙,若是拿不下洛阳,岂不是孤军深入,两面受敌?” “是这么回事,就算侥幸拿下洛阳,我们也要面对独孤一方和西蜀,想要吃下山南往西的几道也是不易。” “先生是想北上?” “非也,北上亦是风险不小。多久能拿下御金谁也做不得准,万一陈友谅在你拿下御金之前便踏平南越,到时候你是兑现诺言拱手让出大齐,还是和陈友谅死拼到底?” 姜浩言颓丧的靠在椅背上,苦笑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早知道做天下共主这般心累,还不如让我大哥来做这龙椅。” “陛下。”丁甲乙面有不喜,提醒道。 姜浩言摆摆手道:“抱怨一声,又不是真的不做。” 微微直起腰板,姜浩言正色道:“温水煮青蛙是好,可以循序渐进,但时间太长,一个御金还不够朕闪转腾挪。 丁甲乙,既然要赌,就该赌一把大的,无论如何都要赶在陈友谅踏平南越之前拿下洛阳。 青州徐州都是空城,朕把全部家底都摆出来,要是还不能吃掉爪牙落去大半的萧洛疆,那还争什么天下?” 不喜的脸庞展颜一笑,嘴角的油腻格外惹眼,丁甲乙笑道:“正该如此,我压十两银子赌陛下赢。” 下定决心之后,姜浩言心情一松,故作惊讶道:“前次和人下棋输的精光,你哪里还有银子?” 棋艺臭不可闻的丁甲乙厚颜道:“陛下是不是该给些俸禄?” “你又没有官身,凭什么拿俸禄?朕手下官员无数,张张都是吃饭的嘴,哪里有钱给你?” “养士不给钱?还有这个道理?你信不信我明天就离开历下城去投奔陈友谅,向他说出你的狼子野心。” “那老子只能打断你的狗腿。”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有辱斯文” 好在房中只有这二人,若是有第三人看见,打死也不会相信有人敢这样和皇帝说话。 吵上几句之后,姜浩言先一步岔开话题道:“舒小心和邓春琳打架,要是放任不管,我怕舒小心死在邓春琳手上,到时候陈友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丁甲乙赞同的点头道:“也不知舒小心为何要去通州,难道是专门去寻仇?” “我也不知道,不管为何,如今只能让王千阳去拉架。有张离人在,中原也应付不过来。舒小心绝不能死在大齐,最少现在不行。”姜浩言眼中带恨,恨的却不是舒小心。 “我这就让人去请王千阳。” “不用,我们一起去见他。” 历下城的积雪还未化去,入目之处皆是白雪皑皑。 嬉闹的顽童不知白雪冰凉,通红的小手握着雪球对砸,不远处的小女娃虽然艳羡,却是不敢加入其中,只敢安静的做个小女子静静的堆着雪人。 突然,一个雪球不小心砸在一个腰悬酒壶坐在门槛上的麻衣中年人脸上,直接在不算英俊的脸上炸开一朵绚烂的雪花。 自知惹祸的男孩不好意思的跑来,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麻衣中年人也不生气,只是用手虚握,一个雪球便出现在他手中,接着轻轻拍在小娃脸上笑道:“扯平了?” 小男孩满脸白雪,却是没有去抹,反而看着中年人的手颇为惊奇,接着有样学样伸手一握,却是没有雪球出现在手中。 不甘心的小娃不信邪,又伸手一握。 一次,两次,三次也不知多少次之后才忧伤的低下头。 中年人微微一笑,又一次伸出手,雪球急速成型,递向小娃。 忧伤的小娃立马露出喜色,急忙伸手接过,像是握着了不得的宝贝护在胸前,紧张的不得了。东瞅瞅西看看,确定没人注意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手掌查看手中平淡无奇的雪球,似是要找到中年人凭空捏雪球的原因。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想学?” 小娃重重点头。 伸手摸着小娃的的头,中年人和颜悦色的笑道:“我叫王千阳,以后要去东海建城,你要想学,等长大以后来东海找我,我教你。” 没听过王千阳名字的少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学个东西还要去东海,东海是什么,回去一定要问问娘亲。 中年人也不在意,拍拍小娃的头道:“去玩吧!” 握着雪球的少年正要离去,却又想到什么,一只手握着雪球,伸出另外一只手摊在王千阳面前,嘴上虽然不说,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期待的眼神毫不隐藏,惹得王千阳煞是好笑。 王千阳笑着点点头,又捏出一个雪球,放在小娃手上。小娃这才心满意足又意犹未尽的离去。 顺着小娃的身影望去,王千阳看到两个人正向他走来,微笑的脸庞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 姜浩言走到近前,寒暄客套的话半句不说,直奔主题道:“王前辈,有事需要你出手。” 已经跟着姜浩言两年有余的中年人不开腔,不起身,抬眼望着姜浩言,意思是我在听。 天下第一有天下第一的脾气,姜浩言知道自己不是谢不言,没资格让王千阳溜须拍马,平静道:“王前辈,舒小心和邓春琳在通州交手,晚辈害怕舒小心出事,想请先辈去劝架。” 王千阳奇怪道:“对你来说,舒小心死了不是更好?” 同行而来的丁甲乙不喜王千阳的态度,低声道:“家国大事和江湖不同,不是你死我活这般简单,舒小心不能死在大齐境内。” “大齐境内?通州不是西梁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王千阳又是一奇。 “大将军杨象升打破通州,如今通州姓姜。”师从景百晓,丁甲乙才不管眼前是不是天下第一。 “哦。”王千阳再无他话。 丁甲乙正要发怒,姜浩言急忙制止,又问道:“前辈可否前去?如若不然我让人去请枪仙师傅。” 王千阳慢吞吞的站起身,身手拍拍屁股,平静道:“青梅酒还没那么大的面子,姜浩言,我只保你不死,绝不替你杀人,还有你答应我的事,莫要反悔。” 话音才落,人已然离地。 姜浩言急忙道:“此事之后若是无事需前辈相助,前辈便可去寻筑城之地,先行建城。” 本已离地的王千阳落回地面,神色稍微缓和,急切道:“当真?” 姜浩言认真点头:“得前辈相助,浩言一切顺利,此后皆是沙场之争,需要前辈相助的地方不多,再加三年期限将至,前辈心中所想也该早做打算。” 平静的脸色泛起微微波澜,王千阳藏不住欢喜的笑容,眉头弯弯诉说心中的喜悦,道:“如此,多谢。你我的约定,王千阳定会完成,答应你的事仍旧算数。” “浩言谢过前辈。” 轻轻点头,王千阳再不说话,身形一动,一步百丈,片刻便消失在远方。 等到看不见王千阳的身影,丁甲乙才好奇道:“他想干什么?” 姜浩言抬头望向天空,却又轻轻闭上眼睛,淡淡道:“他啊!想开一座城,要不是因为这个,你以为我能请动天下第一?” “不遵皇命的城?”聪明的丁甲乙瞬间了然。 一听到不遵皇命四字,姜浩言豁然睁开眼睛,继而摇头一笑,道:“是啊!不遵皇命。” 不知为何,丁甲乙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就差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 大概是感受到丁甲乙的不高兴,姜浩言宽慰道:“一座城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因为王千阳有这个理想,我才能找他帮忙。谢不言稳坐天下第一那么多年,苏言想请谢不言吃饭不是一次两次,谢不言搭理过蜀皇?能让王千阳替我卖三年力气才付出一座城的代价,怎么看我都不亏。” 丁甲乙的不高兴还是摆在脸上。 姜浩言只得继续宽慰:“甲乙,人都是有理想的。你想当文正,王千阳想建城,陈友谅和我想做天下共主,谢不言想潇洒人间,邓春琳想守护武当,别人的我管不着,可王千阳是天下第一,要一座城不过分吧?” “君威何在?”丁甲乙吐出四个字。 “哈哈哈。”姜浩言捧腹大笑道:“你和我顶嘴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君威二字?” 丁甲乙不好意思的挠头。 姜浩言不再笑,轻声道:“行了,丁甲乙,做皇帝之后我才知道孤家寡人的滋味。我朋友不多,徐子东算一个,你算一个。以后该顶嘴还得顶,要不然我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丁甲乙郑重点头,又奇怪道:“徐子东是你朋友?那你为何还要让杨象升” “嘿嘿。”姜浩言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大战之后,再战之前 二 自昨夜入城之后,得杨象升亲自牵马入城的徐子东不升反降,正四品的帽子说摘就摘,半点不留情面。 好在一大棒打过之后,紧随而来的胡萝卜没让骑军失望,通州城缴获的战利品骑军占去十分之一,几大箱子真金白银摆在眼前,让骑军看得直流口水。 徐子东带人扛回金银珠宝之后也不藏私,数千骑军集结起来分银子,谁都有份。 一部分平分,一部分留给死去的袍泽,还有一部分便是论功行赏,谁砍的脑袋多,谁就有机会拿最多的赏银。 这是周武陵和张盼的主意,按徐子东本来的意思该是吃大锅饭,人人均分。 张盼一句:“砍一个脑袋的和砍十个脑袋的人拿一样多的钱,以后谁还会拼命杀敌?”把徐子东点醒,这才领悟平分的害处。 大战之后,通州城内的兵马原地休整。 高度紧张之后的放松最是惬意,骑军驻地鼾声如雷,一个个糙汉子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震的徐子东难以入眠。 进城之后,徐子东第一时间想去找谢燮,却是没有再见到仙子,他有很多话相对仙子说,有很多事想问仙子,最重要的是他想确定谢燮突然现身通州是不是为他。 可谢燮没给他这个机会。 除开谢燮之外,羊沽的事也让他有些担心,朱壁川曾特意提醒过他千万要小心羊沽的报复,照理说以羊沽瑕疵必报的性格吃这么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怎么都要想方设法找回场子。 今次入城之后却没见羊沽有什么动静。 再就是天空上的舒小心,陈友谅到底要抓他做什么?爷爷那边是怎么一个情况他也不知道。这一次运气好有邓春琳帮场子,下一次舒小心再来,自己又该怎么办? 这些事挂在心头,徐子东怎么都睡不着。 轻轻起身,没去打扰杜从文等人,徐子东独自一人走出帐外。 不远处,紧急抽调来的官员正在统计通州的人口,这些改换家门的百姓从今以后便是大齐的子民。 一战之后,东齐的死伤将近三万,补充兵员刻不容缓,除开从各地调集兵马,就地征兵亦是办法之一。 这种征集基本按照自愿的原则进行,毕竟才打下通州,民心不稳,若是强行征召,怕会激起民变。 征兵之处就在前面不远处,人数不少。 再向远处看去,即便说不上残垣断壁,却也有不少房屋在战火中损毁。朴实的百姓不敢怪谁,只能一边感慨着倒霉,一边修葺着房屋。 还能抱怨已经算是一种幸运,血与火的战场洗礼之后,死的并不只有甲卒,也并不只有跑上城头的百姓。 破城之后,不管是溃败的西梁军,还是追杀的东齐,对于寻常百姓都没有半点留手。 前者大概是抱着逃走之前干一票,后者大概是想着捞些好处再推到西梁军头上。各怀鬼胎之下魔爪便伸向百姓。 女子贞洁,家中钱财,身家性命,这些糊涂账该算在谁头上,百姓也不知,就是知道也不敢去拿回来,更何况有些东西根本就拿不回来。 贞洁与性命,谁能还?谁还得起? 死去的人若还有亲人在世,还能得到一声悲凉的哭喊,若是全家死绝,便连半点同情都得不到。 一队队大齐士兵抬着无人认领的尸体前去火化,有人认领的则在家人的悲伤中静静躺进刚刚买来的棺材。 漫无目的走过悲伤的人群,突然看到前面抬出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子尸身。 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扑向尸体,撕破心肺的哭喊让徐子东颇为难受,不忍的偏开头,望向别处。 这一转头,却看到一处熟悉的地方,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昨夜救人的地方。 身披甲胄的徐子东本就引人注目,四周的百姓皆是不敢离得太近,眼神之中畏惧尽显。 突然,一个夹杂在人群中的女子直溜溜的走向徐子东,隔着徐子东一丈左右施万福行礼,口中喊道:“见过恩公。” 徐子东仔细打量着女子,这才想起是昨夜救的那人,心中颇为愧疚,怅然道:“对不起,我去的有些晚。” 女子知道他说的什么,表情微苦,却是挤出一丝笑容道:“若是恩公不来,奴家此刻怕也和李家妹子一般。” “李家妹子?”徐子东不明就里。 女子望向那被少年衣服包裹的尸身,眼角含泪,却是没有说话。 徐子东这才知道李家妹子是谁,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个人站在路上,四周的人好奇又畏惧的看过来。 终于,女子率先打破沉默道:“恩公的披风还在奴家这里,恩公若是无事奴家这就去取来还给恩公。” “我随你去吧!”徐子东不想被人注目,正好找个由头离开这里。 女子微微脸红,却是没有拒绝。丈夫新死,家中无人,此时带着男子进门,也不知会惹来多少闲话,但徐子东救过她,怎么也不该拒绝。 房子就在对面,徐子东跟随女子走过去,他哪里知道别人的担忧。 一进大门,徐子东一眼便看到自己踹坏的半扇房门。目光扫过四周,发现一共有五间屋子,虽不算富贵人家,却也不是穷酸百姓住得起的屋子。 徐子东立在院中,女子独自一人回屋去拿披风。 本来等女子拿出披风,徐子东告别离去,二人当不会再有什么交际,即便救命之恩重如山,徐子东也没有携恩求报的打算。 偏偏就在女子去拿衣服的这么点时间,又闹出误会。 立在院中的徐子东一动不动,却听见身后有人喊着“姐姐,姐姐。”跑进门。 徐子东转头一看,发现来人是个十六七八的少年,长相无甚惊艳之处,不过是正常人的水平,腰间一把歪七八扭的木剑却是格外引人注目。 目光盯着木剑,徐子东颇为好奇,却见到那人急匆匆的跑到徐子东身前,目光打量着徐子东,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片刻之后惊喜又疑问道:“姐夫?” 徐子东一阵凌乱。 “姐夫在上,受易尔山一拜。”木剑侠客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纳头便拜。 “一二三?”一听到这个名字,徐子东好笑又好怕,目光一扫心中担忧:谢燮不在吧? 又自我安慰,嗯!应该不在。 尴尬的徐子东正要解释,房中女子急忙跑出来,脸色羞红的喝道:“易尔山,不要瞎说。” 木剑侠客急忙抬头,看着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男子奇怪道:“不是姐夫啊?” 接着才后知后觉的喜道:“姐姐,你没事就好,我在外面听说通州大战,跑死好几匹马赶回来的。你没事就好,姐夫呢?姐夫在哪里?” 女子一听姐夫两字,潸然泪下,哭道:“还没成婚,你姐夫便死了,尸体被人抬走了,姐姐,姐姐也” 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失身的事。 大婚之夜还没洞房,大战的突然到来就让丈夫奔向战场,回来之后却又被人砍死在自己眼前,直到此刻,麻木的女子才从失身之后的苦难中想起更大的痛苦。 泪水决堤,再也止不住。 木剑侠客脸色一变,头脑简单的他怒道:“姐夫怎么死的?是不是他杀的?我杀了你。” 前一刻还纳头拜下喊姐夫,后一刻就翻脸不认人,拔剑相向。 歪七八扭,称之为剑已经很是勉强的木剑裹着一股劲风刺来。 徐子东陡然一惊:“二品?” 手中动作却是不慢,挥刀挡住木剑。 脚下铺着青石的地面裂开,徐子东只觉气血翻涌。 一招之后,徐子东便估摸出来人的身手,该是和屈狐仝不相上下的绝顶二品,可这脑子怕是不好使。 “易尔山,你干什么,他是姐姐的救命恩人。”女子快速跑来,挡在徐子东身前,眼中泪水未干,怒目看着自家弟弟。 “啊?嘿嘿,这我那个”易尔山看上去有些转不过弯,拿着木剑不好意思的看着徐子东,笑的十分不自然。 女子转向徐子东,歉意道:“恩公莫怪。” 徐子东从女子手中拿过自己的披风,微笑道:“没事,我先走了,往后跟你弟弟说说,不要动不动就拔剑。” “恩公大恩无以为报,莫不如吃过饭再走,只当奴家答谢一二。”一听徐子东要走,女子莫名有些心酸,她自己也知道这一走该不会有再见之日,心中有些不忍。鬼使神差一般想留徐子东吃饭,大概是想再多看几眼。 徐子东轻轻摇头拒绝,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还在不好意思的易尔山一见徐子东要走,突然不着边际的喊道:“不慌走,我姐夫死了,要不你做我姐夫吧!” 语不惊人死不休,徐子东震惊转身,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易尔山。 女子只是微微脸红,不知为何没有制止弟弟的胡说八道。 “姐夫,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是我易尔山的姐夫了。”木剑侠客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还厚颜问着徐子东的名字。 世间还有先叫姐夫再问名字的奇人?徐子东也算长见识。 伸手指指自己的头,徐子东低声问道:“你弟弟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脸色羞红的女子也知道自家弟弟的秉性,心中对于弟弟的提议隐隐有些期待,却知道这不可能,慌乱解释道:“易尔山还小,恩公莫要在意,只当是,只当是,只当是童言无忌。” 徐子东看向和自己等高的少年,十六七八的年纪也比自己小不了多少,一撇嘴,故作随意道:“确实是童言无忌。姑娘,我就先告辞了。” “告辞?告什么辞?你还没说做不做我姐夫,不准走!”易尔山一个纵身,堵在门口,看那架势,徐子东若是不答应,就别想走出这道门。 知道易尔山脑子不灵光的徐子东摇头苦笑,转身向围墙走去。堵着门不让出去,不走门就是,普通人家的围墙还拦得住二品高手不成? 不知为何,易尔山好像突然开窍一般,闪身再次拦到徐子东身前,绝去徐子东想要翻墙的打算。 女子眼见这般,急忙上前拉住自家弟弟道:“易尔山,你做什么?” 被姐姐拉住,易尔山急切道:“姐夫死了,你不再找一个姐夫?这不就是现成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喜欢什么,看什么的眼神都会不一样,这一点我清楚的很。”手在胸脯上拍的啪啪响,骄傲的神色直接摆在脸上,似是发现天大的秘密,得意的不得了。 心中不确定的小心思被弟弟讲出,胸前没什么斤两的女子羞愤难当,蓦然间又是泪水滚落,大概是想起昨夜被人强暴的一幕,只道是自己配不上恩公。 早就觉得女子有些不对的徐子东,突然被这人提醒,顿时有些不自然。有心夸这小子不傻,这都看得出来,却又想到这般说出来才是真傻。 木剑易尔山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徐子东一辈子都没闹明白。 对女子没太多想法的徐子东不自然的笑道:“一二三,我有老婆,不能娶你姐姐。” “我叫易尔山,不叫易尔山。”木剑侠客对于称呼十分在意,神色郑重的纠正,接着又霸气道:“把你老婆休了便是,说你是我姐夫,你就是我姐夫。” 大概是被易尔山逼得有些气愤,亦或是玩心大发,徐子东调笑道:“只怕我老婆不肯,我又打不过她。” 易尔山轻轻推开自家姐姐,扬起手中的木剑傲然道:“连个女子都打不过,真是丢男人的脸。你老婆在哪里,我去帮你休妻。” “当真?” “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你老婆在哪里?” 想起谢燮冰冷又美丽脸庞,又想起谢燮在江南胜过百花的一笑,徐子东心驰神往,笑道:“我老婆啊!叫谢燮,昨天还在通州,今天怕是已经回到蜀中剑阁,你要去剑阁估计又得跑死好几匹马。” 平静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却让易尔山的心中泛起滔天的波澜。当日在武当亲眼见过谢燮与姜城安的一战,剑道天赋异禀的易尔山一眼就看出谢燮剑中的不凡。 世间男人打不过女子就是丢人,但打不过谢燮就要另当别论。易尔山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谢燮的对手,却从来不觉得丢人。 “你老婆是谢燮?当日你也在武当?”木剑侠客这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觉得徐子东眼熟,原来那日在谢燮旁边的男子便是眼前这人。 “对啊,你还要不要去找她?”徐子东满脸戏谑道。 手中木剑垂下,易尔山苦涩的摇头道:“打不过。” 徐子东心中好笑,果然是实在之人。冲着女子一点头,脚步轻移,向着门外走去。 这一次,没人阻拦。 临到出门的一刻,女子突然问道:“恩公可否告知姓名?” 徐子东脚步一顿,听得出那女子口中的渴求之意,本不想说,却又不愿意拒绝,轻声道:“徐子东。” 徐子东,徐子东,女子心中连续默念,似要把名字牢牢印在心中,眼见恩公走出门,急忙抬高声音道:“恩公,我叫易尔伊。” “一二一?”走出门的徐子东差点提到门槛,摇头一笑,低语道:“一二一,一二三,这名字真不讲究。” 一出门,再不回头。 易尓伊走到门口,望着徐子东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很是失落,对于徐子东,到底是喜欢还是感激,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而对于昨夜那死在房中的丈夫,她同样说不清自己喜不喜欢。 她只知道父母定下的亲事就该兑现,哪怕父母早已去世多年,唯有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易尔山走到门前,拉了拉姐姐的衣服:“饿了。” 易尓伊抹去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拍了拍弟弟的头:“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大战之后 再战之前 三 天下越是混乱,对于陈友谅而言就越是有利。 十万重戟兵压天南,南越各路军马望风而逃,不过十来天时间,天南道除开天南城皆是换上大楚旗帜。 孤城高悬,天南岌岌可危。 至于李莫升的十六万人,同样高歌猛进。 怒苍一战,天下逍遥二营如猛虎下山,打的马启芳头都不敢抬,最终被徐东爵斩落阵前。 初上沙场的徐东爵一改往日的纨绔之风,与底层骑卒同吃同住不说,每每大战从来都是冲锋在前,大有生死不过一刀之事,活着算赚,死了不亏的做派。 半点看不出他是世袭罔替的镇南王世子,不用捞军功就能爬上南楚最高的爵位。 新任大将军李莫升一句颇有乃父之风,徐家后继有人的笑言,该是人间最大的夸赞。 乃父徐飞将,天下用兵第一。 坊间私话,若是徐东爵在这乱战之中保持住势头,迟早有一天不用靠着父亲也能封王就藩,到时候徐家一门两王,威势定然滔天。 又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是徐飞将有个嫡长孙,镇南王要传位给孙子,是以小儿子不得不抛开富贵,来到这朝不保夕的战场求一个与自家侄子平起平坐的资格。 个中真假无从辩说,作为当事人的徐东爵全然不当一回事,依旧和末等骑卒吃肉喝酒耍钱。就是逛窑子找女人也不单独行动,一定要成群。世子殿下癖好独特,最好端着酒碗看人办事,只有这时候,他的纨绔之气才会回来。 徐东爵曾一掷千金包下一座青楼,就在大堂之上拿出十两黄灿灿的金子,让一众跟班和女子寻欢。还定下规矩,时间最长得六两,家伙最大得二两。 时间最短,家伙最小的也能得个安慰奖,各得一两。 那场淫靡的聚会闹了一个通宵,最终一个十六少年因为还未长成,又是第一次去青楼这等场所,才提枪出战便缴械投降,独得二两金子。 突发一笔横财,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从那以后便成为天下逍遥二营最大的笑话。 好在徐东爵仗义直言,说是大人欺负小娃不算本事,得等娃儿长大再来比剑,那才公平。这才让少年拿钱拿的有那么几分心安理得。 对于徐东爵颇为感恩戴德。 后来这事闹到人尽皆知,不少文官借此机会弹劾徐飞将,说他教子无方,说徐东爵带坏军纪。 文帝陈友谅对于这些弹劾一如既往的置之不理,却是没有如往常一般拿弹劾之人问罪,甚至在不同程度上对这些人提拔任用。 更有七品小官因为骂徐东爵的奏折写的好,连升好几级,一跃成为一州别驾,可谓是一飞冲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友谅与徐家的情分正在稀释,早已不似往日一般独得恩宠。 这些狗皮倒灶的事并未影响到徐东爵,青楼的香玉满怀也没磨去他的斗志。荒唐之后,回到军营的徐东爵杀气十足,携着阵斩马启芳的威势,跟着李莫升的大军直扑怒苍城。 只要拿下怒苍城,南越怒苍道便要改姓楚。 而怒苍一丢,剩下的交州道和建宁道无险可守,想怎么打就这么打,南越段氏根本就没有还手的可能。 二十六万楚军入越,段氏江山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与陈友谅的笑容满面相比,景翰帝段庆政的却是一脸愁容。 随着重戟的不断逼近,天南城汇聚的溃兵和原本的守军将近十五万之众,再加上建宁道紧急增援的六万大军,整整二十一万甲卒拱卫着南越国都。 即便是这样,段庆政对于打败重戟仍是没有信心。 出使西蜀的裴苳浒并未能求得苏言出兵相助,仅仅得到一个绝不背后捅刀的保证。 这样一来,段庆政更加害怕,心中已然有投降的念头,回想起不久之前笑话姜浩言是儿皇帝,段庆政暗骂自己没有姜浩言识时务。 今日的天南城,天气阴沉的可怕,黑云笼罩下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城外的重戟已经扎营,不日便要攻城。 天气的阴霾和重戟带来的心里压迫让整个天南城的人都提不起笑脸,上朝的官员一个个如同上坟一般哭丧着脸,面对着同样表情的段庆政。 南越皇帝和朝中大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除开一声声哀叹,竟是没有一人说正事。 大概他们都知道,如今只是在等某一个人先开口,提出投降二字。 可惜这些没骨头的东西不敢与南楚重戟争斗也就算了,到了连个敢带头请降的人都没有。 数百人在皇宫不言不语已经一个多时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至还会偷眼看看段庆政,就是没人开口说事。 坐在龙椅上的段庆政则抚摸着龙椅上雕刻的九爪金龙,似是在对龙椅告别。 时不时的还会看看段庆怀身上的蟒袍,大概是在想象自己穿蟒袍时的样子。 手扶着龙椅,段庆怀慢慢起身,有些话既然没人愿意说,那他这个做皇帝的只得自己带头。 “诸位爱卿,朕继位以来” “安阳公主,你不能进去,皇宫重地,女子不得入内。”禁军守卫的声音自殿外传来。群臣都被声音吸引,就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的段庆政,也象泄气的皮球一般坐回龙椅,目光望向殿外。 “滚开,我要见陛下。”女子气愤的声音飘然而来,无有婉转,唯有愤慨。 一身蟒袍的段庆怀目光看向景翰帝,段庆政微不可查的一点头,段庆怀高声喝道:“让她进来。” 禁军不再阻拦,放任两个女子走进大殿。 古来女子不上朝,这是自汉家高祖皇后篡政之后便有的规矩,千百年来第一次被女子打破。 进来的两个女子皆是花容月貌,说是天香国色也不为过。 领头的一个一身戎装,沉重的头盔压在头上,看不见耳朵与秀发,只留面容在外,已然让人惊艳。 另一个一身紫色长裙,耳朵上挂着最是普通的缀饰,明亮的眼眸有那么几分摄人心魄的味道,再加身材傲人,该突的突,该翘的翘,看得人口水直流。 一个英姿飒爽,一个妩媚动人,平分秋色。 戎装女子在大殿中站定,既不行礼也不请安,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景翰帝,一点规矩都不懂的质问道:“陛下要降?” 被说穿心事的景翰帝没去管女子的无礼,也没有去理会女子的质问,居高临下的看着戎装女子反问道:“苳浒为何这身打扮?” 安阳公主裴苳浒,河西裴家逃的性命的几人之一。按说喊段庆政一声舅舅的裴苳浒最多也就是个郡主之身,但段庆政却力排众议封她为公主,约莫是要补偿对亡妹段庆月的亏欠,亦或是要补偿裴苳浒本人。 蜀皇苏言好人妻,这一点人所共知。言而有信四兄弟,除开还在世的苏信没有被大哥抢老婆,苏有,苏而的妻子皆在苏言床上睡过觉,还被封为妃子。 苏言一后四妃九贵人,其中有八人是寡妇再嫁或是人妻改嫁。 段庆政让裴苳浒去西蜀,早就做好把侄女送给苏言的打算,倒是没想到苏言会拒绝出兵。 也不知是怕陈友谅,还是瞧不上国色天香的寡妇裴苳浒。 “陛下要降?”戎装女子不回答问题,还是面无表情的质问。 放在平时,肯定会有忠心的臣子出来喝止裴苳浒的无礼,只是今日不一样,今日没人开口。 段庆怀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解释道:“苳浒,十万重戟就在城外,天南虽有二十一万甲卒,但实力差距人所共知。若是开城一战,怕是枯骨遍地,到时候朕也也” 如刺在喉,也半天没有也出个所以然。 戎装女子声音略微拔高,口中话语却是未变:“陛下要降?” “朕,朕” 女子上前一步,强压着眼中怒意,声音再次拔高:“陛下要降?” 四个字如同重锤,敲打着段庆政脆弱的心房,敲打着文武群臣的心房。 皇帝与百官黯然低头,不敢看怒气有些包不住的裴苳浒。 紫衣女子扫过一眼,满脸尽是不屑。 裴苳浒不再逼问段庆政,转而看向段庆怀,声音略有缓和,期待的问道:“怀王也要降?” 段庆怀看着自己救回来的裴苳浒,想起那日裴家灭门的悲剧,想起慷慨赴死的裴鼎文,心中有所愧疚。景翰帝要送裴苳浒给苏言的事他知道,却没有阻止。 景翰帝想投降他也知道,也没有阻止。 目光闪躲,轻轻点头。 期待化为失望,裴苳浒摘下头盔,长发随意飘散。眼中的热泪有些止不住,悲凉又恼恨。 紫衣女子上前两步,轻轻为裴苳浒整理着秀发,若无其事的道:“男儿卸甲,女子披甲,谁是丈夫?” 声音不大,却人人能闻,丈夫二字尤为刺耳。 本就不敢抬起的头,埋得更深。 “陛下救我裴家,自然知道裴家与陈友谅的仇,如今陛下要降陈友谅,是不是该先送裴苳浒以示诚意?陈友谅年近七十,陛下也是花甲之年。这样的年纪去认陈友谅当爹,也不知陈友谅要不要你这般岁数的儿子。”神情尽是嘲讽,裴苳浒毫不留情的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讽刺景翰帝。 或许是被十万重戟吓破胆,被人当面侮辱,景翰帝竟然不反驳,只是闷声不开腔。 “送完裴苳浒和南越,陛下还要送什么?以后陛下去到天下城,若是有幸见到姜浩言,你是要叫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一声大哥,还是拍拍他的肩膀叫弟弟?陈友谅有个四十不到的妃子,陛下是不是也要跪下叫一声娘?” 女子骂人最是毒,更毒的还在后面。 “若是裴苳浒长相入得陈友谅的眼,来日收入后宫得陈友谅一夜恩宠,陛下莫不是也要叫我一声母后?” 一声嗤笑:“我没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埋头的百官不敢抬头,连护主的心思都不敢,十万重戟早已吓破他们最后的狗胆。 作为正主的段庆政羞怒抬头,咆哮道:“够了,我是你舅舅。” “呵。”裴苳浒像是一个笑话,不屑道:“你还知道你是我舅舅?” 不屑的笑脸消散,裴苳浒愤怒的双眼好像能喷出火一般,怒吼道:“段庆政,你既然是我舅舅,那你知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我裴家上千人是怎么死的?” 慌乱而羞怒的段庆政吼道:“你裴家死绝与我段家有什么关系?当初让段庆怀救下你裴家数人已经算仁至义尽,如今你还想怎么样?” 裴苳浒微微一滞,继而悲伤道:“是,没错,裴家死绝与你段家都没关系。可是,段庆月的死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小妹她?”一听到段庆月,怀王立马发声。 “娘是被陈友谅害死的,我没有证据,爹也没有证据,可我知道,娘是被陈友谅派人害死的。”裴苳浒哭出声音,只有此刻才像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子。 “月儿。”段庆怀眼中含泪握起拳头,段庆政却是无甚表情。 沉默片刻,哭声渐止,裴苳浒抹去眼泪,低沉道:“段庆政,你要认爹我管不着,你要送段家基业,我这个裴家人也管不着。可我裴苳浒要杀陈友谅,要拿回君子剑,要替父母报仇。如今外面还有二十一万甲卒,裴苳浒想看看还有几个大丈夫愿随我守护段家江山,我只要一个见到这些人的机会,我会带这些人出城一战,之后你们要降要战,我都不管。” 泪眼坚毅,直面帝皇。 骂不还口的景翰帝无力的靠在龙椅上,神色极是挣扎,他怕答应裴苳浒之后会让投降抹上几许阴影。 十万重戟攻入天南,不投降的全部杀绝。重戟主将潘浪弑杀成性,只要遇到一丝抵挡,哪怕只是一人拔刀,都会屠杀一空。 前前后后共有三座城池的守军被屠杀一空,皆是在潘浪到来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投降,而是选择抵挡。 事后再降,潘浪却是不答应,直到杀尽最后一个甲卒才罢休。 反观第一时间投降的,却是没有被屠杀。 潘浪说过,老子带着重戟来,你开门投降给老子面子,老子就给你一条命。敢在老子面前拔刀就是不给老子面子,老子凭什么给你命?老子留下你的命,那老子的面子往哪里放? 如今潘浪还未攻城,等他攻城的时候直接投降,就算给他面子,按照惯例,潘浪肯定不会杀人。 若是敢还手,血淋淋的教训就在不久之前,等到潘浪打破天南城,二十一万甲卒岂会有命在,景翰帝段庆政岂会有命在? 重戟主将潘浪就是这般霸道,南楚境内若是有谁能镇住潘浪,恐怕只有陈友谅,就是大楚兵圣徐飞将,潘浪也不鸟他。 十万重戟独立与南楚军方之外,不受兵部节制,这是陈友谅亲自下的旨意。 世人皆知不合规矩,但他陈友谅几时有过规矩? 段庆政怕,怕潘浪,怕十万重戟。 可同样的,他也不甘心,谁会真的愿意放弃龙袍? 若是有人能挡下重戟,他还是景翰帝,不用去陈友谅面前卑颜屈膝。 眼见段庆政有些挣扎,一直不说话的群臣突然有人发声,举目望去,原来是礼部尚书陈思妄。 陈思妄出班奏道:“陛下,重戟压境,还望陛下早做决断,救得二十万人性命。” 挣扎的皇帝更加纠结,没胆的群臣却在此刻抬起头,期待的看着皇帝陛下 “国之将亡,臣子不思救国却想着苟活。”突兀的声音响起,紫衣女子看着裴苳浒的背影叹道:“要你何用?” 身形一闪,一抹紫影掠过,满朝文武皆不知发生什么事,便看到陈思妄仰面倒地,脖子流出血迹,生死不知。而那女子已然回到原处。 皇宫岂会让人带兵刃上殿?那女子手中也没有兵器,数百人愣在原地,又惊又怕。 只有段庆怀看到女子从腰间拔出兵刃,又在杀人之后收回腰间,动作快捷无比一气呵成,分明是二品高手。 若是平日,段庆怀还能阻止,今次却不知为何没有出手。 “腰缠细剑,剑身柔软,该是余杭剑派的人。”一品怀王自言自语,无人可听到他的声音。 没有骨气的景翰帝居然也会动怒,一脸愤恨的看向紫衣女子,喝道:“大殿之上动手伤人,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斩首。” 殿外没有任何动静。 心中不安的景翰帝,神色变得慌张,又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还是无人。 百官惊惧,面面相觑,今日之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段庆怀突然抬头看向殿外,只觉一股骇人的压迫感正从殿外传来,手中冷汗直冒:“他怎么回来了?” 景翰帝武道修为不精,感受不到段庆怀面对的压迫感,犹自慌乱的喊着:“来人啊!来人啊!” “喊什么喊,没出息的样子,老爹怎么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做皇帝。” 一声喝斥传来,骂的竟然是南越皇帝。 一颗闪亮的光头出现在视野之中,手中提着禁军统领,一步一步走向裴苳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大战之后 再战之前 四 光头男子面相不到五十,除开没毛的脑袋引人注目之外,一双异于常人的大手同样让人侧目。 拎着百十来斤的壮汉犹如提着一只小鸡一般,一步一步走到裴苳浒身旁站定。 刚刚抬头的文武面带惧色,以后退一步的方式来缓解面对这个男人时心中的紧张。 天南城不认识这光头的人屈指可数,即便是放到天下七国,这个男人的名字同样响亮。天下人或许不知道他的长相,但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随意将生死不知的禁卫丢在地上,光头男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段庆政,嘲弄道:“当年陈友谅求老爹出兵入楚的时候,嘴上叫的都是叔叔,如今你要去帮老爹掉个辈分,和陈友谅称兄道弟?” 不知为何,一见到光头,段庆政好似换了一个人,一切的挣扎与畏惧不见,直面人间绝顶的大高手,找回帝皇尊严一般愠怒道:“父皇就不该答应陈友谅出兵,数万大军一个不剩不说,白白便宜陈友谅谋逆成功。还没得到半点好处,以至于有今日之祸。” 光头男子哈哈一笑,道:“那你是不是要去地下和老爹说道说道,责怪他给你留下这么大个祸害。” “段庆阳,你到底想做什么?”景翰帝不接话茬,开门见山的问道。 “段庆阳?”光头男子不屑一笑,狠狠道:“洒家早就不叫段庆阳了,洒家叫李青。打出皇宫那天起,洒家就没用过这个名字。好大哥,当年你娘把洒家丢在护城河中都不死,你是不是很意外?” 铁拳镇天南李青,曾与谢不言,楚东流,张绣并称为四大宗师,人间绝顶的风流人物。 段庆政一挥手,有气无力道:“退朝。”直到此刻,景翰帝才想起百官在侧,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关起门来说总要好一些。 皇室秘闻虽是让人好奇,到底没有小命重要,除开已经死去的陈思妄,一干文武立马跪地,打算山呼万岁离去。 “砰”一声闷响,大殿之门在无人碰触的情况下,猛然合上。 “急什么?洒家还没说完,赶着回家吃饭?大侄女,问问这些没种的东西有几个是带兵的,让他们把虎符印信都交出来。”一身气势喷发,犹如泰山一般压在所有人头上,即便是一品段庆怀都有些站立不稳,差点跪下。 怀王连退几步,背靠着一根柱子,勉力抵挡这李青的气势,怒喝道:“二哥,你要谋反?” 一声二哥令的李青稍微缓和,身上的气势也为之一缓,不再那么咄咄逼人,道:“老三,不守家国的废物留着虎符印信有什么用,要不是娘逼我发誓要守护南越,你以为洒家想搅合进来?洒家与你还有几分情分在,念在你对月儿不错,又救回苳浒我才不与你计较。要不然单凭你娘和你那弟弟的所作所为,洒家今日会这般好说话。” 怀王黯然闭嘴,景翰帝愤然起身,怒道:“李青,凭你守得住大越?十万重戟在列,就算你是陆地神仙,一样要死。” 李青冲着裴苳浒一点头,示意她去找出有虎符的将军,看也不看段庆政,四下张望着宫内布置。左顾右盼的耻笑道“小时候老爹不让我来这大殿,今日走进来一看也无甚稀奇之处,值不得洒家到此一游。就是你屁股下面那张椅子,请洒家坐,洒家也不一定乐意动屁股。” 段庆政长舒一口气,李青对龙椅没兴趣自是最好不过,眼睛仍是死死盯住李青,不要龙椅,为何要兵权? 感受到景翰帝落下的心,李青玩味道:“堂堂一国之君,又怕重戟围城,又怕神仙夺位,你这皇帝当的憋屈不憋屈?今日要是换做其他皇宫,洒家都不一定敢踏进宫门。大哥,你那上万禁卫和你一样没胆,都不是带把的货色。陆地神仙又不是真的万人敌,五千人一拥而上还不是只有跑的份。看来这些禁卫都不想为你去死啊!” 景翰帝脸色铁青,却是没有反驳。何止禁卫怕死,天南道各处的守军要不是怕死,怎么会望风而逃,望潘而降?就是他段庆政本人,不也一样怕的要死。 大概是觉得奚落的差不多了,几十年来压在心中的怨气消散无踪,一直不正经的李青突然正经道:“禁卫怕死,将军怕死,皇帝怕死,一品也怕死。余杭剑派的小丫头说的好,男儿卸甲,女子披甲,谁是丈夫? 洒家终究是有种的汉子,不想学你做缩头乌龟,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南越沦陷死后不敢去见娘亲,所以才来替你守城。” 话音一转,李青气愤道:“段庆政,洒家一身功夫抵不住十万重戟,找你要些兵马,让我这大侄女带着,替你这个不成器的段家子孙守护传承千年的段家基业,好让你死后不用去老祖宗面前跪着。” “段家基业,段家基业”铁青的脸慢慢爬上羞愧,花甲之年的景翰帝竟然在大殿之上留下眼泪: “君子仁义礼,书生意气长,儒法当思齐,蜀中有李郎。 庙堂文武宋岭南,江湖绝顶赵十八,独孤家财甲天下,泰山归来始知姜。” 这首不怎么顺口的顺口溜在人间流传深远,今日被景翰帝在殿中念起,才让人想起,原来天南段家意气最长。 当年写下这顺口溜的人把段家放在裴家之后,位列八大世家第二位,如今他却想着去投降,死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段庆政难受,裴苳浒却更是伤心,这顺口溜她也知道,八大世家第二的段家好歹还在,可排名第一的裴家却已经家破人亡。 大殿之中无人再说话,只有裴苳浒一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收缴虎符。 颓然的段庆政算是默认李青和侄女的所作所为,段家的未来就看这二人能不能力挽狂澜。 被剥夺兵权的将领近二十人,这些人的仕途彻底断绝。 半个时辰之后,裴苳浒拿着一堆虎符离开大殿,一同带走的还有景翰帝紧急起草的圣旨。 从今天起,裴苳浒便是南越兵马之主,受封一品大将军。 那身早已穿戴好的甲胄告诉整个天下,千百年来,人间第一个女子统帅诞生。 李青曾经问过她要如何与潘浪的重戟战斗,是据城死守,还是出城决战。 裴苳浒给出的答案是,都不。 她既不打算死守天南,也不打算出城野战。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想过和重戟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大战之后 再战之前 五 天南城东门外,孙睿枯坐在帐中,一脸愁容。 他本是天南道江州守将鲜涛的副将,与开州守将杨磊自幼交好。 十万重戟杀到开州之后,杨磊拒绝投降,死守开州。结果被潘浪半日打破城池,杨磊以下五千余人,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再加早前天南道与南楚江南道接壤的门户昆城六万兵马同样被杀尽,重戟的凶名已经在南越传开。 开州之后,重戟若想向天南城推进,江州便是下一个目标。 江州守将鲜涛当机立断,不战而逃,将城池拱手让人。 孙睿便是在这个时候跟着鲜涛逃到天南,一路上遇到不少败逃的南越守军。 对于鲜涛的逃跑行为,孙睿很是理解,换做他是主将,他也会选择逃跑。 且不说开州拒不投降遭到屠杀,也不说昆城略作抵抗之后投降被屠杀。 单是早年重戟军在昆城外的一次耀武扬威,就已经在孙睿心中留下此生不敢与其相争的阴影。 那次差点打起来的摩擦让孙睿第一次看到重戟军的威风。 重戟军号称十万,真正持戟的甲卒却是没有十万那么多,只有六万人。 重达五十斤的铠甲加身,再加四十來斤重的大戟,一个两个还不算什么,整整六万人都是这般,全身上下除开眼珠子和嘴,再没有一处不曾覆甲,这就有点骇人听闻。 就是站在那里让人射,一般弓手都不一定能破开重戟身上的铁甲。 还有一万重甲骑兵,他娘的连马脚都有盔甲覆盖,移动起来根本就是一堆铁,哪里看得到人和马。 剩下的三万人,轻骑兵,轻步兵混编,外加攻城部队,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同样让人不敢小觑。 这就是孙睿看到的十万重戟军,在他看来,人间有没有能和重戟正面相争的部队他不知道,但南越肯定没有。 鲜涛逃的没有骨气,可十万重戟在前的时候,骨气算个屁,是以孙睿不会看不起鲜涛。 如今重戟压到天南城,再退也不知该退到哪里去。今日鲜涛上朝,是战是逃便有定论,至于投降,孙睿暂时还没想过。 时近正午,鲜涛还没回来,孙睿等的有些着急,正要出门去看看,却听到集结的号声。 这是要打?孙睿心中一突,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来了,重戟的恐惧压在心头,孙睿迟迟不肯起身。 老子一刀下去都不一定能破开甲,怎么打?这是孙睿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但该来的始终要来,即便再不情愿,孙睿也只得披甲拿刀出帐,带着人前去集结。 主将不在,他说了算。 领着本部兵马,孙睿向着人流汇聚,一眼扫去,发现都是副将领兵,上朝的主将竟然一个都没回来。 越来越多的甲卒汇聚起来,一眼看不到头,甚至连打着建宁道节度使刘明德旗号的军马也在向这边赶来。 孙睿心中凄苦:“这是要决战啊!想仗着人多打人少。可在以一当十的重戟面前,人数优势不也是个笑话?真要打起来,老孙我说不得也要使出脚底抹油大法,保命为重。” 和孙睿抱着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用着最后的一点忠诚去集结,但绝不会去卖命。 能打赢的仗,卖命是军功,注定要输的仗,卖命是傻瓜。 大概三炷香之后,军队集结完毕,孙睿向着四方一扫,看着各处大纛,发现除开京畿军和禁卫军未到,天南城的十七万兵马竟然全部到齐。 可不约而同的,主将都没在,建宁道节度使刘明德不在,天南道节度使郑晚荣不在,左将军刘明义也不在。孙睿暗暗心疑,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些军中大员一同缺席。 各个军队都发现这个问题,小声的议论渐渐响起,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大。 “肃静。”一声沉闷的高喝响起,不明就里的十七万人立马停声。 紧接着,一个好看的有些过分的年轻将军打马跑过阵前,直冲向检阅兵马的高台,后边还跟着一个紫衣女子。 从四品的孙睿盯着那年轻将军胸前的花纹,瞪大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麒麟。一品大将军,大越何时多出个一品将军? 那人来到高台,目光扫过十七万人马,脸上突然开花,笑的让人动容,孙睿被那笑容融化,只道这人若是女子该多好。 下一刻,孙睿的眼珠子差点滚落,只见那人拿下头盔,一头长发坠落,分明就是女子。 十七万人齐瞪眼,人间何时有过女将军,还是一品? 还没等孙睿从震惊中缓过劲,一个从天而降的光头再次让他滚回眼窝的眼珠子蹦出,嘴巴张的老大,想要喊出那人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李青,是李青。”不知是谁最先从震惊中醒来,高喊出那人的名字,孙睿这才高声喊道:“李青” 一人发声万人合。 “李青” “李青” “李青” 声音由少变多,由杂乱变得整齐,最终汇聚成十七万人震天而又炙热的呐喊,一声声呼喊着铁拳镇天南的名字。 在中原人眼中,南越算是蛮夷之地,可这些蛮夷之地的人最是淳朴,他们佩服强者,愿意为强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没去管狂热的人群,李青冲着那女子一抱拳,高喝道:“天南李青,参见大将军。” 一个人的声音压过十七万人,狂热的人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最是崇拜李青的孙睿注意到李青的用词。 参见。 这是属下对上级才该有的词,孙睿隐隐猜到什么,一股狂喜奔上心头,被重戟压碎的胆子,正在重组。 裴苳浒感激的看着李青,用颤抖的声音回应道:“免礼。” 她没叫李青来,但李青来了,还为她送上一份大礼,那些狂热的声音裴苳浒听在耳中,李青这一声参见让她明白,这些对李青狂热的人必将为她所用。 李青收回双手,立在裴苳浒身后,再不发言。 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看着列队的十七万人,裴苳浒紧握双拳,小声道:“爹,苳浒一定要为你报仇。” 松开拳头,裴苳浒一个深呼吸,镇定自若道:“诸位将士,我是安阳公主裴苳浒。就在不久之前,我成为大将军,这一点圣旨为证。” 伸手掏出圣旨举过头,裴苳浒左右一扫,接着放下手又道:“想必诸位都在想为何我一个女子能坐这个位置。我来告诉大家,因为你们各军的主将被陈友谅的重戟吓破狗胆要投降,被陛下收回军权,本将军不得不临危受命。 有时候我会想,南越的男子是不是死绝了,竟然要我一个弱女子来挑大梁,诸位莫不如也回家去带孩子,让你家娘子出来跟我征战如何?” 孙睿不自然的低下头,脸色胀红,想要出声反驳,却是没有底气。眼角余光向着左右剽去,发现一个个汉子尽低头,并不单单只有他一人。 “你们之中,有建宁道驰援的六万人,有天南道各州各城溃败下来的甲卒。建宁道的我不知道,但天南道的我清楚,你们都和你们的主将一样,找遍全身也找不出一个胆,才会在十万重戟面前抬不起头,只知道抱头鼠窜,苟活一天是一天。摸摸你的脸,看看在不在。” 裴苳浒嘲笑着众人,还不忘配上嗤笑声。 同时用手摸了摸自己白净的脸颊嘲笑道:“我的还在,你们的啧啧,怕是丢在天南道各处城池再也找不回来了。” “天南道三州之地,竟然只有杨磊有脸有皮,有心有胆算个男子汉大丈夫,其他的,我还真就找不出一个有脸的东西,找不出一个带把的玩意儿,我呸。” 脸颊胀红的孙睿猛然抬头,双拳捏的咔咔响,仍是没胆子反驳,裴苳浒句句属实,连孙睿自己都觉得,脸丢在江州没带回来。 裴苳浒嫣然一笑道:“没事,没脸也没关系,活着就好,活着就行,要脸有个屁用。从今天起,天南道的溃兵卸甲,滚回去种田带娃,建宁道的要是也不要脸,也给我滚回建宁去,我裴苳浒不要没种的东西。 把你们的盔甲留下,明日我就去找些我这样要脸的女子带着她们去抵御重戟,好保护你们带孩子。以后你们中间长得精壮又眉清目秀的还可以开个男子青楼,到时候本将军也可以带着手下女兵逛窑子,你们怎么也该打个八折。” 紫衣女子从未见过裴苳浒这一面,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有些好玩,娇笑道:“算我一个。” 李青拍着光头道:“我也要脸。” 不堪侮辱的孙睿终于忍不住,出声吼道:“大将军,十万重戟在前,我等逃走是不对,却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你你” 有人带头,有人跟风,昆城漏网之鱼校尉王晨不甘道:“大将军,昆城六万人皆死,王晨侥幸逃的一命,也算是和重戟正面抗争,为何就没有脸?” 裴苳浒面容一肃,歉意道:“倒是没想到有昆城的好汉在列,裴苳浒向你道歉,王校尉勿怪,昆城的将士都是汉子,裴苳浒不如。” 遥遥一躬身,裴苳浒重重一礼。 断去三根手指的王晨眼珠滚转,喝道:“大将军若要招人,可否算王晨一个,我要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裴苳浒轻轻点头道:“算你一个。” 孙睿急忙喝道:“大将军可否准许孙睿戴罪立功,算我一个?” “可以。”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到底是军中男儿,在被裴苳浒极尽所能的嘲讽之后,在有人带头之后,在李青带来信心之后。 终于一声声算我一个在人群中响起。 这样的大势之下,即便是不愿意,也会被裹挟着点头。 趁着此起彼伏的“算我一个”不绝于耳,紫衣女子低声道:“姐姐,这是不是所谓的男人可以不要命,但绝对不能不要脸?” 裴苳浒点头:“妹妹说的在理。” “肃静。”裴苳浒一声高喝,声音登时停止。 “诸位,要脸不错,但命也得要。裴苳浒不傻,不会让你们和重戟硬碰硬,那样不智,也不值。”目的达到,裴苳浒打算说出自己的计划。 孙睿看向裴苳浒,热血之后,重戟的恐怖再次压上心头,即便是李青压阵,心中仍是会害怕,突然听到不用和重戟正面相争,心中稍安,脑中飞快闪过千百计策,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一条可以不和重戟决战而救天南的妙计。 “诸位,重戟既然打到天南城,而我们又打不过,那我们何必拘泥于一州一城。重戟是强,是厉害,再厉害也要打得到人才行。重戟的行军速度只有普通甲士的一半,我这么说诸位可能明白?”裴苳浒高声说着心中的想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惜,没人能理解她的意思,孙睿不明白,王晨不明白,就是李青也摸不着头脑。 裴苳浒淡笑着摇摇头,道:“重戟可以打天南城,我们为何不能打天下城?” 女子心思最难猜,最是石破天惊,十七万人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初见裴苳浒的样子。 “打天下城?大将军脑子坏了?”孙睿小声嘀咕。 陈友谅的重戟都打到国都外三里,她要去打天下城,她怎么敢想? 知道这些人不能理解,裴苳浒解释道:“李莫升十六万人在怒苍,潘浪十万重戟在天南,南楚兵力半数在大越。南楚八道二十一州,各州守军加起来怎么也有二十万,这些分散的兵力不足为惧。江南道的守军,加上陈友谅的京畿军和禁卫,绝对不会超过八万人。我们十七万人扑过去,他们拿什么挡?” 不算太笨的孙睿瞬间明白她的用意,急忙提出自己的疑问:“大将军,补给怎么办?” 裴苳浒赞许的点头,解释道:“孤军深入,要什么补给?陈友谅既然敢入侵,我们就打穿他的江南,以战养战。” 爹,女儿先收点利息 声音拔高,愤恨之意尽显:“所过之处,有什么就抢什么,抢钱,抢粮,就是抢女人我也不会怪罪。我只要一点,大军所过之处,放火烧城,陈友谅带给我们的苦难,十倍,百倍的还给他。” 群情激愤,士气高涨,一句抢女人,比什么都给劲儿。 只是这话从女子口中说出,颇为让人诧异。 唯有紫衣女子和李青大概知道,这是裴苳浒对陈友谅滔天的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大战之后 再战之前 最终章 战火洗礼之后的通州百废待兴,东齐军马的休整即将告一段落。 兵员的补充并不尽如人意,想想也算正常。 大战之前萧远山征调的民夫占去通州青壮大半,十有八九都死在那一战。满城缟素之下,哪还有人能加入军队。 各军都在愁人的情况下,骑军却补充将近两千人,这是杨象升鼎力支持的结果,亲自从嫡系钩镰军分出五百人上马,才将骑军补足六千。 唐永武身故之后,新的主将并未任命,杨象升好似忘记骑军无主一般,既没有往上要求提拔谁,也没有指派人负责骑军。 但骑军一切如常,并未动乱。各司其职之中若是偶有争执,便会去找削为宣节校尉的徐子东决断,隐隐间有唯徐子东马首是瞻的意思。 有人就此向杨象升提过意见,杨象升却是置若不闻。这些人才明白,大将军的宝贝骑军姓徐了。 徐子东偶尔抱怨,拿着正八品的钱,干着从三品的事,老子是不是天生的劳累命,得不到清闲? 不过他也仅仅只是抱怨,该管的事不会不管,该骂的人不会不骂。 正因如此,骑军经常会看到一个八品小校尉单独在前,几个品秩更高的将军跟在屁股后面。偶尔还能看到八品小校跳着脚的骂人,五品官身的将军唯唯诺诺,不敢还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徐子东是哪家大人物的后代,才敢在这装腔作势。 今日会有四千冀州骑军到达通州,这是补充的人马。 还有三万人正在路上,约莫日便能到达,等到这三万人入城,大军便会开拔,向着虎牢关挺进,这是姜浩言的意思。 私底下徐子东请教过周武陵,为什么姜浩言不打御金,反而要西进虎牢。 对天下局势了然在胸的周武陵认为姜浩言想毕其功于一役,一战挑落西梁。这种孤注一掷的豪赌周武陵不甚看好,想不明白姜浩言为何如此心急。 日头正好,通州的白雪正在融化,徐子东领着杜从文几人出城,去迎接即将到来的骑军。 打马出城,天上的争斗还在继续。 二品境界的徐子东对于武道的理解比起往日要强不少,对于一气长短的重要性十分清楚,早就不是几年前在剑阁看谢不言大战王千阳时的心态。 通州之战已经结束三天,天上的四个人一直没有停下,偶尔有人落回地面,也是舒小心被邓春琳打落凡间。 三日下来,通州城外大大小小几百个坑,都是舒小心的杰作。 徐子东眼前就有一个三丈来深,一丈来宽的大坑。 驻马看坑,少年心中暗叹,若是自己砸这么大一个坑,不说粉身碎骨,最起码也是一命归西。自己和陆地神仙的差距,就算没有十万八千里,把八千里去掉也还是有的。本想着等邓春琳打完亲自道谢,目下看来,大军挥师之前怕是没那机会。 目光移开大坑,前方有一人独立在还未完全消散的雪中,这个人徐子东也认识,虽然没打过招呼,却也知道他的名头。 大眼雷公罗有文,武当七侠排名第三。 左右无事,冀州的骑军也还没到,徐子东翻身下马向着罗有文走去。 走到近前,徐子东一眼便看到罗有文深黑又红肿的眼圈。即便是眼睛不黑不肿,罗有文的那一双大眼就已经足够吸引目光,如今更加惹人注目。 难怪叫大眼雷公,这双眼睛当真够大,徐子东觉得自己两个眼睛合在一起也不会比罗有文一只眼睛大。 一直盯着别人眼睛看不太礼貌,微微放低目光,徐子东抱拳道:“罗兄一直没睡?” 罗有文疲惫的转头,勉强笑道:“徐兄弟,师傅和师叔还在上面,有文不敢睡。” 徐子东抬头看向天空,打趣道:“人说不吃不睡活神仙,罗兄莫不是想靠这个成就陆地神仙之位?” 疲累的罗有文哪有力气开玩笑,即便是有,也不会和人说笑,大眼雷公,大眼雷公,谁见过脾气火爆的雷公与人调笑的? 见罗有文不理自己,徐子东丝毫没有觉得自讨没趣,热脸往着冷屁股贴,嘿嘿道:“罗兄,小子还要在城中几日,莫不如我派人来盯着,你去休息片刻,等到这边打完,第一时间通知你?” 约莫是觉得自己不说话有失礼数,罗有文斜眼道:“心领了。” 好歹武当也算徐子东的救命恩人,眼见罗有文如此,心有不忍,劝道:“罗兄这般也不是事,天上打半个月,你也跟着看半个月?怕只怕天上还没打完,罗兄自己先撑不住。堂堂武当七侠看神仙打架累死在通州,这要是传出去有损武当威名。” 雷公意味着脾气火爆,罗有文眉头一皱,低怒道:“武当有屁的威名。”看那架势,徐子东若是再敢说话,少不得要比划比划。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用在罗有文这里不管用,徐子东尴尬一笑,不再多言。心中拿罗有文与武当众人做比较,只觉这人与武当格格不入,半点不像个不争的道士。 抬头盯着天空,这一架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大概是老天知道徐子东心中的困惑,善意的为他回答这个问题。 东边的天空上走来一个人,一步一步动作极慢,但那一步却是大的有些夸张。好几里的路程,几步便到。 打斗的二人停下动作,望着突然出现的人警惕万分。 掠阵的两人急忙来到自家师弟身旁,同时看向一步一步走来的那人。 两个道士,两个和尚,一个麻衣中年人,三足鼎立。 地上的徐子东眉开眼笑,伸手一拍罗有文的肩膀,笑道:“罗兄可以去睡觉了。” 没徐子东那般心大的罗有文并未放心,对于来人是敌是友不敢定论,不耐烦的打开徐子东的爪子,大眼凝重的看向那人。 天空之上,中年人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看着舒小心道:“走。”话语之中不带任何情感,却又有些让人不敢违背的霸道夹杂其中。 不是商议,而是命令。 敢这般不把陆地神仙放在眼中的人,天下能有几人? 好几天没有合眼的舒小心气色不太好,原本白净的脸上爬满黑气,同那灰尘密布,破败不堪的白衣相得益彰,分明写着一个惨字。 嘴角干去的血迹,破烂白衣下刀枪不入的身上一道道剑痕,都在诉说着舒小心的不轻松。 反观邓春琳,除开开天门之前身上被舒小心踹上的几个脚印和红肿的黑眼圈,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卖相上看来,邓春琳略微有些优势。 凄惨的舒小心看着新来的那人,不甘心的问道:“凭什么?” 那人却是不理,直接无视和尚,转而直面张离人与邓春琳,和气道:“张掌教,邓道长,此间事交给我如何?” 张离人本欲答应,邓春琳却不乐意,舒小心灭武当的心思极重,留下始终是个祸害,一心求着武当安稳的邓春琳怎会愿意答应。 保舒小心的人,就是邓春琳的敌人,虚空迈开半步,神色凝重道:“谁先来?” 熟悉邓春琳的都知道,这是邓春琳打架的前奏,武当两问邓春琳问出第一问,那就没有不拔剑的道理。看那做派,约莫是这人敢阻拦,就连这人一块收拾。 地上的罗有文背脊发凉,暴躁如他也清楚来人的恐怖,心中为师叔捏一把冷汗。 身旁的徐子东勃然变色,想不明白邓春琳为何要发问,他难道不知道来的是谁?他怎么会问?他怎么敢问? 因为谢不言的关系,来人对武当颇有好感,并未因为邓春琳的宣战而动怒,反而带着商议的口气道:“张掌教,有些事我本不想搅合,只是有人不想舒小心死在东齐,离开东齐地界,打死打活我都不会管。张掌教可否卖个面子,不在这里打?” 一听到来人并不是要保舒小心,只是保舒小心不死在东齐,邓春琳的神色稍微缓和,长剑缓缓放下,偏头看向张离人。 张离人轻轻点头,邓春琳缓步向后,长剑收回,却是没有问出第二问,因为今日他还没胜。 武当收手,佛家却是不愿,被无视的舒小心双目喷火,吼道:“要舒小心的命就来,东齐和南楚有什么区别,有本事就现在杀我。” 明明是有道高僧,却像个刀头舔血的滚刀汉子一般,话中无禅,唯有仇杀。 麻衣中年人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一步跨过十数丈的距离。舒小心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便被中年人突进到身前。 下一刻,一道人影向着南方激射而去,瞬间消失。 直到此刻,站在舒小心身旁三尺的中原和尚才发现师弟不见踪迹,原本师弟站立的位置只剩下那个与他算同僚的中年人。 以他陆地神仙的修为,竟然没有看到来人什么时候动的手,怎么动的手。 心中升起一股无力的挫败感,真正明白自己与他的距离犹如天地。 天空之上,只留四人在场,挫败的和尚黯然飞掠,几个纵身,消失在东边。 没去管离去的中原,没去管不见的舒小心,初登天门的邓春琳握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中原觉得挫败,邓春琳何尝不是? 和他打的难解难分的舒小心敌不住一招,他邓春琳难道敌得住? 站在邓春琳身后的张离人看着那渐渐佝偻的背影,只觉得自家师弟心中的傲气正在崩碎,这是几十年来从未见过的情形,即便是被谢不言打败的时候,也没见到邓春琳这般绝望。 “还有谁?” 突兀的叫喊响彻云霄,中年人一愣,只觉莫名其妙。 直到看见邓春琳迷茫的双眼,中年人才明白其中原因,淡笑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以后出手得留些力气,给别人留点念想。” 绝望又沮丧的邓春琳突然听到这一声喊,不知所措的看向张离人,闹不明白师兄为何会学自己,注意力一分散,心中的无力与恐惧竟然减弱不少。 目的达到,张离人微笑看向师弟,并未因为自家师弟疑惑的目光而做出解释。 后知后觉的邓春琳这才明白师兄为何要喊,感激的看着师兄。 佝偻的身子回复笔直,那股子傲气跃然上脸,看到这样的师弟,张离人满意点头,没有傲气的邓春琳,还是武当两问? 自觉多余的中年人转身打算离去,却又在看到那把六尺长剑之后停下脚步,欲言不言,很是挣扎。 斟酌再三,中年人还是决定开口:“邓道长,天上的剑握在你手上,他日若是天上的人不讲规矩,你是同天上一道,还是同人间一道?” 举起手中血脉相连的长剑,邓春琳不解道:“有何不同?” 中年人回忆片刻,郑重道:“早前去天上走过一遭,李长生前辈留下的碑文边有一把刀和一个剑鞘。刀在,剑不在,碑文上说李长生以刀剑隔开天地,定下人间不长生的规矩,想来就是你手中的长剑。我不知道这剑怎么会出现在人间,但我知道天上的人一直不安分。我同李长生前辈一样,不愿见人间有长生,却不知你是什么想法?” 邓春琳哂然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长生有什么好?听你说过几次李长生,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李长生名长生都不长生,我要那长生作甚?” 中年人也没有回答邓春琳的问题,而是含笑点头道:“多谢。”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五个陆地神仙,三人离去,留下的只有武当两人。 张离人递过无量剑,问道:“回去,还是继续走江湖?” 接过原本的佩剑,邓春琳想起前任掌教说过的话,心中有些难受,他不想离开武当。可这些话又不能和张离人讲明,邓春琳有些左右为难。 眼见邓春琳不答,张离人疑问道:“不想回去?” 想,怎么不想?可回得去么? 邓春琳心中苦涩,脸上却是带着笑意道:“还没遇到屁股大能生养的婆娘,回去指不定要被陈师兄臭骂,还是再走走看。” 大概是想到陈可求骂人的恐怖,张离人脸色一变,试探道:“外面怎么样?要不我同你一起?” 邓春琳一乐,苦涩减去几分,真诚笑道:“武当总要有人坐镇不是?” 武当掌教面容一苦,凄凉道:“我有罪受了。” “大师兄,你又不是打不过陈师兄,他敢多话,你打他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打了他谁来炼丹?不炼丹拿什么去换银子?不换银子拿什么去买香火?” “要不去赌场,孙上官不是号称赌场真武?” “那是长久之计?万一输了,不是几年没香火?” 邓春琳想起自己输光身家,黯然点头。 感叹着自己命苦,张离人向着武当飞去。 “不回武当,便算离开武当,师傅,邓春琳这般做不算违背誓言吧?”独自留在天空的邓春琳自言自语,目送张离人远去。 半晌回神,邓春琳高声喝道:“罗大眼,下一站,泽州。”长空飞纵,也不管师侄跟不跟的上,向泽州飞去。 地上的罗有文急忙追赶,口中喊道:“等等我啊!师叔。” 半点没有与徐子东说话时的冷漠与暴躁。 人的性格原来也会因为面对的人不同而有所区别,徐子东自嘲一笑,正要回身去找杜从文,却听见远远传来的马蹄声。 寻声看去,一片尘土飞扬。 四千骑军已到,三万兵马将至。 下一战,虎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西走荥阳不辞劳,千军万马向虎牢 通州要地为西梁门户,大门洞开,西梁内堂便已在望。 乐陵守军移师西来接替杨象升守卫通州,扼守这一咽喉之地。 只要通州在东齐手中,北边御金关的守军无法南下,南边泽州的西梁军马无法北上,孤军深入直扑虎牢的杨象升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若是通州有失,杨象升退路皆断,到时候西梁合围之下,绝对是四面楚歌的死局。 正因如此,周武陵始终不赞同这种冒险行为,多次让徐子东去提意见,意图劝说杨象升北上御金或者南下泽州。 言听计从的徐子东三番五次与杨象升商议,得到的答案却是必须去虎牢,这是姜浩言的死命令。 没办法,将在内军令不得不受,补足一万的骑军跟随大部队,翻山越岭向荥阳虎牢而来。 几百里的路程不算短,再加各处小城的阻挠,等大军来到荥阳境内之时已经是一月之后。 各处的消息在黑白子的勤勤恳恳之下,如狂风骤雨一般飞来。 北周境内三狼围一虎的局面被打破,赵计元设计攻破新罗。三狼去其一,赵计元再次得势,一改往日被三方包夹之时的龟缩,主动出兵百济。 北燕慕容氏依旧按兵不动,似是甘心守着长生关,笑看虎狼之争。 独孤一方和西蜀的联军还是相互猜忌,无法同心协力对付萧洛疆。三方在山南道你来我往谁也奈何不得谁。 长江以北的局面与东齐出兵之前变化不大,真正让徐子东震惊的是长江以南,南楚与南越的大战。 半个月前收到的消息是李莫升在怒苍遇阻,没能一鼓作气拿下怒苍,只是围着城池与南越消耗。 而重戟在潘浪的带领下强攻天南,却被段家死命抵住。 铁拳镇天南李青亲自出现在战场,一双铁拳夺去将近千人的性命,让重戟第一次吃到败仗,也让天下人看到与重戟相争的希望。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今日收到的消息才真正让人意外。 南越十三万人悄无声息的夺回昆城,并未选择从后面包围重戟,反而杀进南楚境内。在江南道烧杀掳掠,所过之处屠杀一空,连寻常百姓都不放过。 半月下来,大小城池打破七八座,全部被大火烧毁。 这十三万人从不在一处停留超过两日,行事作风和草原游骑一般,烧光,抢光,杀光之后便向下一处扑去,根本不给人正面一战的机会。 六日之前,这十三万人组成的土匪军甚至跑到天下城外耀武扬威,向着天下城射下一轮火箭之后,转头向南,约莫是要去河东河西作乱。 陈友谅大发雷霆,紧急召集十万人马,命何大象亲自领军,势要剿灭这帮兴风作浪的土匪。 可惜各地兵马聚集需要时间,等到十万大军出动的时候,南越的人已经打下河西建平城,建平城一万大军连同十几万百姓被杀绝,变为一座死城。 而那十三万人已经不知去向。 自杨象升处得知消息的徐子东回到骑军驻扎之地后,第一时间把这些消息分享给周武陵等人。 骑军大帐内,八品校尉徐子东坐在主将位置,周武陵和张盼一左一右坐在下首处。杜从文立在徐子东身后,屈狐仝同朱壁川,陆道圣,闫振山等人分坐两旁。 这些人算是徐子东的心腹,也是骑军的顶梁之柱。 心有佩服的说完裴苳浒的壮举,要不是军中禁止私自饮酒,徐子东定会摆上一桌说个三天三夜。 以前听说书先生说过的故事,不管哪一个都没这般带劲。 意犹未尽的徐子东笑道:“我要是陈友谅,此刻怕是七窍生烟气不打一处来。裴苳浒到底有几个胆子,怎么会在天南危难之际奔袭江南道?她就不怕重戟打破天南之后回身收拾她?” 在通州被舒小心教训之后,彻底放弃做个马上将军的张盼换上一身文人打扮,烧火棍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带在身边,接过徐子东的话头打击道:“这叫围魏救赵,你又不懂了吧!” 知晓张盼秉性的徐子东心中一喜,只要他张家圣人一说四个字的词语,铁定后面还跟着一个他家乡的故事,什么卧薪尝胆,什么破釜沉舟,什么指鹿为马,都有个有趣的故事。 今日这围魏救赵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最爱听故事的徐子东急忙道:“你家乡又有什么事?” 张家圣人讶然一笑,知道自己的家乡大法已经为人熟知,倒也不甚在意,旧话从提道:“在我家乡有个魏国和赵国” 一番话说完,在场的军伍之人获益匪浅,永远看不到表情的周武陵感触最深,感慨道:“如此说来,裴苳浒是打算逼重戟或者李莫升回师,以此来解南越的危机,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比某些人脑瓜子好使。” 早前周武陵对张盼并不感冒,一个是不喜欢张盼的头发,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张家圣人却是对头发不在意,丝毫不爱惜。 另一个是因为张盼喜欢动手动脚,没事就拍他肩膀,有辱斯文。 但随着相处日久,张家圣人那一个个家乡故事讲出来,又让周武陵有些佩服,佩服张盼的见多识广。慢慢的也就不再计较张家圣人的勾肩搭背,偶尔还会主动向张盼请教。 再之后,两人似是达成某种共识,时不时的会刺激一下徐子东,奚落这个名义上是他们主公,实际上却拿他们当兄弟一般看待的少年。 果然,周武陵旁敲侧击的讽刺得到张盼的呼应,赞同的点头道:“就是,某些人真不行。” 这样的奚落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厚脸皮的徐子东习以为常,拍马屁道:“你们的好使就行。” 把玩着案几上的令箭,徐子东收起笑脸,正色道:“天下的局势到底离我们太远,要烦也是老姜的事,目下我们该在意的是虎牢关。萧远山没有在虎牢,唐将军的仇只能以后再报。 虎牢守将孟拱和萧远山齐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周武陵,你来说说看,我们要怎么打?” 周武陵不满道:“这不是大将军该想的事?你瞎操什么心?拿着正八品的钱,干着从三品的事,还要以正一品的眼光去看问题?你不累,我都嫌累。” “武陵。”一声低喝之后,徐子东轻叹道:“大将军有大将军的难处,本来我就是战场抗命,没杀头就算好的。再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大耳光子抽你。 再说了,咱这八品的官身领着一万人,也算是开天辟地独一份,帽子再大也就是个摆设,手底下有人才是实打实的。你不也没有因为我官小就不听我的。” 手一指,指向陆道圣几人,道:“你问他们,老子说的话他们听不听?” 正六品的朱壁川三人急忙点头道:“但凭徐将军吩咐。” 徐子东摆摆手:“别,我是校尉,不是将军,别瞎喊。” 周武陵撇撇嘴道:“我是替你不值。” 徐子东笑着摇摇头:“算了,不当事,你还是先替我想想大将军要怎么打虎牢。” 别看徐子东说的这般大义凛然,要不是杨象升替他牵马还把骑军给他,再加上张盼的劝解,他徐子东会这般好说话?早就跳着脚骂娘了。 疤痕满脸的周武陵平复心情,脑中飞速运转,想着对策。 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于帷幄之中,也不知周武陵这个狗头军师到底有没有这般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西走荥阳不辞劳 千军万马向虎牢 下 周武陵埋头苦思的时候,帐中几人都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等着周武陵。 趁着这个机会,朱壁川打量起那个丑的不能再丑的书生。 比起放羊出生的陆道圣,和一身铜臭气的闫振山,朱壁川好歹算弃笔从戎的儒将。 陆道圣这个放羊娃要不是遇上杨象升,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摆脱放羊的命。 当年大齐科举武举并兴的时候,陆道圣还在幽州放羊。赶巧遇到杨象升见他砸石头又远又准,问他愿不愿意参军。 当时不满十五的陆道圣天真道:“参军干嘛?我娘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我不去,放羊挺好。” 杨象升问他放羊干嘛? 他说娶媳妇。 问他娶媳妇干嘛? 他说生娃。 问他生娃干嘛? 他说养大了放羊。 逗得杨象升眼泪差点飞出。最后杨象升亲自找到陆道圣的家,给他娘亲五十两银子,带着家中排行第五的陆道圣走入军营。 掷枪陆道圣才在唐永武手下风生水起,他掷枪比旁人射箭还准。 至于闫振山,这也是个不得不提的人物。 家境优越的闫振山祖上世代经商,他老爹感概商人地位低贱,想要行贿为儿子求个官身。 阴差阳错求到一个八品小官,却没想到是军中的官职。 再后来,大齐查贪官污吏,卖给闫振山官帽子的那人被杀头,连带着闫振山也要被下狱。 唐永武对于这个动不动就拿钱解决问题,又肯吃苦的年轻人很是喜欢,动用关系保住他,要不然他闫振山早就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吃公家饭了。 闫振山也没让唐永武失望,靠着真本事坐上六品校尉,半两银子没出。 这两人差不多算是泥腿子出身,不识字也不懂兵法,一有什么事就找朱壁川,闫振山给钱,陆道圣买酒一同求朱壁川出主意。 朱壁川祖上都是读书人,与闫振山同乡,到他这一辈家道中落,一贫如洗。 本指望着靠科举翻身,却在乡试就被淘汰。 这倒不是他文章写的不好,而是因为没钱孝敬主考的人,赶巧那人还是卖闫振山官帽子的人。 那时闫振山要去军中任职,落榜的朱壁川心一横,笔一丢跟着闫振山一同来到唐永武麾下。 一来到军中,朱壁川倒像是如鱼得水,起步比闫振山低,却先于闫振山拿到六品的帽子,指不定哪天就换成五品。 按杨象升的说法,朱壁川最差也是个三品的料子。 读过书,眼界自然不一样,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朱壁川有自己的想法。 在他看来,虎牢关南连嵩岳,北依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为过。比起御金关和西蜀剑门丝毫不差。 山高坡陡,地势险要,这样的地形强攻最是不易。 但同样的,敌人不好打的地方,辎重也就不好补给。这样看来,围住虎牢,隔绝它与外面的联系,等到粮草一空,虎牢不攻自破。 围而不打,耗干孟拱的粮草,这是朱壁川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看着沉思的周武陵,朱壁川心中轻笑,这个被徐子东称作狗头军师的丑人肯定和自己想的一样。 沉默许久的周武陵终于抬起头,泰然自若道:“虎牢险要,易守难攻,若是强打,先不说能不能打下,就是打下来,损失亦会不小。最好是围而不打,让孟拱做个缩头乌龟。等到王八肚子一饿,自然会出来和我们一战。” 徐子东想着《半身戎马记》中对虎牢关的描述,对于周武陵的话很是认可。站立一旁的朱壁川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笑容。 只觉这狗头军师和自己差不多,没什么厉害之处。 “但是。” 周武陵的声音再度响起,朱壁川笑容散去,暗暗心疑:“但是什么?他还有话说?” “但是围而不打,所耗费的时间就会很久。虎牢关的粮草怎么都该有半年之数,若是还有其他意外,撑得更久也不算太难。姜浩言孤注一掷的打虎牢,肯定不会愿意等这么久,半年的时间他耗不起。 他忍辱负重换来的时间有多少,谁都说不清楚。眼下陈友谅虽然被裴苳浒弄的焦头烂额,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若是重戟或者李莫升回师,裴苳浒便是必死之局,翻不起太大风浪。陈友谅拿下南越之后,不管是入蜀入齐,对于姜家都不是好事。入蜀还好,假若入齐,姜浩言这个儿皇帝就真的名副其实了。”周武陵一声长叹,停声不言。 朱壁川手中一紧,心中暗恼道:“怎么会忘记这一茬?”对于周武陵多了几分钦佩。 受到周武陵启发,徐子东若有所思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姜浩言想速战速决,尽快拿下虎牢?” 周武陵点头道:“没错,不只是虎牢,姜浩言还想尽快拿下洛阳,而且必须要赶在陈友谅拿下南越之前。” “尽快是多快?孟拱三万人守着虎牢,对外号称八万,我们怎么打才能尽快?”大概是等不及想知道周武陵的想法,一直沉默的朱壁川急切发问。 周武陵有些奇怪朱壁川的急不可耐,却是没太在意,笑道:“怎么打都不会快。拿人命去填舍不得,不拿人命去填就只能耗。想要尽快拿下虎牢,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打虎牢,不围虎牢。” 这话太过奇怪,徐子东一头雾水道:“不围不打,怎么拿下虎牢?” 周武陵淡然笑道:“山高坡陡不好攻,粮草也还有半年,打它做什么?还不如虚晃一枪,南下泽州。” 徐子东有些失望道:“武陵,我知道你不想来虎牢,可如今已经到了,你还想我抗命不成?” 收起笑容,周武陵黯然低头道:“我是有办法打下虎牢,可太过冒险,一个不好,你的命就没了。” 一听小命要完,徐子东心中一突,疑问道:“到底是什么?” “诈降。”周武陵猛然抬头:“从外面打,虎牢关很难打破,唯有从里面打开城门,才会有机会拿下虎牢。徐子东,若是借着杨象升打你一百鞭子和降你官职的由头,你带着一两百人去投降,找准时机打开虎牢关的城门,就会有尽快拿下虎牢的可能。 可是,万一孟拱识破,你就没有活着的可能,这样的办法,你用不用?” 这一刻,朱壁川才意识到自己和周武陵的不同,他自己的眼光只在一州一城,看不到外面的广阔。他的想法也局限于战争之内,没有去到战争以外。 而周武陵却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可以把战争无关的事,放到战争之中。对于周武陵,朱壁川心服口服。 手中的令箭落到案几上,徐子东惊异的看着周武陵,呆若木鸡说不出话。 “妙计啊!老子怎么想不到?”这是他内心最真的想法。 见徐子东不说话,周武陵又道:“这个办法还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头,要不然孟拱绝对不会相信,我们能杀谁?谁有该死?” 略作停顿,周武陵长出一口气,叹道:“徐子东,攻打虎牢本就不智,我们这边瞎想有什么用,还不如求大将军带兵南下,先拿下泽州。” 帐中几人都看着周武陵,沉默不语。 本以为是条妙计的徐子东听到要杀自己人之后,心中有些纠结,试探道:“没有头就不能试试?” 知道徐子东有些意动,周武陵没好气道:“没有头,就只能拿你的头来试,你试不试?” 沉默片刻,徐子东略微挣扎,终于没有抵住拿下虎牢的诱惑,站起身平静道:“试与不试,你我说不得准,周武陵,你随我去见大将军。其他人留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哪里也不许去,今天在这里说过的话谁也不许透露出去,我要是在外面听到只言片语,就别怪我徐子东辣手无情。” 手掌抹过脖子,徐子东四周一扫,看向帐中几人,他不怕杜从文屈狐仝张盼乱说,却怕朱壁川三人不识好歹,毕竟是才加入的人。 他有些后悔,不该让这些人听到这样的机密。 好在三人没让徐子东失望,朱壁川当先开口道:“将军若是要去,朱壁川愿同往。” 陆道圣和闫振山异口同声道:“将军,我也要去。” 心中有些感动,这种掉脑袋的事都有人一起,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徐子东咧嘴骂道:“老子是校尉,他娘的没记性。武陵,我们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无恨无仇,暂借人头 上 中军帐中,杨象升一脸怒容。若不是实在没人,他才不想要冀州的增援。 冀州增援将近四万人,领军主将是为镇西将军胡三归,官拜正二品,年不过四十,算得上是少壮一派。 有人的地方就有尔虞我诈,有争权夺利。 胡三归与杨象升同朝为官,却不是一个山头的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早年胡三归老爹和杨象升争朝中唯一的一品武将名头,棋差半招没能抢过钩镰军威震幽州的杨象升,只得到四征之一。虽是从一品的封疆大吏,却是要矮杨象升半头。这让年纪资历都比杨象升高的胡老将军气愤万分,直接气出一场大病,没两年撒手人寰,到死都不肯闭眼。 东齐有个说法,幽州姓杨,冀州姓胡。如今总领冀州的胡三归增援杨象升,也算仇人见面。 镇西将军连貌合神离都不愿,上来就撕破脸皮。 胡镇西直言,怎么打仗他不管,反正冀州的兵马他胡三归说了算,不需要杨象升指挥。 这样当面顶撞本是杀头之罪,可大战在前,冀州摆明和杨象升不对付,杨象升总不敢在冀州几万人面前杀胡三归。那样的话,孟拱的虎牢关更加高枕无忧,每天在关上看着东齐幽州和冀州的兵马内战就行。 徐子东来到帐中之时,刚好看到洋洋得意的胡三归出来。 斜眼瞟过徐子东一眼,胡三归笑道:“这不是阵斩罗威,打破通州,砍下萧有为人头的徐子东么?久仰久仰,这等功劳来本将这边怎么都是三品的将军,万不能是八品的校尉。徐子东,收拾收拾东西来冀州得了,跟着杨象升有什么前途?” 声音极大,半点不避讳帐中的大将军。 徐子东微微皱眉,低声道:“容后再与胡将军叙话,大将军找我有事。” 胡三归朝着帐中一扫,嗤笑道:“随你,冀州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本将爱才,绝不会委屈你。” 道谢一声,徐子东走进帐中,周武陵紧随其后。 面色铁青的杨象升看到徐子东之后,脸色稍微好转,道:“老夫几时找过你?” 见账中只有他一人,徐子东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回道:“找个由头不想和那人多说话,我一个小小的校尉,谁都不敢得罪,总不好当面不给胡三归面子。” 立在旁边的周武陵微微一笑,这徐子东说话越来越有学问,言外之意就是杨象升给的帽子太小,不敢得罪人,要是官帽子大些,就敢和胡三归顶嘴了。 一月下来知道徐子东德行的大将军听出他的抱怨,没好气道:“年纪轻轻官瘾不小,胡三归顶满天四平的料子,靠着胡老鬼的名头爬上四镇,眼高于顶。你要想跟这种人混,老夫也不拦着。” “别啊!大将军,多大点事就这么生气?” “少废话,你到底来做什么?” 喜好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的徐子东一直记得说书先生说过的一个道理。说行走江湖,年轻的时候要跟对师傅,才会学到真本事。年老的时候要选对徒弟,才不会遇到欺师灭祖的坏徒弟。 徐子东估摸着军中也是一样的道理,初来咋到得跟对人,要不然在这讲规矩讲山头的地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运气好,能得唐永武提点,能得杨象升赏识。 打断心中的瞎想,徐子东左右一看确定只有三人之后起身来到杨象升面前,低声道:“我有办法十日打破虎牢。” 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的杨象升猛然抬头,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徐子东并不回答,冲着周武陵招招手:“你来说。” 半晌之后,杨象升终于明白徐子东的计划,担忧道:“会不会太过冒险?” “富贵险中求,不能一直干耗着,也不能强攻,总要留些力气去洛阳。既然如此就得兵行,兵行武陵,兵行什么来着?”徐子东也不怕丢脸,就这么大声问出。 羞愧难当的周武陵一捂脸,一副我不认识你的口气道:“兵行险着。” 本有些担忧的大将军被逗乐,笑道:“你又几分把握?” 徐子东望向周武陵,几分他也说不出来。 丑脸书生思附片刻,郑重道:“五成,若是加上一颗三品往上的人头,那就有八成。” 杨象升也不知道这丑书生哪里来的底气,但看到徐子东似乎颇为信任这书生,心中稍安,点头道:“具体怎么做?徐子东是不是又得挨打?” 周武陵轻笑道:“皮厚打不死,不打不成材。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人头。” 杨象升早有人选,神神秘秘道:“现成的就有,就看你们有没有胆子和本事去拿。” 聪明人说话不用点明,周武陵瞬间明白杨象升的意思,心中一叹,能坐上高位的果然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点头道:“将军这手借刀杀人落下不少好处,我们却要冒着天大的风险,事后清算少不得麻烦事。不知将军给多大报酬,又能不能擦干净屁股?” 杨象升没有急着回答,转而看向徐子东,对于这个少年越看越满意,认真道:“事后我会给那脑袋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就算别人不信,面上也能过得去。至于事成之后你们能得到什么,我也不敢保证,我只能如实禀报陛下,具体封赏就看陛下怎么给了。 不过,这种事还是太过凶险,你们可要考虑清楚,杨象升不怕死人,但不想死人才。若是没把握,强攻也不是不行。” 徐子东微微动容,接着一摆头道:“本来就是个赌命的地方,怕死就不会来了。跟着出来的兄弟死去不少,能少一分死的机会都是好的。” 杨象升跟着摇头道:“沙场可以死人,但那是小卒换命,统兵一方的人轻易去死,才是对手下最大的辜负。徐子东,等到有一天万千人马心甘情愿为你而死的时候,你千万要好好活着,别让他们死的不值。” 虽然不太懂,徐子东还是点头道:“记下了。” 然后又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觉得,没有谁就是该死的,也没有谁不该死,这话听我爷爷说的,早前不太明白,现在大概知道一二。大将军,谁的命都是命,没有该死不该死的。” 杨象升一愣,这话不是看惯生死的老卒说不出来,夸赞道:“你爷爷倒是看得清明,若是沙场人物,肯定不是无名之辈,但我大齐除你之外,好像没什么徐姓将军,你爷爷若是健在,我倒是想与他结交一番?” 徐子东与周武陵对望一眼,眼中带着笑意。轻声道:“那大将军得去一趟南楚,才能见到我爷爷。” “干嘛要去南楚?”杨象升觉得莫名其妙,看着徐子东满是疑问。 徐子东左右为难,怕说出来之后吓到杨象升,不敢说出爷爷的名字,只是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开口。 “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杨象升坐回位置,双目一瞪喝道。 徐子东谄笑道:“这不是怕说出来吓到大将军,我爷爷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呵!”杨象升不屑一笑,拿碗给自己倒上一碗水,抬起碗道:“天大的人物还能吓着老子?老子好歹也是正一品的大人物,你爷爷能比我大不成?天底下姓徐的出息人物都在南楚,徐定山,徐僮元身故,活着的也就一个徐” 话到此处打住,抬碗的手微微发抖,碗中清水洒落犹自不知,惊疑的看着徐子东不说话,好似要把徐子东看穿一般。 从来镇定自若的杨象升想到一个人,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心中又是崇敬又是害怕。天底下若还有人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杨象升畏惧三分,除开那人便无其他。 早年跟着近文帝出使南楚,曾经见到那人风采,能让陈友谅亲自扶上马的人物,他自愧不如。 定住颤抖的手,试探道:“你爷爷是” 徐子东第一次见到杨象升这个样子,半点没有往日的成竹在胸和意气风发,反而像个徒弟见到师傅,又像耗子见到猫。感慨着爷爷的威名如斯,轻轻点头。 手中碗坠落,清水洒落一地,杨象升猛然起身,双眼睁得老大。 半晌才坐回原处碎碎念道:“难怪陛下那般看重你,难怪你小子打仗如有神助,原来你是徐家人。” 收起震惊,杨象升强自镇定,不去管还在颤抖的手,平静道:“徐子东,你爷爷八百人就能打破逍遥关,三千人就能拿下天下城,如今虎牢在前,就看你学了你爷爷几分本事。” 徐子东轻轻点头,继而想到什么,苦道:“大将军下手能不能轻点?” “轻点能骗过孟拱?能骗来一颗脑袋?”杨象升眉毛一挑笑开花,约莫是不敢和那人相争却能拿他孙子撒气的快感。 “唉。”一声悲叹,徐子东抱怨道:“就我命苦,周武陵你来说说具体怎么做。” 周武陵低声道:“我等只要这样,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无恨无仇 暂借人头 下 二月已到,天气渐渐转暖。荥阳一地也算北方,天气已经不再如上个月一般冰冷刺骨。地上的积雪渐渐融化,露出原本的黄土。枯黄的杂树抽芽发枝,等待着春日。 大军开拔至虎牢关三里之外扎营,半点不把虎牢守将孟拱放在眼中。 杨象升曾领着一众将领前去察看地形,顺便在虎牢关下露个脸,只当是告诉孟拱,你杨大爷带人打你来啦,赶紧来看看。 连甲卒在内不到五百人在虎牢关下晃过一遭,最近的时候,离虎牢关城墙不过三百丈。 杨字旗,胡字旗迎风招展,宣告着杨象升和胡不归在这五百人当中。 即便是这样,孟拱都没派人出来截杀这五百人,眼睁睁的看着五百人耀武扬威,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绝尘而去。 龟甲将军名不虚传,的确是出了名的能忍。 第二日,杨象升故意刺激胡三归,说冀州的甲卒比不上他的钩镰军,胡三归怎么肯认? 当天,胡三归就带着四万人去虎牢关叫阵,顺带着还与孟拱互骂几句,混一个脸熟。 接下来的两天,胡三归天天带人去虎牢关下骂阵,孟拱的祖宗十八代都被胡三归问候好几遍,仍是没有出城。 杨象升的六万人则按兵不动,看着胡三归和孟拱互骂,好不清闲。 而宣节校尉徐子东又被打了,实打实的五十鞭子,鞭鞭到肉。具体伤情不明,但徐子东趴在床上不能下地,足见伤的不轻。 天色快暗,正是用饭时分。 “你听说了吗?大将军好像还没解气,打算明日再打徐将军五十鞭子,好像是因为徐将军私自饮酒。”吃过饭之后,几个聚在一起的甲卒正在闲聊,其中一人主动说起徐子东。 另一人不屑道:“不知道就别乱说,私自饮酒最多打十鞭子,哪会有五十这么多。我同乡给大将军当亲卫,听他说大将军不止要打徐将军的鞭子,还要治他的罪。好像是徐将军想去攻城,大将军不让,两相争执下,徐将军把大将军给骂了。” “徐将军怎么骂大将军的?” “好像是骂大将军赏罚不明,说大将军是个不带把的东西,还说大将军不懂打仗。” “没有,我听说是骂大将军没种,是缩头乌龟,还要和大将军单挑。” “别瞎说,明明是骂大将军好色,说他夜夜和亲卫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别吵了,你们看那是谁?” 几人转头一看,奇道:“镇西将军来我们骑军驻地干什么?” “听说胡镇西要挖徐将军去冀州,大概是为这个而来。” “这样啊?也不知胡镇西怎么样,徐将军立下大功还吃鞭子,我都替他心寒。” “就是,最多功过相抵不升官,哪里有降职的道理?” “你们别胡说八道,徐将军抗命是杀头的罪,大将军也算网开一面。” “去你的,你还是不是骑军的人?” “你们几个在嘀咕什么?还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朱壁川远远一声喝斥,几个人做鸟兽散。 喝斥之后朱壁川伸手比出一个请,对着身旁的胡三归道:“胡将军这边请,徐将军身上有伤不能亲自去拜见将军,不得不请将军来叙话,得罪之处,请将军见谅。” 胡三归伸手摸摸羊角胡子,笑道:“不妨事,杨象升赏罚不明,我也同情徐子东的遭遇,自该来看看,前面带路。” 心中对于胡三归直呼杨象升的名字十分不满,脸上却依旧陪着笑道:“多谢胡将军。” 闫振山远远看到朱壁川回来,急忙进入帐中,对着趴在床上的徐子东道:“老朱把胡三归请来了。” 勉强抬起头,徐子东压低声音道:“大将军真狠,背上都没块好肉。要是胡三归不来,我就白挨打了。让弟兄们注意些,收拾好东西。我这边一完事,就去虎牢。” “徐将军放心,都是信得过的弟兄。”闫振山急忙拍拍胸脯,保证道。 “还有多久到,你会不会演戏?可别搞砸了。”毕竟是玩命的事,徐子东略微有些担忧。 闫振山声音一抬,根本不去回答徐子东的问题,直接进入状态,气愤道:“徐将军,大将军真不是东西,我等莫不如改换门庭,不跟他混饭吃。” 徐子东讶然一笑,只觉这人变脸挺快,大声呼应道:“换老大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就是想走,谁敢收我们?谁敢和杨象升那老东西过不去?” 这话说的极大,正想帐中走来的朱壁川换上一副不自然的表情,不好意思的看向胡三归。 却见胡三归面露喜色。 朱壁川这才故意喊道:“镇西将军到。” 心怀鬼胎的胡三归不等人请,直接向着帐中走来,急不可耐的想去劝说徐子东跳槽,那样杨象升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帐中的徐子东急忙起身,背上的伤被这一动扯开,鲜血立马流出,徐子东吃痛一喊,疼得龇牙咧嘴,这却不是演戏,是实打实的伤。 进入帐中的胡三归快步向前,按住徐子东的手,故作关切道:“有伤在身莫要乱动。” 徐子东抬头道:“末将不能行礼,胡将军见谅。” 胡三归爽朗一笑,道:“小事不必在意,不知你今天请我来所为何事?” 徐子东对着闫振山道:“你们先出去,去外面守着,谁也不许进来,我有要事和胡将军说。” 闫振山转身离去,胡三归也冲着亲卫一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帐中只留两人,胡三归有些迫不及待道:“子东这般神秘,到底为何事?” “不知前日将军说的话可还算数?”徐子东盯着胡三归道。 “我说过什么?”心中明明知道,胡三归却故意装傻。 “将军说只要我跟你,就能拿到正三品的帽子。”徐子东配合道。 明明心中喜悦,胡三归却假意为难道:“玩笑之言,子东何必放在心上。” “呵呵。”徐子东轻笑出声,忍痛坐起身,望见外面已经掌灯,只觉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明明他胡三归心里想的不得了,偏偏还故意为难压价钱,嘿嘿,你徐大爷压根就没想陪你做这买卖:“胡将军,你既然不收徐子东,那徐子东也不强求。我这里有个天大的功劳,需要借将军一样东西用用,不知将军愿不愿借?” 少年态度的变化,胡不归看在眼中,心里突然有些不安,急忙道:“有事好商量,你要愿意来,本将一定保你坐上三品位置。至于借东西,却不知你要借什么?” 正在这时,昏暗的灯光下丢进来两具尸体,看那甲胄,分明是胡三归的亲卫。 心中惊惧,胡三归喝道:“徐子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胡将军,徐子东想借你人头一用,事成之后定然原物归还。” 头借出去之后,再还回来还能用?不傻的胡三归万万想不到徐子东想杀自己,他也想不通徐子东要杀他的理由。 朱壁川请他来的时候,便已经暗示过徐子东想要投靠他的意思,再加上杨象升打徐子东的时候亲自在场,这才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骑军驻地。 胡三归急忙拔刀,喝道:“徐子东,你我无恨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擅杀军中大员,按例该当车裂,徐子东你就不怕军法?” 无恨无仇,无恨无仇。 这四个字敲在徐子东心头,令他有些失神。当初决定拿胡三归下手的时候,徐子东就有些不舒服,如今人在眼前,心中更是不忍。 胡三归说的没错,自己和他无恨无仇,凭什么要他的人头? 就在徐子东犹豫的时候,周武陵突然抢过朱壁川的刀,从后面砍掉胡三归的脑袋。 鲜血喷洒,人头落地。 周武陵满是伤疤的脸上溅上一道血迹,昏暗的灯光下更加吓人。 文弱书生提刀杀人,徐子东被吓一跳,看着周武陵恐怖的脸,用眼神质问他。 将刀还给朱壁川,周武陵狠狠道:“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他娘的还想讲道义?徐子东,沙场只有两种人,敌人和自己人。只要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想自己掉脑袋,还是想我们这帮兄弟掉脑袋?” 醍醐灌顶,徐子东幡然醒悟,看向立在帐中的杜从文等人,心中已然分清敌人和自己人。 起身下床,忍痛捡起地上的头颅,低头道:“对不起。” 接着又抬起头,眼中满是决绝:“周武陵和张盼留在这里。杜从文,屈狐仝,朱壁川,闫振山,陆道圣同我一起,还有那二十几个兄弟也叫上,成与不成,就看我们能不能进虎牢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龟甲小得意 安坐虎牢关 上 月上柳梢头,人上热炕头,三更时分本是睡意正浓的时候。 二月的天气算不得暖和,一爬上床,再想起身可就没那般容易。 早早歇息的孟拱睡的正香,却被急切的敲门声惊醒。 正要开口喝骂,却听外面喊道:“将军,有个东齐校尉领着二十来人在城门处,说是有大功要送与将军。另外东齐军营方向传来异动,末将怕他们会连夜攻城,特请将军决断。” 睡意全消,孟拱急匆匆披衣开门,顾不得穿上甲胄,直直向着城墙走去。 黑漆漆的夜空看不到星星,月亮的光亮时有时无,全被厚重的乌云挡在背后,放不出普照人间的光明。 借着火把微弱的光芒,孟拱走上城头,从城垛处看向下面。 城下零星的举着微光,漆黑之中数不清人数,大概能看到二十几人的样子,却是不知暗中还有没有人。 下面的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一个年轻的声音催促道:“上面的人快去请孟将军,我等有要事禀报。若是再耽误时间,我等只能北上御金送给萧远山,萧将军了。” 一听萧远山的名字,匆忙赶来的孟拱喝道:“孟拱在此。” 城下领头之人一听,遥遥拱手道:“孟将军可否放下吊篮?末将手上有个东西,想来将军定会感兴趣。” 心下起疑,什么样的东西能让自己感兴趣?一招手,让人放下吊篮。 轻飘飘的吊篮落地,下面那人快步向前,黑暗中看不清放进去的是什么,只觉吊篮一重,甲卒急忙提起。 那人催促道:“孟将军,看过之后还望能让我等入关面谈,东齐已有异动,若是被人发现,我等难逃一死。” 城垛处,龟甲将军眉心泛起波纹,紧了紧有些单薄的衣衫,等着吊篮拉起。 吊篮中是一个满是污黑血迹的包袱,圆滚滚的躺在篮中,以他孟拱征战沙场数十年的经验,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面带不屑的让人打开包袱,我孟拱大大小小几十战,什么样的脑袋没见过?拿着一颗脑袋就想入关,这脑袋有那份量?总不能是钩镰军主将杨林的脑袋吧? 没等包袱打开,孟拱便道:“几位到底是什么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那人老实道:“我乃宣节校尉徐子东,今夜前来只求孟将军开关救命。” “徐子东?”孟拱急忙探出头,努力向下张望,似要借着昏暗的火光看清城下之人。 光芒太暗,看得不甚清明,只能隐隐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却是看不清长相。 孟拱赞叹道:“阵斩罗威,杀的萧远山那老东西丢城弃子,徐子东啊徐子东,你这些事,本将亦是十分佩服。” 赞赏之后又是疑问道:“如今两军对垒,你我各为其主,深夜来此也不怕杨象升猜忌?” 城下那人高声回道:“将军还没看那人头吧?眼下杨象升怕是恨不得将我剥皮剔骨,哪会是猜忌那般简单?东齐已经没有徐子东容身之地,不得已才想投靠孟将军。不求建功立业,只求将军看在那脑袋的份上给上白银千两,够徐子东和这二十几个弟兄安度余生便成。” “呵呵,什么样的人头值白银千两?拿来我看看。”一边伸手要头,一边笑道:“徐子东,你这般前程远大的年轻人,犯得着为白银” 声音戛然而止,孟拱看着眼前的人头瞳孔放大,神色震惊。 心中却在想,这颗脑袋只要千两白银?他徐子东是不懂行情?还是傻?莫说白银千两,就是黄金千两也有的是人买。 四镇之头,裂土封侯。 这是连战连败的萧洛疆为鼓舞士气亲自下的旨意,任何人只要拿到西蜀或者东齐四镇级别的脑袋,便可一步封侯。 手拿着胡三归的人头,看着这个白日还在关下骂孟家祖宗的山羊胡子,孟拱再也说不出话。 谁会愿意让祖宗在地下不得安宁?谁不想斩杀辱没祖上的敌人?可他孟拱只有三万人,除开据关死守,他还有什么办法? 眼下辱没祖上的仇人只剩一颗脑袋,孟拱顿觉一口恶气出尽,心情愉悦上不少,对于徐子东颇有几分感激。 但还没感激到开关放人入城的地步。 “徐子东,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为何要杀胡三归?” 黑暗之中,徐子东陡然笑道:“哈哈,孟将军也知道那是胡三归,那孟将军也一定知道胡三归在东齐的地位。今日我徐子东杀胡三归,东齐已经没有容身之所。杨象升赏罚不明,连番折辱于我,我就杀他大将,让冀州和幽州去狗咬狗。只盼孟将军有朝一日能在虎牢留下杨象升的狗头,来解我心头之恨。” 愤恨之情溢于言表,即便是看不到徐子东的面容,孟拱也能感受到话语中的滔天恨意。 心下生疑,到底什么样的事能把东齐冉冉升起的将星逼得砍杀大将,通敌卖国。 还没等孟拱再开口,远处山坡下汇聚起一道长长的火龙。 数万火把汇聚在一起,点点火光在黑暗中极为惹眼。 火光越来越近,直到虎牢关下两百丈处才停下。 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就看不清来的是谁,只见火把之中一人纵马出阵,高喝道:“孟拱,交出徐子东。” 虎牢关四周以山地为主,两边的山十分陡峭,连绵的山脉在两山中间形成一条谷地,是为征战之中最为险要的两山夹一谷之势。 高喝的声音自谷中响起,自两山回荡,幽幽的传到孟拱耳中。 居高临下的孟拱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高声回应道:“杨象升,深更半夜你不在帐中睡觉,跑来我这里要你的人,你是困糊涂了?还是老糊涂了?” 杨象升既然亲自前来,想来是发现胡三归已死,如今又点名要徐子东,看来这二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就算是合伙骗我,二十几个人也翻不起大浪。倘若是真的,那这军功可就真的是白捡的。 心中一番计较,孟拱又低声下令道:“让徐子东和他的人进来,让兄弟们准备好,今晚怕是会有一场恶战。” 像是没听到孟拱的话一般,杨象升根本不理他,转而对着黑暗中喝道:“徐子东,我知道你在,是个带把的东西就给我滚出来。老夫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我大将?” 黑暗之中无人回应,虎牢关裂开门户,徐子东抹黑入关。 隔得老远的杨象升仍是不甘心道:“徐子东,我把骑军给你,绝影给你,还他娘的亲自替你牵马,你就是这般报答老夫的?” “徐子东,给我一个杀胡三归的理由,给我一个背叛的理由,老夫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 语带萧瑟,颇有识人不明的绝望。痛心疾首之下,差点跌落马下。 钩镰军主将杨林从未见过大将军这个样子,急忙上前扶住这个同姓却无血缘关系的老将军,心中难过异常。 今夜本该没什么大事才对,一切都如常,直到冀州副将前来寻找自家主将,说那胡三归被人请走之后一直未回。 紧急寻找之下才在徐子东的帐中发现无头尸体,穿着的正是胡三归的盔甲,却没有看到徐子东的人影。 打那时起,杨林就有些不安。 他本是最为看好徐子东的将领之一,杨象升打徐子东的时候,他还求过情,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徐子东为何要杀胡三归,更加不明白大将军为何笃定徐子东会逃去虎牢关。 “大将军,徐子东失踪不代表就在虎牢关,怕是西梁崽子的刺客杀的胡三归,不一定那小子干的。” 原本晃动的杨象升突然多出几分力气,冲着杨林眨眨眼,诡异一笑,接着又喝道:“徐子东,你给老子说话。” 声音极是气愤。 老实的杨林有些不懂了,有些搞不清楚大将军要干什么。 虎牢关城墙之上,孟拱终于见到徐子东。 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个风头正盛的少年,看长相不算清奇,听他言语也无甚出挑之处,距离他心中的设想差去不少。 徐子东也偷眼看着孟拱。只见他鼻直口方,大脸成国字形,面相五十上下,身长约有八尺。身上没有杨象升那种威严,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若是不着甲胄走在大街上,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是和萧远山齐名的名将,人送龟甲将军之名。 乌龟王八披重甲,缩头一守能奈何? 龟甲将军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不好说,但西梁一直有“攻城长矛萧远山,守城大盾看孟拱”的说法。 早年孟拱领着一万人在兰州道拒马关和西金十万大军僵持一年之久,愣是没让西金南下半步。这也让东金想要借着西金压境西梁来阻止自身被萧远山打穿的计划落空,最后不得不送牛送羊送马和西梁议和。 据说西金和东金的大战便是因为这件事埋下的祸根,因为西金收了东金不少好处,却连据马关都没有跨过。完颜氏觉得耶律氏出工不出力,白拿好处。 耶律氏同样觉得委屈,十万人压境完全对得起完颜氏出的价钱,只是没想到孟拱那般能守,十万人都拿不下他。 打那时起,龟甲将军扬名,这是耶律氏送给孟拱的名号。 “孟龟甲,孟龟甲,你这天下无人能破的大盾,就让我徐子东来打破吧!” 心中一叹,徐子东抱拳行礼道:“多谢孟将军。” 孟拱摇头道:“说谢太早,你先管管外面的那人。”手一指,指向万千火把之前的杨象升。 徐子东顺着手指望去,向前两步来到城墙边缘,就在那里脱下身上的衣衫。 血肉模糊的后背裸露在人前,一道道鞭子抽打痕迹若隐若现,在火光之下甚是骇人。 周围的西梁甲卒包括孟拱在内,都觉得背脊一凉,心头一冷。 这是什么样的手才能把人打成这样?看着都疼。 布满血迹的衣服随意丢在一边,背对着孟拱的徐子东突然转身,面朝孟拱却对着杨象升喊道:“杨老狗,你看看我背上的伤,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薄?” 阅人无数的孟拱看着徐子东的脸,只看到无尽的怒火与恼恨。 同上城头的朱壁川暗暗好笑,这黑灯瞎火的夜晚隔着这么远,杨象升看得到才怪,还不是做给孟拱看的,也不知这孟龟甲会不会上套。 万千火把之前,杨象升老脸一黑。他娘的,看来是没打够,小兔崽子,以后在找你算账。 “徐子东,你好,你很好。”杨象升气的瑟瑟发抖,手中长枪指向虎牢关,怒喝道:“杨林,给老子把那小杂碎抓回来碎尸万段。” 对杨象升如同父亲一般尊敬的杨林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话说,谁敢骂杨象升,杨林就敢捅烂他的嘴。 “钩镰军。”主将一声喝。 “在。”万军齐声应。 “列阵,攻城。” 万千火把急速行动,云梯已然上前。 虎牢坡陡,冲车与楼车皆是没有用武之地,想要攻城,唯有云梯打头,人命堆积。 寂静的黑夜,厚重的乌云,黑漆漆的一片。 火把的目标醒目无比,虎牢关上,弓箭兵对着火把射箭,保管不会落空。 寒意未去的二月,徐子东忍着冷,忍着痛,咬牙道:“孟将军可否赏一张弓?” 孟拱不答,伸手要来一张强弓,直接递给徐子东。 弯弓搭箭,瞄着已经冲到城墙不远处的钩镰军甲卒。 手臂一用力,背上的伤口裂开数道口子,鲜血直接溢出。徐子东却是不管,连痛都没叫一声。 羽箭激射,火把落地,甲卒身死。 将手中弓箭丢给杜从文,徐子东喝道:“杀一个胡三归是杀,杀一个甲卒也是杀,今日这战因我而起,我等也该倾力助孟将军守城。从今以后,我徐子东再不是东齐之人,你等若要随老子一起,就给老子提刀杀敌。” 杜从文话也不说,直接拉满弓弦,羽箭激射而出,却是没射到人。 杜从文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我不会射箭。” 是不会?还是不忍? 徐子东气不打一处来,拿着刀鞘重重打在杜从文身上,骂道:“不争气的东西,净给老子丢人。” 转瞬之间,钩镰军已经攻到城下,云梯架上城墙,不要命的往上爬。 虎牢关守军抱着滚石檑木开始砸,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孟龟甲一边指挥着战斗,一边关注着徐子东的举动。 徐子东像是真的恨透杨象升一般,后背血流如注也不管,不停的向着城墙下丢滚石,半点不顾念往日的袍泽之情。 跟着来的二十几人也是不要命一般,连那东齐还射的箭雨也不惧,在那城墙上凶神恶煞的杀着往日的袍泽。 孟龟甲舒心一笑,应该不是骗我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龟甲小得意,安坐虎牢关 中 钩镰军的攻势并未持续太久,在留下数百具尸体之后,撤回远处。 恼恨的杨象升放下话,定要拿下虎牢关,捉回徐子东问罪。 随着万千火把远去,虎牢关开始打扫战场,赶巧抓到几个重伤没死的钩镰军甲卒,统统带回关,交给孟拱发落。 直到此刻,徐子东还没去穿衣服,任凭冷风刺骨,犹自岿然不动。 带着俘虏上前,孟拱立在徐子东身旁,顺着少年的目光向下望去,只能看到零星的火把在下,那是还在打扫战场的西梁甲卒。 “你在看什么?”孟拱笑问道。 偏头看向孟龟甲,徐子东苦涩摇头,怅然道:“下午还是同锅造饭的袍泽,如今却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要不是他杨象升连番折辱我,那胡三归又说风凉话,此刻我可能还是攻城的一员,也犯不着射杀往日的弟兄。” 寒风冻的徐子东一哆嗦,连咳数声。胸腔的快速起伏带着背部肌肉一同抖动,有些凝固的血块被震裂,刚刚停止流血的后背,再次渗出点点鲜红。 孟龟甲解下披风,亲自搭在徐子东身上,还特意仔细看看那背上的创伤。 徐子东点头道:“多谢孟将军。眼下杨象升退去,胡三归的头值多少钱,可否开个价。我等想走虎牢去洛阳,然后南下越过长江,寻个安稳之地了此残生。” 孟拱悠然一笑,道:“不急,四镇之头可封侯,值多少银子真不好说。目下有几个俘虏在此,且让我问问你与杨象升到底是何恩怨。” “呵呵,恩怨有何?孟将军还能替我报仇?”徐子东取下披风递回,不屑一顾道:“有那时间还不如替胡三归的脑袋折个价,小子还要领着兄弟们去南楚。” 几个带伤的俘虏被押在一旁,孟拱一招手,甲卒押解上前,一脚踢在膝盖处,几个带伤俘虏接连跪地。 孟龟甲心情极好,对于徐子东的冷嘲热哄装作不知,劝道:“男儿快意恩仇是自己事,我替你报什么仇?你就不想亲手砍下杨象升的狗头?” 转头望向几个俘虏,徐子东故意道:“连同钩镰军在内一共十多万人,要砍杨象升的头有那般容易?我自认没这个本事。孟将军到底要不要胡三归的头,不要我就送去御金关给萧远山。” 陆道圣暗暗心急,生怕徐子东这般会得罪孟拱,到时候真的被孟拱送出关,那这一切可就白费了。 放羊出身的将军玩诡计到底差一些,急切之下正要出声,却被朱壁川拉住,狠狠的瞪他一眼。 孟拱并未注意到这点小插曲,兀自笑道:“你把萧远山打的儿子都送出去,还敢去御金关?徐子东,明人不说暗话,本将爱才,想留你在身边。” 眼神热烈,半点不掩饰对徐子东的喜欢。 “孟将军倒是好算计,怕只怕来日萧远山问你要人,你想也不想就把我卖出去,还是得些真金白银实在。有杨象升在前,我信不过任何人,你们这些做将军的都是一个德性,我惹不起。将军还是把人头还给我,我自求生路。”一边说,一边去拿人头。 孟拱伸手拦住,看向几个跪地的俘虏道:“徐子东和杨象升到底发生什么事,说出来本将饶你们一命。” 跪地的甲卒还算有骨气,人跪着,心却没跪,直接骂道:“孟乌龟,有本事自己去问将军,缩在虎牢这龟壳里做王八,你倒是有脸。徐子东,老子以前还敬佩你是条好汉,没想到你他娘的就是一个孬种,一顿鞭子就通敌卖国。你以为你能逃出去?早晚有一天,大将军要把你五马分尸,狗杂碎,我呸!” 浓痰飞出,差那么一点,就吐在徐子东身上。 徐子东恼羞成怒,上前一巴掌扇掉两颗门牙,接着又一脚踹翻在地,喝骂道:“一顿鞭子老子会怕?他娘的老子打破通州,拿下萧有为,不升官也就罢了,还他娘的降老子的职。攻打虎牢关也是畏首畏尾,胡三归都敢出来骂阵,他杨象升敢做什么?除了打老子鞭子,他会干嘛?还害的老子被胡三归嘲笑,他胡三归算个什么东西?” 躺在地上的俘虏勉力爬起身,迎上徐子东杀人的眼神,半点不怕,犹自骂道:“通州抗命害数千骑军,没杀头都是大将军网开一面,狗杂碎,你还有脸说?” 一口一个狗杂碎,骂的徐子东胸中燃火,一把抢过西梁甲卒的刀,当头劈下。 鲜血溅满徐子东的脸颊,恼恨的徐子东还不解气,举刀看向剩下几人,提刀要砍。 一直注意徐子东动静的孟龟甲恰到好处的拦住他,心中已然计定,笑眯眯道:“别生气,这些俘虏是我的人,怎么处置可不是你说了算。徐子东,大丈夫功名未立就想着归隐山林怕是不太好,胡三归的脑袋在我这里值三千人马,若是送到陛下那里,怎么都值一万。我会把事情禀报陛下,到时候得什么赏赐,就看陛下怎么给。你难道就不想亲自砍下杨象升的头?” 终于上套了。徐子东心中一松,放下刀,仍是摇头道:“我说送头与萧远山不过是想抬价,真要我去送,我可不敢。孟将军,我与萧远山是死仇,以萧远山在西梁的地位,怕你也保不住我。我只要钱,什么三千人马,一万人马我都不要。杨象升打我不假,但对我也还有恩,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的头,孟将军自己去拿,徐子东不想搀和。” 一听徐子东暗指自己怕萧远山,孟拱有些不服气,喝道:“徐子东,孟拱要保你,萧远山就不敢杀你,我与他不对路,前次听说你杀他儿子,若不是两国交战,我定要请你喝上一杯,如今既然到我这里,这酒怎么都不能少。走与不走都喝下这酒再说,今日天色已晚,你先歇息,明日再做计较。” 徐子东皱起眉头,装作左右为难的样子,半晌不开口。 朱壁川很识时务的站出来,低声道:“徐将军,是走是留我等自会听你决断,只是目下兄弟们都有些累,莫不如先休息一夜,明日再说。” “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你觉得如何?”孟龟甲期待的看着徐子东,询问道。 徐子东疲惫的点头,算是应下。 “来人,带这二十几个兄弟去休息,好生照顾。”孟龟甲一拍手,自有人带徐子东一行离去。 等到徐子东走远,孟拱心腹才开口道:“将军不怕他几人有鬼?” 孟龟甲笑道:“真要有鬼,这代价也太大了。一个四镇的头来换二十几人上关,他们能翻起多大风浪?要是你,你舍得?” “再说刚才的事你也看见,这徐子东背上的伤打的一点都不轻。他杀人手都不抖,要不是逼得太狠,你能对自己人下这般狠手?怎么都会有些于心不忍。要不是我拦下,剩下这些俘虏怕是一个活着的都不会有。把赫赫有名的萧远山打败,结果没落下好,又被打鞭子,又被降职,搁谁身上都会不服。” 孟龟甲转头望向东齐军营方向,继续道:“先好酒好菜的供着,别让他们乱走动。徐子东不想杀杨象升,说明他还有几分情义,这样的人还算不错,本将对他好些,说不定真的能唯我所用。我与萧远山虽然不和,但还是佩服他的本事,这个徐子东能把他打跑,怎么都该有些真材实料。” 目光转向御金方向,孟拱玩味道:“你说萧远山要是知道徐子东在我麾下,会不会气的一命归西?一辈子被他压在上面,今次终于能扬眉吐气。以后说一句萧远山被我帐下人打的抱头鼠窜,谁敢不认?徐子东想要去南楚,我偏要留他在身边。” 心腹微微皱眉,只觉孟拱被压萧远山一头的美好期望所迷惑,有些想当然。只是今天的事自己也没看出什么破绽,也不好再多劝,只得闭口。 得意的孟龟甲回去歇息,而徐子东等人被领到一处小院。 据说这是孟龟甲自拒马关调任虎牢拱卫洛阳之后新修的院落,本是供龟甲将军休假之所。 院中共有六间屋子,距离虎牢关城门约有一里之地。 领路的甲卒告辞之后,徐子东等人自行挑选屋子休息。而院落外面还有数十西梁甲卒守卫,说是保护,其实是什么大家都清楚。 心里一直有些不解的陆道圣终于逮着机会急不可耐的向着朱壁川提出心中的疑问:“老朱,徐将军这般做是干嘛?万一那孟龟甲真的把我们送出关,那前面的事不就白瞎了?” 朱壁川左顾右盼,确定无人才小声道:“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徐将军这是以退为进,要是一上来就巴心巴肺的往孟拱身上贴,以龟甲的谨慎,怕是真的会送我们出关?” 放羊娃不解其意,虚心道:“为何徐将军就知道孟龟甲要留下他?不怕退的太多适得其反?” 同住一屋的闫振山也小声道:“对头,刚才我也悬吊吊的,真怕那龟甲给钱让我们滚。” 朱壁川轻笑道:“所以你们一直是校尉命,做不得将军。此行之前,徐将军和周武陵把孟龟甲分析无数遍,这才决定以退为进。那孟拱一直不服萧远山,今次有这么好的机会奚落他,孟拱怎么会舍得放过?而且,风头正盛的徐子东归降,可半点不必镇西将军的人头差。这样的功劳,孟龟甲绝不会轻易放过。徐将军越是显得不愿意留在虎牢,孟龟甲就越不会怀疑。越不会怀疑,就更加会想办法留住徐将军。不信你们等着,等明天大将军攻城的时候,孟龟甲一定会请徐将军上城。” “可徐将军杀我大齐甲卒的时候,可是半点不留情。”闫振山小声嘀咕道。 朱壁川轻声一叹:“唉,杀胡镇西也是杀,也不怕再多杀一人,估计徐将军心里比你还难受。今日多死一人取得孟龟甲的信任,来日才能少死几千几万人。要不然,强攻虎牢可是比打通州要难上许多,肯定比通州之战要死更多人。” 陆道圣反驳道:“帐不是这么算的,那几千几万人是被敌人杀的,这些人是被自己人杀的,意义能是一样?” 朱壁川不置可否,呛道:“意义?周武陵不是说过,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他娘的还想讲道义?二位,咱可是在送命的地方,可不要分不清轻重。能杀敌,就是意义。” “道理我懂,可就是有些不喜欢。”陆道圣直言不讳道。 静默的夜晚无人回应,三人各自上床,等待着明日的阳光。 另一边,徐子东与杜从文同在一屋。 杜从文正小心的替徐子东清理伤口,人高马大的大汉做起精细活也不含糊。至少徐子东觉得他手艺不错。 只是刺骨的疼意无法避免,任由汗水滚落,没有吭一声。 重新包扎之后,徐子东穿上衣服,正要让杜从文去休息,却听的杜从文幽幽的声音响起:“子东,你变了。” 坐在对面的屈狐仝虽未出声,眼神中却流出赞同之意。 徐子东黯然一笑,淡然道:“蚊子,是长大了。” “适才你杀的那人,通州一战的时候见过,还说过话。当时他对你可是佩服的很。东子,你怎么下得去手?”手抚着新亭侯,杜从文有些痛心疾首。 徐子东努力去回忆通州的情况,这才想起那人当时的音容,心道一声抱歉,这才回道:“蚊子,我只是相让孟龟甲相信,别无他意,你要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目的?倘若有一天为了目的要杀我,你可下得去手?”来自昏暗烛光下的质问,震开徐子东极度不愿去想的事实。 杀,不杀,连他自己都在拷问着自己。 面上看去,徐子东杀自己人不眨眼,可谁又能真的理解他内心中最不愿透露出的脆弱? 如果有可能,他连胡镇西都不愿意杀,更何况这些甲卒。 可不杀,自己的目的怎么去达成? 犹豫再三,徐子东没去回答杜从文的问题,只是道:“一世人,两兄弟。蚊子,我死之前,你不会死。” 面有苦涩的杜从文突然发笑,重现往日憨憨傻傻的笑容,原来人会变,原来感情没变。 看着熟悉的傻笑,徐子东叹气道:“蚊子,你没变。” 笑容收起,杜从文认真道:“我变了。” “呵,笑起来还是一般傻,你变什么了?”徐子东不屑的趴下身子,以一种不舒服的方式想要入睡。 新亭侯悍然出鞘,直接横在徐子东眼睛处,憨道:“我变厉害了。” 一个呵欠打出,徐子东看也不看新亭侯,直接闭眼道:“又不是陆地神仙,连个一品都不是,厉害个屁。睡觉,明天可不平静。” 烛火熄灭,今夜再无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龟甲小得意 安坐虎牢关 下 局势相对来说比较明朗,自萧远山败逃御金之后,东齐扼守通州。原定驰援通州的洛阳道兵马回师泽州,意图抵挡青徐两道的东齐兵马北上。 萧远山无力南下,最多只能保住御金关不失。 东齐与西梁的战斗,已经简化为虎牢之争。 洛阳门户不丢,则洛阳无忧,泽州一地也不会有太大压力。 倘若虎牢沦陷,通州与虎牢连成一线,那御金与洛阳将被分隔,孤城外悬。而握有虎牢通州两处要地的东齐,不管是直扑国都洛阳,还是合围泽州,都会让西梁难受异常。 孟龟甲干系重大,西梁存亡全在他一肩之上。 二月下旬,杨象升攻打虎牢的第四日。 阴霾的天空突然放晴,原本将落不落的春雨一夜之间逃离虎牢关。 暖日当空,晴朗的天空下,虎牢关显得格外险峻。 黄土堆积起来的丘陵绵延成山,两山包夹下谷地幽深。山顶多以灌木为主,荆条酸枣零星散落,谷中多为梧桐杨柳。 这样的地方对于骑兵来说本就是噩梦,换做步兵上来同样敌不过虎牢之险,想要正面攻破无异于痴人说梦。 古来都有虎牢三千挡十万一说,如今萧洛疆派天下守城第一的孟龟甲扼守虎牢,还送上三万雄兵,若无意外,即便东齐全军压境,也不一定能破掉这雄关。 今日一早,孟拱便派人请徐子东上城议事。 等到徐子东带人来到城头的时候,钩镰军正在攻城。 狭窄的地形容不下钩镰军全部人马,真正能到城下与虎牢守军交战的只有几千人,剩下的只能从谷底排到虎牢关,犹如一条长龙。 虎牢关像是一盏明灯,在山上放着光芒。钩镰军则是灯油,一点一点的投入明火之中,最后烧成黑烟。 这种兵家最为忌讳的添油战术甚少有人愿意使用,可在这虎牢关下,容不得你不用。任你有十万百万人,也只能有几千人攻上来,剩下的人要么摇旗呐喊,要么就地休整。 可以看,就是不能上来打。要上来?先等前面的袍泽死绝。 进攻的东齐人马已经死伤近千人,守城的西梁甲卒伤亡不到一百。 以一换十的交换,孟拱半点不亏,照这样换下去,等到东齐的人马耗的一干二净,孟龟甲还有将近两万能战之兵。 端坐在城头,前面有大盾兵守卫,防备着东齐的羽箭。 得意洋洋的孟拱见到徐子东走来,缓缓起身,轻笑道:“今日杨象升得了失心疯一般,拿着宝贝钩镰军来和我对换。都说爱之深责之切,想来他对你的看重非同一般啊!” 徐子东面无表情的回道:“孟将军可想好价钱?” “将军,钩镰军暂退,下一步该如何?”信骑急报。 孟拱伸手抵过手中盛着清水的碗,微笑道:“先喝口水,回去让兄弟们休息片刻,今天的仗还有的打。” 信骑千恩万谢,一口喝完清水,神情比之喝酒无异,一脸陶醉与感激。 挥手打发走那人,孟拱拉过徐子东的手笑道:“打了一辈子仗,基本都是在守,还从未出过城与人一战。城在,孟拱就是盘山老虎,城不在,孟拱就是山中野猫。会守不会攻,只有挨打的份,这些年真是憋屈的很。” 手被一个老男人拉住,徐子东有些不舒服,鸡皮疙瘩一起,浑身都不自在。猜不到孟拱的想法,也不敢贸然打开他的爪子。 强压着心头拔刀的冲动,徐子东不言不语。 “徐小子,一会杨象升肯定还会攻城,老孟我没那胆子带人出去,你敢不敢带着我三千儿郎出去冲杀一番,让天下人瞧瞧,孟龟甲这个老乌龟也还有咬人的爪牙。” 自称一变再变,徐子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跟不上孟拱的跳跃,疑惑道:“我又不是孟将军手下的人,怎么带?” 疑惑之后,又迫切道:“孟将军到底给不给钱?” 孟龟甲笑容和煦,拉着徐子东的手往城墙边走,边走边道:“给,怎么不给?徐小子,四镇的头我先给三千兵马,若是你能出城再拿下杨林的头,我那一万玄甲军就送给你。” 徐子东急忙止步,甩开孟拱的手,不喜道:“孟将军,价不是这么谈的,我要的是银子,你给我兵马算什么事?” 也不知是真没脾气,还是假没脾气,明明三万大军在手,捏死一个徐子东和捏蚂蚁一般简单,却没去计较徐子东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识抬举,仍是和颜悦色道:“我知杨象升害你太深,不愿相信老孟。可是,银子总有用光的时候。到那时,你又去哪里拿脑袋换银子?如今天下乱战,银子顶个屁用,只有军功才是挣不完的。大梁眼下风雨飘摇,活不活得过这场乱战都不好说,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你只要钱,我这话对是不对?” 徐子东轻轻点头。 自觉猜中徐子东心思的孟拱脸色一喜,笑容加深,继续道:“正因为如此,大梁才更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哪个更让人感激,这笔帐,你铁定算得明白。徐小子,助我守住虎牢,替我反攻东齐,来日这场大战中若能活命,你能得到的,绝对比你在东齐得到的多。” 多?姜浩言的蟒袍都送到我手上,萧洛疆还能给我封王?徐子东心中不屑。 不屑归不屑,该演的戏还是要继续,故作为难道:“将军也说西梁风雨飘摇,我要是留下,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将军这般据实相告,我也不好再瞒将军。实不相瞒,我去南楚正是打算投奔陈友谅。” “哦?”孟拱一声轻疑,盯着徐子东的双眼,等着他给出解释。 举目往南,徐子东露出向往之色,感慨道:“孟将军,天下局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陈友谅坐拥长江以南,兵强马壮,东齐姜浩言还没开打便先认父。徐子东村夫出生,不懂什么忠君报国,只知道谁拳头大,跟谁就没错。 以前在辽东没见过世面,出来打仗就为一口饭吃。慢慢的才知道,这要命饭吃起来不容易。现在杨象升逼迫于我,刚好给我改换门庭的机会,我才想借道去南楚。倒是没想到将军这般看重,实在愧不敢当。” “能把萧远山打败,有什么愧不敢当?徐子东,你真要去南楚?”神色略微有些失望,打这一刻起,孟拱对徐子东仅有的一点怀疑都烟消云散。 估摸着火候已到,再演怕是会搞砸,徐子东一点头道:“是这个打算,可将军不给钱,我也没盘缠,去不得南楚。” 孟拱勉强一笑,做出最后的挣扎:“还是那句话,雪中送炭,锦上添花,你要钱我给你就是。你说南楚兵强马壮,却没说南楚名将如云。不说徐飞将这等人尽皆知的绝世武将,就是新起来的何大象,徐东爵,只怕也不会比你差,你去南楚锦上添花,人家要不要都还不敢确定。难道就一点也不打算留在大梁雪中送炭?” 徐子东沉默不语,眼中满是纠结,似是被孟拱的话触动一般,陷入沉思。 良久才道:“将军说的在理,怕只怕我热脸去贴冷屁股,陈友谅看不起我添的这朵小花。不知将军三千人马何在,就让小子替将军走上一遭。” “你要雪中送炭?”孟龟甲狂喜,急忙确认道。 徐子东眯眼笑道:“将军再三相劝,我要不识抬举,怕是走不出虎牢。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仿若看到萧远山得知消息之后铁青的脸,孟拱开怀道:“讲” “银子不能少,立马给我。三千兵马太少,我要更多。还有就是,假若虎牢守不住,来日逃亡之际,将军不可阻我去南楚。”像是怕孟拱赖账,徐子东说的半点不留情面,丝毫不掩饰不看好西梁的想法。 “咚,咚,咚” 东齐鼓响,杀声来袭。 孟拱并未理会徐子东的不敬,真诚道:“来的正是时候,刚好让本将看看你的本事。银子可以给你,真要有那一天,老孟我肯定是和虎牢共存亡,你要去那里我也管不着。可这三千人马不能多,除非你能再拿来杨林的头。他那颗脑袋可比什么狗屁胡镇西值钱。” “呵呵。”徐子东轻蔑一笑:“那杨象升值几万人?” 孟拱摇头一叹,只觉自己还是小看这少年的野心:“饭要一口一口吃,还没到你问价的时候。” 徐子东置若不闻,看着不远处的杜从文等人,轻声道:“我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将军先看着,等我回来,再来问将军讨要。” 倒是挺懂规矩,孟拱满意点头,递出半块虎符,挥手示意他快去。 徐子东转身下城,与那孟拱心腹擦肩而过。杜从文急忙跟来,却被孟拱拦住。 人高马大的杜从文怒目一瞪,让身居高位多年的孟拱都有些心虚。 好在朱壁川及时拦住杜从文,没让他有更多造次的机会。 徐子东一走,朱壁川倒像是顶梁柱,领着二十来人站在城头,目送徐子东远去。他知道,周武陵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 心腹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将军让他带人出城,不怕他故意送这三千人去死?” 孟拱看着外面进攻的钩镰军,没好气道:“你啊你,没看到那二十几个人在城墙上?这是他徐子东留下的人质,他会乱来?” 心腹低头,担忧道:“末将仍是不放心。” 孟拱怒其不争的摇头,语重心长道:“跟着我,也不知对你是好是坏,小心无大错,也无大功。我这辈子就是太小心,才会得一个龟甲之名。你和我一样,顶满天也就是我这个位置。收起你那些担忧,那小子要去的是南楚,压根就没瞧上虎牢关和老子的人头。” 伸手按住城墙,孟拱扬眉吐气道:“一辈子没下过击鼓进军的命令,今次老孟也开个荤,何剑云。” “在。”心腹急忙回应。 “击鼓,进军。” 险峻的虎牢关上,第一次响起鼓声。 十几年来,跟着孟龟甲只会守城的甲卒,开天辟地头一回听到进攻的命令。 三千玄甲军来到城门,一个手持虎符的陌生青年,独立在前。 城门洞开,年轻人提刀出城,三千玄甲紧随其后。 东齐阵中,杨象升远远的看到虎牢关打开门,心中一愣,转头看向周武陵,疑惑道:“约定的时间是今日?” 周武陵微微摇头。 杨象升啧啧称奇道:“缩头乌龟敢把头伸出来,还真他娘的稀奇。孟龟甲没了城池能顶个卵用。” 可惜,战事的进展并未如杨象升所愿,孟龟甲或许只顶个卵用,可带人出城的不是龟甲将军孟拱,而是徐子东。 杀神一般的二品高手破入战场,徐子东毫不留情,手中长刀连挥,一个个东齐甲卒倒地。 远远望去,西梁甲卒借着从上往下的地利占尽优势,再加那杀神的一往无前,鼓舞着第一次冲阵的玄甲军。一个照面,钩镰军便吃下一个小亏。 三千玄甲与四千钩镰搅合在一起,徐子东一刀一个,动作极快,吓得四周东齐甲卒不敢上前,匆忙闪躲。 城墙上的孟拱远远看到这一幕,对着身旁的心腹道:“难怪萧远山会输,这小子果然是个狠角色。排兵布阵的本事还不清楚,单是这冲阵的本事就比我手下那些将军强出不少。这样的人要是去南楚,陈友谅这头长翅膀的老虎还不得再加一对猛爪?” 心腹默不作声,这样的话,将军说得,他说不得。 “要是我大梁多几个这样的猛将,独孤一方和但骁能翻起这么大的波浪?典卫虎那不成器的东西,一开战就送大礼。” 厮杀还在继续,三千玄甲只剩一半不到,钩镰军同样死伤过半。 “开荤的感觉也就这样,老孟还是喜欢守城。鸣金,让徐子东回来。你再命人散布消息,就说徐子东已是我玄甲军主将,今日正是他领兵出城。” “是。” 刺耳的响声传来,正将一个甲卒打翻在地的徐子东猛然回头,长刀一挥,喝道:“撤。” 玄甲军快速撤回虎牢关。 “不是骗我的最好,若是骗我的,以后他徐子东也无法在东齐容身。”孟拱一抬腿,直接坐在城墙上,看着带人撤回的年轻人,看着他刀身上的血迹,自言自语道:“到老才赌一把大的,总不会输才是。萧远山啊萧远山,杀你儿子的仇人在我这里,你想要我也不给,你气不气?气也不给,气死你个老东西。” 自言自语之后,孟拱又哼起早年在据马关听过的小调: “陇头流水离山下,飘然旷野念吾身。肠断陇头水,泪下雍门琴,此等不为伤,陇头白骨谁家郎。 旌旗战鼓催人命,陇右田舍余娇娘。陇右无麦熟,天下能自足?腹中饥寒苦,不愿人间再击鼓。” 这是自大新一直流传下来的调子,坐在城墙上的孟拱有些感伤,有些得意。 龟甲小得意,安坐虎牢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万千准备,只为今夜 上 军中磨刀日复日,不卸此甲年复年。 从军伊始,若不想再磨刀,唯有卸甲一途可走,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每次都是刚好一点,又再度裂开。 得亏谢燮赠的伤药非凡,一抹上去结痂的速度比军中配药快上几分,这才稍微不那么难受。 当日领兵出城之后,孟龟甲没再要求徐子东出去领兵,甚至都不需要他上城。只是叮嘱他快些养好伤,还特意送来不少药物,都被徐子东仍在一旁没用。 趁着日头还早,徐子东独坐在门前磨刀。 一同前来的二十来人有四个已经出城,他们在徐子东接受孟龟甲的招降之后,当着孟拱的面和徐子东一通大吵。 说是徐子东口口声声要领着他们去南楚,如今才上虎牢就不走了,对不起他们抛开东齐跟随他徐子东的情意。 大概是觉得有愧自家兄弟,当孟拱提出要在路上做掉这四人的时候,徐子东摇头拒绝,亲自送四人离去。 经此一事,不说早已没有疑心的孟拱,就是那心腹何剑云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小心。 冷水洒在磨刀石上,板凳上的少年将刀在石头上反复摩擦,刺耳的声音在院内回荡。时不时还会拿手指试试刀锋,看看这刀磨得可够锋利。 不锋利,不足以保命。 换做以前,徐子东不会这般爱惜手中的刀。自从看到张盼像呵护老婆一般擦拭他那根烧火棍之后,徐子东才慢慢开始爱惜手中的兵器。 张家圣人说枪就是他老婆,徐子东不敢这般。刀对他来说顶多算个小妾,而老婆只有谢燮一个。 院中安静异常,监视的甲卒也在那日之后逐步减少。到得今日,差不多只剩下两人。 几日下来,徐子东没事会请那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喝酒吃肉,三杯酒一下肚,那两个还算机灵的汉子便如打开话匣子一般。 大到虎牢守军分布,小到玄甲军校尉的弟弟和校尉老婆有染,全都吐的一干二净。 就连孟拱小妾的胸脯尺寸都被那两个汉子绘声绘色的描绘出来,好像亲眼见过一般。 眼下两个汉子正在不远处,尽职尽责的守卫着徐子东的安全。 长刀锋利,在即将落下的夕阳中泛着红光。今日是约定好的日子,也不知朱壁川四人有没有回到杨象升身边,告知城中的情况。 收起磨刀石,徐子东回到房中,杜从文也端着吃食进屋。 住在小院的好处不少,最少不用和军中甲卒一同造饭。这几日是徐子东离开徐家庄之后吃的最好的几天。荤素搭配,外加一口小酒,比起一口大锅煮出来的东西不知好吃多少倍。 可惜今日该是最后一顿,等到回到杨象升手下,可就没这待遇。 万分珍惜的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将肉片送入口中,最后的小灶,徐子东吃的极慢。 一旁的杜从文并未动筷子,盯着徐子东不言不语。 “怎么,我脸上有花?” 杜从文摇摇头道:“没,这几日你没出去,我和陆道圣上过城。攻城的钩镰军我认识,还扳过手腕。我亲手杀了他。” 筷子悬在空中,徐子东停下动作。蔚然一叹,将筷子放在碗上,道:“你想说什么?” 挣扎再三,杜从文还是决定说出来:“东子,杀自己人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本来是同军弟兄,如今却刀兵相向。那些钩镰军对你恨之入骨,阵前骂孟龟甲的都没有骂你的多。就算我们拿下虎牢,以后我们同钩镰军的关系,恐怕会很不好。我们这样做到底值不值?” 看着熟悉的脸庞尽是担忧,徐子东打心眼里感激这个大哥。轻声道:“江湖传言,有人在三生寺问过舒小心一个问题,问杀一人可救万人,不杀一人则万人死,那你杀还是不杀?舒小心的回答没传出来,但那问问题的人已经加入三生寺,想来肯定回答的极妙。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如果是你,你要怎么选?” “我杀一人。”杜从文毫不犹豫。 “如果那个人是我怎么办?”徐子东调皮道。 “我杀万人。”还是毫不犹豫。 “哈哈。”徐子东爽朗一笑道:“你倒是简单。” 提起筷子,捡出一大块肉夹到杜从文碗里,徐子东又道:“你杀一个扳手腕的钩镰军,可能会救千万个能和你扳手腕的钩镰军。这样算来,我们就是杀一人救万人。倘若你救这一人,或许千万人会因他而死,甚至包括你我。道义上不好说谁对谁错,可能让更多人活下来,总是没错的。” 杜从文打断道:“这个我懂,我是说我们杀这么多钩镰军的人,以后要怎么在杨象升手下立足?就算大将军为我们正名,想的过来的会感激我们,想不过来的还是会恨我们,你也会被他们看作叛徒。” “我当是什么事,这个没必要去想,我又不是钩镰军的人,让他们恨就是。总不至于全都是傻子,全都是道义大过天。以前我可能会和你想的一样,但周武陵点醒了我。沙场这地方,道义算个屁。”徐子东小口抿酒,又想起一事急忙道:“张盼说过一句话,用在这里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啥话?” 徐子东略微思量,平静道:“宁教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好像是一个叫曹操的说的,也不知张圣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故事,说的话都贼有味道。” 平静之后又是眉开眼笑,没正行道:“还有一个白马银枪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你说小刘要是跟我出来,会不会有赵子龙那般本事?” 杜从文仔细回忆起张家圣人闲谈时讲的故事,这才想起好像叫《三国》来着。杜从文低声道:“应该不太合适吧!你喜欢曹操?” 徐子东点头。 喜欢刘备的杜从文黯然低头,用微弱不稳的声音问道:“我也算天下人?” 微微愣神,徐子东同样低下头,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宁教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那我会不会负天下人中的杜从文? 沉默的两人都不开口,有些话说出来徒增尴尬,聪明人不会说,杜从文刚好不那么聪明。 夕阳落下,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吃完。 屈狐仝和陆道圣等人到来,东齐过来的人全都挤在不宽敞的屋中,除开已经离去的朱壁川四人。 闭口良久的徐子东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杜从文,索性将问题抛在一边,对着屈狐仝等人道:“算算时间,朱壁川应该已经回到大将军身边,这边的情况大将军当有所了解。前次与周武陵约定的时间是七日后的子时,我要是没记错,就是今晚。” 一干人等面色沉重,虎牢关中,包括孟拱的玄甲军在内一共有三万人,容不得他们不紧张。 “成败与否只在今晚,是立下大功还是身死道消就看我们有几分本事。诸位若是不想死,今夜得卖十二分力气。” 放羊娃陆道圣脑子最小,担心最少。紧张的气氛全然不觉,调笑道:“徐将军放心,今夜大圣保管比骑婆娘还卖力气。” 徐子东调笑道:“不知你骑婆娘卖几分力气?我听人说陆大圣骑婆娘都是快枪杀敌,一眨眼的事。” 陆道圣一怒,喝道:“哪个兔崽子说的?” 本在偷笑的闫振山脸色一变,骂道:“你才是兔崽子。” 脑袋缺根弦的陆道圣回道:“我骂说我坏话的兔崽子,你叫嚷什么玩意?” 众人哄堂大笑,原本的紧张消散无踪。 欢闹的笑声吸引到护卫的注意力,其中一人过来问道:“徐将军这是干什么?” 徐子东起身抵过剩下的半壶酒:“没啥,在说关里的窑子,不知道李兄有没有好去处?” 护卫一个我懂的眼神,接过酒道:“万不敢和徐将军称兄道弟,如今关里谁不知道徐将军得孟将军赏识。等到打跑杨象升,徐将军就是玄甲之主,小人怎敢当将军一声李兄。” 徐子东豪迈道:“这些日子得李兄照顾,借李兄吉言,他日真能坐上玄甲之主,万不会忘记李兄的恩情。” 护卫感激道:“如此先谢过徐将军,关中只有一处窑子,价钱不低,徐将军和诸位大人去只怕得上百两银子。” 徐子东故作惊讶道:“这些娘们都是天女不成,这般精贵?” 护卫叹气道:“全部都是些人老珠黄的婆娘,可惜虎牢就这一家。憋急了手都能用,是个女人就成,哪还管得着贵不贵,丑不丑。” 徐子东跟着叹气道:“杀一个胡镇西才够找十次婆娘,还是不去了,李兄先忙。” 转头吼道:“都回去用手,钱不够。” 护卫神秘一笑,原来杀人不眨眼的将军也会用手,和咱们这些人没啥区别,告辞离去。 徐子东让一个机灵的兄弟站到门口,这才道:“一会动手的时候先把门口这两人除去,万一发现我们不在,恐会生变。” 一直沉默的杜从文心中有些不满,当面称兄道弟,背后却想着要人性命,果然是负天下人。 众人哪知杜从文想什么,低声应是。 徐子东还在安排今夜的行动,而虎牢关外同样有人蠢蠢欲动。 杨象升坐在大帐之中,周武陵张盼立在左边,杨林和朱温立在右边。 自徐子东叛逃之后,杨林几次劝杨象升将徐子东带来的人全部治罪,却都被拒绝。 这让钩镰军主将很是气愤。连日攻城,尤其是徐子东带人出城斩杀一千多钩镰军将士之后,杨林再也忍不住,私自带人跑到周武陵和张盼的住处,想要砍杀这两人。 要不是杨象升发现的早,周武陵和张盼哪还有命在。 或者,杨林哪还有命在? 今日杨象升召他议事,命他不许带任何人,也不许让任何人知道。这般神秘让杨林颇为谨慎,连心腹都没告知,独自前来。 可是到达之后,杨林脸色一黑,帐中有朱温还好,怎么都是扛纛的贴心人。 可那两个叛贼同伙怎么能在这里? 若非徐子东叛逃,杨林还是很喜欢那个小子,可叛国重罪,再喜欢也是死敌。 死敌的同伙,该以同罪论之。 杨象升注意到杨林的脸色不对,开解道:“小子,老夫让你见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是什么事,以后见到徐子东,可别喊打喊杀的,他可是你钩镰军的恩人。” 杨林正要争辩,却被大将军制止,冲着周武陵一点头。 周武陵冲着帐外喊道:“进来。” 一人缓步迈入,明明是武将打扮,却有八分书生气。 杨林惊怒道:“朱壁川,你还敢回来?” 朱壁川倒是懂礼数,对着杨象升行礼之后,又冲着杨林抱拳道:“参见杨将军。” 惊怒交加的杨林转不过弯,不明白这个跟着徐子东叛逃的人怎么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好在多年统领钩镰军养成的城府令他没有大喊抓人,只是在思考原因。 杨象升关切问道:“关中情况如何,计划可有变数?二十几个人到底能不能成事?” 朱壁川抬头道:“大将军,计划不变,我出关的时候,孟龟甲已经完全信任徐将军。有杜从文和屈狐仝这两个高手在,应该没问题。” 计划?什么计划?杨林一头雾水的看着几人,闹不明白。 “那就好。”杨象升松下一口气,对着周武陵道:“你给杨林讲讲计划,这个木鱼脑袋指不定还记恨着你家主子。” 周武陵详细讲出个中原因,这才让钩镰军主将恍然大悟,尴尬笑道:“前面对不住周先生。” 周武陵点头表示理解道:“骗不过杨将军,也就骗不过孟拱。今夜的事,杨将军多上心,除开钩镰军外不要调动任何人马。” “这个自然。” 天色已晚,计较已定,剩下的就是干。 杨象升傲然起身,大笑道:“徐子东这小子是个福将,老子领兵几十年,属他给老子带来的军功最多。杨林,入关的台子老子给你搭好了,你要是敢搞砸,老子就扒你的皮。” 杨林陪笑道:“大将军要我的皮有什么用,还是我留着好见人。明日天明,请大将军上虎牢喝茶。” “他娘的,那样的场合该喝茶?该喝酒才是。” 杨林幽怨道:“不是你禁的酒?” 几人转过头想笑不敢笑,只有张盼大笑出声。 大概是心情极好,杨象升并未因为张盼发笑而生气,反而跟着笑道:“去整军,开门的时间是子时,先让儿郎们关下等着,不准点火把。破城之后,孟龟甲有多少酒,咱就喝多少,老子也尝尝西梁烈酒的滋味,看看是不是如传言一般辣口。” 低头应是,杨林欢天喜地的离开帐中,去寻他钩镰军的儿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万千准备 只为今夜 下 这几日,何剑云心中总有些不安,打一开始他是不想相信徐子东的,可是后来徐子东的表现像不得作假。更何况胡三归的头不是假的,东齐军中的哭天抢地也不是假的,徐子东杀的东齐甲卒也不是假的。 既然都不是假的,何剑云没有再怀疑他的理由。 但心中那若有若无的不安总是挥之不去。 今夜该他轮值,巡视之后离子时已经不远。照惯例,何剑云可以回去歇息,剩下的事交给手下的人就行。 寻着心中那股子不安,何剑云向着徐子东所在的小院走来。也许看到徐子东本人,他那些许不安才会消逝。 夜色如墨,密云厚重,繁星明月隐在云层之后,天地无光。 手提着灯笼寻路而来,距离子时越来越近,何剑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压的他喘不过气。 远远看到那小院,灯笼下两个人影靠在门柱上,那应该是护卫。 护卫在,何剑云心中稍安,急切的步伐微微放慢,如释重负一般向着二人走来。 走到近前,两人紧闭双目靠在门柱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军中汉子多是鼾声如雷,似这两人一般睡的这般无声的倒是极少。松一口气的何剑云轻手轻脚走到一人身前,轻轻推了推睡意正浓的汉子。 灰暗的灯笼下看不到面容,连推数次,低头的汉子没有反应。 何剑云微怒,孟将军派你们监视徐子东,你们倒好,在这里睡觉。 手上微微用力,想要叫醒面前熟睡的甲卒。 不推还好,一推之后,李姓护卫向后倒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眼耳口鼻溢血,胸口处微有凹陷。 何剑云惊骇,刚刚放下的心提到嗓子眼。急忙去看另一人,也是相同的死法。 强烈的不安袭来,何剑云推门而入:“徐子东,你给我出来。” 院中冷清,哪里有人回应。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何剑云急忙向着院中跑去,一脚踹开门。 黑暗的房间中,哪里还有人在。 没有人,没有人。徐子东,你想干什么,你在哪里? 难道是 “不好。”何剑云一声怒喝,急忙转身向着城门跑去。 子时已到。 虎牢关城门之下,趁着夜色摸到此处的二十几人分散在阴暗的角落。 大概三炷香之前,徐子东领着一众人出门,当时李兄只当他是憋不住火要去那人老珠黄的窑子,还热心的推荐几个相熟的女子。 可惜李兄怎么也想不到,徐子东一边和他讨论着女子的妙处,一边送他踏上黄泉路。 整齐的脚步声在城墙上来来回回,那是巡夜甲卒传来的声音。 还有固定岗哨站在黑暗中,尽职尽责的拱卫着虎牢的安全。 角落中,徐子东压低声音道:“时辰已到,外面的钩镰军约莫已经到位。我等要做的便是打开城门,放钩镰军入城。一会儿屈狐仝带人去上面把巡夜甲卒做掉,杜从文和陆道圣带人去开城门,我和闫振山在这边接应钩镰军。屈狐仝那边搞定之后就去帮杜从文,只要城门打开,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它关上。” 众人轻轻点头,紧张的握着手中的兵器。 “是回去领赏,还是留在虎牢掉脑袋,就看诸位有几分本事。不管成败如何,徐子东先谢过诸位兄弟。谢兄弟们愿陪我走这一趟鬼门关。” 陆道圣嬉笑道:“将军忒矫情,谁不知道干完这一票能得到天大的功劳,将军带我来,是看得起我。是生是死大圣都不在意,这样的刺激,大圣喜欢。” “对”闫振山嗓门大,根本压不下来。 徐子东急忙捂住他的嘴,低骂道:“你想死不成?” “老王,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城墙上一个甲卒探出脑袋疑问道。 另一个呵欠连天的甲卒回到:“疑神疑鬼,这大半夜的谁会来这里?你盯着,我睡会儿,一会儿换你睡。” “明明听到有人说话,难道我听错了?”甲卒还在心疑,不放心道:“先别睡,我下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大半夜的不会有人,你盯着外面就成,只要东齐的人不来,这破地方除开我们的人还能有谁?” “我不放心,我去看看,你千万别睡。” 呵欠不断,那人不耐烦道:“就你这新兵蛋子疑心多,快去快回,别耽误老子睡觉。” 微弱的火把下,甲卒的身影向着城墙下移动。 徐子东眉头一紧,恼怒道:“让你大嗓门。” 可怜的闫振山已经被捂得快断气,只能难受的点点头。徐子东这才放开他,对着屈狐仝道:“前辈先做掉下来这人,然后上去杀掉所有甲卒,尽量不要有太大声响。” 小不二刀轻轻点头,也不管徐子东看不看得见。 “其他人照原定计划,这边屈狐仝一动手,便去夺门。” 另一边,何剑云正向着孟拱住处狂奔。 谋士出生的他本就不善于奔跑,急切之中也不知摔倒过几次。 也不知过去多久,气喘吁吁的何剑云跑到孟拱处,一把推开上前盘问的护卫喊道:“孟将军,大事不好了,徐子东他,徐子东他” 酣睡的孟拱哪里听得到。 护卫看清何剑云的样貌,知他是主子心腹,急忙领着他进屋。 免去通报,何剑云推开孟拱的房门:“孟将军,徐子东不见啦,徐子东不见啦。” 多年军伍的锤炼让孟拱在房门推开的一刻已然惊醒,再听到何剑云急迫的呐喊,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强自镇定道:“慌什么?怎么不见的?” “两个护卫都死了,孟将军,两个护卫都死了啊!”焦急的何剑云已经快要哭出声。 “你说什么?”心中仅有的一丝侥幸散去,孟拱赤身裸体的起床,没去管同样一丝不挂的小妾,急速穿上裤子。 怎么会?怎么会?二十几个人,他想干什么?我怎么会输? 片刻的慌乱之后,孟拱回复冷静,低声命令道:“何剑云,去召集人马,我倒要看看,他二十几人能翻起多大的浪。难不成都是一品高手?” 虎牢关下,杨林正趴在干枯的杂草中,距离虎牢关不过两百丈距离。 今日天公作美,无月无光,钩镰军摸着黑爬上虎牢关前的斜坡,并未引起虎牢守军的注意。 再往前,杨林却是不敢,怕被人发现。 两百丈的距离不近不远,只要约定好的城门起火,钩镰军不消片刻便能冲到。 子时最是阴寒,已经在杂草中趴着将近一个时辰的甲卒冻的直哆嗦。 除开杨林,其他人不知道今夜到底要做什么,只是服从命令来到这荒郊野外。 趴的太久,早就有人不乐意。副将艾国府摸到杨林身边,不耐烦道:“将军,这都一个时辰了,弟兄们都冻的难受。我们到底要干啥?你倒是给说明白些。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兄弟们都生病,明日谁来攻城?” 杨林不好直接告诉他计划,只得劝慰道:“别急,大将军说今晚虎牢会有事,咱等着就是。万一守到虎牢城门打开,咱可就是攻下虎牢的首功,这些罪就没白受。” 艾国府一脸不信,阴阳怪气道:“将军莫不是没睡醒?这等冷天气还做春秋大梦,真是好雅兴。虎牢关的门成精不成,还能自己打开?” 被部下挤兑,杨林脸色有些难看,气愤道:“老子说守着就守着,一会儿门要是不开,以后你是将军,我做副将。” 对主将位置垂涎三尺的艾国府搓搓手道:“此话当真?” 杨林没好气道:“老子几时说过假话?老子拿将军位置来赌,你赌什么?” 艾国府暗暗心疑,搞不懂杨林哪里来的底气。可事到临头要是不赌,以后传出去可就不那么好听,眼一闭心一横,低喝道:“你想赌什么?” “刷马的陈小子上次负伤,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好,城门打开,我替你刷马。城门不开,大将军哪里你可得美言几句。” 杨林坏笑点头:“好说,好说。” 徐子东,老子可是把前途压在你身上的,你要是敢让我输,看老子不弄死你。 疑心的甲卒举着火把走下城墙,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寻来。火把微弱的灯光照在前面,没看到任何东西。 正要去前面拐角处看看,却听城墙上喊着:“好了没有?” 离拐角还有三尺,甲卒回道:“马上就好。” “你个新兵蛋子,跟你说没人就没人非要不信,耽误老子睡觉,快点上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格外空明。 被骂作新兵蛋子的甲卒不敢还嘴,继续向着拐角走去,口里低声咒骂道:“老兵油子了不起?还不是巡夜的命。睡睡睡,睡死你个狗东西。” 突然,新兵蛋子只觉眼前黑影一闪。 难道有鬼?急忙高举火把壮胆,喝道:“谁?” 眼前空无一物。 稍微心安,却是有些不敢再向前。 “下面什么情况?你鬼叫什么?”老兵油子已经有些火气。 新兵蛋子急忙回道:“没什么。” “没什么就快点上来。” 拐角就在眼前,再走两步就到。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多,却是怎么都不敢迈步。 “回,回来了。”不知是自己吓自己还是怎么,新兵蛋子声音有些颤抖,火把也在手中抖动。放弃想要一窥究竟的好奇,急切转身。 身后的漆黑随着火把的微光开始变得清楚,一转身便看到面前立着一个人。 一声尖叫卡在喉咙,被刺破喉咙的长刀堵住,化作一声呜咽。 双膝一软,甲卒再也没有惊叫的机会。 火把与身体,无力的坠向地面。 小不二刀收回刀,冷漠的看着尸体。 隐在暗中的几人齐齐现身,徐子东捡起火把一挥手,众人立即行动。 杜从文正要去开城门,却被徐子东拉住。 “蚊子,你就是我。” 杜从文莫名其妙,借着火把看到徐子东坚定的眼神。 “我不负我。”徐子东松开手,举着火把向城门走去。 身旁的闫振山只觉这话没头没脑,却也不好去管将军的事,急忙跟着徐子东离去,留下杜从文一人矗在那里。 如山如塔。 新亭侯寒光一闪,如山岳一般的杜从文拔刀喊道:“我杀万人。” 火把左右一晃,再无人出声。 摸上城墙的屈狐仝向着映入眼中甲卒走去。 早就困意如潮的老兵油子根本没发现来人不同,犹自骂骂咧咧道:“去这么久干嘛?耽误老子睡觉,信不信老子抽你。” 抽小不二刀?他倒是敢? 一步步走向那人,屈狐仝并未答话。 老兵这才觉得不对,疑惑道:“你的火把呢?” 回应他的只有一刀。 二品高手当先,十来个东齐好手涌上城墙。巡夜的甲卒还没到来,固定的岗哨不过二十来人,离得都是不近。分散攻击下,片刻便被杀光。 城头箭楼的甲卒不知为何,并未示警。等到屈狐仝摸上去的时候,才发现箭楼上的甲卒正流着哈喇子打鼾。 睡一夜有什么好?睡一辈子才是享受。 屈狐仝是个好人,没有惊醒那甲卒,在睡梦中结果他的性命。 做完这一切,命一人待在箭楼望风,屈狐仝向着巡夜的甲卒摸去。 杜从文早已带人到达绞盘处。 三人合力才能转动的绞盘,杜从文一人就能拉动。 吱呀之声刺耳,绞盘带动着齿轮转动,虎牢关的大门裂开一条缝隙。 城门处的徐子东狂喜,这些日子杀自己人杀的太多,今晚终于可以放手杀敌,再也不用心怀愧疚。 门越开越大,已经足够一人通过。 “闫振山,出去放火。”火把递过,徐子东压着喜悦下命。 一切都入计划一般,没有任何差错,也不知孟拱那只老乌龟此刻是在做梦,还是在做什么?孟龟甲啊孟龟甲,龟壳一破,你还有什么本事? 喜上眉头的徐子东悠然自得,这样的时刻没有娇娘唱曲助兴,那咱就自己来。 “郎去关山北,妾守大江南。青石板上百花落,思郎恨郎年复年。” 城门越开越大,片刻之后便能全部打开,到那时蜂拥而至的钩镰军再不会有半点阻拦。 “坐愁红颜老,家书几时到” 点燃火堆的闫振山听着徐子东那难听的歌声,小声嘀咕道:“将军这曲子不应景。” 耳朵尖的徐子东笑道:“就会这个,其他的不会。” 城门之外,火光渐渐燃起,虎牢关中,万千火把高举。 箭楼之上,急切的喊声呼啸而至:“徐将军,西边有人正往我们这边过来。” 欢喜的徐子东心头一紧,孟拱?身形急动,双脚在城墙上连踢三步,八丈来高的箭楼便已在脚下。 举目望去,虎牢关中万千火把明亮。 带着身旁的弟兄落回地面,徐子东高喝道:“事情败露,如今城门已开,我等势要守住城门,钩镰军就在外面,片刻就到。弟兄们,今日就是死也不能让孟龟甲穿回他的龟壳。” 转动绞盘的杜从文猛然发力,虎牢关之门终于大开。 前去寻找巡夜甲卒的屈狐仝闻声而回,大部队都杀过来了,再杀几个虾兵蟹将顶个屁用。 冲天的火光在黑暗中惹眼,冻的直哆嗦的杨林大喜过望,爬起身形大笑道:“艾国府,你就等着给老子洗马吧!钩镰军,冲锋” 震天的杀声响彻云霄,这是徐子东等人还敢站在城门等待孟拱数万人到达的底气。 也是孟拱加快行军速度的催命鞭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有人登临一品 接连如龙的火把飞快的向着虎牢关城门疾奔。 关外震天的杀声让未曾披甲的孟拱早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让虎豹豺狼一般的钩镰军冲入城中,数量上占绝对劣势的玄甲军根本就没有抗争的资格。 敢以三万人面对杨象升的十数万大军,孟拱靠的可不是甲卒骁勇,而是靠虎牢关险要的地形和那高耸的城墙。 没有这些,质量上能和重戟一较高下的钩镰军打起他善守不善攻的玄甲军那不和砍瓜切菜一般? 事到如今,孟拱没时间去自责。此刻他距离城门还有一百丈不到,听那钩镰军的杀声应该还在城门外的斜坡上冲刺。 一定要快,一定要快,只要关上门,一切都还不晚。 心急如焚的孟拱只恨腿短,恨不能一步跨到城墙上,去落下那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落下的千斤铁门。 城门之前,屈狐仝已经回到徐子东身侧,焦急道:“怎么回事,孟拱怎么会发现?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同样不得而知的徐子东哪里答得上来,反问道:“现在说这个还有用?” 屈狐仝看着不远处的火把,神色紧张道:“孟拱马上就到,外面的钩镰军最快也要半柱香才能到,少爷,现在走还来得及。” “走?”徐子东圆目怒睁,一把抓住屈狐仝的衣领,大喝道:“老子还背着叛国的骂名,拿不下虎牢拿什么去正名?屈狐仝,你怕死?” 小不二刀脸色一变,急道:“少爷,现在不死怕死不怕死的事,三万人正在过来,我们守得住这门?等他们关上门,到时候钩镰军进不来,我们肯定会被射成刺猬。少爷,这样死的不值。” 似是在佐证屈狐仝的说法,第一轮箭雨随着话音落下。 杜从文挡在徐子东身前,新亭侯左接右挡,将那密集的羽箭拦在身前。 其余人等提刀在手,慌乱的拨开羽箭,却并不是都有杜从文那般身手。 三人中箭倒地,生死不知。 有杜从文在前,徐子东并未去理会那夺命的羽箭,抓着屈狐仝衣领的手仍是不放,喝问道:“三万人又如何?屈狐仝,钩镰军就在外面,你也说半柱香就会到,我们守住这半柱香的时间不就行了?你好歹是个二品高手,这点胆子都没有?” 屈狐仝颓然摇头,反驳道:“少爷,就我们这二十几个人拿什么守?你以为你是王千阳?就算是王千阳在也不敢和三万人为敌。” 又一轮箭雨射到,最近的火把已经在五十丈外。 屈狐仝反手抓住徐子东的肩膀,迫切道:“少爷,失败了,计划失败了。我们快走吧!” 抵挡住这一轮箭雨,又有两人倒地。 松开屈狐仝的衣领,徐子东有些难过,一切都很顺利,为何最后这一环会出问题?到底是谁发现自己的计划? 双拳紧握,徐子东狠狠道:“闫振山,去把城门的机关毁去。” “是,将军。” “没用的少爷,就是毁去机关,虎牢关同样有千斤铁门在,铁门一落,钩镰军还是进不来。” 第三轮箭雨到,火把已在四十丈外。 震天的杀声越来越近,钩镰军还有百丈之遥。 徐子东面色恼怒,放开屈狐仝吼道:“你们也要走?” 放羊娃一边抵挡箭雨,一边来到徐子东身旁,低吼道:“徐将军,敌军太多,我们,我们” “我们什么?” “我们撤吧!”像似用尽最后的力气,陆道圣吼得竭斯底里。 徐子东松开双手,有些绝望。 计策是周武陵想的,是他徐子东亲自实施的,胡三归的人头是他的人砍的,自然也会算在他的账上。 原本打算等拿下虎牢之后从孟拱的书信中‘搜出’胡三归‘通敌卖国’的证据,这样一来他徐子东便会是将计就计拿下虎牢的功臣。 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拿下虎牢。若是拿不下,怎么去搜证据?没有证据,怎么去解释他杀胡三归?不能给胡三归安插罪名,那他徐子东怎么继续混迹在东齐军中? 不能混迹在军中,怎么去建功立业。不建功立业,怎么去娶谢燮? 这种梦想碎裂的绝望让徐子东深深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急功近利兵行险着。 现如今拿不下虎牢就回去,杨象升会替他正名?会去顶那默认属下擅杀同僚的大罪? 当日杨象升就说过,拿下虎牢,他徐子东就是最大功臣,可一步登天跨入三品序列。 若是拿不下,那他徐子东就是永远的罪人,是杨象升必杀的仇人。 “不能撤,我们不能撤,我们绝对不能撤。”心中杂乱,徐子东小声念叨着,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推开屈狐仝,徐子东看向陆道圣,昏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明,只是对着模糊的人影喊道:“陆道圣,撤回去我们也是死,冀州的人不会放过我们,大将军也不会为我们说话,你以为我们还能退?” 陆道圣黯然无语,手中短矛向着三十丈外的火把狠狠掷去。 一声痛叫,火把落地。 “兄弟们,回去也是死,我们撤回去干什么?你们告诉我,撤回去干什么?”语中悲痛,连声质问。 还能站立的人漠然无声,不知该怎么回答徐子东的问题。 双手再度抓上屈狐仝的衣领,徐子东愤然道:“屈狐仝,你告诉我,撤回去能干什么?孟拱有三万人,冀州有四万人,我们惹得起哪一个?” “我们,我们”口中慌乱,屈狐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屈狐仝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欣喜道:“少爷,我们可以去南楚,我们可以去镇南王府,有你爷爷在,谁都不敢动你。” “呵呵。”双手无力落下,徐子东轻蔑道:“你还想回去做狗?” 屈狐仝面红耳赤,好在黑暗中无人看得清。 徐子东直面屈狐仝,愠怒道:“你以为舒小心怎么会出现在通州?真是来找邓春琳打架的?他是来抓我的。” 小不二刀一惊,以他在镇南王府见惯官场的十几年,岂会不明白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确定的疑问道:“镇南王与陈友谅,与陈友谅” 徐子东点点头,冷漠道:“我不会去南楚,我也不想和徐东爵去明争暗斗。你要想回去做狗,我不拦你,现在就可以滚。” “少爷,我” “屈狐仝,今日你若是离去,以后辽东霸刀门便与你再无关系。”一直在抵挡箭雨的杜从文突然出声:“我霸刀门不要怕死的懦夫,楚东流前辈也丢不起这个人。” 小不二刀神色再变。 “镇南王府,狗,霸刀山庄,霸刀门,师傅,石宝一品,一品。”屈狐仝神情落寞碎碎念道。 箭雨停歇,火把已在二十丈外。 斜坡上满是钩镰军的身影,再有七十丈,便是虎牢之门。 抽出佩刀,徐子东绕开屈狐仝,站在杜从文身旁吼道:“想走的都给老子滚,我徐子东不会走。老子要守着这道门,等着钩镰军来给我收尸。” 火光已近,隐隐间已能看到不披甲胄的孟拱夹在甲卒中。 提心吊胆的孟龟甲听到徐子东那一声喊,知道自己离城门已经不远,关外的杀声虽然大,但以孟拱的经验来看怎么都还有几十丈距离。 还来得及。 “徐子东,别指望钩镰军了,老孟的玄甲军也收的一手好尸。” “孟龟甲,你的玄甲军被人收尸还差不多。”撕破脸皮之后,徐子东也不用再和孟拱客气。 轻轻一推身旁的杜从文,徐子东轻声道:“蚊子,修武年幼,你快走。” 像是没听到徐子东说话,杜从文理都不理,大喝道:“霸刀山庄新亭侯刀主杜从文在此。孟拱,不知你的玄甲军怕不怕不二刀?” 咋听到不二刀,孟拱微微一窒,疾奔的甲卒竟然也停下步伐。 宗师之名,天下谁人不知? 徐子东小声道:“你扯楚东流前辈做什么?” 平日憨傻的杜从文精明道:“拖时间。” 关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孟拱登时醒转,喝道:“楚东流的名头虽然大,但外面的钩镰军也不是虚的。来日楚东流要怎么报复我管不着,我只知道今天要是让钩镰军进关,老孟头也等不到他楚东流报复的那一天。何剑云,带人关门。” 停滞的甲卒再次向前。 新亭侯横在胸前,杜从文突然大笑道:“东子,黄泉路上有我,你别怕。” 原本绝望的阴霾一扫而空,有人一起死,还有什么好怕的?徐子东大声回应道:“谁怕谁孙子。” 第一杆长枪刺到,钩镰军还在四十丈外。 徐子东正要去挑开长枪,那拿枪甲卒却已倒地。 定睛一看,头上插着一支短矛。 放羊娃怒喝道:“老子不当孙子。” 闫振山移到杜从文左侧,劈开刺来的长枪笑骂道:“他是我儿子。” 还站着的十数个东齐好手纷纷上前,立在徐子东两侧,无言无声,唯有手中刀做出回应。 挥刀砍死身前的一个玄甲军,徐子东只觉有这些人一起,身死也值,豪迈道:“孟拱才是孙子。” 不曾披甲的孟拱冷笑不言,看你得意到几时。 一挥手,万千玄甲军一拥而上,向着十几人围上来。 狭窄的城门处不可能让一万个人一起上,道路两侧的建筑物阻挡玄甲军铺开阵形,最多也只能十来人一列向着徐子东等人冲击。 到底是二品高手,人高马大摄人心魄的杜从文一人在前,新亭侯接连挥出,一刀便是一命。 徐子东略有不如,却也差不到哪里去,一把刀舞的泼水不进,连砍十三甲卒。只是用力之下,背部的伤口又裂开,侵透衣衫。 东齐好手却是没那般本事,玄甲军几次冲击之后,便有六人身死。 这样的时刻,屈狐仝却还在后面,不来帮忙,也没有离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弓箭兵上房,何剑云速去关门。” 孟拱一声令下,持弓甲卒立即踹开门向楼上跑去。 心腹何剑云领着甲卒绕开徐子东等人的阻拦,从左右两侧的建筑物后面,向着城门前去。 “不好。”徐子东心中一惊,一刀劈死身前的敌军,转身向着城门机关跑去。 徐子东一走,杜从文压力倍增,新亭侯斩断身前的五六个枪头,接着横刀一拉,五六个甲卒懒腰而断。 前力已去,新力未生,又有四杆长枪刺来。 杜从文左躲右闪,仍是被其中一杆长枪刺在小腹。 好在他反应极快,在枪尖入体的时刻,左手抓住枪杆,不让那长枪再进分毫。右手挥刀,又是四人毙命。 连新亭侯刀主都已受伤,其他人就更不好过。 放羊娃的短矛早就一支不剩,此刻正挥刀看人,胸口处有个血洞,正在往外溢血。 闫振山左臂已废,一杆长枪刺穿他的左臂。 至于其他人,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在玄甲军付出将近两百人的代价之后,东齐还站着的只有五人。 小腹受轻伤的杜从文,胸口流血的陆道圣,左臂无力耷拉着的闫振山,跑向城门机关的徐子东。 还有一直没动的屈狐仝。 关外的杀声已经很近,近到只有十多丈的距离。 跑向机关的徐子东被何剑云带人拦下,却还有更多的西梁人向着机关涌去。 “屈狐仝,拦住他们。”与何剑云手下甲卒厮杀的徐子东,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小不二刀仍是没有动弹,他还在回忆着杜从文的话,他还在想自己十几年在镇南王府做狗的日子,他还在想自己此生到底能不能回到霸刀门。 回忆之中,屈狐仝只觉得十几年的瓶颈有所松动,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一品似乎就在眼前。 这样的时刻他不能动,一动,那若有若无的感觉怕再也寻不到。 弓箭兵已经到达房顶,箭雨来袭。 杜从文将闫振山和陆道圣护在身后,一边抵挡着箭雨,一边喝道:“退到城门那里去,快。” 三人一退,小不二刀暴露在玄甲之前。 杀声已经在耳边响起,机关处的甲卒突然喊道:“绞盘坏了,绞盘坏了。” 孟拱呼喝道:“慌什么,落千斤门,给老子落千斤门。” 这是何剑云十几年来第一次听到孟拱自称老子,他知道,孟拱已经开始急了。 距离城门六丈的杨林已经能够听到孟拱的喊声,要是千斤门落下,一切就完了。心中急迫,杨林吼道:“都给老子快点。” 已经冲上将近两百丈斜坡的钩镰军早就气喘吁吁,此刻都是咬着牙做着最后的冲刺。 “快落千斤门。”何剑云一声呼喝。 退到城门下的杜从文三人已是强弩之末,要不是身后杨林的声音传来,他们早已无法站立。 “霸刀门的刀,霸刀门的刀。”甲卒已经快到身前,屈狐仝还在碎碎念。 强忍着小腹的疼痛,杜从文驻刀喝道:“屈狐仝,你到底在想什么,快去拦住他们。我霸刀门的汉子,几时有过孬种?我霸刀门的刀,几时不敢杀敌?霸刀岂会惧死?” “千万人?一人?不二刀?”屈狐仝两眼放光,那种感觉豁然开朗,高喊道:“师傅,徒儿成啦!” 身上气势一变,逼近的甲卒只觉一股气浪袭来。 如狂风龙卷一般的气浪扫过屈狐仝方圆十丈,数十个甲卒离地,在空中乱舞,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油然而生。 长刀出鞘,屈狐仝竖劈一刀,身前十丈之内的甲卒,一分为二。 小不二刀登临一品。 可惜为时已晚。 正在与人搏杀的徐子东看到令人绝望的一幕,一个西梁甲卒挥刀斩断一道手臂粗细的绳索。 徐子东知道,那是吊着千斤门的绳索。 关内关外,悲喜两重天。 孟拱看着轰然落下的铁门,心情大好。 杨林看着轰然落下的铁门,无尽失望。 此刻他离城门只有一丈。 杀声停歇,钩镰军骤然停步,看着那正在落下的铁门不知所措。 离城门最近的杜从文颓然坐地,绝望的看着正上方落下的铁门,不闪不避。 “东子,我先走一步。”城门关上落到孟拱手上也是死,莫不如被这铁门砸死,还不用去受辱。 闫振山与陆道圣急忙去拉杜从文,却怎么也拉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有人力扛千斤 急速落下的铁门即将隔绝虎牢关与外面的联系。 孟拱出不去,杨林进不来。 这是孟拱想要的,却不是杨林想要的。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钩镰军便能冲入关内。 近在咫尺的临门一脚,一步之远,千里之遥。 杨林看着铁门下的杜从文,大概明白杜从文想做什么。恼恨中带有些许自责,如果自己胆子再大一点,靠的更近一点,跑得在快一点,也许此刻已经攻入城中。 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杨林颓然跪地,眼睁睁的看着铁门落下。 比起杨林的自责,孟拱显得十分开心,老话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今夜我孟拱补虎牢没差,刚刚好。 一道千斤门,隔出悲喜两重天。 铁门正下方,杜从文睁眼等死,望着那坠落的黑影,脑海里闪过他短暂却不失精彩的一生。 有老婆,有儿子,有兄弟,这一辈子值。若说还差什么,也只差一个弟媳妇。 终于,在铁门离身体还有一尺的时候,杜从文闭上眼睛。 “东子,来生还做兄弟。” 一声充满希翼的呐喊回响在夜空。 搏杀的徐子东双手一紧,挥刀砍翻四人,哭吼道:“蚊子。” 无人答应。 关外清泪,关中嗤笑。 可是,杜从文并未等来意料之中的死亡,也没被铁门砸成肉酱。 一道身影急动,来到杜从文身旁,下一刻关内关外皆惊。 转瞬之间,悲喜互换。 “攻城。”狂喜的杨林当先反应过来,高吼着冲进城门。 身后钩镰军短暂沉寂,接着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呐喊,蜂拥向城门。 最先到达的杨林一脚踹向躺在地上的杜从文喝骂道:“要死滚一边去,别挡着老子的路。” 等待的死亡没有到来,杜从文猛然睁眼,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形。 眼中的一切让他不敢相信。 “放箭,放箭,快给老子放箭,射死他,射死他。” 伴随着孟拱惊慌失措的声音,密集的箭雨向着杜从文所在的地方袭来。 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的杜从文反应迅速,新亭侯挥动,隔开夺命羽箭,护着身后那一人。 顶着箭雨,杨林向着孟龟甲直扑而去,身后钩镰军如同豺狼一般急速跟上。 一个又一个钩镰军甲卒倒在箭雨之中,身后的袍泽却视而不见,踩着袍泽尸体继续冲锋。 城门处,越来越多的钩镰军涌进关中。 “顶住,给老子杀回去,别让他们进来。” 不披甲胄的孟拱拔刀在手,迎着杨林而来,玄甲铁卒持枪前进,与那进门的钩镰军战作一团。 狭窄的地形只容得下二十来人正面对杀,后面的人就是想帮忙也没出刀的位置。 “上云梯。”一刀砍翻面前的甲卒,杨林一声呼喝。 “上云梯。” “上云梯。” 命令如同接力一般传向后面,斜坡上的钩镰军早有准备,分出两队向着虎牢关两侧城墙移动,长长的云梯架在城墙上,不要命的向着城墙上爬去。 “不好,后面的人快上城墙,快点。”刀已染血的孟拱连声喝道:“何剑云,带着你的人守住城墙,别让他们上城墙。” 令行禁止,道路上排成一条长龙的玄甲军直接从后面分散,绕开建筑物跑上城墙。 何剑云一边指挥人去城墙,一边继续围杀徐子东。 孤军混战的徐子东早已疲累不堪,手中的刀早已在砍杀上百人之后折断。 他也注意到杨林进城,但他想不明白杨林是怎么穿过那千斤铁门的。 只是眼下容不得他分心去想,身前的西梁甲卒像是杀不完一般,踩着如山的尸体向着徐子东进攻。 断刀连砍,终于脱手而去。 徐子东身中两枪,一枪在左腿,一枪在右肩。 瘸着腿向着身后连退数步,徐子东背靠城墙护栏。伸头向城外一望,黑暗中只看见无数钩镰军正在攀爬城墙。 举目一扫,左右两边又有许多的玄甲军举着火把在城墙上移动。 玄甲军并未放弃对徐子东的围攻,又是三杆长枪向着徐子东要害袭来。 瘸腿不便行动,徐子东单脚一跳,避开三枪。 伸手抓住其中一杆枪,徐子东猛一发力,连枪带人拉到身前,受伤的右手以掌做刀,劈在那人脖颈处。 甲卒扑到在地,长枪被徐子东夺过。 横枪一扫,逼退再次攻来的甲卒,单脚蹬地再退一丈。 顺着云梯而上的钩镰军已经爬上城墙,和那些紧急赶来的玄甲军混战在一起。 不时有人从城墙上落下,随着身体砸向地面的一声闷响失去性命。 更多的人在换命之后留在城墙上,化作被人踩踏的死尸。 一退再退的徐子东被身后的尸体绊倒,仰面倒地。 西梁甲卒看准机会,向着他挺枪刺来。 就地一滚,堪堪避开夺命长枪。 “娘的,老子要死了。” 一声咒骂,徐子东单手一拍地面,用尽最后的力气向身后飞起数丈,重重撞在箭楼上。 背靠着箭楼起身,下方便是城门。 偷眼望向城门口白热化的混战,一个个死尸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他娘的,要是屈狐仝出手帮忙,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无胆鼠辈,老子怎么会带他出来?” 长枪驻地,徐子东咒骂着起身,等待着西梁甲卒的进攻。 “谢燮,老子要是死了,你会不会终身不嫁?” 一口浓痰混合着血水吐出,徐子东恼道:“到底是哪个孙子发现的?害的老子还要陪一条命。娘的,都已经打进城了,老子还要死在这里,真他娘的不值。” 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 玄甲军卒又至,徐子东舞动长枪,再次收下三条性命。 “蚊子是不是死了?怎么半天没听到他的声音?”气喘吁吁的自言自语,徐子东心中一痛。 “啊。”悲痛之中又多几分力气,徐子东猛喝一声,单手持枪刺穿身前的西梁甲卒。 甲卒不止一个,又有两枪刺来。 这一次,徐子东再没力气闪避,干看着那长枪向着胸前刺来。 长枪还未刺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身前,一刀砍翻那两人。 徐子东意识有些模糊,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人,便昏厥过去。 就在徐子东猛喝的时候,一直躲在城门下的杜从文认出这个声音。 杜从文离开城门洞,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跃上城头,赶在甲卒刺中徐子东之前,救下自家兄弟。 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自家兄弟那满身的血污,杜从文滚出一行眼泪。 单手提起自家兄弟,杜从文一个纵身跳下城,将他放在城门处。 厮杀还在继续,钩镰军不愧是能和重戟一较长短的精英。 随着越来越多的东齐甲卒涌入,没有龟壳的孟拱尽显败势。 除开城门处的血战让孟拱招架不住,就连城墙上的争夺也是钩镰军占绝对优势。 屋顶上的弓箭兵被爬上房的钩镰军剿灭一空,再难有人能对城门处造成杀伤。 杨林并不满足于打败孟拱,数不清的钩镰军悄无声息的摸到玄甲军背后,将西梁人围困在那狭窄的街道上,看那架势今夜一个西梁人都别想走掉。 窄巷中的短兵相接,你死我活杜从文不关心,他只关心徐子东的安危。 城门处,徐子东背靠在墙上没醒,杜从文和陆道圣,闫振山蹲守在他周围。 身侧不断有东齐甲卒涌入城门,顺着城门向外一眼看不到头。 路过的甲卒都是震惊的看着城门下站着的那人,投来无比崇敬的目光之后,才去向关内的战场。 “咳咳。”几声咳嗽让杜从文心中一喜。 昏迷过去的徐子东慢慢醒转,耳中还有厮杀声,睁开眼却迎上杜从文那憨笑的脸。 伸手想要去摸发疼的脑袋,手却有些不听使唤。视线有些模糊,只觉眼前有两个杜从文。身上的疼痛直往心中钻,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也是第一次在鬼门关走过一回。 徐子东连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 耳边的厮杀声依旧那般熟悉,身前的脚步声仍是那般厚重,眼睛中杜从文的模样还是没变。 徐子东这才确定自己还活着。 转头望向左边,微弱的火光下,死尸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痛苦。这样的场面早在一次次打扫战场中司空见惯,不会再让他有半点害怕。 转头向右,闫振山烧起的大火让城门处异常明亮。 突然,徐子东像是忘记疼痛一般急速起身,双目流露着和过往甲卒一般无二的震惊之色。 眼前的一幕,曾让杨林转悲为喜,曾让孟拱跌落眼珠,曾让东齐和西梁相杀的甲卒惊为天人。 这一刻,终于轮到他徐子东骇然失色。 虎牢城门之下,有人力扛千斤。 那人腰板笔直,一肩顶着千斤铁门不让它落下。 双脚已经入地三寸,双手扶着铁门不断发抖。额头处汗珠闪现,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神色颇为痛苦。 他却依旧咬着牙,顶着那十数人也不一定扛得住的大铁门。 这一刻,徐子东终于明白,为什么千斤门坠落,杨林依旧可以进城。 终于明白,为何没有在厮杀中看到屈狐仝的身影。 原来他在这里,为钩镰军扛起一条通路。 扫过战场局势,眼见大局已定,徐子东冲着屈狐仝道:“前辈,放下吧!” 从杨林进城开始算起,屈狐仝扛着这道门将近半个时辰,体力已经快要耗尽,若不是看到钩镰军还未完全入城,屈狐仝早就想放下肩上的铁门。 闻听徐子东言语,屈狐仝再不硬撑。双手拖住铁门底部,猛然发力,千斤铁门向上抬高几分。 杜从文急忙推开还在往城中奔行的甲卒急切道:“退回去,退回去。” 甲卒不明所以,虽然疑惑却也听话的向后退。 只听屈狐仝怒吼一声,双手脱离铁门,身体向城内一滚。 没有屈狐仝顶着,那铁门重重砸向地面,砰的一声巨响,卷起无尽烟尘。 近在咫尺的徐子东只觉地动山摇,没能站稳身形,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能体会到那铁门的沉重,才能明白屈狐仝的不易。 滚落在地的屈狐仝大口大口的喘气,肩上的铁甲早已被压的变形,不复原始形状。 仰面朝天,屈狐仝没有起身,就那么躺在地上,歉意道:“少爷,对不起。” 徐子东轻轻摇头,微微一笑道:“谢谢你,屈前辈。” 杜从文默不作声,他知道屈狐仝为何道歉,他也知道徐子东为何道谢。 五个人躲在城门处,像是局外人一般,看着这场因他们而起的大战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他们知道,自己那绑在裤腰带上的脑袋又可以放回头上了。 房顶之上,钩镰军接管这些制高点,居高临下的向着敌军肆意放箭,用的还是西梁的弓箭。 虎牢关的三万人和钩镰军不在一个级别,即便人数稍稍占优,仍是没能敌住钩镰军的分割。 大战已经蔓延到关中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喊杀声。 城墙上的何剑云没能挡住云梯上源源不断的甲卒,在付出大半兵力的代价之后不得不离开城墙向孟拱靠拢。 而孟拱也是自身难保。 天下守城第一的孟龟甲领着数百人被包围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 以孟拱为中心,外面是切开玄甲包围而来的钩镰军,钩镰军外圈又是玄甲军的反包围,反包围之外,又是钩镰军更大的包围圈。 就如同花生米裹着红衣,红衣外有硬壳,硬壳外有沙土,一层又一层。 孟拱就是那可口的脆花生,包裹在最里层。 相互的砍杀又持续将近一个时辰,如同抽丝剥茧一般,终于将外圈的障碍清理的一干二净。 到得此刻,还能站着的西梁甲卒不足五百人,而房顶上,城墙上,窄巷中还有数不清的钩镰军。 虎牢关之战,大幕将落。 注定要去洗马的艾国府没有半点不爽,能拿下虎牢,别说洗马,洗屁眼他都愿意。提着刀来到杨林身侧,钩镰副将掐媚的笑道:“将军,洗马的事我干了,这孟拱的人头能不能让我来砍,老艾总得发泄发泄。” 一把抹去脸上的鲜血,杨林怒目道:“听你口气给老子洗马还委屈你了?” 艾国府连称不敢。 满身是血的杨林大大咧咧道:“量你也不敢。” 目光盯着孟拱,杨林感慨道:“老艾,孟龟甲的头你不能砍,我也不能砍。咱能立下这等大功,还得谢一个人。这老乌龟的头就当做个情,免得别人说我钩镰军不懂礼数。” 艾国府一头雾水道:“谢谁?今晚的事不是大将军安排的?他老人家也不差这一个脑袋啊?” “嘿嘿。”杨林笑道:“你没看见刚才顶门的是谁?你知不知道他的主子是谁?” “今晚以后那辽东来的小子可就要与你平起平坐咯!”伸手一拍艾国府的肩膀,杨林头也不回的喊道:“徐子东,戏看够了没?看够了就出来收人头,免得以后你小子说我钩镰军不懂规矩。” “徐子东。” “徐子东?” 两个声音一同喊出这个名字。 一个孟龟甲咬牙切齿。 一个艾国府神情错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欲罪何患辞?胜者写其史。 上 杨林一声喊,躲在城门看戏的徐子东不得不出现在人前。 黑灯瞎火的时候,钩镰军往来的甲卒并未注意这几人,如今大战结束,无数的火把将虎牢关照的格外明亮。 徐子东悄悄从裤裆处掏出一个油布包,递给闫振山道:“你去孟拱府上搜,一定要找到孟拱勾结胡三归的证据。还有孟拱那小妾,如果能帮我们说话就带过来,如果不能,就杀掉。” 闫振山点头,向着暗中摸去,孟拱的住处早就被那李兄交代的一清二楚。 等到闫振山走远,徐子东才走出城门。 徐子东一出现,城墙上,房顶上,小巷中的钩镰军目光全部汇聚过来。 有奇怪,有不解,有仇恨。 在万千人注视之中,徐子东一瘸一拐的走向杨林,身后跟着杜从文几人。 突然,钩镰军中发出一声怒喝,一个甲卒挺着钩镰枪向着徐子东直刺而来。 异变来的太快,杨林措手不及。 受伤的徐子东到底有二品底子,即便满身是伤也能就势一滚避开兵器。 身后屈狐仝反应迅速,一刀架住钩镰枪,长刀卡在倒钩之上一拉,将那甲卒拉一个踉跄。 脚下向前两步,一脚踹的那向前扑的甲卒仰面倒地,钩镰枪脱手而出。 不等甲卒起身,小不二刀快速跟进,左脚踩在那人胸口,长刀指着脖颈处。 电光火石间,百战甲卒便被制服,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摄于屈狐仝的威势,更多蠢蠢欲动的钩镰军握着兵器止步,不敢继续向前,眼神却是死死的盯着还没起身的徐子东,带着无尽恨意。 大敌在前,突生内斗。 脸上无光的杨林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刺杀之人跟前,喝问道:“你做什么?” 甲卒连番挣扎,却是逃不开屈狐仝的压制,几次之后便自放弃,哭道:“杨将军,徐子东杀我大哥,我要报仇。” 杨林这才想起徐子东曾带着玄甲军出城与他手下大战的事,那一战杨林亲眼所见,眼睁睁的看着徐子东砍杀自己上百儿郎。 若不是杨象升和周武陵的解释,他自己也是恼恨徐子东的。如今得知计划虽然谈不上恨,可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徐子东是诈降,杨林也有些不敢。 他不敢告诉被制住的甲卒,徐子东是为了博取孟拱的信任才杀他大哥的。不敢告诉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前几日钩镰军在虎牢关送出去的人都是博取信任的筹码。 身为一个将军,他知道这些牺牲是必要的,没有这些人的死,就没有今日徐子东打开虎牢大门。 可身为主将,他又不敢理所当然的告诉这些甲卒,你们的命只是获取信任的过程,是生是死并不重要。 他不敢说,就算是杨象升也不敢说。 杨林很为难,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后悔自己这么不计后果,在这个时候叫出徐子东。 四周都是仇视的钩镰军,趴在地上的徐子东眼神一暗,这一幕早在预料之中。 缓慢爬起身,有些事杨林说不得,他也不好自己说出口。 既然说不得,那就暂且搁置,有杨林在,钩镰军怎么也该压得住。现在要做的是先为自己正名,告诉这些脑瓜子简单的甲卒,他徐子东是忍辱负重,不是通敌卖国。 起身之后,徐子东捡起甲卒的兵器,目光汇聚在孟拱身上,根本不去管那些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的甲卒。 “杨将军,让兄弟们去打扫战场,我有些话要单独与孟将军说。” 杨林不知道徐子东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今晚徐子东功劳最大,这点面子他杨林还是愿意给。 高声命令四周的甲卒退开,顺带带走孟拱身后的五百人,甲卒中多有不服,却又不敢抗命,只得听命离去。 杜从文屈狐仝却是没有离去,他们担心孟拱狗急跳墙,不放心徐子东单独对上孟拱。 单独只是限制孟拱,徐子东可不用遵守,几人都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徐子东也不怕后面将要发生的事会传出去。 一步一顿,一瘸一拐,徐子东慢步走到孟拱身前两丈处,单手持着钩镰枪,指着孟拱道:“孟将军,虎牢已失,你输了。大齐眼下正是求才的时刻,只要孟将军交出与胡三归勾结的证据,我以人头担保,孟将军可免一死。” 义正言辞,落地有声。 孟拱在官场沙场滚打数十年,瞬间明白徐子东的意思,怒极反笑,大声道:“成者王,败者寇。我能有什么证据?徐子东啊徐子东,老孟头还是小瞧了你和杨象升。为一个虎牢连同军大将都敢杀,到了还要给人安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佩服,佩服。可怜他胡三归对姜氏忠心耿耿,最后却死在自己人手上,连名声都保不住。” 全身伤痛撕扯着徐子东的神经,令他有些摇摇欲坠。钩镰枪收回,徐子东驻枪而立,以钩镰枪支撑自己的体重,好让自己还能站着。 注意到徐子东的动作,孟拱叹道:“徐子东,你为我煞费苦心,差点连命都陪在这里,如今满身是伤,还被钩镰军所不容,值么? 男子汉不在沙场堂堂正正的一战,却使些阴谋诡计,这样的胜利,值么? 为你的计划,胡三归死,数千钩镰军甲卒死,死的不明不白,值么?” 一声声质问让徐子东心头一痛,强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一口咬定道:“若不是胡三归露出马脚,我也不敢杀他。孟将军,事到如今保命最是要紧,你让我好过,我让你好活,犯不着鱼死网破。” 孟拱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徐子东又道:“就算孟将军不怕死,孟将军那二八小妾总该是怕的。” “你。”孟拱惊怒一声,再次闭口,似是不愿见到徐子东,索性闭上眼睛。 大概是站着累,徐子东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悠然叹道:“都说二八少女最妙,虎牢关人老珠黄的女子都值不少银子,孟将军如花似玉的小妾比起她们该是更值钱才是。钩镰军和其他军马加起来怎么也有十多万人,就算一人一次,孟将军的小妾也会赚不少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孟将军,你说我算得对不对?” 孟龟甲上前两步,怒目瞪向徐子东,恼恨道:“徐子东,不管你是真降还是假降,老孟头自认这几日都待你不薄,事到如今不过一刀之事,你这般威胁我想做什么?” 徐子东微笑摇头道:“一码归一码,孟将军的情小子记着,所以才想给你一条活路。你也看到钩镰军对我的态度,证据什么的我自己拿的出来,到底没有你一句话来的实在。我只求将军给我和钩镰军一个台阶,免得以后钩镰军视我为生死大仇。” 想起那甲卒充满恨意的喊声,孟拱知道徐子东说的不假,试探道:“你真能保我不死?” 徐子东轻轻点头。 目光一亮,孟拱又问道:“那红儿?” 红儿是他小妾的名字,这一点,李兄比划胸脯尺寸的时候说过,徐子东一直记在心中。 唉,李兄! 脑中闪现出那被他亲手杀死的李兄,徐子东微笑点头道:“自会和将军双宿双飞。” 孟拱心中一轻,若是自己一个人死,他也不介意做个殉国的将军。可他中年丧妻,与那小妾恩爱无比,要是连累到小妾,孟拱终是有些愧疚。 得到徐子东的保证,孟拱也一屁股做到地上,决绝道:“我要先见到红儿。” 徐子东笑道:“这个无妨。” 头一回,冲着屈狐仝喊道:“去让闫振山带孟夫人过来。” 一品高手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看到这个动作,孟拱想起三太保康正,疑问道:“一品?” 徐子东摇头道:“我也不知,屈狐仝早就是二品顶尖,踏入一品也不稀奇。” “屈狐仝,屈狐仝?”孟拱连续念着这名字,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惊道:“他是小不二刀屈狐仝?楚东流的徒弟?” 不等徐子东回答,孟拱又自顾自的道:“难怪刚才你们敢搬出楚东流吓我,原来小不二刀在,可他不是被”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在那夜色中闲谈,不像是各为其主的生死大敌,却像是久别重逢的知己。 不多时,屈狐仝带着闫振山和那女子到来。得亏他去得快,再晚一步,闫振山的刀可就要割去女子的头了。 风华正茂的女子花容失色,直到见到孟拱才稍微心安,扑到自家老爷怀中,哭的稀里哗啦。 闫振山递出一封书信道:“将军” 不等闫振山说完,徐子东摆摆手道:“去送给杨林,让他交给大将军,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可怜的闫振山跑来跑去还没歇歇脚,又只能去跑腿。 安抚着小妾,孟拱担忧道:“到底不是亲笔书信,说服力可够?莫不如我替你写一封?” 徐子东一脸诧异的看向孟拱,不懂他为何要尽心尽力的帮自己。 孟拱解释道:“你保我不死,我也助你一次,以后就算两清。” “不恨我骗你?不恨我夺你虎牢?”徐子东完全无法理解孟拱的思维,夺关之仇怎么可能两清? 怀中爱妾慢慢止住哭声,孟拱拉着她一道坐在地上,爱怜的抚过她的秀发,没去回答徐子东的问题,反而道:“我家乡有个小调,你可愿听一听?”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事情已定,徐子东也不急着去见杨象升。对于小调他颇为感兴趣,轻轻点头。 孟拱张口就来,唱的比徐子东好听不少: “陇头流水离山下,飘然旷野念吾身。肠断陇头水,泪下雍门琴,此等不为伤,陇头白骨谁家郎。 旌旗战鼓催人命,陇右田舍余娇娘。陇右无麦熟,天下能自足?腹中饥寒苦,不愿人间再击鼓。” 悲凉的歌声自孟拱历经风霜的嗓子传出,不雄浑,不婉转,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也爱唱小曲的徐子东仔细品味着歌中味道,没有周武陵在旁他也弄不懂其中深意,只觉尚可。 孟拱惆怅道:“夺我虎牢,杀我儿郎,要说不恨你,我自问做不到。可恨又能如何?命在你手上,恨与不恨有什么不同?” 话音一转,孟拱感慨道:“调子我打小就会,我其实不喜欢打仗,打一开始就不喜欢。小时候老爹出去打仗,我跟着老娘一年四季都吃不饱,吃过树皮吃过草,没过一天好日子。 老爹一去没回来,等我长大,我也被征入军伍,运气好立功受爵,我娘才吃上馍。 腹中饥寒苦,不愿人间再击鼓,我特别喜欢这一句,所以我孟拱只守不攻,别人怎样我不管,反正我孟拱不愿击鼓,不愿这人间有战争。” 话音再转,孟拱忧伤道:“到老第一次击鼓,本是想试一试你,结果” 万千悔恨只剩结果二字,孟拱停声。 徐子东接过话头,认真道:“孟将军有没有想过,你不击鼓,人家也会,真要做到不愿人间再击鼓,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击鼓进军扫平天下,天下一定,岂会再有鼓响?” 孟拱猛然抬头,像是被点醒一般,想要找话反驳,却发现任何反驳都无力,半晌才苦笑道:“五十好几的人还没你看得清,一辈子也算活到狗身上去了,输给你,真的不冤。” 伸手想要拍徐子东的肩膀,才伸一半,又想起自己的处境,急忙收回手,希翼道:“徐小子,以后你要是真能让天下不再击鼓,那才是人间大幸。” 徐子东站起身笑道:“小子也想有那一天,却不知要等多久。眼下还是先随我去见杨将军,再之后,孟将军便在东齐寻个僻静的地方,安度余生吧!” “不需要我写一封给胡三归的信?” “不需要,孟将军说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天边泛起鱼肚白,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天明。 虎牢关外,马蹄声响起,接到捷报的杨象升率军入城。 千斤铁门早已被从新吊上,杨大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的从城门走入。 入城之后,杨象升第一时间找到徐子东,带着这个让他连下通州虎牢两座要塞,连败西梁两大名将的少年走入孟拱的将军府。 钩镰军的骚动他知道,冀州军马的怨气他也知道。 虎牢夜战,杨象升一夜未曾合眼,如今拿下虎牢,他也没时间去睡觉,他要先为徐子东正名。 至于正名之后,徐子东何去何从,他也还没想好,但有一点他很确定,无论如何,徐子东都不会在留在他的帐下。 将军府中,杨象升坐在孟拱的位置。 左边立着钩镰军主将杨林,冀州副将胡三雄,云州将军羊沽,幽州将军李钊等一众武将。 右边立着周武陵,张盼朱壁川等人。 原本的位置不该这般站,但今日杨象升故意为之,其中深意让人不解。 徐子东和孟拱站在中间,杜从文,屈狐仝,闫振山,陆道圣跟在二人后面。 冀州副将胡三雄怒目看着徐子东,恨不得一刀砍死这杀他大哥的凶手。 翻看着杨林送来的书信,杨象升只觉那笔迹就和胡三归一般无二,半点不像作假,颇有深意的看了周武陵一眼,对于这个丑脸书生更加高看。 看完书信,杨象升勃然大怒道:“好一个胡三归,好一个冀州,胡三雄,你看看你大哥做的好事。” 言罢,书信捏做一团,连同信封一块砸向冀州副将。 怒视徐子东的胡三雄觉得莫名其妙,捡起书信一看,只见那信封上写着: “龙骧大将军孟拱谨启” 胡三雄觉得字迹有些眼熟,急忙去看信中内容: “姜浩言无胆认父,杨象升处事不公,值此天下混乱之愚弟愿率冀州兵将为内应,与兄共谋大事。” 末尾写着:三归手肃。 看完信,冀州副将胡三雄双手颤抖,握不住那没半点斤两的纸,任凭它落在地上,神色惶恐。 作者山蚯说:不是正史,也不是中国历史上的朝代,所以地名和我们熟知的仅仅只是雷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欲罪何患辞,胜者写其史 下 薄纸落地,一同落地的还有胡三雄的膝盖。 那是他大哥的笔迹没错,他看得很清楚。 大哥为什么这样做?大哥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啊!可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是大哥的笔迹没错。难道是 跪地埋首,胡三雄不敢去争辩,脑中想到一个可能,惶恐不安的等待着杨象升的怒火。真要是那样,以后的冀州就不会再姓胡了。 云州将军羊沽心中疑惑,捡起胡三雄身旁的信,眼睛一扫,神色惊讶。 心念急转,一种可能性涌上心头。 这种漏洞百出的计划也只有徐子东这种野路子才想的出来,哼,想要栽赃,没那么容易。 伸手摸过裤裆,摸着那已经废去的宝贝,这个动作十分不雅,羊沽却没当回事,高声道:“大将军,这信怕是有问题。” 眼看着胡三雄跪地,演技精湛的杨象升已经松下一口气。只要胡三雄再不多话,那徐子东杀胡三归的事便可看作杀一个通敌卖国的贼子,而不是杀一个位高权重的将军。 之后再对冀州兵马进行一番清洗,将几万人打散到各军之中,这样一来便白捡几万人马。 既可除去胡三归这个不听话的祸害,又能拿下虎牢关,最后还白得军马。这一石三鸟的计策,杨象升注定要赚的盆满钵满。 杨象升怎么也想不到,胡三雄都已经认命,居然还有人敢出来质疑。这人还不是别人,而是他视为子侄的云州将军羊沽。 谁不知道信有问题?跪地的胡三雄不知道?要你来做出头鸟?不识好歹的东西。 心中将羊沽一通好骂,杨象升喝道:“有什么问题?军国大事不同儿戏,要是你老爹在就不会这般说。羊沽,你怎么就没学到你老爹的本事?” 约莫是觉得大局已定,杨象升毫不避讳的抬出前任幽州节度使,敲打之意呼之欲出,一点都不隐瞒。 换做其他人其他事,识大体的羊沽根本就不会出头,可问题是眼前人是徐子东,那他羊沽说什么都要仗义直言。 不为别的,就为他胯下的宝贝报仇。 当日通州的事他不敢宣扬,也不敢请和自家老爹交情莫逆的杨象升做主,心中一直憋着一团火。今日逮着机会,就算弄不死徐子东,也要多泼几盆脏水。 杨象升的敲打丢在一旁,云州将军高声道:“大将军此言差矣,父亲大人若是在,也定不会愿意见到胡三归将军死的不明不白,还要蒙受叛国的骂名。公道自在人心,这封信明显是有人陷害,大将军为何要这般认定?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在其中?” 话音才落,胡三雄猛然抬头,在他的记忆中,前任幽州道节度使和自家兄长可没有半点交情可言,甚至还有不小的矛盾,今日这羊沽怎会帮胡家说话? 但不管为何,胡三雄都没有再跪着的理由,有人帮腔便不算孤立无援,膝盖离开地面,胡三雄符合道:“羊将军此话不错,我大哥没有通敌卖国的理由,到底是何人要陷害我大哥?” 局面有些脱离杨象升最初的设想,按照计划,只要认定胡三归叛国,剩下的事都好处理。 如今有人怀疑,一封书信的确有些站不住脚,绞尽脑汁他也想不通羊沽帮腔的理由。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羊沽等人叫来,本意是让更多人知道徐子东的忍辱负重,结果却平添不少乱。 看着杨象升的为难,徐子东知道自己不能沉默,顾不得满身疼痛,平静道:“当日胡三归来骑军之中,意图拉我入伙,我才杀他将计就计。如今虎牢关破,孟将军就在此处,有什么疑问,问他便是。胡三归是被陷害,还是真的图谋不轨,孟将军总该比我们清楚,羊云州以为如何?” 羊沽眼露不屑,讥讽道:“我听说虎牢破关之后,你和孟拱单独在一起很长时间,他的话还能信?” 本就喜欢徐子东的杨林对于虎牢一战中徐子东的表现十分佩服,目下要帮徐子东正名,他也愿出几分力气,呛道:“这也不信,那也不信,羊沽,你到底信什么?徐子东忍辱负重助我等拿下虎牢,没他打开城门,今日我们能在这里争?莫不如我们将虎牢还给孟拱,你我都出城,等孟拱兵马备足,你再带着云州人马攻城,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拿下虎牢。” 羊沽双目一冷,反问道:“我们是在说谁打下的虎牢关?” 不等杨林回答,羊沽慷慨激昂道:“没错,拿下虎牢关他徐子东功不可没,可为一个虎牢关就要杀一个大将,还要罗织罪名。那来日打洛阳又要杀谁?杀我,还是杀你杨林?” 激昂的声音在府中回荡,满屋人静。 杨林震惊的看着羊沽,他不明白为何这个人敢把这话说出来,还说的这般不留余地。 在场的人都猜得出来事情的始末,可谁敢说? 官场里的腌臜从来不少,却从未有人敢当面说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保存自己,他羊沽难道就不知道说出来的后果? 偷眼望向杨象升,只见他脸色铁青,再去看徐子东,只见他眉头高皱。 再扫过全场,除开胡三雄眼露感激,跟着徐子东的一众人面无表情,其他人全部低头。杨林知道,要是可以,这些人宁愿自己耳聋,听不到羊沽的这一番话。 “羊沽。”杨象升恨铁不成钢的叫着老友的孩子,一拳砸在身后的墙上,怒目喝道:“你再说一遍。” 杨象升也不懂,不懂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为何这般不知进退,他难道不知道这番话是在打他杨象升的脸?若是传出去,以后他杨象升还怎么带兵? 像是看不到大将军的怒火一般,羊沽傲然道:“说就说,大将军,胡三归明明是被人陷害,你还要这般维护擅杀大将的徐子东。若是被人欺骗还好,倘若不是,以后” 话中留白,羊沽闭口。 徐子东冷笑,这羊沽还没昏头,知道不能把话说死,不能把杨象升逼得毫无退路,给了杨象升一个被人蒙骗的台阶。这般对我还不是因为通州的事。 “羊云州,你口口声说有人陷害,你倒是拿出证据来。白纸黑字还有孟拱都能证明胡三归意图不轨,你却要说他没有做过,难道你和胡三归早就串通一气?”泼脏水他徐子东也会。 徐子东这话也是杨象升想说的,但他不好自己说出口。今日羊沽的表现令他失望透顶,以后在他杨象升手下,羊沽便不会有出头之日。为一个胡三归赌上前途,他羊沽为何这般不智? 证据?他羊沽有个屁的证据,适才怀着对徐子东的恨意出声,真要找出证据他也没有。直到此刻,羊沽才发现自己的所有话都是推测,没有证据去佐证。 就算推测的八九不离十,那也只能是推测。 双目愤恨,羊沽再也无话可说。 他要闭口,徐子东却是不愿意就这么罢手,转头看向孟拱,和蔼可亲的笑道:“孟将军可曾与云州将军羊沽有过书信往来?” 和气的声音让在场的人为之一冷,只觉一股深寒之意爬上背脊,就连怒火中烧的杨象升都觉得手心一凉。 羊沽不过是怀疑他栽赃,没想到他徐子东当着羊沽的面就要来一手栽赃。 众人的目光汇聚到孟拱身上,等着这个败军之将给出答案。 作为当事人的羊沽怒目圆睁,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此刻徐子东有九条命都不够他杀的。就如同杨象升想不到羊沽会在这种场合站错队,羊沽也同样想不到徐子东这般胆大,众目睽睽之下也要陷害他。 官场门道颇为娴熟的孟拱岂会不明白徐子东的意思,想都没想便道:“书信倒是未曾往来,不过他曾派人传过口信,我怕有假没有答应。” 杨林与杨象升对望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看到无数震惊。虎牢关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何这孟拱愿意这般帮助徐子东。 云州将军神色一慌,急忙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几时派人找过你?” 孟拱识趣闭嘴,理也不理,退到徐子东身后。 徐子东冷笑道:“羊云州倒是比胡镇西聪明,不曾留下证据。可惜当日胡三归拉我入伙的时候,提到过羊沽二字,不然我也不会这般问。如今人证在此,你还想狡辩不成?” “你胡说,我与胡三归私下从未往来,岂会知道他的事?”慌不择口之下,羊沽落下一个口误。 不用徐子东提醒,周武陵便笑道:“你与胡三归不曾往来,那就不知道胡三归做过什么事,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事,你又如何知道他是被诬陷的?” 张家圣人故意怪声怪气道:“依我看,这羊云州暗地里一定和胡三归有勾结,不然怎么会这般维护他?如今事情败露又想推的一干二净,啧啧”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直接把羊沽推上风口浪尖。 本是要和徐子东过不去,结果把自己送进漩涡,羊沽一脸愤恨,转向杨象升道:“大将军,他们含血喷人,末将绝无二心。” 今日羊沽不识时务,几次三番砸杨象升的脸面,到了还敢向杨象升求助,也不过是因为老爹和杨象升的那份情。 杨象升本不想再管,任由徐子东给他一个教训,哪怕最后杀头下狱,他也无所谓。 可一看到羊沽那张脸,杨象升又想起往日同幽州道节度使的情分。 幽州姓杨不姓羊,杨象升愿意让外姓人做幽州道名义上的军方第一人,还能手握大权,足见交情深厚。 早年羊父和杨象升出行都是并肩而行,称兄道弟,哪像如今的幽州道节度使,见到杨象升说话都不敢大声。别说并肩而行,就是走在身后半步都诚惶诚恐。 有往日的情在,杨象升也不能让老友的独子真的被人安上罪名,摇头一叹,低喝道:“够了。羊沽,你给我滚。” 云州将军到底还有脑筋,知道杨象升是在帮他,急忙告罪离去。 徐子东脸色平静,看不出表情变化,唯有眼神盯上杨象升,充斥着不满。 明明已经撕破脸,他却还要护着自己的仇人,那自己这般不要命到底为什么? 大概是为平息徐子东的火气,杨象升冲杨林使一个眼色。 钩镰军主将会意,一刀砍死胡三雄。 冀州副将倒地,死不瞑目。 徐子东眼神稍微柔和,这也算除去一个仇人。 接下来的事变得顺其自然,在胡三雄伏诛之后,杨象升接连下命,先是通告全军胡三归兄弟二人的罪证,接着通告徐子东的所作所为,讲明他不是叛逃而是诈降。 再之后,杨象升兑现诺言,将虎牢关中所有的酒水拿出,供大战之后的东齐兵马豪饮。 虎牢关中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但有一部分人却不怎么高兴,这些都是钩镰军的甲卒,他们的袍泽曾被徐子东残杀,即便知道是不得已,他们心里也不舒服。 徐子东并未加入到庆祝之中,只是和几个心腹送孟拱离开虎牢关。 关外黄土遍地,一片凄凉。 临别之际,孟拱担忧道:“钩镰军对你颇有微词,那羊沽也恨你入骨,以后你在这里怕是寸步难行。” 徐子东轻笑道:“早就知道会这样,虎牢之后,杨象升应该不会留我在身边,要不然也不会饶过羊沽。” “那你有什么打算?”望着满目黄土,孟拱问道。 徐子东回头望向虎牢关,摇头道:“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你为何愿意这样做?”这是孟拱最想问的。 徐子东开颜一笑,道:“我那兄弟心大,想和陈友谅争天下,能早一天拿下西梁,他就多一分胜算。若是被孟将军拦在这里一年半载,他还争个屁。” “哦,姜浩言。”孟拱想明白其中道理,不再纠缠,抱拳道:“只盼你能早日让这人间不击鼓。” “一定。”徐子东抱拳还礼。 孟拱再不出声,翻身上马,带着爱妾,带着心腹何剑云,绝尘而去。 等到孟拱走远,徐子东才道:“屈狐仝,追上他们,一个不留。” 小不二刀眉眼一皱,倒也没有违命,飞身向着孟拱追去。 杜从文不明所以,急忙问道:“他帮过你,你还要杀他?” 徐子东望着屈狐仝离去的身影,不言不语,他这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想法太直。 周武陵拉住杜从文道:“只有死人才最放心,孟拱知道的太多,哪天他一改口,杀胡镇西的罪名就会回到东子头上。” 张家圣人叹道:“我弄不明白孟拱为何愿意这般对你,你们不该是生死大仇?” 徐子东望着孟拱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道:“或许他觉得我能实现他心中的理想。腹中饥寒苦,不愿人间再击鼓,他孟拱大概是想天下太平吧!” 感伤之后,徐子东回复本色,搂住张家圣人的肩膀道:“你说我有没有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枭雄气质?” 张家圣人摇头:“你还没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一直好奇,你家乡到底在哪里,怎么有这么多好听的故事?” 周武陵也连连点头道:“要不是你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也想不到这些。还有你那句历史是胜利者的日记,你说你字都认不全,怎么就能知道这些天大的道理?” 手抚着烧火棍,张盼神色哀伤,半晌才道:“家乡很远,终我此生估摸着也回不去。” 微风卷起黄沙,迷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将军百战不畏死,却不知帝王心思有几何 虎牢历下千里之远,不得不说黑白子的效率惊人,一日之间虎牢一战的始末全部传到姜浩言耳中,令的这背着天下骂名的年轻帝皇有种说不清的扬眉吐气。 天地一家春,浓烈的春意奔袭人间,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盎然的生机在各人眼中并不相同,至少萧洛疆就没有赏春的雅兴,这一点心情如百花盛开的姜浩言最是清楚。 历下城的街道上,一个拿鸡腿的书生和一个拿糖葫芦的公子哥并肩而行,走在那越来越繁华的街道上。 啃着鸡腿的书生模样邋遢,吃相让人不敢恭维,惹来不少厌恶的眼神。 公子哥的卖相倒是要好上许多,轻咬糖葫芦的动作颇为潇洒,频频惹来年轻女子注目。 老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脸泛桃花的女子都没有上前与那公子搭话。 能够与这般邋遢的人并肩,翩翩公子的素养也该好不到哪里去。 眼看着女子一个一个离去,吃着糖葫芦的姜浩言故作凄苦道:“以后上街都不敢带你出来,你看看那些女子,一个个都被你吓得。一天到晚离不开鸡腿,是你的命不成?” 不识好歹的丁甲乙没有回答,反而对着那些女子一吹口哨,痞里痞气道:“小娘子快些过来。” 二八少女,双十美妇羞愤逃离,有上年纪的泼辣妇人扯开嘴骂道:“哪里来的痞子,没娘养的无赖货,你要是我儿子,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话音落下,一盆水扑面而来。 丁甲乙不闪不避,任凭那隔夜的洗脚水淋在身上,全身湿透。唯独那宝贝鸡腿护在袖中逃过一劫。 姜浩言闪躲及时,没被波及。 泼辣妇人大概没想到那人会不躲,提着木盆愣在原地。 冷水加身,混着春天的微凉让丁甲乙一哆嗦,他却不当回事,鼻子凑到湿漉漉的衣袖上轻轻一闻,陶醉道:“香,真香,夫人这盆洗脚水真真让人回味无穷啊!” 看得身旁的帝皇连连摇头,好笑又好气。 泼辣妇人也没见过这般无耻的人,急忙退入房中,紧闭大门。 直到这时,丁甲乙才想起姜浩言的问题,爱怜的看着手中鸡腿道:“这就是我的命。” 发凉的鸡腿送入口中,邋遢书生回忆道:“无父无母,天生天养,当年要不是老头子,我可能活不到就今天。甲乙这条命就是鸡腿救的,它不是命什么才是?” 谁没有个不堪回首的往事?姜浩言不再追问,关切道:“天凉,先去换身衣服。” 丁甲乙摇摇头,浑身直冒白气,片刻之间,衣服回复干燥,一点水迹都没有。 早就知道书生不简单的姜浩言吃掉最后一颗糖葫芦,继续向前,目光盯着此行的目的地方向,疑问道:“你师傅来历下城到底要做什么?” “那你得问老头子,他这辈子神出鬼没,从来都是他算天下人,还没人能算他。”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姜浩言转移话题道:“虎牢的事没有其他办法?” 丁甲乙漠然停步,连带着大齐帝皇也止步不前,静静等待着书生。 过的半晌,丁甲乙才道:“你想怎么给?” 一问答一问,姜浩言沉默,移步继续向前,不再出声。 历下城,城郊。 腰悬酒壶的中年人提着一瓶酒叩开柴扉。 过不多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幼童引着中年人进入院内。 篱笆包裹的院落一口古井落在正中,井边立着一张石桌。 石桌正上方有老树垂阴,若是在夏日,定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有不熟悉的味道出现,缺牙的老狗狂吠出声,惹来笼中鸡鸭齐声符合。 鸡鸣狗吠之中,农夫打扮的主家急忙拉住虚张声势的老狗,歉意的看向中年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中年人点头回礼,没去和农夫寒暄,径直走向石桌,那里正有两个老人在“搏杀。” 横四竖四的棋盘上分别摆着三片树叶和三颗石子。 棋盘之外还有三片树叶和两颗石子。 年纪更轻的老人提着一颗石子皱着眉,年纪更大的老者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种俗名“六子冲”的棋,中年人走江湖的时候见过。 比起纵横十九道黑白子的搏杀和橘中戏的七子着法,六子冲要简单许多,也要方便许多。 一截树枝就可以在地上划出棋盘,石子树叶青草百花皆可做子。 是以江湖人闲来无事也会杀上几盘,打发无尽时光。 棋盘上的厮杀接近尾声,原本四子占优的石子被树叶抓住机会挑子成功,最终以二敌三败下阵。 输的老人颇为无赖,伸手抹平石桌上以剑气刻出的棋盘,连带着树叶与石子化为靡粉被微风吹散。 年纪更大的老人没去管这些,只是看向中年人,笑眯眯道:“王千阳?” 中年人面无表情,轻轻点头。 耍赖老人急忙回头,假装气愤道:“你看到了?” 中年人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递上手中的酒瓶道:“晚辈什么也没看见。” 那人才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接过酒。 人间能让王千阳称一声前辈的,除开谢不言还能有谁? 似是恼恨对手的不留情面,谢不言小气的独自饮酒,一口干掉瓶中三斤美酒,一口都不给人留。 王千阳急忙将腰间酒壶向后一推,生怕谢不言又看上自己的存货。 三斤酒下肚,谢不言心情美上不少,伸手一指石凳,示意王千阳坐下。 等到王千阳屁股挨上凳子,谢不言才道:“你当真要开城?” 天下第一轻轻点头:“这是晚辈的理想。” “这两年跟着姜浩言也是为这个?” 再点头。 “姜浩言答应了?” 还是点头。 谢不言摇头一叹,不再多问。 一直安静的老人突然道:“邓春琳的剑你可曾见过?” 仍是点头。 “那把剑是不是天上的?” 继续点头。 唉!老人一声轻叹:“到底还是耐不住寂寞,也不知邓春琳会不会和狄惊飞做同样的选择。王千阳,扛一座城和扛起天道,都是不轻松,你撑的住么?” 王千阳难得冲这老人一笑,笑中却有讥讽之意,反问道:“算事算命算天,景百晓,你不累么?” 号称算尽人间的老人哈哈一笑,道:“不算人心便不累,天下事都有定数,唯独人心不可测。” 天下第一闭口。 眼见二人不太对付,谢不言岔开话题道:“邓春琳那小子站哪边?” 迎上谢不言,王千阳态度柔和许多,认真道:“他不愿长生。” “哦。”谢不言把玩着空空的酒瓶,欢喜道:“这般说来,除开龙虎山那帮装神弄鬼的货色,这人间也没几个愿长生的。” 王千阳摇头道:“应该不止,舒小心和中原的想法还不得而知,而且我隐隐觉得有个熟悉的人在天上。” 谢不言一奇,景百晓亦是投来好奇的目光道:“近年有人飞升?” “应该没有。”王千阳举目望向天上,疑惑道:“他儿子说他死了,却不知为何能在天上感觉到。” 景百晓掐指一算,恍然道:“你说那个病酒鬼?” 天下第一目光一怒,豁然起身,一身气势毫不隐藏,直接压向弱不经风的老人。 景百晓身形微微摇晃,云淡风轻道:“知道你是天下第一,我打不过你,犯不着吓唬人。” 黑色剑匣横在王千阳身前,谢不言做起和事佬,岔开话题道:“佛门登极乐要长生做什么?” 天下第一坐回凳子,摇头表示不知。 以指作剑,景百晓在桌上刻画出棋盘,伸手一招,六颗石子,六片树叶飞到桌上。 手提石子在棋盘上走出第一步,景百晓轻声道:“下棋。” 行走江湖几十年的王千阳知道这是逐客的意思,起身对谢不言行一个弟子礼,却是看也不看景百晓,扬长而去。 目送着王千阳远去,谢不言拿着树叶跟上一步,疑惑道:“前辈与王千阳有怨?” 石子移动,景百晓叹道:“陈年往事,不值一提,没想到老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约莫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景百晓抢道:“这次邀你出来,一是见见王千阳,看看他是不是如你所说的一般对长生不感兴趣。二是要见见我那徒弟,也不知这小子有没有鸡腿吃。” 树叶轻移,从未听闻景百晓收徒的谢不言兴致大发,调笑道:“那我是不是要去买几只鸡给你徒儿做见面礼?” “不用,已经到了。” 话音落下,柴扉再次被推开,两个年轻人不请自进。 缺牙老狗尽职尽责的狂吠,提醒着主人,却在一根鸡骨头落地之后停声,小跑着去咬那不沾半点肉的骨头。 谢不言望向二人,其中一个他认识,是如今名动天下的姜浩言,虽然名声不怎么好。 而另一个没什么卖相的人他却没见过,想来就是那景百晓的高徒。 两个年轻人移步到两个老人身前站定,姜浩言也没自持身份落座,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对着谢不言和景百晓抱拳行礼,半点没把自己当大权在握的皇帝。 一阵客套寒暄之后,二人坐下。 丁甲乙看着桌上的棋盘,不知分寸道:“老头子,你又整这破玩意儿欺负人。” 谢不言老脸一黑,差点吐血。 景百晓得意一笑道:“臭小子,你不怕蜀中剑绝打你?” 丁甲乙心虚道:“那你可得拦着,拦不住就叫人,不丢脸。” 这个隐晦的马屁让谢不言很是受用,不再计较这小子的口无遮拦。 挥手抹去石桌上的棋盘,景百晓望向姜浩言,直言不讳道:“陛下若是想要天下,那就不能再想着女子,这天底下的好事不能你一个人占,总的给人留点汤喝,要不然人家怎么替你卖命?虎牢一战,你那兄弟可是把命都赌上,你要再计较着心中的算计,只怕会让人心寒。” 谢不言对这些事不甚感兴趣,起身去找那虎头虎脑的少年,打算传些剑术,只当是吃住的费用。 丁甲乙倒是没走,也没有出声。按理说虎牢之后,徐子东的功绩有目共睹,与钩镰军底层甲卒的仇怨也跃然水面,这样的情况下,徐子东再留在杨象升手下就不那么妥当,万一那些脑瓜子一根筋的甲卒非要找徐子东报仇,到时候矛盾越积越深对于杨象升和徐子东都不好。 杨象升若是帮徐子东,必会在钩镰军失去威信,若是不帮徐子东,那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是以他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建议姜浩言让徐子东独自统军,但姜浩言迟迟没有答应。 被说穿心事的姜浩言脸色一苦,他之所以一直不能决断,只是因为武当山上谢燮冲着徐子东的一点头。 他很矛盾,一方面知道丁甲乙说的没错,是该让徐子东独自领军,通州和虎牢的战绩也说明徐子东有这个能力。他自己也知道,能让蛟龙吐珠的人不是凡品,会是他争霸天下的大帮手。 可另一方面,他始终记得徐子东在武当山上对谢燮说过的话,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谢燮那一点头。 若是真的让徐子东统兵一方,沙场扬名,那岂不是意味着谢燮嫁给徐子东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 他可以送兄弟蟒袍,可以给兄弟高位,但他也想着兄弟的女人。 一边是江山,一边是女子,他姜浩言不知该怎么去取舍,只能先拖着。 可也不能一直拖着不是? 有时候,姜浩言倒是希望徐子东死在虎牢,死在通州,或者没有立下这天大的功劳,那样就不会有这许多矛盾。 这些都没如他所愿,他又想将徐子东留在杨象升身边,等着那些甲卒为袍泽报仇,砍杀徐子东。 可这样一来,莫说是徐子东,就是杨象升也会心有怨气。 心中的万千念头收回,苦闷的脸色隐去,换上一张和煦的笑脸,姜浩言小声道:“前辈说的是,只是我心有不甘。” 景百晓冷哼道:“要不是不愿我这徒儿跟你一道送命,老夫也不想对你说这些。姜浩言,陈友谅要是没有徐飞将,庐江一战就死的干干净净,还会有三十年后虎视天下的今日?你姜浩言单凭杨象升,谭山岳之辈想和陈友谅争锋怕是差些火候。” 越说越气,景百晓拔高声音道:“你命好,天生真龙。姜城渊,姜浩存这些枷锁都被你打破,你也算是脱困。可你别忘了,枷锁只是小事,真正困着你的是陈友谅这座深渊,你要飞不出去,就永远是困龙。别说江山女子,就连性命都会被陈友谅收去。到那时候,你能怎么?” 一番话毫不留情,姜浩言脸色青红交替,低怒道:“依前辈所言,没有他徐子东,我姜浩言便一文不值?” 景百晓眉头皱起,冷然道:“你有李沉威的命,却没有李沉威的魄力,甚至连陈友谅都有不如。陈友谅任由徐飞将做大,才能有今日风光,如今又重用徐东爵,你要是还在心里瞎算计,等到南越平定,你拿什么和陈友谅比?” 姜浩言手心一紧,低沉道:“我能拿下西梁。” “没他徐子东,你能这么快拿下虎牢?”景百晓不屑一顾道。 姜浩言低下头,这一点他无力去争辩,原定计划是三个月拿下虎牢,其实他自己心里没底。而今他兄弟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虽然让他面上春风得意,但心中始终堵的慌。 有时候,他甚至想杀掉徐子东,可他不敢,他怕谢燮恨他。 他也不敢逼走徐子东,万一徐子东去到南楚,平生一个大敌不说,连带着谢燮也会成为敌对,那就更没什么机会。 他也没有放弃江山找谢燮一表心意的胆子,因为他舍不得江山,他知道徐子东的重要性,不敢因为一个女人和徐子东反目,至少现在不敢。 说到底,他姜浩言就是个矛盾体。 院中安静,矛盾的人陷入思考的死循环,怎么都爬不出来。 一直沉默的丁甲乙从只言片语中大概猜到主子在为难什么,那个女子他见过,连他都会动心。 作为臣子,为主子排忧解难是分内之事,丁甲乙突然小声道:“没成亲就还有机会,先把江山平定,然后再” 话不说明,懂的人自然会懂。 果然是长大了,老夫也不用再担心什么咯!景百晓望着自家徒弟,含笑点头。 苦闷的皇帝被人点醒,眼中爬满希望,欣喜道:“先给他,再拿回来,到时候一切都是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独立门户 分道扬镳 大胜之后的喜悦持续一天一夜,疯狂的东齐甲卒在喝光最后一坛酒之后,挤在只能容下三万人的虎牢关憨憨大睡。 作为军事要塞,虎牢没有平民百姓定居,唯有少部分要钱不要命的生意人长住关中。 人老珠黄的青楼女子在这一天一夜饱受摧残,最终因体力不支倒在虎牢关中。 人死身还热,许多未曾发泄的甲卒连尸体都不放过。 关中唯一一间酒楼被哄抢一空,所有不要命的生意人最终都命丧虎牢,到了连最看重的钱财也没保住。 除开玄甲军不足三千的降卒,关中再无西梁人。 回到骑军驻地的徐子东躲在帐中养伤,在这之前他不会见任何外人。 昨日追杀孟拱的屈狐仝没有跑出太远便回头,一同带回的还有孟拱和他小妾的尸体,只有何剑云不知去向。 孟拱不是屈狐仝杀的,而是自杀的。 这一点,徐子东万万没有想到。 狗头军师周武陵说,或许孟拱一开始就知道徐子东不会放过他,却还是尽心尽力帮徐子东说谎。也许在不爱击鼓的孟拱看来,徐子东一定会是让天下太平的人,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徐子东身上。 这些都只是推测,没人知道孟拱临死前都在想什么。 孟拱和爱妾被火化成灰,洒在虎牢那遍地黄土之中。 帐中几人,除开周武陵张盼屈狐仝朱壁川,剩下的人人带伤。 暖阳当空,略微偏西。 伤情最重的徐子东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个心腹或坐或站,皆是神色凝重。 自昨夜开始,前后有三次刺杀行动发生,行刺的都是脱去甲胄的钩镰军士卒。 这些人的目标很明确,统统指向功臣徐子东。 一夜之间,三十余甲卒死在徐子东帐外,临死之前扬言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徐子东倒是不怕,也懒得去和那些脑子一根筋的甲卒解释什么,因为说不通。 那些人只看到他徐子东带人出城砍杀袍泽时的凶狠,却没有看到徐子东为救他们的命在那虎牢城门拼死搏杀的决绝。 他们要报仇没错,徐子东的确杀过钩镰军的袍泽。 徐子东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因为他杀的每一个人都让更多的兄弟活着走上虎牢。 既然都没有错,那就只能怪那些人命不好,撞上他徐子东手中的刀。 暗中的刺杀还能说是私人所为,可今日钩镰军与骑军在虎牢关中上百人的械斗,已经超出徐子东的预料。 仇恨和崇拜鼓动着同军之人拔刀相向,造成不下二十人伤亡。 若不是杨林去的及时,指不定会有更大的混乱发生。 徐子东想不到,杨林想不到,就连杨象升也始料不及。 杨林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过那带头的钩镰军甲卒为何要这般做。 那人答道:“我不管他徐子东有多大功劳,我也不管他是真降还是假降,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个将军的阴谋诡计。我只知道我兄弟是被徐子东杀的,我就要砍下他的脑袋为我兄弟报仇。” 这件事之后,不管是徐子东还是杨林,他们都明白,至少在这一批钩镰军死绝或是退伍之前,徐子东和钩镰军的仇怨怎么都化解不开。 眼下徐子东在等,在等杨象升找他,等着老将的最后一次召见。 可惜他没等到,因为杨象升亲自来到骑军之中,没带一兵一卒。 杨象升的到来令的帐中气氛更加沉重。 尤其是被杨象升亲自带进军伍,又一手提拔为校尉的陆道圣更觉尴尬。 周武陵最为识趣,伸手一拉张盼,带着一干人等往外走,唯有杜从文死活不愿起身。 知道徐子东与杜从文的关系,杨象升也不介意让这个憨厚的大个子留在帐内。 开场白照例是些伤势如何,多谢大将军关心,可曾用饭之类的屁话。 在这之后,杨象升才奔向主题:“今日金角送来消息,打今日起你就是骑军名副其实的主将,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杜从文这小子一直想着替你扛纛,如今算是得偿所愿,哈哈。” 故作洒脱的笑声并未得到两个年轻人的符合,这让杨象升有些尴尬。 这种尴尬并未持续太久,趴着的徐子东微微抬起头道:“老姜还说什么没?” 老姜? 杨象升瞬间了然,看来这徐子东没把他当外人,要不然也不会在他面前这般称呼皇帝,欣慰笑道:“说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倒是好奇你与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能得陛下看重,还敢这般称呼他。” 抬头的动作很累,未曾受伤的手曲回身前,下巴压在胳膊上,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徐子东闭眼道:“早年走过一趟江湖,一道去过洛阳西蜀南楚。那时候没什么银子,吃饭睡觉都是老姜付的钱。” “哦。”大将军感概道:“那陛下这银子没白花。” “可不是!”一句褒奖让徐子东心情一美,咧嘴道:“咱可不是白花银子不办事的主。” 一句之后,帐中再度沉静。 有些话杨象升不说,徐子东也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不愿意听到。 他徐子东这辈子敬重的人还真不多,除开唐老爷子,便是唐永武,再加一个杨象升。至于谢不言,张绣这些人,那就只有敬没有重。 敬他们绝顶天下的风流,却不会重他们,因为他们到底是外人。 外人绝顶天下又如何?与他徐子东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可唐显,唐永武不一样。 若说唐显是养他爱他的至亲,那唐永武就是徐子东军伍之中最亲近的领路人。而唐永武之后,便是替他牵马,教他军中门道的杨象升。 这二人,如师如父。 如今一个身死,一个将要把他扫出门墙。 这样的感觉,徐子东不喜欢。 长久的沉默也不是办法,该来的总是要来。 看上去还算年轻的杨象升解下腰间佩刀,放在徐子东身侧,轻声道:“虎牢之后,我要西进洛阳,至于你,大概是要北上御金。这一点陛下虽然没有直言,但让你回通州便可窥见一二。 胡三归身死之后,数万冀州人马需要消化,若是我一个人吃,想必陛下不会喜欢。可让你来吃,我怕你也吃不下。陛下说让你带两万人去通州,却是没有言明带哪些人。 我琢磨着将冀州几万人打散,钩镰军吃一部分,各方军马吃一部分,你再吃一部分该是最好的办法。再把小唐留下的家底和幽州李钊给你,怎么也能凑够两万人,这样一来你去通州的时候腰板子也硬。往后不管是和萧远山叫板,还是和谭山岳喝酒都不会没底气。” 就像老爹对着即将出门游学的儿子那样,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的杨象升继续道:“有本钱是好事,但本钱这个东西若是滚不出利润,那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光脚的。御金那边不比洛阳,拿不拿得下都无关大局,没必要豁出本钱去拼,就算吃下来也是赔本买卖,不值当。 你啥都好,就是不喜欢算本钱,通州一战拿着骑军去换命便是不智,就算拿下通州,到底把家底输去一半。这些本可以让那些杂牌军去干,你就没去算。一个骑军比我的钩镰军还值钱,你说亏是不亏?” 徐子东微微撇嘴,本想争辩一二,可一想到以后可能再没机会听大将军念叨,便收起争执之心,不情不愿的一点头。 知他性格的杨象升哪里看不出他的不屑,仍是劝道:“不划算的生意,一次两次倒是没什么,可要是一直这样,早晚要输得一干二净。天下的军功遍地都是,陛下忍辱负重做一个儿皇帝,肯定不会只盯着西梁这一块肉,以后南楚西蜀都是菜,你要是把本钱赔出去,以后这些好菜可就没你下嘴的份。 听我一句,北上御金的时候,别那么玩命,等着泽州洛阳的信,只要这边拿下,御金关唾手可得。” 本不想争的徐子东越听越不是滋味,怎么听都感觉杨象升是怕他功劳太大,盖过他大将军的风头。埋头掩饰自己的不满,徐子东低声道:“大将军,舒小心已经到天南城,何大象围剿裴苳浒的兵马也已经上路。若是陈友谅缓过劲来,我们还没拿下御金道和洛阳道,那老姜翻身的机会可就更加渺茫。到那时候,你有天大的本钱也得送去孝敬陈友谅,这一点将军可曾想过?” 一声质问,让杨象升心中一悲。 老话说言多必罪,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本是要这个年轻人多明白些东西,到头来反让自己变成一个小人。 话已说明,杨象升也不再纠缠,摸着解下的佩刀,转移话题道:“这把刀是唐永武的战利品,当年为博老子赏识送给我的物件。如今唐家骑军改姓徐,我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只当拿物归原主做个顺水人情。就算看在唐永武的份上,也别让小唐的心血埋在御金关。这一点,你可能答应老夫?” 艰难的爬起身,徐子东拿过那把造型精美的弯刀,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物件,该是那大漠草原的游骑佩刀。 刀柄镶有名贵宝石,应该是草原贵族之物。 这样的刀,且不论他比抵百金的价值,单是它对杨象升的意义,便是给多少钱也换不到的物件。 徐子东曾在唐永武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杨象升的发家史,也听说过当年钩镰军和草原游骑的大战。 这样珍贵的礼物,徐子东只觉太过沉重,有些受之不起。 刚要推脱,杨象升却将刀按在他手中,微笑道:“天下传言,你爷爷曾经对陈友谅说过,沙场是年轻人的。他那昨日黄花,经不起再战沙场的折腾。这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说的却很有道理。如今我杨象升虽然没到昨日黄花的地步,也没你爷爷那般本事。可人总会老,到那时候提不起刀,杀不死人,也就不能再占着茅坑不拉屎,总要把位置让出来。” 约莫是说的动情,杨象升突然站起身,豪迈道:“老子这辈子就算没有通州虎牢这两次军功,同样也是大齐第一人。你觉得我会恬不知耻的打压后辈?” 徐子东神色一震,只觉眼前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继而心中愧疚万分,不该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子,收好老子的刀,以后好去砍萧远山,李莫升,潘浪等人的头。以后若能如你爷爷一般带刀上殿,可别忘记给后人说一声,是谁给你的刀。” 这是徐子东第一次觉得身材不高的杨象升竟然如此高大。 送刀说事,再往后估摸着是些小儿女才有的哭哭啼啼,这一点杨象升不喜欢,也不管徐子东听没听到,转身便要离去。 这一走,也不知还有没有相逢的日子。 徐子东慌忙起身,不去管背上的伤,不去管腿上和肩膀的疼痛,紧握着弯刀,单膝跪地吼道:“恭送大将军。” 已经快要走出帐外的杨象升停步,没有转头,背对着徐子东轻声道:“大齐能入我杨象升狗眼的就那么几人,唐永武已死,蒙离暴毙。杨林到底差些东西,就看你徐子东有没有命接老夫的位置。” 言落人走,帐中只剩兄弟二人。 跪地的徐子东一直没有起身,就那么一直跪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杜从文来到他身边,小声道:“我觉得大将军像一个人。” 珍而重之的握着手中弯刀,徐子东问道:“像谁?” “谢不言。” 跪着的少年心念一通,刚才那似曾相识却有想不起来的感觉豁然通透。 难怪,原来我真的见过。 艰难起身,徐子东望向帐外,明明看不到杨象升的人影,却觉得这人就在眼前,和另外一个人重叠在一起。 谁说只有江湖才有心胸广阔的风流人物,看看,看看他杨象升。 沙场大风流。 送刀,送马,送人,到最后可能连大将军的位置都要送出去。徐子东回想起谢不言送出天下第一的时候,也不知王千阳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走,送送大将军。” 一瘸一拐走出帐外,杜从文紧随其后。 帐外风起,黄沙乱窜。 不远的地方,杨象升单人离去,稍显孤寂。 骑军大营之中,突然涌出无尽甲卒,纷纷立在原地。 朱壁川,陆道圣,闫振山立在营门口。 就在杨象升将要踏出营门的那一刻。 朱壁川当先跪地,喝道:“恭送大将军。” 儒雅校尉知道,从今天起,他们这一支骑军便和杨象升再无关系。 “恭送大将军。” 陆道圣,闫振山,还有那唐永武一手带出来的骑军,以及从钩镰军加入骑军的甲卒跪地呼喊。 脚步微停,杨象升没有回头。 “小唐啊!你要是活着该多好。” 背影远去,分道扬镳。 这一日,钩镰军连同杂军西进洛阳。 这一日,徐子东独立门户东进通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誓言在耳,人间兄弟 战争的序幕拉开之后,沙场喋血的将士在换命,阴暗处的谍子同样在搏杀。 自姜浩言登基之后,黑白子换人的频率,比起宣武帝在位几十年还要多。 前任天元姜城安待在南楚为质,四星隐匿各处,金角已经死去三人,银边也有十数人送命,最恐怖的是草肚皮,将近半数的人死在刺探消息的途中。 旧人去,新人来,不断有暗中培养的碟子走上不归路,又在死后由更年轻的新人继位。 正是这些谍子的不计生死,才让东齐的各路兵马不至于蒙头乱转,不知天下局势。 而今徐子东戴着三品的帽子,可以和黑白子直接对话。 各地的情报纷至沓来,哪怕徐子东行军在路途上,依然能被这些谍子找到,送上那些拿命换回来的信件。 离开虎牢已经半月,离通州还有不近的路程,更遑论远在北方的御金关。 行军虽苦,到底苦不过沙场挥刀,这样的日子也算难得的清闲,最少可以不用想着明天能不能活下来。 今天刚收到消息,杨象升已经率部到达洛阳,在距离洛阳城外三十里扎营。 徐子东知道,单凭杨象升那点人马想吃掉天下第一雄城洛阳可能性不大,是以钩镰军的目的该是给洛阳施压,同时隔断洛阳与泽州的联系。 就像一道血肉组成的关隘,不让洛阳再有兵马驰援泽州,也不让已经驰援泽州的人马有机会回师洛阳。 御金在北,泽州在南,洛阳在中。 通州,虎牢,杨象升连成一线,犹如一把刀将御金和泽州的联系切断。 作为刀尖的杨象升看着洛阳,徐子东接到的命令是拖住御金的萧远山,不让他弃关南下。 这两处战场不过是搭台的架子,真正的主战场则是青徐两道人马合围的泽州。 没有洛阳的支援,泽州不过一座孤城,兵马不足十万,哪里会是青徐两道人马的对手。 等到泽州一破,两道人马再往西北进军,与杨象升合兵一处围困洛阳。 到那时候,就算山南道的萧洛疆放弃与独孤一方的争斗,回兵拱卫洛阳,也难以挡住东齐的大军。 若是洛阳再破,那御金的萧远山便是瓮中之鳖,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盯洛阳,围御金,下泽州,就目前的局势来看,的确是上策。这一点,不管是徐子东还是周武陵都颇为赞同。 唯一让徐子东不爽的是,他的任务是看住御金而不是打破御金。 大仇人萧远山就在御金关,却围而不打,那他徐子东怎么报仇? 更可气的是,赵计元连下新罗百济之后,势单力孤的北周又和北燕慕容氏缔结盟约,两方联手对抗日渐强大的赵胖子。 有慕容氏的大雪骑插手,还没老死的程再幸和吊着一命的北周又缓过一气,同大雪骑一道攻下赵计元的老巢襄平,还把赵计元倚为臂膀的陈林斩落马下。 占着新罗百济两道的赵胖子气的两脚直跳,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再次和两家对峙。 这样一来,上马关的谭山岳便可腾出手,领着人马奔向御金。 徐子东生气的是,刚刚独领一军,又要被谭山岳节制。他谭山岳又不是唐永武,杨象升,凭什么骑在他脑袋上,管着他吃喝拉撒? 更何况谭山岳的幼子还与他有夺妻之恨。 越想越气的徐子东将北边的情报丢在一边,转而去看其他的地方的消息。 山南道的战斗倒是没有太多变化,底蕴不足的独孤一方和西蜀的兵马依旧貌合神离,没能给萧洛疆照成太大的麻烦。要不是东齐势如破竹的拿下通州虎牢,或许萧洛疆还真能镇压住西梁几十年来最大的内乱。 至于更南边的天南城,随着舒小心的加入,重戟在顶尖高手上的劣势便被拉平,连番大战互有损伤,依旧在焦灼。 值得徐子东眼前一亮的还是裴苳浒的动向。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将在南楚境内杀人放火之后,竟然逃出生天,赶在何大象的兵马缠住之前,自河西杀回怒苍。 又在那怒苍城外与李莫升一通乱战,同怒苍人马合攻李莫升,斩杀南楚将士三万余人。 谁都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辗转各地,又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开南楚,杀回南越。 何大象没发现,河西守军没发现,大败亏输的李莫升本人也没发现。 消息上说,要不是徐东爵领着逍遥营断后,以拼掉逍遥营九成甲卒的代价掩护李莫升后撤,或许那李莫升就不止留下三万甲卒那般简单,指不定就要交代在怒苍城外。 一战之后,裴苳浒再次消失在天下人的视野之中,也不知下一次出现,又会给陈友谅怎样的惊喜。 徐子东也算明白了,裴苳浒根本就没管南越的生死,也不是张盼所说的围魏救赵。 她就像个疯子一样,冒着灭国的风险,也要让陈友谅如刺在喉,不得安宁。 有裴苳浒这个不确定因素在,徐子东相信姜浩言最是喜闻乐见。 只要裴苳浒一天不死,哪怕陈友谅拿下南越,也没有精力越过长江。父皇帝忙着和女疯子周旋,儿皇帝才会有发展壮大的机会。 收起信件,徐子东晃动着发酸的脖子,趴着看东西没躺着看东西舒服,这一点徐子东体会最深。 微微活动背部,也不知背上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不说好透彻,最少好到能躺着睡觉就成。 肌肉一动,伤口便有些发痛,不好去骂杨象升的心狠,只能将手黑的朱温骂上百十遍。 骂过之后,心情愉悦上不少。 跟着徐子东进虎牢关的人都有封赏,力扛千斤的屈狐仝摘下一顶从四品的帽子,朱壁川,陆道圣,闫振山都官升一级,憨厚的杜从文则实现心中所望,昂首挺胸的扛起代表自家兄弟的徐字大纛。 至于那些死在虎牢关的好手,大齐也没有忘记他们的功绩,除开名义上追封的杂号将军,还有一笔不菲的抚恤金送回家乡,再加上家中亲眷五年不用交税的承诺,这些人也算死的不亏。 比起一命四亩地的韩少从,这些人总还多出一个杂号将军的名头,说出去也是光宗耀祖的好名声。 来沙场的,挣得不就是功名和利禄? 只是这条命换来的东西,能不能真的抵上一条命的价值,谁都说不清楚。 生在这乱世,死后有名总比荒野枯骨无人问要好上那么几分。 抬头看向抬担架的甲卒,徐子东轻声问道:“累不累?” 年纪不大的甲卒甩掉额头的汗水,一脸崇拜的看向徐子东,激动道:“不累,将军不沉。” 徐子东知道自己的体重,比起杜从文或有不如,却比一般人要重上不少。明明汗珠不停的落,挂在后颈处的带子勒的脖子见红,也不知这少年强撑什么劲。 “休息一会儿,总的先吃饱饭才行。”冲着甲卒微微一笑,徐子东冲着信骑一招手,打算叫他去通知前队的屈狐仝停止行军。 谁知那少年竟然红了眼睛,压着哭声道:“将军,我不累,还能再走。” 突如其来的哭腔让徐子东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这少年哭什么玩意儿。 提着烧火棍的张盼一摇头,又不是抬漂亮姑娘,安慰道:“先休息,一会儿还是你来抬。” 甲卒立马止住哭腔,兴奋道:“真的?” 若有所悟的徐子东点头道:“他说的就是我说的。” 少年感激道:“多谢将军。” 一个小插曲之后,两万人的长龙就在大道上歇息。 徐子东离开担架,坐在刚冒头的草地上,看着那放下担架之后不停擦汗抖手晃动脖子的少年。 张家圣人和周武陵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徐子东笑道:“听说为了能给我抬担架,这些兄弟私底下还要比一把子力气?” 嘴角叼着一根草,张盼回道:“可不是!为这事没少打架。来给你抬的时候脸上乐的和娶媳妇一样,到换人的时候,脸上苦闷和死老婆一般。” 取下腰间水袋,徐子东仰头灌下一口,奇怪道:“为啥?” 吐出青草,一把抢过水袋,张盼撇嘴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想近距离看看打破虎牢的大功臣。” 仰头喝下一口水,手臂在嘴角一抹,张家圣人吐槽道:“你是不知道,如今在骑军和李钊的幽州步卒之中把你传的神乎其神。有说你,虎目一瞪,孟龟甲屁滚尿流的。有说你身手直追王千阳,一人一刀守住虎牢城门的。还有人说你放一个屁,就能把玄甲军吹死的。” 徐子东讶然,轻笑道:“这些人虽然没看见,说的倒是八九不离十。” 张盼没想到天下还有这般不要脸的人,手中水袋砸向徐子东的脸,被身手不凡的徐子东一把抓住,递给另一边的周武陵。 一击不中,张盼也不追击,懒得再看徐子东不要脸的样子,直接躺在草地上。 他很能理解那些甲卒的心态,换在他生活的世界,这些崇拜徐子东的甲卒和那些喜欢某些明星的人一般无二。只要不过分,也说不上面目可憎,相反还有几分讨喜。 怕就怕盲目追星和盲目崇拜,搞得老子偶像天下第一,其他的都不是东西,那就让人不喜。 这些话,张盼只能闷在心里不说,要不然又得说一个家乡的故事。 吹牛皮没人捧,徐子东只得尴尬一笑,转向周武陵道:“骑军我倒是不担心,只是那李钊我不太熟,也不知会不会服我。” 周武陵看着不远处席地而坐的李钊,小声道:“这几日我了解过,李钊是杨象升提拔起来的将领,本事大小不好说,人品倒是不错。早年和羊沽为争幽州将军的位置闹过一些矛盾,除此之外为人一直很低调,做人做事中规中矩。这样的人一般不是刺头,应该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 徐子东轻轻点头:“如此最好。” 轻抚过隐隐作痛的伤口,徐子东柔声道:“辽东出来的人已经不足三百,我自己也差点死在虎牢。武陵,搏杀是我们这些人的事,但怎么能让我们少死几个弟兄就是你的事。我只希望天下平定的时候,咱们这些弟兄都还能活着,能骑着高头大马,再去走一走江湖。” 周武陵收回目光,为难道:“似你这般要攻不要命,谁能保证你活得过这场乱战?你去虎牢的时候,就没想过会留在那里?” 徐子东轻轻摇头:“没想过,出去的时候只知道怎么骗过孟拱,没时间去想死不死的事。现在想想,确实让人后怕,要是孟拱不上当,你杀胡三归的事就得算在我头上,几条命都不够死。要是屈狐仝没顶住那道千斤门,孟拱也不会放过我。打仗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才知道老子也算命悬一线,阎王门前走过一遭。” 后怕之后,徐子东又笑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你才更应该想些好计策,这样我这条命才能多几分保障。你也不想谢燮还没嫁人就守寡吧?” 一直躺着的张盼听到谢燮的名字,抢在周武陵开口之前道:“老板,有件事我一直想说,却不知该不该说。” 徐子东好奇的转过头道:“什么事?” 张盼坐起身,神色凝重道:“说出来你可别说我挑拨你和姜浩言的关系。” 这下连周武陵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徐子东死死盯着张盼的眼睛,确定他不是在说笑,催促道:“到底什么事?” 张盼迎着二人的目光,镇定自若道:“老板,我知道你想娶谢燮,但想娶谢燮的不止你一个人。” “哦?”本以为是什么大事的徐子东心情一松,调笑道:“难不成你也想娶?” 被说中想法的张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以前想过,现在不想。不敢跟老板争,怕没饭吃。” “你还真敢想啊!”指节咔咔作响,徐子东皮笑肉不笑道。 张盼握紧烧火棍,往边上移动几分道:“现在可没想。老板,我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姜浩言在想。” 皮笑肉不笑化作愕然,徐子东皱眉看向张家圣人,低沉道:“你说什么?” 张盼摇摇头,再不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会想的人自然明白。 也许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徐子东连先前的话题都抛在一边,低头想着张盼的话,想着往日与谢燮姜浩言同行的点点滴滴。 可不管怎么想,也想不起姜浩言哪里透露过喜欢谢燮的端倪。 只是张盼没有理由空穴来风,也没有理由挑拨他和姜浩言的关系,而且张盼看人准,这一点徐子东深信不疑。 三人坐在原地,陷入沉默之中。 直到想起姜浩言送来的蟒袍,徐子东才自言自语道:“兄弟妻,不可欺。” 双手扶住张盼的肩膀,徐子东急切问道:“我与姜浩言算兄弟吧!” 张盼摇头道:“我不知。” 目光移向周武陵,丑脸书生低声道:“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就不是。” 徐子东放下双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脑海里继续回忆着往日的点点滴滴。 相识于枪仙山,结伴在江湖,洛阳锦官天下城,剑阁武当霸刀山庄,还有历下城的离别。 对,历下城。 “姜浩言在此立誓,若是徐子东能助我登临大统,来日大齐镇南王便是徐子东,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历下城的铮铮誓言犹在耳畔,姜浩言的音容笑貌跃然脑中。 徐子东展颜一笑道:“我与他立过誓,他就是我兄弟。” 两个狗头军师对望一眼,闭口不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先登麴义 重立营名 行军路漫长,枯燥且无味。 距离通州还有三日路程,徐子东已经可以离开担架上马。 马背上的颠簸远没有担架来的舒服,但徐子东喜欢,喜欢手握缰绳,策马挥鞭的快意。 可供六马同奔的大道上,两万人马排作四路,紧靠着大路右侧行进。 这是张盼提出来的规矩,以后只要是徐子东麾下的军马行军,就只能靠右行进,空出左边的路,留给对向而来的人使用。 一开始徐子东对于这种规矩不置可否,走路走哪边都要立个规矩,这算哪门子道理?天底下的路想怎么走不都是看心情?哪有人走路都得靠右边的? 但张盼一再坚持,甚至以不讲故事来要挟他。 一想到三国水浒西游封神这些精彩的故事要被张盼埋在肚子里,徐子东就十分不忍,只能答应这无理的要求。 只是渐渐的,徐子东发现这条规矩的好处。 命令下达之后,甲卒大多不以为意,行军之时我行我素,根本就没把这规矩当一回事,想走右边就走右边,想走左边就走左边。 这其中骑军的人倒是不多,更多的是李钊的幽州甲卒。 单凭这一点,徐子东也算看出来,幽州的人马根本就没拿他当回事,要不然也不会公然不把徐子东的命令放在眼中。 上命不行,那还了得? 直到这时,徐子东才明白张盼推行这条规矩的目的。 不动声色之间,就试探出幽州甲卒和李钊的态度,周武陵直接对张盼竖起一根大拇指。 规矩立下,违者必罚。 徐子东倒也没有直接拿幽州的兵马开刀,反而在骑军之中挑出几个没眼力劲的卒子,当着李钊和幽州甲卒的面重打十鞭子。 牛皮抽打出的血痕让骑军人马噤若寒蝉,再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走右边。 而那次之后,幽州的兵马也收敛不少,偶有几个违规的人,也不用徐子东亲自上刑,幽州将军李钊便自行解决,事后也都会与徐子东知会一声。 日之后,两万人都老老实实的靠右行进。 大道之上,徐子东一马在中,周武陵和张盼分立两侧,扛着大纛的杜从文跟在徐子东马屁股后面。 望着大道上一眼看不到头,目力所及之处又都规规矩矩走在右边的甲卒,徐子东偏头对着张盼道:“目前看来,李钊倒是还算懂事,最少面子上没和我过不去,就是不知道心理面是否真的服气。 出来日久,手下的人马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多,有时候心里都堵得慌。要是能练出个陆地神仙,也不至于来遭这份罪,脑袋不稳当不说,还有七七八八的弯弯门道要学,想想都累。” 张盼把屁话一般的抱怨晾在一边,理都不想理。 对于这般不给面子的行为,徐子东很是能忍,急忙赔笑道:“张大圣人,以后你说啥咱就听啥,你说往右走,咱就绝对不往左边。你说上山,咱绝对不下海。” “呵!这下不觉得老子瞎定规矩了?这下不吹鼻子瞪眼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老板,你不是能耐?你倒是自己去问问李钊服气不服气啊?”胸中一口怨气出尽,张盼得势不饶人,不留情面的数落。 丑脸书生肆无忌惮的笑出声,又想起几日前二人的争吵,更觉好笑。 犹记得当时张盼提出走右边的时候,徐子东那不明所以的表情。 犹记得当时徐子东高喊着“大路在脚下,左右我高兴。”的嚣张气焰。 犹记得嚣张的徐子东在张盼扬言再也不说故事之后立马偃旗息鼓,捏着鼻子推行靠右行的瞎规矩。 真是没什么骨气。 恼羞成怒的徐子东一回头,怒骂道:“你笑个屁,当时也没见你赞成。” 遭受无妄之灾的周武陵索性看向远方。 怒骂之后,徐子东急忙换上一副掐媚的嘴脸,讨好道:“张家圣人,自家兄弟没有隔夜的仇。等到通州之后,咱自掏腰包,请你喝最好的酒,逛最好的窑子,你看如何?” 张盼很是赞同的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张盼小声道:“骑军与幽州军马合在一处,名义上归你节制,但底子里还是各成一家。李钊若是真心服你,也不会自己动手,而是应该将违反规矩的人交给你处置。这样看来,幽州将军对于你没面上那般服气,最少心底里没把我们当自己人。” 徐子东仔细一想,也压低声音道:“的确是这么回事,这些天下来,除开公事公办的打招呼,私底下他也没来找我说过什么。好歹我也是总领两万人马的主将,不说歪门邪道的孝敬,吹一次牛,交一次心总该要有的。可他李钊连个屁都不放,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找他?” 丑脸书生插嘴道:“亲自找也无妨,张盼不说过一个三顾茅庐的故事,礼贤下士历来都不少。怕只怕就算你亲自去,人家也不一定给面子。到时候撕开脸皮,弄不好就是大将军和胡三归那般局面,连貌合神离都做不到。” 左右都觉有理,徐子东气愤道:“难不成就干等着?军心不聚,去到御金之后相互防着一手,那不与独孤一方和西蜀两家一样。眼看着肥肉在前,却生怕别人吃得多自己吃得少,到最后谁也吃不着。” 周武陵双手一摊道:“那能怎么办?怪只怪你太年轻,资历太浅。别人都是循序渐进,你倒好,一上来立下的功劳比别人十多年的军功还高,才半年不到就骑到别人头上,任谁都会有些怨气。” 徐子东不解道:“拿命换回来的东西,又不是天上掉的,凭啥有怨气?” 十八从军,二十三才来到这陌生世界的张盼对于军中的那些门道还算清楚,回想起往日的世界,只觉按资历循序渐进都还算好的,能不走后门,靠送钱送礼送女人上位就算不错了。 抛开往日的回忆,张盼开解道:“不打仗的时候论资排辈,打起仗来就凭本事说话,别人怎么怨气都是别人的事,咱管不着,揪着这些也没有意义。” 徐子东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张盼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犯得着怄气?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李钊服气,就算不服他也翻不起波浪。” 徐子东一喜,迫切道:“说来听听。” 计策在手的张盼坐地起价道:“那你得请我逛两次窑子。” 心急的徐子东豪气道:“你倒是先说说是什么办法,要真有用,别说两次,三次都行。” “那就三次。”张盼胸有成竹道。 “周武陵也说过,李钊为人低调,做事中规中矩,这样的人只要留他一条活路,就不会跟人鱼死网破。”张盼低声道:“既然这样,只要我们弱化李钊在幽州军中的影响,又不把他逼得太狠,那就可以慢慢将幽州军融入我们之中。我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回事,李钊手下有个叫麴义的,你们可知道麴义是谁?” 周武陵埋头苦思,半晌没想起在哪里听过麴义的名字,倒是徐子东率先想到:“你是说先登死士?” 张盼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徐子东面露不喜道:“让你想办法,你说故事里的人干嘛?” 张盼不悦道:“你听着就是。” 徐子东急忙闭嘴,张盼继续道:“大齐军中建制极为混乱,这一点你们也知道。谭植三百人是宣节校尉,你带着六百人也是宣节校尉。杨象升是大将军领着钩镰军三万人,谭山岳是镇东将军也领着将近三万人。幽州将军李钊才一万多人,云州将军羊沽却有将近两万人,人数混乱不说,连番号都很随意,幽州来的叫幽州军,云州来的叫云州军。本来这也没什么,可这一万多幽州军总得细化才是。遍观天下,也只有南楚的稍微合理。” 周武陵皱眉道:“你是想改革军制?” 张盼不置可否,接着道:“如果我们将这两万人分做六营,将原本的建制统统打散。骑军分作两营,一个叫铁浮屠,一个叫虎豹骑,再把两营人数各限制在三千人,交给陆道圣和闫振山分别掌管。以后不管领军之人怎么换,营名都不改,就如同杨象升的钩镰军一样,你说会有什么效果?” 徐子东答道:“你是想把钩镰军那一套搬过来,让甲卒都有归属感?” 张盼轻轻点头。 “可这和弱化李钊在幽州军的影响有什么关系?”徐子东疑惑道。 张盼老神在在道:“你别急啊!不只是骑军要分营,我还说过这两万人都要分。而且不只要分营,营以下也要分。五人为伍,十人为队,十队为行,十行为旌,三旌为营,三营为军” 周武陵被张盼的想法震惊,打断道:“你哪里是在改军制,你连官制都在改。” 张盼不屑道:“破成旧习,改之何妨?” 周武陵摇头道:“事情没你想的那般简单,这样做没有姜浩言点头,那就不合规矩,到时候被人弹劾,很可能是杀头之罪。而且,你这样一改,军中那些大权在握的将军还不得恨你入骨,就是杨象升也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张盼不以为然道:“我又不改他杨象升的钩镰军,要他站什么队,我要改的是眼前的两万人。” 周武陵低吼道:“你改两万人,没姜浩言点头,你改得了?姜浩言倒是不会反对你这样做,甚至还会大力支持。可这样做的后果你想过没有?你要让东齐所有的军马都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张盼漠然低头,他知道周武陵说的没错。 徐子东不明所以,想不通其中道理,疑惑道:“怎么回事?” 周武陵叹道:“他想把大部分实权在握的将军往死里得罪。” 徐子东还是不明白,好奇的看着周武陵。 丑脸书生解释道:“幽州姓杨,冀州姓胡,青州姓左,徐州姓陶。不止李钊的幽州军叫幽州军,包括钩镰军,云州军等等在内,都可以称为幽州军,都是他杨象升的家底。就是你徐子东领着的两万人,烙上的也是杨象升的记号。若是按照他的改法,军以上肯定还有其他编制,可再多的编制,只要基础定下,就会限制住人数。人数一被限制,谁都没办法拥兵自重。到时候那些雄踞一方的大员会甘心?且不说别人,就是杨象升会甘心?他幽州军两倍于徐州军,却在改制之后和陶家平起平坐,他会认?” 徐子东依旧没弄懂,张盼却道:“若是让杨象升总领天下兵马,你觉得他还会反对?” “你”周武陵瞳孔放大,竟是无言以对。 张盼趁热打铁道:“军以上不再设编制,各州各道有多少人就给多少军的名额,四品将军统领一军,三品将军统领三军,二品将军统领六军,一品大将军总领全军。周武陵,你觉得还会有人反对?” 周武陵眉头一松,道:“这样的话阻力会少许多,可朝中会平白无故多出许多将军。如今大齐的四品武将不过三十余人,若是换做你的设想,岂不是那多出十来人。而那实权征字头的将军莫不是要被抹去,或者换成一种名誉头衔?” 张盼回道:“那有怎样?多出来的四品将军大齐又不是养不起,四征将军变成荣誉称号又有何不妥?你若是还想说三品将军不够,那四平之外再加四安,四定总该够了。” 周武陵找不到话反驳只得愤愤道:“你果然要改官职。” 直到此刻,徐子东才慢慢想明白二人在争什么,虽然还有不甚理解的地方,却总好过最开始的摸不着头脑。 制止还要争辩的张盼,徐子东轻声道:“我不怕得罪人,天塌下来有姜浩言顶着。到时候他姜浩言要是敢卖我,我就去找爷爷主持公道便是。我只关心你所谓的改制到底怎样才能弱化李钊的影响,让我掌控这两万人。” 周武陵还待要劝,却被徐子东的眼神止住,只得耸耸肩,静静等着张盼解释。 张盼郑重道:“改骑军为两营现在就可以做,但要改幽州军却要等到姜浩言同意才行。只要姜浩言同意,我们就把吃下来的冀州军和幽州军混在一起,再从骑军中抽出一千人加入其中。 适才我提到过麴义,既然他叫麴义,那我们就顺水推舟,再送他一个先登营,这一营全都是幽州人马。 然后将骑军一千人和幽州军两千人混为一营,其他的幽州军和冀州军打散分为两营。 骑军抽调的一千人从幽州军中要一千人补齐。幽州军还剩下的两千人跟李钊要过来编为独立营,只当是你的亲卫营。” 徐子东低头沉思,半晌才道:“这样的确能削弱李钊的影响,问题是他李钊会同意?” 张盼嬉笑道:“同不同意可容不得他,只要姜浩言同意就行,到时候圣旨一到,李钊总不敢抗命不遵。再说我们也没把他往死里逼,只要他接受改编,以后两军之一的主将必定是他,手下人马虽然少去一些,到底四品的帽子没变。” 笑意一冷,嬉笑化作冷笑:“若他李钊真的看不清局势,你随便找个由头除去他就是,胡镇西的头你都敢要,一个四品的脑袋你还不敢取?” 手抚着下巴,徐子东连连点头,调笑道:“胡镇西可不是我杀的,是他周武陵动的手。” 沉默的周武陵勃然大怒,吼道:“徐子东,你他娘的过河拆桥?” 声音极大,惹来前后甲卒注目。 徐子东尴尬的冲着甲卒解释道:“我不想带周军师逛窑子,这读书人生气了!” 注目甲卒瞬间释然,颇有深意的看了周武陵一眼。丑成这副样子,哪家姑娘敢接他这样的客,也难怪将军不带他。 连续吃亏的周武陵马鞭一抽,不再与二人同行。 目送着周武陵远去,徐子东笑道:“事不宜迟,我们先给老姜写封奏折,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张盼坚定道:“回头写奏折的时候写的详细些,这种收拢军权的改制,只要他姜浩言有点脑子,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也对,这奏折“ 刚说起奏折,徐子东突然发现一件了不得事,惊叫道:“不好。” 看到徐子东一惊一乍,张盼奇怪道:“咋了?” 徐子东小心翼翼道:“你会写奏折么?” 只会写简体字的张盼终于明白徐子东为何一惊一乍,干脆道:“不认字儿!” 脸色一苦,徐子东担忧道:“武陵没生气吧!” 张盼投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军马分七营 木剑易尔山 不急不缓来到通州,奏折早在三日之前便送出去,今日姜浩言的答复便已送回。 姜浩言看出其中利弊,不敢在大战中对所有军队做出这种变革,但也没有反对徐子东在他的两万人中推行新制。 皇帝点头,徐子东片刻都不愿等,一到通州便召集所有人马,开始推行新制。 诚如张盼所设想的那样,即便李钊气的双目血红,仍是没有说出半个不字,老老实实的接受改编,眼睁睁的看着大权旁落。 不过七品官身的麴义帽子一换,坐上改制之后先登营校尉的位置,成为统领三千人的实权校尉之一。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徐将军看上自己哪一点,怎么就平白无故的给自己升官。时不时还会跑到水边看看,担心徐将军有什么特殊的爱好。直到看到水中那张写着丑字的脸,麴义才安心不少。 既然闹不明白,麴义便只能把这归功于徐将军的慧眼识珠,对于徐子东的知遇之恩感恩戴德。 如果有人告诉他,他不过刚好和故事里的人物同名,所以才捞到这么大的好处,或许从不给老爹烧纸的麴义一定会买上一大叠纸钱,感激那个不负责任的老爹给他取了一个好名字。 不过徐子东提拔麴义倒也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名字,而是调查过他过往的战绩,知道麴义有几分本事。 麴义对徐子东来说既可以打压李钊原有的心腹,起到分化愿幽州军的目的,又能让麴义感念他的恩情,同时还能让愿幽州军看到他的态度,我徐子东改制不会只任用亲信,幽州军中只要有本事的都可以上位。 这样一举三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幽州军马组成的先登营之后,一千骑军和两千幽州步卒组成的摧城营由屈狐仝掌管。 冀州和幽州步卒混杂的两营分别为陷阵营和无当营,这两营交给李钊手下的高顺,王平统率。 高顺还算保留原职,王平却是官降一级。 从幽州副将降为一营校尉,他王平怎么都会对李钊的不作为心存不满,这样更能达到分化的目的。 骑军两营分为铁浮屠和虎豹骑,分别交给闫振山和陆道圣。 而多出来的二千人编为独立营,人数虽然不满三千,却和其他六营平起平坐,由扛纛杜从文代为执掌。 七个营名都出自张盼之手,先登,陷阵这些都还不错,唯有独立营的营名徐子东不太喜欢。 只是张盼一再坚持这么叫,徐子东只得捏着鼻子认同。 得罪张盼就意味着没有故事听,为一个营名和张盼争,徐子东怎么算都觉得划不来。 徐子东并不知道,不管是先登也好,虎豹骑也罢,亦或是独立营那不伦不类的称呼,都是张盼对原先世界的怀念。 这些张盼不会说,不管他怎么努力融入这个世界,那种天下独我一人的孤独感都不可能完全去除。 七营立旗之后,徐子东又将幽州李钊调入骑军,总领骑军两营加先登营,以幽州将军的身份执掌骑军。 而朱壁川则升任四品将军领着除开独立营之外的剩下三营,号称幽州军。 李钊大概也明白自己的骑军主将名不副实,根本就指挥不动闫振山的铁浮屠和陆道圣的虎豹骑。是以调任之后无比低调,见到这二人都不会自持身份,反而主动和两个下属套近乎。 这两人也不是眼高于顶的主,李钊既然不闹事,他们便顺水推舟给名义上的主将面子,相处还算融洽。 对于李钊的态度,徐子东十分满意,私底下曾和周武陵商议,若是李钊真有本事,以后把骑军给他,让他跟着一起挣军功也未尝不可。 改制的动荡让徐子东的两万人马不得不停留在通州相互熟悉,这样一来奔赴御金的计划便只得推迟。好在通州是御金南下的必经之路,当年徐子东自御金往洛阳便途径通州,守住这里同样能达到盯住萧远山的目的。 徐子东此刻正坐在当日领兵打进通州的城墙缺口处,那被舒小心砸出的缺口早已补上,根本看不到被毁坏的痕迹,只有新补上的城墙与别处颜色的不同在诉说着这道城墙曾经受到的重创。 三月桃红挂枝头,粉红色的三轮花瓣没有鲜红那般刺眼妖异,清淡素雅之中明明是不争不抢,却总能引人注目。 青草茵茵,老柳垂绦,燕尾不辞辛劳剪出春色引着百姓入田耕作。 耕牛哞哞,老农推犁,总角小儿在绿草地上扑蝶嬉戏。 城外的美景收入眼中,城内的街道上亦是人来人往。 离开时的满目疮痍消散无踪,勤劳质朴的百姓怀着对生活的向往靠着双手让通州重现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样的画面让徐子东有些明白为何孟拱不愿人间击鼓。 没有战争的世界原来是这般模样。 突然,徐子东感到不远处有磅礴的剑气肆掠,急忙将目光移向剑气散发出来的地方。 只见一个少年手持木剑,光着脚板站在田中,那剑气便是从这少年身上散发出来。 跟在徐子东身边的小不二刀如临大敌,急忙来到徐子东身侧,一同看向那少年。 如今的徐子东好歹算实权将军,万一那少年是刺客,屈狐仝怎么都要护住徐子东周全。 “没事,我认识,不用紧张。”徐子东按住屈狐仝想要拔刀的手,感慨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人间又多出一个一品高手,还是比我年轻的小子,人比人气死人啊!” 屈狐仝收回手,奇怪的看着远处的少年,既然不是刺客,又不像是要与人比武,那这少年闲的没屁事干,来这里爆剑气? 下一刻,少年用行动回答屈狐仝的疑问。 磅礴的剑气骤然凌厉,木剑少年抬手挥剑,高喝道:“起。” 田间的黄土瞬间被掀起一大块,四四方方约有十丈大小,三尺来厚。 掀起的黄土离地约有一丈,横在少年身前,紧接着凌厉的剑气向着黄土刺去。 剑气乱窜之下,少年面前的黄土被不断切割,到最后全部变成碎土掉在田间。 木剑收回,少年欢喜的指着不远处拉犁的老牛道:“姐姐你看,我这地翻的可比那老牛实在?” 一个胸部没什么斤两,长相也算不得惊艳的女子捂嘴笑道:“你啊你” 一品高手用剑气犁地,饶是屈狐仝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到,只怕古往今来也只此一人。这种杀鸡用牛刀的行为让小不二刀惊讶的对着徐子东道:“这也可以?” 同样震惊的徐子东指着脑袋笑道:“他这里有问题。” 屈狐仝同情的看着远处的少年,轻叹道:“可惜!” “走吧!一会儿被那少年看到可就麻烦了。”徐子东站起身向着城墙下走去。 屈狐仝莫名其妙,却也没去询问,跟着徐子东往城下走。 老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徐子东不想见那少年,偏偏那少年眼尖,一眼就看到城墙上的徐子东。 怪只怪屈狐仝是一品的身手,适才准备拔刀的时候气机泄露,被那木剑少年察觉到,才会好奇的看向这边,刚好看到徐子东起身的背影。 “姐夫!” 一声底气十足的呼喊让徐子东吓一跳,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对着屈狐仝道:“快走。” 只是那少年速度极快,喊人的时候便已经飞身而起,徐子东话音一落,少年便已来堵在他身前。 木剑少年一见到徐子东便喜出望外的叫道:“姐夫,真的是你。” 徐子东心中一苦,求助的看向屈狐仝,示意他带自己走。 哪知小不二刀好奇的看着徐子东,虽然没有说话,那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少爷啥时候取得老婆? 徐子东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不是你姐夫。” 少年面露不悦,一把木剑拍着胸脯道:“姐夫,我现在可厉害着呢!你快叫你老婆出来,等我打跑她,你就和我姐姐成亲。” “易尔山,你给下来。” 突如其来的女子喊声听在徐子东耳中犹如天籁,急忙道:“你姐姐叫你下去。” 少年从城墙上探出脑袋,对着下方脸色羞红的女子嚷道:“我不下去,他不娶你我就不下去。” 羞红的女子气的直跺脚,羞愤道:“你给我下来,你再不下来今晚就不给你做饭吃。” 吃饭约莫是命门,少年在衡量吃饭与姐夫的重要性,挣扎的神色,左右为难的样子让徐子东想笑又不敢笑,怕激怒眼前这个没脑子的少年。 眼见少年没有动作,城下的女子气愤道:“你再不下来,以后都没饭吃。” 没曾想这一声威胁让少年生出几分胆子,叫嚣道:“没饭吃就没饭吃,你不在的时候我还不是没饿死。” 城下女子眼眶一红,不给饭的绝招都没用,她也不知该怎么阻止弟弟的胡闹。 女子停声让少年更加肆无忌惮,盯着徐子东威胁道:“快说,谢燮在哪里,要不然我把你关起来不给饭吃。” 这样的威胁让徐子东哭笑不得,摇头道:“我也不知,易尔山,强扭的瓜不甜,你姐姐都没想过嫁我,我也不想娶你姐姐,你这样一厢情愿可不好。” 易尔山上前一步,大发慈悲道:“我姐姐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想嫁给你?姐夫,我也不让你休妻,你先娶我姐,以后我姐做大,谢燮做小,这样总可以吧!” 声音极大,越来越多的通州百姓汇聚过来看热闹。 一看到其中一人是闻名通州的易尔山,百姓更加趋之若鹜。但凡是通州的人,谁不知道易尔山傻得可爱。 徐子东不喜欢这种被人当戏看的感觉,气愤之下直接道:“谢燮在剑阁,有本事你就去,没她谢燮点头,我不会答应。” 易尔山欣喜点头道:“好,你等着。” 脑袋探出城外,易尔山冲着城下女子喊道:“姐姐,我先去一趟剑阁,回来你就可以嫁人了。” 说罢也不等女子回应,光着脚跃下城头,向着西边飞奔而去。 城下女子急忙喊道:“别去。” 可惜自家弟弟早已在百丈之外,片刻便无影无踪,只留天地春色还在眼中。 徐子东没去管城下已经哭出声的女子,直接领着屈狐仝在一众百姓好奇的目光中逃也似的奔向军营,哪怕一瘸一拐都不愿减速。 原本只是双目泛红的女子看到那一瘸一拐逃离的背影,泪水潸然而下。 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愿娶我么? 也对,谁会愿意娶我这样的人。 回到军营之后,徐子东威胁屈狐仝不准把这事说出去,却早有人将徐将军与通州女子不明不白的消息传遍全军,所有人都知道徐子东被人逼婚。 经此一事,徐子东顾不得让七营人马相互熟悉,万一易尔山再回来逼婚怎么办? 第二日便整军出发,向着御金前进。 徐子东自己也没想到,他让易尔山去找谢燮,却让易尔山在江湖扬名。 原本江湖被老辈人看好最有希望破入真武的年轻人只有谢燮和苏信,现在又要加上木剑易尔山的名字。 不为别的,只因他一把木剑和谢燮大战一天一夜之后全身而退,还得到蜀中剑绝谢不言的一声夸赞。 谢不言说他易尔山剑意不凡,能让曾经的天下第一,剑中无敌的老剑神说出这四个字,易尔山来日的成就绝对不可限量。 往后的江湖里,天下用剑之辈不再以剑阁独尊,也不是没落的埋剑山庄与剑阁分庭抗礼,而是一个叫易尔山的人和剑阁并驾齐驱。 走在路上的徐子东自然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此刻他正在为如何面对谢燮的怒火而发愁。 自离开通州之后,徐子东就没露出过笑脸,一天到晚哭丧着脸。 他担心易尔山找到谢燮之后会真的动手,他也怕谢燮知道原因之后来算账,他更怕谢燮不来找他算账。 这样的心态下,他怎么提得起笑脸? 杜从文极少看到徐子东这般模样,担忧之下问起自家兄弟有什么心事。 对于义兄,徐子东也不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倾诉而出。 憨厚的杜从文笑道:“我当是什么事,以前你当着谢燮的面敢叫她老婆,现在背地里说一句有什么好怕的?” 徐子东愁眉紧锁道:“我是怕谢燮以为我和易尓伊有什么,还怕谢燮恼我拿她当挡箭牌。” 不会开解人的杜从文犯难,这种事他也不知该怎么做,只能投来一个憨傻的笑容。 看着熟悉的笑脸,徐子东只得唉声叹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故地重游,再临御金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用在镇东将军谭山岳身上最为合适。 原本今生成就顶满天不过四平位置的谭山岳借着新皇姜浩言打压前太子姜浩彬的机会跃入四镇之一,不仅将恩主蒙离的提拔之恩抛诸脑后,还很识时务的替新皇做牛做马。 这般懂事又听话的人,姜浩言也给足面子。不仅让谭山岳在官场上四平八稳,连带着两个儿子都跟着高歌猛进。 除此之外就连他的老家的侄子都借着东风扶摇直上,从街头滚打的混混跨入六品之列。 以谭山岳的本事而言,镇东将军做的不那么尽如人意。 当初领着人驰援北周,半点没有打出四镇将军该有的水平。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易京守将吴礼打的损兵折将,最后仅仅只是占着人数优势逃出生天。 若不是运气好留下吴礼的人头,只怕会被东齐的言官弹劾到死。 目光短浅,能力一般的谭山岳本害怕姜浩言会迁怒自己,早早就上书请罪,却是被姜浩言拒绝,还好言宽慰。 这让他坐在镇东将军位置上的屁股踏实不少。 最会揣摩上意的谭山岳明白,自己带人援助北周不过是走个过场,以后天下的大战也不会与自己有太大关系。自己的本分是做好一条听话的狗,只要皇帝陛下不想落下一个过河拆桥的臭名,就算以后寸功不立,也能在姜浩言手下稳如泰山。 姜浩言让他领兵去御金关看着萧远山那条落水狗,谭山岳没有半点犹豫,连夜起兵奔向御金。 命令中还说今日风头正盛的徐子东也要出现在御金关外,归他节制。 省时度事最会做人的谭山岳打定主意,徐子东想干啥就干啥,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千万别去惹这个冉冉升起的小将。 谁不知道胡三归的死绝逃不掉栽赃陷害四个字? 堂堂冀州土皇帝,老爹是征字打头的大将,本人也是镇字打头的实权将军,这样的人吃饱了撑的要去通敌卖国? 若说敌人是南楚陈友谅也还说得过去,可一个风雨飘摇自身难保的西梁,值得他胡三归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叛变? 镇西将军都敢杀,镇东将军估计也不在他徐子东眼中。这样的狠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交好就交好。 问题是谭镇东不愿与人交恶,不代表其他人都是这般想法。 紧赶慢赶到达御金的徐子东半点面子都不给,安营扎寨之后,不说亲自去面见谭山岳,就连派人前去知会一声都不愿。 到最后还是周武陵觉得这样不合适,悄悄派人去和谭镇东打招呼。 为此徐子东还冲着周武陵发脾气,嫌他多管闲事。 而今徐子东虽是统兵两万的三品将军,又有通州虎牢彪悍的军功傍身,但底子里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以他和谭植的恩怨,不去计较已经是心胸广阔,若要他去对仇人的老爹笑脸相迎,他自认没那份心胸。 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在徐子东看来就是个屁,说这话的人是没被人杀过爹,抢过老婆。 徐子东的不识礼数和谭山岳的谨小慎微,令的两军没有任何交际。 上马关来的两万人驻扎在御金关东侧,而徐子东的人驻扎在御金关南边。 一东一南,盯着御金关的萧远山和他那五万将士。 重回故地,又没有攻城拔寨的重任,在军营之中淡出鸟的徐子东领着几个心腹打马来到御金关外,遥看当年遇到苏信的地方。 天下乱起,边贸重地的御金早就关闭通商,除开西梁百姓,其余人等全部驱除。 往日的繁华消散,紧闭的城门,高耸的城墙,将御金与外界隔绝开来。 瞭望台上,甲卒肃然而立,梁字大旗和萧字战旗随风飘扬。 “桓桓御金,隐然云障之势。丹崖直上,接连天地之意。山高万仞,关立千年,御金帐于外,护中原于内。百战之地,亡魂千万,骨没城门不通,血改边墙之色前有汉家天子提兵,后有草原贼子祸国。壮哉御金,护我天下。悲哉御金,乱我家国。可敬兮?可恨兮?” 大概是读书人的通病,周武陵一见到御金关便忍不住背上一篇《御金关赋》。 熟悉的句子令徐子东想起第一次来到御金的情景,当日的姜浩言也是这般卖弄学识。 看着城墙上那间杂的乌黑,徐子东感慨道:“当年来的时候,老姜也念过一次,却是没你念的多。以前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大概能懂一些。那些乌黑的东西想来就是前人留下的血污,说血改边墙之色半点都不为过,只是这山高万仞倒是有些夸张。” 周武陵解释道:“吹牛是人的通病,不写的大一些就没气势,和行军打仗是一个道理。将军出征都会虚报人数,文人写诗词歌赋夸张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杨象升十几万人堵着洛阳,不也一样宣称三十万。” 徐子东笑道:“大将军一点都不实在,以后咱要是打哪里,有多少人就报多少人,绝不整那些虚的。” 一旁的张盼插话道:“既然都整虚的,那萧远山守卫御金的人会不会没有五万那么多?” 一语点醒梦中人,徐子东眼睛一亮,喜道:“就你脑子灵,若真是若此,打破御金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武陵泼冷水道:“别做白日梦,御金比起虎牢还要来的险,凭我们这些人马,能摸到城墙都算不错。要不是汉家天子昏庸,撤下御金守军,单凭草原那帮胡人根本就跨不过这御金。当年五胡十几万大军都奈何不得汉家四万人,如今萧远山就算只有一两万兵马,咱们也吃不下。” 徐子东知道周武陵说的不假,骂骂咧咧道:“算了,改日出去骂阵,萧远山要是出来,咱就明刀明枪的斗,要是不出来,咱就骂他十八辈祖宗,过过嘴瘾。等围他个一年半载,粮草一空,我就不信他不出来。堂堂一个马踏草原的萧远山,居然和孟拱一样做起缩头乌龟,算他娘的什么事!” 就在徐子东咒骂的时候,御金关内的萧远山正在招待东金的使者。 中原一片混乱之下,草原也不甘寂寞。 慕容龙城不愧是草原战神,两年下来,不止打破西金国都上京城,还活捉西金皇帝耶律齐。 不凑巧的是前来军中镀金的太子完颜宏达却死在攻城途中,前胸后背被无数箭矢插满。 正面中箭还能理解,后背中箭却是让人心疑。 打破上京的喜悦被太子身死的消息冲散,慕容龙城不得不停下攻击的脚步,向皇帝上书请罪。 这件事在东金朝堂掀起轩然大波,北院大王慕容龙城心有不臣的说法也随之慢慢传开。 痛失长子的完颜宗辅虽然不能确定慕容龙城是否有野心,却也不敢再让他领军在外,只得将从小相识的北院大王召回盛京。 似是在印证临阵换将不吉的老话,原本势如破竹的东金游骑接二连三的败北,连赔上太子性命才拿下的上京也被西金夺回。 为此完颜宗辅没少砍脑袋,仍是无济于事。 于是朝堂之中重新启用北院大王的声音开始出现,从最开始的一两人发声,到最后绝大部分文武都请求让北院大王重新领军。 完颜宗辅并未同意,致使草原陷入焦灼的局面。 塞外的事萧远山一直在关注,他也怕完颜吃下耶律之后再南下御金,到时候腹背受敌更加难受。 眼见草原的乱战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萧远山才稍微心安。 今日东金使者的突然造访让萧远山很是奇怪,不明白这个时候东金的人来找他干什么。 怀着满腹疑问,萧远山将东金前来的两人引入关中。 来的只有两人,一个面带黑纱的女子和一个肌肉发达,太阳穴高鼓的中年汉子。 女子萧远山不认识,那男子却是有些面熟。 直到三太保康正看到那人之后瑟瑟发抖,萧远山才想起他是谁。 一想到来人的身份,萧远山心头一紧,暗中冲心腹比划一个手势。 心腹心领神会,急忙去召集人马。 目送着萧远山心腹远去,黑纱蒙面的女子娇笑道:“萧将军不必紧张,我与师傅来此并无恶意。” 被揭穿心事的萧远山也不害臊,笑道:“手下儿郎早就想见一见草原第一高手,如今有这机会,让他们来见识见识又何妨?” 见识?监视才对吧!女子俏皮道:“慕容十文小时候胡闹,爹爹就拿萧将军的名字来吓唬我。当年萧将军马踏草原,虽是犯我国土,却也让人敬佩,当得起大丈夫三字。” 被一个年纪不到自己一半的女子夸赞,萧远山觉得别扭,思来想去才体会出话中意境,骂自己胆小还说的这么委婉。老脸一笑,道:“不怕你笑话,人越老胆子越小,今日你就是再请我去马踏草原,我也不一定敢。当年你爹把我拦在盛京城外,说到底还是我输半筹,当不起北院大王一声夸赞。” “萧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小女子此来便是想请萧将军再来一次马踏草原的壮举。”黑纱之下不见表情,轻笑之声却是极为悦耳。 听得萧远山胆颤心惊,瞬间明白完颜宏达的死果然没那般简单。 双目盯上女子黑纱,好似要看穿黑纱看到女子面容,征战一生的萧远山摇头道:“御金关外谭山岳和徐子东虎视眈眈,萧某实在抽不出手,只能遥祝北院大王早日功成。” 徐子东,徐子东。 女子双手握拳,想起御金关那个占自己便宜的少年,碧蓝的眼睛突然一冷。 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光吓的心中一沉,萧远山冷笑道:“第三鹰名头虽大,但我御金关中儿郎亦是不少。” 一直不言不语的第三鹰像是听到人间最好笑的笑话,嘲笑道:“要不猜一猜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蝉翼刀轻鸣出鞘,康正横在萧远山与东金二人之间,死死盯着名动草原的高手。 黑纱女子双手一松,抬起手摘下覆面的黑纱。 姣好的面容配上那碧蓝的眼睛颇有几分勾魂夺牌的味道,让持刀的康正不自觉的还刀入鞘,好似害怕这杀人凶器会唐突身前女子一般。 女子嫣然一笑,歉意道:“萧将军莫要误会,十文并不想与萧将军为敌,适才不过听到故人的名字,才会那般失态。萧将军原谅则个。” 本就笑意摄人,低身一个万福更是将凹凸有致的身段展露无余,胸前饱满呼之欲出,斤两非凡。 这个磨人的妖精!萧远山急忙晃晃脑袋,镇定自若道:“慕容小姐不必如此,萧某军务缠身,就由三太保送二位出关。” “萧将军不必急着送客,十文还有好多话要说与萧将军听。”碧蓝的眼睛连连闪动配合着化骨软语祈求的看向萧远山。 这一次晃脑袋都没用,五十好几,声如奔雷的萧远山破天荒的轻言轻语道:“但说无妨。” 话音才落,悔意便爬上心头。 达到目的的慕容十文收起笑容,开诚布公道:“如今中原的局势小女子不说你也明白。西梁落败不过是时间问题,你守不守得住御金都无法改变命运。萧将军一世英雄,没必要为一个没落的皇朝陪葬,还送上一家老小的性命。” 萧远山心下一怒,却又找不到语言反驳,干脆闭口。 “有些事十文不好明说,但萧将军应该知道慕容氏想做什么。如今金帐兵力大半在与西金作战,从御金到盛京一马平川不会遇到半点阻碍。当年萧将军未能攻破盛京的愿望,何不借此机会成为现实?” 萧远山微微有些心动。 “只要萧将军拿下盛京,抓住完颜宗辅。剩下的事慕容氏会处理好,到那时南院大王的位置自会留给萧将军。” 动人的声音循序渐进的抛出诱惑,萧远山眼神乱转,摇摆不定。 价码开的倒是不低,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放任萧远山胡思乱想,慕容十文又对着康正道:“三太保这些年为萧洛疆尽心竭力,恩情早已还上。如今也该为自己前途考虑。我知三太保对武道颇感兴趣,草原的武者虽不如中原这般百花齐放,但我这师傅却是不输四大宗师的顶尖人物,三太保若是愿意来草原,十文愿奉三太保为师兄。” 蝉翼刀不住抖动,康正激动的看向第三鹰,想要开口问此话当真,却碍于萧远山不敢出声。 慕容十文也不着急,静静的等待着萧远山答复。 要说不动心,那是骗人的。 此刻的萧远山陷入无尽挣扎之中,一边是萧洛疆赐姓封赏的知遇之恩,一边是危难之中仅有的一线生机。 选前者是忠,选后者是利。 选着忠意味着要为萧洛疆陪葬,却可以在后世口中留下一个与国同死的美名。 选着利却可以留得性命,还能在草原上谋得高位,但身死之后便要被中原万世唾弃。 名与命,最是两难。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打破盛京,受封南院大王美好画面,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质问,你想做胡狗,你想做胡狗? 盛京,南院大王,胡狗,盛京,南院大王,胡狗 盛京,完颜宗辅,慕容龙城,事后清算,事后清算,清算 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萧远山豁然开朗,再次看向眼前的女子,只觉如蛇如蝎。 面上不动声色,萧远山低声道:“慕容兄的好意萧某心领,只是陛下待我恩重如山,萧某不忍背弃。慕容小姐请回吧!” 一直自信满满的慕容十文秀眉轻锁,不解道:“萧将军这是何意?” 萧远山转身向御金关城墙走去,边走边道:“既然都是死,死在中原总比死在草原好一些,好歹能留下一个好名声。女娃子,回去告诉你爹,没有萧远山的头,他一样可以登基。” 计划败露,慕容十文反而眉头一松,嫣然笑道:“谢过萧将军。” 萧远山停步回头,这蛇蝎女子倒也大气。 等到二人走远,康正才不解道:“你为何拒绝?” 萧远山盯着慕容十文的背影,叹气道:“三太保,论动刀动枪,十个萧远山都不是你的对手。可要论庙堂龌蹉,十个你也比不上我。” 双手负后,萧远山轻蔑道:“慕容龙城算盘倒是打的精,我要是真的去盛京,估计不用攻城,就会有人帮我打开城门。等到我抓住完颜宗辅之后,他慕容龙城再回师勤王,到时候我还有命在?” 康正似懂非懂道:“将军是怕卸磨杀驴?” 萧远山没好气的看了康正一眼,直接走人。 留下康太保独自凌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朝花夕拾有余味,旧事重提不爱人 出关之后,慕容十文并没有直接返回盛京,转而求着第三鹰带她飞跃御金关,向着东齐军马驻地而来。 萧远山不答应,慕容心里倒也没有多大不满。能得萧洛疆赏识的人,岂会看不出自家老爹的那点如意算盘,是以慕容本就对此行不报任何希望。 但出来也不算一点收获都没有,最少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想起一段在脑海深处残留的往事。 如果当初那人没有拒绝,我现在还会是寡妇么? 迷离的望着前方的徐字大旗,慕容十文对着第三鹰道:“师傅就在这里等我可好?” 第三鹰微微点头,眼睛却看向旌旗林立的东齐大营,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弟子为何要来这里,还要孤身一人进去。 不过他并不担心,打小天赋异禀的慕容十文对于风险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怖预判能力,七岁时就能提醒慕容龙城避开刺杀。 除此之外,慕容看人的眼光亦是独到非凡,当年王千阳来草原和他一战,不满十岁的慕容就告诉他,以后那王千阳会比他厉害。 时间最终证明她的预言不假,王千阳果然在人间独领风骚。 这样的女子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第三鹰觉得不会。 莲步轻移,慕容走向军营。 大营之中,徐子东在沙盘上推演攻破御金的可能。 这种自汉家流传下来的东西,徐子东还是第一次以主将的身份总领全局。 往日跟着杨象升,看着老将军在沙盘上指点江山,徐子东还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就是杨象升手下的一颗棋子,把他丢在哪里,他就出现在哪里就行,然后凭本事杀敌,凭功劳高升。 如今地位转换,棋子变成下棋的人,再去看沙盘上的各点各处心态完全不一样。 套用百姓家的一句俗话,那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以前只想着杀敌砍脑袋挣军功,简单至极。 现在却要去想打这里会死多少人,划不划算。打那边用谁合适,其他人会不会有意见。还要算计着手下本事有多大,能不能按照设想完成任务 诸如此类,名目繁多。 不知不觉间,徐子东大概明白杨象升所谓的算本钱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把御金比作价值十两银子的东西,把手下的人马看作银子。 那主将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以最少的银子去买这件货物,还要留着本钱去应对其他的货物。 以前徐子东是不会算这个帐的,有多大锅就下多少米,只算赚不算赔。 现在却是不会这般。 也正因为如此,徐子东看着沙盘一阵头大。 不管他如何去推演,如何去算计,他手上这点本钱都买不下御金。 苦恼之下,徐子东看向周武陵,求助道:“若是加上谭山岳的人,我们有没有可能拿下御金?” 丑脸书生盯着沙盘上的沟壑,将本钱翻来覆去数上一遍,又将御金关可能没有五万人算入其中,最后才得出结论打击道:“只当是来御金关外散心,又不是非要进去,老老实实等着泽州洛阳的消息比什么空想都实在。” 徐子东气道:“唐永武的仇不报了?就这么看着萧远山在关中安逸,我们在这里风吹日晒?” “那能怎么?世间传言道家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你要不去武当龙虎学一学,变出十万兵马。”周武陵无情嘲讽道。 徐子东恼恨瞪眼,咬着嘴不说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武陵递过一个馍,小声劝道:“泽州洛阳一下,御金不过无垠之水。到那时候你想怎么报仇都行,何必这般心急?” 狼吞虎咽被那干馍噎得直拍胸脯的张盼也劝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看着御金也没什么不好,都不用提刀厮杀。” 狠狠咬下一口馍,徐子东都懒得搭理他,双目死盯着沙盘,怎么都不甘心。 一个亲卫走入帐中,高声禀道:“将军,外面有个女子要见你。” 本来胸有怒火,脸带郁闷的徐子东手一抖,干馍直接落在沙盘上,狂喜道:“谢燮这么快就来找我算账了?。” 亲卫只觉将军脑子有问题,有人找他算账还带高兴的? 不等亲卫领路,徐子东火急火燎的跑出帐外,向着南边营门飞奔而去。 亲卫急忙指着北边的营门喊道:“将军,在这边。” 徐子东停步,谢燮怎么会从北边来?疑惑回身,向着另一边跑去。 营门口出现一个黑纱覆面的女子,让徐家军这些好久不曾开荤的汉子投来虎狼目光。 要不是害怕吃鞭子乃至杀头,指不定就有人上前调戏一二。 窃窃私语之声犹如蚊子嗡嗡:“这娘们有胸有腰有屁股,徐将军可吃得消?” “吃不吃得消要你管?你还想替徐将军消受?” “我不敢,我只是纳闷,徐将军那长相不说磕碜,但也和丑字挨边。这些女子都是眼瞎不成,怎么就会追着徐将军不放?难道现在的女子都喜欢丑的,不喜欢老马这种英俊的?” “你算屁的英俊,你要有徐将军那份本事,还怕没女子?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你也不” “徐将军来了,徐将军来了。” “快进去,进去。” 甲卒涌入帐篷之中,透着缝隙看着徐子东走向那名女子。期待中的投怀送抱并未出现,只见二人隔着一丈站定。 本以为是谢燮到来的徐子东失望的看着眼前人,抱怨道:“怎么是你?” 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道:“不欢迎?” 脑海里闪过御金初见的一幕,想起撞在女子胸前的那十分柔软,不自觉的摸了摸肩膀,笑道:“欢迎欢迎。你来找我做什么?” 慕容打趣道:“我来问你娶妻没有。” 徐子东老实摇头。 慕容欣喜道:“往日的话还算数,你可愿跟我回草原?” 徐子东再次摇头道:“不想和完颜宏达抢。” 慕容脸色一黯:“你都知道?” 金帐太子大婚,天底下有谁会不知道?徐子东闭口不言,没去回答这明摆着的事。 短暂的失落之后,慕容回复笑脸道:“逗你玩呢!徐子东,我的眼光一直不差。当初在御金你不过是个走江湖的傻小子,我便知道你不是凡品,这才两年多你就天下扬名。孟拱有多大本事我不知道,可萧远山这种扬名草原的人都输在你手上,十文可是打心底里佩服。” 谁都喜欢被人夸赞,尤其是被女子夸赞。徐子东不要脸道:“没这本事能对得起你死皮赖脸要嫁给我?” 慕容夸张的苦着脸道:“你不也死活不肯娶。” 徐子东看着不远处忍俊不禁,忍耐的很是幸苦的甲卒,低声道:“换个地方。” 慕容十文乖巧的点头,跟着徐子东向不远处的小山坡走去。 山坡不算高,视野却是极好。不仅能看到徐子东的大营,还能看到远处谭山岳的大帐,举目往北,更有御金关雄踞在前。 徐子东一屁股坐在杂草上,身披盔甲也不怕有刺。 薄裙遮身的慕容却是不好坐下,只能站在徐子东面前,目光看向御金,还有御金往北的草原。 四下无人,徐子东回复本性,舒服的伸一个懒腰,开心道:“我本来以为是谢燮来找我,倒是没想到是你。不过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蜀中剑阁谢燮?”慕容笑脸隐去,疑问道。 不等徐子东回应,慕容抢道:“你喜欢她?” 徐子东略为诧异的点头,不明白眼前女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思。 失落的慕容十文悲道:“难怪你不想娶我。” 徐子东只觉女子心思太过奇怪,这都哪跟哪?开解道:“旧事重提没意思,不说也罢,慕小姐。” “我姓慕容。” “都一样,都一样。”徐子东摆手道:“慕小姐,好歹是久别重逢,一直说往事也没意思。中原草原差异太大,不说别的,单是吃饭我都不习惯。况且我好歹是个男子,若是跟你去草原,按我中原的说法那就是上门女婿,以后娃都得随你姓,那可不行。 更何况你那老爹是草原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我去那边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想想都憋屈。” 伸手挠了挠头皮,徐子东感慨道:“咱们做朋友挺好,三年五年碰个面,就像现在这样说说话就行。” 话说的直接坦白,慕容也知道纠缠没意思,转移话题道:“通州虎牢的事我都听说过,如今来这御金怎么就这点人马?” 徐子东搪塞道:“军中之事不便细说,你一个女子关心这些做什么?难道想和裴苳浒一样做个女将军?” 慕容十文盯上徐子东的眼睛,她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愿意说给眼前的这个男人听,郑重其事道:“女将军算什么?我想做的可比裴苳浒要大得多。” 徐子东调笑道:“有多大?女丞相?女大将军?” 慕容摇头。 “还有什么比这些还大的?”徐子东不屑的向后躺在草地上,闭眼道:“丞相,将军都是顶满天的官,比他们还大的就只有,只有” 刚刚躺下的身体从新起来,徐子东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瞪大眼睛惊慌道:“你想你怎么敢?你疯了?” 慕容脸上媚态横生,娇笑道:“不可以么?” 徐子东不知该说什么好。 坡顶的泛起微风,轻吹起慕容的衣角与秀发。碧蓝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徐子东,有些忧伤道:“徐子东,如果你当初答应娶我,有我师父在,有我父亲在,我根本就不会嫁给完颜宏达,不会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看着那眼角的泪花,徐子东轻声一叹:“以前不娶你只是闹不明白你为何想嫁给我,现在想来就算我答应娶你,你还是要嫁给完颜宏达。你爹既然想要做皇帝,那就不会由着你的意思,他只会杀死我。 慕小姐,我说过旧事重提没意思,你再这样,我只能送客了!” 碧蓝眼珠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意,转眼间便消散无踪。前一刻还要哭不哭的女子,这一刻又泛起微笑,歉意道:“你不喜欢我便不说,不过我想请你帮个忙。” 眼见徐子东点头,慕容便道:“你不愿说军中的事我也不勉强,不过我却没这个忌讳。实话告诉你,这一次来御金本是要联系萧远山一同对付完颜氏,只可惜他没答应。他答不答应对我慕容家影响都不大,只不过是吃相好看与难看的问题。既然萧远山不识抬举,那我也要给他一点教训。 徐子东,御金关中有三万多人,我知道你和谭山岳吃不下,但我可以帮你。我可以让父亲出兵帮你攻打御金关,但做为条件,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一直在愁怎么攻打御金的徐子东喜上眉梢,急忙道:“什么事?” 慕容平静道:“半年之后是陛下的寿辰,也是我爹动手的日子。人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爹不把我这女儿当一回事,我也没必要和他讲什么父女之情。我师父第三鹰已经答应在我父亲动手之后帮我除去他,我也暗中联络过慕容家的将领。 徐子东,我要你打破御金之后再摆出一副北上的架势,最好是打破御金关往北的几座小城,逼迫我哥慕容长风引兵南下,好让我师傅动手的时候压力小一些。若是你能留下慕容长风的人头,等我执掌草原之后再送你一万匹漠北良驹。” 徐子东诧异女子的狠毒,但这些好像都和他没关系。别人要杀老爹关他屁事,只是对眼前的女子多了几分敬而远之的心思:“你就不怕我留下慕容长风之后再打穿草原?” 慕容十文媚笑道:“那姜浩言就得拱手把家国让给陈友谅,跑到草原去做皇帝。” 徐子东更觉这女子不简单,最少眼光毒辣,淡然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兵?” “十天之后,三万草原游骑就会出现在御金关外。” 厌恶之情跃然在脸,徐子东冷冷道:“不送。” 慕容果然不再停留。 独坐山坡,徐子东还是喜欢往日的慕容,不喜欢现在这个。 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女子宁愿杀兄杀父都要去做皇帝,权利就真的那么动人心? 人间的龌蹉他也见过不少,往日的陈友谅,后来的姜浩言,再到今日的慕容十文。 为何这些人都愿意对至亲下毒手,去抢那位置。 徐子东想不明白,他也不懂,他只是在庆幸,还好自己不是皇帝,要不然以后有了儿子都得防着儿子,怕他们一个不好就要兄弟倪墙。 “哼,皇帝?给老子老子都不要。” 更远的地方,慕容十文跟在第三鹰后面,远远的看着山坡上独坐的人影,凄然道:“师傅,人间为何对女子这般不公平?” 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第三鹰的声音变得尖细如女子一般,宽慰道:“等以后你做皇帝,就让咱们女子好过一些不就行了” 慕容郑重点头道:“师傅若是换回女装,一定比十文好看。” 第三鹰淡笑点头,拉着慕容十文拔地而起,向着北边飞去。 装了一辈子男人,就连第三鹰自己都快忘记自己到底是男是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前仇旧怨 阳奉阴违 上 徐子东的突然造访让谭镇东很是意外。 自徐子东来到御金已经三日有余,期间除开一个前来通报的小卒,再没有一个徐家军和谭山岳打过照面。 作为名义上总领御金大局的东齐主将,这种不给面子的行为怎么都会让人心里不快。只是碍于徐子东的威名才不好发作。 万千苦闷压在心头,只能暗骂一句竖子无礼不识规矩,靠着砸东西来发泄怨气。 谭山岳也不知道哪里得罪过这个风头正盛的小将,以至于连这点薄面都不给。 好歹自己的位置也是大齐排名前十的实权将军,仅次于杨象升和四征等寥寥几人,他哪里来的胆子? 心中的气愤爬到脸上的时候变作和蔼可亲的微笑,谭山岳亲自走出大帐,去迎接终于赏脸的徐子东。 古老相传,大凡能人异士多为天生异象,不说都是天生重瞳,至少也会有异于常人之处。 而见面之后,谭山岳微微有些失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少年就是那连下通州虎牢两处重镇的徐子东。 在他看来,高大威猛的杜从文和如刀而立的屈狐仝更具声势,让人心折。 即便是那丑脸的书生也比他徐子东更有特色,那抱着奇怪兵刃的少年郎也比徐子东更像个人物。 笑脸迎上最为稀松平常又有些显老的徐子东,谭山岳放低姿态先行一礼。 历来都是下级对上级行礼之后,上级再点个头表示回礼即可,谭山岳这般不顾规矩倒是让徐子东有些汗颜,急忙还礼。 这边夸着徐将军少年英雄,那边回着久仰谭将军大名,相互带着高帽子走入帐中,一片祥和。 唯有新晋五品杂号将军谭植面色难看。 一想到几年前靠一个宣节校尉的名头就能把徐家庄的草包庄主压得服服帖帖,如今位居五品却还得不到别人一个正眼看待。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令谭植闷气横生,再加前日在徐家庄蒙受的屈辱,怎么都笑不出来。 帐中的寒暄还在继续,谭植越来越觉难受,到最后只能借着巡营的由头,逃出大帐,不去看那个连女人都输给自己却能和老爹把臂言欢的少年。 对于谭植的离去,徐子东也不甚在意。有谢燮之后,陈华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不给面子是一回事,真要去找谭植算旧账,倒也没有必要。 徐子东自认心眼小不假,但还没小到瑕疵必报的地步。 这个小插曲打断客套,徐子东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计划,不仅将萧远山只有三万兵马的消息和盘托出,就连金帐三万游骑将要到来的机密也没隐瞒。 谭山岳的本事虽然不大,却也不会太小,要不然号称只输杨象升半筹的蒙离岂会提拔他?做镇东是小材大用,做平东却是绰绰有余。 有着四平的真才实学,自然也就看得出徐子东的目的所在。 谭山岳知道御金关与天下绝大部分关隘一样,只有两道城门,两道门一南一北相距约有九百丈。 中原人想要去草原,最近的路线就是穿越御金关。除此之外要么绕道幽州,越过长生山自北燕境内前往草原。要么就跨过洛阳道从兰州道拒马关和北凉道嘉庸关进入金帐境内。 正因如此,自古以来御金关就从来没有被围一说。 草原游骑南下就只能攻打御金北门,中原一地只能打南门,还从来都没有御金南北两门同时被攻击的事。 绵延千里与长生山遥相呼应的御金山是杜绝御金关被围的天然屏障。 古来围困孤城都是堵死所有城门,让城中弹尽粮绝,御金天生就没有被围的命。 而今草原若是真的有三万人攻打北门,东齐四万人再从南边进攻,那从未被围的御金关便会陷入南北夹击之中。 萧远山的三万人便只能分兵南北,疲于应付,再加无法得到粮草补给,早晚军心大乱。 谭山岳很是心动,若能打下这天下第一的雄关,以后谁还敢说他谭镇东是做狗得来的将军?谁还敢说他没本事? 虽然想不通草原为何会突然分出三万人攻打御金,但谭山岳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决定陪着这个出身辽东,从军不到一年的少状将军赌一把。 都说人间副将自有天助,谭山岳看着徐子东信誓旦旦的神色,心中升起“后生可畏,得天独厚”的感概,再也没有丝毫怨气。 眼见谭山岳半天不说话,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徐子东不得不小声提醒道:“将军以为如何?” 谭镇东微笑道:“意见倒是没有,不过陛下让我来这御金,任务却不是拿下御金。我等不命自行,拿得下还好说,若是拿不下,那这罪名可是不小。这一点你可曾想过?” 徐子东起身抱拳道:“陛下若是怪罪,将军大可推到我头上,徐子东愿意一力承担。” 谭山岳起身上前两步,按住徐子东的肩膀,宽慰道:“话不能这么说,陛下既然要我负责御金之事,那无论胜负,责任都该算在我头上才是,没有让你顶罪的道理。若是能拿下御金,本将自会为徐将军表功。若是拿不下,本将责无旁贷,自会顶下罪名。” 听着这大义凛然的话,徐子东心里很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回道:“多谢将军。” 谭山岳爽朗一笑,真诚邀请徐子东留下吃饭,却被徐子东以军中还有要事拒绝。 等到离开谭镇东的大营,徐子东才狠狠的向着大营方向吐出一口唾沫,不屑道:“什么样的老子教什么样的儿子,老的小的都不要脸。” 张盼安慰道:“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好歹归人节制,生气也没用。” 徐子东忿忿不平道:“他娘的老子要是有四万人根本就不会来找他谭山岳。人是我找的,计策是你们想的,到最后功劳却是他谭镇东的,想想都憋屈。老子就不明白他姜浩言在想些什么,不让我去洛阳泽州也就算了,让我来这御金还要让谭山岳管着我。” 杜从文憨厚道:“谭山岳怎么了?刚才也没见把你怎么着,还愿意承担责任,你气什么?” 徐子东很铁不成钢道:“我的好大哥啊,人家把你卖了,你还要替人家数银子不成?” 马鞭一挥,气鼓鼓的向前跑去。 不明就里的杜从文求助的看向周武陵。 周武陵无奈笑道:“大哥,你别看谭山岳说的大义凛然,其实是在提醒徐子东这里谁说了算。你真以为他谭山岳是要担责任?不信你看着,打下御金之后,功劳大半要算在他镇东将军头上。假如打不下来,到时候铁定推得一干二净。” 杜从文驱马向前不解道:“那还打什么?” “唉。”周武陵打马跟上,叹道:“要不是为了唐永武,我估计东子当场就会翻脸,谁叫他萧远山就在御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前仇旧怨 阳奉阴违 下 巡营的谭植远远见到徐子东一行人离开大营,急忙奔向大帐。 帐中谭山岳正盯着沙盘同长子谭真推演着局势,几个帐下将领围在一旁,时不时还会提出自己的见解。 谭植直接来到父亲身旁,附耳低言。 原本眉开眼笑的谭山岳微微变色,挥手将其他人赶出大帐,只留下两个儿子在帐中。 等到外人离去,谭山岳才一巴掌打在幼子脸上,愤怒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惹他做什么?” 手捧着高肿的脸颊,谭植哭道:“当时他不过是个乡野之地的庄主,我怎么知道他会有今日。孩儿又没有仗势欺人,是华淑自己想要嫁给我。” 双手气的发抖,谭山岳一脚踹翻幼子,低喝道:“除开这个,你还惹过他什么?” 谭植慌忙起身跪下道:“前两年覃宇在徐家庄被徐子东打断腿,我带着一百人去过徐家庄,还和徐子东起过起过冲突。” “你伤人没有?”怒目看着儿子,谭山岳打都懒得再打。 “没,没有。”谭植噤若寒蝉道:“徐子东是二品高手,还有杜从文和小不二刀在,我被徐子东一招制住,没有打起来。” 心中松下一口气,谭山岳扶起疼爱的幼子,释怀道:“没有就好,这样看来徐子东对你也没有太多恨意,要不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以后徐子东不说,你就当事情没发生过,若是他提起,你就低头认个错,应该不会有事。” 谭植略微心安,小心翼翼的站起身,颤声道:“我听爹的。” 若是事情到此为止,或许后面就不会有那些事,问题是此刻在场的还有谭真。 年纪不到三十的谭真借着老爹的东风爬上四品将军的位置,当得起年轻有为四个字。就是谭山岳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没有他的官帽子大。 年轻意味着争强好胜,往日不管谁见到谭真都会夸一句少年英雄,如今却是经常有人说他谭真前程远大不输徐子东。 徐子东连下两处重镇,不管手段光彩不光彩,总还是让人心服口服的战绩。是以大部分人对徐子东虽然褒贬不一,却是打心眼里佩服那个敢玩命的年轻人。 正因如此,这些人才会把不输徐子东当作一句夸赞之言,送给心高气傲的谭真。 但谭真却是不领情,别人说他不输杨象升还能当成夸赞,不输徐子东算什么玩意? 今日徐子东来的时候,他也不觉得这少年有什么出彩之处,凭什么就能比自己爬得快? 本打算在御金之战和徐子东一较长短,比一比谁才是少壮之中最有前途的人,如今听到弟弟和徐子东的仇怨,谭真心里又浮现出别样的想法。 “父亲,孩儿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谭山岳转头看向争气的长子,又看了看不怎么成器的幼子,欣慰道:“这里没有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谭真神色郑重道:“我觉得徐子东对于二弟应该是怀恨在心。” 谭山岳疑惑道:“此话怎讲?” 目光扫过惊恐的兄弟,谭真低声道:“爹,徐子东来御金之后一直都没来见你,今日要不是与爹商议攻打御金之事,估计他徐子东一直都不会来。以前我也想不出其中原因,如今二弟说出这些往事,再联系到徐子东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对二弟肯定还是怀恨在心。” 顺着这话一想,谭山岳想明白其中道理,这的确可以解释徐子东为何会不给自己面子。往日还以为是徐子东自傲,不把他这个镇东将军放在眼里,现在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想到这个,谭山岳又暗自庆幸没有因为这些许面子和徐子东较真,要不然以他和幼子的旧怨,说不定会变成大仇。 庆幸之后又有些恼恨谭植,自己左右逢源一辈子,到头来若是因为孩子和别人争女人而得罪一个敢打敢杀不要命的疯子,那才是笑话。 抬手想要给谭植一巴掌,却又有些舍不得,到底是亲生骨肉。 慢慢收回手,谭山岳叹道:“你说的有理,如今莫不如让你弟弟去给徐子东赔个不是,把这些许仇怨化去。爹这个镇东将军的位置怎么来的你们也知道,谁都得罪不起。徐子东心狠手辣,又得杨象升赏识,就连陛下也十分看重,我们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谭真脸色不悦,看不惯老爹万事忍让的做派,压着火气道:“爹,就算你想和解,我怕徐子东也不会答应。如今他不过三品官身就不把爹放在眼里,来日他要是和爹平起平坐,甚至超过爹,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得准。冀州胡镇西的事我们都心知肚明,万一徐子东秋后算账,故技重施,随便给二弟安上一个罪名,不止二弟要和胡镇西一样,爹和我也逃不开胡三雄的命运。” 谭植吓得两腿一软,惊恐的看向谭山岳哀求道:“爹,救救我。” 谭山岳知道长子说的在理,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道:“杀胡镇西应该是杨象升的意思,若是没有杨象升授意,单凭他徐子东还没那个胆子。我们与他又不是生死大仇,还没到化不开的地步。只要你二弟去赔罪,应该可以揭过。” “应该?”谭真声音拔高:“爹难道想把身家性命交给别人的心情” 谭山岳面露不满,不喜欢儿子说话的口气,愠怒道:“那你说该如何?我等与他本就不是死仇,岂会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谭植据理力争:“胡三归与他就是死仇?” 谭山岳再也无力争辩,当年跟着蒙离的时候曾经在敬陪末座的宴席上遥遥看到过胡镇西一眼,如今平步青云之后却是天人两隔。 是啊,雄踞冀州数十年的胡三归与他辽东苦地出来的少年能有什么仇? 谭真卡住七寸:“爹,胡三归没仇都是死,我等与他有恩怨,难保他不会找个由头对二弟动手。与其坐等别人发难,我等为何不主动出击?只有死人才没有威胁,只要他徐子东一天还在世,二弟就一天不安稳。” 腿软的谭植符合道:“大哥说的没错,孩儿不想悬着一颗心过日子。徐子东这般不给你面子,心中必然怀着恨意,与其等他羽翼丰满发难,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根除祸患。” 谭山岳看着两个儿子,哭丧着脸道:“先下手为强?说的轻巧,谁来下手?你来?你不是说徐子东有二品身手?谁斗得过他?若是摆明军马开战,陛下那里说得过去?就算说得过去,咱们这两万人有大半是没见过血的新兵,斗得过通州虎牢存活下来的虎狼?” 谭植双腿再软,差一点跌倒在地。 谭真却是笑意森然道:“爹,谁说我们要亲自动手?御金关不还有萧远山在,咱们为何不借刀杀人?” 伸手指着沙盘上御金关所在的位置,谭真冷笑道:“孩儿今晚就去一趟御金关,想来萧远山对杀子仇人的性命会感兴趣。” 谭山岳心中泛起滔天波澜,最后也只得点头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木剑易尔山 出剑一二三 上 江湖大派多据名山大川,这是人间不成文的规矩。 自诩道家祖庭的龙虎山,缝缝补补的武当山,早已覆没的嵩山少林,隐于华山的埋剑山庄,坐落在大雪山,也就是御金山的密宗。 这些传承日久的大派,那个不占着人间最富盛名的大山? 除此之外,即便是唯我道门,余杭剑派这些二流势力,不也占着风水宝地不挪窝。 偏偏蜀中剑阁和霸刀山庄没这规矩,宗门所在之地既不钟天地之灵秀,也不得天地之造化,若不是风水还算将就,天下人估摸着要腹诽这两派老祖选址不讲究。 但不讲究有不讲究的好处,千百年来蜀中剑阁高手辈出,原本平淡无奇的小山跟着高手为天下熟知。 天地不给剑阁山名扬天下的本钱,那蜀中剑阁的人自己来给。 谢灵云,谢小白再到谢燮,有这些笑傲江湖的高手在,就算那剑阁山光秃秃的没半点美色可言,看在天下人眼中不也一样仙气十足,活脱脱的大家之气。 蜀中剑阁座落此地,引得天下武者趋之若鹜。 往日为蜀中剑绝谢不言而来,如今却是为剑法不俗,长相更是不俗的谢燮而来。 自谢燮在武当出手之后,江湖里自认有几分天赋或者有几分长相的少年都会来剑阁露个脸。 如过江之卿汇聚而来的江湖少年让剑阁山下的生意人数银子数到手软,比起谢不言做天下第一的那十几年加在一起还多。 山下经常有翩翩公子相互厮杀,无一不是因为谢燮的归属权而大打出手。 这种因为意淫引发的决斗天天都能看到,打架的人从来都是卖十二分力气,好像打赢眼前的人,就能得到剑阁仙子的垂青一般。 厮杀难免会有伤亡,多少江湖儿郎连谢燮的面都没见着便含恨在剑阁山下。 因为在比斗中输掉一招半式,便觉今生再与谢燮无缘,以至于横剑自刎的亦是大有人在。 这种看来可笑的举动,让江湖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死在剑阁山的少年郎就不下五十人,而这五十人出生的家族或者势力没打算忍气吞声,开始找杀死自家后辈的人报仇。 报仇再报仇,无休止的仇杀直到一方死绝都不一定算完,指不定还有什么人受过恩惠,又讲江湖道义,暗中纠集人手要为恩公满门报仇。 两年多来,因为这个被灭门,灭家的势力多达上百家,死伤上万人。 若是天下太平的时候,朝廷是不会允许江湖私斗这种事情发生。而今天下乱作一锅粥,谁还有精力管你江湖鸟人那点破档子事。 人间一乱,江湖岂能偏安?谢燮不过是江湖乱起的导火索。 作为间接挑起江湖纷争的人,谢燮的名字前面被老辈江湖人冠以狐狸精,祸水等称号。 除此之外,还有老辈人为杜绝子侄卷入漩涡而造谣,说谢燮喜好吸人养气,一夜要十个男子的阳元才能满足;还说谢燮水性杨花,躺过千人床,睡过万人枕,是个路边乞丐都能一亲芳泽的下贱货色。 但这些谣言并未能阻止江湖少年的热情,反而增加了前来剑阁的人数。大部分人觉得如果谢燮真的是谁都能睡的女子,那自己也该有一夜之欢的机会。 这样的心态下,原本长相本事都没甚出挑之处的人也向着剑阁而来。在这部分人眼中,自己再差总比乞丐要好几分,谢燮睡过万人枕又如何?只要能成为那万人之一,便死而无憾。 当木剑易尔山来到剑阁山下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宣扬自己昨夜曾经和谢燮共度一夜,此生无憾,然后在人群羡慕的目光中趾高气昂的离开。 易尔山来的早,在僻静的角落寻得一个位置,掏出几两碎银叫上几个馒头一壶茶。 店小二看他腰悬木剑,光着脚板,知道是个没钱的主,送茶的时候半点笑脸都没有,茶壶丢在桌上差点晒出,装馒头的盘子也是随意一丢,一个馒头滚到地上。 易尔山弓下身子捡起馒头,用手弹去灰尘送入口中。 这个动作坐实他穷小子的身份,店小二没好气道:“快点吃,吃完赶紧走,别碍着我家做生意。” 易尔山抬头一笑,答道:“好嘞。” 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店小二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离开。 店中的高谈阔论还在继续,易尔山充耳不闻,连我这种傻子都不信的事,也不知这些人哪里来的底气说的和真的一样。 冲着碗中茶水倒映出的自己咧嘴一笑,易尔山喃喃自语道:“傻子好,傻人有傻福,还有疼我爱我的姐姐。” 三月的剑阁鸟鸣莺啼,如同寻常百姓家的剑阁之内,苏信正抱着孩子缠着景百晓取名字。 一旁的李婷茗同谢燮站在一起,一个是山间杜鹃,一个如寒山雪莲。 拎着酒壶的谢不言打趣道:“苏小子,要不你给孩子取个苏子东,以后没事叫一句子东我儿,也算念着你那兄弟不是?” 苏信眼前一亮,欣喜的望向李婷茗。 李婷茗恼道:“师傅,是个女孩儿。” 为老不尊的蜀中剑绝只得喝酒掩饰尴尬。 景百晓乐呵呵道:“老夫这辈子无儿无女,就给徒弟取过名字。我那徒弟姓丁名甲乙,诚王还敢要我取名?” 苏信讨好道:“前辈肯赐名是小女福气。” 景百晓受用道:“甲乙丙丁,我徒弟独占其三,要我取就叫苏丙得了,讲究。” 讲究个屁,苏信腹诽一句,急忙把女儿抱开。爱怜的对着熟睡的女儿道:“丫头,以后再给你取名字好不好,你就叫丫头好不好?” 院中的摆设很是质朴,与农家小院无异,自历下返回的景百晓一副扎根剑阁不走的姿态,似是打算在剑阁了此残生。 对于景百晓的蹭吃蹭喝,剑阁上下也没什么意见。唯有谢不言有些心疼自己的小妾,隔三差五就要送出一个给景百晓品尝。 景百晓倒也不是真的白吃白住,没事掐指一算,为剑阁上下排忧解难。要知道他景百晓一掐指,人间上至帝王公卿,下到豪门大户哪个不捧上真金白银孝敬,就连天材地宝都原拿来换景百晓一掐指。 也就是剑阁穷,拿着几壶酒就能换这老头一算。 老神在在的景百晓掐着手指头,突然笑道:“谢燮,有人想和你抢男人,如今就在剑阁山下,你打是不打?” 朱雀轻鸣,谢燮冷冷的转过头,不言不语。 倒是谢不言关心侄女道:“是哪路神仙,还敢和我剑阁的女子抢人?” 朱雀悍然出鞘,谢燮冷冰冰道:“大伯。” 谢不言全然不管那迸发出的剑意,语重心长道:“大侄女,你也老大不小,你看你师妹娃都抱上了,你还没个归处,做大伯的很担心啊!徐子东那小子长得确实不咋滴,连大伯年轻时候的一半都没有。可这人啊,不能只看长相,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信将女儿交给李婷茗,跟着劝道:“就是,我那兄弟虽然长得丑,但人家心眼好啊!而且” 话没说完,朱雀裹挟着剑气向着苏信逼近,谢燮不敢对景百晓谢不言出剑,还不敢收拾一个苏信? 袖袍一抖,朝露急忙架住朱雀,苏信仍是劝道:“师姐,以后嫁人可别动不动就拔剑,我那兄弟身手差,经不起你折腾。你要真的生气,拿剑鞘打几下出气就是,可别伤着人。” “你”谢燮被说的有些羞愤,就连平日亲近的李婷茗都含笑看着自己,顿时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朱雀收回,谢燮飞身而起,逃离此地。 景百晓急忙喊道:“那人在剑阁山下酒楼之中,可莫要找错人。” 飞在空中的谢燮跌落几尺,稳住身形之后冲着景百晓一瞪眼,仓皇逃离。 等到自家侄女不见人影,谢不言才担忧道:“来的是何人,我那侄女可招架的住” 景百晓轻笑道:“你是关心则乱,如今这人间能威胁到你侄女的还有几人那个木剑少年还差点火候。” 手指再动,景百晓平淡道:“与其关心侄女,还不如担心担心你那侄女婿。御金凶险异常,你那侄女婿要是扛不过来,以后谢燮怕是要孤独此生。” 谢不言闻言看向东北方,叹道:“也不知那小子听到我侄女那些传言会作何想,江湖上这些歪风邪气也不知谁带出来的,本事没几分,造谣倒是能耐。” 看惯人间浮沉的景百晓冷笑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想怎么说还不都是别人的事。江湖风流人物哪个没点以讹传讹的往事,你和楚东流还不是被人传的不清不楚。三人成虎不足为信,我相信那徐子东没那般没脑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谢不言点头道:“我只是搞不懂这些人图什么。今天说这个怎么怎么,明天说那个怎样怎样。造谣生事能让他落下好?” 景百晓气愤道:“还不是见不得别人好,不往人家身上泼点脏水,怎么满足自己阴暗的内心?我对佛家不感兴趣,但佛家地狱一说却是很有意义。任他在人间瞎说,死后去地狱拔舌,总该有他们苦头吃。” 谢不言哈哈笑道:“看来前辈也深受其毒。” 景百晓摆摆手道:“好歹也是江湖人,哪能逃开江湖里的歪门邪道。不说这些,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侄女婿” 谢不言偏头看向苏信道:“想不想见你兄弟?” 想当然想,可问题是 苏信为难的看向李婷茗。 嫁作人妇的女子微笑点头,趴耳朵苏信才敢对着谢不言点头。 谢不言很是满意苏信的态度,这说明自己的徒弟不会受苦,柔声道:“一会儿叫上你师姐,去御金走一趟。” 剑阁山下,人头涌动的小镇很是嘈杂,暮然间,凌空飞来的女子令的人群为之一静。 适才宣扬和谢燮共度良宵的男子好奇的看着眼前人,低声问着身旁的跟班这女子是谁,怎么没有见过。 跟班也不认识,只能摇头以对。 小镇上的人都将目光汇聚过来,本地人知道这是谢燮,但外来的却并不都认识,只能惊艳这女子的冰冷之美。 这江湖,又有几人真的见过谢燮? 酒楼之中,吃着馒头喝着茶的易尔山正愁怎么和谢燮摊牌。是开门见山直接告诉她,徐子东要娶自己姐姐,劝她死心。还是委婉的表示徐子东另有心上人只得对不住她谢燮。 这种不可与外人道的忧愁让易尔山吃馒头都不是滋味,突然发现卖傻这一招不一定好使。 苦闷并未缠着他太久,窗外冰冷而炙热的剑意让易尔山抛开心中所想,探头望向那个在武当远远看过一眼的骄女。 店小二一直关注着带木剑的汉子,眼下客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店里的桌子快要坐满,这个穷小子却还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吃东西。 店小二心有不满,这样一个靠窗的好位置多是翩翩公子落座的地方,你一个苦汉子点几个馒头吃没啥,但你倒是吃的快些别耽误人做生意啊! 别人好酒好菜都不一定有你吃的久,你几个馒头一壶茶还能吃出绝世美味的意境不成,这都快一个时辰居然还不吃完走人? 店小二捏了捏拳头,快步来到易尔山身旁,正打算使出冷嘲热讽大法来赶人,却听得窗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喝声:“你找我?” 小二探头一看,居然是剑阁骄女在下面。左顾右盼之下发现身旁没什么人,难不成传言谢燮和谁都能去床上滚一圈的谣言是真,今日该我走大运?手指指着自己鼻子,小二怀着满心希望试探道:“仙子说我?” 满心欢喜只迎上一个骇人的眼神,小二不自觉的一缩脑袋,知道是自己想多,赶紧回头想去办赶人的正事。 却见那木剑男子已经将馒头吃的一干二净,含混不清道:“谢燮,徐子东要娶我姐,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要休了你。” 乖乖,还有人敢这么和剑阁仙子说话?小二同情的看向易尔山。 下一刻,同情化作哭笑不得,只听得那木剑男子傲然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哭给你看!” 气愤的谢燮本还在想自己没和徐子东成亲哪有休这个说法,又听到这人间最为奇葩的威胁,气愤消散转而露出一副好玩的神色,埋汰道:“那你倒是哭啊!” 易尔山果真露出哭相,只是眼睛不争气,就是挤不出泪水。 哭半天哭不出来,易尔山索性拔出木剑,壮着胆子道:“谢燮,我知道打不过你,但我还是要打,为我姐姐的幸福,我易尔山要和你决一死战。” 声如虎吼,满镇可闻。 任谁都知道有个叫易尔山的要和剑阁仙子打架,急忙寻着声音奔走,想要看一看是哪一路不知天高地厚的好汉。 今日之后,只要他易尔山不死,注定要扬名。即便是死去,以后也会被江湖人挂在口中教育后辈。 往后的江湖,谁会不知他易尔山? 远在剑阁山上的谢不言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好小子,这不会也是跟我学的吧?” 景百晓惋惜道:“人间用剑之辈,有几个不学你?可惜大部分人只学会你出风头的做派,没学到你使剑的本事。但愿这易尔山能给人间一点惊喜。” 作者山蚯说:造谣生事总是可恨,只愿人间长舌之人死后都去拔舌地狱走一遭。劝各位长舌说话实在些,谁也不敢保证这世上没有地狱,因为都还没死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木剑易尔山,出剑一二三 下 手持木剑的少年壮胆豪言,一应举动落在观众眼中颇觉惊奇。 敢来剑阁和谢燮叫嚣的,不是傻子,就是一品往上数的高手。这个手持木剑的少年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而且人间一品也没有拿木剑的人,这少年显然是傻子无疑。 人们没有看错,易尔山确实傻。 不识货如店小二之流只当少年又穷又傻,买不起铁剑。 但剑阁山下还是有识货的。 识货的想要从木剑中看出端倪,看看这木剑是不是曾经闻名天下的墨家矩子令。 世人皆知汉家独尊儒术之后,以木剑闻名人间的墨家消声灭迹,再无弟子在江湖走动。 即便汉家覆没,人间帝王对于百家不再赶尽杀绝,仍是没有墨家子弟游走人间。 矩子令长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瞪大眼睛也看不透这把木剑与墨家有没有关系。 易尔山纵身跳下酒楼,木剑直指谢燮,凌厉的剑意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柔和。 街道上,谢燮的衣裙无风自动,紧接着树上新叶发出被风吹响的哗哗声。 天晴无雨,阳光正好。 以谢燮为中心,一个肉眼可见的小龙卷急速汇聚,携着青石板上的尘土,向着易尔山席卷而来。 “回风刀?” 有幸见过参天刀石宝出手的南楚人士惊叫出声,不明白这霸刀山庄的绝学怎么会出自在剑阁骄女之手。 躲在远处的苏信头也不回的问道:“师姐啥时候学会楚东流前辈的招式?” 飘然而来的谢不言笑道:“咱与楚老二什么关系?我侄女要学他会不教?” 苏信神色有些不自然,嘟嚷道:“难道齐玄远说的是真的?” 谢不言老脸一黑,一巴掌拍在苏信脑门上,骂道:“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苏信委屈的摸着脑袋,再也不敢出声。 易尔山岿然不动,双手握着木剑,等到龙卷临身的那一刻,一剑刺入龙卷之中。 剑气在风中横冲直撞,转瞬之间便将龙卷绞的支离破碎,原本哗哗作响的树叶登时噤声。 谢燮大概看出眼前人的水准,这一手偷师楚东流的试探之招圆满的完成任务,让谢燮不再轻视眼前的木剑少年。 左脚前踏,身体微侧,朱雀挽出一个剑花横在胸前,一手剑阁起手式,博得满场喝彩之声。 翩翩少年,稳重中年,花甲老人。 贩夫走卒,门派高徒,王公贵胄。 年龄和出身可以不同,但看谢燮的神情却是一样,俱都是爱慕之意。 有的隐晦,有的惭愧,有的明目张胆。 真傻假傻分不清的易尔山微微出神,原来这时间还有和姐姐一般美的女子。 木剑落下,易尔山晃动脑袋,回复清明道:“谢燮,你这么漂亮我都舍不得打,要不文斗怎么样?” 摆开架势,一身契机全部锁定在对手身上,只等着出手的谢燮瞬间破功,还是第一次有老实人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等大实话。 女子都爱听好话,谢燮也不例外,一句不算马屁的马屁令的谢燮左脚收回,朱雀放下,好奇道:“怎么个文斗法?” 易尔山解释道:“我出一招攻,你只能守,守不住就算输。守得住就换你攻我守,我守不住便算我输。期间谁要是抢攻,直接算输。” 谢燮细细品味着易尔山的话,眼带戏谑,玩味道:“你不傻?” 易尔山喜滋滋道:“可不是?我姐说我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 “噗哧。”谢燮难得笑出声道:“你姐是个好人。” 笑意收敛,谢燮抬起剑道:“你先还是我先?” 易尔山憨笑道:“我说的当然我先来,谁叫你没我聪明。” 这人傻得可爱,谢燮点头道:“就依你。” 木剑微微抬起,易尔山喝道:“当心了!第一招,刺肩膀。” 话音一落,与锋利半点不沾边的木剑带着易尔山飞掠向前,整个人在空中与地面平行,携着一往无前又留有余地的气势呼啸而至。 空气被定格,人群也被定格,时间仿佛停滞,楼上店小二的一个喷嚏打到一半被定住,从鼻子里飞出的污秽停在空中,看戏的人群姿态各异,却都不一而同的保持着前一瞬间的姿势。 就连谢燮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地间只有易尔山一人还在动。 木剑即将临身的那一刻,谢燮陡然惊醒,朱雀斜着挥出,挑开那刺向肩膀的剑。 谢燮一动,易尔山向后倒飞,店小二的喷嚏终于打完,人群才能动弹。 心头惊讶,这是谢燮从未遇到过的招式,仿佛被人施加传说中的定身术一般。 等到易尔山落回原处,心有馀悸的谢燮才道:“你施什么妖法?” 易尔山摇头,提醒道:“换你出手。” 剑阁骄女终于慎重,脸色回复冰冷,脚下一动,使出追云逐日这等杀招。 无双剑气喷射,朱雀随剑气而来。 下一刻,谢燮却发现自己又不能动弹。 立在原地的易尔山木剑轻点,将朱雀微微向上拨开几分,接着再无动作。 停滞不前的谢燮又可以动了。 被木剑拨开的朱雀和剑气偏离易尔山,向着斜上方射去,将易尔山身后十丈处的大树捅个对穿。 不等谢燮发问,易尔山低喝道:“换我,第二招,砍大腿。” 时间再一次定格,缓慢而来的木剑向着一动不动的谢燮大腿处劈去。 这一次谢燮不再惊慌,她已经明白易尔山的招式。 想来无非是以自身气势压迫天地,造成短暂的空间定格,并未真正达到时间暂停的目的。 要破这一招,只需以自身气势碾压过去就行。 谢燮有些佩服易尔山,因为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用气势去压迫这一方天地,也无法达到易尔山所造就的局面。 就是大伯和王千阳,也办不到。 单凭这一手,易尔山就足以成为大伯口中的开山之人,同邓春琳一样独树一帜。 佩服归佩服,今日却是不能输。这倒是不是因为输了要让出徐子东,而是因为她谢燮没有输的习惯。 一想到这个,谢燮就恨不得把徐子东吊起来抽鞭子,让他管不住嘴胡说八道。 一品的气势炸裂开来,没等木剑近身,谢燮先行后退半步,易尔山定格的空间重归正常。 眼见失去先机,易尔山也不追击,直接退回原处。若不是约定好文斗,刚才谢燮该是上前而不是后退,心中升起一股果然打不过的念头,忧愁道:“换你。” 谢燮也不废话,星光漫天,一把朱雀化身千万,到处都是谢燮与朱雀的影子,不知哪一个是真。 易尔山本想重施故技,却发现自己压不住谢燮的气势,无奈之下只得横剑在身前,等着谢燮攻来之时硬碰硬。 易尔山的施压也并非全无作用,无数谢燮在他的压迫下锐减,到的最后只剩下一个,也就是谢燮本尊。 两剑对拼之后,二人齐齐后退。一步一脚将那青石板踩出十四个深达三寸的脚印。 其中穿鞋的小脚六个,不穿鞋的大脚八个。 谢燮站住之后娇喝道:“换你。” 看着地上对比鲜明的脚印,易尔山心头苦闷,不要脸道:“不打了,算平手。” 这话引起一片嘘声,一个退八步,一个退六步,居然还敢称平手,恬不知耻。 嘘声归嘘声,倒是没人敢出言讽刺,最少这些人明白,谢燮就是站在那里让人打,这里的人除开易尔山,都没那让剑阁仙子后退六步的本事。 此起披伏的嘘声之下,易尔山半点不觉害臊,故作大度道:“今日就算平手,易尔山没本事,没法让姐姐独得恩宠。以后你做小,我姐姐做大,跟着姐夫相亲相爱,可不要吃醋。” 嘘声停止,眼珠滚落一地,他娘的人间还有人敢让谢燮做小? 谢燮惊怒,朱雀指向易尔山正要出招,却听得易尔山急切道:“现在到我出手,你要是动手可就输了。” 牙齿咬的咯咯响,谢燮愤怒道:“那就快点出手。” 易尔山安抚着急切跳动的心,商量道:“谢燮,要不你做大,我姐做小也行,我姐大度,不像你这般小气。” 是可忍孰不可忍,谢燮已经到爆炸的边缘,一双眼睛满是火光。 悲叹一声,易尔山知道谈判失败,苦着脸道:“第三招” 终于肯出手了,可恶的小子。只要接住这一招,下一招我看你怎么挡。我也是有病,干嘛要来招这人,难道我真的难道徐子东我 脑袋直晃,谢燮把乌七八糟的想法抛开,朱雀紧握严阵以待。 人群随着易尔山的声音沉寂,静静等待少年再出手,连小贩的叫卖声都听不到。 易尔山心一横,打算使出看家本领。神情凝重无比,四周也跟着他的神色而变得气氛紧张。 “第三招,我认输。” 飞快的说出话语,易尔山拔腿就跑,跑的无比干脆,宗师风范,高手气度半点都没有。 只留谢燮和人群一脸错愕。 他娘的,这就跑? 远远关注战局的谢不言笑得前俯后仰,笑的眼泪奔涌。一把拍在苏信的肩膀上道:“小子,学着点,以后打不过就用这一招,实在,好用。” 苏信嘴角一瞥,怪声怪气道:“我辈剑者,持剑在手敢于天地争锋,头可断,血可流,身可死,魂可没,剑不可退,心不可退,剑心皆不可退,今日你王千阳还没那本事让我退后。师傅,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 被徒弟拿自己说过的话呛,谢不言也不生气,哈哈笑道:“打得过就不退,打不过就退,这些还要我教你?人啊不能只认死理,得变通。人是活的,那话儿是甩的,退不退都没错。” 苏信不喜道:“您好歹是做过天下第一的高手,有几个能让你退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这些人要是退一步,以后还能爬上陆地神仙的位置?” 谢不言开解道:“退一步能不能爬上去是两说,但不退身死就肯定没机会。你的道理没错,只是个人想法不同。有人觉得命重要,有人觉得剑心重要,该怎么取舍凭心而为。” 苏信沉思片刻,轻轻点头,看着远处想要返回剑阁的谢燮道:“师傅,婷茗和丫头就留在剑阁托你照顾,我去找师姐北上御金。” “你”谢不言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去吧!” 苏信告别,迎着谢燮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却听得身后谢不言低声道:“让你师姐去吧!你就别去了。” 苏信回过头,疑惑的看向谢不言,不明白师傅为何有这一说,等着他给出解释。 谢不言叹道:“景百晓说那徐子东是你命中爬不过去的一劫。我很看好你,假以时日定能达到我的成就,甚至超过我。若不是景百晓还说他徐子东是我那侄女的贵人,老夫也不介意帮你除去这个隐患。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好偏帮谁,以后你与徐子东还是少接触为好,免得日后有心结。” 苏信恍然道:“师傅是为这个才出来?我还以为是担心师姐吃亏呢!我先走了,师傅保重。” 谢不言不解道:“你没听懂我的话?” 苏醒微笑道:“师傅,我又不傻。不用他景百晓算,我也知道我和徐子东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只是以前以为他会跟陈友谅,倒是没想到他会选择姜浩言。如今这乱世,老姜做儿皇帝不过是个幌子,指不定包藏着吞并天下的野心。以后姜浩言要是扛得住陈友谅,早晚有一天会来染指西蜀。” 谢不言奇怪道:“那你还要去御金?” 苏信嘿嘿道:“起刀兵之前见一面总比刀兵直接相见要好一些。当初在御金,婷茗和剑阁的弟子围攻我,要不是徐子东他们几个,估计就没有苏信今天。后来在洛阳,要不是徐子东推我出去,说不定我也不会娶婷茗,也就不会成为师傅的徒弟。说到底,他徐子东算我的恩人,他拿我当兄弟,我也不能因为算命的几句言语就不管他不是?这兄弟还做不做了?” 谢不言哑口无言。 苏信郑重其事道:“师傅,你多保重,你和景百晓想做的事太大,得将养好身体。就算没我苏信,也还有师姐,还有易尔山。还有刘炎涛,我觉得那小子不错,肯定比张绣前辈厉害。” 谢不言摇摇头道:“此事还早,先不提。你要去就去吧!记得你身后有剑阁,只要老夫还在,谁都不能动我剑阁的人。以后老夫不在,你得替老夫护住剑阁。” 苏信重重点头,一回头刚好迎上谢燮。微笑道:“师姐,咱们去一趟御金。” 嘴上或许不会承认,但心里其实还是害怕徐子东遭遇上次在通州时的险情,谢燮冲着大伯道别,领着苏信往御金而去。 两个年轻高手的背影越来越远,谢不言黯然摇头。 不知何时出现的景百晓轻声道:“我就说苏小子不会听,你又何必说出来?” 谢不言难得没有给景百晓好脸色道:“若是丁甲乙你会不会说?” 景百晓若有所思,却是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易尔山能算一个?” 谢不言脸色稍微好转,平静道:“招式别出心裁,心性却是不定,只能算半个。” 景百晓略有失望道:“半个就半个,能让你高看半眼,这江湖也该有易尔山一席之地。”神情微苦,景百晓哀声道:“兼爱非攻,墨家的人并非一无是处。我儒家先贤没有愧对帝王,却对不起诸子百家,更对不起这天下百姓。” 一旁的谢不言转身就走,不想去管读书人那点狗皮倒灶的事。 武夫持刀杀一人,读书人几句话杀一片,谁才是刽子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游骑已至 强攻御金 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令的攻打御金的计划留下几许阴霾。 大雨之后,草原游骑如约而至,在御金北门外燃起烽火。 汉家天子修建御金关主要是针对草原防御,是以北门相对于南门更为险峻。 身为北院大王的嫡长子,慕容长风尽得乃父真传,知道直接强攻无用,还不如以牵制为主,把主动权交给南边那些所谓的盟友。 是以兵临城下之后并未急于强攻,只是在城门外极尽所能的侮辱萧远山,怎么难听怎么骂。 城门外还算开阔的空地上,慕容长风骑着漠北大马,聆听着一万人整齐划一的叫骂声。 “缩头乌龟萧远山。”万夫长使着吃奶的力气高喝。 “缩头乌龟萧远山。”一万游骑卖力符合。 “直娘老贼萧远山。” “生子如狗萧远山。” “生女是妓萧远山。” 大军喝骂半个时辰,慕容长风也跟着听了半个时辰,越听越对那中原遗民出生的万夫长刮目相看。 大草原的汉子上马提刀杀敌比起中原人狠辣不少,但要论起骂人吵架,却远远不是中原人的对手。反正慕容长风自认为没这骂半个时辰都不重复一句的本事。 目力跃上御金城墙,看着那阻隔草原南下的雄关,慕容长风想不通自家妹子怎么能和中原人达成共识,也想不通中原人怎么敢和金帐的人合作,就不怕中原人戳他脊梁骨? 想不通归想不通,他不会忘记此行的目的。 这次冒着被完颜宗辅猜忌的风险发私兵南下,慕容家已经做好两手准备。 一是以兵马压境的威胁逼迫萧远山答应原来的条件,领着兵马攻打盛京。 若是萧远山打死不愿意,那就和南边那个叫徐子东的一起打破御金。 至于打破御金之后怎么分,这一点老爹和妹子都没明说。但以往日的习惯而言,还没人能从他那高居北院大王的老爹手中分一杯羹。 既然不想让人分,那手上就得有足够的实力。 一想到这个,慕容长风不由的看向北方,因为北方二十里外,还有两万人等在那里。 “三万加两万,吃下萧远山之后再吃徐子东,应该不难吧!御金啊御金,你阻隔我草原儿郎千百年,到头来却要变成草原南下的桥头堡,啧啧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声让身旁的慕容子弟莫名其妙:“将军笑什么?” 好似御金在手的慕容长风乐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些中原贱民骂人厉害。你去让他们歇一歇,换一万人骂。” 北边传来的叫骂声,越过雄伟的御金,直传到徐子东耳中。 整军列阵,领着两万人横在御金南门外。 比起北门外的险峻,南门要相对平缓的多。冲车楼车这些攻城器械都能派上用场。 一身铁甲来到阵前,徐子东偏头对着周武陵道:“北边的人骂的爽快,咱要不要帮帮腔,壮壮声势?” 周武陵摇头道:“与其关心这个,你还不如关心关心谭山岳。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堂堂镇东将军怎么会愿意将指挥权交给你,他难道就不想挣军功?” 徐子东毫不在意道:“管他想什么,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真要被他指挥来指挥去,我还不舒服呢!” 周武陵忧心忡忡道:“我总觉得不对劲,万一他使什么绊子,咱们这两万人可就交待在这里了,防一手总没错。” 徐子东一撇嘴,不耐烦道:“你该叫周小心,不该叫周武陵。谭山岳能干什么?难不成还敢与萧远山合谋?而今台子搭好,我总不能不登台唱戏不是?” “要不让谭山岳的人先上,一来可以消耗萧远山的兵力,二来可以让谭山岳损失人手,到时候就算谭山岳想干什么,咱们的压力也可以小一些。”张盼建议道。 “不成。”徐子东摆手拒绝道:“昨天和谭山岳说好的,这一战他的人只是攻打一段城墙制造压力,主攻必须是我的人,事后军功全归我,若是失败,责任也全在我。况且我又没有指挥他的权力,就是我想叫他去,他会听我的?” 周武陵叹道:“你可想好了,真要出什么事,到时候咱们都得跟着遭殃。而且军马新分营,还在相互熟悉,军心士气皆是不稳,就这样攻城会否不妥?” 徐子东心一横,低喝道:“怕什么?富贵险中求,搏一搏,单车变变张圣人,变什么来着?” 张盼接道:“变摩托。” 徐子东点头道:“对,变摩托。他娘的,张圣人,你家乡的人给马取名字一点也不讲究,劣马叫单车,宝马叫摩托。你看看我这匹马。” 伸手一拍马头,徐子东傲然道:“绝影,听听,霸气不霸气,讲究不讲究?” 张盼不屑的看着纯黑色的绝影,老子家乡的摩托不比你这马快的多?当初要不是说漏嘴心中腹诽,嘴上却是连称霸气。 这样一插科打诨,原本稍显紧张的气氛轻松不少,周武陵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闭口不再劝。 目光左右一扫,看着身旁的周武陵和张盼,又看看郁郁不得志的李钊,再看看陆道圣和闫振山,最后才看向身后扛纛的杜从文。 冲着大哥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徐子东拔出佩刀,意气风发的打马出阵。 绝影四蹄翻飞,在还没有完全晒干的土地上留下无数马蹄印。 自队列中间跑到左边,又从左边跑到右边,感受着手下儿郎那崇敬而又羡慕的眼神,徐子东心潮澎湃。 打马飞奔回队列正中,疾速的绝影在即将到达的时刻仍是没有减速,只是被徐子东猛拉缰绳,拉的绝影一个急停人立而起。 徐子东随着人立的战马举起长刀,博得一片叫好声。 马蹄落地,长刀随之落下,徐子东喝道:“想当初老子不过八品官身,靠着兄弟拿来罗威的人头去找大将军换官帽子。当时帐中的实权将军大半没把我放在眼中,只有唐永武唐将军不嫌我出身低官职低,把我拉在身后,这份情我徐子东记着。我相信不只是我,所有骑军老卒都还记得唐将军的情,这一点我可曾说错?” 铁浮屠与虎豹骑,还有那调入摧城营的一千人,其中只要是经历过通州一战存活下来的老卒无不热泪盈眶,回忆起唐永武在世时的模样。 闫振山,陆道圣,朱壁川,官身不同却都是出自唐永武麾下的三人心神动荡。 “而今我徐子东手下有两万人,比起唐将军在世的时候多出近三倍。就算今日身死,老子见到唐将军也能直起腰板告诉他,老子没丢他的脸。这一点,诸位以为然否?” 众多老卒破涕为笑,朱壁川生出一股唐将军并未所托非人的感慨。 战马轻嘶,徐子东安抚着爱马,豪气道:“但老子还不想去见唐将军,因为他的仇还没报。康正动的手,萧远山下的命令,这两人现在都在这御金关中。实话告诉各位,老子接到的命令不是攻打御金,而是看住萧远山。” 列阵甲卒面面相觑,脸上爬上几许担忧,不命自动这种罪名可大可小,一个不好便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但老子管不了那么多,老子不知道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只知道有仇必报。” 其声如虎吼,其吼可惊天。 铁浮屠与虎豹骑早已抽刀在手,无声的回应着徐子东。 反观原幽州军和冀州军组成的人马之中却是少有人动弹,只有摧城营有人抽刀。 徐子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自嘲道:“看来幽州军和冀州军没拿我当自己人啊!” 铁浮屠和虎豹骑全部转头,怒视着原幽州人马。 先登营麴义远远看过李钊一眼,漠然拔出长刀,回道:“幽州麴义,愿助将军。” 三千先登营随之拔刀。 新任骑军主将李钊凄然一笑,识时务的抽刀出鞘。 李钊一动,幽州军马皆动,剩下的就只有没爹疼,没娘爱的原冀州军,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子东满意的看着李钊,放声喝道:“我知道唐永武的仇和幽州冀州的兄弟没有关系,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你们不是什么幽州军,不是什么冀州军,都是老子的人,说句不合规矩的话,你们他娘的现在都是徐家军。我不管你们跟过谁,我只知道你们现在跟我,跟着我徐子东。” 声音一低:“我徐子东拿你们当兄弟。” 忽而一高:“你们拿我当什么?” 尖利的质问敲击着李钊的心,也敲开幽州人冀州人的心扉。 沉寂之后,徐子东再次喝道:“我不管你们拿我当什么,我只想让你们知道,跟着我混,我不一定能保证你们都活着,但我能保证活下来的人都能赚军功。” “不自夸的说,要是没有我徐子东,你们还在虎牢和孟拱干瞪眼,哪会有机会来这御金闻草味。这一点,可有谁不服?” 李钊轻轻放下刀,对于徐子东的些许埋怨也跟着放下。是啊!没有徐子东,谁能打下虎牢?今日不过丢掉一个幽州将军的名头,来日跟着他,就不会拿到更大的帽子? 翻身下马,李钊单膝跪地喊道:“幽州李钊,心服口服。” 周武陵和张盼相视一眼,都明白军心一事已经不用再担忧。 果然,就在李钊跪地之后,再也没有一人不拔刀在手。 徐子东神色愉悦,傲然笑道:“都给老子记住了,以后出去报家门,就说是辽东猛虎徐子东的兵。别他娘的再说什么幽州冀州,老子不喜欢。记住了没?” “记住了”两万人激动回道。 “他娘的火头军没做饭还是怎么?一个个有气无力的。”徐子东不合时宜的挖着鼻孔,愠怒道:“大点声。” “记住了。” 洪亮的声音狠狠撞击在御金山上,化作无尽回声响彻在天地之间,经久不散。 徐子东调转马头,长刀直至御金关:“击鼓。” 厚重的鼓声一响,先登营当先出阵,麴义挥刀向前,引着三千儿郎抬着云梯攻向御金。 摧城营推着冲车,无当营推着楼车跟着先登营身后奔去。 陷阵营留作后备,至于虎豹骑和铁浮屠,要等到城门攻破之后才能上阵。 战场的另一边,谭山岳望向气势如虹的徐家军,赞叹道:“当年跟着蒙将军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只觉天下没有打不过的敌人,没有拿不下的城池。可惜,可惜,若是没有这些破事,我也愿陪他徐子东疯一回。说不定这御金还真就是囊中之物。” 一脸冷漠的谭真没说话。 轻轻摇头,谭山岳低声道:“真儿,你和萧远山怎么说的,一会儿我们要做什么?” 谭真面无表情道:“什么都不用做,一会城门打开之后我们退兵即可,剩下的事交给萧远山处理。爹,该进军了!” 谭山岳随意一挥手道:“击鼓。” 四千人出阵,向着约定的城墙攻去。 谭山岳神色黯然道:“若是事情败露,我父子三人难逃一死,都是老二干的好事啊!” 谭真安慰道:“爹放心,一会儿御金山会有两千马匪下山,就算他徐子东逃得出御金关,也绝对活不过今日。” “唉,但愿如此。这里的事交给你,我先回去休息。等到事情结束,你再去找萧远山把弟弟要回来。” 杀声震天的战场,谭山岳一人率先撤退。 御金关内,南城墙上。 御金守将陈鹏一脸担忧道:“将军,那姓谭的小子可信?会不会是徐子东使得诈?孟拱的教训可就在眼前。” 萧远山盯着攻城的东齐甲卒道:“使诈又如何,不使诈又如何?我们还有选择?北边那些蛮子可有动作?” 陈鹏气愤道:“那些蛮子骂的厉害,倒是没有攻城的打算。” 萧远山思虑片刻:“北城门留五千人看着,剩下的人全都埋伏在街上。你带两千人在城墙上,一会儿东齐军马攻城之后,你就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就说萧远山大势已去,跟着他也是死,还不如投降活命。等到确定徐子东进城,你再落下铁门。到时候守住城墙,我会让康太保跟你一起。” 陈鹏惊道:“康太保在这边,将军怎么办?” 萧远山微笑道:“瓮中捉鳖能有什么危险,倒是你这边,万一徐子东狗急跳墙,你才是最危险的。陈鹏,老夫手下的儿郎越来越少,能不死便不要轻易送命。” 陈鹏感动道:“谢将军。” “谢什么?我萧远山虎落平阳,被个毛头小子打的抬不起头,你们还不离不弃,该是我谢你们才是。”萧远山感慨道:“胜负就在今日,赢,苟延残喘,输,一了百了。和老乌龟斗法一辈子一直没输过,只希望这一次也能赢他。陈鹏,这里就拜托你了。” 陈鹏郑重点头,又想起一事:“将军,万一那徐子东不进来怎么办?” 本要下城的萧远山冷笑道:“毛头小子就有毛头小子的冲动,敢拿骑军冲城抢军功的人,会舍得让我这颗脑袋被旁人砍下?” 陈鹏不再多言,跪送萧远山下城。 来到城下,萧远山回头盯着御金高耸的城墙,脑海里不由的回忆起那一夜那个叫谭真的年轻人孤身来到御金面见自己的情形。 是那个年轻人说,北边会有三万游骑压境,果然那三万人就出现在北门外。 是那个年轻人说,三万游骑压境之后,徐子东会攻城,果然他徐子东就攻城了。 也是那年轻人说,只要把徐子东留在御金关内,谭镇东就不会攻城,还会送上粮草辎重。 正在这时,康正带着一个一脸惧意的年轻人出现在他身旁。 萧远山仔细打量着那个年轻人道:“谭山岳真是你爹?” 惊恐的谭植急忙点头。 萧远山和蔼可亲道:“若是你大哥没有骗我,两日之内就可以让你回去。若是你大哥骗我,你就给我陪葬吧!” 谭植拔腿想跑,却被康正按住动弹不得。 城外,杀声已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北门血战 南门大开 稍显泥泞的地面给冲车楼车的推进造成不小麻烦,跌跌撞撞好一会儿才推进到城门处。 随着楼车上弓箭手的压制,先登营才敢冲向城墙,驾着云梯上城。 不远处,谭山岳儿郎扯着嗓子喊着杀,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说架云梯上城,就连放箭都是稀稀疏疏,好似舍不得那箭矢。 这样的行为徐子东看在眼里,却是不觉有什么,只要谭镇东的人能牵制住一部分西梁军,剩下的事他有信心自己搞定。 敌我兵力对比,城内可能的守城器械,萧远山可能会有的计划这些都在战前有过详细的分析。 按照徐子东的设想,三万游骑压境的北门怎么都能吸引御金将近半数的兵力。徒造声势的谭山岳应该可以再吸引一部分兵力。那剩下的需要他徐子东亲自对付的西梁军,顶满天也就一万人。 老祖《半身戎马记》虽然通篇口水话,但偶尔也有“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这等大家之言。不过徐子东知道这几句肯定不是出自他那没多少学识的老祖,指不定是偷自哪家先贤。 但这并不影响他应用到实际之中。 既然御金能和自已正面作战的不过一万人,那老子两万人怎么都能打一打。 这也就是周武陵不知道他的想法,要不然一定会指着徐子东的鼻子骂他没脑子,曲解先贤的意思。 直到多年以后,徐子东才明白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南门外震天的喊杀声让慕容长风止住手下儿郎的叫骂。经历过上京一战,亲手砍下西金皇帝人头的他嗅到空气中浓烈的战争气息。 草原儿郎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什么保存实力,什么出工不出力他不懂。 南边的人靠不靠谱他也不管,草原儿郎会有多少死伤他也不管。 就算只是所谓的盟友,就算事后有撕破脸皮的可能,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齐心协力打破御金。 大草原有别于中原的号角声响起,游骑开始驱赶奴隶攻城。 这种实用却不仁的做法一直是中原人斥责草原人为蛮子的原因之一。 先以奴隶推进,消耗敌人的箭矢和守城资源,等到奴隶死绝,才会有正规军冲城。 每每中原与草原的大战,死的最多的不是甲卒,而是奴隶。 草原人也不怕奴隶死光,只要打破城池,就会有新的奴隶出现。而且漠北的奴隶数不胜数,如同牛羊一般被圈养。奴隶不够,让奴隶生就是。 衣着单薄,拿着最烂兵器的万余奴隶不要命的冲向御金,甚至都不需要游骑督战。 一个个奴隶倒在冲锋的途中,没有甲胄护身,弓箭的杀伤力倍增。 一个又一个奴隶的死亡并没有阻止其余奴隶的向前的决心,伤亡过半之后,终于冲到御金城下。 领着五千人守卫北门的御金副将陈贵银看到令他头皮炸裂的一幕。 那些草原地位最低贱,比之牛羊还不如的贱奴竟然开始搭人梯,竟然想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上城墙。 拱卫御金十数年,曾跟着萧远山一起马踏草原的陈贵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怕死的奴隶。 慌乱之下,陈贵银一边指挥手下人杀敌,一边命人去向萧远山禀报这边的局势。 北门外,慕容长风对于奴隶军的表现同样惊讶,心中对于才嫁人两年就要守寡的妹子生出无尽佩服。 凡攻城而破,身死城墙二十丈内,子女可脱贱籍;身死城墙三丈内,全家可脱贱籍。破城不死而无人头者,不可脱贱籍。破城不死有人头者,脱贱籍,入丁字籍 “十文,你可知你这几句话让草原多出多少不要命的汉子。” 冷漠的盯着搭人梯上城墙的奴隶,慕容长风沉声道:“回头好好统计一下,只要拿下御金,这些奴隶的家人全部脱离贱籍。” 同为慕容家的族弟不满道:“长风大哥,慕容氏的奴隶三分之一都在这里,若是全按十文妹子的意思办,我们要损失八成奴隶。” 慕容长风冰冷的回头,不容置疑道:“我让你去做。” 族弟唯唯诺诺的应声。 看着族弟走远的背影,慕容长风冷笑道:“那么大一座中原,还怕没有奴隶?鼠目寸光的东西。” 冷笑渐去,慕容长风轻叹道:“十文啊十文,若你不是女子,大哥还真怕你会抢我的东西。” 远处的搭建人梯的奴隶越来越少,城墙下的尸体已经堆起将近一丈。 “可惜啊,你就是一个女子。”慕容长风眉开眼笑,喝道:“慕容家的儿郎们,该我们出场了。” 话音才落,雄浑的号角再响。 下马的游骑抬着中原遗民打造的云梯,踩着奴隶走过的道路,攻向御金。 御金城内,萧远山正引着人埋伏在御金的大街小巷中。 陈贵银的急报令的萧远山脸色微变,不得不再分出四千人去守北门。 北门九千,南门两千,剩下的就只有一万九千人在埋伏。 这点人够不够留住徐子东,让萧远山心里没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拳砸在身前的墙上,拳头上炸开血花:“早知今日,当年就该把草原彻底打穿,他娘的。” “报。”急速而来的信骑滚鞍下马,跪地道:“萧将军,南门外齐军已至,陈将军马上就要开城门。请萧将军早做准备。” 重拳再次砸向墙面,任凭血迹沾上墙,萧远山喜道:“来得好,来得好,让他们进来。你去高处盯着,若是谭山岳的人撤退,左手摇旗,若是没有撤退,右手摇旗。” “是” 抽刀望向谭植,萧远山指着信骑和蔼道:“你给我好好盯着他,一会儿我这把刀砍不砍你就看他是左手摇旗,还是右手摇旗,你可莫要看错了。” 双腿颤抖,谭植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南门外,先登营的甲卒已经有人爬上城墙。 不过两千人在城墙上,如何能是徐子东麾下三营人马的对手。 陈鹏挥刀砍死眼前的先登甲卒,又快步移到一边,举着一面盾牌,用尽全身力气喝道:“谁是管事的?我是御金守将陈鹏,有话要对徐子东徐将军说。” 其声虽大,却大不过整个战场的喊声,杀红眼的甲卒谁会去管别人在战场喊什么,还不都是盯着眼前的敌人,防着突如其来的箭雨,哪还有心思去管其他。 陈鹏连喊数声,仍是没人回应。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东齐甲卒攀上城,陈鹏不得不求助于康正。 一品出声,虽不能直达天地,也差不太远。 “徐子东,让你的人住手,我们投降,我们愿开城门。” 杀声震天的战场,康正的声音令的两军暂时停住厮杀。 离着御金城墙还有百多丈的徐子东莫名其妙的看向周武陵道:“怎么回事?我没听错吧!” 周武陵没去回答这个白痴的问题,警惕道:“小心有诈。” 徐子东确认自己没听错,心下一喜,开心道:“去看看,有诈没诈都无妨。若是真的,倒是能少死不少人。” 不等周武陵再劝,徐子东打马向前,奔着御金而来。 杜从文放心不下,扛着大纛尾随其后。 一人骑马在前,一人扛纛在后,兄弟二人旁若无人的穿过战场,徐字旗迎风飘扬,迎接着无数人的目光。 停马在城墙十丈之外,担心徐子东安危的屈狐仝直接抛开摧城营飞掠到少年身后。 一个纵身飞过半个战场,一品康正知道眼前这人不简单,微微讶异之后将话语权交给陈鹏,没入暗中。 陈鹏看着城下那年轻的少年感慨万千,终于明白萧远山那句被毛头小子压着打是什么意思,果然是后生可畏。 长刀自城墙上落下,陈鹏举起双手道:“徐将军,如今萧远山正在北门,那边的草原蛮子打的厉害。我这两千人自认不是你的对手,不想给萧远山陪葬。陈鹏斗胆,愿意开城门换徐将军饶我和这两千弟兄一命。” 主动抛弃武器这个示好的举动让徐子东安心不少,耳听的北边传来的喊杀声,徐子东不再有疑,直夸草原人仗义,接着又想到萧远山居然去北门,不乐意道:“他娘的,萧远山是看不起我,去守北门都不来和老子对拼。” 陈鹏心道:“就是看得起你才不来和你对拼。” 嘴上却是拍马屁道:“徐将军少年英雄,我猜那萧远山是怕徐将军才不敢来。” 一句好听话没让陈鹏掉半点肉,却让徐子东有些飘飘然,大笑道:“就冲这一句,你和你的弟兄都可以不用死。快开门,放我们进去,老子还有一笔帐,要和萧远山慢慢算。” 陈鹏抱拳施礼:“多谢徐将军。” 接着一挥手道:“都把家伙放下,开城门,让徐将军和大齐的弟兄们进城。” 这就完了? 先登麴义吐出一口浓痰,欣喜的招呼着先登营的甲卒:“收家伙,收家伙。” 先登营爆发出一声惊天的怒吼,有大难不死的庆幸,有大战告捷的喜悦。 无当营,摧城营同时高喝,多的是人喜极而泣。 更远处,铁浮屠与虎豹骑感同身受,同样爆发出震天的呐喊。 御金山回应着人群的喜悦,将那吼声传遍四方。 城门缓缓开启,徐子东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看向杜从文道:“我现在好想听听周小心有什么话说。” 杜从文憨厚一笑,没去呼应自家兄弟的得意。 城门洞开,徐子东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弟兄们,随我进城。” 甲卒再次高呼,洋溢着满满的喜悦。 不知是谁当先喊道:“徐将军万岁。” 登时得到万人响应。 先登营,摧城营,无当营,陷阵营,铁浮屠,虎豹骑,还有独立营。 四面八方的“徐将军万岁”让徐子东飘飘欲仙,要不是骑在马上,估计走路都不知道抬哪只脚。 得意洋洋的冲着四面八方挥手致意,身后杜从文不失时机的高举徐字旗。 这一动作让徐家军达到高潮,吼得更加卖力。 另一边的谭镇东麾下亦是受到感染,几个不识时务的甲卒也扯开嗓子喊道:“徐将军万岁。” 这几声喊没有得到别人的符合,反而被谭真狠狠一瞪。 脸色难看的谭真远远望着徐子东,嫉妒之情毫不隐藏。 转念又想到自己的计划,只觉没必要和一个死人过不去,嘟囔一句“看你得意到几时。” 招手叫来传令兵,谭植低声道:“一会儿徐子东进城,我们就退兵。” 传令兵不解道:“少将军,咱们不进城?” 谭植没好气道:“进去干什么?帮徐子东摆庆功酒?” 卖力的吼声最终被徐子东一个双手下压的动作制止,迎着洞开的城门,徐子东仿佛看到将萧远山拿住,用他的人头祭奠唐永武的一幕。 轻轻握紧手中刀:“唐将军,安息!” 绝影迈开蹄子载着徐子东缓慢的走向城门。 御金关外,各营从新列阵,只等着徐子东进去之后,便挺进天下第一雄关御金。 城墙之上,陈鹏毕恭毕敬的对着徐子东行礼。 再进到御金关内,往日的种种浮上心头。 留在记忆深处的往昔,瞬间闯入脑海。 苏信,慕容十文,李婷茗,比武,撞胸脯的游戏,全都如同昨日。 越来越多的徐家军涌入城中,开始接管城门各处。 眼见着四营人马全部入城,骑军主将李钊便对周武陵道:“周先生,我等什么时候进城?” 周武陵心中不安,他也搞不懂这股不安到底是为什么。 目光紧盯着洞开的御金南门,根本就没有听到李钊的话。 到底哪里不对? 张盼轻轻推了推周武陵道:“李将军问你话,你倒是应一声,咱们到底进不进去?” 周武陵歉意道:“李将军莫怪,武陵有些心事。” 李钊和煦道:“无妨,一切但凭周先生吩咐。” “快进去吧!城中萧远山还有不少人,咱们快过去帮忙。”张盼催促道。 周武陵暗责自己多心,点头道:“好,进城。” 催马向前,两个书生当先而行。 李钊回身下令,骑军立刻跟进。 离御金关越近,周武陵越觉得不安,这种没来由的不安刺的他心头绞痛。 突然,张盼指着御金山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在摇旗?” 顺着张盼的手指一看,御金山一座矮峰上,果然有旗子挥动。 挥动的旗子并不是任何有记载的旗语,周武陵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心头微惊,周武陵急忙抬手。 铁浮屠,虎豹骑,独立营同时止步,阵形保持的十分完整。 李钊急忙上前道:“什么事?” 周武陵指了指摇动的旗子道:“李将军可识得那旗语?” 仔细看得片刻,李钊摇头表示不知。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周武陵心急如焚,急的直咬牙。 御金城中,一直盯着矮峰不敢挪动眼睛的谭植终于看到那晃动的令旗。 紧张之下一时分不清左右,只得举起自己的左右手:“左手,右手,左手,右手” 越比划,越焦急,越分不清远处那人到底是左手在摇还是右手在摇。 越焦急,越是害怕,数着左手右手的声音竟然带着些许哭腔。 右手举起,刚好那面朝自己的人也是举的这一边。 谭植心头恐惧,哭道:“我爹没退兵,我爹没退兵” 惊恐之下,只想转身就跑。 但这一转身,却让谭植想起什么,急忙回头去看那摇旗之人。 再次举起自己的右手,谭植像个神经病一样,在原地转过来,转过去。 几次三番之后,谭植狂喜的哭出声:“萧将军,萧将军,我爹退兵了,我爹退兵了!” 萧远山早就看到那摇动的旗子,心中一颗大石落下,低吼道:“喊什么,老子耳朵又不背。” 谭植登时噤声,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委屈的站在远处,不是你让我告诉你的? 萧远山心中叹息,若是徐子东也如谭植这般,那自己也不会有今日。腰间佩刀出鞘,低喝道:“准备动手。” 房顶上,小巷内,埋伏的西梁军不由自主的握紧手中兵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小事大事,大节小节。 “周先生,你快看那边。”骑军主将李钊手指着谭镇东所在方向,神情稍显紧张。 百思不得其解的周武陵急速转头,看到两辽道的人马正在后撤。 谭镇东麾下人马的举动超出周武陵的想象,大战当时,他们为何要撤退? “撤退,旗语,投降,开城门”周武陵喃喃自语,绞尽脑汁想要想明白这其中的联系。 张盼也觉得不对劲,小声道:“谭山岳撤退,我们手上的人根本就没有萧远山多,老板在关内的压力肯定不小,我们要不要赶紧进去帮忙?” 手上的人没有萧远山多?周武陵猛然抬头,心中浮现出某种可能,不安道:“张圣人,若是现在城门关闭,谭山岳的人又不在,徐子东他们在里面会怎么样?” 张盼心头瞬间涌现一个词,心惊道:“瓮中捉鳖?” 周武陵面色难看的点头道:“谭山岳和萧远山肯定有勾结,我们要快点通知徐子东,让他赶紧出来。” 大雨初晴的御金关上空,一朵绚丽的红色烟花炸开,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突然,闫振山慌乱道:“周先生,城门,你快看城门。” 此刻,御金关南城门处,千斤铁门已然落下。 周武陵心神动荡,暗叫一声不好。 深吸一气,先让自己平静下来,微微握紧右拳,低沉道:“李将军,让骑军的兄弟们准备攻城,咱们” 时间向前推一炷香,御金关内,徐子东单骑在前,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先登营,摧城营,无当营的人马,陷阵营则留在城门处看着陈鹏和那两千降卒。 北门距离南门将近九百丈,那杀声却如在耳侧。 越是向着北门推进,声音便越大。 这些或绝望,或愤怒,或悲凉的声音在徐子东的脑海里奏响最华丽而动人的乐章。 单凭那些声音,徐子东便能构建出北门外的血腥画面,这是久经沙场的老卒都会有的本事。 一次次的血战,令的那陌生的杀声越来越熟悉,仿佛成为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初登战场,初看死人的时候还会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到得今时今日却只剩下兴奋与快感。 大战之后也许会感慨人间不击鼓的世道挺好,但战争之中却不会。 徐子东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打仗,还是不喜欢打仗。 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领着先登,摧城,无当三营,徐子东想要快点去到北门,去寻找那萧远山。 空荡荡的御金早就没有往日的繁华,宽阔的街道上,只有大齐军马沉重的脚步声。 街道两侧的房子门窗紧闭,仿若久无人住一般,这样的安静让杜从文莫名其妙的难受,急忙赶上徐子东,大声道:“东子,我感觉不对,这街上太安静了。” 徐子东目光一扫,轻笑道:“大军进城,寻常百姓敢出门?当初在通州不也空荡荡的?” 杜从文摇头道:“不一样的,在通州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在这里却难受的很。东子,要不我们先撤回去,等谭山岳进城之后再去寻萧远山。” “撤回去?”徐子东不悦道:“凭什么?草原那边的人这般仗义,咱要是不去帮忙怎么说的过去?一个周小心也就算了,你难道也要叫杜小心?” 从没和徐子东顶过嘴的杜从文破天荒的带着几分火气道:“东子,咱们既然已经进城,再等片刻又何妨?等到谭山岳的人都进来,咱再去北门不也一样?萧远山又跑不掉,你何必这么着急?” 徐子东第一次被杜从文指责,心里很不舒服:“要等你自己去等,我要去北门,不趁着游骑牵制的时候捅他一刀,万一游骑后撤,咱们再和萧远山明刀明枪的对上,还不得多死好多弟兄。” 杜从文不知该怎么反驳,论行军打仗他就是一个外行。稍微收敛语气,杜从文平声静气道:“东子,我觉得不舒服,真的!那陈鹏也让我不舒服。咱还是小心一些,万一” 徐子东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别乌鸦嘴,不会有事的。将心比心,换做我是陈鹏,上面只给我两千人去送死,我也会不乐意。” 打仗或许不怎么行,但基本常识杜从文还是有的:“北门真的打的那般厉害?逼得萧远山只能留下两千人看守南门?东子,萧远山难道不知道两千人根本守不住南门?” 这一问让徐子东停马不前,仔细思考着杜从文的话。 主将停步,身后的甲卒自然不会继续向前,纷纷停下激动的步伐,等待着徐子东下一步的动作。 飘飘然的徐子东还没到分不清是非的地步,杜从文说的不无道理,无论如何萧远山都不可能只让两千人守南门,北边的游骑也不可能牵制萧远山九成的兵力。 既然不可能,那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裹足不前,徐子东低喝道:“朱壁川,让斥候先去北门看看,其他人原地休息。” 朱壁川领命,十数个斥候即刻动身。 离徐子东停步的地方二十丈外,一栋鹤立鸡群的高楼内。 苦苦等待徐子东到来的萧远山听到齐军停步的消息之后急速起身,借着窗户的间隙向外望去。 只看到东齐人马停在那边,十数个轻装甲卒向着自己这边奔来。 萧远山冷笑道:“还有人在城内撒斥候的?” 转身面向信骑,萧远山微笑道:“发信号。” 烟火升空,周武陵,陈鹏,陈贵银,还有离去的谭真,都能看见。 城门处,早已丢去兵刃的陈鹏陡然喝道:“康太保快动手。” 两千降卒一同发难,从新捡起刀兵,同高顺的陷阵营战在一处。 隐在暗中的康正现身,直接将挂着千斤门的绳索砍断。 闫振山刚好看到城门落下。 高顺神色大变,急忙指挥手下人马镇压陈鹏,同时不忘派人去寻徐子东。 绚丽的烟火同样吸引着徐子东的目光,却不会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美丽,他知道杜从文的担忧化为了现实。 “放箭。” 突兀又不陌生的声音让徐子东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去追寻声音传出的方向,便看到漫天的箭雨袭来。 二品的身手到底不是虚的,箭雨虽快,快不过徐子东手中的刀。 长刀左支右挡,将那夺命羽箭拨落在地。 徐子东心知中计,一边抵挡箭雨,一边拔马后退,却发现不止是眼前的房顶,身后一路走过的房顶上全都有弓箭手。 两侧的房屋内不断有甲卒涌出,将徐子东和手下的儿郎包围在街道上,将近五百甲卒被箭雨射翻。 正前方,排列整齐的西梁甲卒顺着街道奔来。 三面被围,徐子东略微慌乱,却是急速的稳定心神,大声喝道:“萧远山,大军进城还不投降?” 正前方的西梁甲卒让开一条道,缓步而来的萧远山笑道:“徐子东,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虚张声势作甚?你难道看不出来是我让陈鹏放你进来的?” 心中震怒且羞愧,杜从文周武陵的话如同针一般扎在心头。 按下心中苦闷,徐子东镇定自若道:“通州能打得你抛城弃子,御金也一样。你要是守着御金的城墙,老子还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如今敢托大放我入城,你个老狗还能是我对手?” 萧远山轻蔑道:“陈鹏正在和你的人战斗,我可没工夫和你瞎扯。徐子东,嘴巴厉害可不管用,我倒想看看你手下的兵马是不是和你那张嘴一般厉害。” 徐子东握紧佩刀,自壮声势道:“城外还有我大齐镇东将军谭山岳的两万人,陈鹏自会有他收拾。与其关心陈鹏,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小爷想要你的头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谭山岳?”萧远山故作惊讶的哈哈大笑道:“把人拖出来。” 两个西梁壮汉夹着奋力挣扎的谭植来到萧远山马前,萧远山指着谭植道:“谭山岳的儿子在这里,你觉得他还会攻城?” 一见到老熟人,徐子东气的咬牙切齿:“谭植,你在这里做什么?” 停止挣扎的谭植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徐子东的眼睛,也不敢说话。 倒是萧远山‘好心’道:“徐子东,通敌卖国这种事你不是熟悉的很?一个胡镇西,一个谭镇东,你大齐的将军怎么都这般没骨气?别指望谭山岳会进城,他巴不得你死在这御金之内。你呀!自求多福的好。” 本在躲闪的谭植惊恐道:“萧将军,你说过这事不会外传的,你怎么,你怎么” 萧远山安慰道:“放心,你爹不会有事的,你那大哥早就把后路想好了。我看你是真的傻,你大哥托我把你送上黄泉路,好把一切罪责推到你头上,你还满心希望他来接你,啧啧下辈子做人聪明些,别再这般愚昧。” 谭植惶恐的挣开束缚,抱住萧远山的腿道:“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我大哥不会这么做。” 挥手示意甲卒把谭植拉开,萧远山看向脸色铁青的徐子东道:“小子,还有遗言没有?没有就快点动手。” 徐子东不理他,锐利的目光看向谭植,低沉道:“为什么?” 被兄长抛弃,哀莫大于心死的谭植默不作声。 徐子东逼问道:“谭植,告诉我为什么?” 谭植本不愿纠缠,眼见徐子东一再逼问,怀着满腔恨意道:“徐子东,要不是你我会有今日?当初的事不过是华淑看不上你,你又凭什么记恨于我?” “你我之间的过节早在辽东便已经揭过,为何苦苦记到今日?”徐子东怎么都不会相信谭植是因为陈家小姐的事要这般所为。 谭植气笑道:“揭过?徐子东,你说的好听,若是你心中没有记着,为何到御金不来见我爹,那般不给我爹面子?” 徐子东想笑,却笑不出来,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原因,悲叹道:“为一个面子何至于此?” 谭植冷冷道:“胡镇西你说杀就杀,我爹不过与胡三归平级,来日你随便寻个由头动我爹,又该如何?徐子东,你太狠,狠的让我害怕。” 话到此处,徐子东再无疑问,说来说去倒好像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照成今天的局面。 心中有些后悔,若是来到御金的时候没有那般高傲,收着心中的芥蒂去与谭山岳打个照面,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或者当初没有为虎牢而杀胡三归,也不至于让谭山岳心存忌惮。 就算这些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只要听一听周武陵的意见,今日多长个心眼,不这样贪功冒进,也不会让自己和兄弟们陷入绝境。 萧远山饶有兴致的等着二人,连陈鹏的生死都忘在一边,眼见二人停声,萧远山大笑道:“二位说完了?说完了就动手吧!或者你徐子东自绝当场,我可以准许你手下人投降。” 木已成舟,再多的后悔都于事无补,徐子东调整心态的本事真是没得说,前一刻还苦闷着脸,这一瞬又脸带笑意道:“萧将军这么做可不太公平,为何我就不能投降?” 萧远山冷哼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若是饶过你,我有何面目去见有为。” 徐子东也不怕激怒萧远山,会心一笑道:“呵呵,对啊!萧有为的头可是让我得到不小的荣誉,说起来还得谢谢萧将军。” 笑意渐冷,徐子东冷冰冰道:“萧将军记得萧有为,却不知还记不记得唐永武,记不记得那个在战场上向你致敬的汉子。” 长刀直指萧远山,徐子东怒喝道:“你有仇,难道我就没有?” 思绪飞回通州,萧远山当然不会忘记唐永武,那一夜的事毕生难忘。 敬佩之心让萧远山态度稍缓,柔和道:“徐子东,既然是不死不休,那就各凭本事。唐永武说要到我坟头敬酒,可惜他没做到,想来你徐子东也没那个机会。实话告诉你,御金南门已经被堵住,今日你我之间不死一人,南门就一直不会打开。” “呵,要不按江湖规矩来,你我单挑,输的一方投降,免得兄弟们打生打死。”徐子东半真半假道。 萧远山摇头:“你这一招独孤老贼早就用过,这里是沙场不是江湖。沙场有沙场的方式,人多欺负人少那是常有的事。” “好,那就来吧!”徐子东长刀高举,像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一般,豪情万丈的吼道:“看看我徐家儿郎有没有怕死的。” 豪气感染着几营人马,自知逃生希望渺茫的大齐甲卒横生出必死之心。 徐子东飞身离开马背,双手握刀照着萧远山面门劈去。 萧远山急速后退,早有西梁甲卒护在他身前,房顶的箭雨凌厉落下。 回刀护住要害,徐子东凌空转身,避开箭雨之后喝道:“屈狐仝,快去打开城门。其余人向城门突围,我来断后。” 作者山蚯说:以前总觉得喜欢的人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给喜欢的人好脸色,给不喜欢的人摆脸色。到后来慢慢长大一些,才发现就算是不喜欢的人也要笑脸相迎。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嫉妒,会不会是小人。给他们一个笑脸几分薄面,他们也就没有理由给你使绊子,穿小鞋,甚至是陷害。突然想起歌里唱的:“受了教训,得了书经的指引。现已看得透,不再自困。但觉有分数,不再像以往那么笨。抹泪痕,轻快笑着行”只愿苦痛往事,得诸位一笑,笑过之后会有些许体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尸首满地,血洒御金 徐子东的怒喝让大齐被围的甲卒升起无尽希望,屈狐仝的事早就传遍大齐,谁不知道他徐子东手下有个一品高手能力扛千斤。 再加那句我来断后,更是让几营人马心生佩服。 麴义提刀疾奔,冲向靠过来的西梁甲卒,大刀连砍,片刻便有三人身首异处。 绝死之地不思求生,反而把自己推向最危险的地方,跟着这样的人,死又何妨? 别人怎么想麴义管不着,但他麴义愿跟着徐子东决死一搏。 投降?去他娘的投降。 麴义一动,先登营没道理不跟。 先登动手,无当,摧城也不是怕死的主,将近九千徐家军与占据地利,又有人数优势的西梁甲卒战在一团。 街道上的混战一起,房顶上的弓箭手便显尴尬。 短兵相接之下,混做一块的甲卒让弓箭手投鼠忌器,怕手中箭矢没能射杀敌军,反而送自己人走上黄泉。 手脚乱飞,人头乱滚,鲜红的血液在街道上流淌。 小不二刀知道形势危急,此刻他正向着城门方向狂奔,不时出刀砍杀挡在眼前的西梁甲卒。 房顶上林立的弓箭手让他不敢飞上高空,普通的弓箭他倒是不惧,怕的是弓箭手中隐藏着重弩,更害怕的是号称百步飞剑可射杀陆地神仙的床弩。 当徐家儿郎死伤过半的时候,小不二刀终于来到城门处。 城门的战斗同样激烈,陷阵营和陈鹏的人厮杀正酣,到处都是死人。 原本陷阵营三千人对上陈鹏的两千人还算优势,但康正的存在却将这优势抹去。 陈鹏血战片刻,便得到五千人的支援,陷阵营高顺岌岌可危。 若不是城门外李钊指挥着铁浮屠与虎豹骑下马攻城,令陈鹏不得不分兵应付,只怕此刻高顺早就全军覆没。 屈狐仝顾不上高顺,直接从两军混战中穿过,向着铁门机关处奔去,只要将那铁门拉起来,就会有一线生机。 顺手宰掉几个挡路的西梁甲卒,迎着城门一跃而上,屈狐仝落在铁门正上方。 从宽不过三尺,长不过三丈的缝隙处向下看,一尺来厚的铁门就在下面,被砍断的绳索直落在地上。 就是这里。 小不二刀心头一喜,收刀还鞘,两手成爪,用力一吸。 两根手臂粗细的绳索被吸入手中,左右手同时用力,屈狐仝大喝一声:“起。” 千斤铁门缓慢离开地面。 屈狐仝额头见汗,拉着铁门一步一步往后退,铁门也一点一点被拉起。 每走一步,脚下巨石堆砌的城墙便要被踩出一个深达一寸的脚印。 高顺看到铁门升起,欣喜若狂的吼道:“城门开了,兄弟们,城门开了。” 陷阵营的甲卒犹如打鸡血一般,杀得更加卖力。 举刀乱砍的陈鹏心头一慌,差点被陷阵营甲卒砍在胸口。 好在康正刀快,先一步砍杀陷阵营甲卒。 阎王殿前走一遭的陈鹏哪有时间致谢,指着屈狐仝急切喝道:“康太保,快,快阻止他。” 康正知晓轻重,急速飞向屈狐仝。 城外周武陵早就注意到屈狐仝的动作,再看到铁门被拉起,激动异常,差点喜极而泣。 但这激动还没完,便看到凌空飞向城门的康正,激动变为惊骇,周武陵急忙喊道:“屈前辈小心。” 喊声与蝉翼刀一同到达,小不二刀根本就没有反应时间,锋利的刀锋已经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鞭炮炸裂的声音自周武陵身旁响起。 比声音还快的子弹毫不留情的撞在蝉翼刀上,巨大的冲击力差一点让蝉翼刀脱手而出。 被那冲击力撞偏,蝉翼刀擦着屈狐仝的肩膀滑过。 反应过来的小不二刀只觉眼前有个什么东西弹起,急忙伸手抓住,同时身体向后一个翻滚,与康正拉开距离。 入手之物滚烫,还有不小的冲击力,若非他有一品的气劲护体,指不定手掌便要被洞穿。 小不二刀一松手,千斤铁门从新落回地面。 心有馀悸的屈狐仝喘着粗气,慢慢摊开手掌,只见手中有个比小拇指还细的小铁疙瘩,感激道:“是你救了我?” 不远处的康正一会儿看看自己的蝉翼刀,一会儿看看那铁疙瘩,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小东西竟然将削铁如泥的蝉翼刀撞出一个小圆窝。 这也就是张盼没看见,若是张盼知道能在一百米之内射穿一厘米厚钢板的九五竟然没能射穿薄如蝉翼的钢刀,也不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庄而重之的收起铁疙瘩,屈狐仝抽刀在手,若是不解决康正,他根本就没机会去拉起铁门。 小不二刀的气势爆发,心疼蝉翼刀的康正不得不收起心思,专心与这个从未听说过的一品高手放对。 激战的御金城中,两个用刀的高手展开厮杀。 另一边,断后的徐子东麻木的挥刀砍死冲上来的甲卒,到得此刻他自己都数不过来自己砍杀了多少人。 进攻的西梁甲卒悍不畏死,踩着袍泽尸体不知疲倦的向着徐子东递出手中兵器。 不断向着城门突围的齐军已经不足四千人。 麴义也好,王平也罢,包括朱壁川在内,几乎人人带伤。 齐军死伤不小,西梁死的更多。 房顶上的弓箭手早已下来,背着弓,提着刀,和其余甲卒一起加入战斗。 即便如此,萧远山仍是有一种人手不够的错觉。 盯着眼前的战场,萧远山心生愤懑,要不是游骑不要命的冲城,他本可以再多出数千人围杀徐子东,也不至于让战事如此焦灼。 徐子东手下兵马的战斗力超出他的想象。 萧远山十分庆幸只有一万多人进城,若是再多一些,怕是胜负还两说。 这样骁勇的将士,萧远山十分喜欢,想要留为己用,同时也不想自己本就不多的兵马再有伤亡。 打马越过护在身前的护卫,萧远山大声喊道:“徐子东,别让你的弟兄们再徒增伤亡。萧远山敬重好汉,你手下的儿郎都是好汉。只要你自裁,我保证你手下人的性命。” 萧远山出声,西梁甲卒暂时停下攻击,纷纷后退几步喘气休息。 西梁停手,齐军也抓紧时间喘息。 尸体满地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厚重的喘气声。 厮杀已久的徐子东疲累不堪,正想鼓足力气吼一声“去你娘的”。却被杀得满脸是血的麴义抢先喝道:“放你娘的屁,萧老狗,你麴爷爷不要你保老子的命,有本事就过来取,不要躲在后面。” 驻刀撑着身体不跌倒的徐子东笑骂道:“麴义,你到底是狗爷爷还是狗老子?” 麴义脸一红,嘀咕道:“徐将军这话真伤人。” 粗重的喘息中响起笑声,绝死的战场,也不知活不活得过今天的齐军,竟然还能笑出声。 徐子东感动的冲着还活着的袍泽一抱拳,接着冲萧远山道:“萧将军,我手下兄弟不想跟老狗,我也没有办法。” 萧远山到底不是毛头小子,不会因为几句话而动怒,不死心的劝道:“徐子东,只要你投降,我也可以保证你不死。” 这一次,不再有人骂他萧老狗,反而有些期待的看着徐子东。 萧远山同样期待,他觉得自己连儿子的仇都不报,都要给你一条生路,你总不会还不识抬举。 王平来到徐子东身边,悄悄在耳旁道:“屈狐仝被康正拦住,城门打不开,外面铁浮屠的兄弟在攻城,但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我们” “你想投降?”徐子东冷冷道。 王平不敢回答,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 徐子东一脚蹬开王平,低骂道:“仁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还真他娘的不假。” 科举功名傍身却投身军伍的王平面有愧色,坐在地上不敢起身。 徐子东想再踢一脚,却没踢下去。 转头望向身后没有一个不带伤的弟兄,眼中渐有泪水滑出。 单膝缓缓落地,徐子东合着泪水吼道:“是我对不起兄弟们,是我让诸位兄弟身陷重围,徐子东愧对大家。” 一众甲卒不敢再站着,齐齐跪地道:“徐将军。” 伸手抹去眼角泪水,徐子东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做下决定,是该给兄弟们一条生路。 缓缓站起身,徐子东迎着萧远山期待的眼神道:“我可以让兄弟们投降。” 萧远山面色一喜道:“好,那就” 徐子东打断道:“但要凭他们自愿。” 举刀过顶,徐子东大声吼道:“我徐子东誓死不降,但我不会阻止你们投降,想要投降的,自己滚过去,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死战到底。” 朱壁川心惊,急忙道:“徐将军,你” 徐子东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吼道:“不想死的放下刀走过去,我绝不阻拦。” 朱壁川只得跺跺脚,惋惜道:“妇人之仁。” 大齐甲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动弹。 有人重义气,自然就有人重性命。 坐在地上的王平很佩服徐子东,很想跟着徐子东一起走下去,但他也不想死,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王平爬起身,冲着徐子东行礼道:“对不住了徐将军,王平还不想死。” 徐子东充耳不闻,看都不看王平一眼。 自讨没趣的王平扔掉手中刀,缓步走向萧远山。 麴义胡乱抹去脸上的血水,追出两步拉住王平的手不甘道:“老王,为什么?” 挣开老友的手,王平不言不语,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向前,他知道自己走完这一段路之后会终身逃不开降将的臭名。 麴义的脸上爬满愤怒,举起手中的刀:“王平。” 其声有愤,其声有哀。 长刀将要落下,徐子东喝止道:“麴义,让他走。” 麴义没有砍向王平,只能将刀砍在地上的尸体,发泄怒火。 王平带头,剩下的人便再无顾忌,眨眼之间,又有四百人离去,大部分是无当营的人。 冷眼看着这些离去的人,徐子东面色平静的问道:“还有没有人要走。” 如此三次,再没有一人向着萧远山走去。 徐子东自言自语的提起刀:“今日有死而已。” 转头望向身后的杜从文,徐子东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命令道:“你去前面开路,不管屈前辈能不能打开城门,我们都要先到城门那边去与高顺会合,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杜从文放心不下,想要拒绝,却迎上徐子东坚毅的眼神,只能举着大纛,昂首挺胸的向城门走去。 徐字旗早已被箭矢射出许多小洞,却并不妨碍甲卒的敬仰之情。 徐字旗不倒,徐家军就在。 大齐甲卒只觉让开一条道路,让杜从文从容过去。 大哥,谁都可以死,你一定要活下去,以后和修武说起我的时候,可要拣好听的说,千万别说什么堵寡妇门的事。 心中想着可爱的杜修武,徐子东神色一暖,微笑的看向萧远山道:“萧将军还不动手?” 随便几句话就能让四百多人变节,削减徐子东的有生力量,这样的结果萧远山还算满意。 但他不明白,事已至此徐子东怎么还笑得出来?难不成还有后招? 反正剩下的人不会投降,再啰嗦也没有意义,为免夜长梦多,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抬头看看远处大战的两个一品高手,萧远山右手一挥,低沉道:“一个不留。” 鼓响甲卒动,刀剑再相击。 前番大战,徐子东和杜从文两人挡住身前的西梁攻击,早就累的不行。如今杜从文一走,徐子东压力倍增。 适才虽然缓过一气,终究回复不多,连砍二十余人之后,终于还是累的无力,被枪刺中腹部。 麴义眼疾手快,替徐子东拦下后续攻击,将他拉向中间,让先登营的甲卒来断后。 惨烈的厮杀不停,每一秒都有人死去。 扛纛来到后方的杜从文已经能看到陷阵营的人和那城门,只是中间隔着数不清的西梁人。 大纛交给摧城营副尉,杜从文拔出新亭侯。 铁塔一般的杜从文如同大黑熊下山,在山猫野兔中间横冲直撞,杀敌砍头如砍瓜切菜,瞬间冲乱西梁军的阵脚。 摧城营士气大振,跟着杜从文向城门冲去。 不多时,被围的人马和陷阵营合兵一处,全部被逼到城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 满打满算不足三千人。 城墙上,铁浮屠和虎豹骑还有独立营下马的骑兵同陈鹏你来我往,在城墙上换命。 最宝贝的骑兵,也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徐子东好不容易拉起的队伍,大半交代在御金,到最后还能不能剩下几个活人,都不得而知。 至少杜从文心里没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相逢只余尸身在,再插茱萸少一人 上 清明将近,细雨纷纷人断魂。 通州去往御金的大道上有两人冒雨赶路。 前方有个避雨的去处,那是附近农家人开的茶肆。 如今世道大乱,莫说负笈游学的世家子弟,就是武艺傍身的江湖人也少有在外走动,因此茶肆的生意并不好。 但今日的细雨却让匆匆来往的商客不得不停下脚步,在这茅草茶棚下避雨。 旅客大多识趣,不会白借人地方,纷纷从腰包中掏出一文钱,买上一杯茶水,坐在茶棚下等着老天爷止住哭泣。 精明的老板娘本想借这机会涨一文钱,却被老实的汉子制止。为此老板娘十分气愤,当着客人的面不好骂汉子,只得坐在一旁生闷气,也不去招呼客人。 无聊的老板娘看着雨中行来的两人,惊疑的揉了揉眼睛。 我气昏头了,怎么那女子脚不沾地? 定睛再看,老板娘确定快步走来的女子的确没有走在地面上。 大白天的,闹鬼不成? 老板娘有些恐惧,急忙跑到自家汉子身后,小声又害怕道:“当家的,你看那是不是鬼?” 老实汉子憨厚一笑,吓唬道:“让你想赚昧良心的钱,这不阎王收你来了。” 老板娘吓的眼泪打转,哀求道:“当家的,你可不能不管我。” 爱怜的摸摸那不怎么好看却也算不上丑的脸,汉子道:“你去招呼其他客人,我来招呼他们。” 老板娘不安道:“你可当心些,要不咱收摊算了。” 汉子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道:“别怕,你不想买点胭脂?” “我,我”一听到胭脂,老板娘有些犹豫。 可一想到那女子的做派,再看到那脚不沾地,雨不沾身的女子越来越近,老板娘下定决心道:“不买了,不买了,咱不做这生意。” 汉子很感动,听说老婆嫁给自己之前跟着一个泼皮,泼皮死后又独自养着儿子,一直到现在嫁给自己,都还没见过胭脂长什么样,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一盒胭脂,如今却是连胭脂都不要。 汉子微笑的推开老板娘的手:“别怕,那是人,我认识。” 女子已经走进茶肆,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是水,满脚污泥的青年。 女子的样貌倒是没得说,不过这些走江湖的旅客却是不敢多看。适才女子漫步雨中尽收眼底,雨水不沾身无甚稀奇,三品高手都能勉强做到,但那凌空而行的本事没个一品往上的身手,绝对做不到。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眼力,盯着一品高手看,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不过那个青年倒是无甚出彩之处,被淋得和落汤鸡一样,应该不是什么高手。 七八个避雨的旅客不约而同的埋头吃茶,原本喧闹的茶肆变得安静起来,只能听到雨打声。 浑身干燥的女子选个角落坐下,将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的长剑摆在桌上。 浑身湿透的青年随意挤出衣袖中的水,坐在女子对面。 对谁都是点头哈腰的茶肆老板提着热水上前,平日弯曲的腰板却是挺得笔直,看得老板娘一阵腹诽,跟老娘上床的时候也没见你直过腰,一见到狐媚子,就 今晚别想上老娘的床。 年轻的女子似是无意的看了老板娘一眼,心怀鬼胎的老板娘一惊,急忙埋头烧火,再也不敢腹诽。 老板移步挡住女子视线,摆下两只碗,倒上热茶,小声道:“山里妇人没见过世面,仙子勿怪。” 这轻微的移步让湿身青年竖起大拇指道:“爷们。” 老板小声笑道:“王爷谬赞。” 青年微微讶异道:“你认识我?” 老板轻笑道:“认识。” 大概是想起什么,老板学着自家婆娘精明道:“认识归认识,钱不能少。” 青年又竖起大拇指道:“实在。” 老板憨厚一笑,接过青年递过来的两文钱,道:“加水不收钱。”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已有倾盆之势。 吃茶女子望着大雨,皱起眉头。 左右无事,老板索性指着凳子道:“我可以坐么?” 青年不敢做主,只能将目光投向女子。 女子展开眉头,望着老板轻声问道:“你可知御金那边的战事如何?” 老板不急不缓的坐下,和气道:“听说徐子东已经到达御金,有没有动手倒是不知道。仙子此去御金,是要去找那徐子东?” 女子还未说话,青年抢道:“师姐,看来你和我那兄弟的事,人尽皆知啊!” 几日下来早就习惯青年调侃的女子懒得置气,看都不看青年一眼,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开茶肆,大剑庄江河日下你也不管?” “大剑庄?”老板脸色微苦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年神色一肃:“轻若快剑,重如霸刀,说的就是你?” 老板脸色好转:“比不得王爷袖里乾坤。” 青年受用道:“师傅他老人家很少夸人,但一说起你,总是十分看重。” 老板叹息:“王爷有个好师傅,我却没有。” 女子不解道:“虚怀若为何将你赶出大剑庄?” “还不是因为虚行止!”老板稍有抱怨,继而回复淡然道:“算了,如今没在江湖也挺好,守着老婆儿子,忙时种田闲时卖茶,攒下银子给阿草买盒胭脂,比以前在江湖时可安逸得多。” 女子回忆起长江边上的一幕,不再追问原因,轻轻端起碗,却发现碗中早已空空如也。 老板歉意一笑,急忙提起茶壶为女子添水。 突然,外面响起马蹄声,声音由远而近,从点点碎声一直到奔雷炸响。 女子不甚在意,青年却是好奇的看向外面。 磅礴的大雨之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狂奔,后面有无数铁骑嘶吼着:“站住,不要跑。” 青年笑道:“这是不是抓奸细?或者是抓逃兵?” 女子总觉那奔逃的人让自己有些不舒服,正想起身去一探究竟。 老板一边倒着水,一边道:“仙子莫要生事,沙场的事轮不到咱们去行侠仗义。” 女子只得坐回凳子,任凭心中那些许不舒服横冲直撞。 眼见二人不理自己,青年尴尬一笑,只得端起茶水掩饰。 模糊的身影眨眼便消失在视野中,身后的铁骑穷追不舍。 大道上,奔袭的铁骑不下两千人,两炷香之后,才全部失去踪迹。 兵荒马乱的时代,兵马的出动无甚奇怪,茶棚下的旅客短暂注目之后,便各自收回目光,专心致志的对付眼前的茶水。 铁骑的路过停下三人的闲谈。 女子,青年,老板,再无话说,十来个人的茶肆中依旧静谧。 时不时会有人借着叫老板添水的机会偷瞄一眼那女子,但都是点到即止的一眼,绝不会过多停留。即便是如此,旅客也觉得心满意足。 只是添水的次数有些多,精明的老板娘很是不满,小半个时辰喝五碗茶,也不怕被尿憋死。 老板娘不太愿意去添水,也不想自家汉子和年轻姑娘坐在一起,一有人要加水,便扯开嗓子喊道:“当家的,招呼客人。” 每每到此刻,老板都会点头哈腰的走去,又挺直腰板的走回。 女子看着老板弯曲的腰板,小声叹道:“本是能在江湖搅动风云的人,却跑到这里迎来送往,我真搞不懂。虚怀若剑倒是不错,人品却是不怎么,为一个虚行止把宗门希望驱除,难怪他大剑庄一年不如一年。” 极少见到女子这般的青年解释道:“师姐,虚怀若为何驱除这人我不知道,不予置评。至于这人为何要这般,等以后你嫁给我兄弟,你就会明白的,这叫爱情。” 不知是细雨断魂,还是因为在这里见到熟人,女子难得没有拔出剑,嫣然笑道:“婷茗要是让你来卖茶,你来是不来?” 全神贯注准备迎接女子出剑的青年惊讶于师姐的态度,却仍是毫不犹豫道:“来,就是叫我去死,我也愿意。” “说的好听。”喜怒无常的女子冷哼一声,一个眼神制止还要多嘴青年。 青年急忙闭嘴,万千解释都压在口中。 挺直腰板走回的老板还没坐下,茶肆外又有马蹄声响起。 不多时,便有五骑来到茶肆前下马。 这些人穿的不是大齐制式铠甲,但那一身气质却不难让人看出他们都是死人堆里打过滚的甲卒。 领头一人大大咧咧的走到最中间的一桌,一屁股坐在空位上,双目看向原本坐在这一桌的两个旅客。 民不与官斗,两个身手不俗的汉子直接起身,移步来到另一边,将位置让给豺狼一般的甲卒。 五人落座,老板点头哈腰上前,陪着笑脸道:“官爷吃茶?” 那领头的不说话,跟班却是没好气道:“不吃茶吃你不成?废什么话,快倒茶。” “官爷说的是,小的多嘴,小的多嘴。”老板卖力的抽自己两个嘴巴。 甲卒轰然大笑,跟班的高兴道:“算你懂事。贼老天下这大雨,冷透了,茶水热些,给咱们陈校尉暖暖身子。” 茶棚中的旅客多有不平,却敢怒不敢言,也没有看不起那模样老实的老板。 这边老板倒着水,那边甲卒中一人道:“陈校尉,谭将军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等还没抓到人,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欺负老板的那人抢先道:“那人两条腿比四条腿的马还能跑,这都追到通州地界了,他不累,陈校尉都累。如今他两万人马死的差不多,还能翻起什么风浪?这大雨下的冷嗖嗖的,回头再冻出病来咋整?要我说啊!谭小将军就是太小心,咱们这么多人还会怕他?” 另一人回道:“就是,他那什么虎豹骑,铁浮屠,独立营死的死,逃的逃。闫振山也被咱们砍去脑” “咳咳。”领头的陈校尉的重重咳嗽,说话之人立马闭嘴。 陈校尉低沉道:“机密之事不要乱说,此地到通州不过四十里,再追不上,咱们就只能回去,免得和通州的军马闹出误会。” 一人道:“陈校尉放心,我交代过兄弟们,再追三十里返回。咱们在这里等着就是,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回去。到时候随便找个身材相仿的人烧成黑炭,谭小将军也认不出来。” 陈校尉点头道:“好,谭将军说过,做完这件事让兄弟们放松几天,改日咱们寻个去处,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跟班急忙献殷勤道:“将军何必等改日,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 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的向角落处的女子撇来。 一直注意五人的青年摇头苦笑:“师姐,走吧!这是看上你了。” 女子面无表情的起身,看着外面的大雨无奈一笑,提剑向着雨中走去。 老板歉意道:“仙子慢走,恕不远送。” 女子要走,甲卒却是不想让他走,直接拦在她身前。 老板慌忙拦在两人之间赔笑道:“军爷,小的知道十里外有个好去处,一会儿停雨之后,小的带军爷去。” 甲卒推开弯腰驼背的老板,骂道:“滚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 老板被推得后退一步,仍是赔笑道:“军爷,那地方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保证不会让军爷失望。” 甲卒指着女子,玩味道:“比她还好看?” 老板一愣,再次被甲卒推开:“滚滚滚,别挡着老子。” 绕开老板,甲卒上前两步,直接来到女子身前,挤出一个自认为和气的笑容:“姑娘,我们” 话音才起,便自落下,只因面门处悬着一把三寸小剑。 三寸小剑离鼻尖只有一寸,吓得甲卒不敢动弹。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卒,但好歹也听说过江湖里有剑客能驭剑。 不止是他一人,五个甲卒包括陈校尉在内,所有人的面门处都有一把三寸小剑,指着鼻梁。 听过不少江湖秘闻的陈校尉不敢乱动,骇然道:“可是袖里乾坤苏信在此?” 茶棚中的旅客,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想知道到底谁是苏信,看半天,也没找到一个象苏信的人。 甲卒不敢动,女子却是没那忌讳,缓步绕开身前人,再次走进雨中。 明明没有撑伞,倾盆大雨怎么都打不到女子身上。 脚不沾地,雨不加身,女子向着御金方向离去。 青年人跟着跑入雨中,却是没有如女子那般,磅礴的大雨毫不留情的打在他身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追着女子远去。 二人走远,五把小剑也随之消失。 没人知道剑是怎么出现的,也没人知道剑是怎么没得。 冷汗直流的五人面面相觑,陈校尉再次问道:“可是西蜀诚王苏信在此?大齐镇东将军谭山岳麾下振威校尉陈先有礼了。” 茶肆无声,没人能答他。 唯有老板面有凄然。 大家之风,大家之风,和苏信谢燮比起来,我算个屁的大家之风。 陈先再三发问,一直没人理他。 大雨中,马蹄声又到。 心有馀悸的陈先迎着前来复命的人道:“追到没有?” 来人摇头道:“没有,快到通州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光脚拿木剑的家伙,带着徐子东飞走了,咱们追不上。不过徐子东身中三箭,只怕也活不长久。” 陈先不悦道:“确定他徐子东会死?” “后心中箭,穿胸而出,绝无生还的可能。” 陈先稍微安心道:“那就好。今日身体不适,没有和你们一起追,回去之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可知晓?” 来人心中不满,你身体哪里不适?不想淋雨就是不想淋雨。 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懂事道:“陈校尉身先士卒,我等佩服。” “不错。”陈先满意道:“回去之后我会如实上报,到时候升官发财可莫要忘记请我喝酒。” 二人的对话毫不避讳茶棚中的人。 老板心神动荡,镇东将军谭山岳的人追杀徐子东,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那 一念及此,老板脚步慢慢向着自家婆娘靠拢。 茶棚中的旅客也都不傻,这样的机密之事被听去,还有活路? 不知是谁当先喝道:“跑。” 旅客顿时做鸟兽散。 陈先冷笑道:“跑得了?” 心中又想起刚才的飞剑,陈先却是不再害怕。苏信,你那飞剑再厉害,还能比我两千人厉害?西蜀诚王的脑袋,陛下应该会喜欢,活该我陈先升官发财。只可惜那个女子跑了,要是你们来早一点,她怎么走的掉? 跟班急忙跑出茶棚,高喝道:“陈校尉有令,这里的人全部杀光。” 扮作马匪的上千骑兵催马奔行,将那四散奔逃的旅客,屠杀一空。 茶棚之内,老板娘早就面无人色,蜷缩的躲在自家汉子身后,泪水比外面的雨水不会小,却不敢哭出声。 其他人被杀完,却是没发现一个像苏信的,陈先看向老板道:“你是苏信?” 此刻,老板的腰板挺得笔直,将婆娘护在身后,面无表情道:“刚才走的那人就是。” 陈先哦一声道:“原来是他。” 回身坐在板凳上,陈先又道:“老板,你和一个叫徐子东的人身材相仿,所以我想” “想什么,杀良冒功?”老板不屑道。 陈先终于正眼看向这普普通通的老板,愉悦道:“你倒是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相逢只余尸身在 再插茱萸少一人 中 倾盆大雨半点散去的打算都没有,茅草棚不堪重负,开始有雨水滴入棚内。 点点细雨刚好打在老板的头上,老板也不当一回事:“军爷,你要我的头没问题,不过我这婆娘只是个普通人,不懂什么东西,军爷可否饶她一命?” 陈先饶有兴致打的看着老板:“如此说来,你不是普通人?” 老板摇头道:“我也是普通人,不过曾经和你口中打的徐子东打过一场,没输也没赢。军爷,徐子东的本事你应该知道,这么多人我或许杀不完,但要舍下性命换你一命,总还是可以的。” “换我?”陈先哈哈一笑:“我说,我这两千人连袖里乾坤苏信都不怕,你还能比苏信厉害不成?想当初裴鼎文不也被周延年围杀致死,难道你有君子剑的本事?” 听到江南武林的风流人物,老板神色稍变,倒不是变得害怕,而是露出一丝怀念之色:“我的确不是裴先生那般人物,但军爷也不是天下逍遥二营。” “军爷,当日裴先生若是要走,裴家的其他人或许会死光,但君子剑裴鼎文绝对不会死。今日亦是一样,你这点人留不住苏信,也留不住我,但我带不走阿草。” “阿草是个好女人,好到让我连剑都不要,所以我不想看她死。” “军爷,放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免去你手下儿郎的性命之忧,何乐而不为?” 话音柔和,脚下却是重重一跺。 平地起惊雷,茅草棚四分五裂。 所有人暴露在大雨之中,独独那女子头上还有遮雨的地方。 断裂的房梁上,一把长五尺,宽五指以上的大剑轰然坠落,剑尖朝下砸在老板身前,距离脚尖不过一寸。 惊变之下,陈先连连向后退去五步,躲在甲卒身后,不敢直面骤然发难的老板。 人如剑一般笔直而立,顶天立地。 没有被大雨淋到的老板娘捂住嘴,真真切切的哭出声。 突来的横祸,不公平的命运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就算今日会死也不重要,因为眼前有个愿意为她死的男人。 她回想起两年前第一次见到自家男人时的样子,当时他背着这把剑奄奄一息。 她可是费老大力气,才把这汉子拉回家。 汉子大病一场,病中昏迷时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师傅,狮子吼太厉害,徒儿挡不住,虚行止他” “师傅,袁肃无错,为何要驱逐我?” “师傅,徒儿生是大剑庄的人,死是大剑庄的鬼。”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男人不简单,却没想到男人愿意为她藏剑。 这两年,男人对她很好,对孩子也很好。 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买一盒胭脂的阿草还有两个同样大的心愿,一个是和男人终老,一个是孩子有出息。 但今日,阿草觉得第一个愿望和第二个愿望都可能没机会去实现,唯一还能有点念想的便是孩子。 缓步走向雨中,大雨淋湿秀发,浸透衣裳。 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不分你我,老板娘喊道:“当家的,孩子怕打雷,你快回去看看。” 老板神色一变,喝道:“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滚回去。” 两年多来,老板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男人这么说话,一把抄起板凳:“你个没良心的,你再说一遍?当初要不是老娘把你救回来,你现在还敢凶我,你还是不是男人?” 女子一边骂,一边使眼色,示意汉子快走。 老板像是看不到婆娘的眼色,小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撒泼?” 躲在甲卒身后的陈先被大剑吓得不敢出声,而今又看到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争吵,气不打一处来:“给我拿下他们。” 老板一惊,慌忙提剑准备迎接攻击,同时回头道:“快跑,我来拦住他们,你快带孩” 一回头,大雨中一个幼小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跑来。 “冲儿。”老板脸色再变:“冲儿,快回去,快回去。” 娇小的身影哭喊道:“爹,我怕。” 老板娘急忙转身:“冲儿!” 陈先心头一喜,高喝道:“快,快,抓住那个孩子。” 大道上的骑兵本就离小孩不远,得令之后飞速行动,打马冲向不过六岁的小娃。 老板心头悲愤,火速提剑向着孩子奔去,却被骑军团团围住。 好不容易冲开重围,却发现孩子已经被抓住。 再转头,妻子也已落入敌手。 顾此失彼,彼此皆失。 人质在手,陈先底气十足,慢慢悠悠的走向前道:“还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原来不过是大剑庄的人。哼,别说大剑庄,就是霸刀山庄的人,遇到我陈先也得绕着走。” 心中绞痛,老板弃剑在地:“放开他们,我不还手。” 陈先不屑一笑,冲着远处的骑兵比出一个割喉的手势。 骑兵会意,手起刀落,哭喊着的小娃立马失去声音。 “冲儿。”老板娘肝胆俱裂,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瘫倒在地,所有的愿望都已落空。 下一刻,老板娘不用再绝望,因为屠刀这一次落在她身上。 转眼之间,家破人亡。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做过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们?冲儿不过是个孩子,你如何下的去手。”愤怒而又苍白无力的质问。 陈先笑道:“要怪就怪徐子东,他要是让我抓住,我也犯不着找人顶替。不过徐子东已死,黄泉路上,你正好可以去找他报仇。” “实话告诉你,刚才路过的时候我就怕抓不到徐子东,要不然我会撇下人马来你这里吃茶?咱是来找几个像样的脑袋,好回去交差,老实说你那茶水真难喝。” 不知是愤怒到极点,还是冷漠到极点,家破人亡之后,老板倒像是不怎么生气,反而平静道:“茶叶是阿草亲手摘得,亲手炒的,人间就没有比这更好喝的茶。” 陈先不屑道:“那是你没见过世面。行了,本校尉仁至义尽,让你说了这么多遗言,回头下到阴曹地府可要念着我对你的好,别恩将仇报。” “你不是说我留不住你,你不是要换我的命?来,让我见识见识。” 大剑在手,老板面色阴冷:“我要跑你留不住,但我不打算跑。” 陈先抬手一挥,两千骑军列阵。 不等骑军动手,老板挥舞着大剑,发起决死的冲锋。 两年多不曾动剑,一身本事倒是没有退化。 大剑翻飞之间,一剑一人头,不多时,上百骑兵送命。 到得此时,陈先开始怀疑这个农夫打扮的汉子所言不虚,害怕之下,不停的向着后方退去,让手下的甲卒上前拼命。 死伤三百人之后,大剑挥动的速度终于变慢。 又一百人后,持剑农夫终于负伤,被一刀砍在左手上,肘部以下,全部掉落。 双手握剑变为单手持剑,动作越发显得吃力。 三十人之后,老板已经被逼得后退。 陈先喜滋滋道:“江湖人吹牛的本事顶天,说要换老子的命,老子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跟班佩服道:“就是,这帮江湖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吹牛,什么千人敌,万人敌,全他娘是吹出来的,那什么七剑破万骑肯定也是以讹传讹。” 陈先叹道:“倒也不能这么说,今日这人可带走不少弟兄,回头这些兄弟的抚恤可得找谭将军好好算算。” 跟班拍马屁道:“陈校尉爱兵如子,死伤的兄弟泉下有知,定会感激。” 持剑老板被逼到一颗大树下,四周全是敌人。 陈先抽出刀:“我来补这最后一刀,回头烧成黑炭,去找谭将军领赏。” 大雨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杆长枪刺穿老板的小腹,将他钉在树上,大剑再也挥不动。 周围的甲卒让开一条路,提刀而来的陈先用刀挑起老板的下巴,乐道:“你不是要换我的命?来啊!” “动手啊!我就在这里。” “咋不动了?你不是很厉害?” 不能动弹的老板闭上眼睛,静静的回忆起不短,却又不长的一生。 生在江南,成名在苏州,师傅是虚怀若,老婆是阿草,孩子叫袁冲。 最大的遗憾是离开大剑庄,最大的幸运也是离开大剑庄。 不离开大剑庄,怎么会来到西梁地界,不来西梁地界,怎么会大病一场,不大病一场,怎么会遇到阿草? 心念及此,老板有些感谢虚行止那个草包被震死在武当。要不是这样,越老越糊涂的师傅也不会将自己逐出门墙。 虚行止,谢谢你。 背靠大树的老板睁开眼,微笑道:“军爷,快动手,阿草在等我。” 本想羞辱这人的陈先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我是你杀妻杀子的仇人,你还笑得出来?” 老板仍是笑道:“那军爷行行好,快点送我上路。” 前日砍杀闫振山时,那人绝望而无助的表情,声色俱厉的喝骂让他兴奋莫名。今日这人却笑的如此灿烂,陈先到觉得不舒服。 雨水顺着脸颊滑下,陈先不爽道:“抓活的,老子要活活烧死他,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 甲卒上前捆绑老板,陈先回身向着战马行去:“带上死去的兄弟,回御金。” 就在陈先翻身上马的一刻,异变突起。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人影落下之时,十丈有余的刀芒跟着落下,顷刻间带走数十人性命。 来人护在老板身前,将周围的甲卒全部逼开。 负责捆绑的甲卒七窍流血,被来人的雄浑内劲活活震烂五脏六腑而死。 本已生无可恋的老板看清来人,惊讶道:“屈狐仝?” 那人回身看向老板,同样惊讶:“袁肃?” 挥刀砍断绳索,小不二刀疑惑道:“怎么是你?你有没有看到徐子东?” 不等袁肃回答,屈狐仝又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走。” 说罢抄起袁肃,还不忘带上大剑,直接飞身离去。 坐在马上的陈先目瞪口呆,直到二人消失,才回复神志,心惊胆颤道:“那,那是什么,刚才你们看到没有?” 不止他陈先,还活着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目瞪口呆,满脸惧意。 跟班颤颤巍巍道:“陈校尉,七剑破,破,破万骑,可,可能是,是真的。” 陈先颤抖的语无伦次道:“那苏信我们刚才那个是我们” “不好。”我们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道:“他们跑了。” 跟班哭丧着脸:“那怎么办?谭将军的计划可都被那老板听去,要是捅出去,咱们,还有谭将军” 陈先心头深悔刚才的托大,胜券在握的事却横生变故。稳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陈先冷然道:“怕什么,说出去谁信?咱们现在是马匪,谭将军推个一干二净就是。回去之后这里的事谁也不准提,那些旅客中找一个冒充徐子东,只要徐子东真的死了,一切都没问题。” “徐子东,徐子东。”陈先念叨着这名字,不放心的看向负责追杀徐子东的人问道:“你确定徐子东后心中箭,穿胸而过?” 那人抱拳道:“确定,而且是左边中箭,离心脏不远。小的亲自发的弩,绝不会看错。” “好,好,心脏中箭,绝对活不下来。”陈先稍微安心。 漫天的大雨还没停下,陈先只得带着无尽担忧返回御金。 距离茶棚十里开外,小不二刀带着袁肃躲进一处密林。 十里不同天,密林上空倒是没有下雨。 袁肃也就是茶肆老板的伤不轻,小腹还有治愈的可能,但那齐肘而断的左手再无长出的可能。 本以为必死的袁肃逃的性命,心中死志已去,剩下的便是报仇之心。 屈狐仝撕下衣角,一边为袁肃的手臂包扎,一边问道:“长江一别,两年不见,我记得你是大剑庄的人,怎么会在这里?那些人怎么会围攻你?” 袁肃凄然道:“虚行止死在武当,师傅怪我保护不力要杀我,被宗门长老制止。后来将我逐出门墙,辗转多地在这里扎根。那些人是追杀徐子东的,好像是没有追上,就想杀了我冒充是徐子东。” 屈狐仝怒道:“这帮狗东西,咳咳” 急速咳嗽之下,一口黑血喷出。 袁肃关切道:“你也有伤?” “被康正打的,没事。”小不二刀摆摆手:“你可曾见到我家少爷?” 袁肃回忆道:“听那些人说徐子东被一个拿木剑的带走,不过后心中箭,怕是没有活路。” “木剑?”屈狐仝瞬间想起通州见过的一人:“死要见尸,我要去找少爷,你有什么打算?” 袁肃冷然道:“能有什么打算?那些人杀我妻儿,我要去报仇。” 屈狐仝包扎好左手,又去包扎小腹:“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你一个人怎么报仇?” 袁肃微微失落:“我知道,不过此仇非报不可,就算他谭山岳是皇帝,我也要杀他。” 手上动作飞快:“不如你同我一起去找少爷,我们的仇怨不比你小。等找到少爷,咱们一起去寻仇。” 袁肃不解道:“你也是江南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会死心塌地跟着徐子东?” 手上动作一滞,接着又恢复正常:“以前在镇南王府活的像条狗,是少爷帮我寻回做人的尊严。在虎牢要不是少爷拼死不走,我可能也到不了一品。而今在御金也是少爷不要命的挡下康正一刀,算是救命之恩。这些情,一辈子都还不完,只能跟着他鞍前马后。” “挡下康正一刀?徐子东已经是一品高手?”袁肃不相信道。 小腹包扎完毕,屈狐仝坐在袁肃身旁,叹息道:“真要是一品,还能被骑兵追杀?” 袁肃奇怪道:“不是一品敢去接康正的刀,徐子东疯了不成?” 抹去再次咳出的黑血,屈狐仝叹道:“少爷本来就是疯子,他要不是疯子,今天我也没机会救你。二品身手接一品的刀,换做你我可敢出手?” 袁肃微微摇头。 屈狐仝郑重道:“所以说,这样的人值得跟,因为他拿我当自己人。哪怕我在虎牢差点害死他,危难时刻他还是没放弃我。” 袁肃若有所悟,点头道:“那我陪你去见识见识。” 挣扎起身,袁肃扶着树道:“御金到底发生什么?风头正盛的徐子东怎么会落到让自己人追杀的地步?” 屈狐仝跟着起身道:“此事说来话长,路上与你细说,我知道那个拿木剑的家伙在哪里,我们先去找少爷。” “去哪里找?” “通州。” 通州城内,一座小院。 一个不怎好看的女子抱着一个中箭的男子哭道:“让你去跟恩公道歉,你怎么把恩公打成这样?” 易尔山不高兴道:“我在路上碰到他被人追,救了他,你还怪我?那我现在跟他道个歉,再把他送回去。” 女子泣不成声道:“快去找医匠,恩公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易尔山吓一跳:“姐姐,你可别死,我这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相逢只余尸身在 再插茱萸少一人 下 清明,无雨。 宽阔的大道上,女子终于脚踏实地好好走路。 “师姐,一会儿到御金你可得悠着点,千万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女子不理。 “师姐,我那兄弟虽然不要脸,但心不坏,要我看肯定是那木剑少年胡说八道。” 女子继续前行。 “师姐,你好歹给句话,要不咱心里没底,一会儿你真要动手,咱可是两不相帮的。” 女子稍显烦躁。 “师姐,我那兄弟如今正三品的官身,要不咱这次去干脆把婚事操办好,免得你在西蜀担惊受怕。” 女子停下脚步:“你有完没完?” 阴云密布的俏脸迎上苏信,堂堂西蜀诚王急忙腆着脸道:“有完,有完,只要你给句话,我就闭嘴。” “滚。” 也算给过一句话,兄弟啊,不是我苏信不帮你,实在是唉!青年垂头丧气,快步跟上。 离御金越近,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味越让人觉得不舒服。 天降大雨,北地多风。 这样的情况下,空气中居然还有血腥味残留,要么就是大战刚起,要么就是死人太多。 三里外的御金关平静如水,大战的可能微乎其微。 对打仗不怎么感兴趣,对女人有一点感兴趣,对剑道最感兴趣的苏信装作见多识广道:“师姐,闻着这味我就知道御金关外的大战死人不少。虽不知我那兄弟能捞多少军功,准备多少聘礼,但师姐这边的嫁妆绝不能寒酸,得大气。” 谢燮再也忍不住:“苏信,我要是嫁给徐子东,第一件事就是蛊惑他攻打西蜀,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苏信尴尬异常,半晌才开口道:“这算恩将仇报?” 谢燮不理,大道之上再次静谧,苏信不好意思再开口。 平心而论,苏信觉得徐子东配不上谢燮。 长相,武功都配不上。若是真有一个镇南王爷爷,那家世倒还勉强。 但这并不妨碍苏信一心撮合自家大哥有心染指的女人和自家兄弟做一对。 乃至于开口惹人嫌,言多惹人烦也不在意。 只是谢燮最后那句话实在伤人。 乱起的战火,无人可偏安。东齐要是拿下西梁,下一步是和南楚血拼,还是直取西蜀,全看姜浩言的打算。 但不管怎么打算,只要徐子东还跟着姜浩言,只要陈友谅搞不定东齐,那西蜀总会有面对齐军的一天和可能面对徐子东的一天。 这些事,苏信看得到,想得通,一直压在心里不想而已。 现在谢燮当面说出口,说的半点不留情面,即便苏信脸皮再厚,他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苏信微微心烦,谢燮何尝不是满心苦闷。 谢燮心很痛,因为她觉得徐子东此刻心很痛,所以跟着心痛。 这种说来人不信却真真切切的心痛让谢燮惊慌失措,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离御金越近心越痛。 来时的路上已经打听到御金的局势,还在酒楼听到过一些文人墨客指点江山时的高谈阔论。 什么泽州最重,洛阳次之,御金不影响局势。 什么盯洛阳,下泽州,围御金。 不管是世家子口中,还是寒门想要飞上枝头的乌鸦口中,御金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们说没有危险,心痛又是为何? 一路紧赶慢赶,下雨都不停留,眼下御金就在眼前,谢燮却放慢脚步。 她有些害怕,指点江山的人不过纸上谈兵,连御金长什么样都不一定见过,他们说不危险,就真的没事? 可即便真的有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会让徐子东如此心痛,心痛到连自己都能感同身受。 不断想起某些可能,又不断自我否定。 到得最后,说是一日千里都不夸张的剑阁仙子竟然如蜗牛慢步,有意无意让搬家的蚂蚁都走的更快。 本不欲再多言的苏信不得不停下步子:“师姐,蚂蚁搬家,池鱼出水,这都是要下雨的架势,再不快些师弟又得做一次落汤鸡。御金已经不远,你就是再害羞,也等到了徐子东的军营中再躲起来不迟。” 心口越来越痛,谢燮有些直不起腰,到最后直接蹲在地上。 苏信心疑,快步上前察看,却被谢燮抓住肩膀道:“苏信,徐子东出事了,徐子东一定出事了。” 从未见过谢燮如此模样的苏信惊道:“师姐,到底怎么回事?” 寒霜俏脸爬满慌乱,谢燮碎碎念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走,先去御金。” 苏信反手抓住谢燮的肩膀,施展轻功奔向御金。 通州城内,一辈子不穿鞋的易尔山提着医匠返回家中。 天空昏暗,以至于房内不甚明亮。 医匠年过半百,是通州远近闻名的人物,曾为前御金节度使童年医治顽疾,被那名震一方的封疆大吏夸作人间圣手。 医者父母心,尽管易尔山请人的方式不太礼貌,但老医匠一看到床上胸口中箭的少年便顾不上责骂这傻子。 近前一看,何止是胸口中箭,腿上,腰上还插着两支羽箭。 小腹有血洞,肩膀有刀伤,脸上也有伤口。 伸手搭住脉搏,另一只手抹向鼻口。 呼吸微弱,脉搏微弱。 老医匠叹道:“人间还有如此命硬之人。” 易尓伊希翼道:“孙老先生,可还有救?” “能救不能救我也说不准,腿上,肩膀上的伤都还好说,小腹的伤也没有危及要害,但这穿胸一箭不知离心有多远,万一伤着心脉,最是难办。”老医匠起身打开药箱:“他的肺腑被高手震伤,加之失血过多,即便吊着命,若是无法补足血,一样会死。” “我先帮他取出箭,再用药续住命。丑话说前面,这药可都不便宜,你们”医匠四下张望,看着房中简陋的陈设,剩下的话压在口中。 易尓伊毫不犹豫道:“要多少钱?” 医匠慢条斯理的比出一个手指道:“最少这个数。” “十两银子?” 医匠摇头。 “一百两银子?” 医匠再摇头:“最少一千两。老孙也是实在人,长生山的人参值什么价想必你也知道,老孙手头没有,还得现买,剩下的东西也都不是便宜货色。我看你” 犹豫片刻,医匠劝道:“我知道你不是富贵人家,你这弟弟也是通州出名的唉,你带着你弟弟已是不易,再倾家荡产救活这个人,以后你的日子可就没得过了。” “我弟弟不傻。”易尓伊坚定道。 “好好好,不傻。”老先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劝道:“姑娘,乡里乡亲知根知底,我知道你拿不出钱,就算你拿得出,能不能救活还不敢确定,就算救活,能不能下地干活也是问题。如今这世道人命最不值钱,没必要为一个将死之人浪费银子。” “救,人必须得救。钱我会想办法,无论如何都不会差老先生银子。”易尓伊祈求道。 “你。”老医匠生气道:“你怎么不听人劝?易尓伊,要不是看在你那去世的丈夫和我儿子是好友,我会和你说这些?” “行,你要救就救,我可以帮他取箭,不过药得等见到银子才能用,那长生山的人参,你们也自己想办法。” “多谢老先生。”易尓伊真心实意的道谢,转头看向弟弟道:“你在这里帮老先生忙,我去取银子。” 傻名传遍通州的易尔山轻轻点头。 迈开小步走到门外,易尓伊有些不放心道:“易尔山,他不能死。” 见到易尔山郑重点头,易尓伊才离开,却是没有走远,而是在窗外看着。 只见老医匠小心翼翼的折断箭头,然后让易尔山将少年扶正,再三告诫易尔山千万不能有任何晃动,万一拔箭的时候有什么差池,到时候就是有钱都没得救。 易尔山郑重其事的稳住少年身形,老医匠才缓慢的拔出腿上的箭。 箭出血流,老医匠拿药粉止住血,又去对付腰间的羽箭。 看到此刻,易尓伊稍稍安心,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边走,一边泪如雨下。 那座传闻可通天上的长生山到处都是宝贝,也到处都是危险,正因如此,长生山出来的东西就没一个不值钱的。一颗长生山人参,往少说都得五百两银子。 易尓伊哪有那么多钱? 回房之后翻箱倒柜,嫁妆银两全部找出,就连为数不多的首饰也算在一块,也才五十两不到。 这点钱和需要的钱中间隔着一座长生山。 独坐房中,易尓伊怨念世道不公,怨念苍天无眼,怨到最后只剩下无声的哭泣。 哭过之后,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知恩不图报,何以为人? 拿包袱收起财物,易尓伊飞快的想着赚钱的办法。 赚钱,赚钱,我一个弱女子要怎么赚钱? 弱女子,女子? 对,女子也可以赚钱,一定可以。 想起心中的可能,易尓伊飞快的抹去泪水,小跑着冲出房门。 再次到来的时候,老医匠正满头大汗的取出最后一根羽箭,照旧敷上药粉止血。 易尓伊柔声道:“易尔山,你先出去。” 易尔山不敢忤逆姐姐的意思,急忙离开。 目光注视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少年,易尓伊将包袱递给医匠道:“孙老先生,这里有五十两,你先收着。” 老医匠面色不快道:“今日这些用度就不止五十两。易尓伊,你真要救这个钱漏子?” 回头没看到弟弟,易尓伊挤出笑脸道:“孙老先生,我知道这点钱不够,不过我能还得上,城里有个翠红楼,如果我去,只要,只要反正我一定能凑够钱给老先生。” 老医匠脸色一变,气愤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就要去?那是良家女子去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泪水止不住的滚落:“老先生,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听说那里的女子一天能赚上百两银子,如果我去的话,就可以,就可以” 老医匠怒其不争道:“易尓伊,你丈夫才死多久?这男子是你什么人?你对得起你男人?” 易尓伊苦涩道:“救命之恩重如山,要不是他我也活不到今日。” 老医匠脸色缓和道:“便是如此,也不值你这般,你罢了,就算我不治,你也会找其他人,指不定还得要你更多银子。” “我可以帮你吊着命,钱你慢慢还就是,不过那人参我是没法,你要自己去找。” “谢谢老先生。” “不用谢我,就是找来人参,能不能救活也不可知,就看这小子有没有活下去的命。倒是你可要想好,那种地方一进去,一辈子可就毁了。” “我明白的。” 屋内的交谈止住,老医匠开出一剂药方,让易尓伊自己去抓药。 易尓伊刚走出房间,却看到自家弟弟神色凝重的盯着大门。 “易尔山,你在家里看着恩公,我去抓药。” 拿着从包袱里分出的二十两银子,易尓伊快步向大门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却被易尔山横剑拦住。 易尓伊正要发火,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带刀汉子和一个没有左手身背大剑的汉子走入院内。 易尔山紧盯着那带刀之人,这个人他见过,当时就跟在徐子东身边。 带刀的是屈狐仝,背剑的是袁肃。 通州城内一说起木剑谁都知道是易尔山,二人没费多大功夫便寻到易尔山住处。 一见到木剑,屈狐仝兴奋道:“果然是你。” 双手抱拳,屈狐仝行礼道:“多谢少侠相救我家少爷。” 易尔山也不按江湖规矩还礼,装傻道:“什么少爷?” 屈狐仝欣喜之色消散,道:“我家少爷被人追杀,听闻是一个木剑少年所救,通州城内有这本事又是拿木剑的想来只有少侠。” “我救得是我姐夫,不是你的少爷。”易尔山继续装傻道。 袁肃说过徐子东身受重伤,屈狐仝担心徐子东伤势,他记得徐子东说过这少年脑子有问题,不想过多纠缠,开门见山道:“你姐夫就是我家少爷,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你说见就见,你以为你是谁?”易尔山不悦道。 屈狐仝被噎得难受,实在搞不懂这少年为何要这般。 另一边易尔山同样紧张,好不容易才把姐夫带回来,这还没到一个时辰,便有人找上门来要人。要是被这些人把人带走,那以后姐姐该多伤心? 易尔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把姐夫带走。 一个要见人,一个不让见。 意见相左,江湖人每每到这个时候最是简单,都不用你来我往的斗心眼,直接亮出兵器。 哪个技高一筹,哪个说了算。 屈狐仝直接拔刀在手,愠怒道:“少侠莫要为难我。” 木剑横身:“就为难你了怎么滴?” 背剑袁肃自觉让开位置,心中好笑,没想到这人间一品之中还有这种奇人。 作者山蚯说:医者父母心,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没心。我记得有一次去看病,人家卖给我的药十八,出来买十二,好几种药的价格都要贵,回头找懂医术的朋友一了解,还有几种药根本就不需要。这当然不只是医生的原因,但这就是事实。有医德的医生当然不是没有,却不多。我是实在人,不会乱开药,你这个感冒收你一千不算多,真的。回头你再去做个核磁共振,检查一下你心脏里的脑细胞有没有问题,这个必须检查,不检查你这个感冒好不了。这个不贵,七百。做完这个你再去验验血,看看你有没有艾滋病,这个要预防。最好再做个手术,把感冒的病体彻底切除,不然还会复发,我行医几十年不会骗你的。你看,墙上不挂着医德有缺的锦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相逢只余尸身在 再插茱萸少一人 最终章 在武当山上受谢不言启发,又侥幸得西梁将散不散的国运加持,木剑易尔山无疑是人间乱世最大的受益者之一,注定要在未来的江湖里有一席之地。 受困于心境,师承不二刀的屈狐仝在二品绝顶苦苦徘徊十多年,终于破入无数小宗师梦寐以求的境界。 厚积薄发的好处便是底蕴深厚,即便与老牌一品康正激战负伤,面对易尔山的时候依旧有一战之力。 刀身斜向左下,刀背向上,双手握刀。 天底下哪个绝顶高手的招式最厉害说不清楚,但要论哪个高手的招式最简单倒是从无争议,绝对是雄踞江东几十年的不二刀楚东流。 屈狐仝深知其中要义,持刀聚势,想要一招拿下这少年。 想法是好的,但天底下的事,十有八九不尽如人意,不会按你想的来,最少易尔山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刺肩膀。” 不知是助长声威还是好意提醒,木剑少年高喝一声,也不管什么文斗武斗,直直向着屈狐仝肩膀刺出一剑。 其剑慢如乌龟散步,又如蜗牛爬藤。 隔得远看不觉又任何威胁,就是三岁小孩也能从容避开。 只有身在其中的小不二刀能感受到无尽危机,只因他动弹不得。 惊惧之下,屈狐仝一身气势猛然拔高一截,在那木剑刺中肩膀的一刻,挥刀隔开易尔山持剑的右手。 木剑划开肩膀处的衣衫,带起丝丝血迹。 后怕的屈狐仝借着隔开易尔山的机会,顺手将刀抡圆。长刀高举过头顶,刀势跟着成型。 易尔山被刀隔开之后,直接一个三百六十度转身。 木剑随着转身变刺为砍,向着屈狐仝大腿袭来:“砍大腿。” 聚拢刀势的小不二刀只觉空气凝固,原本打算猛然劈下的一刀变得缓慢无比,一点一点的向着易尔山肩头落去。 易尔山的剑也慢,却要比屈狐仝的刀快上分毫。 就像两个乌龟在赛跑,一个年轻力壮,一个垂垂老矣。 易尔山的剑先一步在屈狐仝大腿上留下一道伤口,在那长刀将要落在肩膀上的时候,脚下连点退去三尺。 这边一退,屈狐仝缓慢的刀骤然加速,贴着易尔山的衣角重重落下。 两招之后,屈狐仝连受两剑,易尔山却只留下一片衣角。 半柱香的时间,袁肃先后两次察觉到自己不能动弹,仿佛被施加定身术一般。惊恐之余手持大剑,高喝道:“什么鬼招式?” 易尔山理也不理,持剑迎着屈狐仝,半点不敢松懈。 袁肃问的,也是屈狐仝想问的。 那种身体不听使唤的感觉最是难受,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砍自己,所有抵挡的招式都会慢上半拍。 这少年刺肩砍腿都不是杀招,若是向着要害而来,此刻哪还有命在? 这样打下去,最后铁定是自己吃亏。 若是没有被康正打伤,或许还有以力强压的可能,眼下却是做不到。 来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女子总该好说话一些。 打定注意,屈狐仝收回刀,收起心中的困惑,对着易尓伊道:“姑娘,御金之战大败,我家少爷被人追杀至此,得姑娘姐弟二人相救,屈狐仝感恩不尽。只是少爷身受重伤,若不是及时医治怕有性命之危。” 徐子东的伤有多重,易尓伊清楚的很,可就这么让人带走徐子东,易尓伊同样心有不甘。 心中百感交集,女子半晌不开口,伫立原地。 屈狐仝心急道:“还请姑娘行个方便,让狐仝带少爷去疗伤。” 一听到疗伤,易尓伊更加犹豫,自己根本就买不起救人的药,若是送出去想来这些人不会缺银子。怕的是送出去之后,徐子东再也不会回来,再也见不到。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易尓伊的心里已经住下一个人,为这个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不需要同床而眠,不需要举案齐眉,只要能时常见到就行。 犹豫之际,易尓伊不知该不该答应,只得将目光投向弟弟。 易尔山却是没那么多的心思,断然道:“不行,伤我们会治,不用你们插手。” 眼见姐弟二人油盐不进,屈狐仝心中更急,又想拔刀。可一想到自己有伤在身打不过那少年,只得悻悻放下拔刀的手。 软硬皆是不行,屈狐仝左右为难之际,袁肃来到身旁,附耳低言道:“徐子东既然有伤在身,何必要强行带他走,莫不如就在这里治伤,等徐子东伤好之后,到时候他自己都会走。” 关心则乱,屈狐仝暗骂自己多事,感激道:“你说的有理,只是周先生还不知道少爷在这里,活下来的弟兄也都眼巴巴的等着少爷的消息,我若是留下,谁来帮我把消息送回去” 袁肃嘴角一瞥:“想我去就明说,别拐弯抹角。” 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屈狐仝心情愉悦不少,小声道:“一事不烦二主,以后说不定还是同军兄弟,这个忙你一定要帮。” “行,我立刻动身。”袁肃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事:“蜀中剑阁的谢燮和苏信也在找徐子东,要不要告诉他们?”对面的易尔山见二人低语,不耐烦道:“你们嘀咕啥呢?磨磨蹭蹭的耽误我姐抓药,到时候徐子东身死可得怪你们。” 耳听的易尔山言语,屈狐仝小声道:“告诉他们,若是苏信真的和少爷那般要好,那少爷的事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周先生他们在御金关南边七十里的小夏村,你快去。” 声音一高,屈狐仝面向易尔山道:“少侠,我可以不带少爷走,但我要留在这里护卫少爷周全。” 大剑袁肃走出小院,易尔山并未阻拦,讥讽道:“你要护得住,徐子东也不会被人追得到处跑。” 屈狐仝置若不闻,不与少年置气,在院中寻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直接闭目养神。 走出院落,袁肃一刻不留,直接向着御金奔去。 “打今日起,我袁肃和你徐子东便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来日报仇的时候,可别忘记让我手刃陈先。” 北边,御金关内。 前几天的大战让御金满是血腥气,到得今日,萧远山走在御金的街道上还能闻得到。 同一时间,不远万里赶到御金的谢燮与苏信也能闻得到。 来到东齐大营,却没有发现徐字旗。 苏信与谢燮心中升起不安,这种不安让二人没有去到大营之中,反而来到御金城下。 高耸的城墙外,到处都有大火熄灭之后只剩一团黑渣的火堆。 近前一看,黑色的火堆中有不少人骨露出,还有不少因为下雨没被烧完的木头,隐隐可以看出那是攻城中被毁去的云梯。 举目一扫,御金大门紧闭,城墙上,城墙下,黄土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干去的黑污。 城门正上方悬挂着几具尸体,甲胄早已被剥去,只有单衣在身。 远远看着尸体,苏信心神不宁道:“我也觉得不对劲,御金应该才经历过一场大战,这些被烧的应该是齐军的尸体。师姐,你好些没有?” 谢燮有些害怕,怕这些大火烧成黑炭的尸骨中会有一个是徐子东。但心中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徐子东不在这里。两种心思在心头碰撞,谢燮心痛非常,却勉力强撑道:“我没事,这里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找不到徐子东的大营?” 城内,无数的西梁甲卒还在清理大战留下的死尸。忙碌的甲卒一看到萧远山走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向着大将军行礼。 萧远山点头回礼,从身下的尸体跨过,头也不回的冷漠道:“统计出来没有,我军战损如何?” 跟在身后的陈鹏禀道:“将军,南门一战,我军共死伤九千七百零六人,伤者不足三百,其他人全部战死。” 陈贵银接着道:“北门一战,我军死伤三千人。伤者一千八百七十四人,死者一千一百二十六人。” 萧远山止住脚步,不见悲喜道:“如此说来,老夫手下还能再战的不到两万人。” 两个陈姓将军同时停步,没有出声。 抬眼看过四周,萧远山继续向前:“战果如何?” “北门一战,金帐死伤将近一万五千人,慕容长风暂时撤退。不过死的大部分是奴隶,游骑倒是不多。也没有抓到俘虏。” 被副将抢先开口,陈鹏心头不快,当着萧远山的面又不好发火,只得压着火气道:“南门一战,东齐徐子东部死伤一万五千余人,投降四百余人。后来追出去的兄弟又带回一千两百零五颗人头,统共杀敌一万七千两百四十三人。” 萧远山脸色微喜:“不错,你做的很好。” 陈鹏自责道:“若是那大个子没有扛起城门,本可以一锅端,那徐子东也跑不掉。” “人算不如天算,早几日我们还担心徐子东会打破城门,现在谭山岳送礼帮我们解围,有何不好?可惜那大个子宁死不降,要不然我萧远山又会多一个猛将。”微微惋惜之后,萧远山将目光看向陈贵银道:“以后主将没说之前,副将不得先开口,这次先记下,再有下次哼。” 陈贵银诚惶诚恐点头称是。 城外,苏信安慰道:“大营不在有可能是另有调动,师姐不必着急。” 抬头看向城门上悬挂的几具尸体,苏信微微失神。出身皇室的他知道能被挂在城门口的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最少都得是个实权将军,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挂在那里示众。 “师姐,要不我们过去看看。”苏信手指着尸体商量道。 谢燮顺着苏信的手指看过去,轻轻点头。 二人起身飞掠,挂在空中的尸体也越来越清晰。 其中有一具尸体异常高大,即便是挂在那里,也比其他的死尸长出不少。 一见到这个,谢燮虽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感受到徐子东的心痛,却终于明白徐子东为何会心痛。 飞在空中的苏信也注意到那具尸体,一口气没顺过来,从空中坠落。 百十斤的肉和地面猛烈撞击,砸起尘土飞扬。 仰面朝天的苏信满目泪花,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慌忙坐起身,双手用力的抹开眼角的泪花。 泪花不再迷眼,空中的尸体看得真真切切。 苏信还是不信,顾不得什么形象,双膝跪地,手脚并用向前爬几步,直到确认那尸体就那么挂在那里。 泪花终于完全迷住眼睛,堂堂西蜀诚王,像个孩子一般跪在地上,哭的无声无息。 城内,得到萧远山出头的陈鹏欣喜的递出一把刀:“将军,这把刀是那大个子的随身之物,末将试过,咱们的刀根本就经不住它一砍。” 萧远山接过刀,只见刀身末端刻着新亭侯三字。他想用大拇指试试刀锋,结果直接划出一条血口。拇指放到嘴边吸去鲜血,萧远山微笑道:“的确是好刀,你自己留着吧!” 陈鹏连声道谢。 想起大战时亲眼所见的一幕,萧远山钦佩道:“对了,那大个子叫什么名字?这种能力扛城门的好汉可不能籍籍无名,以后史书上总的留下一笔。虽然是我萧远山的对手,但这样的对手值得老夫送上敬意。” 陈鹏回忆道:“战场上听徐子东喊过那大个子的名字,后来问投降的王平才敢确定,他叫杜” “啊” 男子震天的痛喊声响遍御金的每一个角落。 悲痛中夹着些许哭腔的吼声在御金城内,御金山上,还有那无尽的天空中传遍。 山中飞禽惊起,叽叽喳喳的乱飞。 城中人被那声音感染,全都停止动作,想要去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东齐大营,心中有鬼的谭山岳差点被这声音吓得滚落在地。 萧远山慌忙看向康正:“是一品高手?” 康正面色凝重,微不可查的点头。 “陈鹏,带人去看看。”萧远山命令道。 “蚊子啊” 哭喊声再起,这一次哭腔再不压抑,彻彻底底的哭出声。 人间最伤心的哭声,莫过于此。 谢燮的心感受不到苏信的心痛,但她苏信的心痛她看在眼里。若是徐子东这般心痛他还能理解,为何苏信也是这般? 跪地的苏信沉浸在眼下的无尽痛苦和往日的美好回忆之中。 一行几人,苏信最看重拌嘴的徐子东,最关爱年幼的刘炎涛,最佩服博学多闻的姜浩言,最喜欢的却是憨厚的杜从文。 言而有信四兄弟,苏信对于亲大哥苏言做的事极是不满,总会羡慕徐子东有个好大哥。洛阳那场玩笑一般的结拜,不管别人怎么想,苏信却是真心实意的对着杜从文一拜,因为杜从文的憨厚笑脸总给他大哥的感觉。 打小喜欢重阳插茱萸的苏信自从二哥三哥死在大哥手上之后便再没有插过茱萸,好不容易认识几个好兄弟,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团聚,插着茱萸把酒言欢。 今日清明,离九九重阳还早。可是,不管往后的日子还有多少个重阳,人已经没了。 相逢只余尸身在,再插茱萸少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人死灯灭,入土为安 上 北地天高,阳光刺穿稀薄的云洒落人间。 陈鹏已经带人走上城头,不放心的萧远山带着康正亲自前来察看。 跪地的苏信哭声渐小,身前的黄土已被泪水浸湿。 伤心之后苏信才想起要紧事,目光从杜从文那高大的尸身上离开,仔仔细细的看向另外几人, “不是,不是,都不是徐子东,徐子东不在。”悲伤的喜悦带着无尽庆幸,苏信自言自语道。 抬头抹去泪水,苏信站起身来,凝视着杜从文的尸身:“师姐,蚊子就那么挂在那里,我怕他不得安宁,我想带他回来。” 谢燮扫过御金城上越来越多的甲卒:“那就快点。” 朝露刺穿袖袍,悬在苏信耳旁。每每有泪珠滚落,三寸小剑便移到脸颊,轻轻的刮去泪痕。 城墙上,萧远山盯着这一男一女:“康太保可识得这二人?” 康正摸上腰间悬挂的蝉翼刀,郑重道:“女的是蜀中剑阁谢燮,男的是西蜀诚王苏信,都是一品高手。” 投身军伍的萧远山虽然不在江湖走动,但对于江湖的事却并非一无所知。当年打穿草原之后还特意到谢家七剑破万骑的地方逗留片刻,尽管大漠黄沙早已将当年那一战的痕迹抹的一干二净,但草原上一直留有那七人的传说。 一品可挡千人,这一点,萧远山深信不疑:“两个出生西蜀的江湖后起来这御金做什么?” 康正努力回忆着武当山的往事:“会不会是为徐子东而来?” 话音未落,康正突然拔刀,一把将萧远山拉到身后。 莫名其妙的萧远山从侧后方看到康正的侧脸,半边脸上皆是凝重。 抬眼再看,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叫谢燮的女子已经飞在空中,距离城墙十丈悬停。 而城门上悬挂杜从文尸首的绳索早已被切断。 “放箭,快放箭。”御金守将陈鹏慌忙喊道。 弓箭手正要搭箭上弦,却听康正吼道:“住手。” 电光火石之间,除开康正谁都没有看清楚苏信与谢燮的动作。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三寸小剑的目标是萧远山,是以直接将萧远山拉到身后。一拉之后才发现剑的目标却是挂着杜从文尸体的绳索。 再之后,便看到谢燮飞身而起,看那架势像是要以一己之力看住满城兵马,不让人阻止苏信夺尸体。 既然只是带走尸体,那就没必要和这两个后起过不去。 俏脸冰冷的谢燮手持朱雀,准备抵挡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却没想到那康正竟然会阻止西梁军发难。 眼见城墙下苏信已经将杜从文尸首背在身上撤离,谢燮颇有深意的看过康正一眼,跟着向后撤去。 等到二人退出一百多丈,陈鹏才不解的质问道:“康太保为何阻止我?” 康正收回刀,不屑道:“我那是救你。” 陈鹏更觉气愤:“我们这里有近两万人,还怕他两人?” 萧远山亦是不解道:“康太保会否太过小心?” 若是陈鹏康正还可不理会,萧远山发问,康正却不得不答:“将军,人间一品一气一千甲,三岁小儿都知道。但若是两个一品加在一起,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相互配合换气之下,二人杀三千根本不算难。我们现在人手本就吃紧,若是和西蜀的人换去三千人,以后又该如何?” “况且城墙狭隘之地,人马根本就施展不开,前日大战,床弩又都被毁去。这样的情况下和两个一品相争,三千人能拿下来都算命好,稍有差池,五千人的命也留不下这两人。” “胡说八道。”力主将杜从文的尸体悬挂示众的陈鹏心疼道:“当初裴鼎文被逍遥营活活砍去手脚也不过付出千余人的代价,为何到这两人就得要五千人?” 康正轻蔑道:“你以为你是逍遥营?” “你。”陈鹏愤恨,却是无言反驳,南楚大戟名满天下,天下逍遥二营不输大戟,陈鹏知道自己没本事和大戟相提并论,自然也就不敢和逍遥营相比。 萧远山拉开陈鹏:“康太保不能拖住一人?” 面对萧远山,康正的态度好转:“小不二刀也不是好相与之辈,前日一战,我本想以伤换命,却被徐子东所阻,没能留下屈狐仝。如今肺腑伤势未愈,不管是对上谢燮,还是苏信都讨不到好。” 停顿片刻,康正补充道:“当日在武当,谢燮逼得一叶知秋姜城安认输,苏信直接废掉李家廉童一只手,康正鼎盛时期都不一定斗得过姜城安和廉童,如今重伤之躯,又如何能是这二人的对手?” “将军,御金风雨飘摇,苏信二人既然只想夺尸体,那就由他们去,没必要强留他们。” 萧远山若有所思,反问道:“康太保,这二人自西蜀千里迢迢来御金只为夺一具尸体?” 一语惊醒梦中人,云淡风轻自鸣得意的康正神色一变:“将军的意思是?” 双手按上城墙,萧远山望着越来越远的两人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只知道今日留下这二人需要付出的代价,却没有想过来日他二人卷土重来又会是什么姿态。一个谢燮,一个苏信已经难对付,若是再加上小不二刀。按照你的理解,该不会是二加一等于三那般简单。康太保,到那个时候,我等又该如何?” 细思极恐,康正后怕道:“将军以为该如何?” 萧远山没有正面回答,感伤道:“大梁多灾多难,不得天助。想当初在通州城外和杨象升大战,要不是罗威莫名其妙的死去,老夫也不至于输的那么惨。后来困守通州,若那城墙没被舒小心毁去,也不至于没等到洛阳援军便被破城。” “好不容易得上苍眷顾,让谭山岳送来大礼助我赢回一阵,却又有杜从文这种无双猛将助他徐子东脱困。到得今日,八竿子打不着的西蜀高手不去山南道帮宋围忆,却来这御金和我萧远山过不去,莫不是天要亡我萧远山?” 康正黯然道:“将军这是怨天尤人?” 萧远山抬腿坐上城墙,这是早年同孟拱学来的习惯。一站,一坐看待城外的景色,意境完全不同:“谈不上怨天尤人,不过是就事论事。” 深邃的目光看向谭山岳的大营,萧远山意味深长道:“康太保,我们留下苏信和谢燮要五千人,不知那谭山岳要多少人才留得住?” 康正不明就里,一众人皆是满头雾水。 谭山岳,老夫替你当一回刀收拾徐子东,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替老夫做一回盾? 计策浮出,萧远山会心一笑:“陈鹏,去把那谭植送回去,再找人把谭山岳出卖徐子东的事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不管今日这两个西蜀高手和徐子东有什么关系,想来知道这个消息都不会放过他。” 陈鹏心领神会,兴高采烈道:“这样一来,等他们和谭山岳打生打死之后,不管谁输谁赢咱们都能落下好处,将军,陈鹏佩服。” 康正终于明白其中的道理,暗叹一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唯有副将陈贵银担忧道:“谭植若是送回去,谭真那边答应的粮草怕是不会再送过来。我们的粮草只够三个月,以后” “泽州都不一定撑得住三个月,我们要那么多粮草干什么?”萧远山漠然道:“御金孤悬,老夫早就没想过还能活着见到陛下,除掉一个徐子东,还会有其他人会来。咱们能做的不过是为陛下尽忠,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能多让东齐死几个人,也算诸位与我为大梁做出的贡献。惟愿陛下能扫平独孤老儿,为大梁留下一些念想。以后青史写下我萧远山的时候,还能得一个忠字美名。” 大风起,吹乱萧远山的白发,吹散萧远山的话语一直到吹干苏信的泪水,都不曾停下,而是呼啸着向南而去。 身材比杜从文小上不少的苏信背着高大的杜从文颇具喜感,但持剑而行的谢燮怎么都笑不出声。 徐子东不知身在何方,夺回尸体之后,二人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漫无目的的走在大道上,得了不说话会死病的苏信无药自愈,一路走来一直不曾开口。 耳边没有苏信叽叽喳喳,谢燮倒有些不习惯。 只是今时今日,谢燮也知道苏信没有开口的心情,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更令她担心的是徐子东,苏信都是这般难受,那从小和杜从文一起长大的徐子东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尽管不知道徐子东在哪里,却能想象得到,或者说感受得到徐子东那种搅碎心房的心痛。 无言无声三人行,黄泉人间两相隔。 就在谢燮和苏信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大道上响起厚重的马蹄声。 铁骑洪流令的大地震动,谢燮急忙将苏信拉到路边,静静的等着铁骑过去。 马蹄带起滚滚烟尘,被那大风吹的老高。 当先一骑竟然是熟人,正是那茶肆里想要做点什么事的校尉,虽然换上东齐甲胄,不再是一身江湖人打扮,但谢燮绝不会看错。 一看到这校尉,谢燮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杀意,像是眼前这人与她苦大仇深一般。 谢燮能看到别人,别人也不会是瞎子,早已注意到路边的三人。 早有人对陈先道:“校尉你看,是那小娘子。” 陈先注意到路边背着一个大汉的男子,心头涌现出那横在眼前的三寸小剑,那茶肆老板说过这人就是苏信,急忙收起快要按捺不住想要染指那女子的心思,一本正经道:“御金将近,勿要多事,先回去禀报谭将军。” 意犹未尽的看过女子一眼,陈先打马而过,扬长而去。 铁流走远,谢燮心中的杀意越来越深,却搞不明白为何会想杀那骑马的校尉。 到得最后,竟然要强行以内劲镇压杀意,要不然根本就管不住想要拔剑的手。 直到铁骑消失不见,谢燮的杀意才缓和。 近在咫尺的苏信最能感受那股冰冷的杀意,疑惑道:“师姐为何想杀那人?” 谢燮轻轻摇头:“我也不知,可就是想杀他,很想。” 苏信不再问,背着杜从文继续向前走:“师姐,我想先找到徐子东,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好。” 谭山岳大营,中军帐内。 苦苦等着消息的谭真看着地上烧成黑炭的尸首眉头高耸,不悦道:“这就是徐子东?” 陈先点头称是。 谭真蹲下身子,将那黑炭仔仔细细察看一遍,脸色越来越难看。 帐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片刻之后,谭真缓慢起身,怒火中烧之下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在陈先脸上:“徐子东在哪儿?” 陈先一愣,跪地道:“将军,徐子东就在这里,小校,小校” 反手又是一记耳光,谭真怒道:“你当我是傻子?正三品的盔甲是什么样的我不认识?你看看他穿的是什么?说,徐子东在哪里?”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被一眼看穿,陈先面无人色,慌道:“少将军,我,我小校追到通州,徐,徐子东身中三箭,被,被一个木剑少年,带,带走了。当时通州城近,小,小校不敢再追。不过那徐子东被箭射穿,绝对不会活下来。” 谭真气不打一出来,抽出长刀想要杀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谭山岳拦下长子的动作,问道:“可有人知道你是我的人?” 陈先抓住救命稻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的甲胄都藏在十里外的山上,按少将军所言扮作马匪追杀徐子东,直到返回时才换回来,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谭真不信道:“真没人知道?” 陈先目光躲闪:“没有,绝对没有。” 谭山岳揉揉脑袋,有气无力道:“你先出去,慢慢再与你算账” 自知暂时逃过一劫的陈先连忙谢恩,正要起身,却听见身后响起怒气冲冲的喊声:“谭真,你这个卑鄙小人。” 大帐帘门被掀开,一脸怒气的谭植提着刀走入帐内。 陈先跪在地上进退不得,只得跪着不动。 幼子回归,谭山岳困惑道:“老二,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不是说等你大哥来接你?” “接我?”谭植怒道:“爹,我怕大哥他根本就没想让我活着回来。” 谭山岳心头一震,看向长子喝道:“怎么回事?” 谭真毫无愧疚道:“惹是生非的东西,活着干什么?要不是你,我们犯得着冒这么大风险做掉徐子东?如今徐子东生死不知,你还有脸来质问我?” 谭植愤而挥刀,直取谭真道:“我本要低头,是你想出来的诡计,送我去当人质,还和萧远山串通一气想要弄死我,你图什么?” “我说计划的时候你也没有反对,死你一个,保我谭家太平有什么不好?”谭真挥刀挡住弟弟的攻势,狡辩道。 一刀被挡,谭植岂会善罢甘休,长刀连砍,攻势如潮:“那你怎么不去死?” 脑子比弟弟好使,身手却要差上几分的谭真左支右挡:“要死也该废物去死。” “够了。”至亲兄弟的厮杀让身为父亲的谭山岳心痛异常,高声喝道:“谁敢再说一句,再出一刀,我就让谁死。” 老父开口,兄弟二人不敢继续打下去,相互一瞪眼各自退到一边。 谭山岳很生气,想不明白兄弟二人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想不明白谭真为何要置谭植于死地。 谭真恼恨的看着弟弟,心里将萧远山骂的狗血淋头。 原定计划是徐子东身死之后,便将谭植杀死在关内,到时候自己去接的时候只会接回一具死尸,回头跟老爹说是被徐子东狗急跳墙杀死的,怎么都能说的通。 那萧远山却撕毁协议放回谭植,看来是不想要粮草,弄他娘的。 谭山岳不是谭真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长子在想什么。长子的恼恨,次子的愤恨他都看在眼里。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暂时将兄弟二人分开,慢慢化解恩怨。 明明什么也没做,谭山岳却尽显疲态道:“老二,今日你就带着陈先和三百人回上马关,以后在上马关夹着尾巴做人,不要给我惹是生非。” 谭真心头狂喜,谭植却是满脸苦闷:“爹,凭什么是我走?” 平日虽然宠溺老二,但真要留在身边办事,老大却要靠谱的多,谭山岳气道:“不走,就死。” 愤恨之情溢于言表,谭植狠狠丢掉手中刀,连基本礼节都不顾,快步走出帐外。 次子一走,谭山岳悲伤的叮嘱陈先道:“好好照顾他。” 犯下大错与大罪的陈先糊里糊涂的逃出生天,拍着胸脯保证,千恩万谢的去追谭植。 待到帐中只有父子二人,谭山岳才痛心疾首的问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父亲最终选择留下自己,心情好上不少的谭真决定打开心扉,将心中十几年的苦闷说与父亲听。 “爹可还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干什么?” 谭山岳不知为何会有此一问,陈年往事也记不清楚,只得顺着儿子问道:“喜欢什么?” 谭真露出回忆之色:“小时候最喜欢骑在爹的肩膀上,那时候爹说我是大将军,爹是我的马。有一次,我还撒尿在爹身上,你还记得么?” 顺着长子的话,谭山岳回忆起往事,叹道:“记得,那时你还老是打我的头,嫌我走的慢,没有快马的感觉。” “我是故意撒尿的,就是想看爹会不会生气。” “你个臭小子,陈年往事,提它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害老二。” 谭真不答,反问道:“爹,那你记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不让我骑在你肩膀上了?” 谭山岳摇头表示不知,这些小事他的确记不清楚。 谭真失望道:“爹果然记不得,但我记得,是在有弟弟以后。那时爹娘一天到晚围着弟弟转,根本就不管我。后来弟弟长大一些,爹就让弟弟骑在肩膀上,却不让我骑。” “爹,你知不知道我也想骑?” “你那时都七八岁了,还要和你弟弟争?” “哈哈。”谭真凄然一笑,道:“对,就是这种态度,每次和弟弟抢什么东西你都是这种态度,梨要让弟弟先挑,肉要让弟弟先夹,衣服要先给弟弟做,每次都是这样,每次。” “做哥哥的本来就该让着弟弟,你” 谭真声音抬高,微怒道:“凭什么?凭什么要让他?要是没有他,爹的肩膀是我一个人的,水果是我一个人的,肉,衣服,全都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要让给他?” 谭山岳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一切,质问道:“就因为这些,你就要害死你弟弟?” “还不够么?”谭真冷笑道:“我要是有两个儿子,一定会一碗水端平,绝对不会偏爱小的。” 谭山岳小声道:“所以你只要一个孩子?” 谭真平静点头。 “罢了,事已至此,追根溯源于事无补,我让你弟弟离开,以后也不要再记恨。当爹的没做好是爹不对,不要怪到你弟弟头上。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后爹会注意,你先回去吧!让爹静一静。” 谭真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人去帐空,谭山岳看着幼子留下的刀,眼中满是悔意。 作者山蚯说:两章的字数,两章的内容,偷个懒就不分两章,一起发了。国庆和中秋已经过去,山蚯后知后觉,在这里祝大家节日快乐。我应该是最后一个祝大家节日快乐的,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不用客气这是应该的。回到书中,小说应该和现实是有联系的,所以我才会在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角色身上用下许多笔墨。因为主角一个人显不出人间百态。更何况这本书没有绝对的主角。从余紫剑的别人以为的为她好,到宣赞的自以为是为别人好,都是人间有的事。我也坚信人间一定有陈先这样的人,面对上级和下级完完全全判若两人,这种抢占下级功劳,畏惧上级威严的坏东西,肯定有人遇到过。至于谭真,我想写的是关于二胎开放之后独生子女不想要弟弟妹妹的心态,还有就是见到过的因为父母过分宠溺老幺致使兄弟成仇的事。当然人间还没有夸张到陷害弟弟的程度,但总会有心里不平衡。书总要给人一些思考的东西,山蚯或许做的不够好,却一直在努力做好。如果家里有两个孩子的人看到这一章,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千万不要只顾着照顾小的,而忘记关爱大的,都是你的孩子,凭什么顾此失彼的偏爱?你觉的呢?千万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不信去看新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人死灯灭 入土为安 中 自姜浩言继位以来,不说有多勤政为民,至少每日的早朝从来都不会缺席。 然而今日的朝会久久不见姜浩言的身影,文武百官等的心急如焚,姜浩言却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传出。 一直到午时过后,才有内侍出来轻描淡写的一句散朝。 苦侯一个早上的百官颇有微词,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一片不满之色压抑在心,群臣散去。 就在大殿不远处的麟德殿,姜浩言独自坐在台阶上,怅然若失。 远处大殿黄顶红墙,琉璃瓦顶分与两侧逐渐跌落,小时候常听父亲说过,以大殿白色须弥座中轴线一直向南,十五里御道直指大齐地轴,遥望汉家天子封禅的泰山。 这样的格局算不得好,比之洛阳与天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好歹也是中等之姿,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以小博大,天地气运本就不占大势,不有天时,不有地利,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抢一个人和。 姜浩言自觉人和尚可,有景百晓看重,有王千阳跟随,有丁甲乙出谋划策,杨象升连战连捷,那结义兄弟同样风生水起。 一切都顺风顺水。 然而昨夜黑白子送来的消息犹如当头棒喝,打的姜浩言头昏眼花。 泽州动荡,青徐两道的人马却没能打破泽州,反而让泽州分出一万人同洛阳兵马偷袭杨象升,致使杨象升死伤两万余人,差一点就让洛阳人马突破防线驰援泽州。 再往西,西蜀宋围忆突然撤军,萧洛疆抓住机会,重兵攻打独孤一方,差一点活捉但骁。 这种回光返照的大胜让萧洛疆可以分出两万人回师洛阳,给大齐西进洛阳的计划造成不小的阻碍。 南边重戟军和天南城的较量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怒苍城却被卷土重来的李莫升偷袭得手,那个叫徐东爵的纨绔更是第一个爬上城头。 怒苍失守,无疑让南越雪上加霜,若是天南再被打破,他姜浩言这个儿皇帝就再也没有时间去发展,只能和陈友谅一决高下。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裴苳浒贼胆包天,竟然再次攻击天下城,还真让她带人打进天下城中,直打到距陈友谅三里之外。 要不是徐飞将披挂上阵,带着禁军守住皇城,指不定那天下城皇宫就要易主。 裴苳浒一把大火烧的天下城民不聊生,烧的陈友谅满面无光。 为此,陈友谅砍了不下一百颗人头,升任不久的何大象便是其中官最大的一个。 天下城一战之后,裴苳浒再次消失,谁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又跑到哪里去了。 若是有可能,姜浩言愿意给这个女人最大的奖赏,以表其功。 只是好消息并没有让他喜悦太久,压底的消息直接让他痛哭失声。 薄薄纸上只有聊聊几十个字:“开元二年四月初二,徐子东率部攻打御金中伏,主将徐子东被御金山马匪追杀不知所踪,两万大军折损九成,幽州将军李钊引领残兵退守小夏村镇东将军谭山岳识势撤兵,未有伤亡。”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信中末尾刻意提到辽东霸刀门门主杜从文战死,尸首悬于御金关外。 昨夜二更收到消息之后,姜浩言便一直坐在麟德殿门口,哪里都没有去。 人非草木,自枪仙山一路同行,一路走来都是实打实的交情。 故人身陨,有苦自知。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啃着鸡腿的年轻人缓步出现在麟德殿前方。 新来的侍卫神色紧张,伸手按住腰间的佩刀,打算上前拿下这个穿着便服,还一边走一边吃东西的书生。 身旁的宫中老人急忙制止,示意新来的不要多事。皇宫大内禁止穿便服入内,禁止边走边吃东西不假,但这些规矩都不适用于那个看起来邋遢的年轻人。 大概是注意到新人的动作,丁甲乙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特意停步,抵过手中那没剩下多少肉的鸡腿道:“你吃不吃?” 护卫心中窝火,抬手拔刀,长刀出鞘一半,便被娶了自家姐姐的老护卫按住,死死拉住新来的家伙,赔笑道:“我这兄弟新来的不懂规矩,先生勿怪。” 不等护卫说完,丁甲乙已经迈步走开,抛下一句:“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 老护卫急忙道:“先生放心,规矩都懂。” 新来的越听越气,正三品的官员看到皇帝亲卫都会好言好语,这个人有什么胆子敢这么说话? 年轻人火气重,一把推开大舅哥,正要上前去质问,下一刻却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见那书生拿着没啃完的鸡腿狠狠砸在陛下那人间最为金贵的龙袍上,留下些许油污。 四周的护卫同时转身,纷纷堵住耳朵。 新来的不明就里,反应过来之后想要上前护驾,大舅哥再一次按住他拔刀的手,小声道:“快转身,闭上眼睛,堵住耳朵。” 话音落下,自己便先转身堵住耳朵。 左右看到所有护卫都是一样的动作,新来的再也不敢造次,跟着其他人转身堵住耳朵。 坐在台阶上的姜浩言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鸡腿,用手拍去灰尘递给丁甲乙道:“好歹我也是皇帝,你多少给我一点面子,这么好的鸡腿,丢掉多可惜,你不是最宝贝粮食的?” “我这是被你气的。”丁甲乙接过鸡腿气愤又心痛道:“御金的事是你授意的?” 姜浩言摇头。 丁甲乙脸上的怒气缓和:“黑白子说那是马匪,你信?要是没有你授意,他谭山岳怎么敢?” “我也没授意杨象升杀胡三归,他不也一样敢。”姜浩言不满道。 伸手拍拍身旁的台阶,示意丁甲乙坐下:“我知道你气什么,我也生气。不止是生气,我还伤心,好歹杜从文是我拜过把子,喊过大哥的人。” 丁甲乙赌气不坐:“那他谭山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姜浩言温和道:“估计是觉得打狗也要看主人,指望我替他撑腰。” 两口咬去剩下的肉,丁甲乙随意在袖口擦去手上的油污:“那这个腰你撑还是不撑?” “不撑。” “你舍得?”丁甲乙不相信的看着姜浩言道:“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招牌,这要是送出去,不怕百官寒心,骂你姜浩言过河拆桥。” 姜浩言苦笑道:“本来就是一条功狗,可有可无的东西,我让他坐上镇东的位置,可不是让他窝里横。打压姜浩彬他谭山岳是首功不假,但做人总得识时务。他要是勤勤恳恳无功无过,我养着他也不算什么,让大齐的百官看看我姜浩言不忘旧人。可他既然出来乱咬人,我要是还护着他,那以后跟我的不得都是些本事不大,惹事不小的货色?” 丁甲乙欢快的坐到姜浩言身旁:“看到消息我还以为是你和徐子东过不去让谭山岳做的,现在看来倒是错怪了你。”“陛下,儿女情长从来都不是帝王之物,有舍有得,何必死盯着一个谢燮。” 谢燮? 姜浩言的苦笑加重几分:“听你的,都听你的。御金的事我不会管,只要徐子东还活着,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要打要杀随他高兴,我全当看不见。不过我却不会再给他兵马,以后他能有多少儿郎就看他有多大本事。” “你就不怕他拥兵自重?” “幽州有杨象升,冀州新起来个夏侯操,青州左家,徐州陶家,哪一个不是拥兵自重?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若他徐子东真的和徐飞将一个德行,说不定以后还会帮我解决这些问题,我又何必阻拦他。” “想通了” “想不通能怎么?徐子东那改制的确是根除拥兵自重的方法之一,刚好拿他来开路,其他人的矛头也不会指向我,只会指向他徐子东,何乐而不为?” “到最后改得了就改,改不了把一切往徐子东头上一推,你倒是两头不得罪。”丁甲乙满意点头道:“我倒是怀疑杜从文的死你是不是真的伤心,昨夜你又在想些什么。” 姜浩言委屈道:“你这话可比杜从文的死还伤人。” 丁甲乙不置可否的一笑。 姜浩言又道:“甲乙,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以后徐子东和我会怎么样,杜从文的死我真的很难过。若是杜从文有徐子东那份本事,我绝对不会算计这些。” “那他还是杜从文?” “也对。”姜浩言伸一个懒腰,活动活动麻木的身体:“我打算追谥杜从文为顺良侯。” “温良好乐曰良,慈和遍服曰顺,倒是和杜从文搭得上边,不过良在前,顺在后,你这样”丁甲乙抬起头困惑道:“况且他杜从文才多大的官?你不怕朝中反对?” 姜浩言大笑道:“反对?陈友谅送给元三郎一个文正,他元三郎连官身都没有,南楚可有人反对过?” 丁甲乙喜上眉梢:“难怪你到今天都不给我官身。” 姜浩言投来一个就你聪明的眼神:“就从杜从文开始,以后这大齐就是我姜浩言的一言堂,谁反对,谁就给我滚回去抱孩子,我不需要那些只知道祖法礼制规矩的酸儒,也不需要他们来教我当皇帝。陈友谅敢做的,我姜浩言都敢。” 丁甲乙不失时机的拿出一个鸡腿道:“庆祝一下?” 姜浩言不屑转身。 丁甲乙自讨没趣的啃掉一大块鸡腿,起身离开。 走过那没长眼的侍卫身边时,再次递出鸡腿道:“你吃不吃?” 侍卫慌忙接过,哪里管的着什么嗟来之食,大口咬下,连称好吃。 通州往北,大道上奔行的袁肃终于看到小夏村,但他并没有遇到谢燮和苏信二人。若是屈狐仝所言不假,小夏村内,徐子东的部下一定会为他带来的消息而高兴。 再往北,顺着大道南下的谢燮和苏信对于如何去找徐子东,去哪里找徐子东心里没谱。 背在背上的杜从文已经开始发臭,苏信却是像闻不到一般。 找不到徐子东,杜从文就一天不能入土,无论如何,都要让徐子东再看杜从文一眼。 与此同时,带着三百人马的谭植和陈先取道幽州向着辽东上马关而去,一同前去的还有谭山岳命上马关守将刘冬带兵屠杀徐家庄的命令。 斩草除根,这一点谭山岳清楚的很。 御金关内,萧远山多次向谭山岳求证徐子东的消息,想看看这个杀子仇人到底有没有一命归西。得到的答复虽然是徐子东已死,但他心中却怎么都放不下心。 御金往北,慕容长风将御金一战的消息告诉慕容十文,尽管徐子东的生死不敢确定,但细作传回来的消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凶多吉少。 但慕容十文就是不信,她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会错,也不相信在她看来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徐子东会死。 她坚信徐子东回回到御金,完成与她的约定。 不知不觉间,辽东少年开始牵动许多人的心神,有人想他死,有人想他活,有人想找到他,有人在等他 而他又在哪里? 通州小院,木剑少年不满的看着姐姐,人生之中第一次冲姐姐发脾气。 要不是屈狐仝提醒他,或许他姐姐就要在城中的烟花之地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来换取买药的银子。 气不打一处来的易尔山杀进翠红楼的时候,那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正在宽衣解带,要是再晚一步,就什么花都凉了。 易尔山无处发泄,只得将姐姐种的花花草草全部打碎。 易尓伊潸然泪下,今日在翠红楼因为长相问题被打击,才明白妓院里一夜百十两银子不是什么人都能挣的,最少她易尓伊没那让人一掷千金的资本,就是出一两银子别人都嫌贵。 好不容易有个肯出钱的人,结果又被弟弟撞见。 易尓伊觉得这辈子再没脸见弟弟,也觉得没办法救徐子东,是以没法去心疼那些平日里最宝贝的花花草草。 姐弟俩一个哭,一个气,谁都没注意到屈狐仝拿着人参返回院中。 更不会知道堂堂江东霸刀楚东流的亲传弟子,辽东霸刀门的副门主,一品高手屈狐仝竟然做起大盗,将通州的大小药铺洗劫一空,抢来三颗长生山人参。 只为救病床上还在昏迷不醒,也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的徐子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人死灯灭 入土为安 下 御金关外七十里,小夏村。 如今这乱世,天下到处可见狼烟,唯独小夏村这种平日里不受人待见,只有飞鸟不嫌它偏远特意跑来拉上几泡屎的地方享有安宁。 人间遍地皆缟素,小夏村的人却还在为张家老母鸡跑到李家菜地偷吃菜苗而争吵。 北地婆姨的凶悍在两家女主人身上尽显,大吵之后直接动上手。 普通农家主妇打架没有江湖女侠的风范,怎么顺手怎么来,相互撕扯着头发,又不断撕扯身上的衣物。 两家男主人各自拉着自家婆娘,生怕一个不好扯烂衣物,到时候春光乍泄白白便宜看热闹的人。 争斗的双方谁也奈何不得谁,到最后被自家汉子拉开,临了放下狠话,相互骂着你个赔钱货,贱女人。 烧火棍从不离身的张盼意犹未尽,直呼不过瘾,惹来两家女子同时瞪目,大有恩怨放一旁,先一起收拾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泼才的架势。 只是一看到张盼身后如狼似虎的甲卒,登时没了脾气。 被张盼这一插科打诨,两家女子再也没有争斗的心思,随意将散乱的头发打整一番,各回各家。 张家短,李家长,刘家今天要杀羊,小夏村的平静和整个世界的乱局格格不入,一点都不像在战火纷飞的人间。 “丑八怪,等以后这天下太平,咱们就找个这样的地方,各自娶上老婆。回头你老婆要是和我老婆打架,咱们谁也别帮忙,搬个小板凳,弄点小酒小菜,坐着看她们打,你觉得怎么样?”张盼突然说道。 丑脸的周武陵对于这个称呼早就习以为常,一开始的时候还会置气,时间一长也懒得再生气,只不过不会给好脸色就是:“徐子东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张盼没心没肺道:“老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即便是有事,你愁眉苦脸也帮不到他。回头万一愁出病来,岂不是更亏?” “就你心大。”周武陵有气无力的回顶一句,继而忧心忡忡道:“外出寻找徐子东的兄弟都没有消息,陆道圣也不知在哪里,屈狐仝往通州而去,到今天也没回个消息。我们难道就一直在这里干等?” 张盼撇撇嘴道:“不等怎么办?那些马匪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萧远山在御金这么多年,会允许马匪在御金山游荡?更何况马匪早不来晚不来,咱们才从御金撤回就来偷袭,这其中要是没有谭山岳的人,老子把头送你。咱们现在躲在这里总比出去送死好,指不定那帮土匪在哪里等着我们呢!” 周武陵心中苦闷:“如今我们满打满算不足一千人,杜从文生死不知,高顺,闫振山战死,王平投降,陆道圣失踪,朱壁川,麴义都有伤,要是屈狐仝再找不到徐子东,我怕那李钊会有二心。” 张盼点头道:“我也觉得李钊这两天有些不对劲,这里的人大半是他幽州旧部。要是屈狐仝在还能镇住他,可屈狐仝迟迟不回,你说他会不会抓住我们去谭山岳那里求赏?” 周武陵摇头:“去谭山岳那里的可能性不大,应该会带着人去找杨象升。如今徐子东就这点家底,要是被李钊带走,以后东山再起就更难了。” 张盼眼前一亮:“要不我们直接带人去投奔杨象升。” “钩镰军对徐子东什么态度你又不是没看见,咱们去也讨不得好。”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那能怎么?还不如” 张盼话还没说完,却听到远远有人喊道:“周先生,张先生,李将军请二位前去议事。” 二人相视一眼,眼中尽是忧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走吧!听听咱们的幽州将军有什么话说。”张盼轻叹一声,移步走向营地。 小夏村距离御金七十里,距离大道最近的地方也有十五里。 蜿蜒曲折的小路与大道交汇处,两个甲卒趴在路边的草丛中,百无聊赖。 其中一个道:“杨恩江,我听说你们之所以能出来是因为杜从文扛起城门,这事到底是真是假,我可不相信有人能扛起那好几千斤的大铁门。” 被称作杨恩江的人生气道:“周波,杜将军的名字是你叫的?” 周波不屑道:“什么将军,不就是个扛旗的莽夫,还将军。” 杨恩江愤然拔刀:‘姓周的,老子这条命是杜将军救的,有种你再说一遍。’ 袍泽拔刀相向,周波顿时没了脾气:“别介,咱不说就是,这么说那杜从杜将军还真的扛起城门?” 眼见周波服软,杨恩江收回刀:“当时我和西梁崽子血战负伤就靠在城门口,那铁门本来已经被提起来,却不知怎么又落了下来。后来我们的人好像都被逼到城门口,那帮西梁崽子就在房顶上放箭。 我本以为一定没有活路可走,没想到杜将军一个人走到那铁门边,拿刀在地上刨坑,当时我还以为他是想挖个洞逃出去,后来才知道他是要挖出两个坑,好让自己的手有地方发力。” “你是没看见,当时杜将军,两只手放在坑中,就那么一用力,那千斤铁门一下子就被抬起来,就像这样” 杨恩江找来一个石头,学着自己看到的一幕,将石头托起:“就象这样,一下子就抬起来了。” 趴在地上的周波坐起身,惊叹道:“我的乖乖,那可是大铁门啊!十个我都不不一定扛得起来。” “十个?”杨恩江看向周波的细胳膊:“一百个你都不行。” 明摆着被人看轻,周波却是不生气,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杜将军将城门扛在肩膀上,咱们的人就开始撤,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当时徐将军和杜将军都没有出来,咱们陷阵营的高校尉和陷阵营的弟兄也没有出来。” “再后来,城门落下,里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周波托着下巴道:“徐将军后来我见到过,被马匪追杀的时候带着两百弟兄往通州跑了,但是杜从杜将军却是没有看到。你说城门落下,那徐将军怎么出来的?” 杨恩江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但愿徐将军和杜将军没事,以后咱老杨还要跟着他们杀那帮狗娘养的西梁崽子。” 周波躺下身道:“徐将军有没有事还不好说,但杜将军怕是回不来了。” 杨恩江眉眼一怒,一脚踩在周波胸口:“你再说一遍。” 胸口吃痛,周波只觉胸闷,两手抓着杨恩江的脚向推开,却怎么都推不开,慌忙道:“说归说,动什么手,老周说的又不是假话,城里面全是西梁崽子,徐将军回来,杜将军没回来,这不明摆着?” 眼中泪珠打转,杨恩江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你闭嘴。” 周波摊开双手:“我闭,我闭,你把脚拿开。” 杨恩江收回脚,周波骂骂咧咧的起身,拍打着胸前的脚印,抱怨道:“也不知周军师想什么,让我们出来找徐将军,这天大地大,哪里找得到?” 抱怨间不经意的一抬头,周波发现远处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再仔细一看,又看到那男子还背着一人。 一股尸臭味顺着微风袭来。 周波急忙推了推杨恩江道:“你看那背着的是不是杜从,杜将军?” 杨恩江顺着周波的手指看去,背上的人虽然闭着眼,却正是那杜从文。 欣喜之色爬上脸,杨恩江跳上大道,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杜从文面前。 喜悦的泪珠滑落,杨恩江用尽全身力气,用尽御金一战都不曾倾注的心血,用光劫后余生的庆幸,砸下那九死一生都不曾弯曲的膝盖,以额头重重撞向地面,死死压住哭腔吼道:“陷阵营二等步卒,杨恩江,参见杜将军” 大道宽阔,大道之外一片平坦。 吼声在一望无际的天地间没有停留住片刻便消散。 跪在地上的人不曾抬头,一直在等待着杜从文道一句“起来说话”。 等半天也没有等到。 大概是觉得自己声音太小,杜将军听不见。杨恩江再次用力吼道:“陷阵营二等步卒,杨恩江,参见杜将军。” 被杨恩江所感染,苏信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头也不回的对着背上的人道:“蚊子,睁开眼看看,有人参见你。好家伙,你他娘的都是将军了。” 后背上的人如何开得了口? 哭声渐渐压抑不住,苏信竭斯底里道:“杜从文,你睁开眼,你他娘的睁开眼啊!你看看,你给老子睁开眼看看!” “看看他,看看是不是你的人,你看看啊!” 竭斯底里,嚎啕大哭。 哭声太重,压得苏信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一旁的谢燮只觉眼眶湿润,黯然转过头,悄悄拭去泪花。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尸臭让跪地的杨恩江想明白一些事,埋下的头更加不愿抬起。 小夏村外,幽州将军李钊神情镇定的看着周武陵与张盼。 话已经说的足够明白,至于他们怎么选,李钊管不着。 当日在御金,李钊的确对徐子东心服口服,愿意跟着徐子东博一份前程。 而今物是人非,风云变幻,徐子东即便侥幸活下来,事后的问责估计也够他喝上好几壶。这样一来,前程是否明亮就得打上一个问号。 李钊自认还年轻,没必要陪着徐子东去赌陛下的心情,还不如趁早分家,以后大路朝天,各挣各的军功。 对于李钊的心思,周武陵十分理解。 靠胜利聚拢的人心最是稳固,也最是脆弱。 若是一直打胜仗,傻子才会走,但只要一败,那树倒猢狲散就会接踵而来。 徐子东毕竟不是杨象升那种成长多年的大树,哪怕输上几次,旁人对杨象升还是会有信心。 沙场新人徐子东连棵树都还算不上,一场大败之后谁还会对他有信心? 正因为如此,周武陵才没想着能留下李钊,但却不能同意让李钊带走大半人马。 双手按压太阳穴,周武陵摇了摇发胀的脑袋:“李将军有这想法无可厚非,前次御金大败,李将军不离不弃已是大恩,我们若是强留李将军,那便是不知进退。” 强留?你有那本事?李钊神秘一笑,不言不语。 “御金之后,徐将军不知所踪,这些事本该他来决断,今日李将军既然提起,那我便与将军分上一分。” 李钊懒洋洋的抬起头道:“人各有志,周先生不愿走我也不强求,不过这分法却是不必周先生来说,李钊心中自有计较。” “幽州的人马本就是我的,我要带他们走不算过分,至于冀州和原本骑军的人马要怎么选,全看他们自己。都是出来混口饭吃,总要给人一点念想。” 周武陵还没反驳,却听得帐外传出一声高喝,手上打着绷带的麴义迈入帐中指着李钊的鼻子骂道:“姓李的,徐将军未归,你就在这里想要分兵,你以为你是谁?你做得了主?” 李钊不满道:“麴义,你好歹也是我幽州人,往日待你也不薄,今日我替兄弟们着想,想带你们走,免得日后再跟着徐子东送命。你要是不领情留下便是。” 麴义是个直性子,半点不拐弯抹角道:“当日在御金之外不知是谁跪在地上说心服口服,这才每几日就徐子东,徐子东。李钊,你这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和谁学的?” “你,”李钊勃然大怒:“来人,来人,把他拖出去打五十鞭子。” “谁敢?” 高喝声再起,一瘸一拐的朱壁川跑进来道:“李钊,你是骑军主将,麴义是我手下的人,轮得到你来打?” 李钊冷哼道:“以下犯上,我如何打不得?” “那你打打看。”朱壁川神色坚毅,儒雅中带着几分戾气,直勾勾的看着李钊。 李钊豁然起身,拔出刀:“朱壁川,你要练练?” 瘸着一条腿的朱壁川挺身向前,争锋相对道:“来啊!谁怕谁。” “够了。”周武陵怒喝一声,看向朱壁川道:“你们坐下。” “李将军,人可以分,但必须所有人自愿,要跟你走我不拦,但你幽州的人若是想留下来,你也不准强行带人走,可否?”话到最后,火气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李钊知道这是周武陵最大的让步,点头道:“事不宜迟,即刻分兵,一会儿所有人到营门集合,是走是留,自愿而为。” 狠狠瞪过麴义一眼,李钊大步走开。 坐在一旁的张盼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丑八怪,现在还反对我改军制?” 周武陵回过头道:“你老板的家底就要被人带走,你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玩弄着手中指甲,张盼冷笑道:“想走的人你留得住?” 或许是觉得态度过于不好,张盼用自以为和气的声音道:“丑八怪,那些人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留下来的才是最忠心的。李钊要回杨象升那里就让他去,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路还长,有的是机会让他后悔。” 周武陵心情稍好,奇怪道:“不是板荡识忠臣?” 张盼尴尬道:“一个意思。” 两个书生还有心情调笑,朱壁川却笑不出来,徐将军,你到底在哪里?徐家军快没拉! 作者山蚯说:关于御金一战会在后面的只言片语中慢慢说出来,山蚯不是忘记传章节,也不是直接跳过,只是换一种方式。未来几章要为下一卷的事留下一些坑,所以会有些慢,或者说有一些繁琐,但请放心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人死灯灭 入土为安 四 小夏村紧急响起的集合号令让休整的残军心头警醒,纷纷披甲执锐走出营帐。 快速汇聚的甲卒不过八百余人,且全部带伤,那好胳膊好腿儿的两百来人早就被洒在四方,打探失踪将领的消息。 李钊最想带的其实是那两百来人,但此刻也没时间去等他们回来。 想当初受杨象升指派跟随徐子东,一万多人兵强马壮,到得今日却连零头都比不上。 一把屎一把尿扯出来的队伍说没就没,李钊心里的苦又有几人知晓?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就算侥幸拿下两处要地,一到御金还是被打出原形。我李钊真是猪油蒙心瞎了眼,竟然会想跟着你吃香喝辣。” “徐子东,你要是死了还好,你要是不死,我看你怎么跟大将军和陛下交代。” 今日无风也无雨,太阳羞涩,躲在云层后面不肯露头,空气有些压抑。 宽阔地充作校场,临时搭建起一个简陋的半人高木台。 木台上,幽州将军李钊坐在最中间,如今徐子东不在,论资历这个位置的确该他坐。 不过其余人的座位却是让下面的甲卒有些搞不明白。 按照惯例,李钊左下第一人应该是官帽子与李钊相当,仅仅是资历上少一些的朱壁川。 但今天朱壁川却是没有坐在那个位置,反而坐在那个被徐子东戏称狗头军师的丑脸书生下首第二人,前面还隔着一个抱着奇怪兵器的年轻书生。 朱壁川往后还有麴义,再之后就没人了。 这些人都坐在李钊右边,反观左边,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心细如发的人早就从这些细枝末节中看出端倪,即便是神经最大条的甲卒也知道今日的事不会简单。 孤零零的李钊坦然面对这几人的孤立,他们要等着陪徐子东被问罪是他们的事,和我有屁大的关系。 唯一让李钊不舒服的是麴义,这个出身幽州军,走狗屎运爬上校尉官身的人竟敢公然忤逆他,真他娘的忘恩负义。 目光瞟过麴义一眼,些许唾沫带着李钊的轻蔑与不满溅上木台。 吐口水的声音虽然不大,离得不算太远的麴义却听得一清二楚,将要发作之际,朱壁川抬手拦住,冷冷看着李钊不发一言。 “咳噗” 不甘的麴义重重的包起一口浓痰,面向李钊吐在木台上。 这个动作毫不隐晦,八百甲卒噤若寒蝉。 李钊豁然起身,麴义同样不甘示弱。 剑拔弩张之际,周武陵轻声道:“麴义,坐回去。” 先登校尉挑衅的瞪李钊一眼,乖乖落座。 “李将军,大事为重。”张盼当起和事佬道。 “哼。”李钊冷冷的瞪回一眼,离开自己的位置,来到木台正中。 木台下,一众伤兵尽收眼底。 被麴义弄得心情不好的李钊懒得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诸位,徐子东不令自动,贪功冒进,以至于御金大败,损兵折将。” “而今徐子东不知身在何处,就是一命呜呼也不是没有可能。是以我” 话还没说开,底下便有人高声提醒道:“李将军不可直呼徐将军名讳,此乃大忌。可是要” 腰间一痛,说话之人不解的看着身旁一人道:“二哥,你干嘛?” 被看之人恨铁不成钢的压低声音道:“你快闭嘴,看不出来今天有大事,这有你说话的份?” 四下一望,见袍泽都看傻子一般看着自己,这才后知后觉,急忙一缩脖子,不敢去看神色古怪的李钊。 木台上,李钊神情不太自然:“这位兄弟说的不错,军中重礼节,徐子东若还是将军,今日我李钊少不得要吃一顿鞭子。” “不过,这位小兄弟一定不知道不令自动,贪功冒进是什么样的大罪。若是知道,你也不会有刚才的话。” “谁能帮我给这位小兄弟解释解释,不令自动,按例当如何?” “回将军话,不令自动与战场抗命同罪,按例当斩。” 李钊笑道:“说的不错,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我的名字了,李将军,你就没点记性?回话之人心中腹诽,嘴上却是欢喜的答道:“回将军话,小子是虎豹骑末等骑卒杨猛。” “好,杨猛,好名字,你很不错。” 不要钱的夸赞自李钊口中飞出,接着绕开这个插曲继续道:“诸位,不管徐子东是死是活,等着他的都是军规。” “既然徐子东难逃一死,我李钊可没有陪他上路的打算。诸位也知我出身幽州,曾跟着杨大将军南征北战。徐子东大势已去,诸位若想有好的前程,何不同我一起另谋出路” 话音一落,安静的校场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木台上,周武陵冷漠的看着下面:“张圣人,你说有多少人会走?” 一直闭目养神的张盼老神在在道:“该走的都会走。御金大败,除开少部分人,谁还愿意相信老板有翻身的本事。” “少说屁话,有多少人该走?” “这里满打满算不到一千人,走一半走大半有区别?东山再起又不能全指这些人,只要能留下一百人做骨架便够了。走多走少都别放心上,等老板回来,再加上有你周武陵在,再拉起一支人马又有何难” “少拍马屁。”周武陵嘴上生气,心中却觉有理,暗暗放下心,不再想着李钊会带走多少人。 下面的私语渐渐变大,到最后竟然发生剧烈的争吵。 “老刘,李将军说的不错,我等本就是从大将军哪里走出来的人,现在回去没啥不好。” “你是幽州人,老子是冀州人,能是一样?” 又一人插话道:“什么幽州,冀州,徐将军说过咱们是徐家军的人” 老刘小声道:“一边去,没听李将军说徐子东将军难逃一死,以后还有徐家军?”估摸着是觉得喊徐子东不合适,亡羊补牢的加上将军二字。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徐将军在的时候对你们不好?” 最先开口一人道:“好有屁用?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对人好,死人对你再好顶个鸟用。” 八百人各抒己见,校场吵吵闹闹不成体统。 吵闹声虽然混乱,李钊却能听到倾向于自己的声音,这一点他十分满意,只见他双手下压:“肃静” 令行禁止,声音凭空消失,回复落针可闻的安静。 “想必各位心中自有决断,我李钊不会强人所难,跟我走的站到我左手边,不走的站到右手边。半柱香之后,你站在哪边,就代表你的决断。” 眼含深意的看过麴义一眼,李钊提醒道:“事关生死,诸位可要想好,莫要站错队,跟错人。” “现在,选好你的位置,快去站好。” 随着李钊一声令下,八百余甲卒大半做出决断。 周武陵还是有些紧张,死死看着下面甲卒的动静。 左边汇聚的甲卒越来越多,反观右手边,仅仅只有不到一百人,这其中还有几十个自徐家庄出来便跟着徐子东的人。 半柱香之后,周武陵失望的看着右边那不足两百人的队伍。 五十个徐家庄老人,八十几个通州活下来的骑军甲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左边站着五百多人里,除开幽州,冀州的人马,也有原骑军的甲卒,甚至还有十来个徐家庄出身的人。 还有一百余人站在中间,不知所措。 张盼安慰的拍拍周武陵道:“不错了,比我预计的还多一些。” 周武陵狠狠盯着左边那徐家庄走出来的人:“这帮养不熟的白眼狼。” 木台正中,李钊不满的盯着中间那一百来人道:“你们干什么?站在原地视为不走,你们还要跟徐子东?” 说话间,又有几十人走到左边。 “杨猛,走,我们过去那边。”一个甲卒拉上杨猛的胳膊,想把他带向左边。 犹豫的杨猛看了李钊一眼,轻轻推开袍泽的手,向着右边走去。 袍泽大急:“杨猛,你昏头了?走这边。” 杨猛坚定的走向右边:“山哥,人各有志,我选这边。徐将军才问我一次就记住我名字,李将军问三次都记不住,跟着这样的人,能有多大的前途?” 声音没有压低,校场内都听得见。 麴义大笑起身道:“说得好,通州一战老子的军功就能坐上校尉,他李钊却要让心腹上位,这种人能有多大本事?”反正已经撕破脸皮,麴义也不怕将李钊往死里得罪:“杨猛,先登营自我之下全部死绝,老子现在缺个副尉,你干不干?” 这种摆明军马要保他的行径让杨猛心头一暖:“遵命。” 被人当面打脸,李钊胸中炸裂,指着麴义的鼻子骂道:“你少在这里蹬鼻子上脸。” 愤恨看向刚才还夸赞过的杨猛,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问过他的名字:“给我拿下他。” 统领幽州军数年,李钊余威仍在。再有二三心腹带头,瞬间便有五六人向杨猛走来。 见势不对,麴义直接跳下高台,用没有受伤的手拔出刀,将杨猛护在身后。 周武陵愤然起身道:“李钊,你要分兵便分兵,人家不愿跟你走,你要用强不成?” 大势在手,李钊再也无所畏惧:“周武陵,平日敬你不假,但今日这人诬蔑于我,如何都不能轻饶。” “先登营的人,轮不到你来教训。”麴义毫不退让。 手下有人底气足,李钊嘲讽道:“先登营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先登营,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就要强出头。刚好你顶撞我的事还没有解决,在这里一并算清,免得日后变成糊涂账。” “要算就算,别磨嘴皮子。”麴义挥刀指向李钊。 “拿下他们。”李钊冲着左边的几百人一挥手,命令道。 将军校尉拔刀相向,下面的人却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武陵气急:“李钊,马上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以后天各一方,谁也不打扰谁。” “账算清楚,我立马就走,不用你催。”接着李钊又冲左边的人发火道:“你们还不动手?不想跟我走是不是?” 火气滔天,下面的人摄于威势,只能拔出刀,慢慢向着麴义围过来。 朱壁川再也忍不住,瘸着腿小跑上前喝道:“谁敢动我的人?” 右边原属于骑军的几十人响应老上级的话,纷纷抽刀。 徐家庄的几十人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得同声出气。 转眼之间,一场分兵闹剧便要化为兄弟大战。 李钊没有想到朱壁川敢来硬的,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麴义,顺手再教训教训,并没有真的想怎么着。在他看来,自己手底下有大部分人,识时务的怎么都该暂避锋芒。 往日与朱壁川也有过接触,不觉得这个书生将军有这么硬气。不说逆来顺受,但大多会息事宁人。 怎么几月不见,就像变了一个人。 目下骑虎难下,退一步,面子过不去,进一步,真要打起来,李钊也不愿意看到。 左右为难之际,冲着心腹使一个眼色。 心腹立马会意,心知找朱壁川没用,同是四品官身肯定不会低头,矛盾的集合点又在麴义身上,便小跑到麴义身旁附耳低言道:“麴兄弟,给李将军认个错,一会儿真打起来,你铁定吃亏。别为这点小事让弟兄们流血,不值当。给李将军一个台阶,这事就这么算了。” 直来直去的麴义不爽的推开那人:“他怎么不给我一个台阶?” 声音一点也不小,令的李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娘的,给脸不要脸。 “给我拿下他。” 麴义讽刺道:“就会一句给我拿下他,有本事自己来拿啊!” 李钊假装没听见,催促道:“快点。” 左边的人心不甘情不愿的移步向前,右边的人同仇敌忾,快步来到麴义身后。 前几日还同军而战,今早还同锅造饭的人,此刻竟不得不刀兵相见。 周武陵心急如焚,张盼也不敢再闭目眼神,齐齐走到李钊面前,质问道:“李将军,你真要如此?” 李钊漠然道:“他们逼我的。” 烧火棍铿锵上膛,张盼瞄准李钊:“你也在逼我。” 御金关外那一声鞭炮炸裂的脆响之后,西梁一品康正都被暂时逼退,那一幕李钊亲眼所见,半点不敢小瞧张盼。 “鱼死网破,还是好聚好散,李将军可要想好。”周武陵恰到好处的提醒道。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来到徐子东麾下一直倍感屈辱的李钊这一次不打算再退让。 夺权可以忍,调动可以忍,因为徐子东官大。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下面人顶撞,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忍。 “那就鱼死网破吧!” 李钊一屁股坐在木台上喝道:“动手。” 命令一下,甲卒没法再停滞,只得咬牙挥刀,向着袍泽挥下。 震怒的张盼食指按上扳机,缓慢向后按下。 作者山蚯说:山蚯在部队待过五年,新兵的时候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被教导员问过三次名字,记忆犹新。每一次都是,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几连几班。我也回答过三次,估计他一次都没记住过。一直到四年后参加演讲比赛,别人说的都是强军强国什么,我说了一个关于胡琏的“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亦足慰”我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几分钟演讲之后和他争论了将近半个小事,要不是其他人不耐烦,估计还能争半个小时。即便是这样,估计他还是对我没什么印象。写这个发泄一下,至于想说什么,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人死灯灭 入土为安 最终章 “杜将军回营,杜将军回营。” 悲壮凄然的喝声自大营外闯来,隐隐间带着几分要哭不哭的绝望。 本来打定主意赌那张盼不敢真动手的李钊瞬间起身,脸上青红交替,慌忙喝止手下人的动作。 徐家军能让李钊畏惧的只有三人,一个徐子东,一个屈狐仝,还有一个便是杜从文。 徐子东和屈狐仝自不必说,一个领军主将,一个一品高手,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不怕不行。 但杜从文的威势从来都不是身份地位决定的,在李钊的记忆里,“高人不知几等”的杜从文大概是他见过的最高的一个人,就算他不得杨象升看重,不是辽东霸刀门门主,也没有二品身手,只要他杜从文往那里一站,哪怕一脸憨态,依然让人生出一股不敢与其相争的错觉。 更何况杜从文又有二品身手,又是霸刀门的人,还颇得杨象升赏识,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加上这些,令李钊这个嫁到徐家军的小媳妇不得不对杜从文抱着些许敬畏。 杜从文回来,今日这事还能成行?李钊心中生疑。 李钊停手,张盼的食指立马离开扳机,偏头看向周武陵,却见那书生并没有半点兴奋之色,眼神中还是流露着无尽担忧。 仔细回忆刚才的声音,张盼也觉不对,按理说杜从文回来,那声音应该是喜悦和兴奋才对,为何却是如丧考妣的音调? 难不成?不会的,不会 校场上,分作两边的八百人各自收回兵器,目光全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远处,一个女子提剑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一个身材不算高的男子,男子背上背着一人。再之后,还有两个带刀甲卒。 几人越走越近,到得木台二十丈外,其中一个甲卒小跑上前凄然喊道:“杜将军回营。” 正是刚才那声音。 先登麴义打量着喊话之人,心念却回到御金关,想起高顺领着陷阵营断后的决然。 “麴义,老高今日不走了,清明重阳可要整上好酒过来孝敬。” “怎么可能都走,没人断后,咱们这些残兵败将不得被追杀致死。” “你先登营登城抢先,而今断后你也要和我抢,你吃肉还不让我喝汤?什么事你都包圆了,那我陷阵营干什么吃的?” “麴义,我那小舅子负伤在城门口,你帮我把他带出去,那小子不是孬种,只不过运气不好,一上来就中箭。” “陷阵营总的留个种子,指不定哪天还能再长出来,我那小舅子要是有些本事,你就多照顾些,咱们陷阵营可不能交给外人。” 说话之声犹在耳边,麴义眼泪打转,朝着那喊话之人招手道:“杨恩江,到这边来。” 眼睛红肿的杨恩江看了看被人背着的尸体,留在原地没有动弹。 麴义也不急,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心中却抱着几分侥幸,既然杜从文能回来,那高顺是不是也能回来。 但片刻之后,麴义心中再也不抱一丝侥幸。 那女子和那背人的男子越走越近,尸臭味也随之扑入口鼻之中。 一男一女都是活人,那这尸臭是 麴义看向背上那张熟悉的脸,再也不敢想。 麴义能闻到的味,其他人的鼻子也能闻到。 周武陵跌跌撞撞的走下木台,失魂落魄的顺着尸臭味走来。 背着杜从文的男子四下一扫,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目光定格在缓步而来的周武陵身上,他记得这人好像是徐子东的老乡,被火烧坏脸:“徐陵,徐子东呢?” 徐陵?所有人诧异的看着来人,不明白为何他会叫周武陵为徐陵。 唯有周武陵知道为什么。 一声徐陵勾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伸手摸过脸上的疤痕,当年的往事涌上心头。 知道他为什么叫徐陵的除开周武陵自己还有两人,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近在眼前却已天人两隔。 伸手摸着杜从文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周武陵忧伤的小声道:“诚王殿下,我是周武陵,徐陵只是徐子东给我的化名,至于为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 咋听到周武陵三个字,再看到他的脸,苏信微微一惊,当年锦官四公子之首,被无数女子追捧的翩翩少年如今竟然会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种惊讶转瞬即逝,苏信叹道:“当初的事皇兄亦是两难,是我苏家对不起你周家。” 周武陵轻轻摇头:“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诚王殿下不必如此。” “你们还没有找到徐子东?”一旁的谢燮对于这没头没脑的对话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徐子东的下落。 周武陵刚要回答,却听见木台上的李钊抢道:“找到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死。” 浓厚的尸臭味早已将李钊的恐惧驱散,活着的杜从文他会怕,但他却不会怕一个死人。至于那一男一女,除开长得好看之外也没什么出奇之处,虽然拿着把剑充门面,但总不至于比杜从文还厉害。 “周武陵,麴义若是不跟我低头认错,今日的事就不算完。” “还有你们,对,就是你们两个。”伸手指向带苏信三人返回的杨恩江和周波:“今日李钊要带兄弟们另谋出路,你们是留在这里等着陪徐子东被问罪,还是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去投奔杨象升大将军” 杨恩江不明就里,等在原地没动,心眼多的周波却是脑子灵光,急忙喝道:“愿随李将军。” 苏信眉头挤在一起,疑惑的看向周武陵。 言简意赅的道出今日之事,周武陵心中却是不再害怕会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火拼中吃亏,苏信和谢燮就是他的底气。 “这么说来,这个人是想把我兄弟剩下的这点家底掏的一干二净?”眼中怒火隐现,苏信低沉道。 周武陵苦涩点头。 “给我拿下麴义。”木台上,李钊一边下令,一边迎着苏信善意的提醒道:“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姑娘,二位若是无事,请先让到一边。” 作为当事人的麴义喝道:“来啊!” 几百人不情不愿的拿起兵器,向着麴义围来。 李钊偷眼看张盼,想知道这少年是不是又拿着烧火棍指着自己,却发现张盼只是神情落寞的看着被人背在背上的杜从文。 这个动作让李钊安心不少,看来这小子也不敢真的和我动手。 慢慢迫近的几百人让麴义愤恨,死死握紧手中的刀,等待即将到来的内战。 身后的百余人和麴义站在一起,神色决然。 蓦然间,麴义发现那背着杜从文的人向自己走来,全然不管那持刀逼近的几百人。 还算好看的男子明知故问道:“你就是麴义?” 先登校尉不知该如何作答,感激道:“公子带回杜从文实乃大恩,不过今日麴义生死难料,公子还是退开一些的好。” “我那兄弟遭此大难,还能有你们相随,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目光停留在麴义打着绑带的手上,苏信安慰道:“剩下的事交给我,你们好好养伤,以后好好跟着我兄弟。” 一口一个兄弟说的他莫名其妙,但此刻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麴义为难道:“公子莫要逞强,有公子这句话便已足够,徐家军的事,徐家军能自己处理好。” 苏信摇头“这事若在江湖里,应该算背叛。我是江湖人,不太懂你们军中的规矩,所以只能按江湖的规矩来办。” 麴义心头暖意十足:“徐将军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也是福气,不过李钊人多势众,我等没有胜算,公子还背着杜从文,更是腾不开手。” 背着杜从文的男子站在麴义身前,逼近的几百人不知该不该上,只能将目光投向李钊,却只见李钊冷冷的一挥手。 几百人只得继续向前。 感受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敌人’,苏信冷冷道:“杀这么些人,还用不到手,背着蚊子也不碍事。麴校尉且休息,就让苏信来替徐子东清理门户。” 好大的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麴义苦笑道:“公子莫要如此,还是” 突然想到刚刚年轻人好像提到过自己的名字:“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苏信转身不答,高声骂道:“姓李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李钊,徐周武陵既然答应让你带人走,那你就带着人滚蛋,如若不然,老子就宰了你。” 人前被骂,脸面无存,人多势众的李钊气愤道:“就凭你,你以为你是谁?” “老子是蜀中剑阁苏信。” 其声洪亮,人所共闻。李钊手下的几百人骇然止步,握刀的手忍不住瑟瑟发抖。 而麴义身后的人却是欣喜若狂。因为他们看到苏信不空的双手袖口处接二连三的钻出七柄小剑,悬在苏信左右肩膀处,一字排开。 麴义颤抖的手快要握不住刀,和那几百人不同的是,他是因为激动而不是害怕:“果然,果然是袖里乾坤苏信” “若是一个苏信不够,再加一个蜀中剑阁谢燮行不行?你要掏空她男人的家底,问过她没有?”不知为何,明明木台上的李钊已经面无人色,苏信却还要语出惊人,不给他一点活路。 谢燮并未因为苏信的话而生气,反而直接拔出朱雀,直面瑟瑟发抖的几百人。 这一动作坐实苏信的说法,几百人不再抖动,脚下一软,大半坐在地上。 木台上,李钊以刀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摔倒。一个苏信,一个谢燮,没有千军万马,自己拿什么和他们斗? 背着杜从文的苏信不见任何动作,七把小剑却已飞到李钊面前。 “滚,或者,死。” 一屁股坐在木台上,李钊再也没有半点脾气,连滚带爬的从木台上下来,带着人往营门逃去,连句狠话都不敢放。 只是这一走并非所有选择站在左边的人都跟着离去,将近两百人停在原地不动。 周武陵平静的看着他们,淡然道:“路是自己选的,没有后悔的可能,从今以后你们和徐家军再无关系。” 怀着不甘与悔意,这些墙头草追上李钊。 一直背着杜从文的苏信终于将他平放在木台上。单薄的衣服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台上的张盼急忙离开,来到周武陵身旁。 苏信在前,谢燮,周武陵,张盼紧随其后,朱壁川,麴义再往后。 不需要人下令,包括杨恩江在内的甲卒自动排好队列,全部站在他们后面,默默注视着沉沉睡去,不会再醒过来的杜从文。 伸手摸过杜从文白的吓人的脸颊,苏信突然问道:“师姐,我是不是很臭?” 尸臭之味最是难闻,那种难以名状的味道令人作呕。 但此时此刻谁都没有觉得这味道有什么,偏偏一直背着那味道的苏信却主动提出来。 谢燮被问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说不是你臭,是杜从文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低头凑到杜从文身前,苏信鼻子用力一吸,恍然道:“原来不是我臭,是蚊子。” “人死灯灭,入土为安,老是这么带着蚊子,我怕他不会安宁。若是现在把蚊子埋了,你说徐子东知道后会不会恼我没让他再看蚊子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别人。 一众人静默无声,谁也答不上来。 “蚊子好冷,冷冰冰的,也许埋在土里会暖和一些。” 杜从文一动不动,白色的小虫顺着领口爬出。 手指夹住那蠕动的虫子,苏信泪花滚落:“大哥,我没有找到徐子东,我怕你等不到我找到他,所以我想把你留在这里,你不会怪我吧?” 谁能回答他?杜从文,还是徐子东? 深吸一气,苏信头也不回的问道:“周武陵,有没有棺材?” “村中就有,可以去买。” “那让人去买吧!我要送送大哥。” 移步向后,苏信双膝落地,三叩首。 白衣白裙的谢燮也不管地上的尘土会不会弄脏衣物,膝盖落地,额头触地,再抬头,额头全是灰尘。 校场上,留下来的不到两百人齐刷刷跪在地上,出身徐家庄的人声泪俱下。早年的徐子东不是个东西,但这么多年来杜从文一直是个好人。 “杜将军走好。”杨恩江饱含热泪,引动百余甲卒同声喝道:“杜将军走好。” 小夏村村口,收拾完东西的李钊一行人停步,这其中因为杜从文扛起城门而获救的不在少数。 “杜将军走好。” 村口处,数百人跪地相送,即便分道扬镳,但恩情还在。 就连李钊都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等在哪里,看着校场方向,心道一声走好。 多年以后,身居四镇的李钊每每回忆这段往事,总会想若是当初没有小夏村的事,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和徐子东沙场相见,而是跟着他走上巅峰。 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想明白。 短暂的送别之后,一行人踏上投奔杨象升的旅程,才出村口,便与一个身背大剑少一只手的人擦肩而过。 那人还好死不死的问李钊可是徐子东手下的人马。 惹来几百人满脸愧色。 李钊生怕这人也是一个高手,留下一句徐子东的人还在小夏村便仓皇离去。 作者山蚯说:今天有些头晕,写的很慢,而且把一个喜欢的人物写死是一种特别难过的事,难怪以前看小说死的总是反派。不过,这本书没有反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从文不从文,修武还修武 上 辽东,徐家庄。 自徐子东带着六百人离开徐家庄之后,欣欣向荣的徐家庄仍然迈着坚实的步伐稳步前进。 发展与壮大之后,已然盖过陈家庄成为方圆几十里最大的庄子。 树大招风,朴实的徐家庄惹来不少江湖败类,街头混混觊觎,却一直碍于徐家庄后山的霸刀门不敢有所动作。 到得后来,江湖人闻听霸刀门正副门主都跟着徐少庄主出去打仗,便渐渐的胆大起来。 最近几日,越来越多的地痞涌入徐家庄,就在徐巧儿的酒楼里混吃混喝,从来不给银子。 门主老婆开店被人欺负,霸刀门的人岂会坐视不理? 如今霸刀门负责的人是辽东一地小有名气的三品高手闻人光,和陈家庄二庄主陈三刀是一个时代的人物,早年在据县创出名头之后便外出游历江湖,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亲眼看一看名震江湖的楚东流。 如同天下用剑之辈身前永远压着谢不言一样,天下用刀之辈面前一直横着楚东流这座让人叹为观止的大山。 当初为看一眼楚东流,闻人光孤身一人去向南楚,却气运不佳没能见到神往已久的不二刀。后来想拜入霸刀山庄门下,却因为资质不够没能如愿,再退而求其次想要进入霸刀门,却又拿不出足够的银子。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愿回辽东的闻人光便在江湖里走南闯北,曾有幸和未曾成名的王千阳打过一架,不分胜负。 这种说吹来可以吹一辈子的往事闻人光却不甚在意,反而觉得丢人现眼。 当初势均力敌的人,如今却一个天一个地,这只能说明自己打那以后的人生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有什么好吹的。 人越老,越念家,知天命的闻人光返回辽东之后听说徐家庄也有霸刀门,索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跑来撞撞运气。 人嘛,总得有些想法,千万不能放弃,指不定哪天就撞着了。 闻人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加入霸刀门,正副门主的年纪加在一起都不会比他大多少,他却心甘情愿的居于二人之下,成为一名长老。 这要算起来,又有张盼的功劳在。 好歹闻人光是据县的传奇人物之一,杜从文打小就听过他的名号。到了这传奇人物要加入他杜从文的宗门,还要对他屈身行弟子礼,以杜从文的性格来说难以接受。 可不收吧,又是老人一辈子的心愿,杜从文也不好拒绝。 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张盼提出长老一词,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 开天辟地头一回,江湖里出现长老这种新的东西,很大程度上解决江湖宗门里的权力纷争。 以霸刀山庄来说,九刀刀主从来都是一个师傅一个徒弟,怕的就是徒弟太多会造成混乱。 譬如新亭侯刀主只能收一个徒弟,若是收两个,以后老刀主去世,新刀主算谁的?总不至于按庙堂规矩传长不传幼吧? 传给一个,另一个怎么安排?安排之后服气不服气,不服气要动手抢怎么办? 不只是霸刀山庄,包括蜀中剑阁,龙虎山在内的大派,还有江湖里的小门小派都有这个问题。其中以龙虎山争斗最狠,每每到掌教去世,底下人打破脑袋都要去抢一抢老掌教留下的位置。 唯一不争的怕也只有从来不争的武当。 有长老之后,这种争斗会少去许多,不好安排就给个长老的帽子,说来也好听,见到门主都不用行礼,虽然没什么实权,却有名声在。 江湖人追的不就是一个名?就连利字都得靠边站。 这样一来,谁还会打破脑袋去争一个门主,阁主,掌教,掌门。 天下宗门对于这种新东西很感兴趣,霸刀山庄参天刀刀主石宝破天荒的收两名弟子,想要看看长老是否真的可以让霸刀山庄的九刀刀主不用再一人带一人。 龙虎山同样多出几名长老,乃至于最近一次的龙虎山掌教更迭最没有杀气,一片和风细雨中完成新老交替,新掌教和几个长老都很满意。 大宗门如此,小宗门自然要跟风。 余杭剑派便在江湖里放话,授予在掌门之争中败北的余紫剑长老称号,希望她能回到余杭剑派。 不管张盼承不承认,他这个异世界的人在不知不觉间推动着这个世界向前。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闻人光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因他而起的变化,他只知道感激杜从文收他入门,还给他一个从没听说的长老之名,既能完成心愿,又不用真的对两个年轻人行弟子礼。 知恩图报,杜从文,屈狐仝跟着徐子东离开之后,闻人光把霸刀门打理的井井有条,同时对徐家庄多有照拂。 但凡来徐家庄闹事的,闻人光都一力接下,以他三品的身手来说,大多都能应付过来。实在应付不过来的,就报出霸刀门的名头,江湖人也不敢不给面子。 这一次的事,闻人光也觉得奇怪,先是派几个据县豪门大户出身的子弟下山去解决,结果那些地痞完全不把霸刀门放在眼中。 今日闻人光亲自下山,那些人依然不给面子,最后虽然凭着过人的身手将人打跑,但闻人光心里却觉得不对劲。 按理来说,这天下人只要听到霸刀山庄多少都会给几分薄面,没道理会这般无所顾忌的惹是生非。 而且自楚东流接手霸刀山庄之后,早年屠杀霸刀山庄的仇人早就被杀的一干二净,还是不二刀亲自动的手。在那以后,楚东流为人也不张扬,并未和人再结仇,和江湖人关系都很融洽。 最近得罪人也只有小不二刀屈狐仝迷奸余杭剑派余紫剑的事,但那笔糊涂账算在屈狐仝身上,屈狐仝也早就不是霸刀山庄的人。 而今换到几千里外的辽东再入霸刀门,总不至于只在江南活动的余杭剑派追到辽东来吧! 不是寻仇之人,那这些人来搞什么?有什么底气惹霸刀山庄和霸刀门? 闻人光疑惑之际,徐巧儿牵着杜修武走到近前。 杜修武虽然只有三岁,却已如六岁小孩一般高大,走起路来不摇不晃,口中喊着:“闻人爷爷。” 闻人光放下疑惑,弯下腰摸摸杜修武白净的小脸道:“咋不叫闻爷爷了?” 杜修武老气横秋道:“书上说闻人是复姓,自然要叫闻爷爷。” “你还会读书?”闻人光不信道。 杜修武眼角不快,摇头晃脑道:“居势,用气,不以快成,唯以力压,起手处自成一势,压身时泰山崩顶。闻人爷爷,你写的这个是啥东西?一点都没意思。” 徐巧儿抬起手喝止道:“修武,不得无礼。” 杜修武吓得脑袋一缩,看来平日里没少被徐巧儿揍。 “不碍事,不碍事。”闻人光面露惊色:“修武,这是爷爷听江湖人说楚东流前辈之后写的东西,确实写的不好。” 满是老茧的大手摸上小娃的头,爱怜的揉了揉道:“我那孙子和你一般大,到今天话都还说不清楚,你这么聪明,以后一定能有大出息。” 儿子被夸,做娘的最是开心,勉强压住心中的得意,徐巧儿谦虚道:“长老莫要再夸他,这小子尽惹事,一天不打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杜修武委屈的嘟着嘴,一副你冤枉人的样子。 徐巧儿再也忍不住,笑着松开杜修武道:“去那边看书,娘有事和爷爷说,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杜修武乖巧点头,还不忘和闻人光打声招呼,这才步伐稳健的走远。 “走路虎虎生风,杜夫人有个好儿子,以后该和门主一般出息。”夸赞之后,闻人光旧事从提:“杜夫人若是不嫌老夫本事低微,便让老夫来教修武入门功法,越早打下基础,以后才能走的越远。” 徐巧儿拒绝道:“庄主说从文一辈子不识几个字,所以要修武好好读书。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最听庄主的话,应该不会让修武习武。” 闻人光满脸遗憾,倒也没有强求,转移话题道:“今日这些人被赶走,也不知还会不会再来,这几日我便住在这里,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徐巧儿感激道:“如此最好。” 撇头看过杜修武一眼,徐巧儿带着商量的口气道:“长老,这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我家那口子和庄主又不在,长老一个人怕也应付不过来,所以我想请人来帮忙。” 自己在这里,你还要请人?闻人光微微不悦:“方圆几十里的高手都知根知底,真要有我拦不住的,你请的人还能拦得住?” 徐巧儿歉意道:“长老莫怪,我只是有些害怕,多一个人也能帮长老分忧。” 闻人光脸色不太好看:“你要请谁?” 徐巧儿小声道:“庄主走的时候说过,若是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以让人去上马关外五十里的山上找一个叫刘炎涛的人。” 上马关外五十里的山,那不就是闻人光难看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 “那刘炎涛我也见过,一喝醉酒就喊我家那口子大哥,一清醒就打死不认,关系应该不错。若是去请,应该会来帮忙。” 闻人光强装自然道:“既是如此,那就叫人去请,上马关到这里最多也就半天的功夫。” “长老,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去,想请长老派人走一趟。”徐巧儿为难道。 闻人光点头道:“理该如此。” “韩太聪。” “在。”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快步走来。 “你不是一直想去枪仙山,这次叫上你小马师兄,一起去枪仙山走一趟,去请一个叫刘炎涛的人来徐家庄,就说是”闻人光停声看向徐巧儿。 徐巧儿接道:“就说是大嫂找他帮忙。” 韩太聪欢喜道:“我马上就去。” 少年欢快的跑出酒楼,徐巧儿叹息道:“这娃儿也是可怜人,少从兄弟战死在外面,韩家嫂子一直都没敢告诉他。” 就在这时,一个没有右手的伙计来到徐巧儿身旁,小声道:“嫂子,又有几个兄弟回来了,据他们说,庄主和从文大哥已经打下虎牢,现在应该在去洛阳的路上。” 徐巧儿松一口气道:“童淼兄弟,这些人你来安排,该给的地和钱一点都不能少。” 伙计点点头道:“我晓得,回来的兄弟已经安排好,死去的兄弟立马去安排。” “嗯,这些事你自己处理就行,不用问我。倒是你的事,你和那韩家嫂子说过心意没有?” 童淼羞涩的点头,又苦涩的开口道:“韩家嫂子说太聪年幼,不想让他知道少从兄弟的事,所以” 徐巧儿微微摇头,安慰道:“不急,回头我替你去说说,实在不行,我再给你物色一个姑娘。” 一听要再物色一个,童淼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徐巧儿打趣道:“不用我说啊?” 童淼急的直摆手:“不是,不是。” 闻人光看着这有趣的一幕会心一笑道:“童淼,遇上喜欢的姑娘就算死皮赖脸都要贴上去,要脸皮厚,你这般害羞,几时娶得到老婆。” 童淼大囧,慌忙逃开。 一旁的杜修武好奇道:“娘,老婆是什么?我啥时候能娶老婆?” 徐巧儿气骂道:“你个臭小子,要是读不好书,一辈子都没老婆。” 嘴上骂着,脸上笑着,心里却飘向远方。 从文,孩子会读书会识字,可比你厉害着呢!你啥时候能回来看看他,也顺便看看我。 四月的徐家庄,独守空房的徐巧儿想念着远方的人,不自觉的红了眼睛。 徐家庄外,绿油油的田边。 被打跑的地痞流氓聚到一起,齐齐走向一个正在用马尾巴草笨手笨脚编花环的人,身旁还坐着一个该生在江南的小娇娘。 一见这些排成整齐队列走来的人,编狗尾巴花环的男子柔声道:“华淑,你再去采些花来,这个花环太小。” 女子乖巧的点头,起身向着远处走去,一边采花一边哼着小曲:“愿郎不带刀,遍看百花笑” 娇娘走远,这些人才道:“少将军,这几日我等在徐家庄转过几遍,徐家庄现在没什么高手,最厉害的是那闻人光,也不过是三品,除此之外,再无厉害之人。只是那霸刀山庄不好惹,咱们这般做要是被楚东流知道” “这花加在花环上好看么?”娇娘举着一朵红花问道。 “好看,但没有你好看。”男子实诚道。 娇娘害羞的埋下头,继续采花,小曲都不再唱。 男子回过头:“没高手就行,你们回去上马关找刘冬,然后带人来陈家庄找我,我那岳父和徐子东有些恩怨,应该不会袖手旁观。来的时候让陈先带队,该怎么做他知道。楚东流又不是真神仙,你不说我不说他还能算出是谁干的?” 几人点头称是,在那娇娘带着花回来之前快速离开。 娇娘看着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几人疑惑的看向男子:“相公,这些人是干嘛的?” “都是军中兄弟,最近北周那边不太平,咱们奉命调查这周围有没有细作。”男子随口胡说一句,又道:“你不是一直想回来看你爹娘,借着这机会顺便带你回来看看。” 娇娘担心道:“不会有危险吧?” “危险我会带你来?”男子宽慰道:“走吧,去找你爹娘。” “嗯。”娇娘幸福的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七章 从文不从文 修武还修武 中 女儿女婿回家并未让二庄主有多兴奋,碍于面子,二庄主还是忙里忙外的张罗着酒席,好好招待二人。 还算宾主尽欢的宴席之后,覃夫人拉着女儿回房说些私房话,只留翁婿二人在桌子上推杯换盏。 自打陈山虎去世之后,二庄主便接过庄主之位。只是庄里人叫了几十年的二庄主,突然改口叫庄主有些不习惯,就连二庄主自己都有些不舒服。 是以两年多来,陈家庄上下还是叫他一声二庄主,他也不在意,左右一个称呼,怎么高兴怎么来。 三杯浊酒下肚,二庄主脸色微红,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婿,心头忍不住一声叹息。 这些日子总会听到徐子东的消息,听说那小子连下通州虎牢,一跃成为三品的实权将军。 每到此刻,二庄主总会不自觉的拿自家女婿和徐子东比较,懊悔当初没有将女儿许配给徐子东。不仅失去一个功成名就的女婿,还间接造成陈山虎身死徐家庄。 女婿在前,二庄主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没话找话的问道:“听说你跟着你爹去了御金,为何会突然返回辽东?” 谭植端起一杯酒,却迟迟没有送入嘴中。 御金关内被萧远山吓的心惊胆颤,回来之后又和大哥撕破脸皮,也算大风大浪走过几回的谭植比起往日多出几分稳健与成熟。 回辽东的原因说来不太光彩,二庄主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是换做往日的谭植,指不定就变得脸色难看,说不得还要翻脸不认人,发出几团火气。 但今日的谭植不会生气,端起酒杯时的些许火气随着浊酒下肚隐去,故作淡然的笑道:“岳父大人,军中之事不便相告,但小婿此番回来确有要事,有些地方还需岳父大人帮衬。” 二庄主微有醉意道:“你我非是外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谭植酒量稍好,脸不红头不晕,提着酒壶为二庄主满上一壶酒,假意为难道:“事关军务本不好说出来,不过岳父大人也不是外人,小婿便直说。” “我们收到消息,徐家庄混进不少细作,此番前来就是要去徐家庄找出这些人。上面的命令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小婿知道二庄主与徐家庄的人有血海深仇,何不借此机会报仇雪恨。” 微有醉意的二庄主瞬间清醒,左顾右盼后小声道:“你可要弄清楚,千万别乱来。前日听说那徐子东连下通州虎牢,正当得意,你要去动他老家,回头要是被他知道,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谭植夹上一块肉送入嘴中,轻笑道:“岳父还怕一个死人?” “什么意思?”二庄主手中的酒杯落在桌上:“徐子东死了?怎么死的?” 谭植将酒杯扶起,又替二庄主满上酒,冷漠道:“御金大败,徐子东被人追杀致死。” “好,好,好。”二庄主一脸喜色,还好当初没把女儿许配给他,语无伦次道:“死的好,死的好。当初在徐家庄仗着二品身手逼死我大哥,而今天降报应,死的好,死得好。” 谭植趁热打铁道:“徐子东一死,岳父大人该不会再有顾虑,莫不如随我一起扫平徐家庄。到时候我拿着细作的人头去请功,岳父大人也能为陈山虎庄主报仇雪恨。” 二庄主坐直身子,端起刚刚满上的酒杯,疑虑道:“祸不及妻儿,徐子东一死,恩怨便算了结,没道理还要去找徐家庄的麻烦。” “仇是没了,但地还在徐家手上,二庄主就不想把地要回来?”谭植微笑道:“听说那地是徐子东的爹从陈家庄手里抢去的,这一点不知是真是假?” 二庄主老脸一冷,说不出话来。 谭植第三次为二庄主满上酒:“这次上马关的刘将军会和我一起出动,机会摆在眼前,岳父大人要与不要全凭一念之间。今夜大军到来,岳父大人要是不去,以后这地可就是别人的了。” 言尽于此,谭植起身离去,只留二庄主坐在那里神色挣扎。 与此同时,上马关内,火速返回的人将谭植的要求送到上马关守将刘冬处。 跟着两辽道节度使混饭吃的刘冬早就接到谭镇东的密信,让他出兵清扫徐家庄的细作。 按刘冬的本意是不想插手这里面的龌蹉事。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谭镇东比两辽道节度使还要大上半级,又是第一批投靠贤王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姜浩言的人。这样的情况下刘冬不敢得罪,只得将人马借给谭植,同时不忘将事情上报给顶头上司,两辽道节度使李正欢。 人马整备,自御金来到上马关的陈先驾轻就熟的让一千甲卒脱下盔甲,扮作土匪往陈家庄奔去。 另一边,第一次出上马关的韩太聪兴奋异常,不住的向身旁的小马师兄问东问西,一直从徐家庄问到上马关,又从上马关问到遥遥在望的枪仙山,直把并不见多识广的小马师兄问的头昏脑胀。 “小马师兄,你说枪仙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和门主一般好看。” “小马师兄,你说那刘炎涛有没有门主厉害。” “小马师兄,若是副门主和门主打架,你帮谁?” “小马师兄,一会儿见到枪仙前辈我们怎么行礼才不失我霸刀门的威风?” “小马师兄” 枪仙山已近,被称作小马师兄的人再也忍不住:“你给我闭嘴,再吵吵我把你丢下马去。” “你敢?长老说过我比你厉害,你打不过我。”坐在前面的韩太聪挥舞着小拳头道。 小马凄然的挥起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发泄心中的气。 韩太聪说的不假,尽管他才十岁,却已是霸刀门排名第四的高手,从三品的境界。 小马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和这个小师弟一起出门,太憋屈。 一到目的地,小马便把韩太聪从马背上放下,而后自己才翻身下马,将那匹马拴在树上,领着小师弟往山上走。 还没走上山,就听见山上有个女子喝道:“你们两个一起上。” 韩太聪知道这是要干嘛,飞也似的向山上跑去,也不管自家师兄跟不跟得上。 等到小马气喘吁吁的到达时,韩太聪在那里气定神闲的看着院子里两个鼻青脸肿的少年哭丧着脸面对着一个持枪女子。 那女子以一敌二,还占据上风。 不远处,一个鹰目白面的中年男子坐在栏杆上,笑看着这一幕。 韩太聪招呼道:“小马师兄,我与枪仙前辈说过了,一会儿等他们打完,刘叔叔就和我们下山。” 小马诚惶诚恐的看着场内,女子应该不是张绣,张绣也不可能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便对那鹰目男子行礼道:“见过枪仙前辈。” 张绣也不理会,目光还是盯着场中。 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没有让小马生出半点不满,反而觉得这才是高手风范。相比起来,门主那般平易近人,时不时的被门主夫人喝骂那是半点高手风范都没有,想想都丢人。 场中女子三下两下便将两个男子打翻在地,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身上,挑衅的看着张绣道:“姓张的,你少糊弄我,你到底跟不跟我打?” “你要不跟我打,以后我行走江湖逢人就说你张绣是缩头乌龟,是个没种的汉子。” 小马为长相不错的女子捏一把冷汗,敢这么和枪仙说话,找死不成? 被踩在脚下的韩青山输阵不输气质,嘟嚷道:“你咋知道大师兄没种,你试过?” 女子狠狠道:“看来是没打够。” 长枪反转,女子手拿枪尖,以枪杆抽打身下的韩青山,每一下都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躺在另一边的刘炎涛不忍的转过头,死死闭上眼睛。 张绣凌空而起,名传天下的青梅酒跃然手中,飘飘然的向着场中落下。 动作圆润如意,潇洒自然,看得小马赏心悦目,连连赞叹这一趟走的值,高手风范。 张绣一动,女子不再抽打韩青山,五指松开枪尖,长枪往地面落去,落到枪身三分之二处,女子五指一握,随后反转长枪,以枪尖直指张绣。 张绣落地之后并未停留,双手后背,连青梅酒也背在身后,只挺着胸口往女子枪尖上撞。 张绣上前一步,女子便后退一步,如是再三终于把女子逼得无处可退。张绣却还是不肯罢休,继续向前逼近。 枪尖将要刺上胸口的时候,女子只得将手中长枪放下。 小马心中连连夸赞,不愧是宗师,背着手走两步就把人吓的放下兵器。 还没等小马夸完,却见那女子一脚蹬在张绣的胸口,破口大骂道:“张绣,你这个没胆子的臭老鼠,一辈子没出息的怂包,废物。你除了耍赖皮,你还能干什么?” 张绣被一脚蹬在胸口,却是纹丝不动,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女子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刘炎涛,起来再打过。” 地上的刘炎涛头一偏,直接装晕。终于明白为什么二师姐为什么每次这么大的火气,原来她从来都没输过,而是因为师兄不和她打。 刘炎涛装死,女子却是不管,上前就是几脚踹上,哪怕疼得龇牙咧嘴,刘炎涛就是不肯起身。 不得已之下,又将目光投向韩青山,韩青山登时跟着昏过去。 女子目光一扫,盯上带刀的小马,吓得小马一晕,倒不是装晕,而是真晕。晕之前还想着,这姑奶奶是谁,这枪仙怎么这么没脾气? “不打了,没意思。张绣,你就一辈子不想开天门,一辈子守着这破地方?” 张绣笑而不答,鹰目中锐利尽失,留下的只是些许柔情。 “没脾气的东西,难怪要被王千阳骑在头上,难怪比不上李青楚东流。”女子无情的打击道。 越打击张绣越笑,女子也就越气,眼不见心不烦,女子一脚踢在刘炎涛身上,喝道:“别装死,不是有人请你下山,老子陪你一起去。” 躺在地上的刘炎涛惊出一声冷汗,慌不择口道:“师姐” “什么?”女子瞪大双眼问道。 刘炎涛急忙改口道:“师兄,师兄。我大嫂请我去帮忙,那些人经不起你打,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你再和大师” “嗯?”女子双眼又是一瞪。 刘炎涛立马又改口道:“你再和张绣师兄说说,指不定他就答应和你动手了。真的,你再试试” “不试,你起不起来,不起来我又揍你了。” 刘炎涛脸色苦闷,只得爬起身,随意拍拍身上的尘土,摸了摸肿起的脸颊。 女子良心发现一般,伸手在刘炎涛脸上揉了揉,不一会儿刘炎涛的脸便不再肿。 大概是恼恨张绣的见死不救,刘炎涛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走向韩太聪道:“大嫂那里有什么事?”一边问,一边拉着韩太聪,提起小马师兄往山下走。 女子愤恨的看过张绣一眼,缓慢跟去。 四人走远,张绣才轻轻踢了踢韩青山:“起来,吴素走了。” 韩青山眼睛眯起一条缝,看到打他的女子果然不在,才坐起身,揉着被踩的胸口道:“大师兄,往日刘师兄不是说二师姐打不过你才拿他撒气,为什么今日还没打就揍我们两个?” 张绣不自然道:“这是训练,你以为刘炎涛为什么比你厉害,还不是让你吴素师姐打出来的。以后你也多挨几次打,保管你比刘炎涛厉害。” “真的?”不再如几年前那般顽劣的韩青山怀疑道:“大师兄,你不会骗我吧!” 张绣不再说话,鹰目回复锐利。 韩青山面色一苦:“没骗我,没骗我,大师兄说的都是真的。” 张绣微笑点头,收起青梅酒。 韩青山慢慢站起身,一动就有好几个地方疼。忍着身上的疼,韩青山问道:“大师兄,你为什么就不肯和师姐打一架,我不信你真的打不过她?” 张绣收起微笑,感慨道:“你死我活的架,能不打就不打,就算要打,也得等你和刘炎涛有本事以后。” 大概是知道韩青山要问为什么你死我活,张绣补充道:“我杀了他爹。” 没有问出口的话压下,韩青山惊讶道:“刚才师姐怎么不杀你?明明轻轻一捅你就” 张绣自恋道:“你看不出来她喜欢我?” 韩青山哑口无言。 张绣摸着手中的青梅酒自言自语道:“叫青梅多好,非要改成青梅酒,真难听。真武有什么好,破入真武之后,你吴素还会来逼我打架?” “什么时候你能开天门,张绣便与你堂堂正正打一架,绝不耍赖。” 山下,吴素握着竹马若有所思。 走在前面的刘炎涛催道:“师兄,这次的事怕是有点急,我们最好连夜赶路。” 四人要去徐家庄,上千人去向陈家庄。 纠结的二庄主敲开谭植的房门,询问个中细节。 徐家庄内,忙碌一天的徐巧儿关闭店门,带着杜修武踩着月色去向庄主家中,今日刘姥姥给修武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从文不从文 修武还修武 下 夜深人静,睡下的陈华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枕边人起身,慵懒的翻过身子,睡眼迷离面朝正在穿衣的谭植:“大半夜的,相公起床干嘛?” 谭植刮了刮陈华淑的鼻子,微笑道:“军中密报,细作现身,趁着今夜他还没察觉,为夫先去把他抓起来。” 睡眼睁开,陈华淑撑起身子,忧心道:“你当心些。” 谭植穿好衣服,挂好刀:“没事,明天一早就回来,然后就回上马关。小勇几日没见到娘亲,也不知有没有哭鼻子。” “小勇随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会哭的。” 顶天立地?谭植突然想起御金的事,想起自己面对萧远山发抖的腿,自觉当不起陈华淑的夸赞,却又不好说出口,不自然道:“小勇该比我厉害些才是。” 披挂完毕,谭植走向房门,临开门前突然回过头道:“华淑,以后要是小勇有个弟弟妹妹,你可得对小勇好一些,千万别记挂着小的,就忘记大的。以前小不懂事,现在才觉得爹对大哥确实不公平。” 陈华淑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乖巧点头道:“好,万事当心。” 谭植轻轻点头,走出房门。 不放心的陈华淑披好衣物,起身来到窗前,借着不那么明亮的月色,目送谭植离开。 一出大门,等候多时的陈先立马上前行礼。 谭植看见二庄主立在一旁,舒心一笑。 接着翻身上马领着人奔赴徐家庄。 陈先跟在谭植身后,不时回头看看队伍最后面举着火把的陈家庄青壮,疑惑道:“少将军,一个徐家庄咱们这一千人都嫌多,还要陈家庄的人干嘛?” 谭植冷然道:“今日是陈家庄和徐家庄的火拼,咱们是接到消息来阻止火拼的,有我们什么事?” 陈先呼吸一滞,反应过来之后掐媚道:“少将军好算计,这样一来,万一出什么乱子全都可以推到陈家庄头上,咱们” “你知,我知。”谭植留下四个字,挥舞马鞭加快速度。 陈先连忙闭嘴。 上马关外,抹黑赶路的刘炎涛催促道:“都快些,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徐家庄内,吃的肚子滚圆的杜修武睡的正香,徐巧儿补好最后一件衣服,吹灭摇曳的烛火。 祥和安宁的夜里,只有闻人光睡的不踏实。 丑时将去,夜色下的徐家庄迎来一批不速之客,巡夜的打更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羽箭夺取性命。 但这并不代表没人知道他们的到来。 通州之战负伤返回徐家庄的童淼便是其中之一。 血与火的战场活下来的人对于马特别敏感,即便来人刻意将声音降到最低,但马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和那马蹄声还是让童淼惊醒。 接着又听到无尽的犬吠之声。 用仅剩的一只手摸出放在床底那把徐子东特意准许他留下的佩刀,童淼悄悄来到窗前,拉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柔和的月色下,数不清的人走在街道上,出鞘的长刀倒映着冰冷的月光,冷意逼人。 “谁。”童淼只觉身后有人靠近,紧张的举起刀。 “是我。”来人安抚住童淼,小声道:“你快去通知杜夫人,让她带着从文躲起来,这些土匪有些奇怪。” 一见是闻人光,童淼收起刀:“这些不是土匪,是军中之人。” “军中的人半夜来徐家庄干什么?难道徐庄主在外面得罪过什么人?”闻人光不解道。 童淼继续望向外面,发现那些人渐渐的向酒楼靠拢,还分出一部分人去向庄主家。虽然闹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但肯定是来者不善。 “长老,你身手好,你去通知嫂子,我去找那些老兄弟,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已经醒了。不管这些人想干什么,咱们都不能先动手。”童淼镇定道。 闻人光低声回道:“如此也好,你当心一些。” 二人分头行动,闻人光来到房顶,趁着下面的人不注意,直接飞到另一处房顶,往徐子东家飞去。 童淼则悄悄来到后门,顺着阴暗处去找一起从军,又先后负伤回家的弟兄。 没等两人到达目的地,进庄的人便开始放火。 冲天的火光从徐巧儿的酒楼开始,渐渐蔓延到四周。 “着火啦,着火啦。” 火光唤醒酒楼附近沉睡的人,一时间到处都是叫喊声。 慌乱中,徐家庄的人拿起木桶,木盆出门,准备去救火。 房门刚打开,提着木桶的人便被人砍翻在地。 一场血腥的屠杀就此拉开序幕。 杀声一起,闻人光不得不停下脚步,挥刀砍向几个正在行凶的黑衣人。三下五除二杀死六人之后,留下一个活口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徐家庄做什么?” 那人倒也硬气,一句话都不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随手解决掉这人,闻人光心里更加疑虑,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而来,更想不通这些人有什么理由要在徐家庄大开杀戒。 心系徐巧儿的安危,闻人光不由得加快脚步。 酒楼正前方,谭植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往事如同书页般在脑海里一页一页的翻过,一直翻到当初为妻弟出头带着一百人来徐家庄却被吓走的那一页。 他在想,若是大哥没有设计陷害徐子东,自己有没有可能和徐子东做个点头之交,不至于到今日害死徐子东之后,还要毁去这徐家庄除根。 细细算来,好像自己和徐子东并没有生死大仇,倘若徐子东真的要杀自己,当初在徐家庄的时候就可以动手。当日他说事情早就揭过,不像是假的。 唉,这些事到底谁对谁错,真要刨根问底,又该谁来为今天的局面负责? 好似良心在痛,谭植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质问着自己。 火光越来越大,照的谭植脸上发亮,炙热的火光让他将心中对自己的拷问抛在一边。 事已至此谁对谁错说不清楚,说不清楚的事,那就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谁活下来谁就是对的。 心中通透,谭植拿过火把,走向一处还未点燃的民宅,自言自语道:“徐子东,你错了。” 懂事的手下上前泼上一盆油,谭植扔出火把。 木制民房瞬间起火,零星的炸裂声掩盖不住房内女子绝望的哭声和小孩害怕的尖叫声。 或许是知道留在房中只有死路一条,女子抱起小孩冲出烈火的包围,直接冲到谭植的面前。 衣服被大火引燃,女子抱着孩子在地上连滚好几圈,才把身上的或扑灭。 火焰烧去大半头发,女子哭泣的跪在地上,连连冲着谭植磕头求饶。 谭植理都不理,问向身旁人道:“徐子东的家在哪边?” 曾在徐巧儿酒楼白吃白喝不给银子的人急忙道:“在这边,这就带少将军去。” 谭植随着那人走去,磕头的女子以为逃过一劫,抱紧孩子痛哭。 这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片刻,便有甲卒上前连捅两刀,大人小孩都没有放过。 临了还不忘好心的将尸体丢入火光之中,免得横死大街不好看。 睡梦中的徐家庄人渐次惊醒,聪明的急忙收拾细软向庄外跑去,以为跑出徐家庄便可以逃得一命。 没想到的是,等待他们的只有羽箭和骑在马上的杀手。 火光继续蔓延,逐渐化为一片火海。 聚集在一起的房屋都没有幸免,唯有散在四周的房子还没被火烧到。但那也是迟早的事,因为上千个杀人放火的人分散在各处,见人就杀,见房就烧。 童淼找到七个缺胳膊断腿的兄弟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去叫人,十来个有手有脚汉子向着他们围过来,手中的兵器并不是刀,而是锄头,柴刀之类的器具。 领头一人童淼倒是认识,那年陈山虎自绝徐家庄的时候,只有这个叫作小量的少年上前阻止。 “陈小量,你们要干什么?”挥刀奔向满脸快意的年轻人,童淼喝问道。 杀红眼的陈小量一锄头砸开刀,狂笑道:“干什么?老子来报仇。” 不给童淼再说话的机会,陈家庄的人全部围上来。 七个残疾的弟兄挥舞着兵器迎上,到底是战场走过的人,即便肢体不全,还是将陈小量十来人打的节节败退。 趁着兄弟们逼退敌人的机会,童淼绕开陈小量,往韩少从家跑,想去找那韩家嫂子。 跑动中不经意间的一回头,看到身后的老兄弟竟然一个个惨死在一人手上。火光照亮那人,原来是陈家庄二庄主陈三刀。 泪水滚落,童淼不敢停留,玩命的向前跑。 陈小量带人追来,二庄主却向另一边跑去。 韩少从的家离酒楼远,暂时还没有被火烧到。 童淼一脚踹开房门,却被一把菜刀迎面砍来,身手敏捷的躲开菜刀,童淼抓住纤细的手臂道:“韩家嫂子,是我。” 二十来岁的女子,松开菜刀,哭道:“怎么回事,童兄弟,外面怎么回事?” 童淼回头看看追来的人,将女子推入房中:“嫂子,没时间和你说,你先跑,我来引开他们。你要活着,以后找到庄主,告诉他今天的事是陈家庄的人军中的人干的,一定要告诉他。” 女子痛哭道:“不行,你出去肯定是死,躲起来,我们躲起来。” 童淼拒绝道:“没地方躲,他们要烧房子,躲起来没用的。” 探头望向外面越来越近的陈小量,童淼一把将女子推向后门:“从后门跑,外面可能也有人,你往草丛里跑。” 女子哭道:“你怎么办,你怎么办?” 眼睛盯着女子魂牵梦绕的脸,童淼有些恍惚,心一横,反正都是死,再不做点什么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长刀插在地上,大手猛然握住女子的胸脯,轻轻一捏,接着又在女子脸上亲过一口,心满意足的童淼将女子退出后门:“嫂子,就当是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下辈子可不要先遇到韩少从,要等着我童淼,童太聪可比韩太聪好听。” 女子还没反应过来,童淼便关上门,提着刀走向前门。 “陈小量,你个狗娘养的,你童爷爷在这里。” 后门的女子终于回神,耳畔响起童淼的话,心如鹿撞的向着房屋后满是荆棘的草丛跑。 英雄救美的童淼毕竟没多大本事,被十几个人打翻在地,一锄头挖穿腹部,微弱的呼吸宣告他还没死透,但死亡只是迟早的事。 火海中还有最后一片净土没被点燃,却被上百人团团围住,这是徐子东的家。 大门前,谭植正要礼貌的从正门进入,却被陈三刀拦住,质问道:“你在干什么?你不是说抓细作,你为什么要屠庄?难道这徐家庄的人都是细作?” “报仇杀人,斩草除根。岳父大人,你就是不够狠,才会走不出据县。”谭植推开陈三刀,轻蔑道:“祸不及妻儿,也不知你哪里学来的东西,等到人家妻儿来找你寻仇的时候,你跟人家讲祸不及妻儿,看看人家理不理你。” 二庄主脸上青红交替,倒是没再阻拦,退到一边。 跨入大门,门内的几间房子都没有掌灯,谭植照旧拿过火把,仍在被坡上油的门上。 火光一起,浓烟紧随而来。 垂垂暮年的刘姥姥提着菜刀跑出,哭喊着:“你们这些天杀的,老身和你们拼了。” 早有人拦住老人,一脚踹翻在地,嘴里骂着老东西,举刀便砍。 长刀落下,却在咫尺之遥被人截住,行凶之人被一掌打在胸口,倒地不起。 闻人光及时出手救下刘姥姥,身后徐巧儿抱着昏睡的杜修武一同现身。 掌管酒楼两年的徐巧儿不哭不闹,神色镇定的看着谭植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和我们有什么仇?” 谭植轻笑道:“你是徐巧儿吧?杜从文托我给你捎句话。” 一听到杜从文的名字,徐巧儿迫切道:“他在哪?” 手指地面,谭植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笑容:“他在下面,他让我告诉你,他在下面等你。” 话音落下,谭植自觉舒爽,难怪萧远山喜欢笑着说些吓死人不偿命的话,这种感觉真他娘的爽。 徐巧儿又惊恐,又难过,却并没有慌乱,来不及为丈夫伤心,上前两步将杜修武递给闻人光道:“带修武走,快。” “走?”谭植不屑道:“一个三品的小人物也想走?” 狗腿子陈先立马一挥手,数十人涌入院中,陈先搓着手道:“少将军,这娘们比我还高,老陈还没骑过这么高的马,一会儿让我爽爽。” 谭植不悦道:“我要看着她死。” 陈先为难的挠挠头道:“死的也行,只要身上还热。” 谭植厌恶的点点头。 闻人光心头震怒,喝道:“我是霸刀门长老,你们这般做就不怕霸刀山庄楚东流?” “你不说,我不说,楚东流怎么知道是我干的?你以为今天徐家庄这几千人还能有活口?”谭植缓步向后,让手下人持刀向前。 镇定的徐巧儿终于有一丝慌乱,死不可怕,怕的是死后都不得安宁。 “长老,带修武跑。”徐巧儿大喝一声,转身向火光冲天的房中跑去。 陈先快步向徐巧儿追去,骂骂咧咧道:“你个死婆娘宁愿被烧也不让我玩?” 地上的刘姥姥用尽力气向陈先一扑,抱住陈先的腿狠狠咬下一口。 老嘴无牙,咬人哪里会痛。 但这一扑,却让徐巧儿得以跳入火中。 昏睡的杜修武才睁开眼便看到娘亲跳向火海的一幕:“娘。” 闻人光狠狠一跺脚,一跃上房顶,周围的弓箭手同时放箭,任凭闻人光左支右挡,还是身中数箭。 好在杜修武并未有事,受伤的闻人光片刻不留,忍着身上的疼痛跳下房顶,顾不得选方向,朝着一边跑去。 早有甲卒堵在路上,闻人光只得硬着头皮往外冲,是死是活全看天命。 院内,陈先盯着火海中香消玉殒的徐巧儿,愤怒的抓起刘姥姥的头发:“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坏老子的好事。” 重重的一巴掌打在老人脸上,直接把老人打的气息断绝。 谭植冷漠的走出院子:“全村烧光,一个不留,分出三百人去追闻人光,一定不能让他逃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从文不从文 修武还修武 (完) 圆月隐去,漆黑的夜幕下,徐家庄的大火照亮一方天空。 “小量,这里有人进去过。”一个陈家庄子弟举着火把,指着身前荆棘丛生的草丛道。 陈小量用锄头扒开半人深的草丛,果然看见草丛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放火,把人烧出来,不出来就让他死在里面。” “好嘞。” 火把引燃草丛,去岁的枯草噼里啪啦的蔓延,连带着新春的青草冒起滚滚白烟,顷刻间火势便顺风而去。 满意的看着火势,一种大仇得报的狂喜爬上心头,陈小量笑道:“让你藏,让你藏,我就不信一把火烧不死你。” “走吧,小量,周围都烧的差不多了,咱们去找二庄主。” 徐家庄外,谭植开始整合人马,除开前去追闻人光的三百人,今夜只有三十来人的伤亡。 “后山的霸刀门处理干净没?” “回少将军,那帮人睡的和死猪一样,全被杀的一干二净,一把火烧的他娘都认不得。” “哦,做得好。”面对着绚丽夺目的大火,心情愉悦的谭植坐在马背上狂笑不止。 没人知道他笑什么,但人人都能感受到他那份快意。 笑声停止,谭植豪爽道:“陈先,回去之后,今晚过来的弟兄人人赏银二两,放假一天。若是刘冬问起来,就让他来找我。” “是。” 打马回头,谭植领着人寻着闻人光逃走的方向追去,刚好是回上马关的路。 离徐家庄还有七八里路,路上有大队马蹄印向着徐家庄而去,这让本就不安的刘炎涛更加心烦意乱,忍不住再次加快速度。 行不过二三里,前方传来杂乱的呼喝声和马蹄声。 仔细一听,那些人喊的是:“站住,别跑。” 大半夜的是什么人?刘炎涛按下心中疑惑微微握紧手中枪。 声音越来越近,只在三十丈外。 星星点点的火把在急速的奔行中要灭不灭,勉强足够让刘炎涛看见马队前有一人在狂奔。 再近二十丈,才看到那奔行之人抱着一个小孩。 刘炎涛不认识来人,身后却响起惊呼声:“闻人长老,修武。” 奔行的闻人光听到这一声惊呼,已然近到三丈之外。 身负箭伤,又是与马赛跑,冷不丁的还有羽箭袭来,心力交瘁之下早已筋疲力竭,用力将手中的孩子往前一扔,闻人光大喝道:“太聪,快带修武跑。” 杜修武才被扔出,身后一轮箭雨落下,毫无防备的闻人光连中六箭,身体向前栽倒,瞬间气绝。 刘炎涛眼疾手快,飞身接住被扔出来的孩子,单手持枪挡开第二轮箭雨,接着枪尖在地上一点,身体顺势倒飞五丈。 落地之后将杜修武交给韩太聪道:“你们两个带着修武躲到一边。” 杜修武神色慌乱,小脸上泪水横流,口中叨念着:“火,娘,火,火,娘” 追兵逼近,半句话不说,弯弓便射。 饶是韩太聪心急如焚,也知此刻不是问话的时候,急忙和小马一起带着杜修武躲进路边的田地中。 刘炎涛再次挡下一轮箭雨,身后的吴素更是单手举着竹马枪飞上高空,接着枪尖向下,头朝下,急速坠下。 长枪自当先一骑的天灵盖刺入,连人带马刺穿。 倒悬空中的吴素凌空一翻身,抽出长枪,以枪为棍,顺势砸向跟在后面的一骑,枪杆重重砸在马头,大马直接被砸翻。 双手握住枪杆,跟着又是一记横扫,登时又有四匹马被打断马腿滚在地上。 追兵尽皆骇然,纷纷停马不前,惊恐的看着持枪女子。 刘炎涛看得头皮发麻,这等大开大合的架势哪里像个女子,难怪吴素要让他叫师兄。回首往日挨打的岁月,不由得默念一声多谢师姐手下留情。 吴素不停手,迎着正面一骑攻去,那人举刀便砍,大刀结结实实的砍在枪杆上,一阵精铁交击声后,长枪并未偏离方向,稳稳刺入那人小腹。 “下来。”吴素娇喝一声,长枪挑起那人,往左边一甩,那人飞向身旁的一人,接连撞翻三人才落在地面。 这还是不是人?离得最近的几人再也不敢停在原处,纷纷调转马头:“跑,快跑。” 前面的人想逃,后面的人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两相矛盾,整齐的队伍乱成一团。 吴素岂会善罢甘休,提枪继续追杀,霎时又有七八人落马。 几百人终于达成一致,全部向后撤去。 刘炎涛飞身上前拦住还要继续追杀的吴素:“师兄,先别追。” 吴素这才收起枪,也收起满身杀气。 田地间的韩太聪看到人被打跑,抱着杜修武走出,小马师兄一步三抖的跟上,看都不敢看枪尖滴血的吴素一眼。 刘炎涛蹲下身子摸向闻人光鼻口,期盼着天可怜见给这个老人些许活路。 手指感受不到半点气息,刘炎涛微微摇头,快步走来的韩太聪扑在闻人光的尸体上大哭,杜修武坐立其旁目光呆滞。 刘炎涛不知该如何安慰,转而看向正在拿死尸身上的布匹擦拭枪尖的师姐,或者说师兄。 对于这个多次殴打自己的师姐,刘炎涛谈不上恨,顶满天也就是害怕。早前问过大师兄为何这师姐这般暴躁,但张绣始终不肯多言。 好在这师姐常年在外,几年都不一定会回来,要不然刘炎涛指不定要挨多少打。江湖里偶尔也会有吴素的消息传出,但除开三枪扫平泰山寇在大齐出过一阵风头,更多的时候,江湖里吴素的名头并不响亮,旁人也不知她是枪仙师妹。 今日还是刘炎涛第一次见吴素行凶杀人,实在搞不明白为何她会有这么大火气。 几次想问起,又害怕吴素手中的枪,只得悻悻作罢。 悲痛的哭声一刻不停,胡思乱想的刘炎涛抱起杜修武道:“追兵到此,徐家庄一定不太平,我等不能再耽误,必须立刻赶去徐家庄。” 悲痛的韩太聪懂事的抬起头,矮小的身子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如寻常北地健儿一般高大的闻人光抱起。 吓破胆的小马上前帮忙,二人合力将尸体放上马背。 小马小声道:“太聪,长老在这里,那徐家庄和霸刀门还有你娘” 娘?韩太聪心头一悲,急忙往徐家庄跑。 刘炎涛生怕还有追兵,招呼师兄一声,追上韩太聪。 离此不远,追兵遇上谭植的大队人马,神色慌乱的将情报告知谭植。 用枪的女子?谭植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女子用枪的高手,只当这些人完不成人物夸大其词,撂下一句回头再收拾你们,加快行军速度。 若是让闻人光逃走,便有可能面对楚东流的怒火,这样的代价,谭植自问承受不起。 片刻之后,谭植却是不再担忧,因为前方出现几人,其中就有一个持枪女子。 小心无大错,为免被人认出,谭植扯下一片衣角将脸遮住,命令手下人结阵,原地等着那迎面而来的几人。 突然,无尽的狂风吹动着田间的庄稼泛起波浪,接着便是一道闪电落下,再之后,滚滚雷声响起。 雷电交加之中,刘炎涛离谭植的人马越来越近。 粗大的闪电照亮夜空,借着那闪电泛起的强光,谭植看清走来的几人。 除开那被抱在怀中的小孩,其他的他一个都没见过。 正要下令进攻,身旁的二庄主连忙拉住谭植的手,低声道:“是枪仙山的人,那个抱着小娃的少年是枪仙师弟刘炎涛,他和徐子东关系匪浅。” 谭植心惊,将要挥下的手急忙落下:“你没看错?” “两年前在徐家庄见过,绝对不会看错。” 枪仙山,枪仙山,徐子东你到底去哪里认识的这么多高手?谭植面色难看,进退不得。 刘炎涛停步,望着路上一望无际的火把,虽不能确定人数,但想来不会少。这样的局面让他更加心忧,高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去徐家庄做什么?” “军中要事,无可奉告。”谭植镇定回道,同时小声向二庄主询问道:“这个刘炎涛有多厉害?” 二庄主回忆道:“两年前是二品,现在不清楚。” 一句无可奉告让刘炎涛窝火,语气不满的问道:“你们为何要追杀霸刀门的人” “二品,那我们这些人应该可以留下他。”谭植自言自语不理刘炎涛,飞快的计算着自己的本钱,从新举起手。 二庄主按住谭植,焦急道:“惹一个霸刀门不够?你还要惹枪仙山?那个女子你就算不认识,但这人间用枪的女子又身手不凡的有几个?你还想不到她是谁?” 眼见来人不理自己,刘炎涛微怒,低吼道:“回答我。” “霸刀门包庇细作,意图祸国,我等只是奉命而来,有什么问题你去问陛下。”谭植聪明的甩锅,又小声问道:“到底是谁,咱们这一千多人能不能留下他们?” “泰山寇一千多人被她三枪扫平,你觉得呢?”二庄主微微发抖道。 谭植心凉半截:“有这么厉害的女子?” 二庄主压住颤抖的语气:“枪仙张绣在大齐扬名的时候,这个女子在大齐干过几次大事,自张绣不再与人比斗之后,她也跟着消失,最近十年一直没在江湖走动,你没听说过也不奇怪。” 谭植稍显慌乱:“这可如何是好?” 这边游移不定,那边刘炎涛心中更不好受。当初霸刀门来辽东还是姜浩言一手促成,而今听那人口气似乎这件事和姜浩言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追杀的人连杜从文的儿子都不放过,难道霸刀门是姜浩言的眼中钉肉中刺? 联系到韩太聪说过大嫂找他,刘炎涛将脉络理清,姜浩言要收拾霸刀门,徐巧儿发现来求救,自己却来晚一步,人家已经动上手。 自认为弄清来龙去脉,刘炎涛怒喝道:“让开。”此刻他只想快点见到徐巧儿。 雷声更大,狂风更甚,大雨顺理成章的落下。 谭植纹丝不动,心中还在算计动手的可能,陈先拍马来到身旁道:“少将军,那闻人光应该已死,徐家庄的人一个不剩,那个小娃也不记事,我等又未表明身份,莫不如让他们过去,只要今日一过,回头有人问起,打死不承认就是,还有谁能知道?” 谭植仔细一想,觉得有理,赞许看过陈先一眼直接让开道路。他的随口胡诌和这一让,间接的造成日后不可开交的局面。 刘炎涛恨不得杀掉眼前人,但绵延不断的上千人令他不敢动弹,他还没自大到敢和这么多人正面交锋。 这笔帐被他算在姜浩言头上,狠狠记下一笔,只等以后找到杜从文和徐子东,再慢慢算。 几人自千百人中间穿过,大雨早已将火把熄灭。 走过此处,再绕过前面的小山头,若是白日便能看到一马平川的徐家庄和徐家庄三里外的后山,那是霸刀门所在。 天降大雨,四下无光,夜色下却是看不到徐家庄,只能看到些许火光在雨中挣扎,最后通通被大雨浇灭。 刘炎涛觉得那些火光不对劲,脚下动作再次加快,最后变成全力奔行。 吴素同样加快速度,韩太聪和小马被远远落在后面。 当小马和韩太聪到达的时候,漆黑的夜里还是看不到东西,甚至找不到刘炎涛的身影。 直到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韩太聪才看到跪在雨中的刘炎涛,还有他身前的废墟。 “娘。”韩太聪一声尖叫,跌跌撞撞的向自家跑去。黑夜看不清道路,时不时的被地上的尸体绊倒。 跪地的刘炎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些人竟然会毁掉整个庄子。 吴素握紧枪,雨水拍打在她那冰冷的脸上,她却浑然不觉:“刘炎涛,站起来,我们杀回去。” 刘炎涛凄凉的摇头:“你知道他们是谁?你知道去哪里找他们?” 吴素一怔,这才想起刚才根本就没问清楚那些人是谁。 “娘,你在哪儿,你回答我啊!”韩太聪的哭喊在雨中飘散。 大雨知道天明才散去,浑身湿透的刘炎涛一直没起身。苦苦找寻娘亲一夜的韩太聪抱着童淼的尸体呆若木鸡。 牵马的小马和吴素站在刘炎涛身旁不言不语,马背上的闻人光无声无息。 徐家庄内,被大火烧毁的房屋摇摇欲坠,徐巧儿的酒楼早已坍塌,化为一片废墟。焦黑的木头到处都是,和它混在一起的还有血肉尽失的枯骨。 火化还算一种归处,横尸在外的又该何去何从? “太聪。”一声带着喜悦的女子呼喊传入韩太聪耳中。 绝望的韩太聪抬起头,看见一个没有头发,满脸烧伤,一身衣服烧的破破烂烂的女子站在自家的废墟前看着自己。 “娘?”韩太聪放开童淼的尸体,小跑向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不敢相认。 女子弓下身子,昨夜大火燃起之后,她被烟熏的晕过去,本以为必死,没想到却还活着。满地的泥泞告诉她是大雨相救。 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根本顾不上被烧伤的部位火辣辣的疼痛。 还有活人?刘炎涛想要起身,发麻的腿却不争气,几次三番才爬起来,一步三晃的走向那女子。 “这里怎么回事,谁干的?” 女子识得眼前这人,是庄主的兄弟,将怀中的孩子放开,哭道:“听童家兄弟说是陈家庄的人和军中的人干的,刘兄弟,你和庄主要好,求求你去告诉庄主。” 军中的人?刘炎涛握紧拳头愤怒的仰天长啸:“姜浩言。” 这一声吼吓得几人一抖,连吴素都不自觉的退后一步,她还从没有看到过师弟这般狰狞的样子。 发泄之后,刘炎涛稍微平静,偏头看向吴素道:“师兄,你能不能带着修武等人回枪仙山。” 吴素轻轻点头:“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徐子东,我要告诉他姜浩言干的好事。”淡然的语气下隐藏怒火,刘炎涛走到马前,将闻人光的尸体放下,翻身上马:“太聪,这匹马借给我。” 韩太聪重重点头道:“刘叔叔,找到义父,让他带着千军万马回来报仇。” 刘炎涛拍马离开,烧伤的女子带着儿子来到童淼的尸体前道:“太聪,跪下,以后童叔叔也是你义父。” 少年不明所以,还是乖巧的跪下磕头,没有看见母亲转头擦去的泪花。 不远处,吴素抱起杜修武,听着那念叨一夜的:“火,火,娘,娘” “小子,以后跟着我学枪,长大后替你娘报仇。” “学枪?报仇?”聪慧的杜修武不再念叨,却理解不到这两个词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开眼忆往昔 众叛亲不离 上 四月初十,距离追思亡人的清明已经去过六日,距离徐子东昏迷不醒的也已过去七日。 头发乱七八糟,身上还有些许酸臭的屈狐仝心情很糟。自打住到易尔山家以后他还没好好洗簌过一次,日日夜夜守着徐子东,除开外出寻药绝不轻易离开半步。 这几日,通州的大小药铺都被他摸清,即便是短街陋巷小胡同里的破店都没有遗落。 一到夜里,他便干起飞贼的勾当,去大大小小的药铺里寻找人参。 通州是大城不假,但离长生还是太远,第一次找来的人参差不多已经将通州掏空。接下来的日子里基本没有收获,只在昨夜找到一颗品相不佳的人参,也不知有没有用。 但这颗人参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说自己手上没人参的孙老先生。 通州城内需要用人参的病人能有几个?孙老先生想都没想便跑到易尔山家讨要,还扬言不再替徐子东吊着命,任他自身自灭。 不仅他自己前来,还带着其余三颗人参的主人一同前来,堵在徐子东的房门前讨要说法。 持刀挡在门口的屈狐仝一脸凶相也难掩内心的羞愧,往日虽然在镇南王府干过不少龌蹉事,但他毕竟出身霸刀山庄,该有的廉耻都在。偷人东西这种事不好说也不好听,即便是为救人,也站不住理。 只知道哭的易尓伊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再三表明一定会原价赔偿。 可长生山的人参都是镇店之宝,哪里是钱财可以衡量的,几个药店老板不依不饶,非要拿回人参才肯罢休。 “老孙,咱们报官去,把这些贼人抓起来,看他们还不还。”其中一个老板叫嚣道。 另一人呼应道:“对,抓起来,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没钱买就偷,有人生没人养,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我要是你爹,一定跳河自尽,家门出小偷,对不起祖宗。” 易尓伊跪在地上向前爬几步,拉住孙老先生的裤腿哀求道:“老先先,我们也是要救人,不得已才这么做,你行行好,放我们这次,以后我一定双倍赔偿。” “双倍?”一个尖嘴猴腮的老板嘲笑道:“小姑娘,凭你一次卖一两银子卖到八十岁能挣够钱都算你运气,还双倍?我呸!” “正好,那日在翠红楼咱们的事没办完,你既然要赔银子,今日先把上次的补上,剩下的钱慢慢算。” 易尓伊惊恐抬头,这才发现其中一个老板是那肯出一两银子玩弄她的人。 一旁的孙老先生看不过去,伸手拦住那人道:“易尓伊,不是做长辈的不帮你,只是大家都不容易,你想救人是你的事,没道理让我们蒙受损失。医者父母心不假,但到底也是要吃饭的,今天你没钱帮你,明天他没钱帮他,要是都没钱还,长此以往谁还会行医,谁还会救人? 老孙也不难为你,先把剩下的人参交出来,咱们看看有多大损失,回头算好银子,你慢慢还就是。” “不行。”最先开口的一人道:“老孙,话不能这么说,我家那颗人参可是我拿命换来的,我不要银子,我只要人参。” 易尓伊哭道:“孙先生,人参不能给你们,要是给你们,恩公他就活不下去了,那是人命啊,老先生,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人死?我求求你们行行好,银子我一定会还上。” 尖嘴猴腮的人推开孙老:“我呸,小姑娘,你恩公又不是我恩公,把人参拿出来,要不然就去见官。” “你们怎么这么狠心?你们就一点不会同情别人?床上的人指望着人参救命,要是你们拿回去,还让不让人活?你们非要逼死人?”屈狐仝忍不住出声质问。 “好说,拿钱,我那人参少说一千两,就当我做善事,算你八百。今天你只要给钱,我转身就走。要是没钱,就别废话,把人参交出来。”尖嘴老板恶狠狠道。 反手摸住空荡荡的钱袋,屈狐仝偃旗息鼓道:“我没钱。” “那就把人参交出来。” 屈狐仝发狠道:“人参已经用去,交不出来。” 猴腮老板脸色一黑,生气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走,跟我去见官。” 一边说,一边上前拉屈狐仝,只是怎么都拉不动。 屈狐仝几次想动手伤人,都是强行忍住。偷东西已是丢人,若是再打伤失主,那更没脸见人。 易尓伊转而拉住猴腮老板的裤腿,哀求道:“老板,我求求你,你让我们先救人,银子一定会还给你们。” 老板厌恶的退开一步,不让易尓伊碰到自己。孙老先生蹲下身子柔和道:“姑娘,别这样。今日你说破大天也没用,你要救人是好事,但偷东西却是不对。你也别和我说什么人命关天,更不要说我们没有同情心。各家都有各家事,你拿人参救人,别人留着人参也可以救人。我那老伴身体就不好,也要人参救命,你们偷去,我那老伴又该怎么办? 本来你想卖身赚钱买人参,我还钦佩你,现在却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要我如何帮你?把人参交出来吧!屋里那小子真要死去,也怪不得谁。非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没钱。”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后,孙老先生站起身冲着其他三个老板拱拱手道:“诸位,这小姑娘也是可怜人,咱们逼死她也拿不出钱,我看这样,只要她把剩下的人参交出来,咱们就别拉她去见官。至于她用去的那部分,就作个价,让她打欠条,诸位以为如何?” “就依你,我们也不是什么恶人,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只要她交出剩下的人参再打欠条,老解也当做一回善事。”猴腮老板符合道。 其余两人对视一眼,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易尓伊感激道:“谢谢老先生,欠条我不会写,还请老先生代劳,小女子画押便是。至于那人参,能不能一并写在欠条内。” 猴腮老板愠怒:“你别得寸进尺,要么交出来,要么就去见官。” 易尓伊神色一悲,再次留下眼泪。 正要开口再求人,大门却被一把推开,易尔山火急火燎的跑来,叫嚷道:“姐姐,快带姐夫躲起来,谢燮” 定睛一看院中的局面,易尔山飞掠道易尓伊身边将她扶起来:“怎么回事?” 可一想到刚才看见的人,又立马改口道:“没时间管这些,你快带姐夫走,谢燮抢人来啦。” 通州人都知易尔山傻,根本不理他,逼问道:“姑娘,人参在哪里?” 易尔山哪里管得着这些,拉着易尓伊就想走,几个老板岂会让路。 不得已之下,木剑抬起,想要冲开一条路,易尓伊死死抱住弟弟的手,不让他行凶。 这一阻拦,院门又一次被推开,白衣携剑女子走入院内,院中大部分人全被吸引,以至于没有看到随后进来的四人。 泪水迷离的眼睛看不清,易尓伊只得抬手揉揉眼,只是揉完之后便暗暗后悔的摸向自己的脸,想摸摸脸上有没有写着自惭形秽几个字。 片刻之后,易尓伊泪水再满眼,这一次却不知为何而哭。 人都有眼睛,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易尓伊看谢燮,谢燮也在看易尓伊。 咋看一眼,心头稍安,再看一眼,大石落下。 这样的女子凭什么和我抢?谢燮移步,俏脸上爬着少见的微笑:“徐子东在哪里?” 易尓伊不由自主的举起手,指向屈狐仝身后的房间。 谢燮往房门走去,孙老先生却惊怒道:“易尓伊,你要救的人是徐子东?是那打破通州的徐子东?” 怒从何来?易尓伊不解打的点头。 手指着女子不住颤抖,老先生怒道:“易尓伊,你丈夫死在通州一战,我儿子也死在通州一战,如今你却要救那个打破通州的刽子手。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良心?”孙老先生越说越气,老脸泪水横布:“早知道他是徐子东,打死我也不会救,易尓伊,把人参交出来,交出来。” “你胡说,我姐夫就是徐子东,他还没死。”易尔山拦在姐姐身前,直面面目狰狞的老者。 “傻子,傻子。”孙老先生握紧老拳,怒喝道:“你这个傻子,你姐夫早就死在通州一战,你还要认仇人做姐夫,你这个傻子,傻子。” 谢燮停步看着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老人身上。 易尓伊拉住弟弟,辩解道:“我弟弟不傻,老先生,夫君不是恩公杀的,他不是仇人。” 孙老先生推开易尓伊往房间走去:“我儿子是他杀的,他不是仇人是什么?我只恨,我只恨不知道他就是徐子东,我要杀了他。” 快步越过两姐弟,老先生直面屈狐仝谢燮:“你们给我让开,我要替我儿子报仇。” 两人怎么可能让。 老先生连推屈狐仝三次,都没能将他推动分毫。悔恨的泪水滑落,恨不知那就是仇人,还尽心竭力救他一命。 院中,苏信上前半步,高声道:“老先生,沙场无眼,谁死谁生全看命,徐子东杀你儿子是仇,那死在你儿子手上的又该怎么算?” 老人像个孩子一般耍混道:“我不管,我不管,他徐子东不该打通州,不该杀我儿子。把人参和药还给我,我不救仇人。” 谢燮望了望五十好几却像个稚童一般的老人,面无表情道:“给他。” 易尓伊神色慌乱道:“不行,没有人参恩公会死,不能给他。” “我的男人,我自己会救,给他。”谢燮不容拒绝道。 易尓伊一怔,心中仿佛鲜血在滴,落魄的退到一边。 屈狐仝黯然摇头,回屋取出两颗人参,递给老先生。 猴腮老板语气温和道:“这位小姐,还有两颗。” 谢燮偏头看向屈狐仝,小不二刀解释道:“那两颗已经用去。” “苏信,给钱。”谢燮留下一句转身进屋。 有苏信这个有钱人在,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拿回人参的老板和得到银子的人扶着孙老先生出门,易尓伊两姐弟呆立院中。 苏信带着张盼和周武陵来到房内,只见谢燮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紧闭双眼,面容比之往日消瘦许多的少年眉头高挤。 自昏迷之后一直没醒过来的徐子东靠着药和人参吊命,每日还会喂些肉汤。易尓伊趁试图将肉嚼碎喂给徐子东,但他根本就咽不下去,几次之后,易尓伊只得作罢。 除开换下满是屎尿的裤子和为徐子东擦洗身子,其他的时候基本是易尓伊在照顾徐子东。 消瘦的脸被擦的干干净净,比起徐子东平日自己洗脸还要干净几分。 苏信轻手轻脚来到床头试探道:“师姐,你要怎么救你男人?” 朱雀直接出鞘,直指苏信的喉咙。 这样的情况周武陵和张盼见怪不怪,就连袁肃都没当一回事,背靠着房门和屈狐仝相视一笑。 “不是你自己说的是你男人。”苏信小声嘟嚷,朱雀又近一分。 眼幕微垂,谢燮慢慢放下朱雀,握着徐子东冰凉却还有温度的手,终于下定决心。 伸手入怀,掏出一颗比核桃大不了多少,晶莹剔透的珠子。 细细打量着龙珠,谢燮略有感伤,想当初在长江边上,那白蛟送给徐子东的时候有拳头大小,借给武当陈可求没变小,借给邓春琳疗伤之后,也不过小去一点,肉眼都不一定看的出来。 没想到自今年谢燮觉得天门在望之后,龙珠便急剧缩小,短短数月变得只有核桃一般大。 旁人不知为何,谢燮却是一清二楚,她能感受到龙珠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天地精华在不知不觉间转入她体内,帮助她越来越清晰的摸到那陆地神仙的门槛。 晶莹剔透的龙珠被谢燮放入徐子东手中,玉手搭在他的手上,内劲激发,想要迫使龙珠里的东西涌向徐子东。 不到片刻,谢燮便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多余,不需要她的引导,那龙珠里所剩不多的东西欢快的向徐子东涌去。 诧异之后才想起徐子东的二品身手是白蛟给的,体内自然有白蛟的气息,同宗同源,要她谢燮多什么事。 放开心神感受着徐子东体内的变化,那些破碎的经脉不停的被修复,伤口也在不断愈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展。 苏信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龙珠上,他记得有一次听谢不言和景百晓提过,若是这龙珠的精华被谢燮一人所得,那陆地神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时景百晓就断言龙珠消散的时候,谢燮肯定不会破入真武。还说没在龙珠这条捷径上走到陆地神仙这个终点,那半途而废的后果便是要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经历更多的生死才有可能打开天门,这就是走捷径的代价。 现在看来,景百晓不愧是神算,那越来越小的龙珠印证着他的说法,龙珠消散的时候谢燮果然没有打开天门。 只是不知道景百晓有没有算到谢燮是为她男人放弃破入真武的机会。 “师姐,你不怕以后后悔么?”苏信疑问道。 落下的朱雀抬起,指着苏信的胸口,这是谢燮无声的回答。 西蜀,蜀中剑阁。 谢不言藏剑匣的湖中,景百晓坐在棋盘上,谢不言坐在剑匣上。 两人凌空对坐,一动不动。 突然,景百晓眉头一闪,谢不言立马大笑道:“你输了,你输了,这酒归我。” 景百晓没好气道:“不知道心疼你侄女,还为一瓶酒笑得出来?” 豪爽的大干一口,谢不言不在意道:“徐飞将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我不太认同,谢燮破不进真武就不是我侄女了?有我在,江湖里谁敢欺负她?” “哦,按你这么说,回头谢燮要是请你出手,你还不得屁颠屁颠的跑去帮忙?”景百晓乐道。 谢不言喝掉最后一滴酒,还不忘将漏在嘴边的酒水抹进嘴里,意犹未尽的吸了吸手指道:“出手倒是不会,但是站场子是一定要去的,咱好歹还有几分名头。我和楚老二行走江湖那阵儿就给人站过场。” 说的兴起,谢不言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当时两拨人打架,其中一方找人,只要跟着过去一站,十文钱,喊几声壮声势再加十文,若是动手就得给一两银子。那钱挣得才简单,” 手上动作停下,谢不言又想喝酒,酒瓶早就空空如也,不开心道:“好久没和楚老二走过江湖,这一次,怎么都要拉上他。” 景百晓笑看着眼前人:“徐子东就只给得起十文钱?” “我只收十文,收的太多那小子不长进。”谢不言就事论事。 作者山蚯说:本来应该分成两章,想想还是算了。前面一段想写我弱我有理,我穷我大爷这种不好的现象,后来想想还是别写的太过分,就收着收着写。想找个时间写几篇杂文,好好骂骂那些我弱我有理的人和我死我可怜的人。前者是霸占篮球场跳广场舞的老人,他弱他有理。后者是横穿马路死去的一类人,他死他可怜,司机要为他的过错赔钱。这两个和今天的没有太多关系。后面一段想说明有人爱你就有人恨你,甲对乙是个好人,但对于丙而言就是坏人。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坏人有坏人的底线,好人有好人的底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开眼忆往昔 众叛亲不离 下 红日偏西,不甚明亮的房间内,徐子东手中的龙珠越来越小, 从表面看去,除开苍白的面容回复些许血色,其他的地方根本看不出什么变化。 至于内里,却早已天翻地覆。 与康正对拼之后被震伤的肺腑与经脉随着不断变小的龙珠渐次修复,这种得天地造化的奇特存在无法用常理解释,古往今来谁都没有过如此不幸而又幸运的遭遇。 更幸运的是,康正恐怖的力道震断徐子东经脉的同时,也将他体内一些连白蛟都没有冲破的穴窍狠狠的撞开。 那是白蛟不愿也不敢轻易撞开的穴窍,一个不好徐子东就会一命归西。 康正之所以敢撞,那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让徐子东活着。 只是这种绝杀弄巧成拙,反而让徐子东因祸得福。 剑指苏信的谢燮最能感受徐子东的变化,手腕处那越来越强劲的脉搏,还有丹田处急速汇聚的内劲让她越来越心安。 心安之后,几日来心口的隐痛便被驱逐。 谢燮握紧徐子东的手,也握住那只剩指甲盖大小的龙珠。适才一直关注徐子东的变化,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变化。 一品和真武中间隔着的只是一座天门,这是人间公认的道理,千百年来无数的一品高手迈不开最后一步,便是因为找不到天门所在。 这种玄妙无比的感觉无法为外人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同。 剑阁骄女谢燮早已触摸到属于自己天地门户,差的只是临门一脚。 只要踏进去,便是陆地神仙。 但此刻,谢燮发现天地间的那一道门户不知隐去何处,不管她如何寻找,都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心神一乱,她急忙闭上眼睛。 目不能视,世界一片昏暗。 昏暗中一线光明忽左忽右,谢燮的头也跟着那光明左摇右摆,连带着身体一左一右,不停的转来转去。 怪异的举动让被剑指着的苏信生疑,这是唱哪一出?脚下后退一步,盯着谢燮紧闭的眼睛,想问又不敢问。 黑暗中,谢燮还在找那一线光明,那道光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上下左右不停的移动。 突然,她发现那光不止在上下左右的跳,还在不停的向后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别跑。”谢燮低喝一声,起身想追。 这一声把苏信等人吓一跳,紧张的打量四周,却没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 再回头,又看到谢燮起身之后还拉着徐子东的手不放。 师姐嘴上虽然冷,心里还是肯的嘛!苏信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凳子上,笑看这一幕。 旁人看来的确是谢燮起身之后拉着徐子东的手舍不得放,但当事人却不这么认为。 就在那黑暗中的光明消失的时候,谢燮只感觉那龙珠随之消失,刚要起身去追,又发现自己的手被徐子东狠狠吸住。 不是握,是吸,吸住的还不止谢燮的手,连她体内那些得自龙珠的东西也在一点一点被徐子东吸走。 慌乱不过一眨眼,谢燮镇定心神,内劲汇聚在手上轻轻一震,将徐子东的手震开。 大手落在床上,手的主人神色安详。 龙珠和天门一同消失,聪慧的谢燮已然想明白其中道理。 自己得龙珠相助,在一品通往陆地神仙的路上走的飞快。如今龙珠毁去,因它而来的天门没有留下的道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失去破入真武的最好机会。 呆立原地,谢燮的目光停留在徐子东那张并不好看的脸上。 为了你,我可是连真武都不要,你要怎么赔我? 不对,龙珠本来就是他的,我有什么资格要赔偿? 嗯,也不对,他的就是我的,该赔。 他会怎么赔?以他的性格肯定会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我才不要,我才不要 沉浸在自己脑海里的幻想和纠结,谢燮的脸红白交替,时而娇羞,时而欢喜。 从来只看到谢燮俏脸带霜的苏信只觉此刻的师姐像个发春少女,没了仙子气,多了女人味。 不动的谢燮让心急如焚的周武陵更加心急,徐子东到底有事没事给句话啊!站在那里红脸算个什么事? “谢仙子,东子他怎么样了?” 谢燮完全沉浸在幻想中没有听见,苏信起身搭上徐子东手腕,微笑道:“气息平稳,当无碍,只等他醒来就行。” 周武陵深吐一口气,伸手按住还在快速跳动的心。 躲在门口偷看的易尓伊背靠着墙缓缓坐下,无声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自己求人卖身砸锅卖铁也不一定救活的人,别人片刻便让他痊愈,她还长的那么好看,我拿什么和她比? 双脚收回,双手抱住膝盖,易尓伊将头埋下。 无声化为嘤咛,直传到屈狐仝耳中。 浑身酸臭的小不二刀走出房间,想要安慰一下这个善良的女子,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心头涌起一阵叹息,原来易尔山并非是一厢情愿。 “易姑娘,莫不如准备些吃的,一会儿徐子东醒来怕是会饿。”比屈狐仝更通男女之事的袁肃提议道。 易尓伊抹干眼泪抬起头道:“这就去。” 房内再无声,几个人都没有开口,或坐或站,静静等待着徐子东醒来。 病床上,徐子东神色安详,他做了一个梦,或者说他有重新经历着往事。 他看到孩童时的自己拿着棒子追打杜从文。 他看到少年时的自己和走江湖的人学些拳脚功夫。 他看到十五岁的自己带着杜从文堵上刘寡妇的门。 他看到十八岁的自己神情落寞的走出徐家庄。 走马观花,所有的事都在脑海里滚过一遍。 终于,来到御金关外。 居高临下,他看到自己正带着人得意的走进城,还看到陈鹏露出同样得意的笑容。 他想提醒自己别进去,便飞向自己,在自己耳边喊着“别进去,别进去。” 可自己没有听,他只觉得心头在滴血。 屋内,苏信等人紧张的跑到徐子东床前,按住手不断挥舞,嘴里不断喊着的徐子东。 画面一转,他看到痛哭的谭植,看到计谋得逞的萧远山在笑,看到王平慢慢走向萧远山。 他看到自己受伤,看到手下人一个一个死去。 慢慢的,他看到杜从文来到城门处。 接着他又看到小不二刀,还有康正。 画面再转,他看到自己已经出城,却没有再看到杜从文。 他想向御金跑,去看看蚊子,可怎么都跑不过去,只能跟着自己跑。 然后他看到自己被马匪追杀。 看到闫振山拼死挡住三人,被一刀砍去脑袋。 看到陆道圣引着人和自己分别。 他听到陆道圣说:“徐将军,追兵势大,我去引开他们,你快跑。” 他看到那些马匪同样分兵,一部分追陆道圣,一部分追自己。 他看到自己让朱壁川带人往小夏村跑,自己带着另外两百人分头跑。 他看到那些人没追朱壁川,而是追着自己而来。 他看到自己的两百人越来越少,直到一个不剩,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多。 他看到自己在大雨中跑过一处茶肆。 他看到易尔山突然出现在大雨中。 他看到自己被羽箭射翻。 然后他觉得眼前一黑。 “徐子东,徐子东。” “冬瓜,冬瓜。” “老板,老板。”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很小,好像有谢燮,好像有苏信,好像有张盼,还有屈狐仝,还有周武陵。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焦急。 他感觉手被人抓住,便动了动胳膊。 然后,他看到了眼前的几人。 “冬瓜,你怎么回事?你刚才一直在喊别进去,别进去。你在搞什么?”苏信立在最前,疑惑的问道。 头晕的徐子东揉揉脑袋,哦,原来是梦。 “这是哪儿?”徐子东偏头看向苏信:“你怎么在这里?” 苏信关切道:“通州,这里是通州,你感觉怎么样,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徐子东动动脑袋,又抬起双手活动一下,接着做起身:“我没事,感觉挺舒服,好像比以前厉害不少。” 目光扫过屋内,入目处全是熟人,谢燮,苏信,周武陵,张盼,屈狐仝,还有一个袁肃? 袁肃怎么在这里?不对,怎么没看到杜从文? “蚊子呢?” 徐子东心头一慌,急忙问道。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说起。 “蚊子呢?蚊子呢?”徐子东连连追问,消瘦的脸上布满惊恐,不用别人回答,他已知道答案,但他不甘心,还抱有一点希望。 苏信哀叹一声,欲言又止,屈狐仝目光躲闪,张盼和周武陵都不愿开口。 “死了。”谢燮面无表情道出两个字。 徐子东翻身下床,双手握住谢燮的肩膀狠狠晃动:“你胡说,你胡说” 谢燮一言不发,直面徐子东的眼睛,淡然平静。 “你胡说。”愤恨低吼 “你胡说。”声气渐低 “你胡说。”哭腔已起 “你胡说。”有气无力 “啊。”大吼碎心,哭声碎心。 徐子东跪倒在地上,抱着谢燮的双腿,流下悔恨伤心的泪水。 小心有诈。 去看看,有诈没诈都无妨。若是真的,倒是能少死不少人。 东子要不我们先撤回去,等谭山岳进城之后再去寻萧远山。 一个周小心也就算了,你难道也要叫杜小心? 回忆总是在这样的时刻最为清晰,仿佛要在伤口上撒盐,又仿佛直接在心口捅刀子。 “他提醒过我的,他提醒过我的,是我没听,该死的是我,是我。”后悔有声,于事无补。 这一幕谢燮在苏信身上看到过,她不知道到底谁更伤心,但她可以感受到徐子东内心崩溃的心房。 缓缓蹲下身子,谢燮抱住徐子东的头,思绪飘回唐显去世的那一日。 如同那日一般,少年的哀嚎依旧刺耳,刺的谢燮心如刀割。 苏信低头擦去明明已经流干的泪水,周武陵深埋着头,张盼背转过身,屈狐仝满脸哀色。 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袁肃,他坐在门槛上看着捂着嘴扶着门欲哭不哭的易尓伊。 袁肃觉得奇怪,为何连这个女子都伤心。 易尓伊没有为袁肃解惑,静静的等着那抱在一起的少年和仙子,静静的听着那撕破心肺的哭声。 红日坠落,黑夜袭来。 苦等半个时辰的易尓伊听到那抽泣声越来越小,终于看到少年和那女子分开。 食指抹过眼角,易尓伊轻声喊道:“吃饭了。” 苏信拍拍徐子东的肩膀,道:“冬瓜,先吃饭,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能做的只有报仇。” “报仇?”抽泣慢慢止住:“对,我要报仇。”徐子东坐在地上,抬起头道:“周武陵,我们还有多少人?” 丑脸书生怨叹一声,道:“还有不到两百人。” 不等徐子东再问,张盼补充道:“御金一战死伤九成,小夏村内,李钊又带走大半。陆道圣一直没找到,他那几百人不知所踪。而今在通州的就我们这些人。” “哈,两百人,哈。”徐子东要哭不哭,要笑不笑:“树倒猢狲散散,没想到我徐子东也有今天,张圣人,这是不是所谓的众叛亲离?” 张盼摇摇头:“众叛沾点边,亲离却是算不上,我们不还在这。外面朱壁川,麴义也都没走,全指着你带我们翻身。” 周武陵点头道:“没错,我们都还在。” 徐子东凝望着周武陵:“当日若是我听你的,也不至于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不怪我么?” 周武陵蹲下身:“怪你有用么?怪你大哥就能活过来?” 徐子东黯然:“该死的是我。” 苏信拉起徐子东道:“别自责了,以我对蚊子的了解,他是不会怪你的。真要是你死,蚊子才会怪你。他那种人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大概就是看到你好,吃好喝好睡好,你要是再不去吃饭,我保证他会不好受。” 一边说,一边拉着徐子东往外走:“蚊子活着的时候你没好好对他,不是打,就是骂,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如今他都死了,你还要他在天上不得安宁?” “梳子,对不起,是我害死的蚊子。” 苏信眨眨眼,不让泪花落下,故作生气道:“蚊子都不怪你,我有什么资格听你说对不起。” 生气之后,轻飘飘的话语又传来:“走吧!吃饭,蚊子不在,以后我是你哥。” 伤心的徐子东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如何,小声回道:“好。” 床边,谢燮看着走出门外的徐子东,苏信,莫名动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沙场与江湖 夜深人无眠,对月徒哀怨,明月年年有圆时,故人再无重逢日。 易尓伊在厨房洗刷碗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谢燮笨手笨脚的在一旁帮忙。 两个女子默契的都没有开口,偶尔偷眼看对方,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双目相接,瞬间躲开,昏暗的油灯下,仙子与女子各怀心事。 小院内,徐子东坐在台阶上,目光从未离开缺月。 张盼和周武陵一左一右,同样坐在台阶上发呆。 袁肃占着门槛不挪窝,仿佛那地方属于他。 屈狐仝靠着一根柱子,看着苏信和易尔山用眼神打架。 轻柔的风抚过灯笼,令它左右摇晃,摇曳的烛火将灭不灭,险死还生之后,依旧坚挺的与明月争光。 易尔山在眼神大战中败下阵来,也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心有不甘,竟然挺起木剑直取苏信肩膀处。 苏信也不是好相与的货色,七柄小剑全部现身,接成剑阵与那木剑僵持。 两招之后,易尔山便知没有胜算,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剑,直接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生闷气。 苏信也没有得势不饶人,朝露引着七柄小剑飞回袖中。 打斗声在厨房都能听见,易尓伊歉意道:“我那弟弟没有恶意,仙子别怪罪他。” 谢燮不以为意,反而真诚道:“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徐子东。” “明日真的要走?恩公才醒,不再休息几日?”易尓伊将手中洗干净的碗递给谢燮。 谢燮接过碗,整齐的摆在碗柜中:“他现在也算因祸得福,身体倒是无碍。” “将养几日看看不行?万一有什么”背对着谢燮刷洗大锅,易尓伊有些失落。 沉默片刻,谢燮微笑道:“没事,有我。” 刷锅的手略微停顿,继而更加用力,输的一败涂地的易尓伊只能将不舒服发泄在铁锅上。 院中,徐子东这才注意到身体的变化,依着屈狐仝说过的内视方法探查之后,清楚的感受到肺腑的箭伤留下的痕迹,还有小腹伤势的痊愈情况。 大致摸清自己的底细,徐子东开口问道:“蚊子睡在哪里?” 周武陵回道:“在小夏村。” 徐子东眼神恍惚:“新亭侯呢?” 周武陵神情微苦:“苏信在从御金关的城头抢回大哥的遗体,新亭侯应该在萧远山手上。” “哦。”徐子东回应一声:“当日要是听你的劝,就不会有这些事。” “这话你说过一次,再说一次有何不同?”周武陵不喜道。 “我说过?”徐子东思附片刻却是想不起何时说过:“我忘了。” 周武陵不忍责备,当初韩少从死的时候就见到过徐子东哭成泪人,如今杜从文一去,他能理解徐子东的自责。知道此时说再多也是多余,索性闭口让徐子东自己去想。 一旁的张盼鼓捣着他的烧火棍,他将其中一部分取下,往里面装填青绿色,比小拇指还细,还短的物件。 被称作子弹的东西填入五颗,张盼又将取下的一部分与烧火棍合在一起。做完这一切,张盼才慢悠悠道:“老板,与其在这里追忆往日,还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办。这一次的事有谭山岳的份,那帮追杀你的马匪估计也是谭山岳的人。新亭侯虽然在萧远山手上,但咱们的仇人可不只有萧远山。” “况且”张盼稍有犹豫,停顿片刻还是说出:“况且那谭山岳是姜浩言的一手提拔的人,这次的事有没有姜浩言插手我们都不得而知。” 徐子东双手落下,偏头看向张盼道:“姜浩言有什么理由动我?” 抬手压下张盼想说的话,徐子东继续道:“别瞎猜,御金关内谭植说的清清楚楚,来龙去脉我都知晓,是我的问题,和姜浩言没有关系。” 张盼摊开手:“那我没话说。” 月光映在地面,青石地板犹如披上一层银衣,徐子东抬头看着缺月轻声问道:“如今局势怎么样?” 军情大事张盼一直没有周武陵那般在意,周武陵接过话头:“杨象升新败,泽州僵持不下,局势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杨象升输了?”徐子东不信道。 周武陵摇摇头:“输倒是没输,只是折损两万人马,和我们差不多。” 张盼眉毛一动,杨象升死两万人不过断根手指,我们死两万人那是手脚尽废,能是一样?看来嘴上说不怪,心里还是有怨气的。张盼伸出左手在徐子东身后冲着周武陵一摇,示意周武陵别说这种话。 徐子东按住张盼的手道:“没事,本来就是我的错。” 目光迎上周武陵的丑脸,徐子东挤出一个笑容道:“本来还想找杨象升借些人马,去御金收拾谭山岳。看这局势,该是没这可能。” 强行挤出的笑容让周武陵不太好受,低头不去看徐子东的脸,柔声道:“收拾谭山岳也要姜浩言点头才行,那谭山岳好歹也是镇字头的将军,若是明目张胆的动他,就算姜浩言同意,只怕朝堂上也会有无尽流言,到时候也会对你不利。” “这个和姜浩言打声招呼就行,他要是阻拦,我就不认他这兄弟。”坐在对面的苏信插嘴道:“而今该怎么动才是最大的问题,谭山岳有几万人,借不到人马,你们要怎么办?” 苏信点到要害,徐子东怨叹一声说不出话。的确,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没人,没人就没办法和谭山岳正面抗衡。 招兵买马吧,手上银子够不够也是问题,借人吧,除开杨象升也不知找谁去借。 就算人马足够拿下谭山岳,后续的麻烦事还有一堆,单是朝堂文臣的弹劾就足够他喝一壶。 徐子东咬咬牙:“仇是一定要报,可怎么报得从长计议,无论如何,咱们要先找够人马,然后再去和谭山岳算账。” 苏信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之无用,这样的事,他也想不到好办法。 院中回复寂静,几人也不知该说什么,或是埋头,或是抬头,苦苦思索着计策。 斗败的易尔山一直听着几人的回话,只觉这些人报仇都不爽利,我辈江湖人报个仇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打上门去一剑刺死仇人了事,哪有那么多顾忌。 “你们都是傻子?”越想越气,易尔山忍不住骂道。 被傻子骂作傻子,苏信不乐意:“傻子骂谁呢?” 易尔山针锋相对:“我骂你是傻子。”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回击让苏信一愣,有些分不清易尔山到底是不是傻。 眼见苏信发愣,自以为得胜的易尔山扬眉吐气,高声道:“咱们江湖人报仇提剑便上,哪有那么多门道,我要是你找个没月亮的夜里偷偷摸摸就把那什么谭山岳做掉,哪有这么麻烦。” 咱们江湖人?江湖人?徐子东心中连问两声,好似摸到什么东西,却还差临门一脚。 苏信若有所悟,眉头皱起。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谢燮来到徐子东身后,小声道:“谢家七剑破万骑,你不想试试?” 这一脚来的及时,直接将徐子东踹入门内,豁然开朗。 一直以来,徐子东都把自己当作征战沙场的甲卒,早就忘记自己曾经也是狗刨江湖的人物。 沙场与庙堂有数不清的规矩,门道,做起事来总有这样那样的约束。 动这个人要想一想他有没有靠山,谁支持,谁反对,还得想一想动之后的代价受不受得起。 瞻前顾后一直到临动手时,还要算算本钱够不够拿下。 想当初杀胡镇西要不是杨象升点头授权,他也没胆子动这样一个重臣,如今动谭镇东更要顾忌姜浩言的反应。 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大齐正三品实权将军徐子东,人在其中,不得不被这些东西约束,不得不算计来算计去。 可抛开这身份,还需要有这么多顾忌? 徐子东心中通透,老子是是要为霸刀山庄新亭侯刀主杜从文报仇,不是为大齐正五品虎烈将军杜从文报仇。 沙场的事以江湖的规矩解决,哪管得着那么多门道,顾忌,哪需要那么多人马? 兄弟,快刀利剑,足矣! 缓缓起身,徐子东并未回头,直接问道:“谢燮,你跟不跟我去?” 谢燮温柔道:“以后我都跟着你。” 徐子东肩膀耸动,没去回应,直接跳过苏信回身看向屈狐仝道:“屈前辈可愿助我?” 背靠柱子的小不二刀站直身体,脑海里飘过御金的大战,他记得当时自己被康正打落在地,气血翻涌脱力之际,根本就无法接住康正跟上的一刀。 那时候是徐子东悍不畏死的挡在他身前,持刀架住康正,又被康正一掌打飞,口吐鲜血,前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但就是这一眨眼的时间,让他屈狐仝得以聚力,一拳将康正打伤,自己留得一条性命。 人间有几人敢以二品身手直面一品?人间又有几人愿意以命来保护他屈狐仝? 小不二刀细细想过,除开楚东流他再也想不到第二人。 但现在,徐子东就是那第二个人。 直直举起手中的刀,刀身上有几处缺口,屈狐仝郑重道:“少爷,上次康正不过是有一把好刀,回头若是能拿回新亭侯,我要与他再打一场。” “只要楚东流前辈没意见,新亭侯归你。”徐子东欣慰道。 眼见徐子东目光跳过自己,袁肃便举起胳膊以下全断的右手道:“陈先归我,他的头必须是我的。” 徐子东想起谭山岳手下敬陪末座的校尉,轻轻点头,本来他还没打算问袁肃,毕竟不是一路人,倒是没想到袁肃自己会开口。 张盼站起身想要毛遂自荐,却被徐子东按住,道:“打打杀杀的事交给我们,你和周武陵负责动脑子。” 张盼正要争辩,徐子东摇摇头道:“我知道你厉害,可你连轻功都不会,我怎么敢带你?” 郁闷的张盼刚坐回原处,苏信又起身问道:“你咋不问我?” “我需要问你?”徐子东反问。 苏信被问的愣神,这是不是就是兄弟间的信任?“就算你不问我,总要去问问刘炎涛那小子,还有那姜浩言,来不来是他的事,但问不问得由你来决定。” 徐子东坦然道:“玩命的事叫他们干什么又不是去喝酒吃肉。” “同甘不共苦,要兄弟做什么?”苏信寸步不让。 徐子东不知该怎么回答,身后谢燮推了推他的肩膀道:“人越多越好,江湖里助拳再正常不过。” “可是”徐子东回过头有些犹豫。 谢燮盯着徐子东的眼睛认真道:“就算不叫刘炎涛,总还要找几个高手一道,这样稳妥些,毕竟谭山岳有两万多人,你,我,苏信,屈前辈,袁前辈才五人,我谢家祖上都是有七人,你觉得咱们五个比他们还厉害?” 徐子东微微低头,只觉谢燮说的在理,自言自语道:“枪仙和我爹有些交情,不知道愿不愿意出手,王千阳前辈说过要保我一次,这份情或许可以用,除此之外,还能找谁呢?” “我来帮你找吧!”谢燮微笑道:“通州的时候我帮过邓春琳前辈,他应该可以算一个。杜从文好歹是霸刀门门主,他被人陷害致死,二伯肯定不会不管。大伯最疼我,我去求他,他应该不会拒绝。还有嗯我再想想。” 谢燮冥思苦想,徐子东扳着手指合计,两个人倒是不觉有什么,看在易尓伊眼里却如同两口子在为生计发愁,在为未来打算。 端着的茶水放在院中的桌上,易尓伊转身就走,泪水不争气的滴落,也不知是第几次哭泣。 如果有可能,易尓伊希望徐子东永远都不会醒来,这样或许就能将他一直留在身边。 这种自私到极点的想法不敢说明,全都化作眼泪留在天地间,渐渐散去。 周武陵拉过徐子东道:“请谁都可以,但千万不要请王千阳。他现在跟着姜浩言,你要是连他都请来,回头姜浩言就算不想动你,也不得不动你。” “为何?” 周武陵不想解释:“别管为什么,你最好亲自去王千阳那里走一趟,但不要提请他出手的事。让姜浩言误以为你请过他,但没有请动。” 作者山蚯说:这两天写的时候状态不好,很压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先写下来,明后两天仔细看看需不需要修改。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家喜欢杀来杀去的书,因为杀一个少一个,后面的事与他无关,就不用记着前面有什么人。嗯,找个时间试试那种书是什么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无有兵马 唯有快刀 上 历下城,四月十六,无雨。 洛阳被围,天下城被裴苳浒打破,襄平一直活在赵计元的高压之下,近日才缓过一口气,天南城和重戟打的不可开交。 如今这天下,还没被战火冲击的都城,便只有西蜀锦官城,北燕极北城,还有大齐历下城。 平静的历下城感受不到战争的压抑,该风花雪月还是风花雪月,顶多偶尔有人感慨几句人间不太平,但怎么个不太平又说不清楚。 还有假装心系家国的少年郎叫上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寻个酒楼人多的地方,故意大声的指点江山,把道听途说的消息和盘抖出,临了感叹一声陛下用人不当,以至于御金大败,白白折损人马。 这些从没有见过御金关,甚至没有走出过历下城的人只把江湖风媒传出的消息当作不得了的宝贝,慷慨激昂的痛斥徐子东的胡作非为。 几声痛骂赢来一片叫好声,临近几桌无论男女纷纷举杯,与这些少年遥遥相敬。 骂完徐子东,这些人又将矛头指向姜浩言,痛斥帝王无种,令百姓蒙羞。 说话之声半点不小,座无虚席的二楼只要不是聋子都不会错过。 桌上骂将军,抬酒骂帝皇,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并未有人阻止,反而不住的叫好。 酒楼名回头馆,是历下最知名的去处之一。 来这里的不是位高权重就是富甲一方,总而言之非富即贵。 几个少年家中还算殷实,但要来这回头馆还得攒好几个月的月钱才够一次。 酒也不敢点最贵的,只敢点两壶中等档次,收着点喝也能对付一顿。 今日骂的兴起,壶中美酒如流水进肚,片刻见底。 口干舌燥之后,骂皇帝的力气跟着消去,望着桌上被二皇子称作人间绝味的佳肴都觉无味。 几人住口之后,回头馆二楼稍显清静,被吸引的注意力转移,各自回到自己的圈子,小声的闲聊。 凝神去听也能听到人们口中对姜浩言的不满,却不敢和这几人一般大声。 约莫是觉得这样的氛围不够热烈,离几人不远的一桌,两个年轻人同时起身,一个拿鸡腿的人提着酒,另外一个一看就家世不凡自有一声贵气的少年端着菜肴一同走向几人。 鸡腿少年很是邋遢,提着酒表示仰慕几人的才学想要拼桌,几人本想拒绝,但那邋遢少年却让店小二上两壶好酒记在那端菜的年轻人身上。 看在酒的份上,几人捏着鼻子认下,让开一条凳子,给这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拿鸡腿的当然是丁甲乙,贵气青年则是姜浩言。今日约人在此碰面,那人说要带几个江湖人杀他的镇东将军,此刻那人还没来,左右无事,听听别人怎么骂自己也未尝不可。 二十两银子一壶的美酒端上两壶,几个骂人的少年忍不住咽下口水。礼貌的表达谢意之后也不管吃相如何,倒酒入杯,仰头便灌。 美酒润喉,几人心中欢喜,对着丁甲乙千恩万谢,拉着丁甲乙一道开始数落姜浩言的不是。 姜浩言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不管是骂他没男儿气概,骂他不当人子,他都洗耳恭听。 越好的酒,越是温润滑口,越能让人欲罢不能,两壶酒根本不够喝。 店中小二忙的不可开交,根本照顾不过来,不得已之下,姜浩言只得自己起身又去拿来两壶酒,双手奉上,让几人继续骂。 这一起身引起楼中人注意,其中便有金銮殿最末位的几个官吏瞧见他的模样,惶恐不安的想要下跪叩拜却被姜浩言用眼神制止。 官吏只得坐回,心中却已惊恐万分,适才听人骂姜浩言的时候没忍住叫过几声好,也不知陛下有没有听去,事后若是清算,自己的脑袋还能留在脖子上? 惊惧之后,再听那一桌的骂声,再也不觉痛快,只能为那几人和自己捏几把冷汗。 骂声不减,叫好声不断,回头馆二楼,热闹非凡。 约莫两炷香之后,楼梯口又有三人上楼,一个断手背剑的侠客,一个黑衣带刀的青年和一个带枪的年轻人。 那把大剑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有见识的人瞬间道明出处,该是南楚大剑庄的人。 天下乱起,江湖人的走动减少,历下城出现南楚的江湖人,实在让人侧目。 只是这背剑之人和背枪之人倒像是跟班,那带刀少年才是主子。 三人在楼中扫过一圈,便直直往姜浩言那一桌走去。 姜浩言一句我朋友,微醉的几人才同意三人坐下。 带刀少年也不客气,落座之后只顾着吃菜喝酒,只有听到那几人骂皇帝的时候才会奇怪的看姜浩言一眼。 而那持枪少年看向姜浩言的眼神却是没有半点善意,像是要吃掉他一般。 大剑带来的压力让几个没出过历下城的人不自然,骂人的声势都减弱几分。 又过一炷香之后,几人实在受不了背剑之人的气势,掏出银子将自己的帐结掉走人。 这之后,楼中变得安静许多。 几人前脚下楼,大快朵颐的徐子东忍不住问道:“老姜,这些人当着你的面骂你,你也不生气?” 姜浩言旋转着酒杯,微笑道:“本是下旨不禁言论,想听听百姓的心声,我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样子。百姓对我的怨言虽深,好歹还没说我不该坐现在的位置,我知足。” 徐子东手上不停,不住往嘴里送菜:“总比歌功颂德说你好要强,百姓又不是瞎子,你做的好不好,他们看得见。但你做的不好百姓若是不能说,那你就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老姜,能心平气和的听人骂自己,只此一点,我就没跟错人。” 姜浩言打趣道:“你个大老粗还懂这些?” “不懂,周武陵懂。”徐子东老实道:“他给我讲过,大新末年天下都在说李家的好,谁要是说不好,轻则下狱,重则抄家。皇帝出行,那些个官吏把想告御状的关起来,请些人营造歌舞升平的假象,假装人间一片好气象。听说西梁萧氏打进洛阳皇宫的时候,大新末代皇帝还在问天下承平你等为何要反,殊不知人间早已怨声载道,恨不得李家被雷劈。” 姜浩言夸赞道:“怨声载道,这词语不错,看来你没少读书。” 桌上菜肴被徐子东一人吃的干净还觉不够,又叫店小二端上几盘菜。接道:“有周武陵在,听他说都比看书强。老姜,你可得保持下去,还要留下规矩,后世子孙不得封禁百姓言论,要不然就算你得到天下也会被人取而代之。” 看着桌子上空空如也的盘子,姜浩言不置可否,不在这个话题纠缠,骂道:“怎么跟个饿死鬼一样。” 徐子东没好气道:“你要是和我一样昏迷几天,指不定比我还狠。” 姜浩言低眉,沉默良久,拿起酒杯为徐子东倒上一杯酒,小声道:“御金的事与我无关。”话音落下,又拿起酒壶为背剑的侠客和带枪的少年倒酒。 压不住火气的带枪少年盖住酒杯,不让他倒:“徐家庄呢?也与你无关?” 徐子东移开少年的手,让姜浩言得以倒酒入杯,安抚道:“小刘,别这样。” 目光迎上姜浩言,徐子东低声道:“来的路上听说小刘在找我,赶巧在冀州碰上。他跟我说过一个事,不知你知不知道。” 姜浩言冲丁甲乙点点头,丁甲乙将鸡腿放到碗中,双手在袖口换乱揉几下,顺着满是油腻的袖口掏出一封信,道:“这是两辽道节度使李正欢送来的密信,应该能解释你的疑惑。御金的事我们没参与,徐家庄的事自然也没有我们的份。” 伸手接过信,几个复杂的字不怎么认识,但大致意思徐子东还是能看懂。 将信递还丁甲乙,徐子东质问道:“就算和你们没关系,但你们为何不拦下来?” “上马关到历下几百里路,我们收到李正欢密报的时候,估计谭植已经动手,想拦也拦不住。”丁甲乙面无表情道。 徐子东神色黯然,杜从文的死让他神经险些崩溃,再听闻徐家庄的事已然麻木。此刻他也不知该怪罪谁,思来想去好像都是自己的错。 或许当初在徐家庄一刀宰掉谭植,后面的事应该不会是这般走势,只能怪自己心慈手软。 店小二将新做好的菜肴端上桌,徐子东却是没有再吃的心情,拿起的筷子从新放下,决然道:“老姜,我要报仇,朝堂里文官的弹劾你要能帮我拦下就拦下,不能拦下,我还是要做。” 姜浩言不动声色,反而问道:“王千阳会和你一起去么?” 徐子东摇摇头:“他没答应。” “要不要我帮你说说,让他跟你一起去。”姜浩言平静道。 “不用,人够了。”徐子东干脆拒绝。 姜浩言略微失望,道:“想做就做,朝堂的事不用担心,谁要多嘴就让他说,又不会掉一块肉。我不禁言论不假,但那些官场里滚打的人总该识趣,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个镇东将军不算大事,死了就死了,多的是人盯着他的位置。我不知道谭山岳为何会这般对你,但不管怎样,我会帮你。你别忘了,杜从文是你大哥,也是我大哥。” 徐子东感激的点点头,道过一声多谢,起身带人离去。 饭点已过,二楼没留下多少人,这一桌也只剩下姜浩言和丁甲乙。 丁甲乙开始收拾没吃完的菜,一边吃,一边道:“我猜那徐子东压根就没和王千阳提过要去御金的事,顶多就是闲谈瞎聊。” 姜浩言冷笑道:“这样不好?”壶中美酒还剩不少,姜浩言也不用杯子,直接拿起酒壶喝,半壶酒倒空,姜浩言摸摸嘴道:“我那兄弟脑子什么时候开的窍,居然会顾忌到我。不过这样也好,说明他知进退。” “若是王千阳和他一起去,你还会让他动谭山岳?” “那我恨不得谭山岳弄死他。” “你要怎么帮他拦下朝堂的弹劾?” “动手的时间好像是大后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御金?” 丁甲乙心神一动,笑道:“这样看来,根本就不用拦了。” 回头馆外,佩刀背剑带枪的三人行频频惹人注目,三人却是目不斜视,直直往城门走。 最没城府的刘炎涛不悦道:“东子,信里写的什么,你就确定和姜浩言无关,那些人可是口口声声说是奉命屠杀徐家庄的,巧儿嫂子更是连尸首都没留下。” 徐子东脸色悲凉:“小刘,有些事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咱们的仇人是谭山岳父子三人,到底和姜浩言有没有关系问他们三人最合适。” 刘炎涛无言以对,气鼓鼓的往前走。 走在一旁的袁肃有些感慨,自打听说徐子东的遭遇,最能体会他的心情,自己不过是妻死子亡,便已痛彻心扉,他不仅死了大哥,连带着老家都被人一锅端,失去所有的亲人,那该有多痛。 大概是不想徐子东想着这档子事,袁肃主动挑起话头道:“徐子东,通州那个女子对你该是有心,你这般不辞而别,那姑娘会是什么心情?” “我也不知,有些事我处理不来,还不如不去面对的好。临走的时候在床底藏了一包银子,也不知易尓伊发现没有。”徐子东伤感道。 “银子能”袁肃还要说话,徐子东抬手打断,道:“说这个没有意义,谢燮和苏信回剑阁请谢剑神应该没什么问题,屈狐仝去请不二刀前辈却是不敢确定能不能来,而今我们只能去一趟枪仙山,张绣前辈应该不会拒绝。” “现在想来,当初那趟江湖没有白走,不知不觉竟然认识这么多人,就是你袁肃,若是当初没在长江边上打过一架,你会不会同我一起?” 袁肃诧异,有些跟不上徐子东跳跃的思维,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提这些事。 “走吧!先去枪仙山,然后去御金。”徐子东加快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无有兵马 唯有快刀 中 历下到上马关将近千里路,不过以三人二品的底子,比起人间第一等的大马只快不慢。 初夏的美景无法让奔行的人驻足片刻,一天一夜的奔行之后,徐子东两条腿不停的打摆子。 好在枪仙山就在眼前,这般不要命的赶路也算值得。 第二次来到枪仙山,所见所闻不同之后,眼界也跟着爬上几个档次。 山还是那座山,树还是那些树。 佛门常言见山是山,见山非山,见山还是山的三重境界。 想当年第一次来枪仙山的时候,眼里只有山不清奇不足以装下张绣这尊大神,这一点初到剑阁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见过武当山天柱峰插天穿云之后,只觉人间仙人都该在那等雄起之地扎根住脚,那才是仙人该有的做派。 人间浮沉,云烟漫卷,生死门前走过一遭之后,再看这枪仙山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山林重叠不过是眼障,扒开遮目树叶再看,云雾之后大气自成。 再加以自身见解,这种见山非山的境界水到渠成,不用刻意为之,亦能看到新的景象。 这种透过表面看到本质的境界意味着心境的爬升,但要想爬到的定点,或许得等看山是山的时候才有几分可能。 沉浸在内心泛起的波澜,停步之后,体力也跟着恢复,打摆子的腿慢慢停止抖动,汗水透湿的衣服慢慢变干。 移步向前,杜从文和韩青山大战的树林映入眼帘,不需回忆,往事跳进脑海。 灵魂深处的烙印清晰无比,犹如利刃直插心肺。 恍然间仿佛看见杜从文与韩青山激战正酣,正眼再看,林中又空无一人。 虚实交替,利刃捅的欢快,徐子东每走一步都觉心肝绞痛,不愿留存世间。 手捂住胸口,一步三晃往上山的行路行去,青葱翠绿渐次走向身后,不甚蜿蜒曲折的小路并不难走,顽强的阳光冲开浓雾的束缚,在青绿中留下点点金光。 匆匆三人行,一直到张绣住处才闻人声。 枪仙张绣不开宗,不立派,江湖人深以为憾。 徐子东到达的时候,青梅酒斜靠在门上,大名鼎鼎的北地枪王坐在小板凳上搓洗衣物,韩青山则被倒挂在门前的树上,不知在练什么功。 门内有小儿啼哭之声,又有女子喝骂之声。 再之后,又是一个稚嫩少年哭道:“太聪生是霸刀门的人,死是霸刀门的鬼,绝不学枪。” 三人在前,张绣不用抬头也知道,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回头看了看青梅酒,道:“最近没怎么洗衣服,这次出门想来衣服又会弄脏,不把这些洗干净,回来怕是没衣服换。徐子东,等我洗完这些衣服,就跟你走一趟,如何?” 徐子东略微诧异,感觉张绣好像知道自己会来。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多谢前辈。” “有两个徐家庄的孩子在院内,你先进去看看。”张绣还是低着头,目光从没有离开过手中的衣物。 徐子东再次道谢,抬脚走入门内。 三岁的杜修武和十岁的韩太聪坐在台阶上,身前一个女子手持木棍,看上去颇为凶狠。 刘炎涛到门口之后便停步,看向女子一脸惧意,小声提醒道:“这是我二师兄吴素,你别惹她。” 换做平日,徐子东或许会调笑几句,而今却是没有那心情,盯着眉眼与徐巧儿有几分相似,鼻子却如同杜从文翻版的小娃,瞬间湿了眼睛。 害死他爹,还没让他娘活下来,无尽的愧疚驱使徐子东走向杜修武,在他身前单膝跪地,将啼哭的孩子拥入怀中。 杜修武停止哭泣,望着陌生又熟悉的男子不知所措,轻轻挣脱徐子东的怀抱,小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哇的一声哭出声:“娘,火,火。” 韩太聪扑到徐子东身边,抱着徐子东的肩膀,哭道:“义父,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徐家庄没了,徐家庄没了。” “太聪。”回忆起通州身死的韩少从,愧疚又多一分,徐子东伸出一只手,将少年揽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义父,闻人长老死了,童淼叔叔死了,我娘昨日也死了。太聪不想学枪,你带太聪走,我要跟着你,我要为我娘报仇。” 心中更痛,抱着少年的手又紧一分。 吴素面色终于不再凶狠,木棍缓缓落下,她想起当年老爹死在张绣手上的时候,自己和这个孩子差不多大,当时的自己哭的和这个孩子一样。 徐子东抱着少年,又将杜修武从新揽入怀中,一大两小,三个男子哭成泪人。 江东吴州,霸刀山庄。 楚东流说过,只要屈狐仝能登临一品,就让他重回霸刀山庄。 今日小不二刀孤身前来,一身气势内敛,依然让参天刀石宝和太阿刀邓觉倍感压抑,这种境界上的压制反而让师兄弟二人心中狂喜。 只道大师兄是回来认祖归宗。 一到霸刀山庄,屈狐仝在庄门外三拜九叩,额头触地,无论石宝和邓觉怎么劝都是不肯起身。 直到不二刀走出山庄,小不二刀都没有抬起头。 楚东流走到近前,目光看着跪地不起的屈狐仝:“起来说话。” 屈狐仝还是不敢抬头,跪在地上哽咽道:“新亭侯刀主杜从文身死御金,狐仝愧对师傅。” 自打楚东流成名江湖之后,霸刀山庄的人还从没被杀过,更何况九刀刀主这种霸刀山庄的门脸人物,更是无人敢动。石宝偷眼看向楚东流,果然看到双目中藏不住的怒火。 “谁干的?”声音寡淡,不见悲喜,唯有熟悉楚东流的人知道,这个样子的他最为生气。 “西梁龙武大将军萧远山,东齐镇东将军谭山岳。”屈狐仝缓缓抬起头道。 楚东流蹲下身,直视屈狐仝双目,单手抓住他的衣领,怒道:“为何会是军中之人,你们在辽东干什么?” 屈狐仝据实相告,从投军入伍一直说到御金战败。 “江湖之争还有仇怨,沙场厮杀本就该死。我霸刀山庄是江湖宗门,陈友谅几次请门中人从军都没人去,你们怎么敢?”太阿刀邓觉愤恨道。 楚东流惋惜一叹,站起身道:“狐仝,邓觉说的不错,霸刀山庄只在江湖游走,从不参与沙场争斗,我会去把新亭侯要回来,但这个仇,我霸刀山庄不报。” 不去管屈狐仝的悲色,楚东流背转过身,缓步走向山庄:“你既然登临一品,便可回归山庄,以后好好待在庄内,不要去管那些狗屁纷争。” 回归山庄,遇到徐子东以前,乃至于御金一战之前都是屈狐仝心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梦想,不过御金之后却不再是唯一。 不肯起身的屈狐仝纳头又拜:“师傅,狐仝一直想回来,但现在不是时候,徐子东需要我,他救过我的命。” 楚东流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谁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情。石宝一慌,急忙拉住屈狐仝,道:“师兄,你说什么胡话?” 屈狐仝推开石宝的手,跪行几步,高声道:“师傅,蜀中剑绝谢不言前辈让我替他传句话。” “他说,御金关外有一笔生意,有人出十文钱请人站场,问您愿不愿意一起走一趟。” 石宝邓觉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天下有名的谢不言怎么会看得上十文钱,却没注意到楚东流微微耸动的肩膀。 慢慢转过身,不二刀却不回应,反而问道:“狐仝,你可愿回山庄?” 屈狐仝轻轻点头:“徒儿愿意。” “那就留在山庄,好好孝敬你师娘。”楚东流希翼道。 无数个日夜梦寐以求的事就在眼前,屈狐仝很想答应,又不敢答应,只能摇头道:“师傅,救命之恩最重,我要帮徐子东。” 楚东流很是恼火,愠怒道:“今日若是不回庄,从今以后,你就别想再有机会回来。我霸刀山庄的规矩不能变,凡我山庄弟子,决不可涉足沙场。” 屈狐仝眼神一暗,心中苦涩,半晌之后第三次磕头道:“沙场有袍泽,都是换命的弟兄,不惟有徐子东,还有杜从文,高顺等人。他们尸骨未寒,屈狐仝绝不能离徐子东而去,请师傅见谅。” “你”楚东流气的说不出话。 石宝邓觉不敢言语,有心劝说屈狐仝,又不知从何劝起。 “你走吧!去告诉谢小白,这趟生意我接了。”本就苍老的楚东流越发显老,无力的一挥手。 屈狐仝第四次砸下脑袋,青石板上咚咚作响:“多谢师傅。” 泪眼迷离看了看霸刀山庄,有些苦自己知道,外人尝不出来。 泽州城,一处赌坊。 重兵压境,泽州百姓的生活备受其扰,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不过这对于赌徒来说根本不算事,天塌下来也挡不住他们耍钱。 门口悬挂的赌字破烂不堪,屋内乌烟瘴气昏暗不堪。 碰巧赌赢的人满脸喜色,到手的银子数都不数,胡乱混在本钱一起,从新下注,只等着又一场大杀特杀。 赌输的人垂头丧气怨天尤人,手中虽无银两下注,却也不愿离开桌子,占着一处好位置,看着赌桌上的腥风血雨。 赌徒还有悲喜两重天,庄家却是一直笑着,手中的骰钟晃个不停,骰子在里面叮铃脆响。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没下注的赶紧下注,过时不候。” “不要犹豫,不要犹豫,喝酒吃肉全看一把,窑子里水灵灵的姑娘等着你,再不下注,今晚姑娘们就没你的份啦!” “好,开,四五六点,大。” 随着庄家一声吆喝,赌桌前围着的人或悲或喜。 赌桌外围,大眼雷公罗有文一把抢过钱袋,哭丧着脸道:“师叔,咱摆摊算命挣点钱不容易,你要是再输出去,今晚又没地方睡。城隍庙的乞丐可是说过,那地方是他们的,不许咱们再去睡。” 邓春琳按住罗有文,伸手抓住钱袋,任凭罗有文再用力,终究是敌不过邓春琳这个陆地神仙。 钱袋入手,邓春琳眉开眼笑:“装神弄鬼骗的钱,花出去心里不难受?人家姑娘长得比你还难看,你还说人家闭月羞花,定能寻到如意郎君,你这不是骗人是什么?这些昧良心的钱还是少赚,师叔我一把赢的钱够花许久,免得你去行骗。” 罗有文死死抱住邓春琳道:“师叔,你这都是第十次说这话了,哪次不是输的一干二净,昨晚偷乞丐的半个馒头你可是说过今天要还的,这要是输出去,你拿什么还?” “哦,也对。”邓春琳觉得有理,打开钱袋摸出一文钱,递给罗有文道:“拿去买馒头,这恩要还,不能让那乞丐饿肚子。” 罗有文接过一文钱,小心的收好,仍是不肯松手:“师叔,咱还是回去,摆摊算命不稳当,不是天天都有丑女这种冤大头送银子。” 邓春琳想要推开罗有文,却怎么都推不开,不喜道:“就赌一把,一把之后输赢都走。我可是赢过孙上官的人,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孙上官那是让你的,你输在这里输十几次还没想明白?反正每把只压一两银子,算了,谁让他是师叔。罗有文连连腹诽,嘴上道:“那就只赌一把,输赢都走。” 邓春琳不耐烦道:“晓得,晓得。” 六尺大剑负于后背,邓春琳从赌徒中挤开一条路,来到赌桌前。 庄家一看到六尺长剑,顿时笑的更开心,这冤大头在这里赌了十几天,每次都输的精光,不过赌品倒是不错,背着的剑虽然吓人,却没有一次赖过账。 常在这里赌钱的人也乐开怀,有这人在,只要和他买不一样的指定赢钱。 邓春琳掏出钱袋,细细数着银子,罗有文顿觉不安,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邓春琳将钱袋倒过来,袋中银子铜钱哗哗往下掉,全部落在一个小字上。 倒完之后,邓春琳还特意抖一抖钱袋,又拿眼睛看看,深怕有漏网之鱼没有上赌桌。 罗有文满目绝望,上前去抢银子,嘴里不住道:“师叔,你不是说只赌一把?” 邓春琳奇怪道:“是一把啊。” “你怎么把钱全压了?”罗有文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拿银子。 庄家却是不乐意,按住罗有文的手,板着脸道:“买定离手,这位兄弟可不能坏规矩。” 罗有文那个气啊!又没有办法,堂堂武当七侠之一差点气哭。 邓春琳安慰道:“罗大眼,别怕,师叔这把准赢。”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庄家按住骰钟吆喝道:“没下注的赶紧,再晚就没机会啦。” 老赌棍纷纷掏出所有银子买大,只有不认识邓春琳的少部分人买小。 见得这一幕,庄家脸色都绿了,娘的,这一把要赔钱。 邓春琳催促道:“快开,快开,别磨磨唧唧的。” 一众老赌棍憋得幸苦,想要狂笑,庄家却如上坟一般,缓缓拿开骰钟。 突然,房顶被什么东西砸开,瓦片落下砸中不少人,还将那赌桌砸的一晃。 一众赌鬼被砸的痛叫,定眼一看,发现一个黑色匣子悬在赌桌上面。 慌乱片刻,这些人也没去管黑匣子是什么东西,邓春琳带头喊道:“快开,快开,就是天塌下来,也得先开这一把。” 这话赢来一阵符合,众赌鬼催促:“开,先开。” 庄家无奈,也顾不得被砸开的房顶和那悬着的黑匣子,颤颤巍巍的拿开骰钟。 骰子的点数让庄家转悲为喜,大笑道:“一二四点,小。” 众多看到邓春琳买小才买大的人如丧爹娘,想要大骂邓春琳,却又畏惧那把长剑。 来泽州这么久,第一次赢钱的邓春琳狂笑出声,拉过罗有文得意忘形道:“师叔厉害不厉害?” 大悲大喜的罗有文狠狠掐自己一把,确认没有做梦,才笑着去拿银子,同时不忘提醒道:“师叔,这是不是谢剑神的剑匣?” 邓春琳这才回神,不高兴道:“这个老东西的剑匣怎么来这?” 剑匣灵性,飞到邓春琳眼前,自行打开,匣中无剑,唯有一封书信躺在其中,字迹娟秀,写着:“邓春琳前辈亲启。” 这样的画面落在一众赌鬼眼中骇然变色,大叫一声有鬼,作鸟兽散。 邓春琳不慌不忙的拿起信,随意一扫,末尾看到谢燮两字,微微一笑。 拉起数钱的罗有文道:“走,去御金,还人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无有兵马 唯有快刀 下 御金一战之后,默契的萧远山和谭山岳各自休整,不说拉出兵马摆开阵势大战,就连按照惯例的骂阵都没有。 今日四月十九,谭山岳带着长子在大营中巡视,身后甲卒将一人反剪双手,跟在二人身后。 手下兵马还算齐整,各种操练有条不紊的进行。 一刀一枪,劈砍突刺像模像样,但谭山岳总感觉差些什么东西。 不自觉的拿手下兵马和前日死伤殆尽的徐家军比,越比越觉得手下人和徐家军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若是手下一万人和徐家军的一万人放对,不用比谭山岳都认为自己会输。 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想法多少让人不舒服,但这就是谭山岳最真实的想法。 一想到那日御金城门落下之后,自己单独一人在远处看着如浪潮一般前赴后继,又一个个倒在御金城墙上的下马骑兵,谭山岳就特别难受。 易地自处,若是他谭山岳自己身陷重围,手下人绝对不会有这般不怕死的决心。 思前想后,紧走慢走间,已然来到骑兵驻地。 得亏那些徐家军不怕死的骑兵,让他平白得到五千多匹好马,足以装备二千多骑兵。 大齐苦于无马,是以骑兵不足,谭山岳原本只有四千骑兵,而今突发横财,足足多出一半,高兴的好几晚没睡好觉。 骑兵的操练颇为壮观,结阵冲锋的铁骑掀起漫天扬尘,大地为鼓,马蹄为鼓槌。 马蹄翻飞,敲打着人间最大的鼓,摄人心魄的节奏令人心折。 马上骑士持矛突进,复而拔刀斜劈,每一个动作潇洒快意,半点不拖泥带水。 将近百丈的冲刺之后,骑军突然调头向左,左起第一个骑兵减慢速度,以他为基准,马头近乎在一线,呈扇面转向左。 这是在演练凿穿阵形之后的迂回,好从新拉开距离再来一次冲锋。 谭山岳对于骑兵很是满意,微笑回过头,看着被绑的陆道圣道:“我听说你以前一直跟着唐永武,后来才跟的徐子东,今日看过我谭某人的骑军,比起唐永武和徐子东的如何?” 双手被绑,衣甲不整,满脸都是灰尘的陆道圣不屑道:“跑起来是那么回事,打起来却是另一回事,你这些骑兵做马匪还凑合。” 谭真微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耳光在陆道圣脸上留下印记。 谭山岳拉住儿子,故作生气的喝斥一句,继而亲自为陆道圣松绑,柔声道:“陆道圣,有些话聪明人不会一直挂在嘴边,谭某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事已至此,与其留着这股子气,不如想想怎么活着。” “我也知道手下骑军的斤两,所以才会留你一命。谭某人不差骑兵,差的只是会调教骑兵的人。陆道圣,往大不敢说,但一个骑军副将的位置我还给得起。” 活动着发麻的手,陆道圣看向操练的骑军,坚定的摇摇头道:“不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陆道圣本来就是放羊的,做羊军副将还行,做骑军副将可没那本事。谭镇东,只要我不死,早晚有一天要把御金的事捅的人尽皆知,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干的好事。” 谭山岳依旧笑的如微风拂面:“说出去又如何?谁会信你?徐子东一死,就算陛下知道” “徐将军没死。”陆道圣咬牙道。 啪,谭真又是一巴掌甩在陆道圣脸上,骂道:“给脸不要脸。” 陆道圣被打的牙齿崩落,口吐血水,却还是转回头盯着谭真,双目似要喷火。 谭真被看的不舒服,反手又是一巴掌。 谭山岳这一次没再阻拦,语气也不再温柔:“陆道圣,命是自己的,别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我说徐子东死了,他就死了。谭某人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指证徐子东是贪功冒进致使御金之败,这骑军就是你的,以后不说大富大贵,最少还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若是冥顽不灵,人头一落,阎王爷可是没有骑军给你的,” 脸颊火辣辣的疼,陆道圣却是没有管,一双眼睛低垂。 “徐将军,你真得去了?”脑海里冒出一句疑问,陆道圣还是不信徐子东会死。他记得那日逃出御金之后,突如其来的马匪开始冲杀,平日争吵不断的闫振山先一步掉脑袋,自己抱着必死之心引开马匪。 本以为不会有活命的机会,没想到会被带回到谭山岳处。 “徐将军,马匪是谭山岳的人,你知道么?”心中哀叹,陆道圣抬了抬眼睛,想要记住谭山岳的样貌,以后去到黄泉,化为厉鬼回来的时候不会找错人。 样貌记住,陆道圣缓缓闭上眼睛,决然道:“谭镇东,早晚有一天,徐将军会回来取你项上人头,你好好洗干净脖子,不要脏了徐将军的刀。” 深吸一气,陆道圣用尽全身力气吼道:“镇东大将军谭山岳勾结萧远山,通敌卖国,陷害徐子东徐将军。” 其声响亮,远处巡逻的甲卒纷纷驻足,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着那衣甲不整却犹自呐喊的人。 “你找死。”谭山岳恼恨,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陆道圣会这么不怕死。 谭真往过老爹一眼,见他点头之后,迅速拔刀。 “镇东大将军谭山岳勾结” 吼声戛然而止,刀锋过处,陆道圣人头落地。 人头滚出几步,仰面朝天,死时犹有笑意。 此刻,谭山岳终于知道自己手下人和徐家军的人比起来差什么,差的不是刀剑,不是枪矛,仅仅只是愿意为他而死的心。 心有伤感,想起蒙离死的时候自己往仇人的身前跪下的膝盖,谭山岳突然明白,他这一辈子都无法让人为他而死,因为他自己都没有为蒙离雪恨。 “厚葬。”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为什么,满脸凄然的谭山岳留下两个字,转身离开。 虚浮的步伐彰显他的难受,心头浮现徐子东的音容:“没事,没事,只要徐子东死了,一切都不是问题,不需要有人指证,陛下就算知道,也不会动我,绝对不会。我是第一个投靠他的,他不敢,他不敢过河拆桥。” 四月的御金,大风突起。 吹的谭山岳有些站立不稳,狂乱的风中,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风声盖耳,听不清明,好像是什么出来领死。 一回头,身后的长子已然变色,稍显惊慌道:“爹,你听到没有?” “什么?”谭山岳奇怪道。 不用谭真再开口,风中的声音变得清晰。 “谭山岳,出来领死。” 狂风呼啸,喝声如雷,陆道圣的人头被吹到谭山岳脚下,满是笑意的脸令他骇然变色:“徐子东?他怎么没死?” “报”信骑飞马赶到,慌乱滚落马下,大声禀道:“将军,徐子东,徐子东在外面叫将军,叫将军” 谭山岳强自镇定:“他有多少人?” “两百余人。” 惊慌的谭真哑然,两百人能干什么?心情一松:“爹,看来徐子东没死也傻了,他要找死,我们就送他上路。” 谭山岳没有长子那般心大,对着信骑道:“传令下去,全军列阵。” 作者山蚯说:今天还有一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无有兵马 唯有快刀 四 御金关,谭山岳大营外。 徐子东遥遥看向两里外御金山口的关隘,那里有他的仇人萧远山,但今日还没到找萧远山算账的时候,因为他的仇人不止一个。 身前两百丈处,谭字大旗被狂风吹的如波浪一般招展,今日要做的,唯有手刃谭山岳。 徐子东居中,张盼和周武陵分列左右。 朱壁川,麴义站立一旁,神情紧张。 今日徐子东带着一个小孩和有过一面之缘的袁肃回来,跟着的还有一个身穿青衣鹰目摄人心魄的男子和一个年轻的背枪男子。 一回来便带着所有人从小夏村来到这里,说是要找谭山岳报仇。 二人心里都没底,即便是再对徐子东有信心,也搞不明白他怎么敢就带这点人来寻仇,他难道不知道谭山岳有两万多人?没有兵马就这么点人怎么和谭山岳斗? 相视苦笑,只当是徐子东被仇恨蒙蔽心窍,有心相劝却被徐子东毫不留情的拒绝。 麴义抚摸着手中刀,冲着朱壁川道:“朱将军,万幸能与你同军而战,惟愿下辈子还有机会再陪你征战沙场。” 朱壁川会心一笑:“能与你并肩,朱壁川幸甚,徐将军要发疯,咱们就陪他一起,今日,有死而已。” “有死而已。”麴义以拳捶胸,豪气道。 远处,大营中兵马跑出,不多时列阵完毕,骑军步军各在一边,中间隔着一条通道,披甲带刀的谭山岳骑着马缓缓而来,身后谭真同样一身戎装。 一边两百,一边两万,人数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打马出阵,谭山岳来到阵前,高声喝道:“徐子东,御金大败,你还有脸回来?刚好,今日便拿下你,送与陛下治罪。” 张家圣人提枪在手,瞄准谭山岳,却被徐子东按住枪管道:“我来。” 走马上前,胸膛中的怒火按压不住,目光锁定在谭山岳身上,愤然下马。 呼啸的狂风慢慢平静,风沙重新落回地面,徐子东一人一刀,缓步走向谭镇东。 一直走到两军中间站定,徐子东才停下脚步,长刀指着谭山野喝道:“出来领死。” 麴义突然想笑,这股莫名奇妙的笑意稍显突兀,却真真切切的存在,心道一声:“大丈夫自该如此。” “虽千万人吾往矣!”朱壁川不想笑,他想哭。 奇怪的战场上,谭山岳的嘲笑声扩散开,先前还在猜想徐子东会怎么找自己麻烦,如今亲眼看到,就如同看到人间第一等的傻子一般。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违。徐子东,你要找死,我心地好送你一程。”谭山岳猛然挥手。 传令兵会意,令旗挥动,骑军立马分出一半,开始向徐子东,还有那两百来人冲锋。 骑兵神色各有不同,目光汇聚在徐子东身上,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和自家将军到底有什么仇怨,更想不到他敢这么挑衅将军,要知道谭将军可是陛下的红人啊! 冲锋而来的骑军没能让徐子东后退半步,持刀的手都没有半点抖动。 朱壁川握紧刀,回头看看身后紧张却并不害怕的两百伤兵,又冲麴义点点头,微微动容,今日果然是有死而已。 “徐家军,冲锋!” 两百伤兵同时拔刀,正要发起绝命的冲锋,周武陵却拦在朱壁川身前,头也不回道:“今日,咱们看着就是。” 麴义微怒,上前想要拉开周武陵,若不是这丑脸书生和徐将军关系莫逆,此刻定会被他砍翻在地,临阵不前者,死。 还没等麴义拉住周武陵,他却看到跟随徐子东回来的青衣鹰目男子飞身而起,一步数十丈越到徐子东身前,直面数千骑军。 这一手震的麴义虎躯抖三抖,娘的,高手! 再之后,麴义看向男子的动作更是惊的无以复加,差一点从马上栽下来。 只见那鹰目男子背对徐子东,右手自后背的包裹中取出一截三尺有余的棍子,交予左手,接着又掏出一根与先前一根接在一起。 这个动作麴义在江湖里的风言风语中听说过,一个人的名字跃入脑海中。 等到带着枪头的第三截被接在一起,麴义终于确认眼前人是谁,心神有些激动,却说不出话来,恍然间回过头,发现朱壁川和自己一样瞠目结舌,后面的两百人更是不堪。 难怪徐将军敢来,原来是因为这个人在。 枪长丈二,可分三截,枪名青梅酒。 鹰目夺魄,青衣翩翩,人名张绣。 作战双方都是大齐的人,见过张绣的人可能不多,但没听过张绣的人基本没有。 徐家军有些狼狈,谭山岳的骑军更是不堪,不需要谁下令,冲锋的几千人惊恐停马,不敢再向前半步。 “北地枪王张绣。”阵前谭山岳惊怒交加,想不明白为何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这里,思绪紊乱,好不容易理清思路,又被自己心中所想吓得腿脚发软。 张绣素来和大齐皇室交好,今日来此,难不成是陛下的意思?杂念丛生,谭山岳不淡定,慌忙问道:“敢问枪仙为何来此,可是陛下的意思?”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和姜浩言没有关系。”张绣淡然道。 不是陛下的意思就好,谭山岳心头惧意稍减,恭敬道:“还请枪仙不要与小将为难,今日之后必会到枪仙山登门道谢。” 堂堂镇东将军自称小将,在场的人虽然觉得好笑,却又知道情有可原,陛下都要叫张绣一声师傅,其他人谁敢托大。 张绣摇头拒绝,青梅酒直指数千骑军。 谭山岳心中微冷,事到如今,仇怨早已结死,就算以后被陛下治罪,今日也只能先弄死徐子东再说,右手一抬:“骑军全体出击,拖住张绣,步军出阵,一定要拿下徐子东。” 传令兵没有立即摇旗,他不敢动,直到谭山岳第二次下令,他才颤抖挥舞手中的旗帜,平日的干练不在,挥动的旗帜一点都不爽利。 违命不前也是死,两万人马心一横,全数出阵。 铁甲森森,尘土飞扬。 徐子东提刀在手没有动,刘炎涛和袁肃已经来到他身边。 张绣抬起头望向西边,没头没尾道:“来了。” 似是在回应张绣的话,天空中突然飞出一个黑色的匣子,在两万人头顶转过一圈,最后停在徐子东身前。 紧接着,一个白发老人落在那匣子上,一来就调侃道:“张绣,你那北地枪王的名头不管用啊!这些人怎么没屁滚尿流?让你不开天门,现在傻了吧!” 张绣充耳不闻,看都不看来人一眼。 老人之后,又有一男一女到达,一左一右落后半步立在老人身旁。 能够凌空而坐的除开陆地神仙没这本事,还敢调侃张绣的更是没有几人,谭山岳心跳加速,坐在马背上再也不淡定。 还没等他缓口气,打南边又飞来两人,其中一人背着一把特别长的剑,落地之后直接冲着女子道:“谢家女娃,救命之恩这么大的人情,你就这么用去,值当不值当?” 女子欠身施礼道:“谢过邓前辈。” 邓春琳点头回礼,不复多言。 先来的老人笑道:“老邓,一会儿不用动手,你报个名号就行,就说武当两问邓春琳在此,尔等受死,绝对把他们吓住。这人情先记着,这次算你还一半。” 邓春琳悍然拔剑:“谢小白,关你屁事,滚一边去。” “哟,拿了李天王的剑就来我这里耀武扬威?”谢不言拍拍胸脯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道:“还好今天带兄弟来了,要不然还真的废些手脚收拾你。” 也不管有没有脸皮,谢不言高声呼喊道:“楚东流,邓春琳拿剑指我,你还不来帮忙?” 天空中,两个人影落下,苍老的不二刀苦恼道:“大哥,你要点脸行不行?” 谢不言双手一摊,看上去很是无辜。 谢小白,邓春琳,楚东流,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落入谭山岳耳中,让他心头恐惧,有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反观麴义和朱壁川,虽是和谭山岳一样说不出话,但脸上却是欢喜之色。 作为正主的徐子东一直没有存在感,此刻才抱拳冲着一众高手行礼致谢,继而提刀上前三步,大喝道:“谭山岳,出来领死。” 这一次,谭山岳也好,谭真也罢,再也不觉的徐子东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无有兵马 唯有快刀 五 两军对垒,人数远远占优的一方反而像斗败的公鸡,惶恐不安中逃跑的心思顺势而生,当先冲出的数千骑卒忍不住缓缓后退,早已失去对决的勇气。 人间一品一气一千甲,人尽皆知,但陆地神仙一气多少甲还无人知晓。这些人并不想成为试金石,并不想为后世来者知道真武强者可换多少人命献出生命。 马背上,谭山岳无论如何都停不下身体的瑟瑟发抖,眉眼间的恐惧隐藏不住,唯有心中不断的问自己,他怎么找来这么多高手? 一个枪仙他还能硬着头皮接下,再来两个比枪仙名声更盛的人,他要如何接? 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众多高手为一人助阵的情况,谭山岳想不通,想不通这些高手图什么,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帮徐子东,他何德何能? 颇有城府的谭真神色比之老爹更是不堪,忍不住催马拉退,往日的嫉妒和不平抛诸脑后,唯有逃命两字回荡在脑海之中。 他想逃,逃离这是非之地。 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无尽的恐惧和深深的悔意。 谭山岳想到一句俗语最能表达此时的心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心神动荡不安,性命不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最为难受。惊恐之余,突然想起陆道圣的点点滴滴,原来那个放羊娃没有半句虚言。 畏惧的目光扫过一众高手,最后定格在徐子东身上,人生在世,即使下一刻就会被刀砍下脑袋,这一刻也不会放弃最后的挣扎,勉力控制住声音的颤抖,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害怕,谭山岳高声道:“徐子东,诸事复杂非是三言两语可以尽诉,你我同朝为官,何至于此?更何况我乃陛下钦命镇东将军,官拜二品,而今你引着西蜀南楚的高手来杀我,日后该如何与陛下交代?又如何去面对朝中泱泱众口?” 远处,徐子东莫名其妙的大笑,笑声凄凉。 笑声过处,凉意感染着每一个人,听命于谭山岳的两万人暂时忘记恐惧,随着那悲凉的笑声,暗暗动容。 御金之战活下来的两百余人直接落泪,大概是想起死在御金的袍泽,有杜从文,有高顺,有一个个熟悉或者不那么熟悉的人。 为老不尊的谢不言罕见没有插话,一众高手默默立在原处,静静听着那笑声。 “同朝为官,交代,泱泱众口。”一字一顿,徐子东重复着谭山岳的话。 佩刀驻地,徐子东身体笔直,质问道:“谭山岳,你派人追杀我的时候可想过你我同朝为官?” “你害我身陷重围的时候可曾想过要如何与陛下交代?” “你与萧远山勾结的时候可曾想过泱泱众口?” 铿锵有力的质问像是掏空徐子东的力气,不知不觉间竟是在两军阵前跪下,仰天长啸。 谢不言身后,谢燮捂住胸口,真真切切的心痛无法诉说,别人不知道徐子东为何会跪下,她却若有所感。 或许他又想起了杜从文,想起了死在御金的袍泽,谢燮不知该如何安慰,但她知道,这会是徐子东这辈子的痛,还会是永远都绕不过去的坎。 莲步轻移,谢燮鬼使神差的来到徐子东背后,双手自后背环住徐子东,在他身前交差,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大概是想要以这样的温暖的方式去安抚徐子东那颗悲凉的心。 有些爱情水到渠成,没那么多轰轰烈烈,没那么多感动,有的只是说不清楚的喜欢。 面对侄女大胆的举动,谢不言并未阻止,只是有些羡慕徐子东,。 这样的画面,说不上凄美,总还有那么几分动人。 两万多人的战场,即便是谭山岳也不忍出声打扰。 但这样的一幕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心碎。 黑衣中原落下的时候,姜浩言同时落地。 入目处一女拥着一男让他心头一悲,停顿片刻之后轻咳一声,小声道:“谢仙子,现在可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谢燮猛然醒悟,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俏脸爬上红晕,娇羞的退后两步,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当日姜浩言曾在通州露面,朱壁川麴义都曾见过,略微惊异他为何会来御金之后急忙滚鞍下马,双膝跪地高声道:“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无论是徐家军的人,还是谭山岳的人,都是东齐的兵马,臣子叩见皇帝,天经地义。 除开一众高手和袁肃这个外人,再没有人站着。 姜浩言一抬手,一阵山呼海啸的谢恩声之后,兵马才站起身,却是无人再上马。 立于马旁的谭山岳狂喜,虽不知姜浩言为何来此,缺觉今日当可留得命在。 目光在谢燮身上停留片刻,姜浩言拉起徐子东,不解道:“干嘛还跪着?” 徐子东看了看姜浩言同样不解道:“你来干什么?” “杜从文好歹也是我大哥,再说你不是让我帮你拦着朝堂中的弹劾?”姜浩言随意道。 “那以后,你又得被人骂了。”徐子东心有感动,低声道:“谢谢。” 姜浩言满不在乎道:“早就被骂习惯了,再难听也不会比儿皇帝难听。你也不用谢我,谭山岳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手下的儿郎好歹也是大齐的人,这要被你和这一众高手杀一遍,损失最大的还是我。” 轻轻拍拍徐子东的肩,姜浩言转身望向谭山岳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谭山岳随你处置,但那些儿郎,能不杀,便不杀。那边还有一座御金关,你总得有人才能和萧远山叫板,总不至于还带着这些神仙打破御金吧?” 跻身官场的徐子东听出言外之意,轻轻点头:“好。” “这姜浩言可比苏言有魄力,今日换做你那大哥可是不敢出现在这里。”剑匣上,谢不言轻笑道:“呵呵,苏信,日后徐子东和姜浩言兵临西蜀,你可会后悔今日的所为?。” 苏信恭恭敬敬的一欠身:“师傅,就算少我苏信一人,今日结果也不会变。比起你说的,我更害怕今日没来,以后去到地下没脸见蚊子。” 谢不言微微叹息:“你啊!要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该是能扛起人间剑道,或可比肩钟不疑狄惊飞,只比为师差上些许。可惜身在皇室,注定要搅合在天下乱战中,无法专心剑道。” 苏信嘴角一瞥:“师傅,楚东流前辈那话可是一点没错。” “什么话?” “就刚才来的时候说的那句。” 谢不言细细回忆之后笑骂道:“你个臭小子,敢说我不要脸?” “我没说,楚东流前辈说的。” 剑匣飞到苏信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拍下,小施惩戒,谢不言难得认真道:“以后扛不起西蜀就不要扛,来剑阁,小小剑阁你还扛的起。” 剑阁还小?也就你老人家敢说,苏信微微腹诽,也不知这是谢不言第几次提起这档子事,耳朵都快磨出茧了。不甚在意的点点头,目光却移向另一边。 “唉。”谢不言哀声叹气,不好再多言。 作者山蚯说:还有一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无有兵马 唯有快刀 最终章 黑金绣龙的劲装衬托着姜浩言贵气逼人,不知是不谋而合还是儿效父行,在衣服颜色这件事上,姜浩言与陈友谅的眼光竟是一模一样,都喜欢黑色。 背对徐子东之后,原本和煦的脸色消失,低垂的眼眸有些许怨恨。 刚才谢燮抱着徐子东的那一幕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般云淡风轻,也不会因为谢燮放开徐子东便当作没有看到。 迎着谭山岳的两万人而去,心里却还想着刚才的事,思来想去想不出为什么谢燮会倾心于徐子东。 论长相,论家世,论地位,姜浩言自认都比徐子东高过不知几头,凭什么他就能得到仙子垂青? 恨意一闪而过,继而想到景百晓和姜浩言的告诫,又开始埋怨自己不该在这时候还想着儿女情长。 下一瞬间,心念又飘到在场的高手身上,这些人都能被他请动,以后他羽翼丰满还会听自己的命令? 心念一转,想起丁甲乙说过徐子东并未请王千阳出手,说明他还知道进退。 短短不到十步,心中的五味杂陈犹如天地反覆。 人心果然复杂,姜浩言自嘲一笑,立在两军阵前,脑海里杂念扫到一旁,心道:“唉,算了,谁让老子要当天下共主,谁让景百晓说缺你不可,冬瓜,你可别让我失望。” 眼睛抬起,怨恨消去,姜浩言盯着远处的谭山岳喊道:“镇东将军谭山岳,定远将军谭真,上前听令。” 父子二人再次相视一眼,一股不安涌上心头,有心不想上前,却又不敢公然违命,硬着头皮小跑到姜浩言身前十丈处,齐齐跪地喝道:“臣在。” “查,镇东将军谭山岳及定远将军谭植勾结萧远山,陷害同僚,罪证确凿,即刻革职。” 声音并不洪亮,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明,谭山岳手下儿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震惊,此刻才明白为何徐子东会杀上门来。 少部分听到过陆道圣呐喊的人心头一悲,有些可怜那到死都没低头的将军,惋惜他没能再等上片刻,没能看到徐子东带人打上门。 而那些亲自参与过追杀徐子东的人,已然开始担心自己的性命。 军心涣散,人心乱动。 眼见这一幕,张绣将青梅酒从新分作三截,背负在身,也不与众人道别,直接飞离战场。 邓春琳也不打算停留,正要离去,却被谢不言叫住:“老邓,先别走,我有事找你。” 眼角斜瞥谢不言,邓春琳半点面子都不给,提着罗有文飞身而起。 才离地面,黑色剑匣拦在他身前,邓春琳脸带怒气,拔出身后长剑,迎着剑匣一剑劈下。 霸刀架住长剑,楚东流劝道:“别这么大火气,听听什么事再走不迟。” 邓春琳自问没有以一敌二的本事,心不甘情不愿的落回地面:“有屁快放。” 剑匣飞回,谢不言笑道:“急什么,等这边事了,我再与你细说。” “哼。”武当两问冷哼一声,不想看谢不言那副嘴脸,目光聚焦在姜浩言处。 跪地的谭山岳膝行两步,此刻哪里还不明白皇帝不是他的救命稻草,而是他的催命符。心存侥幸,谭山岳颤声道:“陛下休要听人蛊惑,末将绝无此等行为,还请陛下明查。” “卸甲。”姜浩言不为所动,冷冷冒出两字。 “陛下可有罪证?”谭山岳咬咬牙,顾不得以下犯上,为求自保直接质问九五至尊。 姜浩言神情冰冷,他想看到徐子东死,又怕看到徐子东死。但只要这个兄弟还没死,他就不能和兄弟交恶。这种矛盾积压在胸口,一直有一股恶气。 回头看看神情同样冰冷的徐子东,姜浩言冷声道:“朕说你有罪,你便有罪。” 谭山岳一脸惊恐与错愕,发愣之际,姜浩言已然转身,微笑道:“冬瓜,交给你了。” 徐子东一直在等这一刻,裸露在外的手臂青筋暴起,提着刀缓步上前。 每走一步,谭山岳和谭真心凉一分,三步之后,自知没有活路的谭真突然起身,心一狠,指着皇帝大骂道:“姜浩言,你说的没错,这些事是我干的。可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别以为我不知道蒙离将军是怎么死的?要不是你下毒,他怎么可能暴毙。还有你那两个哥哥,不也一样是被你害死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腔作势?” “姜浩言,要不是当初我爹第一个投靠你,你会有今日?” 大骂之声不绝于耳,两边的将士却是低下头,更有甚者直接捂住耳朵,这些帝皇家的腌臜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正主姜浩言好似听不见,看着谭真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提刀而来的徐子东并未停步,这些事与他无关,他的心里唯有仇恨。 徐子东逼近,谭真却未后退,怒骂自姜浩言转移到眼前人,愤恨道:“我只恨萧远山无用,没有留下你的性命,我只恨用人不当,没有带回你的狗头。” 刀身提起,徐子东想起御金关内萧远山的所言,似乎一切都是谭真一手策划,按下怒火,伤心道:“我与你有什么仇?” 怒骂的谭真被问的一愣,的确,自己和他没有仇怨。 长刀刺穿谭真的胸膛,鲜血自嘴角溢出,弥留之际,他终于想起一切的仇怨仅仅只是那句“不输徐子东。” 双手按住刀,谭真诡异一笑,有气无力道:“我只是嫉妒你。” 脚下用力,谭真向前一动,刀身自后背穿出,脑袋垂下,气绝身亡。 百十斤的谭真挂在刀上,握刀的手却是没有落下,驾着尸体不动分毫。 嫉妒!徐子东想哭,想笑,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理由搭上兄弟的性命。 拔出刀,任凭仇人的尸体瘫倒,转而面相神情痴呆,即便亲儿子死在眼前都不为所动的谭山岳,如果一切可以从来,徐子东绝对不会为些许意气而不去见谭山岳,即便再不愿意也会忍着不满向他行礼。 如果当初不认识陈华淑,如果没有和谭植抢,如果没有投军,如果没有来御金 追悔往事,到处都是如果。 可人生不会给你如果的机会。 泪眼婆娑,徐子东提起刀,一刀砍掉谭山岳面目痴呆的人头。 呆立原地,任凭血水溅上衣袍,抬头看向天空。 大仇得报,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唯有无尽的伤心难过。 难道是因为还有一个萧远山在? 徐子东自己也想不明白。 苏信,姜浩言,刘炎涛,三人齐齐走向徐子东。 兄弟四人分四方站定,差的只是中间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天上人间 再现端倪 父子二人身死,但还有一人没在,杜从文的仇还没结束,徐家庄数千人命,包括徐巧儿,韩太聪娘亲,闻人光,童淼等人的仇同样没完。 短暂的沉默之后,徐子东拉上苏信,屈狐仝,刘炎涛,袁肃,还有死活要跟来的谢燮,直奔上马关。 不知为何,姜浩言选择食言而肥,当日与丁甲乙说过的话丢在一旁,将谭山岳手下的人马交给徐子东统领。 这样的决定脱离他原定的计划,让徐子东重新坐拥两万精兵。 徐子东六人要去上马关,姜浩言并未一道,只是带着中原返回历下城。 临走之时,中原与邓春琳擦出几许火花,若不是谢不言楚东流在场,说不定二人又会一战。 在徐子东,姜浩言等人先后离去之后,小夏村的两百人在周武陵的带领下接管谭山岳的人马,回营休整,等待徐子东归来。 战场人流散去,留下的只有谢不言,楚东流,邓春琳,罗有文四人。 到得此时,邓春琳不想再停留,面色不喜的看向谢不言,没好气道:“事情已了,有屁快放,我还有急事。” 谢不言的目光看向邓春琳,准确的说是看着邓春琳身后的六尺长剑,自王千阳之后,谢不言曾偷偷摸摸到天上走过一圈,与天上人打过照面。 这种扬名天下的大事本可以吹上几十上百年,但最爱出风头的谢不言却隐瞒不说,与他往日的作风实在是大相径庭。 长天之上,谢不言看到了王千阳口中的那块石碑,也看到了那石碑旁的刀和剑鞘。 还没等他好好看看石碑和刀剑,天上的人便一拥而上。谢不言也不敢停留,惊鸿一瞥中看到石碑旁还有两座坟墓。 其中一个写着李长生之墓,另外一个写着李不什么什么。 当时人来的多,谢不言看到的便不下二十人。一想到那些都是开天门飞升,有可能是从李长生那个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仙人,自负如谢不言也不敢久留,灰溜溜的逃出天上,挥剑关上天门。 “天王,这应该就是王千阳口中的天王佩剑。”良久之后,谢不言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最少楚东流和罗有文是听不懂的。 本来有些不爽的邓春琳听到这一句之后,神色稍微缓和,语气虽然还是不好,却比先前要好许多:“当日在通州得剑之后,天上人曾说过这是李天王的剑。” 长剑取下,手指着剑身末端那古朴的李字,邓春琳回忆道:“王千阳说李长生以刀剑隔断天地,这剑会不会是李长生的?” “应该不是,李长生的墓前是一把刀,这把剑的剑鞘在另一个墓前,上面写着李不什么,我也没看清楚。”谢不言摇头,从剑匣上起身。 没外人在的时候也不用保持高手风范,双脚踏上实地,一步步走近邓春琳,目光再也移不开剑身:“相传狄惊飞曾是此剑的主人,除此之外你该是人间掌控此剑的第二人。” 苍老的手爬上剑身,自剑尖一直摸到剑柄,在即将摸到邓春琳手的时候停住。 邓春琳倒是没想什么,一旁的罗有文却是吓一跳。 江湖疯传谢不言与楚东流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大概是龙阳之好,喜好男风这类常人难以理解的大风流。 适才谢不言眼神温柔,动作温柔,要是摸上师叔的手,岂不是坐实江湖传言。 一惊一乍之后,罗有文竟然额角见汗,是担心师叔还是面对陆地神仙压力太大,也傻傻分不清楚。 手指在那与时下写法不同,却依稀可以看出的李字上滑动,谢不言继续道:“天上人既然把天王的剑丢到人间,想来不会是想给人间增加机缘气运那般简单。前次在武当,那齐玄远强行破入真武后消散的气运也并未留在人间。老邓,你觉得这些事有没有联系?” 邓春琳颇觉奇怪,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不言微微一笑,老手终于离开长剑,仰望天空,道:“刀剑隔开天地,想要让天地重回一体,肯定也要从刀剑上做文章。除此之外,让人间的气运以各种方式上天,在打破平衡之后,一方强而一方弱,便会出现一边倒的局面。到那个时候天上人挥刀,地上人挥剑,或许便能将人间与天上的屏障打破。” 头微微一偏,目光移向邓春琳:“人无完人,李长生破开这天地,却还是留下这诸多漏洞,让这人间并未如他想的那般安全。是以武当初代掌教飞升之后会自绝天上,是以钟不疑会过天门不入,选择转世,是以陈师省到死不愿飞升。不止是你武当人,这天下间除开龙虎山那帮不争气的东西,大多都不会飞升。” “你到底要说什么?”天地秘闻邓春琳不感兴趣,至少没有赌钱那般让他感兴趣,此刻他已很不耐烦。 谢不言正色道:“天上人选的挥剑之人是狄惊飞,而现在,是你。” 邓春琳心神微震,不自觉后退半步,想起通州时听到那句“剑身上的李字代表什么你可知道?李天王的剑可是什么人都能拿的?不愿助我等,你就等着” 原来所谓的相助,就是要他挥剑。 “老邓,人生在世,生不由己的时候不知几何,你虽不要长生,我却怕有其他事让你难做。到时候长剑挥下,天上人间从新汇聚到一起的时候,灾难可不仅仅只有天上仙人那般简单。我们输不起,所以不敢赌。”谢不言心有戚戚,黑色剑匣似有感受,飞到他身前,轻轻碰触他满是皱纹的脸。 邓春琳不笨,玩味道:“你想要我的剑?” “我想要人间不长生。”推开剑匣,谢不言盯着邓春琳。 “我还纳闷,以景百晓算无遗策的本事应该知道这次来御金的会有哪些人,一个张绣,一个我还有那几个小娃应付起来绰绰有余,你谢剑神和不二刀怎么也会来此?”长剑驻地,邓春琳指指自己的鼻子:“你们是为我而来?” 楚东流无辜的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谢不言嘴角弯起弧度:“我辈剑者没那么多诡计,以我和陈可求前辈的交情,我可没胆子叫人围攻他师弟,就算天下有人能让我不要脸皮,最少你邓春琳还没那本事。” “呵呵,”邓春琳轻笑一声:“你几时要过脸?” 不等谢不言开口,邓春琳直接转身:“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走了,好不容易开始赢钱被你侄女叫来这边,现在看到你指不定又是一身晦气,回去肯定输钱。” 黑色剑匣飞起,只等谢不言有所动作便要拦住邓春琳。 不二刀虽然还没完全明白大哥要做什么,但霸刀已经出鞘。 才走两步,感受着身后纵横的剑意与刀气。邓春琳突然停步,回过头道:“回头与你侄女说一声,这次不算,情我慢慢还。” 飞出半尺的剑匣骤然停下,谢不言犹豫片刻,点点头道:“一定。” “若是你没有打伤陈师兄,老邓倒是愿意和你满饮一壶。”邓春琳露出回忆之色,道。 剑匣回到谢不言身后,老剑神怪笑道:“要不我也让你打伤一次,扯平?” “你又不是天下第一,打伤你丢人。”轻轻一挥手,邓春琳提起罗有文飞上高空:“走了。” 雷声大,雨点小,摸不着头脑的楚东流疑惑道:“大哥,你到底要干嘛?要他的剑,怎么又放他走?” 谢不言笑而不答,天空中,六尺长剑重重落下,直插在谢不言身前,离脚尖不过一寸。 无人拔剑,长剑又自行飞起,绕着谢不言不住转圈。 “楚老二,你说人间怎么都是些怪人,王千阳那小子身手第一,却非要开一座城。李青长头发的时候比不长头发的时候好看许多,偏要顶个光头。还有那张绣,破入真武之后不比你我差,就是不肯开天门。” “张离人,邓春琳,陈可求更奇怪,万事都不争,今日这剑,他邓春琳说不要就不要,他武当在这世上到底是想做什么?” 谢不言的头随着长剑一直转,不停的向楚东流发问。 不二刀也答不上来,看着那黑色剑匣笑道:“在别人眼里,你我也不一样都是怪人。” “也对。”长剑停下,谢不言转动的脑袋也跟着停下:“国家乱战,那虚无缥缈的气运到底是天上抢的多还是人间抢的多谁都说不得准,反正这江湖会有不少人获利。只要这江湖还有人,又何惧与天上一战?” 抬手拍拍长剑,谢不言微微一笑:“去吧!知道留不住你,把老夫脑袋都快晃晕了。” 话音一落,长剑立刻飞起,追着邓春琳而去。 片刻之后,长空中传来清亮的喝声:“先祖狄惊飞不曾挥剑,邓春琳也不会不知轻重。来日天上那些不要脸的东西若是乱来,打架的时候记得叫我。” 袖袍一抖,谢不言抖出三壶酒,一壶递给楚东流,一壶自己留着,还有一壶寻着声音飞去。 这一次,再没有声音传回。 “你要回江南的话就先回去,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谢不言灌完整整一壶酒,道。 楚东流舍命陪君子,同样一口干完,抹嘴道:“等谁,大侄女?” “女大不中留,等她干什么?”谢不言从新抖出一壶酒,护在身前道:“最后一壶,没你的份。” “平日不都是四壶?” 谢不言指指天空:“老邓那里有一壶。” 楚东流劈手就抢,嘴里骂骂咧咧:“你拿老子那份送人,你要不要脸?” 抢了几次没抢到,只得自行放弃,气呼呼道:“不等大侄女,你要等谁?” “等苏信。” “等那小子干嘛?” “他不认识回剑阁的路。” 楚东流一愣,转瞬开怀乐道:“看来江湖里的怪人只会多,不会少,以后这江湖指不定比现在还热闹。” 谢不言摇头,神情微微落寞:“那也要他有命活到那时候。” 看那模样不是说笑,楚东流也笑不出来了,江湖里夭折的天才不在少数,死在他手上的就有不少,总有那么些事让天才成长不起来,不过能让剑阁弟子夭折的人,这人间还真没几人能做到。 “谁那么大胆子敢动你的徒弟?” 谢不言不愿多说,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你先回江南,不然小花又得跳着脚骂我了。” “好吧!”熟知谢不言性格的楚东流知道大哥若是不想说,那谁都没办法逼他开口。 空气压抑,两个曾经占据天下第一第二的老人挥手道别。 另一边,苏信带着刘炎涛,屈狐仝带着袁肃,再加谢燮带着徐子东,六人已经越过幽州来到两辽境内。 算算路程,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便可到达上马关。 徐子东还算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一颗怎么都不能平静的心。 行走江湖的时候一直觉得江湖里最好的一句话便是祸不及妻儿,但这一次,他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仇人,包括他一家老小,沾亲带故之人。 正因如此,他并不想谢燮跟来,不想让心爱的女子看到自己对妇孺下手。 无奈谢燮强势,她说要来,徐子东也拦不住。 再往北,今日在街上买菜时才得知徐家庄上下数千人被人屠杀一空的陈华淑吓的将买好的菜丢在路上,慌乱跑回家。 还算聪明的女子记得丈夫那日说过要去徐家庄抓细作,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屠庄。 一回到家,陈华淑便质问丈夫为何要如此残忍。 难得休息回家抱孩子的谭植一口咬定徐家庄人不肯交出细作才痛下杀手。 成亲两年,还算恩爱的两人第一次爆发剧烈的争吵,到得最后,陈华淑一句你会害死全家人惹来谭植震怒,第一次上手打疼爱的女子。 一巴掌之后,陈华淑抱起小孩哭喊着要回娘家,但谭植就是不让。 两相僵持之下,陈华淑哭着说不会走,但要去买东西为谭植准备身后事,同时还要求谭植派人通知父亲躲起来。 人还活着,却被心爱的女子这般诅咒,谭植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夺过孩子,对陈华淑又打又骂。 他不觉得有人会为徐家庄的人报仇,他也不觉得徐子东还能活下来。 但他不知道,女子的直觉从来很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前错已铸 岂可再乎 上 将夜。 立夏已过,北地的夜晚虽然姗姗来迟,却不会错过。 暖风渐寒,上马关守将刘冬结束一天的忙碌,骑着大马回家。路上行人稀少,除开少数忙于公务的小吏,大半都是寻欢作乐的雅客。 更多的人早已关门闭户,家境稍好的点上油灯吹牛侃山,没钱买那灯油的,便只能脱衣上床,早早歇息。 年近四十的刘冬算不得多有本事,跟着恩主一路走来,好不容易才捞到一个实权将军的位置。正五品的官身算不得高,好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也知足。 一年到头最大的乐趣不过是偶尔出去玩乐,不用回家去面对家里那黄脸婆,要不是先贤礼教压着,休妻一事早就摆上日程。 可恨那结发之妻恪守妇道,七出三不去里的七出一样不占,偏偏三不去全部占齐。 有出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先贫富不去,有这三座大山,就算有想法,他也不敢休妻,只能去烟花之地寻些乐子,犒劳自己。 今日本是照例出去玩乐的日子,但刘冬却不敢。 恩主李正欢交代过,在徐子东现身之前,最好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不要松懈。至于为什么,李正欢倒是没说。 上命如此,他不敢马虎,李正欢的话他不敢不听。 平心而论,刘冬对那名叫徐子东的少年印象并不好,一上来就把小跟班眼巴巴盼了好多年的宣节校尉抢走,搞得那跟班幽怨很久。 但随着徐子东短时间内爬到自己今生不敢奢望的高位,那些许不满逐渐转化为担忧,时不时的会独自回忆当初徐子东在上马关的时候,自己有没有得罪他的地方。 每每想起这些,总是忍不住夸自己会做人,没有给徐子东穿小鞋。 最近几日,御金的战报终于传到上马关,作为上马关的军方第一人,刘冬有幸得知御金发生的所有事。 不太聪明的脑子想不通其中深意,但联系到恩主的交代,还有谭植的所作所为,他知道这事绝不只是打败仗那般简单。 上面人的事他没资格参与,只能偶尔腹诽那徐子东爬得太快根基不稳,以至于摔一个跟头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别的不说,单是那徐家庄几千条人命,总该和徐子东脱不了干系。 主人心情不好,胯下大马也跟着放慢马蹄,此时此刻,刘冬不免有些为徐子东惋惜,一颗才升起的将星遭此大难,以后若是一蹶不振,说来也是大齐的损失。 唉!叹息一声,催马继续向前,拐过街角,他记得前面不远的一座大院,便是谭植的家。 一想到这个年轻人,他又忍不住拿来和徐子东比较。两个人都在自己手下干过宣节校尉,但对比起来,显然徐子东稍微让人喜欢一些,且不说并不是凭着父辈功劳坐上那位置,单是见到自己的态度,徐子东都要好上不少。 要不是你有个好老爹,老刘都不一定拿正眼瞧你,还敢使唤手下人来指挥我,干你娘的。 心中骂上几句,刘冬觉得舒坦不少,转念又想到谭植那如花似玉打的小妾,再想起自家黄脸婆,又忍不住骂了几句:“老子是没你那么好的爹,要不然媳妇指定比你的好看,什么玩意儿!” 话音才落,心中爽快的刘冬看到六个人影匆匆向前,速度如奔马一般。 天色昏暗看不清明,只能隐约看到是五男一女。 人如马快,该是高手无疑,刘冬忍不住停下马,不敢走在几人身后。 正寻思要不要绕道避开,却见那六人停步,其中一人竟然直直朝自己走来。 “有刺客?”一股不安袭上心头,刘冬忍不住想要打马后退。 没等马头调转,来人已经来到身前,拱拱手道:“刘将军。” 刘冬稳定心神,借着两侧屋内射出的微光,终于看清来人,心惊之下脱口而出:“徐子东?” 继而想起他如今官帽子比自己大,还坐在马背上不合适,慌忙滚鞍下马行礼道:“上马关守将刘冬,参见徐将军。” 双手齐眉,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不远千里赶到上马关的徐子东没想到能在路上碰到熟人,谈不上欣喜,但却有地方需要刘冬帮衬,勉力挤出和煦的微笑,道:“刘将军,谭山岳和谭真被我宰了,此来上马关,要做什么想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本来还想去你家找你,没想到能在路上碰到。” 心神巨震,他敢杀镇东将军?他怎么敢?还好我没惹他,千万别把徐家庄的事算在我头上。 刘冬的头埋的更低,不想让徐子东看到自己的害怕,更不敢看他的眼睛,跪地颤声道:“末将只是听命而行,徐家庄的事是谭植伙同陈家庄的人一手造成,与末将无关。” “我知道。”徐子东凄然一笑:“没想与你算账,不过现在你得帮我。” “愿听将军吩咐。” “谭植在哪里?” “今日他休息,此刻约莫在家中。”刘冬知无不答,主动抬手指着前面的大院:“就是那里。” 看着不住颤抖的手指,徐子东颇觉好笑,我有那么可怕? 伸手托住刘冬的发抖的手臂,微微用力让他起身,徐子东说道:“我会带人去找谭植,然后分出两人,你帮忙带他们去找陈先。” 小命无危,刘冬立马回道:“末将这就召集人马。” “不用,你负责带路,看住你的人别动手就行。”徐子东道。 两个人能做什么?刘冬微微困惑,提醒道:“陈先手上有三百来人,末将怕” 徐子东摆摆手,回头喊道:“袁肃,要报仇就跟着这位刘将军,我会让屈狐仝和你一起。” “霸刀门副门主屈狐仝?”刘冬失声惊道,心中浪涛涌起,敢杀朝中大将的人果然不简单,跟着的人都是高手。 再想起那根基不稳,万劫不复的想法自觉可笑,原来这将星从未陨落。 胸中波涛不平静,徐子东对二人的交代他一句都没听清,直到叫他带路,他才从遐想中醒来,慌忙点头应下。 兵分两路,屈狐仝袁肃跟着刘冬去找陈先,徐子东自己则带人去向谭植家。 高手在侧,刘冬不敢上马,牵着马快步而行,偶尔偷眼看看名震上马关的屈狐仝,余光又瞄向那没有右手唤作袁肃的人。 表面看去,身背大剑的袁肃比屈狐仝更让他畏惧。 天下乱战,刘冬虽没有直接去尸山血海的沙场拔刀杀敌,却也在纸上谈兵中对行军作战自有一套见解。官场浮沉,对于里面的门门道道一样有些心得。 明知有些话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向二人到处心中的困惑,大齐兵力就那么多,谭山岳手握两万人马,徐子东到底是怎么在千军万马中取下镇东将军的性命,他哪里来的人和谭山岳叫板? 或许是大仇将报,或许是感激刘冬带路,平日不爱言语的袁肃吐出几个名字,唬得刘冬没有任何脾气。 到得听到姜浩言时,刘冬再也说不出话,也不再为徐子东因为擅杀大将而要面对的压力担忧。 这件事的影响,就算是他那不怎么聪明的脑子也能想的明白。 有谢不言,楚东流,邓春琳,张绣等人的光环,这天底下谁都会知道徐子东的大名。 从今以后,人间说起徐子东,不管他功夫如何,成就如何,人品如何,单是他能请来这么多高手相助,便能让天下人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 再有姜浩言身现御金,擅杀大将的罪名不攻自破,大齐朝堂没人会声讨他徐子东。 刘冬能够想象到天下人的反应,想来不会和自己有多大区别,震动之后,打定主意要与这少年搞好关系,就算不能跟着他喝汤,也万不能得罪他一丝一毫。 另一边,徐子东四人来到谭植家门口。 礼貌的敲门不适用于寻仇的他,抬脚踹开厚重的杨木大门,百十来斤的木门飞出十多丈,撞在另一侧的围墙上。 两声巨响让抱着孩子的陈华淑和喝闷酒的谭植吓一跳,急忙从里间走出。 时隔三年再见,稚嫩的陈华淑变得不同,因为有孩子的缘故,胸前的饱满更甚从前,身材婀娜多姿,若不是白净姣好的脸上巴掌印十分醒目,当会更加养眼。 徐子东心中泛起些许波澜,既是在为往日的点点情意感伤,又是在为陈华淑被打而气愤。 陈华淑一眼看到徐子东便挪不开目光,不自觉想起儿时在徐家庄后山过家家拜天地的种种,神伤之余,怀中儿子差一点脱手。 及时反应过来之后,她收回目光,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安抚被巨响吓哭的孩子,脑海里却一直想着徐子东,他瘦了,还黑了。 比起青梅竹马的两人各怀心思,微微酒醉的谭植看清来人之后,立马酒醒。 烈酒勾起的燥热在惊恐中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酒精挥发带起的阵阵凉意。 手脚,后背,全身上下,皆是冰凉。 呆立在门前想要说些什么,张开的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极度恐惧涌满心房,心中的悔意占据其中一个角落,嘲笑他没有相信爱妻的直觉。 沉默中,苏信小声对谢燮道:“这女子是冬瓜的青梅竹马,她娘家嫌冬瓜没本事,不肯将女儿嫁给他。” 冷冰冰的谢燮事不关己一般靠着毁去的大门:“我知道。” 本可小声说出的三个字,却是如同大喝一般,搞得苏信十分奇怪。 直到陈华淑的目光转向谢燮,苏信才恍然大悟,心中感慨着知道向情敌示威的师姐,越来越有女人味。 女子的喝声让谭植醒转,两脚一抹油就想逃走,根本没时间去管徐子东怎么没死,又为何会出现在上马关。 才迈开步,又想起妻儿都在,回身拉上陈华淑的手,想要拉着她一起跑。 迈步回身,这一去一回间,刘炎涛飞身落到谭植身后,苏信跳向另外一边,将所有的退路封死。 事实上,即便谭植不回头,他也很难从这几人手中逃脱。 生死之际,谭植的不离不弃让陈华淑有些感动,轻轻将丈夫拉到身后,面向徐子东跪下,祈求着徐子东看在往日的情分还有怀中幼子,放过她丈夫一命。 哀痛的面容,凄惨的哭声,要说没有不忍那是骗人的,怎么说都是喜欢过的女子,但一想到徐家庄的人还有杜从文和那些死去的袍泽,便没有放过的道理。 长刀出鞘,步伐坚定,面容冷峻的徐子东缓步来到陈华淑身前,绕开跪地痛哭的女子,直指谭植。 说书先生常说的跪地求饶和痛哭流涕都没有出现,徐子东诧异曾经在御金关哭成泪人的谭植竟然还能站着,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谭植并不是不害怕,只是在妻儿面前,无论如何都弯不下膝盖。 他不想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展现出懦弱的一面,也不想在不知事的儿子面前想别人下跪。 在生命中和父母一般重要的两人面前,他必须像一个男人那样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替妻儿遮风挡雨。 高举手无寸铁的双手,谭植低沉道:“徐子东,我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只有一个请求,此事和我妻子无关,求你放他们一马。” 此时此地,他突然想起陈三刀那句祸不及妻儿,只盼着徐子东和岳父一般迂腐,不会为难爱妻和幼子。 往日的徐子东或许会如谭植所想的那样,冤有头债有主,只杀谭植一人。 可御金和徐家庄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他想明白一个道理,仇怨已在,除非一方死绝,要不然这仇就没完没了。 至于谁对谁错,根本就说不清楚,谁能活到最后,谁就是对的。 计较已定,徐子东回头看向谢燮,柔声道:“你要不要先出去?” 谢燮倒也干脆,连为什么都不问,走出大门,不让里面的人看见她,她自然也看不到里面。 这个看似无关的举动让谭植心中冰冷,平日他杀人做事也不愿让陈华淑看到,就是与手下密谋也会将她支开,不想她知道其中的龌蹉。 徐子东这般做无异于宣告他一家老小绝无活命的可能,完完全全为灭门而来。 心中绝望,谭植直接扑向徐子东,同时不忘对陈华淑大喝一声:“快带孩子走。” 三品可期非是信口开河,谭植的身手不错,约莫有个从三品的水准,飞扑的动作迅捷无比。 一直提防的徐子东反应不慢,在谭植动手的瞬间跟着出手,锋锐的长刀毫不留情的往心脏刺去,想逼他出招应对。 没想到谭植不闪不避,仅仅只是让身体稍微偏移,不让刀身直接插进心脏,而是从心脏偏右两寸的地方刺进胸腹。 长刀穿胸而过,鲜血喷洒而出,离死不远的谭植抱住徐子东的手,不让他拔刀,目光盯着他,嘴上却中气不足道:“快跑。” 一切发生的太快,陈华淑还没从先前的喊声中反应过来,便已看到丈夫被刀捅穿,奄奄一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前错已铸 岂可再乎 下 惊恐的陈华淑哭声更盛,抱着孩子爬到丈夫身旁,顺刀滴落的鲜血落在他娇美的脸上,混着泪珠滑下。 进气少,出气多,谭植只觉眼前越来越黑,轻轻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抓刀的手越发用力,看着不曾起身的爱妾低吼道:“快走,我叫你带勇儿走,他想赶尽杀绝。” 陈华淑不住的摇头哭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他,他不会这么残忍。 徐子东冷眼看着二人,不着急动手。 见爱妾不听话,谭植也无办法,手上力道不减,目光迎上徐子东的眼睛,祈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徐子东,陷害你的是我大哥,屠杀徐家庄的是我,和淑儿没有关系。谭植已无活命可能,我只求你放过他们。” “呵呵。”徐子东冷笑一声:“当年在徐家庄我曾放过你一次,也曾放过陈家庄数百人一次,结果呢?” 没等谭植回应,他又自顾自的道:“结果御金关你谭家人害我大哥送命,害我手下人死伤殆尽,还有徐家庄数千人也被你屠杀一空。” “今日放她母子二人离去,来日你那勇儿再来寻仇,你让我怎么睡的安稳?” 阴冷的声音透着点点杀机,即便陈华淑再不敢相信,也知道徐子东真的没打算放过他母子二人。 满眼绝望的站起身,怀中幼子还在哭个不停,她却没那心思去哄孩子,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徐子东熟悉的脸。 儿时初见,稚童便要她做新娘。 稍稍长大一些,少年已经习的些烂德行,最爱看人洗澡,但她愿意给他看。 谈婚论嫁,她曾在夜里幻想过嫁给他是个什么景象。 阴错阳差,没能做成夫妻,也没能再见。 出嫁那日,上马关模糊的背影是最后一次相见。 走马灯在脑海里滚动旧日的记忆,陈华淑怎么都想不到再见之时会是这样你死我活的场面。 “你真得要杀我?”哭声隐去,陈华淑抽抽鼻子,平静问道。 “是。”徐子东回应依旧冷漠,但神色间些许挣扎没有逃开陈华淑的眼睛。 “你舍得么?”眼角泪痕未去,女子嫣然一笑。 梨花带雨的笑容最是动人,一句不舍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徐子东快速按住心中的起伏,保持着冰冷之色。 初恋,这个从张盼口中听到的词语闪现出来。他记得张家圣人说过,男人这一辈子,总会有一个女子第一个让你心跳加速,只愿与她长伴此生。 虽然最后的枕边人往往不是最初的女子,但那个女人的一切总会留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偶尔想起,总会令人微微心动,微微心痛。 倘若有那么一天还能见到,只要看到那女子过的如意,即便是嫁人生子都会欣喜。 徐子东从未想过会这样与陈华淑再见,也没有想过要亲手去杀曾经喜欢的女子。 这一刻,他觉得张盼说的不对,不是微微心痛,而是很痛。 强行将目光从陈华淑身上移开,移向谭植,冰冷道:“杀她和杀你没有不同。” 手腕扭动,长刀在谭植胸膛上转动,搅动着胸口的肉翻转。 力量支撑不住身体,谭植向前倒,双手却还是抓着刀不肯放开。 生命流失的最后一刻,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还是:“淑儿,快跑。” 这一次,陈华淑没有忤逆丈夫的意思,快速站起身,翻滚的眼泪模糊视线,跌跌撞撞中朝后门跑。 孤儿寡母,刘炎涛不忍出手,苏信也不愿出手,这一切只能徐子东自己来。 右手用力,想要拔刀去追,却拔不出来。 已无呼吸的谭植还抓着刀不肯松手。 徐子东凄然一笑,若是谭植不是仇人,或许他会很开心,不管谭植做过什么,至少他对陈华淑是真心的,身死都要护着母子离去。 手上再用力,长刀自胸口拔出,但那早已被刀划破的手还是弄不开。 一脚踹上谭植的尸体,将他踹的飞起,可手还是抓着刀。 无奈之下,伸手去掰手指,手指力道之大超出徐子东的想象,不得不用全力将谭植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断,才让长刀与他彻底分离。 人死指断,那一根根断去的手指落在徐子东眼中,犹如看到人间最真的爱情,对于谭植的恨不再那么强烈。 掰手指浪费不少时间,陈华淑已经跑过正堂,没入后院。 等到徐子东来到后院的时候,漆黑中看不到任何人影。 后院大门洞开,微风自大门吹入,吹的徐子东发凉。 快步奔向后门,门外是一条长街,街上没有任何人,连灯笼都没有点亮。 陈华淑到底跑去哪边徐子东也不知道,但她不觉得不会武功的女子能跑得这么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 心中稍显烦躁,凭着直觉想往左边追,才跑出一步便停下。 “或许天意要让她走,我又何必真的要赶尽杀绝?”徐子东放下刀自言自语,驻足片刻,回身走入后院。 漆黑的后院在微弱的星光下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一颗叫不出名字的小树立在院中,树下有一口井,井架上的轱辘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绳子,若是拉直,起码十丈往上数。左侧长着一片植物,想来是自家种的菜圃,右边堆放着些许杂物和石磨。 自井边走过,徐子东并未注意到院中的异常,也没有看到围墙上露出半个身子的谢燮。 二品身手的他还没有一品高手那般本事,不能在黑夜无光的环境下如白昼一般视物。 就在徐子东将要走出后院的时候。 围墙上的谢燮手指一动,微弱的剑气自手指射出,然后快速没入黑暗,紧接着一声小儿的啼哭在幽静的后院响起。 小儿才哭一声,便只剩下呜呜声,像是被人捂住嘴一般。 但那一声已经传到徐子东耳中,闻声停步,他在原地停顿许久,感受着那声音,也感受着那若有似无的剑气。 那种与体内龙珠气劲有三分相似的剑气微弱至极,要不是同出一源,徐子东或许还真的感受不到。 人间能有这种剑气的人他知道的只有谢燮,联系到剑气之后的哭声,他心中纳闷,她为何要提醒自己? “冬瓜,你干嘛呢?” 一直到刘炎涛和苏信觉得他离开的太久,担心他出事,跑来后院找他,满湖疑问的徐子东才回过身,没去回应苏信,而是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寻去。 小儿的哭声和呜呜声都已消失,但徐子东还是顺藤摸瓜找到躲在石磨后面,死死捂住孩子嘴巴的陈华淑。 看着背靠石磨的女子惶恐的脸,再看看后院开着的大门,徐子东暗夸一声好聪明的女人,居然能想到打开门制造出逃到外面的假象,她却回来躲到院中,要是自己真的追出去,说不定还真会被骗过去。 情人,仇人,陈华淑不知该怎么看待眼前的男子,捂着孩子嘴巴的手终于放下,怀中幼儿不哭不闹,像是沉沉睡去。 这是她喜欢过的人,又是杀她丈夫的人。沉默中的哭泣掩饰不住她内心的纠结,望向徐子东眼中爱恨纠缠。 “放过我儿子,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记得,就算你把他养大,让他叫你这个杀父仇人做爹都不是问题。”半晌,陈华淑开口哀求道。 苏信看了看刘炎涛,刚好刘炎涛也望向苏信,借着手中灯笼微弱的烛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几许不忍。 徐子东并未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停在原地没有回应。 对于陈华淑,他谈不上恨,早前或许不懂,但历经世事之后却能理解当日在陈家庄的时候,她的那一声声质问,还有那句“你凭什么娶我”并不是侮辱,反而是在救他。 想通这个之后,也就能理解为何杜从文会说陈家小姐喜欢他徐子东。 石磨处,陈华淑缓缓起身,怀中幼子的手无力的耷拉着,她并没有注意到。 知道逃走很难,她索性走到徐子东身前,将孩子递向他,柔声道:“子东,一开始我是想着嫁给你的,可是我爹娘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不知道你和谭植有什么仇怨,但我嫁给他之后,他一直对我很好。从他给我编狗尾巴花环以后,我便已经接受这个丈夫。” 见徐子东不愿意接孩子,陈华淑又上前一步,将孩子递到徐子东胸前,回忆道:“小时候去徐家庄,你说你最喜欢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后来我也会偷偷跑去听。嫁给谭植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来庄子里摆摊说故事的算不得说书先生,真正的说书先生都在酒楼里。那个人不过隔半个月来上马关的酒楼听听故事,然后跑去徐家庄,陈家庄讲给我们听。” 徐子东细细回忆,恍然道:“怪不得那人说书老是缺头少尾。” “对啊!”陈华淑符合一声,又道:“上马关酒楼的说书先生可不一样,他的故事一直都很完整。我听过登天十八楼,听过朝天一剑狄惊飞抢公主,还听过徐飞将和陈友谅的故事。但我最喜欢的,其实是齐玄远和洛韵儿的故事。” 作为武当亲历者,徐子东想起那夫妻二人,引动天雷的儒圣齐玄远,身中剧毒的可怜女子洛韵儿,恩爱的夫妻都死在那不争的武当山上。 他记得洛韵儿好像是自杀的,心中警觉,看向陈华淑的眼色颇为挣扎。 “谭植待我不比齐玄远待洛韵儿差。子东,我愿学洛韵儿同丈夫一起离去,勇儿年幼,望你饶他一命。若是你愿意将他留在身边”陈华淑停下声音,挣扎中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犹疑片刻才下定决心,决然道:“若是你愿意留他在身边,以后他长大之后,可以告诉他,他娘叫陈华淑,因病早逝,他爹,他爹” 深吸一气:“他爹叫徐子东。” 听得女子言语,苏信眉头高皱,感慨着女子为救儿子敢说出这等话,又不时偷眼看看围墙上偷听打的谢燮,为兄弟捏一把汗,生怕他会答应。 关注点与众不同的徐子东还沉浸在齐玄远和洛韵儿的故事中,对于陈华淑的话并未在意,事实上,当他决定寻着哭声去找人的时候,他就没打算放过母子二人。 留下仇人的性命这种事,他干过一次,代价太大,所以他不敢干第二次。 他记得张盼说过一个关于刀剑的故事,故事里也有武当七侠,还有什么什么教。教中四大法王之一的鹰王说过一句特别有道理的话,好像是‘一为之甚,岂可再乎’。 换到他这里得改一改,改成‘前错已铸,岂可再乎。’ 手臂抬起,徐子东摸着小孩苍白的脸,又拉拉小孩无力的手。 这个动作让陈华淑欣喜,让苏信没来由的觉得空气变冷,回头再看谢燮,她已经站到围墙上。 你要是敢答应,就别想娶我,谢燮心中威胁道。 半晌,徐子东微笑道:“他爹是谭植。” 有人欢喜有人忧,谢燮的身影从新落到围墙外,陈华淑不再平静,低喝道:“徐子东,你当真连个小孩都不愿意放过?” 徐子东收回手,两手一摊:“他已经死了。” 一直在与徐子东谈判,陈华淑并没有注意到孩子的变化,此刻被提醒,才想起将孩子收回怀中看看。 手摸鼻口,没有呼吸,按住脖颈,没有脉搏,浑身冰凉,没有体温,果然死去多时。 奔涌的眼泪登时流出,陈华淑仔细回忆,想起刚才为了不让孩子哭一直捂着孩子的嘴,因为害怕而有些用力过猛。 怪不得孩子的呜呜声会消去,原来是自己亲手捂死儿子。 孩子的死掐断心头最后一丝生念,愤恨的目光第一次自这个北地的江南小娇娘眼中射出,要不是徐子东,她也不会捂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报仇的想法一闪而逝,陈华淑看看不远处的水井,爱怜的摸着孩子的头,将自己的头和孩子靠在一起:“勇儿,等等娘。” 下一刻,在几个高手的注视之中,娇弱的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小孩一个箭步来到水井边,一头栽进深不见底的水井中。 动作太快,即便是苏信这等高手都没有看清女子是怎么来到井边。 徐子东快步上前,黑压压的井内什么都看不到,这样的深井没个二品身手根本就上不来,不会武功的陈华淑当没有活命的可能。 谭植一家三口死绝,早前的正妻也因七出中的无子被休去,只要再找到谭真的家人和谭山岳的女人,谭家的仇便算完结。 除此之外,还有陈家庄的人要杀上一杀。 心中计较定下,徐子东走向苏信和刘炎涛,大吼一声:“谢仙子,陈家庄去不去?” 谢燮自围墙落入院内:“你去我就去。” 徐子东微微一笑,当先向前门走去。 背转过身,苏信也好,谢燮也罢,就连刘炎涛都觉得他背影萧索,说不尽的落寞。 心中一叹,三人快步跟上,空荡荡的后院中,什么都没留下。 一直到四人走出谭植家,走出很远之后,井边出现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中年人。 这人先是趴在井边呕吐,污秽之物自口中喷射,落入井内,好一会儿才传回东西落入水中的叮咚声。 吐完之后,这人又放下打水的水桶,费力的打起一桶水,也不嫌自己吐过的水脏,将头埋入水桶中不住摇晃。 接着仰起头,口中包裹着水,开始漱口。漱完之后也不吐出,直接咽下。 做完这些之后,中年人背靠着水井,两只眼皮不断打架,唯有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又过片刻,这人约莫回复些力气,伸手虚按在水井上,不多时,一个抱着小孩的女子被他拉出井口。 小孩早已死去,女子却还有呼吸。 女子慢慢睁开眼睛,虚弱而惊讶的喊道:“叔叔,你怎么” 话没说完,女子昏厥,中年人抱起女子轻笑道:“难怪老九和老周这般看重你,原来和主母一样是纯阴之体。” 接着又哀叹一声:“徐子东啊徐子东,好好做个平凡人不好,非要搅合到这里面来,主公那等人物是你比得上的?”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不见。 历下城内,王千阳若有所感,腰间酒壶剩余的半壶酒晃动作响,喃喃自语道:“真的是你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杀人放火 卷土重来 上 耍钱喝酒历来是军中大忌,但这种犯忌讳的事偏偏是沙场小卒的最爱。 闲来无事又无军务在身之时,成群聚在一起将饷银拿上赌桌,输赢不甚重要,图的就是一个乐趣。 大多数底层军官即便看到也不会阻止,反而会掏出银子加入其中。 赌完之后,赢钱的人也不会藏着掖着,定会拿出大半钱财买上酒同袍泽一醉方休。 陈先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赌钱的事没少被惩罚,但他还是照赌不误。 按他的话说,从军入伍之后,今天还在脖子上的脑袋明日指不定会成为别人的军功,留着银子也不一定有地方花,还不如拿出来爽快爽快。 这话是绝大多数小卒的心声,沙场之上,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唯有及时行乐,才能不枉此生。 上马关驻军营地,灯火昏暗的营帐中,陈先邀来十数人聚众赌博。 喧闹的声音引起满营人马的共鸣,除开必要的岗位还有人在,其余人等基本都在耍钱。 天色全暗,营内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大,大。” “小,小。” “四五六点,大。” “他娘的,怎么连把开大?老子不信这个邪,再来,老子还买小。”接连输钱的陈先怒骂一句,掏出银子仍在桌上,眉头都不眨一下。 没等摇骰子,负责望风的人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气喘吁吁道:“陈校尉,刘将军来啦。” 营中人停下喧闹,齐齐望向陈先。 “娘的,他来干什么?”陈先略有困惑,却还是不在意道:“不用管他,继续,有什么事我挡着。” 一众人得到保证,大大咧咧的继续扔钱,唯有声气变小,倒也不是全无顾忌。 过不多时,帘门掀开,上马关守将刘冬走入帐中。 连番输钱的陈先微微有些不爽,看到刘冬进来,压下不满想要起身打声招呼,刚刚抱拳又见一人入内。 陈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正寻思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第三个人又出现在视线之内。 来人的样貌依旧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细细打量之后,目光汇聚到第三人背上的大剑。 大剑留下的印象太深,陈先终于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两个人。 手中银子掉在地上,陈先没时间去想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只记得那一刀一剑的恐怖,脚下连退两步,将身后袍泽一拉,挡在自己身前,接着抽刀砍破营帐,朝着相反方向拔腿就跑。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但屈狐仝与袁肃毕竟是江湖小有名气的高手,岂会让一个四品都不到的校尉逃脱。 大剑出鞘,袁肃脚下一蹬,直接冲破帐顶,寻着陈先奔逃的的背影,一步便来到陈先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前路受阻,陈先回头往另一个方向逃,刚刚跑出两步,屈狐仝已然等在他身前。 前狼后虎,无路可走的陈先心一横,怒喝道:“有刺客。” 一声高喝,引来营中甲卒拔刀在手,赌桌上的银钱也不管,纷纷自帐中冲出,转眼间便有上千人汇聚。 前一刻还在耍钱,这一刻便已摆好迎敌之势,从军有些日子的屈狐仝忍不住暗赞一声。 抵近的甲卒一个个凶神恶煞,慢慢向二人围来,在包围圈即将成形的时刻,刘冬却高喝一声,让上马关所属全部回去睡觉,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准出来。 隶属上马关的将近七百人愣神片刻,这是在唱哪一出? 短暂驻足之后,全都收刀,不敢违背命令。 上马关的人撤退之后,只剩下跟着谭植来辽东的三百人还留在陈先周围不曾退去。 茶肆那日的一切历历在目,即便人数数十倍于敌,陈先仍是没有半点底气和来的这两人相争,第一反应是趁着袍泽拦路快速撤离。 但这没能逃过屈狐仝的眼睛。 银光闪烁,十丈刀芒在黑夜中更加令人震撼,原地一转圈,方圆十丈内被刀芒横切的所有东西全部一刀两断。 数十人命丧当场。 当年还是个末等步卒的刘冬曾有幸在远处看过枪仙张绣以一敌五百的那一战,时至今日还记忆犹新,此刻见到这一刀,只觉比起张绣都不遑多让。 心折之余,忍不住后退几步,生怕高手余波临身,送出一条小命。 有这一刀震慑,活下来的人纷纷后退,杀心早就丢失,取而代之的是想着如何留住小命。 这些人一退,直接将陈先暴露在人前,等到他反应过来再想后退的时候,袁肃不会再给他没入人群的机会。 大剑凌空而来,袁肃紧随其后,一人一剑近身之后,陈先不拔刀迎敌,反而干脆利落的跪下:“大侠饶命。” 这样的懦夫所为并没让人看轻,人群中生出一股理该如此的感慨。 袁肃剑指跪地之人,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道:“你是我杀妻杀子的仇人,我为何要饶你?” 这一问陈先答不上来,右手悄悄按上刀柄,故作惶恐道:“大侠,我也是奉命而行,不得已而为之。” 脚下再向前一步,袁肃收起笑容:“杀良冒功也是奉命而行?” 陈先低头不答,袁肃又近一步。 心中估摸着袁肃与自己的距离,等到他第三次的上前的时候,陈先反手握刀,左膝向前半步,身体前倾,锋利的刀向着袁肃下盘砍去。 突如其来的袭击迅捷无比,可惜袁肃的反应更快,双脚一蹬飞离地面,身体横在空中,双手反握剑柄,长剑自陈先后背插入,直接插进地面。 身体被大剑洞穿的陈先保持着前倾姿势,手中刀落在地上,两手不自觉的扒拉几下,终是无力的垂下脑袋。 手刃仇人之后,袁肃孤立许久,不说话,也不动,像是一个雕塑。 不远处的屈狐仝缓步走来,一脚踩住陈先的尸体,将大剑拔出,递给发呆的袁肃,道:“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和我们一起,还是回你的茶肆卖茶?” 袁肃接过大剑,蹲下身子用陈先身上的衣服擦去血迹,饱饮鲜血的剑身冷意十足,冒出阵阵寒光:“茶肆都没了,回去能干什么?” 屈狐仝会心一笑:“走吧,去陈家庄找少爷。” 话音落下,他又对着刘冬遥遥一抱拳,拉着袁肃飞身而起,摸黑赶往陈家庄。 一辈子没和什么高手打过照面,更别说得高手一抱拳,心满意足的刘冬郑重的回礼。 难怪恩主李正欢再三提醒不要和徐子东做对,且不说通州虎牢展现出的才华,单是这两大高手便足以让无数将军艳羡。 这样的人,注定要在这乱世风生水起啊! 作者山蚯说:还有一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杀人放火 卷土重来 中 黑夜深沉,星光暗淡。 徐家庄覆没之后,陈家庄从新成为方圆几十里最大的庄子。 夜色下的陈家庄宁静安详,一如徐家庄灭门那一晚,没有半点异样。 急速奔来的徐子东等人都没有说话,谢燮好几次想对徐子东说什么,却都没有开口。 她希望徐子东对陈华淑绝情,又不愿见到徐子东真的那么绝情。 自相矛盾中走过这一路,心里一直憋屈。 陈家庄跃入视野中,报仇心切的徐子东没有注意到谢燮的变化。 早年喜欢偷看陈华淑洗澡,是以对陈家庄轻车熟路,就连哪里有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尽忠职守的老狗才叫出一声,便被徐子东一掌打死。 一路行来,在打死七八条狗之后,几人终于摸到二庄主家。 记得当初走出这门的时候犹如斗败的公鸡,而今回来,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神伤片刻,徐子东抬脚踢开大门,引着几人走入里面。 早已睡下的二庄主被声音惊醒,慌忙披上外衣,点起油灯出来察看。 油灯的光芒不足以看清来人,却能模糊的看到三男一女的轮廓,其中一个怎么看都像徐子东。 面对不请自来,或者用破门而入更为恰当的几人,越老胆子越小的二庄主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问什么人,而是高喊:“有鬼啊!有鬼啊!” 这般没有气度实在有失他庄主身份,更是对不起早年在据县创下的陈三刀名头。 可这也怪不得他,自打徐家庄一事之后,最近一段时间他就没睡过安稳觉,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徐家庄惨死的人。 想起那一同闯过据县的闻人光,想起那咬陈先腿的老妇,想起那如男儿一般高大的女子跳入火中的一幕。 二庄主很害怕,怕这些人化为厉鬼来找他。 正因如此,徐家庄那十里地盘他都不敢接手,也不让庄里其他人接手,就怕那亡魂遍地的地方有不干净的东西。 平日不做亏心事,才能夜半不怕鬼敲门。 做过亏心事的二庄主对于面前的几人,实在分不清是人是鬼。 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徐子东还未寻仇,他便先被吓疯。 疯叫声引起里间覃夫人的注意,担忧的小跑出来,连带着左右邻里都掌灯出门,前来一探究竟。 二庄主丢掉油灯,投向夫人怀中,口中不住道:“徐子东,徐子东,是徐子东的鬼魂打上门了。” 覃夫人心疼的抱住他,安慰道:“别怕,徐子东早就死了。” 玉手在二庄主脸上轻抚,镇定的看着院中看不清面容的几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闯入我家。” 随着这一声喝,左右邻里已然来到院中,将几人堵在门内。 面对发疯的二庄主,徐子东心中五味杂陈,缓步向前,捡起被二庄主丢弃的油灯,掏出火折子从新点上。 灯火照亮他的脸,也让覃夫人终于看清楚他的相貌。 惊恐的抱着丈夫后退两步,覃夫人不信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死了么?” 陈山虎身死徐家庄的时候,覃妍便有些后悔,到得徐子东名声大震的时候,后悔更甚。 私底下也曾埋怨自己鼠目寸光错过一个好女婿。 但谭植带来徐子东死讯的时候,覃妍又比谁都开心,只道自己眼光毒辣,没有把女儿推入火坑。 可今日徐子东站在眼前,油灯下的影子说明他是个活人,不是那无影的鬼怪,这让覃妍很不舒服。 不舒服之后,才想起徐家庄的事有自家丈夫的份。 再看徐子东,心头更惧,慌忙喊道:“陈小量,快,快去叫人。” 围在外面的陈小量立马跑开,拉上两个亲近之人,开始挨家挨户的喊人。 这边徐子东却是不急,此来本就是血债血偿,人家聚在一起,总比挨家挨户的杀上门要简单。 对于陈家庄,他知根知底,根本就没什么高手,屠杀这样一个庄子,他一人足矣。 自顾自的越过覃夫人,来到大堂中,堂中摆设与提亲那日没什么变化。 当初自己坐的位置,谭植坐的位置,二庄主坐的位置,还有杜从文站的地方,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今的一切似乎都是从这里开始,若是没当日在这里发生的事,或许他不会走出徐家庄,不会走那一趟江湖,自然也就不会认识几个兄弟,也不会认识谢燮。 不认识谢燮,也就不会有那句“带着千军万马来娶我”。 没有那一句,也就不会从军,不会带着杜从文去沙场喋血。 不去沙场,杜从文就不会死。 所有的事追根刨底都有原因,徐子东想起张盼讲过的蝴蝶效应,说是御金关的蝴蝶震动翅膀,江东临海之地或许会卷起狂风。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徐子东不信,但套用到自己身上却不得不信。 当初陈华淑的小翅膀一震,卷起的狂风直接带走杜从文。 “蚊子?”徐子东坐在自己当年坐过的位置,借着油灯看向杜从文站立的地方,好像看到大哥还站在哪里对着自己傻笑,不由的叫起大哥的绰号。 眼中的身影模糊,杜从文似乎憨笑着应过一声,然后缓缓后退,直到转身离开。 徐子东怅然若失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明明知道不存在的身影。 灯火摇曳,徒劳的举动抓不住任何东西,唯有火光照出的黑影。 不知何时,苏信与刘炎涛来到徐子东身后,谢燮拔出朱雀挡在门口。 门外,已然汇聚数百陈家庄青壮。 “蚊子,今日先屠陈家庄,萧远山的人头,来日再送上。”对着空气一拜,徐子东转身来到门口,站到谢燮身前。 他一现身,刚刚回来的陈小量便从人群中走出,手中继承自陈山虎的刀直指眼前人,充满恨意道:“徐子东,当日逼死庄主的账,今日我定要讨回来。” 徐子东想起那死在唐显葬礼上的陈山虎,真要算起来,这也的确是仇怨。 你杀我,我杀你,仇与怨这笔帐真的算不清楚。脑海里的想法一闪而逝,徐子东拔出腰间的佩刀,轻笑道:“看来陈山虎的话你没有听进去,你这是要他死不瞑目啊!” 陈小量恼恨一吼,正要还嘴,却被覃妍拉住,抢先问道:“徐子东,你深夜来此,到底要干什么?” 徐子东走下台阶,面对手持锄头镰刀菜刀各种兵器的陈家庄青壮低声道:“那晚你们去徐家庄做的什么,今夜我便做什么。” 陈小量面容一变,看了看徐子东和他身后的三人,心中稍安,不屑道:“就凭你们几个?你想做,也要问问我陈家庄四百弟兄答应不答应。” 手中长刀举起,陈小量喝道:“徐子东,今晚我要留下你的人头,祭奠大庄主在天之灵。” “你应该听听陈山虎的话,不该为他报仇。”徐子东冷声开口,手中刀快速捅出,在陈小量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收去他的性命。 陈小量到死都没有看清徐子东怎么出的刀,也不敢相信徐子东面对四百人敢先动手。 领头之人一死,陈家庄的人炸开锅,纷纷举起兵器向前。 却被徐子东一人连杀四十余人。 剩下的人终于畏惧,有人开始逃跑。 但跑是没有用的,徐子东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路砍杀,偶有漏网之鱼也被苏信解决。 除开刘炎涛没有出手,谢燮也杀死不下七十人。 到得最后,当屈狐仝和袁肃刀剑染血落入院中,这里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二庄主和覃妍。 此刻,悔意终于爬上覃妍的脸,同时出现的还有深深的恐惧。 她试着求徐子东放过她,却没能得逞。 长刀穿胸而出,这个有些小心机的女人走完她不长的一生,疯子二庄主陪她一起上路。 一把大火点燃二庄主家,然后所有的屋子都被点燃。 妇人老人哭喊着提水救火,孩童只知道哭。 但不久之后,这些人同样走上黄泉路。 熊熊燃烧的大火,一如徐家庄那晚一般,只是这一次,天空没有落下雨水。 徐家庄没了,陈家庄也没了。 在大火照亮的夜空下,徐子东领着几人踏上回家的路。 作者山蚯说:勉强算作主角的徐子东不是好人,这是本书一开始定下的基调。番外已经写好一章,没写完之前不会发出来,想要看的话可以私下联系我。与其说是番外倒不如说是另外一本书的结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杀人放火 卷土重来 下 徐陈二庄相距不过十里地,以徐子东几人的身手,该是眨眼便到才对。 但他今夜走的极慢,甚至比普通人的速度都要慢上两分。 漆黑的夜中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他却边走边停,像是在凝望沿途的风景。 龟速前行,整整一夜,几人都在这十里路上徘徊,直到天明,才回到徐家庄的废墟之中。 清晨温和的阳光铺满徐家庄,在烧成黑炭的废墟上铺上一层金光。 村口处,刘寡妇的家大半烧毁,唯有一面土墙坚挺不倒。 旧有的徐家庄房屋一片残垣断壁,最近两年新建的屋子包裹在外围,烧毁并没有中心那般严重。 整个徐家庄,只有那株老槐树孤立在中,不曾被大火波及。 微风吹动树叶,哗哗声如老槐在哭,如老槐在泣。 只因往日喜欢在它身下游戏的稚童不见,没有孩子的笑声,它很寂寞。 只因往日喜欢在它身下纳凉的老人不见,没有老人的感慨,它很忧伤。 只因往日喜欢在它身下闲聊的妇人不见,没有那家长里短,它很无聊。 它是唯一还留在徐家庄的活口,曾见证过老庄主建庄,见证过徐子东堵寡妇门,也见证过那一晚冲天的大火。 从今以后,自然萌发的生机会让四周出现新的植物,但人却是不会有,数千亡魂汇聚在一起的极阴之地,活人轻易不敢靠近。 往后的岁月,属于徐家庄的回忆,除开那些残檐断壁便只有这颗老槐。 越过槐树,徐子东的家就在眼前。 自烧毁的大门走入,院里一片狼藉,地上那烧的只剩骨头的尸体娇小无比,一眼看去就知道那是刘寡妇。 少不更事的时候曾让刘寡妇担惊受怕,终于懂事之后,老人却没过几年好日子,甚至遭此大难不得善终。 徐子东脱下身上的衣服,将老人的骸骨包在其中。 在此之后,又在屋中发现徐巧儿的遗骨,这一次,苏信脱去身上那价值不菲的衣袍,收起徐巧儿的骸骨。 一切无言无声,谁也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 没有人的故乡,还算故乡么? 背起两包遗骸,徐子东引着几人往后山而去,山上有霸刀门,不出意外那里同样没有活人。 后山脚下,有徐子东父母和唐显的墓,这次要把徐巧儿和刘姥姥也送过去。 人生后事多会为自己选个好一点的归处,藏风聚水是最基本的要求。 但徐父不讲究这个,山脚下一片开阔地,有黄土埋身,便已知足。 条石包裹下黄土堆起土丘,前方离着石碑,上书徐东阁之墓,名字前面没有任何前缀。 在它左边,还有霸刀山庄新亭侯刀主唐显之墓。 而右边也有一座坟,没有立碑,只有黄土,那是徐子东娘亲的坟墓。 打小就不知道老娘的名字,那个酒鬼父亲也从没有提起过关于娘亲的任何事。 几人缓步而来,到得近前,却发现中间一座坟墓被人挖开,内里的棺材被毁去,连带着尸骨都没留下。 苏信心有凄凄,不忍看坟墓,不明白徐子东和那陈家庄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乃至于要刨人祖坟,戳骨扬灰。 瑕疵必报的徐子东放下背上的遗骸,跪在老父墓前。 对于老爹,他的感情并不深,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别人刨他老爹的坟。 能干出这种事的,不用想就知道是陈家庄的人,报仇的心思刚起,又想起昨夜已经将仇人屠杀一空。恼恨拍打地面,暗骂自己不够狠,为何没有顺手将陈家庄的祖坟毁去。 谢燮皱起眉头,她觉得这坟墓有些奇怪,不像是从外面挖开的,倒像是从里面打开的,这个念头自心中升起便被自己否决。就是传说中赶尸的人都得将坟墓挖开之后在身体上施加法术才能让尸体移动,哪有人能从里面打开坟墓,除非 想法太过离奇,谢燮不敢再想,急忙打住瞎想。 徐子东在老父坟前磕过头,又移步来到唐显墓前,心中奇怪为何老爷子和老娘的墓都没事,偏偏老爹的坟被人挖了。 疑惑之际想起刘姥姥说过的往事,这才释然,或许那陈家庄的人恨的只有他老爹一人。 三座坟一一拜过,徐子东在唐显旁边挑两处地方,长刀做锄头,挖出两个墓穴,一个埋徐巧儿,一个埋刘姥姥。 做完这一切,已是中午时分。 汗流浃背的徐子东埋上最后一捧土,让苏信和谢燮几人去远处等他,自己则从新将老爹坟埋好,坐在老爹的墓碑前怔怔出神。 记忆里,老爹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从小到大,整整十八年都没说过几句话。 “老爹啊!有时候我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要不是亲生的也还说得过去,要是亲生的,你咋都不拿正眼瞧我?”徐子东拍打着手中的黄土,对着墓碑问道。 坟墓当然不会回答他,徐子东也不管,又道:“别人家的孩子都是金疙瘩,银宝贝,恨不得溺爱到死,咋轮到我这里就没人爱呢? 远的不说,就说杜从文,人家穷不假,可人杜老爹对蚊子可是没话说,宝贝的不行,倾家荡产都要帮蚊子娶媳妇儿。” “可到我这就不行,你死的早,我想娶老婆还得自己出马,结果这一去,害的徐家庄没了。爹,你会不会怪我?” 或许是站着累,徐子东索性坐下:“怪我也没用,你还能从坟里跳出来打我不成?” “再说,一个屋里住了十八年,你也没打过我,活着的时候不争气,死了就更没机会。” “也不知你上辈子造的什么孽,死了都不得安生,连坟都让人给刨了。” “不过你放心,刨坟的人都死了,我亲手杀的,你虽然每个爹样,但我还算一个好儿子,你说是不是?” 站着想坐着,坐着想躺着,这话一点也不假,随手拔来一根草叼在嘴里,徐子东躺下身子,望着辽阔的天空:“爹,蚊子去找你了,你在地下多照顾他,别看他个子大,可他心眼傻,容易被人欺负。你可不能不管你这干儿子,他可是帮过我大忙,你要不管他,我就不认你这个爹。” 思绪杂乱,条理不清,刚刚威胁完,又跳到另一边:“爹,我去过南楚,见到过爷爷。他老人家是镇南王,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往日的事爷爷说过,做儿子的得说说你,爷爷一直在找你,你干嘛要躲在这穷山恶水不去见他?当年的事,又不能怪爷爷,他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事呢?” 四周安静,除开鸟鸣别无二音,徐子东将好似要将十八年不曾说过的话在今日补上。 “爹,我还见过王千阳,见过张绣,我知道你是天下绝顶的高手,所以我更觉得我不是你亲生的,要不然你那一身本事干嘛不教给我,非要带进土里,乃至于人间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陆地神仙,你说可惜不可惜?” “还好你儿子争气,得上苍眷顾,有神兽相助,不用练武就是人间二品,虽然比不上你,好歹也算半个高手。看在你是我爹的份上,我就不骂你了,若是换一个人,我定要骂他一番。” 说起这个,徐子东舒心一笑,好似想到自己骂老爹的画面。 笑容刚刚出现,又变得凄苦道:“可高手又如何?蚊子死了,徐家庄没了,有二品又如何?” 远处,谢燮看到徐子东躺在那里,时而发笑,时而苦闷,微微有些担心,脚下不自觉的往徐子东移动。 缓步走来,又在三丈之外停住,并未上前。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徐子东没有发现身后的人,还在自言自语:“爹,这江湖好累,这世界好累。我那大仇人谭植还有个疼他的爹,还有那萧有为,同样有老爹帮他报仇。 可我呢?我就没有,有时候我在想,若是我死在外面,谁能记得给我报仇?” “以前还有蚊子,以后呢?” 谢燮就在他身后,她能感受到徐子东那纷乱的心情,也能理解那份苦闷,玉手握着朱雀,心中默念道:“以后有我。” 墓前,躺在地上的徐子东听不到谢燮的心声,仰望天空的眼睛缓缓闭上:“爹,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双眼合拢,一天一夜没睡的徐子东,沉沉睡去。 鼾声渐起,如雷的声音让谢燮大起胆子来到徐子东身前,轻轻拿掉徐子东嘴上的草,玉手摸上他的面颊。 不甚好看还与年纪不相符的脸上满是疲累,看得谢燮一阵心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少年住进她心里,也不明白为何这少年能抓住她的心,初见犹如昨日,记忆里这个少年总能给她感动。 价值连城的朱雀说送就送,千金不换的龙珠说给就给,还有那风景好看,你让风景更好看的马屁之言。 若只是这些,谢燮自认还不会动心,真正让她砰然心动的,是苏信偶然提到过,徐子东说过不管是谁的错,只要女人哭了,那就是男人的错。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不管是情话还是真话,谢燮都喜欢,说这话的人她也喜欢。 玉手慢慢离开徐子东的脸,蹲着的谢燮突然回头看向徐东阁的墓,眉宇间有些许挣扎之色。 一会儿看看徐子东,一会儿看看坟墓,好似在纠结某些事情。 远处,刘炎涛站起身,小声道:“梳子,东哥怎么一直躺在那里,会不会有什么事?” 背靠小树闭目养神的苏信不高兴的抬起头:“小刘,你什么意思?你叫徐子东东哥,却叫我梳子,这合适么?” 刘炎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改口道:“信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这还差不多。”苏信靠回树,目光一扫,打个哈欠道:“人家两口子你侬我侬,关你屁事,就算冬瓜有什么事,有师姐在,也轮不到你担心。这一路上都没怎么睡觉,还不趁现在好好休息?” “哦,也对,我瞎操什么心?”刘炎涛坐下身子,正要闭眼,目光中却看到谢燮迎着徐东阁的坟墓跪下。急忙用脚一踢苏信,奇怪道:“信哥,你看。” 苏信刚想发火,却见刘炎涛一脸怪异,顺着他的的目光看去,也看到谢燮跪下的背影。 屏神静气,耳朵高高竖起。 一品高手耳目远胜常人,即便隔得远,还是听到谢燮三拜之后叫的那一声爹。 这一瞬间,苏信喜上眉梢,如同自己娶老婆一般开心。 开心之余,不忘踢刘炎涛一脚:“看什么?睡你的觉。” 小刘抬脚打算踢回来,却被苏信目光一瞪,只得悻悻然收回脚。 小不二刀笑看二人,脑海里冒出兄弟二字,不由自主的想起远在南楚的石宝,那是他的兄弟。 烈日横空,疲累的人在这幽静的地方,休生养息。 当红日再次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徐子东才从沉睡中醒来。 谢燮盘腿坐在他身边,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稍远一些,苏信和刘炎涛一坐一躺,屈狐仝斜靠在巨石上也在休息。 放哨的袁肃递上水袋:“睡这么久该差不多了,咱们现在去哪里?” 徐子东也觉口干舌燥,仰头猛灌一口,道:“你没休息?” 袁肃摇摇头:“我刚刚醒,先前一直是屈狐仝在盯着,再之前是苏信,除开你和谢仙子,咱们轮着来的。” 徐子东活动活动身体,从地上站起来:“早前行走江湖没试过天是被子,地是床的待遇,不曾想回家之后却能有这份待遇” 话一出口,才想起之所以有这份待遇是因为家不在了。 调笑化为悲伤,不知该再说什么,干脆闭嘴。 一旁的谢燮闻声醒来,却是不愿睁开眼睛,昨日那一跪和那一声爹让她整晚都没睡好,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慢慢睡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那样的事,但身体就是不由自主的跪下,好似不跪会有一生的遗憾,不喊这一辈子也没机会再喊。 她总觉得,离去之后,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跟着徐子东再来这个地方。 就在谢燮胡思乱想的时候,徐子东终于平复心情,道:“走吧!叫上他们,咱们去御金。” 谢燮有些慌乱,睁开眼急切问道:“徐子东,你还会带我来这里么?” 徐子东被问的莫名其妙,带你来干什么?但还是重重点头道:“会。” 谢燮微微一笑,笑容下的苦涩却是说不出,因为她始终觉得,这辈子不会再来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少年寻仇 天下涌动 上 南楚,天下城。 飘然而来的裴苳浒在这里狠狠咬过一口之后飘然而去,留下天下城万千百姓默默垂泪舔伤口。 据说那日裴苳浒打破天下之后,没能再接再厉顺势拿下皇城,被徐飞将堵在皇城外进不去,只能在皇城外杀人放火。 两军僵持一日之后,当机立断的裴苳浒果断放弃进攻,在南楚勤王大军合围之前离开天下城,临走之时将分不清是甲卒还是百姓的脑袋丢入护城河中,差点让护城河断流。 这些人头,加上城中脑袋没被割去的尸体,还有被大火烧死的人,仅此一战,天下城死伤将近十五万人,大半都是平民百姓。 面对这样的屠杀,不少家破人亡,险死还生的读书人竟然只知道不关痛痒的骂裴苳浒不知圣人教化,屠戮无辜。 慷慨激昂的文章到处都是,但这些人除开骂,便再也做不来其他事。 在这场浩劫下被迫重回军中的徐飞将同样被不知事的读书人骂的狗血淋头,更有甚者组团来到镇南王府大门外喝骂,豪言就算是徐飞将要杀他们,也不会让有识之士闭嘴。 午时将近,身居高位的徐飞将又到用餐时分,三两菜蔬再加一碗肉汤就着长江一带独有的稻米,便算是人间仅次于几家帝皇的镇南王的一餐,并不如外面读书人所猜想的那般奢侈。 那些骂他钟鸣鼎食极尽奢华自然是无稽之谈。 徐东爵从军之后,王府里再没人有资格和他一起用饭,再加周延年,薛江珏,黄泽海等人除去军职,能和他一起用饭的便只剩寇北望。 但寇北望如今也不在天下城。 徐飞将吃饭极慢,半点不像个征战半身的武夫,一个人的饭桌,吃的是菜,品的却是孤独。 府外的骂声还在继续,老人还是安静的吃着东西,好似骂的不是他一般。 没过多久,骂声突然停下,接着再没有声音传进来。 不多时,黑金龙袍日渐消瘦的陈友谅走进府中,手里还提着一颗鲜血未曾流干的人头。 人头随意的搁在饭桌上,血腥味和菜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味道甚是奇怪。 伸手虚按,陈友谅制止想要起身的徐飞将,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君面南,臣面北,此刻却是坐错了方向。 这种不合规矩的事陈友谅从来都不在意,吩咐跟随的蔡京去拿碗筷,自己却把玩着那颗人头说道:“来的时候听到有人骂你,顺手宰了。也不知是好多年没拔刀还是因为这读书人的脖子硬气,砍了两刀才把脑袋砍下来。” 徐飞将放下筷子,叹息道:“人老总会没有力气,前些日子和裴苳浒对阵之时,总觉得拿刀有些力不从心,陛下比臣小不去几岁,哪还能像年轻的时候。” “说我。”陈友谅不容置疑道。 徐飞将微微低头:“陛下比我小不去几岁。” 陈友谅浮现笑容,将人头从新放回桌上,道:“岁月不饶人,的确是没往日那把子力气。不过取人性命这点力气总还是有的。天底下的人骂我陈友谅可以,骂你却是不行。本以为开科取士能网来不少人才,或许还能再找一个元三郎。没想到找来的都是这么些货色,以为骂人就能骂出一片天地。这帮读书人,真是丢元三郎的脸。” 徐飞将平淡的看着血淋淋的人头:“良莠不齐本来就是读书人的通病,这天底下能有几个元三郎?好在叫骂的虽然多,从军的也不少,没把读书人的脊梁断掉。家国天下,总要有这么些不成器的东西,才能显得其他人的可贵之处,要不然谁还会把读书人当一回事。” “是这么个理。”陈友谅赞同道。 伸手入怀,陈友谅取出一封书信,放在桌上一用力,推向徐飞将:“看看吧!你应该会感兴趣。” 按住书信,信上封口的火漆已经毁去,说明有人看过。 平静的面容在看完书信之后再也不能云淡风轻,只因那信中写着关于他孙子的事。 从御金大败,一直写到谢不言,楚东流,张绣,邓春琳一众高手现身御金,帮助徐子东拿下谭山岳。 徐飞将看信的时候,蔡京拿着碗筷回来,人头在侧,血腥气扑鼻而来,陈友谅却是不理会,吃的津津有味。 一边吃,一边等对面的人。 直到一碗饭吃完再添第二碗,头发花白的老人才放下信,道:“陛下想说什么?” 陈友谅不答,似乎面前的饭菜更能吸引他。 徐飞将也不急,努力让自己面容平静,等待相识一辈子的人开口。 碗中米饭消灭一空,陈友谅还是不说话,自己起身去盛饭,都不要蔡京代劳。 直到第四碗下肚,直到盘中只剩油水,陈友谅终于摸着发圆的肚子,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满足道:“今年有个书生写过一句‘吃茶吃饭吃亏吃苦,能吃是福,多福多寿多灾多难,再多是祸’。你也知道我不爱读书,道理半懂不懂,就记得能吃是福。” 轻拍肚皮,陈友谅笑道:“我问过齐玄策,他说写这一句的人功底一般,不讲什么对仗不对仗,前面半句还有些风范,后面那句勉强通个道理,意境却是差些,不是上佳之作。但我不管这些,能吃是福我喜欢,再多是祸也没错。” 慵懒的身子微微坐直,一抬手,蔡京立马递上茶水,陈友谅面容冷峻道:“一个裴苳浒算多灾,我不想再来一个徐子东多难。” 徐飞将苦涩一笑,果然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上次让舒小心去带徐子东回来,结果人没带回来,舒小心还被打伤。 那次之后,他这兄弟便一直不太高兴,好几次提过让他徐飞将继续修书,召他孙子回南楚。 徐飞将虽然也写过几封书信,让明日寡妇方菲送去,但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事实上,他并没有让方菲去找孙子,而是让她离开天下城去到东齐之后便返回,根本就没见过徐子东的面。 徐飞将有苦自知,若是徐子东回来,万一与徐东爵争斗,到时候死的还是徐家人,莫不若分仕两国,老死不相往来,免得亲族相杀。 除此之外也未尝不是给徐家刘一条后路,一如当年送徐东阁去辽东一般。 狡兔三窟,筹码全压在陈友谅身上,总是不智。 心中的算计不好言明,徐飞将头低的更深,道:“陛下要我做什么?” 陈友谅拿起面前的人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徐大哥,往日的大哥与他说话从来不会低头,如今却不敢与他相视,这又是为什么? 他不愿去想,也不想去想。 试探道:“我要你拿着徐子东的人头回来见我。” 徐飞将猛然抬头,苍老的脸上尽是不信,目光微微呆滞,隐在桌子下的双手不自觉的抓紧膝盖,压着不满道:“陛下真要如此?真要飞将去杀自己的孙子?” “哈哈哈”陈友谅放声大笑,道:“玩笑之言,不必当真,我怎么会让大哥做这种灭绝人伦的事。” 徐飞将松一口气。 陈友谅站起身,移步来到徐飞将身前,拿起那还未收起的书信,阴冷笑道:“我找楚东流办事都得付出代价,却不知徐子东需要付出什么。还有那蜀中剑绝谢不言,北地枪王张绣,我这一生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没想到他竟能请动。 最让我惊讶的其实是武当两问邓春琳,除开覆没少林,武当从不参与天下的纷争,这一次却为徐子东破例。 大哥,你来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我都请不动的人,他徐子东凭什么请动?若是有一天,他请这些人来天下城,一个舒小心,一个蔡京拦得住么?” 徐飞将越听越心惊,有些事一旦说出口,若是不解决绝不会罢休。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答案,知道舒小心和蔡京拦不住那些人。想要拦下,怎么都得搭上数万将士的性命。 慢慢折起书信,将它放回信封中,陈友谅道:“既然拦不住,那该如何?” 自问自答,陈友谅感慨道:“我很庆幸,他是你孙子,这样算来也是我孙子。有这关系在,总不至于彻底撕破脸皮。若是有可能,我也不愿下死手,一切只看大哥与他有几分情在。” 不下杀手,那便无事,徐飞将抬起头,迎上陈友谅的目光,小心翼翼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大哥,去把他带回来。”手中信捏成一团,丢入汤碗之中,信纸沾水,墨迹化开,油花闪闪的汤浮现点点黑色。 徐飞将一叹,起身抱拳道:“我这就去写信。” 陈友谅遥遥头:“不,大哥,这一次你亲自去。” 留下一脸错愕的徐飞将呆立原处,陈友谅走出饭堂,临出门时又停下脚步,不曾回头,唯有话语飘回:“若是你亲自去他还不愿回来,那他徐子东便是我的敌人,对于敌人,我大楚从不留情。” 堂内,徐飞将沉默良久,一动不动。 直到舒小心现身,他才坐回椅子,他知道,舒小心是来护送他去找徐子东的。 苍老的面容布满疲惫,今日的他觉得比当年带着三千人打天下城都累。 桌上饭菜已凉,并且所剩无几,徐飞将腹中空空,拿起碗筷道:“舒大师,天南那边情况如何?” 舒小心回道:“一切照旧,僵持不下。” “我就知道。”徐飞将伸手将肉汤端到身前,带着商量的口气道:“容我吃完这一顿饭,再上路可好?” 舒小心看着那满是黑墨的汤,微微诧异,不明白富贵人家吃的什么东西,竟然漆黑如墨。轻轻点头道:“王爷自便,小心不急。” “多谢。” 菜蔬早已被吃干净,徐飞将只能将汁水倒入碗中,伴着饭一起吃下。 一碗饭吃了四分之一个时辰,才将碗中掏空。 徐飞将又盯上那肉汤,也不管其中干净不干净,端起碗仰头便灌。 一大碗汤喝的极快,不多时露出那早已看不清字迹的纸张。 不知徐飞将作何想,碗中肉块吃尽,这一张纸也被他吃进腹中。 看得一旁的舒小心双手合十,直接闭上眼睛。 做完这一切,徐飞将派人叫来方菲,与这个江南一地最是臭名昭著的女人依依惜别。 此时此刻,舒小心才明白,江南一地私下传言镇南王与方菲有一腿并非空穴来风。 但这并不是佛门清静之人该关心的事,和尚干脆离开屋里,留下古稀老人和不到四十的妇人独处。 女子有毒,名为方菲。 今日新娘,明日寡妇。 这样的女子到底要怎样的男人才能驾驭得住,不会再为祸人间,这是江南武林共有的疑问。 直到来到镇南王府,这个女人才没有继续在江湖兴风作浪。 明面里是得罪岭南宋家不敢冒头,内里是为何,江湖人却是心照不宣。 为一个屈狐仝得罪余杭剑派这种小门小派还不算什么,但为一个方菲和八大世家之一,文武双全宋家郎的岭南宋家结怨,就算他徐飞将是镇南王,也得算算值得不值得。 后来的事证明,至少在徐飞将眼中值得。 “我要去御金,舒小心陪我一起去,是以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人间总有万一,万一我回不来,你去告诉东爵,让他小心陈友谅,好自为之。”凝望眼前用三千兵马逼退早已身死的宋氏三雄才保下的女子,徐飞将幽幽开口。 这话听在方菲耳中却如同交代遗言,不安的抱住徐飞将,悲道:“到底为什么?可不可以不去?” 怜爱摸着方菲的秀发,徐飞将故意道:“陛下亲自下的命,抗旨可是必死,你想让我死,好去找个年轻的相好?” 方菲慌乱摇头,蛇蝎心肠化作万千柔肠,如同发春少女一般红着脸道:“不是,不是。” “知道不是。”老人刮了刮中年妇女的鼻子,歉意道:“上次让你去保护周延年,那话不是真心的,我只是怕老兄弟想不开。” 周延年要是死在河西,你们也不用回来了,这句话方菲一直记得,头枕在徐飞将的胸膛,方菲小声道:“我知道。” “这辈子不能给你一个名分,你恼不恼我?”徐飞将歉意道。 方菲用力摇头:“不恼,是我对不起你,要怪只能怪自己年轻的时候不该做那些事。” “怪我没有早一点遇到你。”徐飞将搂紧胸前的女子,又抽出一只手堵住方菲还要说话的嘴。 良久,才慢慢放开,毅然决然的走向舒小心。 白衣和尚带着徐飞将长身而起,飞向高空。 地上方菲哭红眼睛,对着天空遥遥挥手。 镇南王府外陈友谅骑在马背上,仰头看着舒小心远去,头也不回道:“交代过了?” 蔡京小心答道:“姜城安已经在路上。” “要是能带回徐子东,我大楚就有两个异姓王,若是带不回来,那便一个都没有。”陈友谅喃喃自语:“大哥啊大哥,是你逼我的,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方菲从没将信送到徐子东手上?” 作者山蚯说:今天有些急事,先发上来,有些地方明天来修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少年寻仇 天下涌动 中 离开徐家庄,徐子东先是去到枪仙山见见杜修武,顺便同张绣道一声谢。 可怜的小修武父母伤亡,无处可去,若是带在身边,自己南征北战又怕照顾不周。 万一不小心让修武身死,那杜家留在世上最后的骨血也会失去。 徐家庄覆没,也没有放心的人可以养育修武,细细想来,让他跟着张绣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枪仙对于收徒的兴趣不大,倒是吴素对三岁的小娃很感兴趣。 死缠烂打,威逼利诱,最后好像还使出美人计,才让张绣勉强答应收修武为徒。 徐子东一直奇怪为何吴素不自己收徒弟,非要找张绣,但结果还算满意倒也没细究。 直到许久之后,刘炎涛才为他解惑。 江湖宗门各有各的规矩,韩家枪这一派唯有掌门一人有收徒的资格,其余人等若敢越俎代庖,必会被废掉武功,逐出师门。 这种奇怪的规矩天下只此一家,个中原因如何,谁也不知,但江湖里奇奇怪怪的事和人比比皆是,倒也算不得稀奇。 安顿好修武之后,几人启程返回御金关,那里还有谭山岳留下的人马等待徐子东去接手,还有萧远山的人头等着他去收割。 与此同时,不止耳目满天下的陈友谅知道徐子东请来四大宗师中的三人外加武当高手前去寻仇,人间但凡有点门路的人,都或多或少听到一些传闻。 什么谢不言一剑洞穿御金山,什么楚东流一刀斩断御金山,什么张绣一人一枪独挑谭山岳两万人马,只要人能想到的,便没有说不出口的。 说这些话的人也不怕以讹传讹的后果,更不怕被人识破谎言。 反正平常人一辈子都不会远离故土,贫寒家的子弟就算负笈游学都不一定出得了一州一道,再加天下混乱,谁还能真的跑去御金验证他们吹过的牛。 种田经商还要上缴赋税,吹个牛又有没有朝廷的人上门收钱,那还不是怎么夸张怎么来。 能得跟前人一脸羡慕的夸一句见多识广,那股子得意劲比喝酒还要舒爽,干嘛不吹这个牛? 有识之士嗤之以鼻,寻常人家却是信以为真。 谢不言等人被奉为神明,连带着能与神明并肩而战的徐子东都变得高不可攀。 今时今日,辽东少年真真正正的名满天下,不因他战绩辉煌,不因他身手恐怖,只因他能与天下最厉害的那几人打交道。 市井小民图个热闹,只当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庙堂深处的人,尤其是人间帝皇却不能这样。 蜀皇苏言便是其中之一。 得知御金之事,他绞尽脑汁回忆起当初在西蜀曾与那少年有过一场不甚愉快的晚宴,当时没把徐子东当一回事,只当是自家小弟结识的江湖人。 后来小弟大婚,才知道那少年是徐飞将的子孙,追悔莫及的时候,也没机会再与少年搞好关系。 而今御金的事传出,苏言唯有庆幸第一时间让宋围忆撤军,免得到时候在西梁与东齐对上。 至于与独孤家的盟约,只能搁置一旁。 此刻,有野心,没魄力的苏言正与宋围忆在皇家小院中密谈,除他之外,连西蜀录公都没资格参与其中,更遑论失势的李家家主李神通。 端坐的宋围忆能看出苏言的器重之意,但对于苏言的胆色,却是颇有微词。这两年在西蜀的所见所闻也他对西蜀没有太多信心,不认为西蜀能在这乱世中脱颖而出,和陈友谅一较长短。 摆在眼前的事并不复杂,以宋围忆的眼光来看,即便没有西蜀相助,独孤家面对萧洛疆也不是完全劣势。 这样的局面下,只要独孤家一方让萧洛疆脱不开身,东齐拿下泽州与洛阳只分早晚,别无其他。 到那个时候,身背儿皇帝骂名的姜浩言不管是和独孤一方打擂台,还是跑来西蜀看风景都是不错的选择。 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那他宋家或许得考虑考虑改换门庭,换一个主子。 但换主子也不容易,南越早前拒绝过,现在又自身难保,去了不过换一种死法,没多大区别。 独孤一方那不成器的东西也不用考虑,风雨飘摇的西梁更不在计划之内。 北燕国弱,北周名存实亡,南楚更不能去。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东齐比较合适。 那儿皇帝又不是真的要当儿皇帝,这一点宋围忆深信不疑。 但摆在眼前的却有一个大麻烦,那就是徐子东。 昔日西湖的初见,双方留下的映像都不太好,显然那少年对屈狐仝的话半点都没有怀疑。 这么多年骗人骗己,宋围忆早就相信当初的事是屈狐仝干的,只有偶尔面对内心的时候,才会不情不愿面对事情的真相,承认是自己所为。 往事已去,仇怨还在。 以小不二刀的性格,肯定不会不记仇,有屈狐仝在,徐子东对于自己肯定没多大好感。 偏偏他又能请来那么多高手,自会被姜浩言看重。 有徐子东和屈狐仝在那边,自己想要过去怕是千难万难。 不复往日荣光的宋家和高手相助的少年,易地自处,他不觉得姜浩言会为自己和徐子东过不去。 既是如此,想要投奔东齐,名传天下的徐子东还有他手下的小不二刀就是最大的障碍。 脑海里天翻地覆的算计不能直言,听得蜀皇不耻下问,求教日后的对策,宋围忆镇定自若的迎上那期盼的目光,轻笑道:“陛下,西梁灭亡只在早晚,来日的局势不用微臣说陛下也能看得透彻。” 苏言面容沉重的点点头。 “陛下也知我宋家与河西裴家算是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是以宋家上下只有这么点人逃到西蜀。” 宋围忆顾左右而言其他,弄得苏言莫名,沉声道:“爱卿这是何意?” “微臣的意思是,眼下的西梁和西蜀互为唇齿,一方被灭,另一方也没有幸存的道理。就算蜀道艰难,多花些时日,要来这锦官也不是真的难如登天。”宋围忆加重语气,抬高声音:“更何况此刻父皇帝和儿皇帝是各取一处,万一来日父子功成,到时候合兵入蜀,陛下可能敌住这两家?” 苏言沉默,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 宋围忆停顿稍许,接着道:“陛下既已撤军,西梁那边的肉自然也就吃不上,与其便宜独孤一方和姜浩言,还不如让谁都吃不着。有萧洛疆在便不用直面东齐,西蜀北面与东面便可无忧。” “至于南边,只要陈友谅一天拿不下南越,便没那能力分兵入蜀,就算强行分兵,微臣不才,也能替陛下拦住。” “为今之计,只有帮萧洛疆保住西梁,帮段家保住南越,西蜀才能偏安。” 苏言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细细思考片刻,试探道:“爱卿的意思是出兵西梁南越,助他们守家国?” “是要助他们,但不必出兵。微臣与陈友谅虽是死仇,却也不会让陛下直面南楚,耗损蜀中军力。”宋围忆大义凛然道。 苏言一阵感动,真心实意道:“得爱卿如此,朕之大幸。” “陛下言重。”宋围忆拱拱手算是谢恩,又说道:“南边段家出些钱财粮草便可,有李青在,潘浪没法快速拿下天南城。再加裴苳浒东打一座城,西杀几千人的骚扰,陈友谅也能焦头烂额,陛下的重心应该放在西梁。” “不过往日和独孤氏的结盟势必会让萧洛疆顾忌,就算陛下出兵,他也不敢让我们相助,”宋围忆放低语气,话中略有惋惜。 苏言跟着一叹:“当日只想着开疆扩土,没想过这么远的事。天下局势一日一变,早前定计只能顺势而变,朕有些力不从心,惟愿爱卿多思多行,替朕分忧。” “分内之事,陛下不说,臣也会做。” “爱卿不要再吊胃口,西梁那边该如何做还请直言相告。”苏言抱拳,带着些许求人的姿态道。 一国之君这般放低身段,弄得宋围忆有些愧疚,暗叹若非西蜀太弱,自己也不用这般算计。 短暂的愧疚伴随着短暂的沉默,苏言只当是宋围忆在想对策,根本就没其他地方想。 约莫一炷香后,平复心神的宋围忆才娓娓道来:“杨象升堵着洛阳,泽州那边也是久攻不下,这两处的变数不大,只看谁家能先将对手除去。纸面看来,东齐胜算大,但朝夕之间也难以立刻破开两处大城。” 拿出地图,宋围忆指向地图上方:“变数只在御金关。” 手指圈点着御金关:“当初徐子东和谭山岳两方人马要看住一个萧远山不难,但徐子东全军覆没,又将谭山岳除去,剩下的人马和萧远山不过五五之数。若能除去徐子东,主将的接连身死必能导致御金的齐军军心大乱,到时候萧远山便有可趁之机,就是吃下那些人也不算难。” 手指自御金关移开,指向通州:“吃下之后,萧远山若是有胆子,可以学学裴苳浒,时不时的骚扰一下通州,或者干脆往幽州突进,不计较城池得失,要的就是让东齐不得安宁,那样的话,总该能让姜浩言疲于应付,没办法快速解决西梁。” 苏言眉头紧锁的盯着地图,跟着手指不断移动目光:“且不说要如何做掉徐子东,便是那萧远山会不会如爱卿所想也不敢确定。更何况平白无故杀一个和三大宗师有交情的人,到时候成与不成都会得罪那些江湖绝顶的人物,万一那些高手要来寻仇,朕如何应对?” 宋围忆一一解惑:“萧远山怎么做都无所谓,即便龟缩在御金不出来,也能让东齐投鼠忌器。至于那徐子东,既然他能请动宗师,来日直面西蜀的时候或许还能请来,到那时陛下受到的威胁会更大,与其被动,还不如先下手。蜀中剑绝谢不言好歹是诚王殿下的师傅,剑阁根基也在西蜀,为东齐的将军与陛下过不去,总的想想剑阁和诚王,想来谢不言也不会乱来。” “谢不言不动,楚东流当然也不会动,常人不知谢不言和楚东流的关系,宋家却是知晓。不二刀断不会和谢不言背道而驰。” “这两人不出手,武当两问邓春琳不好说,但枪仙张绣不曾破入真武,微臣不敢言胜,拖住总是不难。” “最重要的是,徐子东一死,杨象升又在洛阳,左家和陶家在泽州脱不开身,东齐成器的将领本就不多,能与萧远山一较高下的都被缠住,剩下那些人谁还能和萧远山放对?” “西梁的局势缓解,陛下才有机会休养生息,拖上两三年,就算西梁灭国,陛下再面对东齐总能多些胜算。” 苏言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静。事实上,今日他本没有考虑这些东西,只是想与宋围忆商议天下局势和西蜀对策,压根就没想过和东齐正面交战打的可能,也没想过宋围忆提到的一切。 徐子东请动四大高手的事虽然让他惊讶,但还没往自己身上想,现在宋围忆提起,他才开始居安思危,细细想来或多或少会有宋围忆提到的可能。 文武双全宋家郎,这话确实不假,赞许的看着宋围忆,苏言将声音放到最低,生怕别人听去:“爱卿所言甚是,但杀那徐子东并不容易,爱卿可有妙计?” 不等宋围忆开口,苏言补充道:“最好是既能杀掉徐子东,又不会让天下人知道是西蜀所为。” “杀徐子东倒是有几分把握,至于不让天下人知道,却是不敢保证,一切只看诚王殿下如何操作,若是做得好,让徐子东的死成为一桩悬案也并非不无可能。”宋围忆神神秘秘道。 听到弟弟要参与其中,苏言脸色稍变。 登上帝位的路上虽然杀过两个兄弟,但对于最小的苏信,他却是疼爱有加,要让弟弟参与其中,他不太乐意,小声问道:“爱卿为何要扯上朕的皇弟?” 宋围忆冷静道:“自四月以来,诚王殿下一直不在蜀中,天下疯传徐子东寻仇的时候,除开四大高手,江湖后起的谢燮还有诚王也曾参与其中。早前诚王大婚,徐飞将曾派人来送礼,南楚镇南王正是徐子东的爷爷,送礼也该是徐子东的意思。两相结合,微臣猜想,诚王殿下与徐子东有些关系,甚至关系匪浅。” “你猜的不错。”苏言点点头:“皇弟经常提起那徐子东,说是他走江湖认识的兄弟。” 兄弟?宋围忆愣神,想起当年与小不二刀行走江湖的往事,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 兄弟,那是个什么东西? 诡异的笑容收起,宋围忆自顾自道:“如此说来,把握更大。” 继而直面苏言:“陛下,早年宋家子弟有人被明日寡妇方菲所害,那方菲武功一般,用毒却是厉害。宋家抓到方菲之后,她身上的毒药也为宋家所得。 诚王殿下既然与徐子东交好,何不让殿下前去下毒,只要毒死他,陛下无忧,天下人也很难知道是西蜀所为,到时候谢不言等人就算要寻仇,也不知该找谁。” 闻听此计,苏言不敢贸然开口应下,苏信与那徐子东的感情,他很清楚,每每听苏信说起,话里话外的情意不比对他这个大哥差。 对于自家弟弟他很了解,自诩江湖正道的苏信岂会愿意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就算愿意用,最重兄弟感情的苏信又如何能肯? 犹豫再三,他都没有答应。 见苏言犹疑不定,宋围忆微微心急,不除去徐子东和屈狐仝,去东齐便不能成行,只能死抱西蜀这颗注定长不大的小树,早晚会在这乱世中被南楚或者东齐灭去,到时候再投降肯定没现在去有前途。 前面的种种倒也不全是危言耸听,他自认两年多来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苏言的照顾,现在又帮西蜀除去徐子东这个羽翼未曾丰满的大患,算是仁至义尽,好聚好散。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让宋家过的好,要想为宋家报仇,西蜀根本就没那本事。 计较一定,宋围忆劝道:“陛下,事关家国,此时不为,日后更难,莫要等到东齐兵临西蜀,才后悔今日不曾作为,这人间可不会给任何人后悔的机会,就算陛下是万金之躯也不行。” 言罢,跪地行礼,眉宇间尽是担忧:“请陛下三思。” 此情此景,苏言心中动容,若是朝中大臣,尤其是李家那些人能如宋围忆一般心系家国,西蜀或许会更上一层楼。 不会仅仅靠着地利,偏安一方。 宋围忆说的那些,他也能想得通透,确如他所说的那般,会有直面东齐的可能。 国在家在兄弟在,国不在,兄弟在又如何? 更何况皇弟拿徐子东当兄弟,徐子东却不一定认他是哥。 早晚一战的人,早死不是更好? 起身扶起宋围忆,苏言坚定道:“等皇弟回来,朕便与他去说,定要劝他再去一趟御金。” 作者山蚯说:两章的字数,就当一章发,最近烦心事多,不太舒服。昨天的错别字今天去改,万分抱歉,请见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 今日天地分 长生不长生 一 大战落幕,凡人终究是赢下了这一战。 死魂族长蚩尊心死,人死,身死,魂死,在这人间没再留下半点东西。 蚩尊死了,死魂一族再也无人可活。 死魂族本就是活死人,死亡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李长生还有最后十二个时辰。 蚩尊没有捏碎他的心,如果他愿意,他就是新的死魂族族长,如同昔日的蚩尊一般,永生不死。 同样的那些本该随着蚩尊一同死去的死魂族也能依着李长生继续存活于世。 可是,永生不死又能如何? 蚩尊是李长生生父,李长生却叫了蚩尊这么多年义父。 曾几何时,李长生毕生所愿就是杀掉蚩尊,还人间一个太平。 为此他不惜抛弃兄弟,抛弃女人,抛弃跟随他的所有人,抛弃整个世界,与整个天下为敌。 今日,李长生所希望的一切都实现了。 蚩尊被杀。 死魂即将灭族。 蛮族妖族死伤殆尽。 人类成为这场大战的收益者,天下从此再无种族之争。 这一切都成为现实,可是李长生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一直以来最信任的那个人原来是害的他家破人亡的恶人。 一直以来最疼爱的弟弟原来是那坏人的儿子。 可笑的是,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最后却双双杀死了对方的生父。 长刀驻地,满身鲜血的李长生看着不远处弟弟的尸体,看着倒在弟弟身前的蚩尊。 “都死了,都解脱了。” 接着又将目光收回到脚下,脚下躺着的那人,心口处的鲜血早已不再涌出,鲜红色的血迹开始变得暗红。 这是李长生这辈子最大的恩人。 也是李长生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如今这人死在李长生的刀下,是因果报应? 李长生不知。 杀声震天的战场趋于平静,唯有尸山血海还在述说这一战的惨烈。 活不过一个时辰的死魂族人,一个一个走向李长生。 漠然列队,等待着少主最后的检阅。 死魂不满百,满百不可敌。 一个,两个,三个九十七个死魂族人成三列横队立在李长生身前三丈处。 再加李长生,蚩尊,死魂九十九,俱在此处。 望四方,四方皆人静,人无声,无声有人泣,思家人,家人在何方?归无处,无处附死魂。 陪同蚩尊活了将近千年的飞连跪在蚩尊身前,轻轻抚过蚩尊的尸体,神伤之间,点点老泪滴落。 当年的往事他算亲历者之一,蚩尊对于这个世界的破坏,他也是参与者之一,他知道所有的事,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 但知道又如何?谁是罪魁祸首又如何?能改变过去? 好像不能。 声气平静,飞连说道:“少主,飞连跟了主公上千年,如今主公去了,飞连不知该为什么而活着。不管少主会不会接过主公衣钵,飞连都不愿再留在这人间。虽然有些对不住少主,可是,主公要是没有我伺候,怕是会不习惯。” 说到这里,飞连单膝跪地高声道:“请少主赐死。” “请少主赐死” 九十六个死魂族人齐齐跪地,一同高喝。 平静的战场回荡起死魂族人的高喊,那声音响彻云霄。 正在打扫战场的人群停下手中动作,看向那群曾经也是人,却跟随蚩尊化为死魂族的人。 恨与仇在那一声声请死中渐渐磨灭,说到底都是可怜人,谁愿意那般不死不活的留在这人间? 李长生拿出死魂心,这是蚩尊创建死魂族的根本。蚩尊的心已经被捏碎,如今包裹着九十七颗心的心脏是李长生的心。表面上看,李长生已经取代蚩尊,成为新的死魂族长。 看着这黑色的,不断跳动的心脏,李长生仿若回到那年被剜心剖腹的那一刻,那时他的心是鲜红色的。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心。 等到李长生将心脏交给蚩尊之后,这么多年来,李长生再也没见到过自己的心脏。 今日是第二次。 李长生轻轻捏了捏手中的心脏,却感觉到心口处隐隐作痛。 原来没有心的胸口也会痛。 李长生拿着自己的心脏往下倒。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一共九十七颗心被倒了出来。 心脏一字排开,悬在李长生身前,一个个漆黑如墨,真真正正的黑心。 可这一颗颗黑心的主人,并不比那些拥有鲜红心脏的人来的可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那些鲜红心脏的人来的可爱。 如是想着,李长生选中其中一颗,握在手中,看着跪在地上的飞连,问道:“连叔,你想好了?” 飞连轻轻的点了点头,闭上了他那青色的眼睛,一同垂下的还有脑后的眼眸。 死魂飞连,天生四目,今日四目同闭。 “永别了,连叔” 一声道别之后,李长生微微用力,捏碎了飞连那颗跳动千年的心脏。 墨色心脏粉碎,却无鲜血流出。 “多谢少主。” 胸中无心,心中无血的飞连向前栽倒,脸带笑意,心满意足的死去。 继蚩尊之后,第二个永生不死的死魂族人含笑而死。 李长生收起剩下的九十六颗心脏,望着跪下的那九十六个族人,平静道:“还有一件事需要诸位帮忙,事情结束之后,诸位求死求活全凭自己。” “但凭少主吩咐。”整齐的声音再次传来。 李长生提起刀,越过死魂族人,向着不远处的人类聚集之处走去。 打扫战场的人群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中动作。 天王李不死今日死去,与那蚩尊同归于尽。 化身李二龙的人族第一任天王也死在了死魂少主李长生手下。 李长生,若是当年没被那姬宫生挖心剖腹而死,他又怎会成为人族大敌?他本该是真正的人族天王啊。 惋惜,恼恨,不舍,不忍百样情绪不一而足,出现在人群脸上。 命运弄人,就算如今人族都知道李长生是自愿被挖心破腹,也依然会假想,如果李长生没有成为死魂,那他能否带领人类堂堂正正的打赢这一战? 跟着李长生从西南起家,一路南征北伐,又在李长生身死后帮助李不死成为人类共主的邓九发默默的看着慢慢走来的李长生。 走来的是他兄弟,也不是他兄弟。是他主公,也是他的敌人。 “老九,今日之后天下当会太平,只是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对着自小一起长大的邓九发,李长生再一次叫出老九这个多年未曾叫出的称呼。 天下间唯有李长生和李不死能够这么称呼邓九发。 邓九发久久沉默,没有接话。 李长生不在意,自顾自道“永生不死一直是人类的愿望,义父我爹他穷极一生也不过以化身死魂的代价勉强达到这个目的。没想到我那兄弟却能真的走到这一步,说起来我的确不如他。” 邓九发眉目不悦,不愿与这杀他儿子的仇人说话。 话锋调转:“老九,死魂一族不会再有人存于人间,同样的你也不应该再活在这世上。人都是要死的,老九,你若是不死,那这人间千年万年都有你在,世界岂不是要乱套?” 邓九发依旧无言。 “我想把妖族和蛮族送到其他地方去,永远不与人有任何交际。死魂族自我之下都会消失,人间也不会再有死魂族人。所以老九,人间只有人。” 人间只有人 邓九发心中一震,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这人间,无人可长生。”话音平静,话语不平静。 邓九发嘲笑道:“你办得到?” “办不到。”李长生直言不讳,继而话音一转:“若是你愿意帮我,我就办得到。” 人族高手紧张的看着二人,一个是李不死之后最有资格成为天王的人,一个是李不死之前最有资格成为天王的人。两个既是生死之交又是生死大敌的人站在一起,到底要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帮你?”邓九发冷笑道。 “生而活,活而死是万物的轮回。你不死,你的父母妻儿却会死,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成为你我这般境界的。长生境界不该是这人间该有的东西,人要是不轮回,那就不该是人。不是人又为何要留在这人间?”李长生对着邓九发,对着所有长生之人发出心中所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要杀光这天下长生之人?就算你杀了,以后就再没人能到长生境界?”邓九发一连三问。 李长生抚摸着染血长刀,反问道:“杀?我这把刀杀的过来?” 邓九发望着李长生熟悉的脸庞,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老九,长生到底有什么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若是在这人间不死,世界就会乱。我们这些不死的人,一举一动都在影响这个世界。你看我这把刀,我一刀能把长生山劈成两段,我一刀能将长江之水劈到昆仑,我还是人么? 老九,我们早就不是人了,人怎么可能有我们这般本事? 所以,我想分开这天地,让人间只有轮回的凡人,让我们这些永生不死的人离开人间去到天上。我想定个规矩,让人间修炼之人到了长生境界之后离开人间,若要留存于世,必然不得长生。 不然这天下如你我这般的人一多,到时候稍有争执便是排山倒海之战,这人间凡人可经得起这种磨难? 你看看这周围,你看看那些死去的战士。我,李不死,李二龙,还有我爹,我们四个人的战斗,死的却是他们那些人。 他们该死么?你儿子该死么?” 问及伤心事,邓九发愤而瞪眼,似要用目光杀去眼前这个当世第一人。 迎上杀人的目光,李长生毫无畏惧,笑意慎人,道:“怎么?想杀我?” 邓九发不答,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个人。 那些事明知道没有对与错,却总是无法原谅眼前的李长生。 明明是李长生带着他亲手杀死夺取妻子贞洁的仇人。 明明是李长生告诉他要带着他拯救这个世界。 明明是李长生在最为难的关头救他这一命。 可偏偏是他李长生害死他的儿子。 可偏偏是他李长生背叛他们所有人。 可偏偏是他李长生差一点毁去这人间。 为什么都是他?为什么? 邓九发问不出口,也不敢去问,神伤之际,大手忍不住握住刻着李字的六尺长剑。 这是李长生的剑,也是李不死的剑,现在是他邓九发的剑。 他拔剑,李长生却不拔刀,傲然道:“老九,先不说你是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是,你我这一战之后,今日在场的人还能活下几个,活下来的又有几个能逃出我那九十六个弟兄的手掌?” 长剑出鞘,直指眼前人,新任人族天王出手,大战之中存活下来的高手全部围上来,将那曾经的人族第一人围在中间。 死魂族人不会坐视不理,不需李长生开口,纷纷围过来,将所有的人族高手围在中间。 更远处,人族的战士神色紧张,握紧手中兵器,大战刚刚结束,这是要再打一次? 身陷人族高手之中,李长生面不改色,笑意冷冷的看着邓九发道:“我想要人间不长生,你想我用杀干净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所有人族高手变色,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用紧张来形容。 目光看向邓九发,是战是和,全看他一人之言。 良久,六尺长剑突然反转,大手握着剑尖,剑柄指向李长生:“你说的没错,人间长生的确有些不妥。万一两三百年后看上一个女子,脱掉裤子提枪上马的时候,她却给我来一句,我老祖是邓九发,你说我上是不上?” 另一只手抓抓脑袋,邓九发突然乐道:“这还算好的,万一办完事之后,女子才说老祖是邓九发,那我到时候该如何?” 明明是想讲个笑话,但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人族高手微微尴尬,遇到这样的天王,真不知是福是祸。 只有李长生眼中有暖意涌现,这才是他熟悉的邓九发,这才是那个讲笑话永远都不好笑的邓九发。 剑柄悬在他身前,自觉尴尬的邓九发提醒道:“大哥,你的剑。” 这一声大哥,李长生等了好多年。 作者山蚯说:这是番外的第一章,写好的也只有这一章。说是番外,倒不如说是另一本书的结局,放在这里不知好不好。但如果不放,枭雄里总感觉差些东西。等到写李长生的故事的时候,也会把李二龙与蚩尊的故事当作番外发在里面。我想写一本书,还想写一个系列,是不是有些心大?有这个番外在,现在这本书里面的东西就没那么突兀,后面还会有番外的后续,但具体时间不敢确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少年寻仇,天下涌动 下 御金关往北,并未停止征伐的东西二金同样在关注中原的局势,一如中原人从没有停止对草原的窃听。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间动人的情话用到这国与国中,便是最真实的尔虞我诈。 在关外虚耗将近一个月的慕容长风早在十天之前就想退兵,南门外的盟友身死,单靠草原人想打破北门,再来十万人也不一定填的下这大坑。 但慕容十文的一再坚持,让他不得不在此多等候半个月,好向小妹证明,那被她看重的徐子东身死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中原人的自相残杀,从来都是血淋淋的,绝不会给失败者半点活命的机会。 现实的反击往往令人措手不及,就在退兵时间只剩下五天的时候,御金关内的细作偷偷传回消息,将慕容长风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那被他认定必死的徐子东不仅没死,还带着中原高手回御金寻仇。 这折他面子的事倒没让慕容长风生气,反而对小妹的坚持更加佩服,对那徐子东则是羡慕无比。 是以慕容十文说要再去一趟关内,再去找徐子东商议谋夺御金之事,作为大哥的慕容长风不但不阻止,还有意无意的暗示小妹将徐子东带回草原,做北院大王的乘龙快婿。至于太子妃的身份,反正太子都没了,还要太子妃干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暗示之后,慕容十文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基本的礼节都不管,直接同不知何时出现的第三鹰飞向南方。 御金关往南十里地,原属谭山岳,现归徐子东统领的兵马驻扎在此。 一片开阔地上,密密麻麻的帐篷井然有序的排列。 营中兵马士气不高,各种操练确是有模有样,但隔得近看,人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茫然。 几日里辗转各处的徐子东今日回到营中,回来之后才知道谢不言一直等在这里没有离去。 当日先一步离开的时候,除开张绣,其余三人都曾一一道谢拜别,本以为老剑神会先回西蜀,没想到他会留下。 御金关有萧远山不假,但徐子东有自知之明,高手出手一次算是人情,两次却还没那么大面子。 再说,除开张绣,其他人来此也并非是因为他。 如此一来,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徐子东也没资格去请谢不言等人帮他进攻御金。 不过谢不言既然留在这里,于情于理都要去打过招呼。 引着苏信与谢燮,三人往谢不言所在的地方行来。 隔得还有老大一段距离,就看到老剑神坐在黑剑匣上,指点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年练习刀法。 少年一板一眼颇有气势,隐隐间有不二刀的影子。 最近几日,少年在这营中和不少甲卒较量过,连先登校尉麴义收拾这少年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一见几人到来,少年放下刀,小跑到近前喊道:“义父。” 又望着冰冷的谢燮,一声义母压在口中,没胆子叫出来。 徐子东摸摸少年的头,每次见到他,都会想起一命四亩地的韩少从。 感受到少年的欲言又止,将少年脑袋转向谢燮,很有底气道:“想叫就叫。” 少年怯生生的叫过一声义母,便躲到徐子东身后。 或许是徐家庄的惨象让她心有怜悯,又或是因为其他,冰冷的谢燮罕见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回应,留下父子二人,走到谢不言身后。 老剑神笑看这一幕,有些水到渠成的事和他的推波助澜不无关系。当初看徐子东便觉这少年有几分胆色,加上景百晓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一开始就对这少年有那么点兴趣。 是以才会让谢燮陪着这少年走一趟江湖,那点撮合之意半点不收着。 但这些事讲究一个缘分,点到即止的推手可以,尽心竭力的相帮却是不行。 好在事情和他设想的差不多,没有太多偏差。 徐子东上前见礼,谢不言点头一笑:“我有些事要与这小子单独谈谈,苏信,你到一边去等我,一会儿同我一道回西蜀。” 有什么事需要单独说?苏信稍有疑惑,倒也没违背师傅的意思,先行离开。 苏信带头,谢燮也跟着离去,屈狐仝等人望望徐子东,待他点头之后,拉着韩太聪走远。 天下人面对谢不言,能不紧张的只有那么少部分人,这是雄踞天下第一十数年带来的威势,亦是天下人对剑仙该有的尊敬。 独独徐子东算是一个异类,早前在剑阁还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天下第一代表什么,而今走完这一趟江湖还能以平常心对待谢不言,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天分。 不紧张不害怕的徐子东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老剑神对面,目光从未离开谢不言屁股下的剑匣。 这剑匣装的黑剑早被毁去,那半截剑尖被他送给杜从文,也不知杜从文藏在何处,反正一直没见过,以后或许也没机会再见到。 徐子东知道那黑匣中没有剑,所以江湖上疯传的谢不言一剑洞穿御金山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些风言风语他见怪不怪,不过他却知道,眼前的这个老人就算没有剑,要洞穿御金也不是难事,更重要的是,没有剑的谢不言比有剑的谢不言还要可怕,因为这天下的剑都是他的剑。 这一点,武当那一声剑来,便足够证明。 徐子东很羡慕,那千百剑闻声而来的架势太有风范,用张盼的话说,那就是贼有逼格。 逼格分几等张盼没说过,徐子东只知道,不管分多少等,谢不言这样的人都在第一等。 天下间就没有比谢不言更有逼格的人。 年轻人的胡思乱想没有逃过老剑神的眼睛,但他并不知道徐子东在想什么。 他这一辈子也没猜人心思的习惯,别人想什么关他屁事。 袖袍抖出两壶酒,一壶留着,一壶飞向眼前人。 徐子东郑重的双手接住酒,江湖里能让谢不言送出袖中美酒的人不多,能得这一壶酒是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事。 正因如此,他有些受宠若惊。 倒酒如倒水,半壶酒下肚,谢不言笑道:“有个病酒鬼的爹,你小子酒量应该不差,可敢满饮此壶?” 徐子东豪爽的打开酒壶,剑仙的酒不能不喝,一仰头,壶中美酒落下,醇香美酒滑口而入,顷刻变空,少年不算白净的脸,爬上几许红晕。 “好。”好酒之人最喜欢喝酒爽快的人,谢不言对徐子东的好感又多一分,手中半壶酒丢去:“再来。” “呃额。”半壶酒再下肚,满嘴酒气的打一个酒嗝,他的脸如同猴子屁股一样,红里透白。 谢不言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道:“你比王千阳爽快。” 酒入肝肠沁心脾,打的却是脑袋,后劲涌起,徐子东有些晕头转向,坐在那里都有些摇摇欲坠。 都说酒后吐真言,经常醉酒的谢不言体会最深,看到徐子东喝的差不多,也不再抖出酒,直接道:“你那老爹真的死了?” “死了。”头痛欲裂的徐子东勉力保持清醒,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右手朝天一挥道:“坟都让人给刨了。” “哦。”谢不言看着少年的眼睛,也没看出像是说谎的样子。 “前辈问这个干嘛?”用力摇晃发昏的脑袋,徐子东问道。 “随便问问。”谢不言打个哈哈,有些事没弄清楚之前说出来反而徒增烦恼。 “哦。”徐子东同样应下一声,不复多言。 一老一少,两个人相对而坐,陷入长久的沉默。 徐子东不知该说什么,面对江湖绝顶的老人,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志向不在江湖,没有什么好向老人请教,问沙场的事,老人估计也不懂。 远处的操练声不时传来,甲卒的喝声一如既往的如雷。 谢不言不打算再沉默下去,一改平日不着调的做派,神色认真道:“苏信来这御金之前,我曾劝他不要来。天下乱成这样,迟早有一天你与他会刀兵相见,是以不想你们有太多羁绊。可惜那傻小子不听,非要来这御金帮你。” 偏头看看远处的苏信,谢不言叹息道:“他呀!是真的拿你当兄弟,却不知你小子拿他当什么?” 徐子东略微惊讶,醉酒的脑袋清醒一分。他从未想过苏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来御金,不知道还好,明知道早晚有一天要动手,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更加难能可贵,更让他心有所动。 “小子与他一辈子都是兄弟。” 谢不言明知故问:“那干嘛不去西蜀帮苏家?” “姜浩言也是我兄弟。”徐子东答的毫不犹豫,复又感慨道:“怪只怪苏信当初没点眼力劲,要是先一步招揽我,凭我们这把子交情,我肯定会答应他。” “苏信可是我徒弟,任何能威胁到他的事,老夫都不介意帮他清理干净。”剑匣突然从谢不言屁股下飞出,悬在徐子东鼻子前面。 醉酒再醒三分,徐子东好死不死的用手去抚摸剑匣,结果被剑匣撞上鼻子,顿时鲜血直流。 仰起头,手捂着不停流血的鼻孔,徐子东呲牙咧嘴道:“前辈舍得让侄女守寡?” 谢不言摇摇头,剑匣重新回到屁股下面,笑骂道:“你比老夫还不要脸。” 鼻血止不住,徐子东只能一直仰着头,眼角余光瞄到远处的几人往这边走来,急忙伸出一只手,示意苏信在内的几人不要过来,恬不知耻道:“前次在通州碰上舒小心,邓春琳就来了,谢燮也来了。后来在这御金,大战之后,谢燮和苏信立刻出现,我就一直纳闷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高举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农家土办法中有一招举手止鼻血的方法,此刻正好用到。 举手仰头,动作怪异的徐子东接着道:“直到前辈现身我才想明白,这些巧合该是前辈刻意为之,或许还与那一直躲在剑阁的景百晓不无关系。” “你小子脑子倒是好使。”谢不言皮笑肉不笑的夸赞道。 徐子东不停的抹着鼻血,那一撞撞的不轻,轻易止不住血,就算动用内力汇聚到鼻子,也没能让鼻血止住。 谢不言只得一抬手,也不知用什么方法,瞬间让徐子东不再流血,同时补充道:“邓春琳是意料之外,老夫还叫不动他。” 止血之后,徐子东不用再举着手,仰着头。 等徐子东头部放平之后,谢不言说道:“既然你能想到这些,那老夫便携恩求报,通州一次,御金一次,还有前日那一次,前前后后剑阁算是助你三次。老夫想用这三次换你一诺,你可敢应下?” “前辈请讲。” “天下乱战,要你不攻西蜀不可能,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老夫也不强人所难,老夫只求来日东齐若是征伐四方,必须由你亲自入蜀,而且要在其余国家尽灭之后,才能入蜀。” “前辈这是想为西蜀争取时间?” “老夫好歹也算西蜀人,苏言那小子对老夫也算礼貌,能多看几眼总比少看几眼好。” “攻谁打谁现在的我还没决定的资格。”徐子东实话实说。 眼见谢不言脸色变黑,徐子东连忙道:“不过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小子一定劝姜浩言先弄其他人。” “这样也行。”谢不言勉为其难的点头,又开口道:“还有就是,来日对决之时,不论如何,你都不能取苏信的性命。老夫百年之后,我剑阁还要他来撑面子。” 关注点与众不同的徐子东诧异道:“前辈这要的可是两诺。” 老脸一黑,屁股下的剑匣又飞出,悬在谢不言身前,老人拍拍剑匣指指自己的鼻子,威胁道:“怎么?你不愿答应?” 徐子东慌忙捂住鼻子,小鸡啄米道:“答应,答应,都答应。” 剑匣落回原处,谢不言满意一笑。 徐子东松开手:“前辈不说,小子也知道该怎么做,兄弟两个字又不是随便说说,苏信对我这般够意思,小子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年真有那么一日,还请前辈将苏信锁在剑阁别让他出来。” “能被锁住的剑仙还是剑仙?”谢不言嘲弄的摆摆手:“来日如何是你们的事,老夫能做的仅限于此。江湖人本不该管这些,要不是为了苏信和我那大侄女,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不等少年再开口,老剑神一挥手道:“滚,去把谢燮和苏信叫来。” 徐子东无奈,打又打不过,骂也不敢骂,只得灰溜溜的跑去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前事未了,再起波澜 上 苏信谢燮过来之后,徐子东没有厚脸皮的跟上。 没过多久,苏信前来道别一声,要跟着谢不言返回西蜀。 临别之际神神秘秘的避开谢燮,让徐子东抽空去一趟锦官城,他言出必行的西蜀诚王要兑现他的承诺,送徐子东一套宅子。 在苏信看来,谢燮今日不回西蜀,有些事便已经板上钉钉。 愿赌服输,一套宅子他还输得起。 这些你知我知的事就那么几人知晓,徐子东笑着应下,还不忘调侃一句:“姜浩言那边还有一套,回头他要是赖账,你梳子得使出剑仙本事去帮我要来。” 苏信无情拒绝,说是从今以后小刘怎么都要跟着他十年,哪还需要他堂堂诚王出手,若是按辈分,老姜还得叫小刘一声师叔,师叔出马,谅他姜浩言也不敢抵赖。 徐子东深以为然,转瞬又大骂一声吃亏,说是姜浩言比小刘矮一辈,自己该算是老姜的叔叔辈,不应该和他称兄道弟。 这话惹来苏信一阵忧伤,好似干了人间一等一的亏本买卖。 壮着胆子走过来的小刘刚好听到这几句,急忙转身想走,却被苏信拉住。 小刘深悔,只觉该留在山上天天被吴素收拾,也不该跑出来跟着徐子东。吴素打几下是真疼,但总比被眼前这两人卖了要好一些,张绣都没让姜浩言喊一声师傅,他怎么敢让别人喊师叔? 两个人的时候肆无忌惮,三个人的时候却沉默无声。 无声无别,一开口便只能是再见,一如剑阁离别那一次,重逢又不知是何时。 往日的离别顶多算是江湖再见,未来的相聚或许就是沙场重逢。 心照不宣的两人谁都没有提起这一茬儿。 一直到黑色剑匣拍打苏信的肩膀提醒他该出发了,他才不得不和两个兄弟挥手道别。 最爱哭鼻子的刘炎涛忍不住潸然泪下,不久之前的悔意烟消云散,心中只剩不舍。 反观徐子东,大概是谢不言的酒太过醉人,后劲太足,此刻他已倒在地上,鼾声如雷。 苏信气的一脚踹在徐子东屁股上,随着谢不言离开此地。 等到天空之中看不见人影,乖巧等在远处的谢燮走到徐子东身前,轻轻擦去心上人眼角落下的泪滴。 从今以后,剑阁仙子哪里也不去,她要亲眼看着假装沉睡的人,统领千军万马。 更远的地方,得知徐子东回营的周武陵引着一众旧人走来。 周武陵,张盼,屈狐仝,朱壁川,麴义,杨恩江。 没有闫振山,没有陆道圣,没有高顺,没有王平,没有李钊,最重要的是没有杜从文。 这些人或走,或降,或死。 多了谢燮,刘炎涛,袁肃。 活着的人,新来的人,都等在这里,等着徐子东从酒醉中醒来,重建徐家军。 ———— 五月,御金关的阳光并不毒辣,就在徐子东鼾声如雷的时候,有四个人几乎同时出现在营门外。 白发老人,光头和尚,黑纱覆面的女子,还有男子打扮却比女子好看的一人。 老人和尚同路,女子和另一人同路。 相互警惕的看过一眼,都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意思,直到向营门守卫表明来意,才知道对方要找的是同一人。 老人自报家门,自称是徐飞将,把营门守卫吓一跳,两条腿不自觉的打摆子。我的乖乖,你堂堂南楚镇南王,天下第一的用兵大家,跑来这里干什么? 腿部的抖动让甲卒走的一摇三晃,没走几步就摔了一个大跟头。 这一摔反倒让他横生几分力气,腿脚跟着利索几分,快步前去通报。 黑纱覆面的慕容十文并不觉得可笑,人的名,树的影,以用兵出神入化著称于世的老爹慕容龙城一辈子就佩服两个半人,半个是打穿草原的萧远山,一个是大新神将蒋瑞,还有一个就是眼前的徐飞将。 老爹私底下曾经说过,萧远山还算有些出息,不过比他差些,大新神将蒋瑞生的早,跟他没法比,大楚兵圣徐飞将,没法跟他比。 慕容十文清楚的记得,老爹说起萧远山的时候语气如同长辈看待晚辈,说起蒋瑞,则是怨叹没和他生在一个时代。 唯有说起徐飞将,眼中满是崇敬之色,不用打,就已经认输。 老爹说过,他想不通徐飞将是怎么打下天下城的,换做他慕容龙城来,给他三万人也不一定拿的下那座不输洛阳的雄城。 而今闻名天下的人就在眼前,慕容十文倒是很想替老爹问问这个问题,犹豫再三还是没敢问出口。 大概是等人无趣,在向舒小心确认那不男不女的人是高手之后,徐飞将主动向女子打招呼道:“第三鹰?” 慕容十文施万福道:“镇南王慧眼如炬。” 这种中原一地的女子礼节在徐飞将看来不伦不类,直言不讳道:“草原女子豪爽,何必学中原的东西?” 女子取下面纱,甜甜笑道:“家父对中原文化一直推崇有加,是以自小便学习这些,倒是让镇南王见笑了。” “慕容龙城?” “正是,慕容十文见过镇南王。” 老人笑意更浓,奇怪道:“北院大王的女儿找我那孙儿作甚,莫不是看上我徐家儿郎?” 女子一惊,愣神片刻,旋即释然,媚眼打量眼前的老人,脑海里闪过徐子东的音容,只觉确有那么几分相似。 怪不得那第一次看到就觉得那徐子东不凡,原来有这么一个牛的不行的爷爷。 “看上又如何?人家又看不上我。”慕容十文娇怒。 换做中原女子,即便心中喜欢,也不会承认,这草原儿女果然爽快,徐飞将心中一乐,最开始还觉得说这话有些突兀,现在却是不觉有什么,哈哈笑道:“回头我帮你收拾他。” 女子万福道谢,徐飞将隐去笑容,意味深长道:“此番前来,怕不只是儿女情长吧?” 这一次,女子却没有知无不言,反而问道:“镇南王来此又是为何?” 一问答一问,一点不沾边。 徐飞将却会心一笑道:“以后草原要姓慕容?” “也可姓徐。”十文嫣然一笑。 “老夫自身难保,哪管得着草原姓什么。”徐飞将凝望大营,见人还没来,继续说道:“御金的事传遍天下,换做是你慕容家的子弟有请神仙的本事,那完颜氏还容得下你爹?” 慕容十文微有不满,本打算借着徐飞将劝劝徐子东随她去草原,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拒绝。 只是听到后面的话,又觉老人有些可怜。 御金的事传遍人间,徐子东本人倒是大出风头,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和几大高手交好,能得高手相助。 若是他徐子东真的是徐飞将的孙子,那陈友谅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有这样一个孙子,对于徐飞将何尝不是一件祸事? 换做她是陈友谅,估计也没那么大心,完完全全放纵手下人,或者说手下人的子孙有这般本事。 早年听说的徐飞将传闻一直和陈友谅绑在一起,没想到老来遇到这样的事,现在看来陈友谅也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大气,也如人间所有帝皇一般会有猜忌。 想到这里,女子不满的情绪消去,轻松道:“也就儿皇帝心大。” 老人点点头:“当年陛下也是如此。” 突然,舒小心和第三鹰同时将头偏向一边,一瞬不瞬看向百丈外的一颗大树。 不一会儿又同时转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飞将对此不甚在意,慕容十文却是有些好奇:“师傅,你在看什么?” 第三鹰指指远处的大树:“有一品高手在那树上。” “是谁?” “该是一叶知秋姜城安。”第三鹰略显怪异道。 “他不是”慕容十文才开口,又急忙闭嘴,本想说他不是被儿皇帝送到南楚当人质?但徐飞将和舒小心都在这里,多一个姜城安也不算太过稀奇。 她没有注意到徐飞将眼中的愤怒一闪而过。 老人迎上舒小心,莫名其妙的问道:“算你一个?” 舒小心摇摇头:“陛下只让贫僧护送王爷见到徐子东,之后却没有交代。” 老人握紧双拳,压着火气道:“东爵呢?” 舒小心闭口不答。 双手松开,徐飞将长吐一口浊气,零零碎碎间想通不少事情,那些早就存在的猜疑终于得到证实,有些情谊终于还是要画上句号。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南楚先帝的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他身后总会跟着一个小屁孩。 那时候小屁孩总说他要做大将军。 后来的后来,小屁孩长大就藩河东,野心勃勃。 那时候长大的小屁孩说,一定会让他做王爷。 再之后,小屁孩说过的一切都兑现。 那个小屁孩叫陈友谅。 他记得小屁孩说过,这辈子有他陈友谅在世一日,就有他徐飞将威势无双。 “友谅,你还在世,飞将可还有威势无双?”老人自言自语,像是不知道身旁有人一般。 慕容十文望着老人,从老人的神色中看到无尽的落寞还有些许的怨恨,怨恨中又有几分怀念,好似想起一个又爱又恨的人。 此时此刻,十文不好多言,也不敢去宽慰名字早就如雷贯耳,真人却今日才得一见的老人。 “东爵,好自为之。”心头默念一声,老人望望营中,没看到要找寻的孙子,慢慢转过身,不打算再等。 陈友谅,我带着子东回去,你还会如往日一般兑现承诺么?换做以前的你,会这样不信任我么? 应该不会吧! 那我还带他回去做什么? 也许周延年离开的时候,我就该看清你的,可惜我一直相信你,我不信你真的会对我动手。 脚步轻抬,老人连告别都没有说一声,直接就走。 舒小心伸手拦住:“王爷还没见到徐子东,就这么走?” “见有见的路,不见有不见的路,这一切友谅不都交代过?”徐飞将直面陆地神仙。 心中早有答案,不用舒小心回答,他也知道,老脸苦涩一笑:“我选后一条路,大师不许?” 推开拦在身前的手,老人向着第三鹰指过的大树走去,头也不回道:“回去告诉陛下,请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善待东爵。再告诉他,徐飞将这一辈子不曾对不起他。” “阿弥陀佛。”舒小心双手合什,讼一声佛号:“王爷放心。” 心中有些明白的慕容十文冲着徐飞将的背影遥遥施礼,像是在为老人送别。 巧合的是,酒醉的徐子东满脸通红的出现在远处,头发上的水珠都还没干,大概是刚刚洗过脸。 等到他来到营门口的时候,只看到黑纱摘下的慕容十文,却没看到守卫口中的镇南王徐飞将。 四下找寻,看到白衣和尚飞天而去,再之后才看到向着大树走去的老人。 同他一样,守在大树上的姜城安也看到慢慢走来的徐飞将,同时发现他身边没有舒小心,也没有那个叫徐子东的少年。 陈友谅说过,若是徐飞将同舒小心徐子东一起返回,那这次出来就没他什么事,他还是乖乖回到天下城做他的人质。 若是徐飞将孤身一人,那就带着他的脑袋去历下城,还要对天下人尤其是对徐子东说几句话。 那些话,姜城安一字不漏的记着,半点不敢忘却。 只要做完这件事,陈友谅就给他自由,给他解药。 望着老人的背影,徐子东有些激动,顾不上和慕容十文打招呼,小跑着向老人追来。 唐显死去,杜从文死去,徐子东还活在这世上的就只有这个没见过几面的爷爷还有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被他打成重伤的叔叔。 那个人间一等一的纨绔叔叔可以不当回事,但这个血浓于水的爷爷却是真心待他好。 他记得自己答应过爷爷,一定会去天下城看他,没想到他老人家会大老远的跑来找他。 喜悦的心情压抑不住,徐子东挥手大喊道:“爷爷,爷爷,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可惜徐飞将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微微停步之后,加快脚步向前。 姜城安乐享其成,合计着这一次都不用刻意再来找徐子东,有什么话今日一并说过,免得再跑一趟。 秋叶剑出鞘,姜城安自树上飞落,身形直奔徐飞将。 眨眼之后,他与老人插肩而过。 刹那间,空气似乎停止流动,奔行的徐子东骤然停步。 姜城安背对着徐飞将,将不曾染血的秋叶剑插回鞘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前事未了 再起波澜 中 突如其来的杀手让人措手不及,那么近的距离,即便是谢不言出手也不一定拦得住。 远远的,姜城安盯着徐子东,并未去管身后的徐飞将。 这是高手该有的自信,杀一个不曾踏入一品的人,一剑便够,绝无生还的道理。 秋叶剑快,秋叶剑薄,如叶的伤口泛开血花的时候,徐飞将还没死透。 千言万语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千思万想留在脑海里不能为外人道。 脚下微微挪动,想要试着转身,去看看自己愧疚一生的儿子留下的一点骨血。想对他说一些做长辈的应该对晚辈说出的告诫。 身上如有万斤,压的他挪不动步子,不得不放弃这徒劳的挣扎。 徐东阁,徐东爵,方菲,周延年,薛江珏,黄泽海,寇北望一个个熟悉的人如跑马灯一般出现在眼前。 恍惚间,又好像看到许多在征战中死去的人在向他招手。 有逍遥一战独挑敌营有名上将十三人最终力竭而死的朱永久。 有河东一战死守孤城以一万对阵五万最终重伤不治的龙勇奎。 有天下一战第一个冲入城内砍去敌方大纛万箭穿心的华大壮。 有好多好多人笑意满满的抱拳行礼,大吼着:“恭迎大将军。” 有好多好多人他叫不出名字,却在一次次征战中陪他出生入死,最终真的出了生,入了死,没能留在这人间。 这一次终于轮到他徐飞将。 脖子的血花流进胸口,视线越来越模糊,老人动动嘴,想要说些什么,一开口满嘴都是血。 模糊的声音听不清明,好像是在说:“三郎,要是你还活着,陈友谅该不会” 弥留之际,老人又听到身后的喊声,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拔出腰间佩刀,长刀支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向前倾倒。 花白的头发垂落在胸前,徐飞将终于低下头,闭上眼。 没有奇迹,没有万一。 天下用兵第一,威名满天下的老人在这里走完他漫长而跌宕起伏的一生。 也是此时,徐子东终于越过姜城安,奔到老人身前。 虎背熊腰的老人驻刀而立,除开头颅低垂并无其他异样,似是站在那里沉思。 随着徐子东插肩而转身的姜城安看着屹立不倒的老人,没来由的想起在天下城听到的传闻。 传说中,徐家高祖徐定山最后死在马背上,当时阅兵归来,单人匹马在前,自校场返回天下城,一直昂首挺胸。 直到回到城内,遇到相迎的帝皇未曾下马,众人才觉不对,上前察看的时候,发现早已死去多时。 死而不倒,骑马回城,悲痛的南楚帝皇曾留下一句话。 此情此景,站在那里的徐飞将像是印证在帝皇之言:“徐家儿郎,虎死不倒架。” “虎死不倒架。”姜城安口中念念有词,不自觉的抱拳,对着老人的背影,躬身行礼。 走到近前的徐子东轻轻叫了一声爷爷,却是没有得到回应,脸上的红润是醇酒留下的后遗症,但那恐怖的后劲却已散去。 惶恐中摸上老人的鼻口,没有气息流出的鼻口和那脖颈的鲜血都让徐子东明白一件事。 至亲之人已经离他而去。 人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徐子东此刻觉得这话一点都不假。 打杜从文开始,再到徐家庄,再到今日的爷爷,祸事接二连三,他都不知道该不该伤心下去。 大哭一场早就试过,既不能挽回失去的人,也不能弥补些许,到得今日,伤心又能如何? 摸着爷爷苍老的脸,徐子东平静的有些过分,还微笑着道:“爷爷,怎么一来就走,都不看我一眼,难道我又惹你生气了?” “让我想想,你是不是知道老爹的坟给人刨了,所以才生我的气?”徐子东故作天真的问道。 三步之外的姜城安神情怪异,搞不清楚徐子东在干什么,但事情已经做完,他倒不急着完成陈友谅的吩咐。反正日子还长,此事之后,去历下城送送人头,去天下城拿拿解药,再去武当山找他大哥,以后这天下就和他两兄弟没有关系,由他们年轻人去弄。 至于徐子东若是要寻仇,那倒也不怕,张绣有交情不会出手,武当的香火钱一直是他撑着的,武当也不会动手,以后一直躲在武当山上,谁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后路无忧,姜城安清闲的看着徐子东,听着他那些碎碎念。 他听到徐子东说西湖那边有个开酒楼的独臂人,叫什么许南山。 好像那许南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一直跟着徐飞将。 还听到许南山几个儿子不争气,不愿从军,反倒是女儿喜欢舞刀弄枪。是以那许南山想请徐飞将开个后门,让女儿去军中吃些苦头,以后学乖一些,不再喜欢刀剑,学些女红好谋个良人。 听到徐子东念叨着那许南山长得不怎么样,要是女儿随他,一定不会好看。 又听到什么唐老爷子病故,埋在徐家庄后山和徐东阁为伴。 耳中的声音一刻不停,眼前少年的情绪一会儿欢喜,一会悲伤。 欢喜的时候还在手舞足蹈,比划着招式,好像说什么和大剑庄袁肃打过一架,那袁肃一震,背上的大剑就会飞起来,特别能唬人,就像这样,这样 悲伤的时候少年没有任何动作,说的好像是一个叫杜从文的死在御金,连带着老婆都被烧死,只留下一个儿子,被他徐子东收为义子。 姜城安搞不明白,和一个死人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他能听得到? 感受着身后有高手的气息逼近,他转过头看了一眼。 第一个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好看的女子,姜城安记得那是谢燮,蜀中剑阁的骄女,好像是那主动去当儿皇帝的侄子喜欢的人。 谢燮牵着一个十岁少年,身旁还有个如刀的三十来岁汉子,这是楚东流的徒弟屈狐仝,武当山上看到过,当时楚东流被天雷砸伤,这人就在那里。 剩下的几人倒是不认识,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一到近前,谢燮冲着姜城安见礼。 姜城安笑着还礼,知道这是谢家女娃谢他当初在武当山的相让。 但那屈狐仝却是一脸冷色,站立的位置也很奇怪,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与谢燮互成犄角,隐隐间封去他的退路。 握握腰间秋叶,面对两个一品,他不敢言胜。可同为一品,他要想逃,倒也不算太难。 心中算计之时,谢燮又向前几步,犄角之势自行破去,姜城安心中一安,只当自己多心。 谢燮不知道姜城安在想什么,拉着韩太聪直接走到徐子东身侧,此刻,她的心头一如当初那般绞痛,这种痛与她自己无关,她知道,那是属于徐子东的痛。 可眼前的男子仿佛不知道她的到来,正笑着和那老人说着一些趣事,其中就有怎么遇到她,怎么利用澡堂躲过她的追杀。 谢燮想问徐子东,明明心那么痛,你为什么还笑的出来?但这话根本就开不了口。 她不敢打扰眼前人,只能静静陪着他,听着他将那些喜多过悲的往事。 良久,良久,徐子东突然神色严肃,摸摸韩太聪的脑袋道:“跪下,给曾祖磕头。” 严肃的面容让韩太聪不敢违背,小膝盖刷一下落地,连磕三个响头,还不忘用稚嫩的声音大声喊道:“曾祖,太聪给你磕头了。” 三次之后,少年仰起脖子,不知道为何这站着的老人没有出声,也没有要掏出什么见面礼的意思。 下一刻,少年又看到义父跪在他旁边,重重的磕头,好似要把地面磕出一个洞。 磕完头,义父也没有抬头,就那么把头埋在老人的脚前,一直埋着。 等到再起来的时候,韩太聪看到地上有雨滴的痕迹,一看天,没有下雨啊? 徐子东拍拍少年的后背:“去,找你周叔叔。” 少年才起身,徐子东神色淡然的对周武陵道:“带太聪回营中,再点齐兵马出营列阵。” 丑脸书生看看徐子东通红的脸庞和那通红的眼睛轻轻点头,拉着韩太聪往营中奔去。 事已至此,姜城安再也不敢多留,秋叶剑出鞘直取已经身死的徐飞将,要割下他的项上人头。 这边谢燮早有准备,一把朱雀架住攻势,等候多时的小不二刀挥刀而来。 前后夹攻,姜城安不敢托大,只能放弃徐飞将,身形后退五丈。 跪地的徐子东拔刀出鞘,起身平静的看着姜城安,半句话不说,提刀便冲。 “慢着。”姜城安大喝一声,身形再退几步,快速理清思绪,将蔡京交代的话细细想一遍。 确定无误之后,才避开徐子东屈狐仝的联手一击,朗声道:“徐子东,我乃陛下皇叔姜城安,既是在南楚为质,亦是奉命潜伏在陈友谅身边,伺机刺杀陈友谅。这一次趁着舒小心离开天下城,我试图刺杀陈友谅,却没成功,只能逃出天下城。” 徐子东不理会,继续出刀,小不二刀和谢燮也跟着攻来。 三人合围,姜城安险象环生,一剑逼开身手最差的徐子东,逃出包围圈,继续喝道:“出逃之前,听闻徐飞将会来御金,特意来此看看,陛下给的刺杀名单里,徐飞将仅次于陈友谅排在第二,高于齐玄策,李莫升等人,只要徐飞将死在这里,南楚必然震动。” 刺杀名单,姜浩言的意思?徐子东停下进攻,盯着姜城安,似要看出他是不是在撒谎。 姜城安面目自然,秋叶一指,指向徐飞将,道:“他死之后,我还要赶往历下城,今次舒小心的目的是去找中原,我怕他会对陛下不利,徐子东,你既然能请来那么多高手,还不快去历下城相助陛下,为何要在这里与我过不去?” 神色中看不出异样,徐子东不再停止不动,长刀直指姜城安道:“这些事,我会去问姜浩言,但今日,你必须死。” 话音落下,三人再度攻来,姜城安终于变色,也顾不上再去拿徐飞将的脑袋,直接掉头逃跑。 一品高手一心想逃,同为一品的人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很难追得上。都是人间最顶尖的高手,不入真武都在一个水平线上,划个圈圈在里面死斗还能分出胜负,但要在这天地奔逃,那就奈何不得,除非有真武出手。 慕容十文曾试着请师傅拦下姜城安,但第三鹰望着天空,示意舒小心还在那里没有走出手也是白搭。 就在慕容打算撒娇的的时候,第三鹰随意道:“姜家人杀这小子的爷爷,这对于一心想把这小子带回草原的你来说不是天大的好事?让他和姜家翻翻脸,吃点苦头,不就能想起你的好?” 慕容顿觉有理,心中不仅有种徐飞将死的好的错觉,片刻又暗骂自己无情,死的怎么都是徐子东的爷爷,不该有这种心思。 追出二三里地,三人并没能追上姜城安,只能原路返回。 回来之后直接把一直等待的慕容十文谅在一边,抱起徐飞将的遗体,带上谢燮和屈狐仝,还有周武陵,张盼,刘炎涛,韩太聪和袁肃去向历下城。 他有话要问姜浩言,问问他知不知道徐飞将是他爷爷,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他爷爷。 徐子东还在路上,舒小心却在姜城安逃跑之后,先一步来到历下城。 陈友谅说过,只要确定徐飞将身死,那他就得去历下城找中原聊聊天,不一定要密谋什么大事,只是随便说些家长里短就行。 但一定要大张旗鼓,一定要让人知道他舒小心找过中原。 聪明的舒小心知道这么做的目的,他也不介意去当离间中原和儿皇帝的棋子,至于之后会如何,轮不到他来管。 他只是个想借陈友谅报仇的和尚,这些只当是报仇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历下城外,舒小心伸手一吸,地上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头落入手中。以指做笔,在石头上刻下身死二字,再往西南方向一丢。 小石子没入天空,消失不见。 舒小心知道,这石头会带着他传回的消息,出现在蔡京手中,到时候陈友谅自会知晓。 “觉严师兄,师弟能将一颗石头丢出千里,这一手厉害不厉害?算不算证佛?” 对着空气一问,空气中却没有人能回答他。 舒小心不在意,乐道:“这个不算啥,师弟再给你露一手,包管你服气。” 不是要大张旗鼓么?一条护城河够不够大? 历下城外,护城河悬空而起,舒小心的声音传遍整个城中:“中原师兄可否出城一叙?” 高喝之后,和尚看着被自己举起的护城河:“觉严师兄,这一手可服气?” 这一日,继天下城的护城河被举起之后,历下城同样没有逃开这命运。 亡命逃来的姜城安自河水下方走入城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前事未了 再起波澜 下 石头要是能说话,要是也有朋友,那被舒小心从历下城丢到天下城的这一颗石头必然会被其他石头所照顾,不为别的,只因它是外来户,是从千里之外飞来的客人。 那在空中飞行千里的往事,可以拿来吹完整个石生,如果石头也有生命的话。 红袍蔡京小心翼翼的将刻有‘身死’二字的石头送到陈友谅手中。 这两个字有尾无头,到底谁死了也没说清楚,但陈友谅却知道。 拿到石头的那一刻,陈友谅直接从金銮殿上离开,将激烈争辩的朝中大臣晾在那里,全然不管。 皇宫花园内,他独自一人坐在亭中,手上不断摩挲着那两个字,不言不语,不哭不笑,或者说没有表情。 不知过去多久,反正天上的太阳跑到正中间,普照大地。 蔡京提来饭盒,精美的菜肴自盒中一一拿出,摆在陈友谅跟前的石桌上。 风梳绿柳,小荷露尖,五月的美景不必春天差。 美景佳肴在前,陈友谅却拿不起筷子,手中的石头一刻不肯放下,望着几丈外的杨柳,怔怔出神。 直到菜肴冷去,蔡京不得不收拾收拾,打算重新去取一份。 收拾的声音惊醒出神的人,陈友谅摆摆手:“放着吧!” “菜凉了,奴婢再去拿。” 陈友谅拿起筷子,按住蔡京的手:“放着吧,冷的也可以吃。当年在庐江,朕拔剑自刎的时候,吃的也是残羹冷饭,那时候没你照顾,有什么吃什么,从来都不讲究。” 这些成年往事蔡京都知晓,那时他还没被流矢射中下身,是陈友谅帐下的一个小卒,走狗屎运遇到一个江湖人,习的一身武艺。 可能福兮祸所伏,没功夫的时候,输的再惨他都没事,连个手指头都没伤过,有武艺之后却被流矢击中,断子绝孙。 或许祸兮福所倚,要是没这档子事,他也没机会成为陈友谅的亲近之人,成为徐飞将,元三郎之后的第三人。 将菜肴重新摆好,蔡京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等着伺候将近三十年的主子用饭。 “庐江之后,一切稍好一些,有齐家资助的粮草,手下那些将士才能顿顿吃饱,不用饿着肚子为我卖命。”陈友谅一边吃饭一边回忆往事:“我记得有个叫许南山的,有一次跟着徐飞将来见我。当时我问他有什么要求,你猜那小子说什么?” “奴婢不知。” 陈友谅夹起一块鱼肉:“那小子说,等跟着徐将军打完仗,一定要弄个官当当,以后天天大鱼大肉,肉就摆着看,就只吃鱼。后来那小子在天下城替徐飞将挡了一刀,从此离开军伍,据说是在西湖开起鱼庄,顺带做些买卖,这些年大概是西湖第一有钱的财主。” 蔡京低着头,不知该不该插话,只能沉默。 鱼肉送进嘴,吐出来的都是刺,陈友谅放下筷子道:“给他们发饷银的是我陈友谅,他们要跟的却是徐将军。你说这算是什么事?” “不止他许南山,还有周延年,大字不识几个,陈友谅的陈字都不会写,偏偏认识徐飞将的徐字。” “这些老人也就算了,薛江珏,黄泽海这些后起也是认徐不认陈,除开那傻不拉唧的寇北望,谁把我当一回事?” 蔡京头埋的更低,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只是都不敢说。 陈友谅不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菜,送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道:“不当一回事就不当一回事,我也不在意,该给的我都给。徐飞将帮我登位,那我就给他天下独一份的异姓王,周延年能征善战,我就给他想要的将军位。薛江珏,黄泽海,全都论功行赏。” “我以为他们会感恩,会念着我对他们的好,可结果呢?” 手里的菜仍会盘中,陈友谅起身将桌上菜肴全部扫翻在地:“结果都是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发泄之后,他又坐回原位:“养不熟就养不熟,不养就是,我想让他们全部回去养老,可周延年好像不乐意,还要东奔西走,上下活动,那我就让他死。” “可我的好大哥不想他死。” “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由着大哥去,这大楚军中,徐飞将放个屁都比我说句话管用,我能怎么?” “这些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他,到了让他去将孙子带回来,最开始想给个侯爷,后来觉得侯爷不够,干脆给个王爷。我这么诚意满满,他怎么会拒绝?” 一问接一问,蔡京根本不敢开口,宫中几十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分的清楚。陈友谅的这些话,敢答的大概只有那元三郎,可惜他死了。 惶恐之际,蔡京看到陈友谅离开座位,蹲在那里,手伸向那些撒在地上的菜,抓起一块鱼肉就往嘴里送。 万金之躯岂能如此,他急忙上前阻止:“陛下不可,奴婢再去拿。” “都是好菜,不吃可惜,御膳房的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不能浪费人家的手艺。”陈友谅不管不顾,拿起鱼肉就往嘴里送。 知道是好菜,你干嘛要打翻?蔡京腹诽一句,却不敢问出来。 陈友谅捡着地上的菜,偶尔会吹吹菜上沾上的尘土,大多都是直接送进嘴里:“庐江一战裴宣忠烧我粮草,死了将近两万人才把粮草保住,轻点粮草的时候,大半都被甲卒的鲜血浸染,透着一股血腥味,那味道可比这个好的多。” “奴婢吃过。” 陈友谅轻笑道:“也对,我都快忘了,你那时就在我帐下。来,一起吃。” “奴婢不敢。” “不敢还是不想?”陈友谅假装生气道。 “奴婢”蔡京不知该怎么说,只能蹲下身子一起捡东西吃。 陈友谅开心道:“这才对嘛。早年跟我出来的,又还留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要是连你都拒绝我,我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蔡京飞快的将地上的东西捡起,囫囵吞下,也不管鱼刺会不会卡住喉咙,半点都不给人留,赶在陈友谅责骂之前道:“奴婢再去拿。” 陈友谅笑着摇摇头:“不用,一顿不吃饿不死。” 手在蔡京衣服上随意擦去油渍,接着道:“你去传命,让潘浪从天南后撤,守住昆城。让李莫升从怒苍往东防御,堵住河西。裴苳浒既然要闹,我就把她堵在大楚境内,看她怎么翻天。” 真的是为裴苳浒?蔡京心有疑问,却不会说出,低头应是。 没等蔡京转身,陈友谅又道:“再让徐东爵带人回来,他老爹都被姜城安宰了,他还能忍?反正我是忍不了。姜浩言不肯老老实实的做儿皇帝,当爹的怎么都该教育教育他。” 帝皇心狠,果然如此,蔡京低着头,诚惶诚恐的离开。 园中再无他人,独坐的陈友谅却留下两行清泪。 ———— 历下城外,黑衣中原应声而出,向着悬空的护城河急速奔驰。 脚踩河水,中原一跺脚,河水猛地往下一坠,眼看着就要回到河床中,却又突然停住,然后往天上飞。 中原皱起眉头,凝望远处双手高举的舒小心,又是一跺脚。 河水一落,又不出意外的飞起。 反复三次之后,中原无奈,只得放弃争斗,自护城河飞向中原。 一黑一白的两个和尚相对而立,远处,护城河终于落下。 “师弟。” “师兄。” “来此为何?”中原疑惑道。 “不为何,师弟还要回天下城,师兄不必相送,快快回去护驾。”白衣舒小心微微一笑,莫名的冲着历下讼一声佛号:“姜施主,小心先走一步,你自求多福。” 白衣堂而皇之的离去,留下中原一脸无奈。 ———— 历下城内,丁甲乙难得没有吃鸡腿,还穿着一身干净衣裳,若是把蓬松的头发再打整一番,以他那长相,不说是美男子,总还能入得姑娘眼。 此刻他正同姜浩言一起火急火燎的赶往麟德殿,因为姜浩言的叔叔在那里。 这个人现身历下让丁甲乙很是难受,某些计划好的事或许会在今日被推翻,姜浩言背着儿皇帝骂名争取来的时间或许会因此不复存在。 丁甲乙想的事和姜浩言想的不谋而合,现在,他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一进殿中便看到姜城安站在上元晚宴他坐的那个位置前,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二叔,你怎么回来了?”姜浩言强压着怒气,主动开口。 姜城安回神,笑道:“想家,回来看看。” “陈友谅怎么会让你走?”姜浩言不解道。 姜城安拉过椅子坐下,懒洋洋道:“舒小心要来找中原谋划些事情,天下城里一个蔡京还拦不住二叔。” “这么说,你是逃出来的?”姜浩言低下眉头,不让人看见他凌厉的眼睛。 “对,就是逃出来的。”姜城安赞许的点头,又邀功一般的大声道:“不止逃出来,我还顺手帮你把徐飞将给杀了,南楚少一个兵圣,以后你对上陈友谅压力会小很多。” 明明已经看到姜浩言捏紧的拳头,姜城安却假装看不见,笑意浓浓道:“不用谢二叔。” “你杀了徐飞将?”姜浩言再开口已经是咬牙切齿,一旁的丁甲乙同样神色冰冷。 “是啊!”姜城安翘起二郎腿,身体微微前倾,迎上双目喷火的侄子:“当着徐子东的面杀的。” 话音落下,身体靠回椅背,舒爽的伸展腿脚。 “姜城安,你找死。”这一刻,姜浩言终于爆发。 丁甲乙立刻转身,向着殿外大喊道:“有刺客。” 不多时,皇宫禁卫连同宫中高手,全部聚集到此。 “哈哈哈哈。”望着越来越多的禁卫,姜城安放声大笑道:“浩言,你是看不起二叔还是怎么?这些虾兵蟹将也想留下我?” 一句话惹来禁卫面色难看,却又不敢发火,新任禁军统领心头一苦,眼前人是曾经的大齐第一人,跟他比起来,他们这些禁卫不是虾兵蟹将是什么?人家这么说还真不是骂他们。 “二叔,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想害死我么?”姜浩言稍微平静,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道出心中的疑问。 “哪能啊!二叔是想帮你,不然你手下谁能是徐飞将的对手,没有他徐飞将,杨象升比起李莫升总要强一些。”姜城安还是笑道。 “帮我?”姜浩言怒极反笑:“二叔,你可知我为了避开陈友谅都做过什么?你可知大齐的百姓都怎么骂我的?现在你这一帮,来日陈友谅出兵寻仇,我是把你交出去,还是把整个大齐交出去?” 姜城安收起笑容:“我知道,你为这个不还把我送到天下城。” 伸手脱去上衣,露出健壮的上半身,琵琶骨上,两个恐怖的疤痕跃然入眼,还有无数伤疤布满整个上身。姜城安起身指着伤疤阴恻恻道:“你问我知不知道大齐的百姓怎么骂你,那我也问问你,你知不知道琵琶骨被铁链穿着是什么感觉。” 琵琶骨被索,任你武功盖世,也使不上半点力气,这一点姜浩言知道,冷着脸不说话。 姜城安手指移动,指向小腹上的几处刀疤:“你试过自己吃自己的肉没有?” 手指再移:“你试过胸口割开一条口,撒上蜂蜜让蚂蚁爬来爬去没有?” 越说越气,姜城安突然拔出秋叶剑,在小腹上割下一块肉,任凭小腹流血,将肉仍给姜浩言道:“来,尝尝,看看二叔的肉好不好吃。” 麟德殿中,大多数人都撇过头,不愿看这一幕。 姜浩言没接那块肉,眼幕微垂,知道这些都是姜城安在南楚受的苦,鼻子一酸,道:“对不起,二叔。” 对不起?姜城安面色凄凉,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刚才说的不是全部,还有一些事他自己都说不出口。堂堂一叶知秋,江湖里有名的高手在地牢里被男人扒去裤子,他如何说的出来? “浩言,你被骂几句和二叔比起来,哪个更苦?” 姜浩言答不上来,调转话头道:“侄儿也是为大齐,为姜家。不这样做,今时今日或许姜家已经没了。到那时候,二叔还会觉得苦?” “呵呵,姜家。浩言,你还真是大义凛然啊。”姜城安嘲笑一声,冷道:“姜家如何与我何干?戏也演的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来日你要能体会到二叔吃过的苦,你就会明白二叔想干什么,我很期待陈友谅会怎么对你。” “二叔,你觉得你走的掉?”姜浩言一招手,禁军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 姜城安慢慢穿上衣服,傲然道:“王千阳在东海建城,中原被舒小心叫走,历下城谁能拦住我?难道枪仙张绣在此?” 秋叶出鞘,麟德殿房顶被洞穿一个大洞,阳光与瓦砾一同落下,姜城安看看洞口外的天空,惆怅道:“浩言,若是你到地牢里去住几个月,你就会知道这一缕阳光是多么温暖,多么光明。” “二叔走了,他年吃自己身上的肉记得要烤熟,生的可不好吃。”姜城安越上房梁,禁卫的羽箭立刻射出。 挡开射来的羽箭,他呵呵笑道:“自家人送别不用这么客气,留着这些箭去和陈友谅玩吧!” “二叔,我说过你今日走不掉。”姜浩言抬手止住还要射箭的禁卫,低沉道。 “你说的可不算,”姜城安咧嘴一笑,又拍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一般,故作惊讶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我杀徐飞将之后还与徐子东说过几句话,我告诉那小子,是你让我刺杀徐飞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前事未了 再起波澜 四 南楚,天下城皇宫。 将陈友谅的命令一一命人送出之后,蔡京再次返回花园之中,来时还特意绕路去御膳房拿些吃食。 热腾腾的饭菜再次摆上桌,陈友谅也没有辜负蔡京的好意,将饭菜一扫而空。对于粮食,他的原则一贯是不浪费。 酒足饭饱之后,陈友谅笑问道:“舒小心回来没有?” 蔡京禀道:“观天监那边传来消息,有一品高手入境,应该是舒小心。” “只有一人?”陈友谅又问道。 “是。” “呵呵,看来我佛慈悲不过是句口头禅,割肉喂鹰也是胡说八道。”陈友谅嘲笑道:“他舒小心明知道姜城安会没命,还一个人回来,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果然是句空话。” 这话没人呼应,蔡京低头不语,偶尔嘴唇蠕动想要问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几次之后干脆闭嘴,静静立在一旁,佝偻着身躯。 只有在陈友谅面前,走路从来腰身笔直的蔡京会直不起腰,其余人等谁都没这个待遇,徐飞将都不行。 他的动作没有逃开陈友谅的眼睛,心情还行的陈友谅笑道:“有话就说,以后也就你能和我说说心里话,可别藏着掖着。” “陛下不是答应过要给姜城安解毒,还要给他自由,为何又让舒小心不管他?没有舒小心牵制,中原收拾姜城安可是没半点难处。”蔡京理清话头,终于还是问出口。 陈友谅盯着蔡京,直盯得他头皮发麻,半晌才问道:“你觉得我心狠还是觉得我食言?” 额角见汗,蔡京暗骂自己多嘴,惶恐道:“奴婢不敢。” “唉!”陈友谅叹息:“奴婢不敢,微臣不敢,你与徐飞将一个德行,就会说不敢,还好元三郎不像你们,从来不说书生不敢。” 蔡京一怕,膝盖要弯不弯,正要跪地谢罪,却被陈友谅起身扶住,开解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敢就不敢。都要像裴鼎文一样敢和我反着来,那才不好。” “食言也好,心狠也罢,在我这个位置,有些事明知不通道义,还不是要不得已而为之。那姜城安恨他侄子不假,但你敢说他就不恨我”陈友谅敞开心扉问道。 不需回答,他又自己答道:“当然恨,蛊是我让你种的,琵琶骨是我让人穿的,换做是我肯定会恨。被一个一品惦记,就算我不怕,总还有一分担心,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死在别处。” 老脸一笑,陈友谅目光阴冷道:“汉家高祖不是说过,‘最好的仇人,永远都是死人。’这话一点不假,因为死人是没办法寻仇的。” 读书不多的蔡京没听过这句话,好在还能明白话的意思,细思之后又觉陈友谅说这话不就是把自己和那一统天下的汉家高祖相提并论。 继而想到陈友谅的确有说这话的资格,微微平复之后,又想起另外的事,稍显不安道:“如此一来,陛下离间徐子东和姜浩言的计划恐会生变,万一姜城安说出真相,到时候徐子东岂不是要把矛头指向陛下?” 陈友谅嗤笑道:“你真把徐子东和姜浩言当傻子?真以为姜城安杀一个徐飞将就能让他们反目?” “那陛下为何还要这般做?为何还要让姜城安说是受姜浩言指派?”蔡京微微抬头,满脸困惑。 “姜城安不过是过河的卒子,真要下棋,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慢慢悠悠的用卒子拱死老将。”陈友谅神神秘秘道:“不过卒子总能恶心人,让对手不自在。” “奴婢不懂。” 陈友谅道:“你又不争天下,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 蔡京若有所思,觉得这一句最有道理。 ———— 历下城,皇宫。 麟德殿中,年轻的皇帝脸色一变再变,即便有信心留下姜城安,也不知该如何去对那兄弟解释,因为那兄弟唯一的要求就是留他爷爷一命。 丁甲乙同样急的直跳脚,恨不得将房梁上的人拉下来大卸八块。 有些事聪明的丁甲乙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此间事了,不管留不留得住姜城安,天下的局势都会天翻地覆。 此时此刻,南楚那边说不定已经开始从南越撤兵,然后公告天下,说大楚镇南王死在东齐手上。这样一来陈友谅不撕毁旧日盟约出兵寻仇,那才奇怪。 这还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徐飞将是风头无双的徐子东的爷爷,大齐的人杀他爷爷,到时候徐子东会怎么办? 他还会尽心尽力的辅佐姜浩言?难保不会怒火中烧的叛出大齐,反戈一击。 明里找到动手的理由,暗里又挑拨离间,一石二鸟之后,怎么看都是陈友谅占便宜。 窝火中伴随点点哀叹,丁甲乙自觉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人心无常,原来世间人恨到深处可以投效敌人,连家国安危都不管不顾。 房梁上,姜城安看着侄子铁青的脸,无比的快意。 恨意从来都不会无中生有,一叶知秋恨陈友谅,但他更恨姜浩言。 身上的苦难的的确确是拜陈友谅所赐,但送他去受苦的却是亲侄子姜浩言。 他知道侄子有不得已的苦衷,知道为了某些事不得不有人付出代价。 但他想问,为什么是他? 质子质子,质的应该是儿子,凭什么是叔叔? 再说,几年以后,南楚和大齐对上的时候,这狠心的侄子会不惜代价换回他?当然不会。 立在房梁之上,姜城安开心的笑了,他能想到陈友谅的用意,也知道此事之后的事态发展。 不管那南楚帝皇是害怕姜浩言做大也好,还是其他原因,一个死在大齐的徐飞将足够他翻脸不认人,撕破父子脸皮,派兵攻打大齐。 以国力而言,大齐和南楚,差的不是一个档次。 他记得陈友谅说过,往后姜浩言可以让他处置,要杀要剐,他怎么高兴怎么来。 轻笑间,他仿佛看到未来,看到姜浩言在地牢里不见天日,承受着他所承受过的苦难。 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眼下还是先离开历下城,去拿到解药才是真,等到齐楚开战之后,再来报仇雪恨。 大手一撑,他从房梁上飞起,奔着洞口而去。 殿中,姜浩言再次阻止想要射箭的禁卫,低喝道:“二叔,我说你走不掉,你就走不掉,给我滚下来。” 姜城安嗤笑回头,话也不答,身形一刻不停。 可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头顶的阳光不在,急忙看时,只见一道黑影堵在那里。 心中一惊,秋叶剑出鞘刺去,却听得一声恐怖的吼声袭来:“下去。” 身手不凡的他竟然控制不住身体,自空中重重砸入殿中,将大殿砸出一个半人深的坑,同时七窍流血,身受重伤。 那洪钟大吕一般的喝声熟悉无比,正是佛门狮子吼。 七荤八素的姜城安自大坑内爬出,一眼便看到洞口落下的中原。 双目中露出惧意,脚下不住往后退:“你怎么在这里,舒小心呢?他在哪里?” 中原双手合什:“师弟先一步离去,临走时还说请姜施主自求多福。” “你说什么?”姜城安满脸不信的看着和尚,手中秋叶剑掉落在地。 中原不答,移步到姜浩言身后。 “舒小心走了,他让我自求多福?”姜城安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中原,神色慌乱的样子再也没有先前的淡定从容。 记忆回到离开天下城以前,那时蔡京亲自将他带出地牢。让他在杀死徐飞将之后带着人头送到历下城姜浩言处,装作复命的样子。 还说王千阳在东海,舒小心会拖住中原,他姜城安可以来去自如。 为什么说的和现在不一样?为什么舒小心没拖住中原?姜城安想不明白,也不知从何想起。 姜浩言上前捡起秋叶,手指弹过剑锋,冷着脸道:“二叔,看来陈友谅没想过让你活着离开历下,你说是不是?” “没有又如何?一条命换你不得安宁有何不可?”心一横,姜城安懒得再想,色厉内茬道:“就算你今天杀死我,来日陈友谅一样会血洗东齐,到时候还不是一起死,只分早晚而已。” “二叔,你是大齐姜家的人,天天盼着姜家灭亡,可对得起祖宗?”姜浩言难过的问道。 “杀兄逼父,把叔叔送出去受罪,你就对得起祖宗?”姜城安反唇相讥。 这话让姜浩言一阵沉默,姜城安却是不住口。大概是自觉没有生路,反而放开胆子,也不怕激怒眼前人,大声道:“浩言,我听说陈友谅本打算把裴鼎文削成人彘装在罐中,让他看着陈友谅夺取天下。二叔也想要这个待遇,不过我不是想看着你夺取天下,我是想看着你怎么被陈友谅玩死。” 话才出口,他又自我否定道:“不对。不是看陈友谅怎么弄死你,而是看徐子东怎么寻仇,姜浩言啊姜浩言,我我真想看看徐子东请来四大高手打上门的情形,看到时候王千阳和中原能不能保住你的狗命,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响彻大殿,姜浩言越发沉默,眉宇间有些许忧色,求助的目光望向倚为臂膀的丁甲乙。 反观丁甲乙,他却变得不怎么担心,不干净的脸上还有几分喜意,一副对策在胸,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幅模样让人没来由的心安,姜浩言也跟着缓和脸色。 天大的事情,只要丁甲乙是这般样子,那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办法。这一点,他早有体会。 ———— 与此同时,在江南的余杭道,卸任大将军之后赋闲在家的周延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自打离开朝堂,周延年的心情就没好过,一辈子都在军伍中爬升,到头来却被夺去兵权回到几十年不曾踏足的余杭道养老。 这样的结果他很不满意,要不是徐飞将说打起仗来李莫升之流没用,迟早会重新启用他周延年,或许他早就闷出病来。 可左等右盼,还是没有得到徐飞将让他重回军中的消息,明明裴苳浒把天下城都打破了,还是没人想起他周延年。 事到如今,周延年算是想明白一件事,只要南楚还没到灭国的时候,他就不会再有机会掌军。就算天南迟迟攻不下,就算怒苍被人捅腚眼,就算裴苳浒在整个南楚兴风作浪,都不会有人想起他。 不只是他,薛江珏,黄泽海都一个样,都只能在家逗孩子,抱老婆。 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最少现在不是,可能七老八十的时候会愿意这样,但那还得等好多年。 今日周延年正关着门大骂陈友谅卸磨杀驴,忘记他当年是怎么悍不畏死的冲进天下城,时不时的还会对徐飞将抱怨几句。 也是这时,妖娆的方菲出现在他眼前。 面对不请自来的方菲,周延年立刻停下骂声,一脸欣喜的迎上女子。 跟着徐飞将那么多年,方菲是大将军的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她来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徐飞将要带他回军伍? 想到这里,周延年心神振奋,一边热情的叫着嫂子,一边让下人去准备饭菜。 但方菲的脸色并不好,或者用很悲伤来形容更为合适。 眼见方菲如此,周延年的笑容和好心情也跟着消去,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些许不安。 寒暄与客套半点没有,方菲开门见山,从陈友谅找到徐飞将,让他去找孙子徐子东,到徐飞将让她告诉徐东爵小心陈友谅,再到徐飞将和舒小心离开王府,一字不落全部和盘托出。 话到最后,方菲已经带着哭腔:“周将军,我与东爵的关系并不好,况且他人在南越,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我没有办法,只能先来找你。” 周延年心惊,有些东西他从只言片语中就能摸到许多线索,能想到许多事情。 虽是赋闲在家,但天下的局势同样清楚,余杭道节度使蔡忠雄和他是八拜之交,天下的动向都会从蔡忠雄的嘴里传到他耳中。 结合方菲的说辞和天下的局势,他可以肯定一件事,这一次,徐飞将凶多吉少。 忧心忡忡,他还是强行让自己镇定,安慰方菲道:“我这就给薛江珏他们写信,若是大将军回不来,我们这帮老兄弟一定要让陈友谅付出代价。” ———— 波澜将起,徐子东还在赶往历下城的路上,一切好像与他无关,一切又好像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前事未了 再起波澜 五 历下城的百姓有些疯狂,疯狂到满城男女不论老幼都在护城河边。 河水悬空的时候不敢过来看热闹,生怕殃及池鱼,但河水一落下,人群的好奇心再也压抑不住。 平日里说书的先生和江湖行走的人物总会说陆地神仙如何如何了得,但大部分人都只能道听途说,从来没亲眼见过。 今日亲眼所见,再也不敢有半点怀疑。 城门处,城墙外,人山人海挤的水泄不通,盯着恢复原状的河水,啧啧称奇。想不通这河水到底是怎么被弄到天上去的。 拥挤的人群堵住城门,即便有官军维持秩序,还是无法让人从城门走进走出。 这样的情况下,全速赶来的徐子东一行人被堵在外面,根本进不去。 如此一来,本不愿张扬的几人只能施展本事,打算飞入城中。 可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一州一道的城池或许拿随便飞跃城墙的江湖人没有太多办法,但作为大齐国都的历下城却有的是办法教江湖人守规矩。 想飞?弓箭,床弩伺候。 行走江湖的第一条准则就是不要飞跃城墙,这是大新李肆定下的铁律,江湖人决不可越雷池。 只有在朝中报备,得到朝廷允许的武夫,才能带着朝廷赐下的信物,飞跃城墙。 这条铁律在大新覆没之后也没有消失,而是被天下七国继承。 在这大齐境内,能在历下城飞来飞去的,只有姜城安,张绣,王千阳,中原四人,其余的就算是武当掌教张离人都没这资格。 小不二刀刚刚飞身而起,城墙上百十张上弦的床弩便瞄准他,要不是他反应迅速,赶在弩箭射出之前落回地面,指不定会被那号称百步飞剑的床弩射成刺猬。 飞进去行不通,那就只能走城门,可男男女女挤在那里,连吊桥上都站满人,强行为之,难免会伤到百姓,也不知要把多少百姓挤入河中。 人群叽叽喳喳的声音令徐子东烦躁异常,怀中徐飞将的尸体已经僵硬,他却被这些普通人拦在这里,没法去寻姜浩言。 脸色难看的等了将近一炷香,见人群还没有散去的意思,徐子东再也等不住,抱着爷爷的尸体开始硬闯。 内劲前突,将吊桥上的人往左右分开,分出一条足够他通过的路。 这一分,两边的人开始往河中掉,顷刻间便有十几人落水。 挤过吊桥之后,城门处更加拥挤,徐子东故技重施,强行分开人群。 这一次,外围没有河让人掉,只能被挤向城墙。 混乱间有人摔倒,却因为人数太多没人管得着。 徐子东的内劲极重,压迫着人往两边退,再加两边的城墙堵住退路,这边退,那边无处可退,中间摔倒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人被踩。 如是再三,七八人在拥挤中被人踩死。 死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 造成这一切的徐子东管不着这些,走入城门之后扬长而去,哪管得着身后死者家属的哭天抢地。 一行几人皆是没有停留,唯有张盼默默念叨着,看热闹有风险,围观需谨慎。 急着去找姜浩言的几人都没注意到,哭声中一个少年看着几人的背影,眼中满是仇恨。 走入城中,街道一片冷清,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都去河边看神仙本事去了,谁还会留在这城中。 路上没人,徐子东加快脚步,直奔皇城。 投身军伍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要去大齐的皇宫。 来的时候刚好散朝,王公贵胄文武百官鱼贯而出,人头攒动,玉打玉,声琅琅。 “今日朝会到一半,陛下便中途离去,柳大人可知为何?” “我哪知为何,陛下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什么样的事比国家大事还重?” “禁卫聚集麟德殿,听说是有刺客,陛下会否遇险?” “那中原和尚在麟德殿,能有什么危险。倒是我等要说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对,那徐子东伙同江湖人杀害谭山岳,要是不治他的罪,礼法何在?” “二位大人慎言,陛下亲自去御金,杀谭山岳想必也是陛下的意思,我等莫要出声为好。” “张大人什么话,我等要是不出声,任凭徐子东如此胡作非为,来日等他势大,谁还治得住他。想当年大新蒋瑞肆意妄为,以至于人间混乱,终致灭国,这样下去,难保他徐子东不是第二个蒋瑞。” “柳大人所言甚是,陛下如今被徐子东蒙在鼓里,对他信任有加,却不知遗祸无穷,我等拼上性命,也需将陛下点醒,绝不能让蒋瑞之祸重现。” “二位大人何须如此,你等难道不知陈友谅与徐飞将君臣相合之事?那徐子东在通州虎牢两战中皆是首功,比之徐飞将亦是不遑多让。想必陛下看重徐子东才华,才会如此忍让。再说御金之事颇多疑问,听军中人言,似乎是谭山岳与萧远山有所勾结陷害徐子东,才会有后来的事。我等不知真相,贸然议论怕是欠妥。” “事无大小,皆有礼法,若那谭山岳真有通敌之嫌,大可交军法处置,岂能让徐子东动私刑?此等行为实乃国之大祸,绝不可姑息。” “柳大人高见。” 被称作张大人的中年人摇头一叹,不再与二人争辩,移步前行,目光看到徐子东一行人,颇觉怪异,忍不住驻足凝望。 他们议论的声音不大,但徐子东却听得一清二楚,这些东西早就猜到,知道朝中会有这些声音,但没想到会有人替他说话。 不过今日他不关心这个,他有话要问姜浩言,问完之后还能不能和姜浩言算君臣都两说,这满朝口水关他屁事。 百官渐次散去,徐子东走向皇城,按照规矩,他应该先向守卫通报,等到守卫去宫中征得陛下同意,他才能留下兵器入宫。 但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走过驻足的张大人身旁,他略作停顿,迟疑之后还是冲着张大人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这个动作让张大人稍感奇怪,不记得和这年轻人有什么交集,出于涵养,他点头算是还礼,本打算出声相问,却发现年轻人已经走开。 再之后,他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抱着老人的年轻人直直走向皇城,跟着他的人也没有取下刀剑,就那么走进,或者说冲进皇城之中。 上前阻拦的守卫没能拦住几人片刻,都被一击打翻。 愣神片刻,张大人才想起大喊:“有人冲皇城,有人冲皇城。” 皇城上,所有的守卫登时出动,向着徐子东一行人奔来。 没等守卫军靠近,徐子东已经越上城墙,将怀中老人放下。 站在城墙上,他望着下方越来越多的守卫军,望着那一张张搭上羽箭,如满月一般拉开的长弓,没有半点畏惧。 萧远山杀杜从文他伤心,谭植屠杀徐家庄他伤心,但比起姜浩言杀徐飞将,这些都不算什么。 萧远山是敌人,谭植是仇人,他们杀他的兄弟和家人算是各为其主,算是报仇。 可姜浩言是他兄弟,兄弟杀他爷爷,这算什么? 徐子东不知道,所以他要问问,让姜浩言来告诉他答案。 目光盯着远处金碧辉煌的大殿,又转向身旁的谢燮,越过谢燮,看看周武陵和张盼,接着又看看另一边的屈狐仝,刘炎涛和袁肃,最后才拉着韩太聪的手,蹲下身摸摸徐飞将不会再睁开的眼睛。 “今日可能有来无回,你们怕不怕?” 韩太聪紧紧拉住徐子东道:“义父在,太聪不怕。” 谢燮没有出声,只是慢慢拔出朱雀,接着又有屈狐仝抽刀。 精铁交击,烧火棍熟悉的上膛声传来。 “早说徐家庄的事和姜浩言脱不了干系。”刘炎涛嘟嚷一句,默默取出长枪。 脚下一震,背上大剑飞起,空中旋转几圈之后稳稳落在手中,袁肃放声笑道:“终于明白屈狐仝干嘛死心塌地跟着你,原来你胆大包天,连皇城都敢闯。我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妻儿丧命,人间也没什么可留念的,今日陪你疯一次,这人间总还能知道袁肃的大名。” 人人表态,唯有周武陵不动声色,像是在思考什么。 动脑子的事周武陵在行,动手却是有他无他都一样,徐子东也不在意,缓缓起身,道:“多谢。” 城墙下,守卫军统领赶到现场,长刀指着居中的徐子东怒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皇城,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这话没人在意,沉默的周武陵终于开口:“子东,一会儿王千阳和中原过来,咱们可拦不住。” 徐子东面无表情道:“王千阳和我老爹有点交情,我会请他拖住中原。” 周武陵闭口,知道多说无益,他怎么都没想到徐子东会以这种方式找姜浩言。 此事过后,不管谁对谁错,他们和姜浩言都算是撕破脸皮,再无缓和的可能,冲皇城,打的可是整个大齐的脸。 守卫军统领见几人不答话,也没有投降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这要是不把几人拿下,统领的帽子能不能保住不敢想,命能不能留住都是问题。 “外面打仗不敢去,求爷爷告奶奶才调到皇城守卫军中,还他娘的不得安生。”统领腹诽一句,一挥手喝道:“放箭,射死这帮驴日的。” 箭雨应声而出,小不二刀凌空而起,十丈刀芒劈下,所有羽箭都被拦住,没能近到徐子东一丈之内。 惊天的刀芒吓得守卫军人人变色,守卫军两腿直哆嗦,颤抖道:“快,快去通知禁卫军高手,让他们来帮忙。” 呆立的徐子东好像看不到羽箭,也看不到下面上千号人,冰冷的目光直射皇宫。 姜浩言,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心中一问,全身气劲往胸口汇聚,暴躁的气息很是恐怖,如山洪一般爆发出来:“姜浩言,你给我出来。” 这一吼,竟是有地动山摇的错觉。 下面的人多有站立不稳,摇摇晃晃中还有不少人摔倒。 地没动,城没动,树叶都没有动,动的只是人。 这一吼,历下城人人可闻,直到很多年后,人们都还记得,曾经有人在历下城直呼帝皇名讳。 麟德殿中,听到那震天的吼声,姜浩言收起染血的秋叶剑,提起四肢不见的姜城安笑道:“二叔,你不是想看徐子东怎么寻仇么?现在他来了,我这就带你去。” 手脚全无,姜城安自食其果,他想被削城人彘,他侄子果然没让他失望。 此刻他已经笑不出来,倒不是因为失去手脚,而是因为那个叫丁甲乙的说的几句话。 他觉得自己很失算,陈友谅很失算。 若是真如丁甲乙所设想的那样,这一次吃亏的应该是陈友谅。 不过这对他来说无所谓,反正姜浩言和陈友谅都是他的仇人,谁不好过,他都开心,只是内心深处更希望姜浩言被折磨致死而已。 姜城安不说话,姜浩言也不勉强,单手提着也算名满天下的二叔,走出麟德殿。 丁甲乙落后一步,与中原并肩走在后面。 一路上,禁卫神色匆匆的往皇宫外奔行,这是接到守卫军求援之后集结起来的人。 姜浩言拦住带队的禁卫军副统领,和善道:“让将士们回去,该休息休息,该巡逻巡逻,一切照旧。” 副统领神色紧张道:“陛下,有一品高手冲皇城,正在玄武门和守卫军对峙,臣等要去援助,还请陛下返回宫中,待臣等清理完贼子,陛下再出来。” 姜浩言笑容满面:“你也知道是一品高手,要死多少弟兄才能搞得定?人家点名找朕,朕不去人家会善罢甘休?” 一品高手打上门还能这般从容,这样的人不愧是大齐之主,心中一阵感叹,副统领严肃道:“护卫陛下安危,万死不辞。” 姜浩言微微动容:“放心,那是朕的兄弟,不会有事,让兄弟们撤回去。” “贼子身手不凡,万不敢让陛下犯险。”副统领拒绝道。 姜浩言眯起眼睛:“朕的话你也敢不听,你就不怕朕治你个抗旨不遵之罪?” “姜浩言,你给我出来。”恐怖的吼声再次传来。 副统领一急,心一横道:“陛下就是要杀臣的头,臣也不能让陛下冒险。” 被人顶撞,姜浩言不但不生气,反而开心的感慨道:“大齐将士若是人人如你一般忠心,那该多好。” 抬手按住副统领的肩膀,姜浩言又道:“听说你最崇拜徐子东,还说要是能和徐子东一样出去打仗,肯定比待在皇宫得劲儿。” 副统领神色一变,低骂道:“陛下不要听那些王八蛋造谣,臣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姜浩言哈哈一笑:“林统领,你手下人骂你是王八蛋。” 不远处,禁军统领黑着脸,怒视副统领。 被这目光一瞪,副统领如老鼠见到猫,又像霜打的茄子,一脸苦相。 姜浩言安慰道:“别怕,林统领不是小气的人,顶多打你一顿,不会把你怎么着。” 七尺的汉子哭丧着脸,林统领打起来人最是手黑,这还不算怎么着? 姜浩言不再逗弄忠心的副统领,柔声道:“外面的人就是徐子东,你觉得他会害朕?” 副统领哭丧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狂喜:“真的?” 见姜浩言点头,他又喜不自胜道:“既是如此,臣更不能撤,还请陛下带臣一起去。” 不拒绝,不反对,姜浩言提着姜城安,越过副统领。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副统领会跟来。 如今的大齐,有几人不知徐子东,又有几人不愿和徐子东一样,又有几人不想看一看徐子东本人? 宫中的人,历下的人,大齐的人,还有天下的人,几人不知徐? “徐子东,朕好嫉妒你。”姜浩言默默的走向玄武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前事未了 再起波澜 六 玄武门外,寻着徐子东声音紧急赶来的历下守军将外围结结实实的堵住,同时将无关人等全部驱逐。 如此嚣张的在皇城直呼陛下名讳,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不说株连九族,抓起来砍个几百上千刀总不为过。 门内,皇城守卫军的几千号人全数到此,持枪矛前冲的本事没有,不断的放箭却是勤快的紧。 徐子东吼三声,屈狐仝挡下不下万余羽箭,要不是皇城没有床弩,此时此刻几人岂会有命在。 没有床弩,就会有高手,有高手就不怕有人刺杀。 禁卫军中那些平日里统领大人都指挥不动的十来人几乎同时出现,十多人有老有少,有太阳穴高鼓的内家高手,又有一身肌肉几欲将精铁甲胄撑破的外家高手。 前后皆是敌人,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一个不好,身死道消。高吼的徐子东停下声音,目光再次扫过围在身旁的几人。 道谢的话和道歉的话卡在喉咙,无法像直呼姜浩言名字那般大声说出。 谢燮懂事的拉拉徐子东的手,微微摇头,好像在说不用谢。 这一摇头,徐子东看得有几分痴,目光在谢燮的嘴唇上不停打转,脑海里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记得通州一战失去手臂的童淼被送回徐家庄以前曾同他有过一次闲聊。 年轻男子之间无论怎么开头,到最后都会聊到女子身上。 童淼问他怕不怕死,他说不怕。 童淼问他假如下一刻就要去死,这一刻他会想什么,他说不知道,又反问童淼会想什么。 童淼说一辈子没碰过姑娘,真要到那种时候最想干的肯定是摸摸姑娘的手,亲亲姑娘的嘴,最好是嘿嘿。 那傻笑的样子一闪而过,徐家庄覆没的时候童淼估计也没逃得性命,就是不知有没有和女子拉过手,作过嘴,还有那最好的 一想到这个,思绪飘回到现在,童淼有没有干他不知道,但他自己还没干过是事实,到死没和女子有过亲密接触,这一辈子岂不是白活? 双手忍不住颤抖,眼前除开谢燮再无其他。 激动到发抖的样子落在谢燮眼中犹如害怕的瑟瑟发抖,眉目中有点点火气,疑惑道:“你怕?” 徐子东连连摆头,小声道:“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谢燮更觉怪异,还是听话的偏过头,伸过耳朵。 侧脸正脸一般美貌无双,徐子东越发激动,凑近谢燮的耳朵低声道:“我想” 声音突然停下,头微微一偏,嘴巴在谢燮的脸上狠狠一啄。 然后,空气宁静了,苏信等人张大嘴,下巴差点与头部分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的谢燮愣神,一转头正要质问徐子东在干什么? 没等她问出口,徐子东心一横,娘的,也不知还有没有明天,今日不做,去到地府怕是再没机会。 一闭眼,一跺脚,两手捧住谢燮的脸,一口堵住谢燮诱人的唇。 嘴巴被堵,徐子东的眼睛离自己的眼睛只有两指,这么近的距离反而看不清他的眼睛。 谢燮懵了,乃至于忘记推开眼前人。 宁静的空气瞬间爆炸,苏信不在不代表没人起哄,张家圣人狂笑三声,手中九五直指长空,扳机扣动之后,噼里啪啦的声音犹如炮竹连响,似是在为二人庆祝。 一梭子子弹见底,两人还没分开,张盼也不心疼那打一发少一发的弹药,今日要是死在这里,有弹药又能如何? 轻佻的吹一声口哨,张盼大笑道:“老板,干得漂亮。” 周武陵一拍额头,暗骂一声有辱斯文,别过头不看。 刘炎涛蒙住自己的眼睛,却又在手指间留下一掉缝隙,念念有词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惹来袁肃一阵好笑,独臂拍拍刘炎涛道:“那小屁孩都敢看,你怕什么。” 刘炎涛松开手,果然看到韩太聪仰着头,看得如痴如醉。 城墙下,守卫军的人有些呆,手中弓箭不由自主的落下。这兄弟干嘛?他们来这皇城叫陛下出来,难道是要叫陛下来看他们亲嘴的? 守卫军统领有些佩服那直呼陛下名讳的人,重重围困中还敢这般,实乃我辈男儿典范,若不是敌人真该好好结识一番。 就在张盼换好弹夹准备再来一梭子的时候,脑海里乱成一团浆糊的谢燮终于回神。 被人轻薄该如何反应,天下女子皆是无师自通。剑阁仙子双手一用力,待到徐子东退开一步,又抬起腿照着徐子东小腹一脚。 这一脚并未用尽全力,徐子东倒飞三丈落地,捂着小腹疼的站不起身。 谢燮不依不饶,脚下一动来到徐子东跟前,眼角隐隐有泪花,朱雀直指徐子东脖子,娇喝道:“我杀了你这登徒子。” 登徒子,多么熟悉而陌生的称呼?徐子东仰起头,揉着小腹,舌头忍不住舔舔留有谢燮香气的嘴唇,将脖子送到朱雀剑锋处,死皮赖脸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做鬼也张盼,做鬼也什么?” 真是帅不过三秒啊!张家圣人捂着脸低下头,没好气道:“做鬼也风流。” 谢燮羞怒,脸色通红,再也不复冷冰冰的模样。 朱雀离脖子明明不足一寸,她却狠不下心刺下去。 轻佻的话语,轻浮的举动,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合该剑下一死,可我怎么就下不去手? 握剑的手气到发抖,犹豫之际,韩太聪小跑过来,抱住谢燮的腿道:“义母,不要打义父。” 一声义母让谢燮脸色一缓,朱雀虽未收回,杀心却已消散。 地上的徐子东不敢乱动,心中把韩太聪一顿猛夸,这个干儿子真是没白收。 窃喜片刻,屈狐仝一声姜浩言来了把徐子东拉回眼前。 一亲芳泽的喜悦逃出脑海,剩下的又是关于爷爷的仇恨。 迎着朱雀,徐子东缓缓起身,谢燮没有阻止,还配合的收起朱雀。 自城墙上向下望去,守卫军分开一条道路,姜浩言提着没手没脚的姜城安来到近前。 手上一用力,生不如死的姜城安被丢上城墙,刚好被徐子东接住。 姜浩言偏头看向守卫军统领,用不大却刚好能让徐子东听到的声音道:“你们退下去,让外面的人也都撤回去。” 守卫军慌忙道:“陛下,他们” “撤。”姜浩言不容拒绝道。 守卫军无奈,只能率兵后撤,同时派人通知皇城外的人马撤军。 主动撤去人马,这个善意的举动让周武陵极为不解,也让徐子东摸不着头脑,看看手中满眼悲凉的姜城安,想要质问的话竟然忘却大半。 人马退去,姜浩言抬起头:“冬瓜,单独谈谈?” 一见到姜浩言,那满心仇恨竟是飞速远去,总觉的自家兄弟没有杀爷爷的理由,目光警惕的看看中原,徐子东高声答道:“你上来。” 姜浩言豪爽一笑,脚下一用力,直接越上城墙。 这般毫不犹豫让徐子东有些愧疚,却又不知愧疚什么。抬手让屈狐仝几人退后,还让谢燮将韩太聪一并带离。 刘炎涛本不愿退,还是被袁肃拉开。 周武陵才走两步,却被姜浩言叫住,说是有个叫丁甲乙的书生要和他谈谈。 众人远去,只剩兄弟二人相对而站,唯一的外人只有姜城安,或者再加一个徐飞将。 姜浩言并未开口,而是来到那个有过数面之缘,还说过几句话的老人遗体前。 目光中带着几许惋惜,对于这个天下闻名的老人,他发自内心的尊敬。 推金山,倒玉柱,自打坐上皇帝之后再没有跪过任何人的姜浩言,默默跪下,诚心诚意的三拜。 帝王下跪,人间独此一家。 徐子东若有所动,唇齿轻咬中落下几滴清泪,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一把抓住跪地之人的衣领怒喝道:“是不是你干的?” 城墙下方,禁卫军副统领目瞪口呆,敢这么揪帝皇衣领,不愧是老子崇拜的人。 敬仰之下忘记职责,竟是没出声喝止徐子东的大逆不道。 好在身旁人没有发痴,高声喝斥:“放开陛下。” 正主姜浩言不在意的冲着下方压压手,示意自己没事,淡然的盯着一脸悲愤的徐子东柔声道:“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儿皇帝,背着这骂名就是不敢和陈友谅作对,西梁未下,我有什么资本跟陈友谅翻脸?” “西梁未下不敢翻脸,若是西梁打下你就要翻脸?”徐子东抓住话柄质问一句,又指着姜城安喝道:“他难道不是你二叔,不是你姜家的人?” 姜浩言咧嘴一笑,拿脚踢踢徐飞将身旁的一个包袱:“翻不翻脸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你不是答应过要替我雪耻?” 徐子东看着包袱中若隐若现的蟒袍,喝道:“我也告诉过你要留我爷爷一命。” 姜浩言低下头,歉意道:“我从没想要你爷爷的命,但你爷爷的确是因为姜家人而死,姜城安在这里,随你处置,我姜浩言也站在你面前,你要真觉得与我有关,这条命送你又如何?” 话音落下,头抬起,眼睛迎上眼睛。 “你”徐子东哑口无言,设想中姜浩言会有无数说辞,甚至连各种可能都想到过,甚至也想过无法离开历下城。但就是没想过,姜浩言会单人而来,一副任你宰割的样子。 稍远的地方,丁甲乙和周武陵并肩而站,一个丑脸,一个穿的不邋遢,却总让人有邋遢的感觉。 作为东道主的丁甲乙热情的拿出鸡腿,想请周武陵吃,却被无情的拒绝,微微耸肩之后自己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道:“徐子东那人或许转不过弯,但你应该想的过来,师傅他老人家可是说过,这天底下能走到元三郎那般高度的,我丁甲乙有七分可能,你周武陵可是比我还多半分。” 丑脸看不出悲喜,周武陵道:“你师傅有个好徒弟。” 丁甲乙不悦,吃鸡腿都没那么用力,黑着脸道:“你爹有个好儿子。” 周武陵怪异道:“你找我来是想相互吹捧?” “吹捧也不耽误正事。”丁甲乙乐呵呵道:“徐飞将有几个亲信,一个周延年,一个薛江珏,一个黄泽海,还有一个寇北望光长脑子不想事,不说也罢。还有” 不等丁甲乙说完,周武陵打断道:“这么快就想后招,你就确定徐子东和姜浩言不会翻脸?” “主动送上门找死的一般都不会死。”丁甲乙笃定道。 周武陵望望徐子东,发现他的手已经放下,赞同道:“还真是这么回事。” 继而疑惑道:“徐子东这般所为,打的可是整个大齐的脸,皇城被冲,还被臣子揪着衣领,以后姜浩言还有脸在这人间混?” 丁甲乙神秘道:“儿皇帝。” 周武陵瞬间了然,的确,儿皇帝这种天下第一丢脸的事姜浩言都能忍,这些事还真的算不得什么。眼中露出些许喜意:“那你要我怎么做?” “徐子东要是被陛下弄死,你会怎么做?”丁甲乙反问道。 周武陵跟着反问道:“周延年会怎么做?” 丁甲乙开心一笑,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简单,心照不宣的点点头,不复多言。 徐子东一松手,姜浩言便蹲下身,捡起那个装有蟒袍的包袱小声道:“徐飞将一死,又是死在姜家人手上,想来陈友谅绝对会兴兵报仇。而今大齐又和西梁交战,根本就没有兵力和陈友谅对决,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我会傻傻的叫人去刺杀徐飞将?” 包袱抵到徐子东手上,他却不接,姜浩言也不收回手,继续道:“我不会让人去,但姜城安还是去了,到底谁让他出的手,你应该想的过来。咱们和西梁作战顺风顺水,想来陈友谅也怕我做大,才会想找个理由撕毁盟约,将我扼杀。同时利用徐飞将挑拨你我兄弟的关系,还有那舒小心来找中原,不也一样是要恶心我,让我对中原有所猜忌。” 脑子不算太笨的徐子东转的过来弯,从姜浩言束手就擒的时候,就在想自己是否太过轻信姜城安的话。 心中有些相信,却还是求证一般的问道:“真的不是你做的?” 姜浩言郑重的点点头,再次递出蟒袍道:“我还要封你做王爷,指着你帮我打天下,我脑子有病才会派人杀你爷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世未了 再起波澜 七 “那陈友谅又有什么理由杀我爷爷?”徐子东盯着遗体困惑道:“就为让你我反目?就为找一个收拾你的理由?” 姜浩言微微低头,没有回应。 徐子东上前一步,离姜浩言只有半尺,再次问道:“有什么理由?” 姜浩言还是不答,不愿抬头。 “哈哈哈”僵持之际,突兀的笑声响起,仰面朝天的姜城安放肆发笑。 “咳咳”大笑之后,急速的咳嗽声伴随着鲜血自他口中一同喷出。 徐子东愤怒的转过身,一步越到姜城安身前,一脚踩住胸口,喝道:“你笑什么?” 胸口被踩,姜城安呼吸困难,胸部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他却好似浑然不知,犹自笑道:“姜浩言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说,因为他怕你问,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脚下一松,徐子东转头迎上姜浩言躲闪的目光,低吼道:“为什么?” “哈哈哈。”呼吸痛快之后,笑声更加尖利,姜城安狂笑道:“徐子东,你还想不明白?陈友谅做这些,要挑拨你们是一回事,找理由收拾姜浩言是一回事,但最主要的还是要做掉徐飞将。你爷爷影响太大了,大到不用虎符,不用陈友谅授意,就能调动兵马。裴苳浒打穿天下城那一次,徐飞将明明没有任何带兵的资格,却能指挥整个天下城的军队,换做是你,你怕不怕?” 努力仰起头,他又吼道:“你怕不怕我不知道,但姜浩言肯定怕,他不怕徐飞将,他怕你,哈哈哈,他怕你啊!” “闭嘴。”姜浩言神色一变,抢出两步想要阻止姜城安继续说下去,却被徐子东一把拉住。 “看。”姜城安笑意更浓,口水带血四射,大笑道:“他在怕,你看到没,他在怕,他怕有一天你也和你爷爷一样,统兵不用虎符。徐子东,看看你爷爷,这就是你未来的出路,早晚有一天,他姜浩言也会像陈友谅对你爷爷一样对你,也会找个理由收拾你。汉家高祖的齐王,李沉威的郑王,哪一个不是功高盖主不得善终。” “说完了?”徐子东面无表情道。 笑意散去,姜城安不解的看着徐子东,明明是想挑拨他们的关系,却发现徐子东好像一点都不为所动,平静的有些异常。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看得是这两人反目,既然火候不够,那就再添一把火:“徐子东,早晚有一天他姜浩言会杀你的,你真要等到那个时候再后悔?而今历下城人马不多,他姜浩言也站在你面前,杀了他,控制大齐,你自己做皇帝。杀了姜浩言,带着你的人,带出一票人马,在这乱世为自己争天下,总比为人卖命不得善终要好。” “想想看,自己做皇帝,自己君临天下,不比什么都好?”姜城安不断蛊惑道:“通州,虎牢,你的战绩人尽皆知。你有本事,有魄力,有的是人愿意跟着你。你还能请动谢不言楚东流这等高手,江湖人也对你另眼相看。你的崛起势不可挡,与其等到那时姜浩言猜忌,为何不先下手为强?你觉得呢?” 徐子东不言不语,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似乎不为所动。 姜浩言却是脸色变幻,一会儿看看姜城安,一会儿偷眼看看徐子东。他本是想让徐子东亲手杀死仇人,消去心中仇恨,但现在他有些后悔没有割去姜城安的舌头,也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他甚至想让时间倒回片刻,只带着姜城安的尸体来见徐子东,这样就不会有眼前这一幕。 姜城安喜欢侄子的表情,也喜欢徐子东沉思的样子,只要这两人能反目,谁杀谁他都乐见其成。 稍远的地方,耳目远胜常人的屈狐仝和谢燮将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 在镇南王府十多年,见惯人心险恶的屈狐仝暗暗握紧手中刀。 这个动作落入谢燮眼中,她奇怪道:“屈师兄,怎么了?” 小不二刀压低声音道:“我怕姜浩言会对少爷动手。” 谢燮目光一冷:“为何?” “因为姜城安那番话。”屈狐仝捂着嘴,用最小的声音道:“他表面是在劝少爷,其实是在逼姜浩言。一会儿说少爷有本事,一会儿说少爷能请来师傅和谢前辈那种高手,就是提醒姜浩言,少爷对他有威胁。” 话说的这般明白,再不懂才是奇怪,俏脸冰寒,朱雀微鸣,谢燮冷道:“好阴险的人。” 目光扫过姜城安,朱雀渐渐平静,想起武当山与姜城安放对,那时他和煦如风,还会让着江湖晚辈,冷意散去,谢燮叹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屈狐仝点点头:“仇恨能让人转性,也怪不得他,要怪就怪这人间乱象,也不知少爷在想什么。” 在徐子东眼里,世界仿佛变得灰暗。汉家齐王,大新郑王这两人的事他都听周武陵说过,说那齐王助汉家高祖击败强敌,登临大统,最后却被车裂而死。说那大新郑王和李沉威是穿开裆裤结下的交情,却在李沉威谋取天下之后身败名裂,被安上谋反的名头,满门死绝。 周武陵还说过,陈友谅是人间少有的在登上帝位之后没有屠杀功臣的帝王,而今爷爷的遗体摆在眼前,这个说法不攻自破。 仇恨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徐子东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 未来的某一天,假如姜浩言真的君临天下,到那个时候,他与汉家高祖,李沉威,陈友谅会否不同,亦或是没有不同。 这些他都不知道,也吃不透姜浩言心中所想。 是等到那一天再来知道答案,还是今天就把这答案扼杀,他也下不定决心。 微微偏头,徐子东温柔道:“老姜,他说的对么?这是不是你不敢回答我的原因?” “应该是吧!”自问自答,徐子东又道:“我不太懂,我真的不懂,到底你们这些做皇帝的干嘛要为难做臣子的,人家帮你打天下,脑袋绑在裤腰带上,今天死个兄弟,明天死个袍泽,好不容易打完仗,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被安上罪名整死。汉家齐王如此,大新郑王如此,来日我徐子东是不是也要如此?” 姜浩言摇摇头:“冬瓜,事情并非过河拆桥那般简单,你知道汉家高祖杀齐王,知道李沉威杀郑王,但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杀?” “为何?” 姜浩言指指西南方道:“齐王墓就在历下西南方,是以姜家以齐立国。那齐王与姜家祖上算是过命的交情,但汉家天子动手的时候,我姜家却是第一个动手的。事后收尸,也是我姜家祖上一力操办,这些事你可听过?” 徐子东同样摇摇头。 姜浩言走向城墙,眺望西南方,若有所思道:“当年汉家高祖争夺天下,齐王本是敌营之人,不得重用才转投汉家。后来南征北战,单以功劳算,他称第二,无人敢居第一,的的确确的首功之臣。” “只是后来他居功自傲,不把任何人包括汉家天子放在眼中。宫中宴席,他醉酒之后直指天子,质问天子若是没有他,可能坐上龙位?私底下,他又对祖上放言,若有一日天子不称他的心,就带齐兵马让天下换一个皇帝。” 姜浩言回过头,笑问道:“冬瓜,这样的人,你杀不杀?” “杀。”徐子东小声回一句,又抬高声音问道:“我爷爷也是这样?” “我不知。”姜浩言缓步走回,蹲下身看着徐飞将:“我不知你爷爷做过什么,我只是想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对与错根本就分出清楚。” 抬起头,姜浩言认真道:“冬瓜,来日你若助我夺得天下,我要有什么地方让你不喜,你会不会带齐兵马让天下换一个皇帝?” 徐子东再次摇头。 “那你给我一个未来杀你的理由。”姜浩言起身,直面徐子东。 徐子东用力晃晃脑袋,想要理清思路,明明此来是要问到底是谁派姜城安杀他爷爷,没想到会牵扯这么多事,拐进这么多死胡同。 头痛欲裂,越理越乱。 姜城安感受到徐子东的纠结,出声道:“徐子东,此时不动手,你必然会后悔的,别看他说的冠冕堂皇,早晚有一天,你还是逃不过你爷爷的命运。人间帝皇绝容不下你这样的臣子,除非你自己做皇帝。” 聒噪,姜浩言心头一冷,上前提起姜城安,这一次徐子东并没有阻拦。 单手递过手脚尽废的人,姜浩言道:“你这次来最要紧的事该是手刃仇人,未来的事你我兄弟二人怎么说都行,眼下,不如先报仇雪恨。” 脑中杂乱的思绪一扫而空,徐子东伸手接过姜城安,对啊,本来就是来寻仇的,干嘛要想这些。 姜浩言好心的拔出秋叶剑,反手递给徐子东:“先报仇,我们慢慢说。” “好。”徐子东又伸手接过剑。 一手拿剑,一手卡住姜城安的脖子,让他悬在空中。 本欲说话的姜城安两肩乱动,身体不住摇晃,口中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仇人在手中,脑海里没有其他杂念,只有爷爷死在眼前的画面。 右手一用劲,姜城安向城墙倒飞。 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还没开始下坠,紧随而来的秋叶剑便刺穿他的胸口,又刺进他身后的城墙,将他钉在城墙上。 生命力顽强的姜城安还没断气,胸口在剑身上前后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每呼吸一次,都苦不堪言。 姜城安无力抬头,低着脑袋有气无力道:“你一定会后悔今日没有听我的劝。”声音不大,断断续续,一如姜城安那烛火一般摇曳的生命。 徐子东飞身而起,一脚踹在剑柄上,剑柄没入姜城安胸口,入注的鲜血自伤口激射而出。 血水溅的徐子东满脚都是,他却毫不在意的收回脚,蹲下身子,右手托起姜城安的下巴,愤恨道:“真有那么一天,你也看不到,到时候我到地下再来跟你忏悔。现在,你先去地下在我爷爷面前跪着,要是你还能跪的话。” “哈哈。”姜城安无力一笑,颤声道:“真的是姜浩言要杀你爷爷,我没有骗。” 头颅垂下,胸口停止起伏,人间再无一叶知秋。 同杀死谭山岳一样,明明大仇得报,徐子东还是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快感。 转过身,后背靠着城墙坐下,离姜城安不过一寸之遥。 他有些厌倦这种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生活,不想继续在这沙场与庙堂里滚来滚去,还不如在那江湖里自由自在。 江湖多好,不用费脑筋,不用见成千上万的死人,不用担心今日的弟兄明天就阴阳相隔,不用防着兄弟突然捅一刀。 姜浩言缓步走来,看也不看二叔一眼,在徐子东对面坐下:“二叔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的确有些怕你,这是实话。” 徐子东仰着头,半点回应的意思都没有。 “冬瓜,你兵败御金之后,我本不打算再给你人马,但后来我食言了,你可知道为什么?”姜浩言又道。 “重要么?”徐子东摆正脑袋:“现在说这些有用么?” 姜浩言自嘲一笑:“好像是没什么用。” 徐子东又仰起脑袋,半晌才道:“老姜,若是我不在军中,你我兄弟会否如往日一般,我不用防着你,你也不用防着我。以后你打你的天下,我找个地方建个庄子,各不相干。等这人间乱世结束,你我要是还活着,没准还能一起喝酒,吹牛。你觉得怎么样?” 姜浩言托着下巴:“这么年轻就想卸甲归田?” “以前在徐家庄从来都没有这么心累,也不会看到成千上万的死人,那时候就该知足常乐,守着徐家庄过一辈子,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那你也不会认识我们这些兄弟,不会见到你爷爷,更不会认识谢燮。”姜浩言朝谢燮所在的方向努努嘴。 “说的也是,只当有得有失。不过老姜,我不想有那么一天和你刀剑相向,那样我会难受。” “所以想逃?” 徐子东苦笑不答。 “你逃得了么?”姜浩言身体前倾,眯着眼道:“唐永武,杜从文,徐飞将,你一走他们的仇谁来报?就算他们的仇你可以放下,那些跟着你的人又该如何?周武陵,屈狐仝,这些人身上不也一样有血海深仇?还有陆道圣,闫振山,高顺,还有朱壁川,麴义,这些跟过你的人,不管是死是活。” 微微停顿,姜浩言长叹道:“你对得起他们么?” 闻听此言,徐子东重新放平脑袋,双腿不自觉的并拢收起,屈膝在胸前,双目正视姜浩言,久久没有出声。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所要决定的原来不止是自己的命运,人生第一次升起身不由己的感觉。 姜浩言坐直身子,宽慰道:“我知道你怕什么,二叔说的是有道理,但不代表没有解决的办法。你怕我过河拆桥,我怕你一朝得势不把我放在眼中,可这些都不是没办法解决。你干嘛只想着要逃?” “你不怕我被姜城安说动,杀了你自己做皇帝?”佩刀出鞘,刀身指着姜浩言脖子,徐子东森然道。 作者山蚯说:关于复杂,其实拿个小本子把人物关系一列,很简单。名字各有不同,比《百年孤独》好记的多,那里面一水的布恩迪亚,还有何塞阿尔卡蒂奥一二三四。那是一个家族荒诞的孤独,在乱伦中结束。这大概就是和爽文不同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前事未了 再起波澜 最终章 “你要怎么解决”徐子东抱着双腿,冷笑道。 不读书但听过不少书,在徐子东看来,人间最好的说书先生该是周武陵,他或许没有景百晓那般后算人间百年的神仙本事,但前知千年兴废却不是胡夸海口。 连周武陵偶尔说起齐王郑王这些人都有一句不该杀但该死的结语,也坦言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让他们与帝王共存,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姜浩言好似看不到徐子东的冷笑,自顾自的用手指蘸着姜城安的血水,寻一块没被鲜血污染的干净地儿,开始作画。 手指在地上划来划去,地上那滩血水凝固之后便照着姜城安身上打一拳,嘴角溢出的鲜血还能流动,刚好被姜浩言拿来作画。 江湖人常说仇到深处戳骨扬灰犹不能解恨,对于姜浩言不以死者为大,反而残害尸体的行为,徐子东不仅不阻止,反而推波助澜,主动拿起刀帮他放血。 直到尸身再无血水流出,姜浩言的画才堪堪完成。 画工算不得出奇,一如大部分略通书画的世家子弟一般中规中矩,能看出画的什么东西,却看不出任何神意。 燕c周c梁c齐c蜀c越c楚,天下七国皆在画中,他画的原来是人间地图的轮廓。 徐子东有些奇怪:“你画这个做什么?” 姜浩言拍拍手,又将满是血迹的手指在龙袍上蹭上几下,然后指着地图道:“选一个地儿,以后你封王就藩的时候,你选哪里我就给你哪里。但事先说好,你可不能太贪心,我顶满天给你一道之地,再多可不行。” 徐子东嗤笑一声,心情稍稍缓和,道:“随便选?” 姜浩言豪迈道:“随便选,江南也好,洛阳也好,富饶的余杭,贫瘠的北凉,险峻的益州,你要哪里,我就给哪里。” 嗤笑变成不屑一顾的嘲笑,徐子东无情的打击道:“这些地方是你的,你就敢让老子选?你怎么不把天上的太阳一块送给我算了?” “不是。”姜浩言大方承认,半点不介意被人嘲笑,反而信心满满的道:“以后是。” 徐子东不置可否。 姜浩言移步走进地图,一脚踩着西梁,一脚踩着南楚。 人言脚踏黄河两岸,他这一动,踏的岂止是黄河,是长江黄河一并踏在脚下。 脚踩江山,身体笔直的姜浩言莫名露出几股威势,身上那股豪气大有冲上九天的错觉,看得徐子东微微出神。 姜浩言用力跺跺脚,大声道:“冬瓜,这些都不是我的,可只要你帮我,这些都可以是我们的。我要这天下姓姜,还可以让这天下的一部分姓徐。” 徐子东淡然道:“想的到挺美,不出几日陈友谅或许就要攻入大齐,你能不能扛住都是问题,还敢豪言天下姓什么。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 慵懒的靠回城墙,脸上爬上几许落寞,徐子东接着道:“就算你能让天下跟你姓,也能让其中一部分跟我姓。等到天下太平的时候,是姓姜的杀姓徐的,还是姓徐的杀姓姜的?嗯?” 姜浩言重新坐下,直接坐在地图上,轻笑道:“别总杀来杀去的,咱们两兄弟就不能好好相处,一起踏遍人间,一起走完此生? 未来的事,谁又敢说必然,你就这么对我没信心,真当我是卸磨杀驴的主?” “无情最是帝王家,早年陈友谅还不是说要和我爷爷共分天下,结果呢?”徐子东仰着头,悲哀道。 “又不是人人都是陈友谅。”姜浩言笑道。 “是啊,人间只有一个陈友谅。可人间还有新太祖李沉威,还有汉高祖刘创。”徐子东怅然道。 “但人间只有一个姜浩言啊!我要和他们都不一样。”姜浩言笃定道。 “呵呵。”徐子东干笑一声,说不清是苦涩还是无奈。 屁股微微挪动,姜浩言指着南楚余杭一带道:“这地方好,有西湖,有美人,闲来赏景湖中水,醉来酣睡美人膝。人间一等一的好地方。你要不选,我便自作主张帮你选。以后” 徐子东打断道:“别卖弄你那破文采,酸死了,老子听不懂。老姜,我” 姜浩言一抬手:“等我说完。” 徐子东耸耸肩,双手枕着后脑勺,闭上眼睛。 “以后坐拥天下,我肯定会迁都,洛阳和天下都不合适,我打算在关中定都。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太安,取太平安康之意。”姜浩言指着地图上洛阳往西的地方,憧憬道:“到那时候你在东南,我在偏西北的地方,天远地远估计很久都不能见一次。你要是想我了,就来太安找我。要是怕我收拾你,就带人来,一万不够带十万,十万不够带二十万。但最多不能超过三十万,超过三十万,我会害怕,怕你会抢我的位置。” 徐子东豁然睁开眼睛,身体一直,双手离开脑后,不敢置信道:“你敢让我带三十万人?我爷爷都没有带过三十万人。” 姜浩言微微一笑道:“南楚才多大的地方,举国上下带甲不过六十余万,你爷爷带三十万,陈友谅放心?” “你不一样,你以后可是整个天下的镇南王,整个天下。”双手在地图上一圈,圈住六合八荒,姜浩言豪气道。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很诱人。徐子东有些心动,倘若手底下有三十万人,说话做事都有底气,谁要动他,不得掂量掂量后果。 心动之后又是警惕,试探道:“你就不怕我拥兵自重?你就不怕我尾巴翘上天,翻脸不认人?到时候你不一样会收拾我?” “不怕。”姜浩言神色真诚道:“你是我兄弟。” 徐子东神色一动,背脊再也靠不回城墙,腰杆笔直的坐在哪里,若有所思。 语不惊人死不休,抛出一诺之后,姜浩言又道:“古来帝王屠戮功臣,大多都是在都城下的手。一般来说,都是借着藩王进京面圣,不在属地的时候动手。当年汉家齐王也是这么死的,极少有藩王死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一点你可以问周武陵,他应该清楚。” 徐子东稍感怪异:“你说这个干什么?” “冬瓜,终我此生,绝不会主动召你入都城,绝不给自己对你下手的机会。你要是想来看我,尽管来。我要是想见你,我就去你的地盘找你。你要把我怎样我管不着,但我绝对不会把你怎样。如若食言,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姜浩言郑重道。 这一瞬间,徐子东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耳朵里除开姜浩言的话语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眼睛里除开姜浩言的样貌,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自责和懊悔涌上心头,那被姜城安说的犹豫不定的心神不再动摇。 他知道拥兵三十万代表什么,他也知道藩王不面圣,或者带兵面圣意味着什么。 这些人间帝王绝不许允许的东西,他姜浩言竟然都承诺下来,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办法。 给你兵马,你不用怕我,给你不合规矩的特权,你不用防我。这是姜浩言给他的善意,他能理解,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原来这人间不只是杜从文,还有一个姜浩言真真切切的拿他当兄弟。 泪水冲破眼角,无声的哭泣带着几许歉意,徐子东慢慢爬起身,单膝跪地,抱拳低吼道:“臣徐子东,参见陛下。” 姜浩言不再坐着,同样单膝跪地,双手扶住徐子东的手,热泪盈眶道:“叫大哥,我跟你说过的,蚊子不在了,以后我就是你大哥。冬瓜,只要你顶天立地于齐土,便绝不加兵刃于身。” 泪水让视线模糊,徐子东好似看到两个身影,一个高大无比,看不清的面容挂着傻里傻气的笑容。一个稍显瘦弱,同样看不清的面容挂着和煦的微笑。 渐渐的,两个身影慢慢重合在一起,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瘦弱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到最后只剩下瘦弱的那一个。 “大哥,对不起。”徐子东痛哭出声,像是在对姜浩言说,又像是在对那高大的身影说。 伸手擦去徐子东眼角的泪花,姜浩言崩住眼泪,笑道:“冬瓜,我要这天下姓姜,我要那余杭姓徐。” 徐子东抹抹眼睛,回复本性道:“老姜,你这算不算空手套白狼。” 姜浩言站起身:“套白狼没事,别是白眼狼就行。” 徐子东跟着起身,手指着自己的眼珠子道:“诺,黑的。” “哈哈,还真是。”姜浩言大笑出声,笑的泪花闪落。 徐子东挠挠头,同声而笑。 稍远的地方,谢燮将朱雀交到另外一只手,原本握剑的手一松一握,活动手指,同时让那满是汗渍的手心透透气。紧张的心情也在手掌松握中放松下来,小声道:“屈师兄,看来今日不会有事了。” 小不二刀点点头:“这姜浩言,大气。” 另一边,丁甲乙再次递出一个鸡腿,这一次周武陵没有拒绝,接过之后狠狠咬下一口。 丁甲乙看着远处相对而站的两人,说道道:“他们既然无事,往后该如何周先生应该比我懂,还请周先生尽心。” 周武陵放下鸡腿,郑重其事道:“怕只怕人算不如天算,咱们这里虽然想的好,那边周延年却不如丁先生所想的那般重情重义。” “尽人事,听天命。”丁甲乙叹道:“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现在这种时候,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和陈友谅硬碰硬,那样吃亏的肯定是我们。” “依我看,咱们不如做两手准备,要是周延年那边搞不定,干脆放弃西梁,先吃下北周,吃掉赵计元。北周四道虽然比不上洛阳和御金,好歹也有闪转腾挪的地方。”周武陵道出心中所想。 丁甲乙一乐:“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丁甲乙偏头一笑道:“我与周先生想的不同的是,不管周延年会不会出手,咱们都要吃掉北周。等徐将军打下御金,顺道去北周转一圈,对他来说总不是太难。” 周武陵一愣,旋即笑道:“还是你心大。” 远处,姜浩言冲着二人一招手,丁甲乙挥手回应,然后道:“是挺大的,走吧,让我们过去呢。” ———— 二人缓步走来,另一边,谢燮等人同样被叫来。 丁甲乙站到姜浩言身后,稍显孤独,反观徐子东身后,则跟着一群人。 姜浩言笑容满面,即便是对上一脸不爽的刘炎涛都是没有失去笑容。 或许是对徐家庄的事耿耿于怀,对于那句有什么话去问陛下始终牢记在心,是以最是好说话的刘炎涛对于姜浩言没有半点好感,往日枪仙山同吃同住一年,以及行走江湖的那些许情分也全都选择性忘却。 刘炎涛不假辞色,姜浩言也懒得去贴冷屁股,一一和屈狐仝等人打过招呼,最后目光停在谢燮身上,本想多说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停顿片刻,想起景百晓的忠告,狠心的移开目光,看向徐子东,故作凶狠道:“普通人家来客人怎么都要留下吃一顿饭,但今日却不同。御金那边还等着你去坐镇,我就不留你吃饭了。这一次事出有因,擅离职守之罪暂且记下,若是有下一次,我定要好好打你一顿鞭子。” 徐子东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早就知道你小气,来的时候都吃饱了,不稀罕你那顿饭。” ‘咕噜’ 话音才落,肚子不争气响过一声,令的徐子东好不尴尬。 姜浩言自丁甲乙袖中掏出一个鸡腿,递给徐子东道:“先吃点,吃完赶紧滚回御金。要是一个月之后我看不到萧远山的人头,哼哼。” 徐子东接过鸡腿,自己却不吃,直接丢给韩太聪,惹来肚子饿的呱呱叫的小娃一阵感动。 摸摸义子的头,徐子东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应付陈友谅?” 姜浩言冲着周武陵一摆头:“问他就行,丁甲乙和他说过,他会告诉你怎么做。还有你爷爷,陈友谅不要镇南王,我大齐要,回头你爷爷下葬的时候,可以大齐王爵之礼葬之。” “谢谢,那我们先走了。” “嗯,” 等到徐子东抱着徐飞将领着一行人走下皇城,在禁卫军崇敬的目光中走出玄武门,姜浩言一直站在城墙上没有离开,双脚始终踩在他亲手画的江山之上。 一直到看不见徐子东的背影,他才慢慢转过身,看着挂在墙上的姜城安。 年少时没少被这个二叔打,没少受二叔教育,今时今日天人两隔,快乐与痛苦并存的回忆一起涌上心头, 背对丁甲乙,姜浩言突然问道:“一定要徐子东才能说服周延年?” 丁甲乙小声回道:“不是非他不可,只是有他把握更大。咱们输不起,还是不要赌的好。” “你不是最喜欢赌么?” “我倒是不怕,输了也就一条命的事,说不定陈友谅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还会留我一命。”丁甲乙上前两步,凝望徐子东离去的方向,又转头指指姜浩言脚下的地图:“可你输不起,你输的可是脚下江山。” “也对,我输不起。”姜浩言自嘲一笑,移步来到姜城安身前,摸着二叔满是鲜血的下巴,怪笑道:“二叔,徐飞将不是不能杀,徐子东也不是不能死,但不是现在,你干嘛要这么心急?归根结底都是姜家的人,你我叔侄之间哪有那么大的仇啊?” 姜城安闭着眼睛,没法回应。 丁甲乙充耳不闻,看着历下城,看着五月灿烂的阳光,莫名的觉得有些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南来余杭作乱 北去御金寻仇 上 五月,阳光洒满人间。 徐飞将的祭文由陈友谅口述,新科进士吕长良润色,一夜写成。 浓重的祭奠仪式在皇城校场举行。 身穿白色麻衣的陈友谅单独在前,朝着北边弯下膝盖,痛哭着,大声念出祭文: “呜呼飞将,不幸遇刺。忆昔往日,捶足顿胸。楚无明日,人岂不伤。弟心实痛,愿代兄亡。” “幼既相识,拜卿为兄,无兄相救,弟早已亡。兄无归处,弟得留兄,念此幸甚,常以自得。” “吊兄而立,英姿勃发,先帝无德,诛兄父长。吊兄壮力,威震逍遥,宣忠怀虑,讨贼无忧。” “三千铁甲,破入天下,手刃先帝,仇怨得消。西镇段越,北拒姜齐,时人皆夸,赞以兵圣。” “吊兄风度,无以言表,纵马出阵,莫有不服。吊兄气慨,实为表率,弟愧不如,人岂不服?” “吊兄弘才,文韬武略,大鹏奋翼,蛟龙翻海。吊兄垂暮,老当益壮,虎拒裴女,护弟河山。” “甲子已过,半世已亡,想兄垂泪,伏地流血,忠义之心,英灵之气,命终古稀,名垂万古。” “昊天无光,人间怅然,思兄愁肠千千结,唯弟肝胆寸寸裂。” “呜呼飞将,生死相别,在天之灵,愿明弟心,从此天下,再无知音。” “悲哉,痛哉,伏惟尚飨。” 头颅伏地,陈友谅久久没有起身,徐飞将的死深深刺痛他的心。 那种悲痛之情情真意切,没有半点虚假。 齐玄策跪在陈友谅身后,时不时的看看伏地的帝皇,臣子死君王跪,人间数千年只有大新皇帝跪过谢家七剑,今日陈友谅算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二人。 不过那祭文通篇没有提君臣,只提弟兄,兄死弟跪倒也说的过去。 一念及此,齐玄策跟着埋下脑袋,反正陈友谅不讲规矩不是一次两次,若是雄白昱在,或许还会劝一劝,但雄白昱早就把自己劝死了,如今他可没胆子说什么。 齐玄策身后,大楚文武百官,还有那些军中将士,还有那些闻声而来的百姓,再没有一个人站着。 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都跪在那里,为尸首都没寻回的徐飞将而跪。 暖风吹动满城白旗,如泣如诉。 镇南王府,皇宫,包括整个天下城,全是一片白色。 不知过去多久,当天空的大日慢慢来到正中,陈友谅终于站起身,却没有让跪着的人都站起来,而是凝望着北方大声道:“徐飞将死了,你们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人群中,早已泣不成声的寇北望猛然抬起头,怒吼道:“想。” 紧接着,无数白衣白甲的甲卒纷纷抬头,异口同声的吼道:“想。” 吼声中的恨意半点不隐藏,这些昨日被通知换白衣白甲的将士知道有大人物离世,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死的竟然是徐飞将。 每个甲卒的脸上都有哀容,即便不是曾经的徐党嫡系,但只要是在裴苳浒破入天下城的那一日和徐飞将一起战斗过的人,都不会忘记那一天身先士卒,悍不畏死的老人。 震天的声音让陈友谅有些不自在,望着大半哭成泪人的甲卒颇觉难受,仅仅只是一日,徐飞将带这些人才一日,竟然能在他们心中有如此高的威望,竟然如此得人心。 这样的画面,他看过很多次,从庐江开始,一直到今日,不管是旧人还是新人,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兵,只要跟过徐飞将,哪怕只有一个月,甚至只有一天,他总能在这些甲卒中树立起绝对的威信,让那些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徐飞将卖命。 陈友谅很羡慕,也曾问过徐飞将到底用什么办法收买人心,却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记得那时候徐飞将指着自己的心口说过一句“用心”。但他到今天都没弄明白,到底要怎么用心去收买人心。 大哥,我不如你。心中一叹,陈友谅来到寇北望身前,扶起那将近九尺,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轻轻为他拭去泪水,高声道:“既然你们想,那朕就告诉你们。” 无数甲卒同时止住悲泣,双目一动不动的看向陈友谅,等待他给出答案。 “徐飞将死在御金关外,死在东齐一品姜城安手上,就是那个江湖人口中的一叶知秋,就是那个被东齐姜浩言送到朕手上做人质的家伙。”陈友谅神情愤怒,咬牙切齿道。 “姜城安。”冲动的寇北望咬住这个名字,低吼道:“我要杀了他。” 陈友谅拍拍寇北望:“朕也想。”接着抬高声音道:“那姜浩言认朕作父,好让两国免于刀兵之祸。暗地里却又杀朕重臣,杀我大哥,这个仇无论如何都要报。” 闻听此言,寇北望一阵动容,感动之余又有几许疑惑,不自觉道:“陛下,王爷为何会去御金,那姜城安又是如何得知王爷行踪,他又是如何逃离陛下的掌控?” 说你不会想事,你又一眼看出重点,说你会想,你又不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寇北望啊寇北望,你到底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朕都被你搞糊涂了。 陈友谅暗骂一句,脸上的悲痛之情却是不减分毫,故作难受道:“是朕失察,不该派舒大师去寻中原,要不然他姜城安也不会趁机逃走,都是朕的错。” “至于大哥为何要去御金,却是因为一个人,这个人想必你们都听过。”陈友谅面向无数甲卒,朗声道:“这个人是徐子东。” 一听到徐子东,不只是甲卒,文武百官全都变色,最近一段时间,那个叫徐子东的家伙可谓出尽风头。不仅在沙场打出骇人的战绩,在江湖里也因请动谢不言四人出手而名声大震。 镇南王去御金找他干什么?百官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他啊,是大哥的亲孙子。”陈友谅抛出一道惊雷。 群臣震动,虽是没有站起身,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变再变。 难怪那人能连下通州虎牢,原来是徐飞将的孙子,这就不奇怪了,将门虎子,徐家的人果然都是会打仗的。 寇北望的吃惊不亚于任何人,嘴巴张开,却说不出任何话。 他知道徐飞将有个孙子,那年徐飞将七十大寿的时候见过,但没想到会是远在御金的那人。 陈友谅继续道:“我大楚镇南王的子孙岂可为他国效力,朕与大哥几次想叫那小子回来,那小子却是不肯,不得已,朕只能让大哥亲自去带他回来。” “没想到,没想到大哥这一去,竟是再也没有回来。”话音落下,泪水已然布满老脸。 百官忍不住窃窃私语,真如陈友谅所言,倒也能解释徐飞将为何会出现在御金。 寇北望再不多疑,慌忙跪地道:“陛下节哀。” 陈友谅抹去泪水,悲愤道:“事已至此,朕也无可奈何,不管朕做什么,大哥都回不来,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南越,朕可以不打,与姜浩言的盟约,朕可以不要。就是这天下,朕都可以不争,但大哥的仇,不能不报。” 指节捏的脆响,陈友谅喝道:“传令下去,命潘浪挥师北上,直取青州。命李莫升留下七万人防住南越,剩下的人交给徐东爵带回,直取徐州,以后他徐东爵就是新的镇南王。” “命各道节度使分出两万人马,来天下城集结,朕亲自领兵。” “这一次,朕要倾一国之力为徐飞将报仇雪恨。” 接二连三下令之后,陈友谅看向身前人道:“你跟着朕。” 大将军,你在天有灵看到没有?陛下要为你报仇了,寇北望哭中带笑,连忙谢恩。 无数甲卒同时谢恩,再看陈友谅的眼神,充满感激与敬意。 这样的眼神陈友谅很熟悉,以前是看他大哥,现在是看他自己。 第一次,陈友谅体会到人心所向的感觉,但这却是借着徐飞将的死,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挥手让群臣散去,下面的人自会把他的命令传到各处,剩下的便是等各方兵马出动,到时候去东齐寻仇便可。 这一瞬间,陈友谅突然开始相信,害死徐飞将的就是东齐,和他本人没有半点关系。 这大概是说谎的最高境界,骗过世人,骗过自己。 群臣远离,待得场中只剩陈友谅一人,一身白衣的舒小心从缓步走来,双目直视陈友谅,双手合什道:“陛下高明” 高明而非英明,一字之差,态度截然不同,陈友谅知晓其中深意,揉揉哭红的眼睛,笑道:“如此不是正合舒大师的意,朕答应过的事没有忘,来日定会扫平武当,为大师出气。” “陛下记得就好。”舒小心欠身致谢,又抬起头道:“王爷请我带两句话给陛下。” “哦?”陈友谅颇有兴趣道:“他说什么?” “他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善待徐东爵,还说他徐飞将这一辈子不曾对不起你。”舒小心平铺直叙,不带半点感情道。 “哦。”陈友谅轻哦一声,缓步走远。 舒小心没有多言,只是看着陈友谅,觉得他步伐有些沉重,甚至有些步履蹒跚。 “阿弥陀佛。”低头讼一声佛号,舒小心凭空消失,好似从未出现。 陈友谅一直在走,一直走到皇宫,走到金銮殿,在那金光闪闪的龙椅上坐下。 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响起微微的抽泣声。 隐隐间还能听到几声:“大哥,对不起。” 暗中的蔡京几次想要现身,但都没有出去。练气士说有两个一品高手现身余杭道,他本想将这个消息告诉陈友谅,可一见陈友谅这般模样,他又不忍心打扰。 余杭道距离天下城将近千里之遥,一品高手出现在那里也不算什么大事,没必要为这个去烦陛下。 蔡京小声告诫自己,暗里又不自觉的将祭奠上痛哭的陈友谅和眼前抽泣的陈友谅相比较,发现自己更愿意看到此时此刻的他。 因为此刻的陈友谅才有几分真情。 蓦然间,蔡京的眼中突然出现几许错觉。 他看到没有白发的陈友谅坐在龙椅上大笑,温文儒雅的元三郎站在左边,不怒自威的徐飞将站在右边,两个人大声争吵。 而他自己则站在陈友谅身后,毕恭毕敬。 下一刻,陈友谅头发灰白,依旧坐在龙椅上,却是没有笑。满头白发的徐飞将在左边,而元三郎却已不见。他自己还是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 再下一刻,发如白雪的陈友谅眼中带泪,而他身前空无一人,身后同样无人。 一人去,一人再去,去到最后就是孤家寡人。 蔡京晃晃头,将眼中的幻觉晃去,心痛的看着陈友谅,还有这金碧辉煌的大殿。 他知道,以后这里不管是百官齐聚,亦或是如眼前这般只有一人。陈友谅都注定要活在无尽的孤独之中。 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敞开心扉。 可怜,还是可恨?蔡京想不出来,只能继续隐在暗中不出声。 ———— 徐飞将身死,陈友谅亲自祭奠的消息震惊整个天下城,各国谍子立时行动,都想第一时间将这个足以轰动人间的消息传出去。 数不清的奔马在大道上奔驰,半点不珍惜马力,也不怕把马跑死。 别说跑死马,就算是跑死人,只要能把这消息传出去,都是值得的。 与此同时,南楚的传令兵也骑马上路,八百里加急的命令容不得半点耽误,只能咬着牙,任凭屁股在马背上颠出花,也要在时限之内把命令送到。 天下的剧变只在这些消息传到之后正式开启,而密谋中的人已经开始提前做准备。 这其中,就包括周延年,还有他紧急叫来的薛江珏,黄泽海。 今日他们三人齐聚西湖,在许南山的鱼庄中同老兄弟见面。 一同出席的还有明日寡妇方菲。 西湖的鲜鱼摆上桌,几人却没有动筷子,他们还在等一个人,等周延年的八拜之交,余杭道节度使蔡忠雄。 严格来说,蔡忠雄不算徐党的人,他仅仅只是和周延年拜过把子,和徐飞将却是没有交情,是以在清除徐党的时候,没有把他算在内。 不过,他们等的人还没有出现,另外四人却先一步来到西湖,直奔许南山的酒楼。 来这里之前,他们还去过周延年府上,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周延年今日身在西湖。 西湖如画,四人却是没有赏景的心思,三男一女形色匆匆,与那些闲庭信步的赏景之人格格不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南来余杭作乱 北上御金寻仇 中 离开历下之后,徐子东本是要直奔御金,来时匆匆没有顾得上慕容十文,而今事情告一段落,总要回去给那女子打一声招呼。 只是还没出历下城,周武陵的一番话便让他改变主意,转而南下余杭。 轻重缓急徐子东分的清,御金摆在那里,萧远山就是想跑也没地方可去,那边的事可以先缓缓。但南边陈友谅要是不想办法阻止,到时候楚军越过长江,不设防的青徐两道只能任人鱼肉。 不得已之下,徐子东只能回身入楚,按照周武陵和丁甲乙的设计,赌一赌爷爷在周延年等人心中的地位。 四人匆匆而来,丑脸的周武陵和绝美的谢燮频频惹人注目,要不是小不二刀颇具威势,让那些阿猫阿狗不敢上前,四人指不定要受多少纷扰。 鱼庄渐近,许字招牌跳入眼中,说是鱼庄,其实也是一处酒楼。 走到近前,楼分三层,一楼的大堂已然满座,喧闹中各种趣闻轶事满天飞。 立在门外向里面张望,摆设与当初一模一样,半点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在柜台打算盘的独臂老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 妇人看到门口立着的四人,立刻换上一张笑脸,喊道:“王二,快来招呼客人。” “老板娘,忙着呢!你先招呼一下。”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肩上搭着白布,提着茶壶快步急行,在被人堵得稍显拥挤的过道上闪转腾挪。 妇人只得自己从柜台后走出,扭着不那么纤细的腰肢,如刚刚进食还没消化的大蛇,肚子微圆,笑着招呼道:“客官进来坐。” 徐子东微笑道:“我找许南山。” 妇人仔细打量徐子东一眼,见他模样只有二十来岁,想来应该是故人子弟,脸上笑意更暖,少去几分僵硬,多出几分真诚。微笑着将几人迎进门,直接往二楼雅座带。 跟着许南山几十年,名为郭真的妇人对于来寻许南山的人早已司空见惯。 早年她也是游走江湖的女侠,有那么几分拳脚功夫,在徐飞将打破天下城的那一战中,恰巧在楼上看到许南山奋不顾身的替徐飞将当下一刀的那一幕,当时就被吸引。 后来结为夫妇,许南山退出军伍,两人回到余杭开店做生意,日子红红火火。 打那时起,就有不少军中退下来的人来西湖寻许南山,当官的也好,小兵小卒也好,来时一口一个许将军,走时都变成许大哥。 这些年来,周延年来叫将军,薛江珏来叫将军,就连重戟潘浪,都会乖乖叫一声伍长。 精明的郭真知道自家汉子在军中地位肯定不低,每每许南山醉酒叫嚣自己要是不退出军伍肯定能找大将军要一个正四品杂号将军的时候,她总是笑的最开心。 因为她知道,单凭周延年叫一声将军,潘浪叫一声伍长,一个四品杂号绝对打发不了自家汉子,怎么都得是徐飞将之下的第一人才配的上他。 也正因如此,郭真才会开心,因为有那么一个叫许南山的人为了她,连朝中高位都不要,跟着她来这余杭卖鱼。 有这样一个男人,她知足。 只是最近几年,来找许南山的人中,老人越来越少,年轻人却是越来越多。 偶尔会听到许南山感概,今日来的那个年轻人是哪个哪个老兄弟的后人,当年和那老兄弟在庐江吃过带血的娘草,在逍遥杀得裴宣忠屁滚尿流。 岁月不饶人,郭真知道,不是老人不愿来,而是老人来不了。 今日这少年来,也不知是哪个老兄弟故去,当家的又要大醉一场了。心中微叹,脸上笑意不减,招呼着徐子东四人坐下:“你们先坐着,我去叫当家的,看他能不能抽时间过来看看,几位勿怪。” “麻烦你了。”徐子东礼貌道。 妇人往三楼而去,四人坐下。二楼人数稍少,不像一楼那般满座,仅仅只有桌人在。 徐子东想起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在这二楼,当时还和余杭道节度使的儿子有过矛盾,说来也是因为谢燮。 也是那时,徐子东明白权势的威力。 思绪片刻,徐子东起身为四人倒茶,借此机会不忘蹭蹭谢燮如白玉一般的手,同时挑衅的迎上那几桌人盯着谢燮的目光。 这个动作惹来谢燮不喜,却也没有发火,只是轻轻躲开徐子东的骚扰。 眼见这一幕,那几桌人纷纷回头,心中感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主权宣示完毕,徐子东没有得寸进尺,而是坐回座位道:“周武陵,此来真的能把陈友谅的大军留在南楚?你就不怕周延年不肯?” 周武陵吹吹热茶,小抿一口:“肯与不肯,咱们都得试试,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和陈友谅硬碰硬,至少现在不能。如今能够说动周延年的舍你之外只有徐东爵,但你那叔叔还在军中,能不能保全自身都是问题。更何况明面上是姜城安动的手,账怎么都要算在姜家身上。徐东爵那颗脑袋不一定转的过来弯,指不定还要帮着陈友谅强攻东齐。你要不来,周延年去哪里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又如何,你敢保证他会出手?”徐子东不自信道。 “你能为杜从文冲冠一怒,就不许别人为兄弟怒发冲冠?”周武陵冷静道:“周延年那个人在人间的名声不怎么样,护短,贪功,好色,爱权,缺点一大堆。唯一的优点大概是不忘本,重义气。以他和徐飞将的交情,只要知道真相,应该会不计后果的和陈友谅斗一斗。” 沉默的屈狐仝插嘴道:“周先生说的不错,早年在王府我也见过那人,酒量最差,色心最重。但也最是护着王爷。王爷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那年有人行刺,我与方菲车晓等人都被缠住,还是那人替王爷挡下一箭,自己身受重伤。这一次要是知道王爷的事,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徐子东捧着茶,目光深邃:“如此最好。但周延年手中无人,他唉!但愿你和丁甲乙的谋划有用。” 四周,那几桌人正侃侃而谈,声音不小,说的都是家国大事。 三楼,最深处的房间,郭真敲敲门,得到许可之后推门而入。 屋内,许南山端坐主位,周延年在左,方菲在右,还有薛江珏与黄泽海在场,五人面色凝重,皆是没有说话,静的有些吓人。 郭真一一见礼,独独不管方菲,柔声道:“当家的,楼下有个年轻人要找你,你要不要去见见。” 许南山抬起头,长叹一声道:“唉,估计又是哪个老兄弟要走了,托人来知会老许一声。” 言罢起身,望着周延年:“老周,蔡忠雄不回来了,再等也没意思。走吧,一起去看看,当年的老兄弟走一个少一个,也不知何时轮到你我。” 周延年跟着起身道:“蔡忠雄要是敢不来,老子就去他府上抽他狗日的。” “人各有志,嘴里是兄弟,心里是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你周延年没有大将军的官身护着,他蔡忠雄会拿正眼瞧你?今日你要敢去他府上抽人,不用明日,你周家将会一人不剩。”许南山走出位置,不留情面道。 “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老子不遗余力的助他爬上节度使的位置。”周延年气愤道。 许南山拉住他的手道:“你,小薛,小黄都被撤职,偏偏你结义兄弟没事,你还看不出来他蔡忠雄是什么货色?” 黄泽海,薛江珏面色难看,同时站起身,连带着方菲也坐不住,跟着起身。 对于方菲,许南山却是不拿正眼瞧,带着周延年直接往外走。 缓步下楼,周延年一眼就看到正对楼梯的屈狐仝,心中一阵奇怪,他记得小不二刀被徐飞将派给那个叫徐子东的小子。 郭真笑容满面,正要去和徐子东知会一声,却不想徐子东已经起身回头,直面许南山恭恭敬敬的见礼,满含歉意道:“小子有愧,没能将许老爷子的话带给爷爷。” 许南山一出现,那几桌胡吹海侃的人竟是同时噤声,面对余杭一带第一有钱,还能和节度使蔡忠雄把臂言欢的人,他们可不敢再乱言。 独臂老人却是不管其他,目光盯着徐子东沉默不语。听周延年说徐飞将去找他孙子,如今他孙子在这里,却说没有将话带到,难道说? 许南山面容一悲,颤抖的向前两步,知道是老兄弟的后人,心里也有老兄弟离世的准备,但万没有想到会是徐飞将的子孙。 身体发抖,带着声音一起发抖,许南山道:“大将军他?” “正是为此而来。”徐子东郑重道。 他来,徐飞将不来,有些事无需再问,有些人注定已去。许南山泪珠滴落:“大将军在哪?” 徐子东低下头:“爷爷的遗体在御金关。” 许南山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身后周延年早已跌坐在地,再往后,方菲扶着楼梯站立不稳,三摇两晃之后,直接摔倒,昏迷不醒。 “谁干的?谁干的?”周延年哭吼道。 “动手的是姜城安。”徐子东沉声道。 犹豫片刻,又补充道:“幕后指使应该是” 没等徐子东说完,许南山一抬手,望望侧耳倾听的那几桌人,勉力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上楼。” 说罢当先转身,推开想要前来搀扶的郭真,揣着粗气爬上楼梯。 薛江珏扶起周延年,黄泽海扶起方菲,一行人顺着楼梯来到三楼。 “幕后指使是谁?”一到楼上,许南山直接问道。 不用徐子东回答,回复些许力气的周延年抢道:“是陈友谅,是陈友谅。方菲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大将军这一次凶多吉少。” 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薛江珏,周延年抓住许南山的双肩,低吼道:“许将军,咱们得召集老兄弟,召集那些跟着大将军打过仗的人,为大将军报仇。” 闻听此话,徐子东与周武陵相视一眼,来时的担心全是多余,准备好的说辞也都用不上。即便他们不来,或许周延年都会出手。 这一瞬间,徐子东真真切切感受到徐飞将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即便仇人是皇帝,他们也无所畏惧,要去讨一个公道。 这就是徐飞将,这就是他爷爷。心有所动,徐子东双膝落地,对着周延年重重一拜。 拜他对爷爷的那份情意。 许南山稍显颓丧的靠着墙:“仇人是陈友谅,怎么报?你有多少人,他有多少人,我们那些老兄弟又有多少人?他们还有几个提得起刀,骑得上马?” 周延年扶起徐子东,背对许南山低怒道:“便是只有我一人,我也要为大将军报仇。你要不敢,我自己去。” 言罢,回头看向薛江珏和黄泽海道:“你们怎么说?” 神情愤怒,行事冲动,此刻的周延年半点不像知天命的老人,反而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冲动少年。 薛黄二人重重点头,异口同声道:“我也去。” 许南山看向三人,泼冷水道:“你们都不在军中,手中皆没有人马,拿什么去?还是说你们就是想去送命,想到地下再去跟着大将军?你们觉得大将军想看到你们这样?” 三人苦闷的低下头,万般恨意压在胸口,没个发泄处。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唯有周武陵在整理思绪,脑海里不断回忆与丁甲乙的谋划。 他记得那书生说过,周延年没有兵马,即便出手也难有作为。但只要周延年肯站出来指责陈友谅,到时候南楚的军心必然有所波动,或许还会影响到徐东爵。再加上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或许能煽动一部忠于徐飞将的人叛变。这样就能让陈友谅忙于平定内乱,没机会攻打大齐。 这种死马当作活马医,完全看运气的方法周武陵并不完全赞同,万一周延年才站出来就被刺杀,那一切都无从说起。 周武陵不是个好赌的人,做事最好是有把握一些最好。 作者山蚯说:写书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费脑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书里,敌人都是出来就死,因为死了就可以写新的敌人,不用再记着早前死掉的人。一路杀成神,简单粗暴,不用百转千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南来余杭作乱 北去御金寻仇 下 相见时间不长,周武陵早已看出这些人的主心骨不是南楚威名仅次于徐飞将的周延年,反而是人间不闻其名的许南山。 见势而变,丑脸书生上前,向独臂老人将胸中想法一吐而出,这些想法本来是要告诉周延年。 等到周武陵说完,背靠着墙的许南山颇为惊异,甚至稍显惭愧。 人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跟着徐飞将大风大浪里来去自如的他最是认同,一辈子都没把书生放在眼中。 即便在西湖修身养性几十年,看遍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还是没能让他有任何改变。 天下间最没用的人是什么? 这个问题要许南山来回答,毫无疑问就是读书人。 但今日周武陵的一席话却让许南山对读书人的印象大为改观。 至少眼下,他是想不出比周武陵更好的建议。 按照书生的设想,他们最该的做的事有四件,一是派人去找徐东爵,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二是就地招兵买马,然后向整个南楚公开徐飞将的死因,让那些跟随过徐飞将的人自行抉择,是要为徐飞将复仇,还是躲在家里做缩头乌龟。 三是趁着余杭道节度使蔡忠雄没有防备,先下手为强,做掉蔡忠雄之后,让周延年凭借他的影响力控制余杭道的兵马。 四是派人去找裴苳浒,暗地里和那个将南楚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结盟,一起向陈友谅施压。 心中仔细思考着周武陵的计划,些许惭愧之后许南山皱眉道:“派人去找徐东爵倒是没问题,眼下就可以让人去办。招兵买马也不是难事,老许这些年存了不少银子,万人还吃不穷。等人马齐整,再向整个天下公布事实也不难,那些江湖风媒自会把消息传出去。至于那蔡忠雄却是有些问题,好歹也是一道节度使,想要杀他可没那么容易。” 一个甲卒怎么也要小三十两银子,养个万人得是多大一笔钱?这还吃不穷?暗叹着许南山财富惊人,周武陵不动声色道:“蔡忠雄不用担心,只要他府中没有三千以上的人,我家主公都可以解决。” “哦,也对,你小子能请动谢不言那帮神仙人物,蔡忠雄确实不在眼中。”许南山冲着一直沉默的徐子东一点头。 周延年欣喜抢道:“如此今日便可先行收拾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吃下他的人马之后再招募乡勇,怎么也能凑够五万人。有这五万人打底,咱们就能和陈友谅斗上一斗。” “老爷子,最后一事该如何?”徐子东提醒道。 许南山与周延年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薛江珏和黄泽海,长叹道:“最后这一件事,我只当没有听见,你也不要再提。” 徐子东奇怪道:“为何?” 周武陵帮腔道:“若是不找外援,单凭老爷子这些人怕是不能成事,只要那陈友谅听到风声第一时间进攻余杭,老爷子或许连陈友谅的面都见不到,便会败北。” 黄泽海也觉有理,劝道:“许将军,他们说的有道理,不把水搅乱,我们成事的机会不大,只有让陈友谅首尾不能相顾,我们才有可能替啊。” 话没说完,薛江珏一肘撞在他胸口,打断话头。 痛叫一声,黄泽海揉着肚子:“老薛,你撞我干嘛?” 薛江珏冲他使个眼色,他才注意到许南山脸色铁青的看着他。 这一看,黄泽海忍不住一哆嗦,早年被许南山抽鞭子的事跃入脑海,登时闭嘴。 徐子东更觉奇怪,不明白找一个裴苳浒到底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与裴家还有仇? 许南山冷哼一声,吓得黄泽海后退半步,然后才道:“你是被那春宫图迷了心窍还是怎么?以后少看黄书,看多了没脑子。” 黄泽海唯唯诺诺答一声是,许南山又转头看向徐子东道:“小子,大楚是大将军带着我们这些人打下来的。天下谁敢来大楚闹事,老许第一个不答应。那裴苳浒在大楚境内杀人放火,我早就看她不惯,恨不能亲手砍去她的脑袋。如今你要我等与她结盟,你觉得老许会答应?” 徐子东一抓头,更加困惑的看着老人。 许南山迈步向前,推开窗子,望着西湖道:“平日里弟兄打架,从来都是关起门来打生打死,很少有叫外人帮忙的。因为不管怎么打,总是自家的事。我们与陈友谅的仇和兄弟打架是一个道理,关起门来都是大楚的人,你打我,我打你,不管谁输谁赢,大楚都还在楚人手中。若是找来裴苳浒,那就是找一个外人。请她进来容易,再要让她出去怕是很难。到那个时候,大楚还会是大楚?” 徐子东还是不懂,这些东西他理解不了:“大楚是谁的和这事有关系?只要能帮爷爷报仇,与裴苳浒结盟又能怎么?” “小子,因为你是大将军的孙子,不算外人,老许才愿意和你说这些。要不然凭你是东齐将军的身份,老许早就把你抓起来送到官府领赏去了。”许南山回过头,带着火气道:“裴苳浒的事不要再提。还有你,你要一同为你爷爷报仇我没意见,但你要敢从东齐带兵入楚,老许定要第一个打断你的腿,替大将军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家国的东西。” 被人威胁辱骂,徐子东微怒,正要发火,周武陵却是拦住他。 跟着他这么久,周武陵对他知根知底,以他敢和草原人做买卖的秉性,就知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家国。换句话说,他徐子东心里压根就没有家国二字。 周武陵一边拉住徐子东,一边打哈哈道:“老爷子说的是,这事不提也罢,眼下莫不如先派人去找徐东爵,再谋划谋划如何吃下蔡忠雄的人马。” 许南山雷厉风行,“薛江珏,你去走一趟,一定要找到徐东爵,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遵命。”薛江珏抱拳道。 伸手一指,指着徐子东:“周延年,你带他们去找蔡忠雄,能不能成事,就看你脸够不够大。” 周延年动容,相隔几十年后听到许南山的命令,却还是那么熟悉,还好,西湖温柔的水没有洗去许将军身上的煞气。 双手抱拳,一如当年徐飞将还不是镇南王,许南山还没有离开军伍的时候,周延年高喝道:“遵命。” “至于你们,一会儿跟着周延年,一应事务听他安排便是。”老人又冲着徐子东道。 不着盔甲不配刀,富家翁打扮的许南山竟然让徐子东莫名心折,只觉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鱼庄老板,而是一个统兵大将。 火气消散,不自觉的,徐子东学着周延年道:“遵命。” 他哪里知道当年第一个提出少量兵力奇袭逍遥关的人是许南山,他哪里知道当年敢和徐飞将蹬鼻子上脸的也只有许南山一人,他哪里知道陈友谅曾经说过徐飞将镇南,许南山镇北,大楚无忧。 因为徐飞将,这个几十年来靠着捕鱼,贩布,卖茶,甚至走私盐成为余杭首富的独臂老人要再战沙场,斗的是那曾经效忠的陈友谅。 ———— 日落,黑夜降临,月上长空。 按照与周延年的约定,今夜徐子东负责带人刺杀蔡忠雄,而周延年要做的就是等蔡忠雄死后带着几个亲信来收尸,顺便拿走他的虎符印信。 再之后,就得像许南山说的那样,看看他周延年的脸够不够大,份量够不够重,能不能让余杭道三万余甲卒听他的命令。 对于这一点,周延年似乎很有信心,因为他祖籍余杭,早年带过的兵多是余杭之人,后来身居高位之后对于故乡亦是多有照拂。 况且余杭一地的儿郎多视他为传奇,能跟着传奇人物并肩作战,应该没几人会拒绝。 周延年不担心,徐子东更没有担心的道理,余杭道最出名的江湖门派也就一个余杭剑派,还与蔡忠雄算不得有多深的交情。没有江湖高手坐镇,节度使府顶满天装的下两千人。 这点人在两个一品一个二品面前不算难啃的骨头。 天色一暗,节度使府的下人开始点灯。 门口的护卫有些懒散,其中一人打着呵欠,似是昨夜没有睡够。 其实不管这些护卫警惕与否,都不会看不见徐子东三人。 因为他们并未按照刺杀的惯例偷偷摸摸的摸进节度使府,而是大摇大摆的自正门走入。 直到三人快要跨过门槛,松懈的守卫才发现。 “什么人?” 低喝声刚刚响起,屈狐仝和谢燮一手做刀,一人一个打翻在地。 这声音甚至不足以引起门内之人的警醒,当三人跨入内院的时候,院中的人还在喝茶赏月。 徐子东并不认识蔡忠雄,但这不妨碍他找出这个人。 因为高门望族里座位体现地位,在这余杭道,除开周延年还没什么人能让蔡忠雄坐下首。 三人越走越近,近到明月下的身影已经压到蔡忠雄的靴子,节度使大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见丝毫紧张,反而哈哈笑道:“周大哥的人?” 这般做派反而令徐子东一愣,停下脚步道:“是,也不是。” 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身灰布衣的蔡忠雄看上去质朴无比,与那封疆大吏的身份格格不入,“那到底是不是?” 徐子东笑道:“节度使大人似乎知道我们要来。” “我可不知道你们要来。”蔡忠雄笑着摆摆手:“我只是知道有人要来。” 伸手挖挖鼻孔,从腰间掏出一封密函,拿在手中一晃,蔡忠雄又道:“天下城发生这么大的事,别人不清楚个中细节,我总知道一二。况且周大哥还请我去鱼庄一聚,以我对他的了解肯定不是吃饭那般简单,你说是不是?” “天下城发生了什么?”徐子东假装感兴趣道。 蔡忠雄直接将手中密函丢给徐子东:“周大哥呢?他怎么不来?我不是派人去请他了么?看你们佩刀带剑的,莫不是传说中的刺客?” 目光移向谢燮:“想不到人间竟有这般美丽的女刺客,莫不如让我快活一夜,我心甘情愿的为你死,如何?” 谢燮一怒,朱雀出鞘,冷月之下,寒光闪闪。 徐子东一抬手,按下朱雀,打开密函,借着月色看去。 约莫一炷香后,徐子东收起信,脸上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再看蔡忠雄时不再是玩味。 蔡忠雄还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徐子东道:“怎么?不认识字?” “认识。”徐子东长出一口气:“看来今日节度使大人不是不想来,而是不能来。” 目光一扫,发现院中没有找到自己认识的人,徐子东故作疑惑道:“蔡兴猛呢?这等赏月的日子,节度使大人的独子怎么不在?” 蔡忠雄手一抖,隐晦的看一眼身旁手如蒲扇的汉子,依旧笑道:“公子竟然还认识犬子,看来也是一场缘分。不如让这美人去买些好酒,你我坐下畅饮一番如何?” “喝酒就算了,有高手在,小子怕醉酒丢人。”徐子东向前一步,隐隐间似要卡在蔡忠雄和那蒲扇大手的人中间。 蒲扇大手的汉子抬起头,盯着徐子东,不言不语。 蔡忠雄一急,笑意减去三分,略带火气道:“小子,既然认字,那就快滚,去让周延年来见老子,当初他救老子一命,又帮老子坐上节度使的位置,怎么也该好好感谢感谢他,老子在府中准备了二十年的陈酿,这份情意可是足的很。” 徐子东还没答话,那蒲扇汉子却坐不住,站起身道:“蔡大人,我可没心思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周延年既然不来,大人何不亲自带兵去找。” 蔡忠雄神色慌乱的起身道:“陆先生莫急,我这就去召集人马。” 汉子不慌不忙道:“不急,先把这三个人解决掉。” 接着,目光移向徐子东身后的屈狐仝,汉子阴冷道:“两年前小不二刀突然离开镇南王府一直未回,想不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都说你深的楚东流真传,今日何不让陆某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徐子东一乐,回头道:“屈前辈,你认识他?” 屈狐仝摇摇头道:“不认识,但听说过,手如蒲扇又姓陆,还是二品高手,应该是推山手陆文龙。” “很厉害?”徐子东晃晃手中信件,故意问道。 屈狐仝不知该说厉害还是不厉害,最后只得道:“厉害,但比少爷差些。” 这话让陆文龙很是气愤,大手一拍,节度使府立刻杀出十余人。 一个个气息深沉,走路无声,一看便是高手。 徐子东却是毫不在意,大笑的指着信件道:“节度使大人,好意心领了,不过周将军的恩情,你还是自己去还的好。” 蔡忠雄瘫倒在椅子上,一阵无力,恨不得把徐子东大卸八块。 娘的,老子叫你去通风报信,你个白痴竟然说出来。 作者山蚯说:本来想分成两章,但时间太晚,懒得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南来余杭作乱,北去御金寻仇 四 “呵呵,看来蔡大人是没打算接受陛下的好意,既然如此,那陆某便先送蔡大人的儿子上路,回头黄泉路上,你们父子二人也好做伴。”陆文龙狞笑道。 蔡忠雄黯然低头,眉宇间皆是哀伤,片刻之后却是大笑三声,豪气道:“那就谢过陆先生好意。” 继而转向徐子东道:“刺客总该有几分本事,回去告诉周大哥,能跑就跑,若是不能跑,那黄泉路上大熊等他喝酒,耍钱,玩女鬼。” 话音一落,蔡忠雄操起椅子纵身一跃,大喝道:“跑。” 椅子带起一阵破风之声,砸向陆文龙。 推山手单掌一立,大手如同一扇门,迎上急速而来的椅子,也不见他如何发力,手掌与椅子一接触,那还算结实的木椅便四分五裂,连带着蔡忠雄口吐鲜血,倒飞三丈,自徐子东头顶飞过,落在门口。 落地后,又是几口鲜血喷出,手捂着胸口,脸上表情痛苦万分。 几番挣扎都是没能起身,最后只能放弃,平躺在地上,骂道:“你们三个傻子,老子拼命替你们争取逃命的机会,你们他娘的不知道珍惜,现在好了,都在这里等死吧!” 大骂之后,蔡忠雄闭上眼睛,推山手陆文龙,摇头秀才令安,杀生道人裘谦,还有那八九个叫不出名字的高手,周大哥,这次咱们兄弟真要结伴上路了。 陆文龙并未追击,单手一挥,十余人立刻分散开,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封去所有逃跑的路线。 众人落位,确保万无一失之后,陆文龙冷道:“周延年在哪?” 徐子东扫过四周,又打开信件,故作惊讶道:“蔡大人,你不是说有高手?我怎么没看见?” 十数人就在眼前,他却说看不到,要么是瞎子看不到人,要么就是眼前人在他眼里不算高手。一双眼睛明明在,显然不是瞎子,那就是说我们不是高手。陆文龙大手一握,愠怒道:“小子,好胆色。别以为有小不二刀在就敢不把人放在眼里,老子名震江南的时候,他屈狐仝还在霸刀山庄玩泥巴。” 蔡忠雄微微抬起头,望着徐子东的背影,暗骂一句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说推山手陆文龙不是高手。江南一地,除开一品往上的人,谁敢言一定能胜过他? 徐子东迈步向前,乐道:“小不二刀玩泥巴的时候你就名震江南,怎么到现在江湖一品里还没有叫陆文龙的?不是小子眼界高,当初舒小心都带不走我,你陆文龙难道还比那和尚厉害?” 舒小心? 一听这名字,陆文龙忍不住后退一步,一众高手皆是变色。 徐子东步步紧逼,已然近到陆文龙身前三尺处,低声道:“我真的没看见什么高手。” 舒小心留不住的人,怎么也是陆地神仙才是,可眼前这个少年才多大,江湖里有这么年轻的神仙人物?心念急转,陆文龙喝道:“小子,不要虚张声势,周延年在哪里?” 话音一落,大手向前一推,同时脚下踏出一步,一身气劲皆汇聚于手上,直取胸口。 徐子东反应极快,走狗屎运的二品也是二品,身形一侧,避开大手。 他这一闪,大手迸发的气劲打空,直接本想四丈外的台阶。 条石砌成的台阶爆发出一声巨响,接着碎石乱飞,扬起一阵烟尘。 尘土散去,离台阶最近的蔡忠雄看着那破碎不堪的台阶一阵心惊,原来刚才陆文龙没有用力,要不然自己哪里还有命在,开碑裂石,推山手名不虚传。 闪身之后,徐子东握手成拳,一拳砸向陆文龙的脑袋,人家既然动手,他要是不还手,那才奇怪。 他这一动,小不二刀自然不会作壁上观,长刀出鞘,横在胸前,运力片刻,一道十余丈的白色刀芒突然出现,霎那间竟然将明月的光辉压制住。 正要出手的摇头秀才登时停步,颤声道:“一一一品?” 其余人同时变色,强忍住掉头逃窜的冲动,立在原地却是不敢再向前分毫。 与徐子东放对的陆文龙被这刀芒一震,手上动作慢上一分,反应过来想要再抵挡徐子东的攻势,却已来不及,被一拳砸在肩膀,登时发出一阵咔咔声。 陆文龙倒退几步,右手无力的垂下,这一拳,已然将他右肩的骨头打得裂开。 徐子东停下攻势,不爽道:“屈前辈,你看你把人吓的,我正想试试我有多厉害,你这让我怎么式?” 屈狐仝干笑一声,散去刀芒,还刀入鞘,没有回应。 “一品,你怎么会是一品?”左手捂着右肩,陆文龙一脸不信的看着屈狐仝,质问道。 徐子东笑道:“这和今天的事可没有关系。陆文龙,本来还想和你练练手,现在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 形势反转,蔡忠雄从地上爬起,背靠着碎裂的台阶,奇怪的看着徐子东还有那不出手平淡无奇,一出手骇人肝胆的屈狐仝。 原来自己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可问题是,周大哥去哪里找来这么厉害的高手? 摇头秀才向杀生道人递过一个眼神,这两人关系向来不错。此刻计划失败,再留在这里估计难逃一死,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两脚一抹油,逃命为重。 杀生道人心领神会,脚步慢慢向后,突然吼道:“逃。” 他这一动,所有跟来的人几乎同时而动,四散奔逃。 徐子东神色一冷,喝道:“一个都不能走。” 一声令下,屈狐仝再次拔刀,脚下一蹬,立马追上一人,长刀自后心穿入,那人立时毙命。 击杀一人之后,他又追向另一人,以同样的方式杀死被追上的那人。 无奈人数不少,又是分不同方向,就算屈狐仝快,到底不能截杀所有人。 好在谢燮没有袖手旁观,朱雀铮鸣中,瞬间击杀三人。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这些在蔡忠雄眼中的高手一个不剩,全部毙命。 跑得最远的摇头秀才也不过刚刚跳到围墙外。 一品杀二品,砍瓜切菜。 陆文龙沮丧的看着这一切,却又无能为力。没来由的想起在东齐助姜浩存作乱的那一夜,暗骂自己总是没好运,出来干两次大事,两次都没成,以后还怎么得陈友谅信任? 前一次还有理由,毕竟是在历下城,变数太大。 可这一次的任务明明不算难,只要逼迫蔡忠雄除去周延年,若是蔡忠雄不答应,那就杀了他,再杀周延年,便算大功告成。 为何这屈狐仝会突然出现,还有这少年,他又是什么人? 思来想去,陆文龙突然一悲,以后?我还有以后么? 陆文龙想什么徐子东不知道,今天本是来杀蔡忠雄的,但眼前这个情况,蔡忠雄还要不要杀他已经决定不了,只能留给周延年自己判断。 徐子东移步向前,连出两脚,将陆文龙的两个膝盖踹碎。 陆文龙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任凭徐子东胡作非为,然后瘫倒在地上,如同一个死人。 做完这一切,徐子东冲屈狐仝点点头,示意他给周延年发信号。 绚烂的黄色烟花在夜晚格外惹眼,等候多时的周延年带着府中护卫十余人,急匆匆的来到节度使府邸。 周延年还没到,一个下人却是先一步跑进门,慌张道:“蔡大人,不好啦,门口的护卫,被人被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一看到四周的尸体,来人惊叫出声,又开始向外逃。 蔡忠雄勉力出声,喝道:“慌什么,老子不是还在这?你回来干什么?” 下人稍微安心,停下脚步哭道:“大人让小的去周府给周将军送信,可周将军没在府上,小的等了一天,周将军都没回来。” 蔡忠雄扶着台阶坐起身道:“老子不是说过送完信之后就放你三天假,让你回去看你娘,你回来干什么?” 下人一急,道:“信没有送到,我怕大人等的心急,特意回来与大人说一声,可一进门就看到护卫被被” “被什么被?”蔡忠雄一怒,“大惊小怪的,滚,回去看看你老娘,给她老人家买些东西。” “可是,可是”下人停在原地不肯走,可是半天没可是个东西出来。 蔡忠雄又要发怒,徐子东却走到近前,蹲下身子,拉住他的手,柔和的内力冲入他体内,替蔡忠雄疗伤,“你早就知道周延年不在府上,所以故意让他去周府送信的,对不对?你也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下来,所以才放他三天假,对不对?” 感受着胸口的疼痛减轻,蔡忠雄感激的看着徐子东,叹道:“昨天周大哥就派人知会过,今日要去许将军的鱼庄一聚,我当然知道他不在周府。” 蔡忠雄脑袋向着那边躺着的陆文龙一扬,“可惜这帮家伙昨晚就来到这里,要让我杀掉周大哥,还抓了我儿子,我哪儿去得成。” 陆文龙苦笑抬头,“蔡大人,原来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陛下的好意。” “好意?”蔡忠雄轻蔑道:“陈友谅要我杀救命恩人,还说是好意?我就想不明白,徐飞将死了,周大哥也不在军伍,陈友谅到底怕什么?为何要杀光这些帮他打下大楚的功臣?” 陆文龙放平脑袋,“陛下的想法谁能知晓?但陛下对于你却是十分看重,只要你除去周延年,等李莫升卸任之后,大楚的一品将军就是你的。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何会拒绝?似你这般能坐上一道节度使之位的人,哪一个不是满手血腥,你蔡忠雄杀得人还少?多他一个周延年又能如何?” “蔡忠雄这双手杀仇人绝不手软,杀恩人却是下不去手,你这种人这辈子都不会懂。” 被徐子东的内劲抚平内府创伤,虽是没有完全好,却让他没有先前那般疼痛。 缓缓坐起身,蔡忠雄面有愤慨道:“河西铁手明勇将一身绝学全部传授给你,还把女儿嫁给你,你却将他父女二人全部杀死,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早就该死了。” 被勾起往事,陆文龙面色难看,低吼道:“关你屁事,老子不是活的好好的。” 蔡忠雄站起身,一步一晃来到陆文龙身前,居高临下道:“我儿子呢?” 陆文龙陡然发笑,“现在才想起你儿子?早干嘛去了?我不是说过,周延年死,你儿子活,周延年活,你儿子死。你既然不想杀周延年,不肯纳这个投名状,那你儿子还活着干什么?” “我儿子在哪?”蔡忠雄怒喝一声,一脚踩住陆文龙已经碎裂的膝盖,用力一揉。 门口,周延年已然到达,刚好听到二人的话,站在门口不再向前,愧疚的看着蔡忠雄的背影。 徐子东不动声色,也没有提醒蔡忠雄,只是把手中密信递给周延年。 “哈哈哈”疼得冷汗直流的陆文龙凄凉一笑道:“心痛儿子?怕儿子死?当年明勇的女儿杀我儿子的时候,我也是你这种心情,特别心痛,特别难受。” 脚下松开一分,原来也是可怜人,蔡忠雄神色缓和,“放了我儿子,我保你不死。” “放?那你要去问陛下。陛下交代过要把你儿子送到天下城,我可不敢不送。”陆文龙笑道。 蔡忠雄咬牙切齿,“陈c友c谅。” 看完密信的周延年湿了眼,走下已经碎裂的台阶,来到蔡忠雄身后,柔声道:“大熊。” 身体一弹,蔡忠雄转过身,一眼便看到周延年那张熟悉的脸,失声道:“大哥。” 手指着信件末尾那字迹与其他字完全不同的七个血字,周延年道:“大哥快走有高手,这七个字真丑,比前面的差十万八千里。” 蔡忠雄强笑道:“大哥居然识字?” 周延年作势要打,手抬一半又放下,“你什么时候写的?” “藏了一支笔,趁着出恭的时候咬破手指写的。”蔡忠雄老实道。 “就你鬼点子多,难怪有股屎味。”周延年厌恶的丢开信,却又缓缓蹲下,将信捡起,珍而重之的握在手中,“好兄弟,大哥对你不起。” 蔡忠雄望向徐子东,摇摇头道:“得知王爷身死,我就知道大哥会怎么做,找我去鱼庄,无非是要我手下的人马。我没有去,大哥要杀我也没错。” “可是,我希望大哥知道,大熊这一辈子就你一个大哥,也只听大哥的话。” 周延年连连点头,凝视着眼前这个宁愿让儿子死,也不愿让他死的人道:“我知道,我知道。大熊,往日都是大哥帮你,这一次你也帮帮大哥,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南来余杭作乱 北去御金寻仇 五 立在台阶处,徐子东看着周延年与蔡忠雄久久不言,曾几何时,他也有这样一个大哥,只是一朝之间,他的大哥离他而去。 好在还有姜浩言,这个人愿意替代杜从文,为他遮风挡雨。 如今来这余杭,是要为姜浩言争取时间,不用在与西梁死磕的同时承受南楚的进攻。 蔡忠雄既然要帮周延年,那事情便算告一段落,他也要先回御金,先让大哥在天之灵瞑目,先让爷爷入土为安。 拾阶而上,拍拍那个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下人,一开始对于蔡忠雄的印象有些不好,但看到七个血字,听到这下人的一番言语,印象便大为改观。 一个重情重义,爱护下属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轻轻冲着谢燮和屈狐仝一招手,徐子东打算不辞而别。 但那蔡忠雄眼尖,没等三人出门便大叫一声留步。千恩万谢之后,委婉的表达些许不满,既然你们有这么大本事,干嘛不一上来就出手,反而要等他吃过陆文龙一掌之后,才大发神威,害他遭此大罪。 徐子东并未解释,只是问他还不想和女刺客快活一夜。 五大三粗,不修边幅,看着像个莽夫的蔡忠雄实际上心细如发,瞬间想明白为什么。 心里把徐子东和谢燮放在一块,感叹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又骂徐子东小气,不就调戏一句,犯得着苦大仇深? 这些想法不便出口,只能庆幸道:“还好陆文龙手中留力,让我捡来一条命,万一那陆文龙下死手,蔡某哪还有命在。” 徐子东嘿嘿一笑,“我本来就是刺客。” 闲谈之中,许南山骑马而来,一同来的还有周武陵和黄泽海。 得知事情经过之后,独臂老人看向蔡忠雄有些不好意思,比起周延年还要来的惭愧。 好在旁人即便看到许南山脸色不对,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去问,大概知道理由的周延年也不会去揭穿,甚至不会把许南山的那些话告诉蔡忠雄。 尴尬中,一应军务大事只能留待明日处理,徐子东也选择就此告别。 许南山试着挽留,直言徐子东若是愿意,以后这一干人等都可以听他指挥,毕竟他们要干的事是为徐飞将复仇,有徐子东在怎么都要名正言顺一些。 徐子东没有答应,或者说他并不看好这个迂腐的老人能成事。如果没有裴苳浒出手牵制,余杭道这些人能在陈友谅的怒火中活过半个月,那就算大幸。 有这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东齐从西梁撤军,从新在长江以北设好防线。 但这并不是徐子东想要的,也不是姜浩言想要的。 按照原定设想,策反周延年之后,还要促使他和裴苳浒结盟,里应外合之下,让陈友谅疲于应付,没有兵力越过长江攻击大齐。 想要达到这个目的,裴苳浒的相助必不可少。 以那个疯女人的做派,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有可能让陈友谅万劫不复的机会。 但问题是许南山不同意,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徐子东不懂家国意义,不知道这种东西对于许南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只要对自己有利,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 行走在夜色中,徐子东偷眼看看屈狐仝,既然许南山不愿意,那就帮他一把,“屈前辈。” 屈狐仝没有回应。 “屈前辈,屈前辈。”徐子东又叫两声。 一连三声,屈狐仝都没有听见。 不得已,徐子东只得停下脚步,轻轻推推屈狐仝,“前辈在想什么?” 小不二刀终于回神,“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关于许南山和陆文龙的往事?” “哦?”徐子东颇感兴趣道:“说来听听。” 长叹一气,屈狐仝说道:“早年跟着师傅参加过河西铁手明勇的葬礼,据说那人是师母的表亲。后来师傅追杀过陆文龙,却没有得手,好像是宫中的一个太监出手,保下陆文龙一命。 说起来其实都是可怜人,那陆文龙是被明勇收养的不假,明勇倾囊相授也不假,想要把女儿嫁给他也不假。只是陆文龙有自己喜欢的姑娘,还和那姑娘育有一子。明勇知道之后要陆文龙与那妻儿断绝来往娶他女儿,他怎么可能答应? 后来的事江湖里没有传开,那明勇趁着陆文龙外出之际找到他妻儿,杀掉那女子,用他儿子逼迫他与自己女儿成婚。为了儿子,陆文龙选择妥协,但大婚之后明勇却没有放过那个小孩,这才有后来推山手陆文龙弑师杀妻的人间惨剧。” 周武陵听得直摇头,“强扭的瓜不甜,明勇好歹也算一代宗师,连这点道理都看不通透?” “做父母的向着子女,疼到深处,那还管的着许多,即便明知没有道理,还不是要做。”极少开口的谢燮插嘴道。 屈狐仝赞同道:“确实如此。” 徐子东打断道:“别说这个,我更想听听关于许南山的事,眼下还指着他们搅动南楚风云,知道的越多,对我们越有利。” “嗯。”屈狐仝应下一声,仔细回忆道:“大概七年前,王爷带着世子殿下来过西湖,当时王爷在许南山的鱼庄外站了很久,却没有进去。我听王爷说,那许南山替他挡过刀,若非离开军伍,地位应该不会比王爷低。还说许南山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识人不明,分不清好坏。好人当坏人,坏人当好人,没少被人骗,而且刚愎自用,不听劝告。” “爷爷干嘛不进去?”徐子东诧异道。 屈狐仝脸色变的怪异,半晌才道:“因为明日寡妇方菲。” 徐子东更加奇怪,“关方菲什么事?” 王府秘事本是不能乱说,但徐飞将已死,倒也不用那般忌讳,为难片刻,屈狐仝解释道:“早年明日寡妇在江南为祸,许南山的长子便是其中一个受害者,说起来方菲应该是许南山的儿媳妇。许家长子之后,下一个受害者才是岭南宋家的人。 因为宋家,方菲也算名扬江南,后知后觉的许南山许下重诺,谁要是能把方菲的头送到许家,便可得许家一半的财产。 不过在方菲进入镇南王府之后,许南山收回这个诺言。” “爷爷干嘛不把方菲交给他?”徐子东疑惑道。 屈狐仝不自然道:“若是谢燮有什么事,你会不会交出去?” 徐子东勃然变色,“爷爷和方菲?” 屈狐仝轻轻点头。 名满天下的徐飞将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找一个臭名昭著的方菲,周武陵撇撇嘴,看看惊的说不出话来的徐子东道:“难怪许南山一直不给方菲好脸色,原来是因为这个。你们去找蔡忠雄的时候,方菲主动提出要去找徐东爵,当时许南山便提过一句‘找完老子找儿子,是不是还要生个儿子自己用。’当时我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才弄清楚,这许南山的嘴巴还真是毒。” 徐子东面露不悦,“别说了,说正事。” 周武陵立马闭嘴,徐子东说道:“陆文龙逼迫蔡忠雄杀周延年,说明陈友谅对于爷爷的旧部也是抱着必杀之心。若是陆文龙没有回去,或许陈友谅的兵马会立刻杀向余杭。那样的话,留给许南山等人准备的时间就会更少,被一战剿灭的机会就会更大。” 周武陵符合道:“没错,陈友谅既然下定决心除去徐飞将,那周延年这些人肯定也在必杀名单之上,我与丁甲乙也是想以此为由说动周延年起兵。” 徐子东接过话头,“正因如此,我等才不能坐视不理,不能任由许南山兵败。那样的话我们的努力全都白费,陈友谅不费吹灰之力平定内乱之后,大齐的危机还是不会解除。” “那要怎么做?”屈狐仝问道。 徐子东神秘一笑道,“许南山不愿让裴苳浒插手,我等却是不怕,你说裴苳浒知道余杭内乱的消息之后会怎么做?” 屈狐仝仔细思虑,“那个疯女人肯定会不要命的咬陈友谅一口。” “对,我想也是,既然裴苳浒会这么做,与其等到她从别人那里知道消息才动手,还不如先告诉她,让她早做准备,这样才能让陈友谅措手不及。”徐子东狠狠道。 “少爷的意思是?”屈狐仝若有所感,却是没有说明。 徐子东望向明月,“以你的速度,明日中午之前便可去到南越,到时候找到裴苳浒,把这里的消息告诉她。到时候,东边有许南山,西边有裴苳浒,看他陈友谅还有什么精力往北。” 夜色中,周武陵投来赞许的目光。 屈狐仝犹豫道:“那少爷怎么办?我不在,若是有人要” 徐子东抬手按住屈狐仝,“没事,有谢燮在。消息送到之后,你立刻来御金找我,等你一到,咱们就攻打御金,那康正还得你来对付。” “好,我这就动身。”屈狐仝重重一点头。 还没动身,谢燮却道:“你这样不怕许南山知道后会恨你?他可是说过绝不会让外人插手这件事。” “那能怎样?若是没有裴苳浒,许南山顶得住陈友谅几日?只有裴苳浒拖住重戟和李莫升,许南山才有做大的机会,姜浩言才有喘息的机会。”徐子东平静道。 谢燮带着些许火气道:“你希望裴苳浒出手,你就不怕南越段氏不想出手?徐飞将身死的消息包不住,陈友谅明面上可是打着为徐飞将报仇的名号对东齐动手,这对南越来说无疑是好消息。到时候南楚和东齐狗咬狗,他段氏乐得清闲,干嘛要冒着被陈友谅记恨的风险出兵?万一惹怒陈友谅,到时候重兵再临天南,段氏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些你们想过没有?” 女子低吼的声音让徐子东一愣,没等他回神,谢燮质问道:“当初河西裴家被周延年一手毁去,虽是陈友谅的命令,但动手的可是周延年,仇人和仇人之间会联手?” 接二连三的质问如重锤砸在徐子东心口,这些东西他确实没想过,视线聚焦在谢燮那张俏脸上,不明白这个志在江湖绝顶的女子为何会对这些事也这么感兴趣。 事实上,谢燮说完之后自己也很惊讶,换做往日,她绝不会关心这些事,也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心中不断问自己到底怎么了,面上还是保持着愤怒的神情,瞪着徐子东。 周武陵看过二人一眼,知道谢燮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开始为徐子东着想,甚至还会想一些她原本不喜欢的事。这样到底是好是坏他说不上来,但至少可以确定这个仙子一般的女人还是会如平常女子担心自家汉子一般替徐子东分忧。 “咳咳。”轻咳一声,周武陵打破二人的对视,“谢仙子说的我有想过,所以这一次我们才会找裴苳浒而不是段家的人。仙子若是不放心,一会儿我和屈前辈一起去,到时候定会说动裴苳浒出兵,免得谢仙子为东子担心。” 被说破心事,谢燮俏脸微红,嘴硬道:“我担心他什么?我是怕屈师兄白跑一趟。” 徐子东心头一暖,却是没有咄咄逼人,打哈哈道:“师妹心疼师兄,确实是这个道理。” “你”谢燮一怒,别人这么说还没事,徐子东这么说她却气不打一处来,本欲拔剑,却又觉得不合适,气愤的转过头,不再理他。 气氛稍显尴尬,周武陵最是识趣,拉拉屈狐仝的衣袖,冲他使个眼色,故意大声道:“我和屈前辈先走一步,回头在御金碰头。无论如何,我也会让裴苳浒出兵入楚。” 屈狐仝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周武陵拉着胳膊往一边走。 二人一走,便只剩下徐子东和谢燮两人,气氛尴尬。 突然远处传来周武陵的声音,明明可以小声说的话,他却故意大声说出:“人家小两口有话说,咱们留在哪里干什么?屈前辈,身手我不如你,但这些事,你不如我。” “周武陵。”谢燮怒喝一声,朱雀出鞘。 吓得丑脸书生惊叫道:“屈前辈,快跑。” 徐子东按住朱雀,到没有厚脸皮的说周武陵说的没错,而是深情款款道:“谢燮,江湖人就该想江湖事,沙场里的腌臜龌蹉让我来想就行。你要因为想这些耽误心境,回头做不成陆地神仙,以后我怎么跟人吹我老婆是神仙?” 朱雀在徐子东手掌下抖出一个剑花,接着架上徐子东的脖子,羞怒道:“你再胡说。” 徐子东愁眉苦脸的闭上嘴,心里乐开花。 乱战如何,局势危急如何,不耽误徐小爷谈情说爱 作者山蚯说:停电了,开的手机热点更新,先上传,有些需要修改的东西等明天来电之后修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南来余杭作乱 北去御金寻仇 六 庐江,陈友谅兵败之地,亦是陈友谅发家之地。 当年裴宣忠打得陈友谅拔剑自刎,这件事在庐江百姓之中一直口口相传。 这些帝王丑事无疑让生活清贫的百姓多了不少谈资,乃至于三十过年过去,依旧有人在茶余饭后说起这些往事。 喜欢说这件事的人大多经历过当年的一战。 如今的庐江,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三十年的岁月足以吹去往事,足以将那些喋血沙场的勇士吹成风烛残年的老人,甚至吹成一堆黄土,一具枯骨。 但总有那么一些人还在继续与岁月抗争,即便缺牙,即便手脚不利索,依旧顽强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终有一天,岁月还是会带走他们的生命,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还是有血有肉的人,侯小涛便是其中之一。 侯小涛今年五十有五,土生土长的庐江人,三十年前跟着大军离开庐江,一直到四年后才返回。 回来的时候瘸了一条腿,被一同回来的几个同乡人亲切的叫一声侯瘸子。 对于侯瘸子这个称呼,侯小涛也不生气,一来二去,左邻右舍的人都开始这么称呼他,一叫就是二十几年。 回乡之后,侯瘸子做过不少买卖,却都干不长久,不是赔本就是血本无归。几次下来,军伍退下时领来的银子便赔的一干二净。 为求生计,侯小涛开始到大户人家做长工,挣的钱虽是娶不到媳妇,好歹一日两餐管饱,不至于饿死。 生活的清贫没能改变他乐观的心态,年轻哪会儿侯瘸子老是吹牛,说当年徐飞将破天下的时候,他侯瘸子也是其中之一,还是第一批破入城池的那一部分人。 这话当然没人相信,免不了有人打击,说他侯瘸子真要是那般立过大功的人,即便瘸一条腿,也能在军中混个闲散官,好赖糊弄一辈子,娶个能生娃的女人,不至于夜夜孤枕,连逛窑子的钱都没有。 每到这时,侯瘸子都是笑而不语,任凭那些人嘲弄,从来都不争辩。 后来年纪慢慢变大,侯瘸子和人吹牛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年轻人偶尔遇到还会调侃一句,侯老将军,你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打进天下城的,是不是屁滚尿流的滚进去的? 对于这些,侯瘸子都是一笑置之,顶多回一句你咋知道的? 年纪一大,活动起来便不那么方便,再加瘸着腿,更加不愿意走动。 最近这一年,侯瘸子基本没出去做过工,但家里的米粮却是没有断过,一开始是周围的邻里接济,后来经常会有一个年轻人来送米送粮,甚至送酒送肉。 侯瘸子投桃报李,只要有肉,就会叫上接济过自己的邻里来家中一聚,一起吃肉,一起喝酒。 一年下来,左邻右舍已经摸清那年轻人的套路,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日,不管天晴下雨,那个年轻人一定会来送东西。 邻里间暗暗猜测这个年轻人与侯瘸子的关系,有说是私生子,有说是远房亲戚,有说是看侯瘸子可怜,行善积德的富家公子,但都不敢确定,几次问侯瘸子,他也不肯说。 邻里也懒得再问,只要有酒有肉能饱口福,哪里管得着就肉来自何方? 今日十五,正是那年轻人来的日子。 大人还会不好意思,小孩却是没那心思,早早的就有三个小娃跑到侯瘸子家里,亲切的叫着侯爷爷,端茶倒水,敲背捏腿,直把无后的侯瘸子乐得老脸开花,一张缺牙的大嘴怎么都合不拢。 老瘸子喜欢这种感觉,享受的仰着脑袋,哼着奇怪的曲子,时不时的喊道:“用点力,用点力,别舍不得用力,多用力气才能饿肚子,肚子饿了才能多吃肉,多吃肉才能长身体。你们这些娃儿,太安逸,想当年大将军叫人给老子捏腿的时候,那可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哪像你们这般,跟个娘们似得。” 手臂发酸,满头大汗的少年抬起头,天真问道:“侯爷爷,你老说大将军大将军,到底谁是大将军,你倒是说清楚啊。我阿爹说他听我爷爷说你最爱吹牛,你不说我就当你是在吹牛。” 侯瘸子一直笑着,伸手摸摸另一个小娃的脑袋,“你说是他阿爹说我吹牛还是他爷爷说我吹牛?” 小娃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碎碎念道:“我阿爹说他听我爷爷说。”然后欣喜的抬起头道:“他爷爷说的。” 先前的少年伸手一拍答话小娃的脑袋,“傻富贵,我爷爷不是你爷爷?” 富贵委屈的瘪着嘴,眼泪直打转。 侯瘸子将富贵抱住,瞪着打人的少年道:“福生,不许欺负富贵。” “我没欺负他。”福生不高兴的一转头,连腿也不再捏。 “小娃子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做人呐可不能这样,指不定要吃多少亏。”侯瘸子乐呵呵的拉过福生。 “侯爷爷,你还没说谁是大将军呢,是李莫升么?” “你还知道李莫升?” “隔壁村的王小麻子说的,听说他哥就在李莫升手下。” “那个调皮捣蛋的王大麻子?” “对,就是他。侯爷爷,你口中的大将军是李莫升么?” “大将军?他也配?”侯瘸子抬起自己瘸掉的那条腿,“在我眼里,除开废去我这一条腿的人,再也没有人配当大将军。周延年都不行,更何况他李莫升。” “你们这些小娃没体会过当年的苦日子,大将军这些年也没回过庐江,乃至于你们这些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手掌在瘸腿上一拍,侯小涛道:“福生啊,不管以后大将军姓甚名谁,但我庐江人眼里就只有一个大将军,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你那个说我爱吹牛的爷爷,还有你那个总爱脸红的奶奶。” 福生没有注意到侯瘸子说他奶奶脸红的时候些许变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一个大将军身上,催道:“侯爷爷,那大将军到底是谁,他废你一条腿,你不恨他么?” 老瘸子嘿嘿一笑道:“恨,怎么不恨?” “那你还只认他当大将军?”福生一副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整个庐江和大楚都认,我不认能怎么?他还能不是大将军了?”侯瘸子反问道。 福生好奇的凑近脑袋,“侯爷爷闹半天你还没说大将军是谁呢。” “回去问你爷爷去,他要是敢不告诉你,我去打断他的腿。”老瘸子豪气道。 福生不高兴的直起身子,“那可不行,再说你也打不过我爷爷。” “呵。”老瘸子一乐:“我年轻那阵儿让你爷爷一只手,他都不敢跟我打,如今上了年纪瘸了腿,你那爷爷照样不是我对手。” “爷爷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爱吹牛。”福生干脆的转过身,“富贵,走,哥带你去抓知了。” 富贵怯生生的站起身,“哥,不吃肉了?” 一听到肉,福生犯了难,努力咽下口水道:“不吃,回头爷爷抓来兔子,一样有肉吃。” 小兔崽子还知道护着爷爷,侯瘸子会心一笑道:“行了,不说你爷爷的坏话了,侯爷爷错了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福生从新坐下,“你说的,可不许赖皮。” “我说的,我说的。”侯瘸子连连点头,转移话题道:“最近外面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说给侯爷爷听听。” 福生露出满意的笑容,“最近有好多事,听去城里卖菜的大伯说,如今外面疯传镇南王徐飞将身死的消息。” “你说什么?”侯瘸子豁然起身,瘸腿不断抖动,脸上皱纹挤在一起,甚是恐怖。 从未见过侯瘸子这般模样的福生吓得一哆嗦,颤巍巍的语无伦次道:“镇南王徐飞将身死,听城里去卖大伯的菜说。” 谁说的并不重要,侯小涛并不关心,耳朵里唯有镇南王身死的消息。 双目中含着泪珠,老瘸子突然弯下他的瘸腿,单膝跪地,“大将军。” 几个少年不知所措,也不敢有所动作,只能看着侯小涛哭成泪人。 ———— 村口,福生的老爹正好看到那给侯瘸子送酒肉的年轻人快步走来,刚想上前和这个叫马云井的年轻人打招呼,却发现马云井没有拿任何东西,而是跟在一个衣着华贵的老人身后,同行的还有十来号人。 那些人或老或少,有的白发丛生,有的正值壮年,但无一例外都有残疾在身,要么缺手,要么缺腿,要么缺眼睛。 奇奇怪怪的人都是腰板笔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偶尔衣服下露出的刀疤平添几分煞气,看得老实巴交的福生爹心头畏惧,都不敢上前与那早已熟识,甚至一起喝过酒的年轻人打招呼。 稍微有点见识的人知道这些人肯定在军中待过,还不是那种混军饷的,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 独自在前的华服老人一脸悲伤,悲伤之下隐隐有几分怒气呼之欲出。 老人和马云井还有那十数人脚步极快,再之后竟然有百十甲卒紧随其后。 看那目的竟然是朝着侯瘸子的家奔去。 这让福生爹很是担忧,对于侯瘸子这人,他虽然不喜欢他爱吹牛的做派,但吹牛又不伤天害理,自然也不算坏人。平素里老娘总是让自己多帮衬下那老人,就是最爱吃醋的老爹都破天荒的没有拒绝,两家也算交情深厚。 这老瘸子可千万别惹上军中的人啊! 担忧之后,福生爹又想起老瘸子吹过的牛,什么和许南山抢过刀,什么踢过潘浪的屁股,什么指点过薛江珏的拳脚。 许南山是谁不知道,薛江珏的名字听过,却不熟悉,好像是个什么将军。 但那潘浪可是十万重戟之主,他一个吃不起饭的老瘸子敢踢他屁股? 想到这个,再看向如狼似虎的那一群人,福生爹又浮现几许惊色。 那老瘸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 马云井是庐江校尉,身后那百十甲卒是他的亲兵,年纪不到二十五,手下人马却有小两千。 他的本事当然不差,但能这么快爬上这个位置,却不是光靠本事就行的。 反正他知道,要不是离军从商的老爹和薛江珏有把子交情,他要做这个位置怎么都得再打熬七八年。 可惜薛江珏退的早,要不然马云井还能更进一步。 最近这一年来这破村子好几十次,直到今日马云井都没弄明白那个被人称为侯瘸子的家伙和老爹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要他一个堂堂的六品校尉来送酒肉。 马云井不是没问过,但老爹就是不说,他也无法。 但今日他觉得怎么也该能知晓,毕竟老爹可是亲自来了。 还有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有些他认识,是和老爹在一个锅里吃过饭的老兄弟,有些他没见过,但想来肯定也是往日的弟兄。 这些人,他都得叫一声叔叔。 一下多出十几个叔叔,马云井还真不习惯。 离侯小涛家越近,华服老人的脚步越慢,到得最后,甚至裹足不前,停在老瘸子家门口十丈外,怎么都迈不开脚步,一改先前龙行虎步的做派。 一个只有一只耳朵的人走上前,身上衣服满是补丁。一双手全是皱纹老茧,一看便知是土里刨食留下的痕迹。 那人站到华服老人身旁,低声道:“马大哥,怎么了?” 华服老人神色怅然道:“老张,当初大将军废掉老副将的腿将他踢出军伍的时候,我答应过老副将以后一定要坐上比他还高的位置。可惜后来没争过周延年,一气之下离开军伍,现在哪还有脸去见老副将?” 被称作老张的人苦笑道:“周将军也是有本事的人,和马大哥也在伯仲之间,岂能必胜?老副将应该知道,不会太过责怪大哥。” 老人摇摇头,“老副将最重得失,这些年我不敢来看他就是因为这个,这一次要不是大将军的事,或许这一辈子我都不敢来。” “马大哥就这么相信周延年的话,陛下对大将军可是没得说,我可不信陛下会害大将军。”老张质疑道。 老人没好气道:“周延年说我当然不信,那个死色皮贪财好色爱权,指不定是想趁机作乱。” 老张深以为然,怪道:“那马大哥还召集我们干什么?” 老人活动着发酸的脖子,“还不是因为许南山,他老人家都亲自发声,这件事容不得我们不信,更何况这个消息是那叫徐子东的人传来的,大将军的亲孙子犯得着说假话?” 马云井插嘴道:“爹,徐子东我听过,如今这天下都在传他,那许南山又是谁,他的话就能信?” 老人望着破烂茅屋,眼里满是回忆之色,“他啊!是和老副将抢刀抢老婆的人。” 作者山蚯说:停五天电,当年在山里都没这待遇,我也是服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南来余杭作乱,北去御金寻仇 七 “老副将是那侯瘸子?”马云井问的急,没有注意称呼,话一出口,便觉不妙,正想着如何补救。却没想到老爹竟是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就是他。” 马云井不自然的扯扯嘴角,想起第一次说侯瘸子的时候被老爹拿着扫帚追打好几条街,说什么天底下没几个人可以这么称呼那个老人,你个臭小子不懂规矩该打。 今日为何转了性,没有计较称呼? 老人不知儿子在想什么,目光从未离开那茅草屋。 一旁的老张等得着急,催促道:“马大哥,弟兄们这次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在这里犹犹豫豫的算是什么事?” 老人深吸一气,该面对的事总要去面对。 柴扉虚掩,十数人推门而入。 故人相见,没有执手相看泪眼,没有相拥而泣,华服老人隔着五六丈,冲着单膝跪地的侯瘸子一抱拳,怒喝道:“逍遥校尉马玉琅参见老副将。” “逍遥副尉张近水参见老副将。” “逍遥营一等骑卒霍敬参见老副将。” “逍遥营末等骑卒褚联参见老副将。” 怒喝之声不绝于耳,吓得富贵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年岁稍大的福生将弟弟拉在身后,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多出来的十几人,脚下虽是未动,一双腿却是不听使唤,忍不住瑟瑟发抖。 定睛一看,发现那华服老人的面相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想起前年跟着老爹去城里卖菜,被几个甲卒打翻卖菜的筐子,正是这个老人解的围。 当时那老人把甲卒大骂一通,后来还让一个将军打扮的人把那些甲卒狠狠打了一顿鞭子。 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个将军打扮的人是庐江武官里说话最算数的一个人,至于那老人则是庐江有名的大户。 侯瘸子像是没有听见,仍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跪着的,站着的,皆是无言。 良久之后,华服老人忍不住又吼道:“逍遥校尉马玉琅参见老副将。” 侯瘸子缓缓起身,怒道:“吼那么大声作甚,老子是瘸子又不是聋子。” 福生看老瘸子的眼神变了,能让庐江官最大的将军点头哈腰的主,竟然被老瘸子一声责骂之后委屈的站在哪里不敢吱声,那老瘸子该是多厉害的一个人? 福生的腿不再发抖,一双眼睛在那十几人中大大方方的扫来扫去。 老瘸子一瘸一拐的走到马玉琅身前,脏手在他那身百两银子都不一定拿得下来的衣服上摸来摸去,“这身行头倒是不错,抵得上老子五年工钱。当初就知道你小子没出息,果然没成什么事。老子刀抢不过许南山,女人抢不过许南山,到头来连带的兵都比不过许南山。要不是有个薛江珏给老子挣脸,老子都不好意思活这么大岁数。” 马玉琅满脸胀红,却是不敢反驳。 老瘸子转头看看送了一年酒肉的马云井,“看在你小子不忘本,知道孝敬老子的份上,就不打你了。” 马玉琅如释重负,老脸一乐。 一见这笑容,老瘸子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一拳打在马玉琅胸口,“马玉良,是不是大将军不出事你一辈子都不会来见我?” 马云井护爹心切,急忙上前,却被张近水拉住。霍敬,褚联或埋头看地,或抬头看天,全当没有看见。 华服老人嘟囔道:“是琅不是良。” “老子说良就是良,你还敢顶嘴。”老瘸子抬手又是一拳。 马玉琅挺起胸膛挨一拳,不敢再啰嗦。 老瘸子再抬手,看到那挺起的胸膛却是下不去手,最后轻描淡写的意思一下,感伤道:“二十八年了,你怎么到今天才想起来看我?” 马玉琅面容一悲,颤声道:“当年没争过周延年,一气之下退出军伍,这些年一直后悔,不敢来见你。” 老瘸子摇摇头,“没出息就没出息,我不也斗不过许南山,你争不过周延年就不是我兄弟了?” “老副将。”马玉琅神色动容。 没曾想老瘸子脸色一变,肃穆道:“说吧,怎么回事?大将军怎么死的?” 马玉琅面容一肃,“江南一地有两种说法,陈友谅说是姜城安杀的,眼下正集结兵马准备北上,打着为徐飞将复仇的旗号,撕毁与东齐姜氏的盟约。” “另一种呢?”老瘸子嗤笑道。 “许南山也说是姜城安杀的,但幕后指使却是陈友谅,如今正在余杭,同周延年,黄泽海还有余杭道节度使蔡忠雄一起,聚兵六万,势要找陈友谅问一个明白。”马玉琅回道。 老瘸子皱眉道:“余杭离此将近千里,你是怎么收到消息的?” “整个江南到处都在疯传,估计是许南山刻意为之。况且周延年特意派人联络过我,是以能够知晓。” “原来如此。”老瘸子眉头舒展,“那你信谁的?” 马玉琅认真道:“我信老副将的。” 老瘸子一怔,笑道:“这不要脸的本事跟谁学的?老子问你,你反倒拐着弯的问老子。” 马玉琅直勾勾的盯着老瘸子,不出声,那意思是还不是跟你学的。 老瘸子瞬间会意,想起往日自己确实是这般。那个时候大将军每次问他事,他都只会答一句我听大将军的。然后被大将军骂一句,你这小滑头。 大将军,这一次,侯小涛该听谁的?心中默念一句,老瘸子转过身,“福生,去侯爷爷床底下把那个黄色的包裹拿出来。” 福生一点头,小跑着奔向茅屋。 老瘸子揉揉发疼的脑袋,回忆道:“当年就跟大将军说过,陈友谅是个能共患难不能同享福的东西,大将军偏偏不信。说这话的时候还好死不死的被元三郎听到,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马玉琅恍然大悟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大将军才挖去你的髌骨,将你赶出军伍?” “不然呢?”老瘸子不爽道:“老子打仗最卖命,杀敌最当先,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能退下来?要不是因为这个,一个余杭的婆姨能让许南山抛开那么多老兄弟退出军伍?” “本来打下天下城之后,我和许南山怎么都能更进一步,就是因为这句话,害的许南山也跟着一起退下来。”老瘸子一脸歉意。 马玉琅闷声不开腔,这些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说话间,福生抱着将近四尺的黄布包裹到来,小跑着递给老瘸子。 头发上布满灰尘和蛛丝,他却不管,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满是灰尘的包裹,挪不开目光。 老瘸子吹去灰尘,慢慢的将外面的黄布打开,露出黑色的刀鞘,隐隐间还可看到一个壹字。 那刀鞘老旧不堪,样式与马云井腰间佩刀几位相似,却又略有不同。 马云井没见过这种刀,但他老爹和一众老人却都认识,这是陈友谅攻打天下城之前命匠人新打造的制式佩刀。 当初第一把刀打成的时候,陈友谅它赏赐下来,为这刀老副将和许南山差点大打出手,最后不知二人做过什么交易,反正这把刀落在了许南山手上。 老瘸子拔刀出鞘,二十几年的岁月没有让刀生出半点锈迹,足见当初打造它的人极为用心。 寒光连闪,老瘸子随意挥舞几刀,“当初离开军伍的时候,许南山说他断了手,再拿刀不合适,独臂刀客四个字好说不好听。还说我瘸着一条腿,拿着这把刀总还能当拐棍使,比他拿着有用。这么些年来不拿刀手都生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砍下敌人的脑袋。” 收刀入鞘,老瘸子咧嘴一笑,缺牙的老嘴没个把门的,“福生,今天没肉吃,你带着富贵先回去。替我告诉你爷爷一声,就说他侯爷爷要走了,可能不会回来了,以后他也不用日夜跟着你奶奶。他侯爷爷和你奶奶,根本就没有他想的那些事。” 福生一脸不高兴,板着脸道:“侯爷爷,不许占我爷爷便宜。” 一点小心思被个小娃看破,老瘸子也不脸红,乐道:“就你小子聪明,以后一准比你那没出息的爷爷强。” 福生更气:“你才没出息,我爷爷是天下顶有出息的人。” “出息出息,你爷爷最出息。”老瘸子不与小娃一般见识,连推带踹将几个小娃赶出门,接着看向马玉琅,“余杭那边搞这么大阵仗,老瘸子要是不出声,这天底下还以为大将军就许南山一个贴心人,这可不行,老瘸子第一个不答应。” 马玉琅一激动,“老副将的意思是” 老瘸子驻刀而立,“大将军这辈子没有对不起我们,我们也不能对不起大将军。陈友谅既然敢过河拆桥,那我们这些掉进河里的人就得想办法把他拉下水,回头送他去地下,好好在大将军跟前跪着。” “要是办不到,那咱们就去大将军跟前跪着。”略微停顿,老瘸子补充道。 “好,我听老副将的。”马玉琅轻声道。 “将军百战死,壮士何时归?此生入逍遥,身魂何须回?马玉琅问的真好。”老瘸子念念有词, 视线扫过破旧的茅屋,既然不须回,那老子就不回来了。 老瘸子举起刀,“逍遥营何在?” “在此。”马玉琅单膝跪地,朗声回道。 “在此。”张近水,霍敬,褚联,还有那十数人同声回应。 十数人竟是喊出千军万马在列的豪气,看得马云井和身后那百十甲卒一脸惭愧。 “这天下是我们跟着大将军帮陈友谅打的,如今陈友谅敢动大将军,我等当如何?”老瘸子怒喝道。 “身魂何须回。” 十数逍遥老卒如同回到往日,大吼出声,一如几十年前还在军中替陈友谅卖命的时候。 这是逍遥营的魂,他们从来没有忘记。 怒吼声震的百十甲卒耳膜发麻,心中更是无尽恐惧,南楚境内居然有人敢直呼陈友谅大名。 马云井心惊胆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老爹跟前,慌张道:“爹,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无人答他。 老瘸子提刀而行,一瘸一拐的越过众人,紧接着,包括马玉琅在内的人一同起身,跟着老瘸子一起往外走。 走出茅屋,走出村子,向着庐江城走去。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 这一日,庐江城被一个叫侯小涛的老瘸子打破,一同的还有曾经的逍遥营第一任校尉马玉琅,还有将近两千曾在逍遥营服役的人。 他们有老有少,老的已经缺牙,小的也已经年过而立。 他们之中,有卖肉的贩子,有种田的农夫,有东奔西走的行脚商,有还在军中的卒子 他们都是老弱病残。 他们都曾经跟着大将军打过仗,或是打过庐江守卫战,或是打过逍遥,或是打过江东,或是打过余杭,或是打过天下城。 南楚有多少个将军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大将军,那人姓徐。 也是这一日,原逍遥关神威营伍长刘长昆,在听到许南山放出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冲向皇城,提着杀猪的刀,大声叫嚣着要陈友谅出来。 还是这一日,神弓营周成从墙上取下那张十数年不曾用过的长弓,来到皇城之外。 在刘长昆被皇城守卫乱刀砍死之地,弯弓搭箭,箭头点着火,一箭射向皇城上飘扬的楚字旗。 楚字旗被引燃,在烈日下熊熊燃烧。 旗子被烧成灰烬,周成也被砍成碎肉。 同是这一日,许南山兵出余杭,连下三座州城,放言要找陈友谅决一死战。 庐江,天下城,余杭,有的人慷慨赴死,临死前大声质问陈友谅,为何这般狼心狗肺。 有的人召集袍泽,要与陈友谅正面一战。 南楚八道二十一州,每一个地方都有这样的人。 河东,河西,江东,零陵 只要有离开军伍的甲卒之地,就有这样的人。 乱象在这一日之间蔓延到整个南楚。 他们都为同一个人而战,大部分是早已不在壮年的人。 ———— 入夜,庐江,侯小涛的茅草屋内。 福生爷爷听到老瘸子的那番话后就来到毛屋内,一直坐在老瘸子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没有离开过。 老人不明白老瘸子为什么要出去,也不知道庐江城的事。 但他知道,老瘸子说不回来,或许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富贵已经酣睡,福生却是精神不错,不知多少次问过爷爷,老瘸子口中的那个庐江人唯一认的大将军到底是谁。 老人一直不说。 直到福生抱着富贵准备回家,临出门的时候,老人才幽幽道:“那人姓徐,名飞将。” “哦”福生应下一声继续往外走,口中念叨着徐飞将,徐飞将。 出的门来,才惊觉。 徐飞将不就是那死去的镇南王? 原来是他啊! 可惜他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南来余杭作乱,北去御金寻仇 八 就在侯小涛打破庐江的前两日,小不二刀与周武陵风驰电掣的赶到南越地界。 裴苳浒最后一次动手是在怒苍,咬下李莫升一大块肉之后又失去踪迹。 这个手握十数万雄兵的疯女人神出鬼没,从不在一处逗留太久。 对于裴苳浒,小不二刀的印象很深刻。 余紫剑没被迷奸之前,江南武林年轻人中以屈狐仝和宋围忆为首,跟在后面的便是唯我道门林一和裴家裴苳浒。 君子剑裴鼎文的长女到底有多厉害,屈狐仝不敢断言,但以裴苳浒和宋围忆酣战半日不落下风,最后仅仅只是因为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才输去半招来看,她绝对不会简单。 小不二刀当时不谙世事,见裴苳浒裙摆染血,还以为是宋围忆功力深厚将裴苳浒震出内伤。 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流血? 直到后来屈身镇南王府,偶尔听鬼爪车晓说起女人那些事才明白女子天生就要比男子多受一些折磨。 能在最不舒服的那几日和玉面郎君宋围忆打的半斤八两,裴家虎女当真不凡。 红日将起,急行一夜的二人稍显疲累。 消耗更大的屈狐仝看上去比周武陵的精神还要好几分。 最近一段时间,丑脸书生一直跟着徐子东东奔西走,一路上高来高去,足够让许多一辈子都没有飞上高空的人艳羡不已。 但这种福气并不好受,长天之上往下看永远都是头晕目眩,再加速度极快,看远处还无碍,若是看近处,快速向后的风景足够让人想吐。 手扶着树,周武陵一阵干呕,连连几口水漱洗之后才稍稍好转。 屈狐仝看得一阵心疼,“周先生,这般下去也不是事,莫不如放慢些速度。反正一路上遇到不少南楚的大军,以他们的脚力想要走到长江边上,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才行,我们不用这么急。” 背靠大树,周武陵强颜一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裴苳浒越早动手,咱们就越有利,真要等到大军走过一半,到时候他们去也不是,回来也不是。两边都顾不上的情况下只能选一边,我怕那陈友谅会不顾一切的越过长江,拼着江南被打穿也要拿下东齐。” 屈狐仝不信道:“那样一来若是东齐受阻,陈友谅不是两头吃亏?天底下会有人不管后路,只扑前方?” 周武陵笑道:“以前我也不信有这样的人,甚至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直到张盼提出换家一词,我才若有所悟。按他的意思,与其浪费时间来南楚寻求不一定能行的出路,还不如直接拼命强攻洛阳,洛阳拿下来之后,就是把历下城丢给陈友谅也是不亏。他把这个叫作换家,我实在搞不懂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但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以陈友谅的个性,保不齐会这么干,即便丢掉河西河东,拿下青州和徐州完全可以弥补损失,甚至有赚不赔。是以必须让裴苳浒将这些人拖在这里,不能给陈友谅拼死一搏的决心。” “拼不拼死还不一定,南越那点人吃下河西还真不容易。”屈狐仝点头道:“张盼的想法确实和我们不同,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一次喝醉酒,他还说以后这天底下人人都可以如陆地神仙一般飞上天,还说天上根本就没有神仙。” “他跟你也说过?” “是啊。” “呵呵。”周武陵轻笑道:“你说他是疯子,偏偏他又正常,你说他是正常人,偏偏他的想法太过于天马行空。” “确实如此。” “算了,不说他,咱们还是先找裴苳浒。”周武陵用力揉揉太阳穴,站直身子,“好在是在南越,若是在南楚,还真不好找这个疯女人。” 屈狐仝望望远处的裴字旗,“如今在南越百姓眼里她可是不输徐飞将的女兵圣,哪是什么疯女人。” ———— 三里外,裴苳浒大营内。 历经数次血战的王晨开始续胡子,比起往日成熟不少。 在南楚境内兴风作浪,逼得陈友谅手忙脚乱,打天下,打建平,一路走一路杀。 王晨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杀过多少手无寸铁的百姓,也不记得到底残害过多少南楚腰肢纤细,脸蛋滑嫩的女人。 他只知道从军一来就没有这么舒服过,既能上阵杀敌,又能抢钱抢女人,比山里的土匪大王还舒坦。 最开心的莫过于一把大火点燃城池,看着那城中人在火光中哭天抢地,那是无比爽快的事,比起趴在娘们身上耸动还要有快感。 这种土匪行径王晨最是喜欢,这倒不是因为他天生好杀,相反他是一个极有爱心的人。 在南越境内,他一直约束手下,谁要是敢侵扰百姓,轻则鞭笞,重则杀头。 若是换在南楚,那就没这讲究,甲卒也好,百姓也好,杀,随便杀。 谁让南楚那帮兔崽子屠杀昆城六万将士,谁让他们破城之后连杀数万百姓。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天底下的事,都是这么个道理。 因为这个,王晨对裴苳浒十分感激,这十数万人也和他一个心思。 但这一次,他却有些不满,因为他还没杀够,只要南楚的人没有死绝,那就永远杀不够。 他多次向裴苳浒建议,想再次进入南楚境内杀人放火,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 本来他还有些生气,直到重戟撤回昆城,李莫升手下一半兵马撤回南楚的消息传来之后,他才收起火气,暗暗佩服裴苳浒的先见之明。 倘若此刻还在南楚境内,被重戟和李莫升分出的那一半人马包了饺子,那他就再没有机会去南楚为所欲为了。 在他看来,这次撤军肯定是要来收拾裴苳浒,也就是收拾他王晨本人。 幸亏溜的快,没有按照原定计划突袭零陵道。 王晨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裴苳浒会突然放弃零陵道,思来想去,只能归功于女将军厉害,未卜先知。 事实上,裴苳浒并没有那么厉害,她只是有些不舒服,没办法骑着大马奔袭。 平常女子不舒服也就日,她却不一样,没个七八天,下身的血绝对不会流干。 在南楚境内还能强行支撑着在余紫剑的帮助下骑马,回到南越境内却用不着那么拼命。 唯有将养好身体,才能找陈友谅算账,这个道理她懂。 今日刚好是最后一天,过了今日,她又是那上马杀敌的女将军。 也是今日,陈友谅祭拜徐飞将,重戟撤军的消息一块传来。 有生以来,或者说自打十三岁开始算起,裴苳浒第一次没有恨那每个月都会让她痛不欲生的月事,而是感激它来的恰到好处。 裴苳浒端坐帅位,余紫剑立在她身后。 下首处,王晨,孙睿立于两侧,再往后,七八个顶着将军头衔的人肃穆而立。 “情报诸位也看了,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说。”手指敲打着案几,裴苳浒询问道。 帐中数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没有回应。 冷场之际,王晨正要开口,却见传信兵快步走入帐中,在裴苳浒耳边低语几句。 裴苳浒脸色一变,回过头看看余紫剑,半晌才道:“请进来。” 传信兵离去之后,裴苳浒拉过余紫剑的手道:“妹妹,姐姐有些不舒服,你去帮我弄些糖水,好不好?” 余紫剑知道她不舒服,乖巧的点点头,“我这就去镇上买,姐姐等一会儿。” 最近的镇子离这里也有十多里里路,便是骑马,一来一回也该半个时辰。裴苳浒心中稍安,“妹妹慢些,姐姐不急,骑马去就行,可别飞来飞去的吓着百姓。” 王晨都看出来裴苳浒是刻意支开她,余紫剑却不觉有异,回应一声便快步离开。 望着离去的紫衣女子,裴苳浒自言自语道:“小不二刀来找我干什么?那周武陵又是什么人?徐子东,就是那个找来一堆高手的家伙?” ———— 东齐,徐州道。 一个绝美的女子提着剑,一路追打一个长相算不得太丑但和丑字沾边的少年。 满身是水的少年腿脚极快,奔跑起来比之大马没有区别,甚至比马还要快上几分。 只是这少年快,那女子却是不慢,时不时拿剑鞘拍打少年的头,嘴里骂着:“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 少年大声讨饶,女子却是不干,手上动作一直不停。 一会儿打头,一会儿打肩膀。 打头的时候明显没有打肩膀那般用力,显然也怕打坏奔逃的少年。 对比之下,看戏的路人知道这是小情侣间变向的恩爱,唯有感叹世风日下,乃至于女子都敢当街打人,半点没有相夫教子贤妻做派。 追打一路,少年突然停下脚步,猛然回头之下竟是把那剑鞘打人的女子吓了一跳,举在空中的剑鞘不知该放下还是该怎么。 愣神之际,少年大声道:“谢燮,你有完没完?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就” 女子一怒,“你要怎么?” “我就,我就” 我就半天,也没我就出个所以然。 “徐子东,你倒是说啊!你就怎么?”女子不依不饶的问道。 少年还是说不出来,他今天很郁闷,本来从余杭一路走来都好好的。除了飞在高空的时候是被谢燮提着腰带而不是拉着手这一点让他不太满意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好。 之所以被追打,不过是因为到达徐州境内之后,谢燮偶然提起当初是因为景百晓一句遇徐而止才选择北上而不是东行。还说要是知道会遇到他徐子东,还不如直接换路线,大不了走到徐州就原路返回就是。 徐子东是个口花花的人,听到这个之后顺嘴说了一句遇徐而止的意思就是谢燮遇到姓徐的就得停下,停下的意思就是嫁给姓徐的,今日到了徐州,刚好我也姓徐,干脆连拜天地都省了直接入洞房算了。 然后好死不死的叫了一声老婆,又色迷迷的盯着谢燮的胸脯看个不停。 就是这一句,让谢燮把他从百丈高的天空中丢下,直直的往下落。 要不是徐子东有二品的身手,勉强稳住身形,赶巧下面又是淮河,说不定他已经一命归西。 但从那么高的地方砸进水里,那种痛苦实在是不好受,再加不会游泳,不少河水混着泥沙喝入腹中。 若是谢燮良心发现的再晚半步,没有飞去把徐子东捞起来,那他不被摔死也会被淹死。 好不容易上了岸,又被一阵抽打。 命苦啊!未来女剑仙的男人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徐子东暗叹一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小命都差点没了,你还要怎么样?” 谢燮余怒未消道:“这不是没死么?” 徐子东火气上头,“那你倒是动手啊,我要是眨一下眼睛我就是你男人。” “你不要脸。”谢燮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拔剑。本来只想给你一点教训,现在看来这教训还不够深刻,我是喜欢你 ,但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朱雀闪着寒光逼近徐子东的脖颈,徐子东吓的连眨眼间,但脚下却是没有移开半步,嘴上不饶人道:“你看,我眨眼了,我就是你男人。” 朱雀终究是刺不下去,谢燮气的一跺脚,绕开徐子东继续往前,不理会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 犹如得胜将军的徐子东洋洋得意,小跑着跟上。打谢燮没有跟着谢不言回西蜀起,他就已经明白,这辈子谢燮都不会走了。 既然不会走,那不是任他拿捏,除开挨打有些痛,掉下来有些吓人,其他的都挺好。 他喜欢这样只有他和谢燮两个人的时光,不用去想着人间那些破事,不用一天到晚算本钱,要怎么杀死敌人保存自己,不用想着那些仇怨,不用想着陈友谅会不会被拖住。 只要看着谢燮,只要跟她一起,便是人间第一等的幸福。 徐子东追上女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侧脸,也不去看脚下的路,即便踩到狗屎都全无察觉。 谢燮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加快脚步甩掉徐子东。 有些事她没有对徐子东说起过,但说与不说其实都没太大区别。 大概两年前,就在唐显葬礼之后,杜从文曾经单独找过她,告诉她以后万一他杜从文有什么事,请她帮忙保护一下他那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弟弟。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这件事她不打算说出来,或许打那时起,憨憨傻傻的杜从文就已经知道自己或许活不长。 后来的事谁都知道,即便心中有所感应,杜从文还是一直跟着徐子东,直到再也没办法跟。 徐子东再次追上,这一次谢燮没有加快脚步,而是与他并肩而行。 “杜从文,我不只是要保护他,我还要嫁给他。”心有所想,谢燮嫣然一笑,看得徐子东目眩神迷。 笑过之后,谢燮突然道:“别看了,快点赶路,御金那边还要你坐镇,蚊子的仇也还等着你去报。” 徐子东顿时清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南来余杭作乱 北去御金寻仇 九 当小不二刀和周武陵一脸沉重的离开裴苳浒大营之后,快马来回二十多里的余紫剑刚好提着一包糖回营。 远远看到屈狐仝的背影,她觉得好像见过,但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人。 背影有些熟悉,熟悉到心头发痛,一些不愿回忆的往事涌上心头。 扶着木寨门休息片刻,她定下心神,突然明白裴苳浒为何要让她出去买糖,明明月事已经到最后一天,最难受最不舒服的那几日早就过去。 不见也好,见到徒增尴尬。 望着远去的二人,余紫剑凄然一笑,将马交给上前关切的甲卒,自己往火头军营地走去。 对于屈狐仝,她也不知是该恨,还是该可怜。 两炷香之后,余紫剑端着热气四散的糖水走向裴苳浒的大帐,还没进去便听到一阵争吵之声。 “裴将军,眼下重戟撤军,李莫升的人马也撤回一半,我等若是攻打李莫升,定能有所斩获,何必要要去南楚搅那浑水。”这是孙睿的声音。 “真如那丑脸书生所言,南楚一定乱成一锅粥,单单拿下一个李莫升算不得本事,最好是火上浇油把陈友谅烤成乳猪,那才快意。”这是王晨的声音。 余紫剑停下脚步,不打算现在就进去,反正糖水还热,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那丑脸的话不能全信,就算周延年敢举旗造反,能不能成事也还两说。就这么攻进去,难保不会有变数。还不如击破李莫升,收回怒苍城,然后巩固防御静观其变。”孙睿声音一抬,想要以势压人。 王晨同样抬高声音,不想在气势上低人一等,叫嚣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老想着被动防守的人,大越才会这样。先收怒苍也行,但收回怒苍之后,一定要再接再厉,直扑零陵。不趁着陈友谅焦头烂额的时候把他打痛,等他收拾掉周延年腾出手来,我大越一样在劫难逃。” “少来吓唬人,情报你又不是没看,陈友谅这次撤军,目的是要为徐飞将复仇,收拾完周延年,下一步要对付的是东齐,咱们安安心心坐山观虎斗不比下场去和老虎打擂台强?”孙睿据理力争。 “东齐之后呢?收拾谁?”王晨不甘示弱:“南楚势大,真要被陈友谅拿下东齐,必然更加恐怖,与其等那个时候再去面对他,为何不趁早削弱他的实力?” “说的倒简单,削弱陈友谅的实力,你拿什么削弱?还不是拿大越将士的命。我们和南楚两败俱伤,到时候得利的还不是东齐。趁着现在收回怒苍,然后养精蓄锐,等陈友谅和东齐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再捅一刀,岂不是更好?”孙睿又道。 帐内瞬间安静,余紫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碗中糖水渐渐冷去,再等下去怕是凉了。 余紫剑不动声色的掀开帘子,一步跨入帐中。 帐内,裴苳浒还是坐在哪里,唯有秀眉挤在一起,很是纠结。 王晨与孙睿面红耳赤,相互怒视。 至于其他人,一个个神情凝重,盯着暂停争吵的二人。 一见余紫剑,裴苳浒展开眉头,伸手接过那温度刚好的糖水,“怎么去这么久?” “熬水花去些时间,刚才听到你们在讨论军国大事,所以没进来。”余紫剑微笑道。 “哦。”裴苳浒小抿一口,“南楚那边送来消息,徐飞将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刺杀,应该和陈友谅有关系。如今周延年在余杭作乱,派人过来与我结盟,想要让我出兵拖住李莫升和重戟。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做,你有什么意见?” “姐姐不知,我更不知,打仗的事我可不懂。”余紫剑甜甜一笑。 “你呀!”裴苳浒被笑容感染,轻笑道:“一见你这笑容,好像天底下都没有能让人不开心的事,姐姐要是男子,定要把你娶回来好生疼爱。” 余紫剑脸色羞红,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身后那些不自然的目光。私底下老有人说裴苳浒和她是磨镜的交情,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口,以后别人会怎么看? 裴苳浒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宫花寂寞红,夜深女磨镜,人有七情六欲,别人爱怎么看怎么看,“我裴家裴宣忠老爷子和徐飞将斗了大半辈子。虽是对徐飞将恨之入骨,却也是打心眼里佩服他。小时候常听老爷子说,以徐飞将的影响力,想改变天下的局势易如反掌,当时还不太懂,现在想来确实是这样。” “老爷子曾试着离间徐飞将和陈友谅。当年南楚疯传徐飞将要抛开陈友谅自立,这个消息就是老爷子放出去的,那是在天下城大战的前夕。” “差一点,只差一点,只差一点陈友谅和徐飞将就要在天下城外先来一场大战。” “可惜那陈友谅竟然放言愿意与徐飞将共分南楚,乃至于共分天下,害的老爷子的计划功败垂成。” “不过老爷子的计划也不算完全失败,有许多人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开徐飞将,这也是为什么他只带着三千人攻打天下城的原因。” 听到这些秘闻,余紫剑有些诧异,不明白裴苳浒说这些做什么,王晨孙睿在内,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裴苳浒要表达什么。 “我记得老爷子说过,天底下屠杀功臣的帝皇不在少数,但陈友谅绝对不会是其中之一。老爷子见过徐飞将,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在当年那些甲卒心中的地位,杀一个徐飞将,就意味着要杀千千万万跟徐飞将同生共死过的人。要不然就得夜夜担心会有人会替徐飞将报仇雪恨。”裴苳浒不管其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与众人听。 “眼下周延年起兵不过是开头,不信你们看着,过不去几日,顶多五天之内,整个南楚都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那些曾经跟着徐飞将的人,一定会站出来为他讨一个公道。”裴苳浒笃定道。 王晨像是听明白什么,心头一喜,急忙出声道:“将军是想现在就” 孙睿不甘其后,慌忙劝道:“将军三思,我们绝不能出兵入楚。” 裴苳浒喝光碗中糖水,如同一口干完一大杯酒一般,豪爽的一抹嘴道:“人间只有一个徐飞将,能把南楚搅的天翻地覆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你们以为那重戟和李莫升撤回的人马真的是为堵住我们?我裴苳浒值得他陈友谅如此兴师动众?” “今日以前我想不明白陈友谅撤军的目的,但那丑脸的家伙送来徐飞将身死的真相之后我就想明白了。诸位,陈友谅怕的不是裴苳浒,他怕的是那些跟着徐飞将同生共死的老部下。重戟回去,防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可能连牙都掉去一半的老人。” “周延年和许南山只是这些老人中的两个,还有更多的人会加入他们二人之中。裴宣忠老爷子曾提起过几个名字,这些人只要没死一定会出现。” “徐飞将右副将庐江狼侯小涛,逍遥营第一任校尉马玉琅,神威营校尉龚应,这些人绝对不会闷着不吭声,陈友谅怕的就是这些人。” 孙睿神情慌乱,已然知晓女将军的打算,张大嘴巴吼道:“将军三思,将军三思啊。” 裴苳浒不理会,道:“等到陈友谅把这些人全部抹去,不管他是厉兵秣马攻东齐,还是来大越,都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可不能看着周延年死在别人手上。” 银牙紧咬,裴苳浒喝问道:“南楚注定要乱,为何不让它乱到死?伤筋动骨哪有心脏插上一刀来的痛快?” 王晨笑了,抱拳喝道:“将军英明。” 陈友谅,你也会有今天。右拳紧握,裴苳浒一拳砸翻身前的沙盘,喝道:“传令下去,原定计划全部作废,派人通知陛下,让天南和建宁的人来收回怒苍。老娘要去零陵道打探打探消息,只要侯小涛这些人一动手,老娘就把河西河东打个稀巴烂,看他陈友谅能奈我何。” 一声老娘,豪气万丈,余紫剑的小心肝一阵狂跳。 孙睿倒吸一口凉气,女子气概,何至于斯。 “遵命。”只要能杀南楚的杂碎,老子都干,王晨当先回神,高声应命。 令出而行,一众人火速离去,为奔赴零陵道做准备。 大帐内,只留下两个女子。 心脏跳动速度明显与平时不同的余紫剑紧张的站在原地,不敢看裴苳浒,因为一看之后,竟是有当年初见宋围忆时的感觉。 继而想到她特意支开自己,不让自己见到屈狐仝,这种变相的保护令的余紫剑心头浮起一阵暖意。 “妹妹,再来一碗糖水可好。”注意到余紫剑的不自然,裴苳浒笑道。 余紫剑连连点头,小跑着逃开。 再回来的时候,帐中已经空无一人,沙盘显眼处,一副字留在上面。 字迹娟秀,没有笔走龙蛇的磅礴气势,偏偏一撇一捺间又隐隐有几分豪气。 但那十四个字连在一起,却没有半点豪气可言。 ‘日迟独坐天难暮,夜长无寐天不明。’ 生在余杭,长在西湖,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余紫剑见过不少,酸溜溜的诗句也听过不少。 这句话她看得懂,也想的明白,原来裴苳浒和她一样寂寞。 糖水落地,手捧着那一副字,轻轻靠在脸上,再也不肯松手。 ———— 大营外,一颗百年老树上,周武陵看着忙而不乱拆帐篷的甲卒缓缓坐下。 小不二刀张望着大营,:“周先生,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周武陵老神在在道:“去该去的地方。” 右手拍拍树干,不等屈狐仝再问,周武陵悠哉道:“忙了一夜,先休息一会儿,回头还得赶回御金,又是一阵难受。” 屈狐仝本没打算坐下,却看到大营中走出一个紫衣女子拿着一副字,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这个女子太过熟悉,趁着女子没看见自己之前,急忙蹲下身子,隐在树冠中,“周先生,少爷交代的事还没办完,就这么回去如何跟少爷交代?” “怎么没办完?他还给你其他任务了?” “裴苳浒不是没答应么?” “她拒绝了?” “这倒没有。” “没拒绝便算是答应,女子一般都是这样。” 屈狐仝不喜道:“事关重大,不能儿戏,若是裴苳浒不出兵,周延年等人的压力会很大。” “话说的够明白,裴苳浒去不去是她的事,我们又不能逼她。”周武陵闭上眼,捡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树上,打一个哈欠道:“放心,那个疯女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裴家的人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当初裴宣忠就是没趁着王爷落在他手上的时候永绝后患,才会给王爷扬名的机会。这一次裴苳浒要是重蹈覆辙,陈友谅绝对会让她万劫不复。” 屈狐仝拨开树叶,盯着那紫衣女子,怪异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那时候都还没你吧!” “西蜀李家消息最是灵通,江湖风媒大半都是李家的人,李家不知道的消息不是没有,但肯定不多。”闭着眼睛,周武陵怨恨道。 李家?不就是周武陵的仇家?屈狐仝回忆片刻,不想揭周武陵的伤疤,按捺住对徐飞将往事的好奇心,拉回话题道:“你真能确定裴苳浒会出兵。” “出不出兵南越段氏都会反扑怒苍,也算变相给陈友谅施压。至于怒苍之后会不会去南楚,咱们听天由命就是。”周武陵哈欠连天,张大嘴吐出一口气,“反正周延年和许南山也没指望有裴苳浒帮忙牵制,他们能在劣势的情况下帮陈友谅夺取南楚,如今或许也能在劣势中求得生路,这天底下要说打仗最厉害的,就数老王爷和他手下那批人。屈前辈,你在王府那么久总比我清楚。” 屈狐仝低头沉思,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那周延年号称沙盘推演从不会输,薛江珏更是在军中操演中从无败绩,连那一本黄书从不离身的黄泽海也是看着春宫图将敌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谁能匹敌? 也许少爷可以。 没来由的想起徐子东,屈狐仝会心一笑,再看周武陵发现他已沉沉睡去。 回过头从拨开的树叶中看向大营,那紫衣女子已经走到另一边,和一个一身戎装的女将军抱在一起。 非礼勿视,屈狐仝松开手,让树叶遮住视线。 十几年的来对于那女子的愧疚终于减去几分。 只是女子和女子真的好么? 作者山蚯说:磨镜是指女同性恋的意思。每个单章都有一些东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我想试着从每个人眼中去看同一件事,去看同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南来余杭作乱 北去御金寻仇 十 南楚,天下城皇宫。 侯小涛攻破庐江第三日。 纷至沓来的战报如雪片一般,已然将陈友谅的案几堆成小山。 这场大雪好似永无止尽,一直不愿停下。 便是在天下城内,带刀佩剑前来找陈友谅要说法的人就有不下十五人,除开寇北望那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家伙被忽悠住,其余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乱刀砍死在皇城之外。 乱象横生,城中流言四起,数日前那场盛大的葬礼,如今化作一场笑话,不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却也离此不远。 自己派人动的手,到头来假仁假义的说什么愿代兄亡,这他娘的还有脸? 大街小巷中,这个说法不翼而飞,传遍满城。 御书房内,案几上的情报打散一地,房中无数孤本,珍本杂乱散落,价抵千金的檀木椅子被砍碎,门前窗下,到处都是刀痕。 蔡京颤颤巍巍的立在角落,不敢上前。 自昨夜开始,陈友谅已经在这御书房内待了一夜,连今日早朝都没去。 房中安静无声,挥刀乱砍一通之后剩下的只有疲累,一脸愤怒与无奈的陈友谅将刀随意丢在地上,坐在那万千读书人封为至宝的《圣人言》之上。 这要是被读书人看见,即便明知会被杀头,也要大骂陈友谅辱没圣贤。 左手驻地,右手拿着一本发黄的旧书搁在膝盖上。 蔡京眼尖,隔着好几丈距离还是能看到‘半身戎马记’五个字。 他记得这本书好像出自大楚开国大将,那个死在马背上的徐定山之手。 也就是徐飞将的爷爷。 “用兵先用心,得心则气聚。命则行,令则动,势弱不畏前,势强不自骄” “兵法之道,阵法为下,用谋为中,凝心为上。军心凝聚,万法自生” 随意翻看几页,陈友谅读出声响,越读,神色越难看。 红袍太监颇觉讽刺,深深埋下头。 如今的大楚乱成这样,哪里还有什么军心可言,今日徐东爵刚回到天下城,也不知世子殿下作何想,倘若也是和那些人一条心,或许今日又会死不少人。 徐东爵要是死在天下城,那以后 蔡京不敢再往后想。 书页快速翻开,不多时,一指厚的书便被丢在一旁,陈友谅抬起头,青黑的眼圈挂着疲累,却强打精神道:“蔡京,朕是不是错了?” 错了?是指不该杀王爷么?蔡京埋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友谅自问自答道:“朕错了,错的离谱。当日大哥离去之后不该让陆文龙去杀周延年,该让你去。” 原来是这个,蔡京强压着抬头的冲动,一双眼睛眯成缝。 “今日可有人来骂朕?”陈友谅又问道。 跳动太快,蔡京跟不上节奏,“没有。” “徐东爵呢?什么时候过来?” “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估摸着也快到了。” “你觉得他会不会像刘长昆和周成那样?” “奴婢猜不到。” “猜不到还是不敢猜?” “猜不到。” “呵呵。”陈友谅轻笑一声:“你果然只会伺候人。” “能伺候陛下,蔡京知足。” “你就不怕朕一心狠,连你都杀?” “奴婢愿死。”蔡京毫不迟疑道。 沉默一阵,陈友谅叹道:“可这天底下有的是人不想死。” 继而补充道:“他们还恨不得朕死。” 捡起《半身戎马记》,陈友谅起身推开窗户,阳光将屋内照的通亮。 身体沐浴在阳光下,陈友谅望着御书房外熟悉的景色,“动手的时候就想过,徐飞将一死,大楚会有怎样的动荡,会有哪些人会乱来。思来想去,周延年算一个,所以我让陆文龙去余杭,薛江珏算一个,所以让成飞羽去苏州,黄泽海算一个,所以让武四阳去零陵。” “成飞羽和武四阳已经回来,薛江珏和黄泽海却是没来,更可恨的是陆文龙,他自己都没回来。” “余杭道蔡忠雄,朕很看重,比起当年的马玉琅丝毫不差,这样的人不能为我所用,实在是天大的损失。” “朕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乃至于这些人说反就反,半点不留情面。” “明明已经高看徐飞将几分,到头来还是小觑了他在大楚的影响力。” “当年侯小涛调戏良家,本是杀头之罪,许南山以官身相抵,才让他活下来,最后只是被废去一条腿踢出军伍。这样的人竟然不恨徐飞将,还要替他出头,朕实在想不通。” “也是从那时起,元三郎就提醒我,以后不要动徐飞将,哪怕他真的要反,也等他反了之后再动手。” “朕,真该听三郎的话。” “嗯,你说,三郎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或者那侯小涛离开军伍并非是因为调戏良家?” 蔡京一直埋着头,听着陈友谅自说自话,努力想把耳中听到的言语理出头绪,却发现没头没尾中竟是没有半点逻辑可言。 陛下说甚胡话,莫不是疯了? 一念及此,蔡京忍不住抬起头看看陈友谅,刚好听到最后这一问。 庐江狼侯小涛,这个人他知道,当年和许南山一左一右辅佐徐飞将,天下城那一战,手中兵器丢失的侯小涛硬是凭着一张嘴,接连咬死十八人,不愧庐江狼之名。 那样的人离开军伍,可是当时头等大事,反正蔡京是不相信调戏一个良家妇女就会让徐飞将舍去这个数一数二的猛将。 徐飞将真是那种容不得沙子的人,那周延年这种贪财好色不知祸害多少良家的人怎么没事,那天下城一等一的纨绔徐东爵怎么没事? 思附片刻,蔡京还是老老实实的使出旧招,“奴婢不知。” 陈友谅没好气的转过头,手中《半身戎马记》飞出,直砸蔡京老脸,“不知不知,除了不知,你还会说什么?” 蔡京不闪不避,眼中露出些许哀色,换做往日,他答一句不知,陈友谅顶多笑骂一句,绝对不会这般大发雷霆到动手。 看来这一次的事,对陛下的打击实在太大。 天下城有人骂他,余杭,庐江有人反他,南楚八道二十一州,到处都是年近半百的老人提着兵器,或是投奔许南山,或是投奔侯小涛,都要找他陈友谅讨个说法。 若是自己在陈友谅的位置,或许自己会更窝火。 弯腰捡起书,蔡京一步掠到陈友谅身前,双手呈上那本《半身戎马记》,“陛下打奴婢要是能出气,那就多打几次。” 思绪混乱的陈友谅终于清醒几分,没有去接那本书,“若是打你能让许南山和侯小涛暴毙,打死你朕也乐意。” “可惜啊,就算你死上十次八次,这些人还是会在那里跟朕作对。”陈友谅长叹道。 “许南山,侯小涛,周延年,马玉琅,薛江珏,黄泽海。”陈友谅念叨着一个一个熟悉的名字,想起当年未曾雄踞大楚的时候,这些人曾跟着徐飞将跪在自己面前,豪言要替他打下大楚,打下人间。 可惜这一切都一去不返。 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还要出来兴风作浪,既然你们都对徐飞将忠心耿耿,那朕就当行善积德,送你们团聚。 “去,叫徐东爵马上过来见朕,半个时辰内不到,格杀勿论。”陈友谅低喝一声,脸上颓色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略带骄傲的自信。 陛下没疯,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蔡京微笑应下一声,一步掠出。 ———— 天下城,镇南王府。 惨白的联子配上白色的灯笼,王府上下都和这一片白色一般,十分压抑。 镇南王世子徐东爵一身麻衣,头缠素带,跪在只装着衣服的棺材前。 在他身旁,一个风韵十足,前凸后翘的中年妇人被绑在柱子上。 而这女子不远处,面目清秀,一身白色劲装的汉子被绑在另一根柱子上。 女子名叫方菲,男子名叫薛江珏。 另一边,鬼爪车晓把玩着像是没肉的手指,时不时拿大拇指弹弹其他手指手中的污秽,一双眼睛在方菲胸前停留,忍不住口水直流。 镇南王在的时候,他可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看,镇南王不在,这等女子不多看几眼,岂能对得起这十几年共事的交情。 方菲满眼愤怒,却不是盯着车晓,而是盯着跪在那里不断往火盆中丢纸的徐东爵。 她和薛江珏冒着天大的风险找到他,在说出事情真相之后,却被徐东爵绑了起来。 薛江珏满眼悲色,一脚将身前的椅子踢向火盆,质问道:“东爵,大将军的死因你已知晓,你还能这般无动于衷?这几日天下城的事你不知道?刘长昆,周成这些人的事你没有听说?” 火盆打翻,无数灰烬乱窜,徐东爵伸手抓住那烧的通红的火盆,手中血肉霎时发出一阵阵嗤嗤声,顷刻间便被烫烂。 他却不管,将火盆摆回原位,又将还在燃烧的黄纸捡回,重新烧起火,“薛叔,人死为大,你这样对我爹不敬,可是对不起和我爹的交情。” “大将军没在这里,又有何不敬?东爵,你周叔和黄叔都在余杭,我们是来带你过去,那陈友谅人面兽心,害死大将军,你难道不想替大将军报仇?”薛江珏怒道。 “我爹是陛下的大哥,陛下怎么可能会害他?”徐东爵面无表情的丢着纸,不慌不忙道。 方菲一阵心疼,“殿下,当日舒小心带走王爷的时候,王爷曾让我带一句话,他让你要小心陈友谅。如今王爷身死,陈友谅一定不会放过你,趁现在没被发现,赶紧跟我们走,到了余杭,周将军和许将军会保护你。” “保护?”徐东爵手上一顿,接着继续往火盆中丢纸,“十万重戟回师,我带着数万人返回。各道人马都在赶来天下城的路上,周叔凭什么保护我?当年他和潘浪就在伯仲之间,如今兵力相差巨大,他还斗得过潘浪?” “你怕死?”怒火横生,薛江珏问道。 徐东爵一转头,“聪明,老爹说薛江珏最懂人心思,这话果然不假。” 手中黄纸全部丢入火盆,也不管能不能燃,徐东爵站起身,拍拍膝盖走向薛江珏,“这些日子在南越,天天担惊受怕,生怕下一次开战就会人头落地。到时候天下城的清倌人还不得哭死,没有我徐东爵临幸,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娘们哪能体会男人的好。” 薛江珏知道他的怪癖,正要喝斥一番,徐东爵却抢先一步揪住他的头发,“薛叔,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能想到陛下做的那些事,但我不怪陛下。要怪,得怪你,怪周叔,还有那些个仗着为老爹卖过命就舍不得权势的那些人。” “周叔要是肯早点放权,要是肯安心养老,陛下和我爹也不会走到今天。”徐东爵放开头发,回头指着棺材所在,“就在这里,老爹第一次顶撞陛下。” “陛下要周叔死,老爹不愿,还想拿我的世袭罔替换周叔一命。”徐东爵收回手,怪笑道:“凭什么?” “本来我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成为大楚最有权势的人,结果被你们几个叔叔一搅合,我就要去沙场搏命,还得拿下南越,砍满一千颗人头才能换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这公平么?薛叔?”徐东爵笑问道。 这些事薛江珏并不知晓,但以他对徐飞将的了解,徐飞将肯定做得出来。 见薛江珏不答,徐东爵自己答道:“当然不公平。所以啊,你们口口声声说陈友谅害死我爹,其实是没有道理的。在我看来,害死我爹的是你们才对。没有你们,凭我爹和陛下一甲子的交情,怎么都会留几分情面。哪会到今天这般,天人两隔。” 缓步走到椅子边,徐东爵抽出一把刀丢在薛江珏脚下,“你们要是真想为我爹报仇,那也简单。一刀结果自己,这仇就算报了。” “你”薛江珏愠怒,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按徐东爵的说法,徐飞将和陈友谅反目确实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只是道理,不该是这样的。 薛江珏说不出话,方菲却是泪珠滚落,痛心疾首道:“殿下,不管怎么说,派人杀害王爷的都是陈友谅,即便有天大的理由,他也是罪魁祸首,不手刃陈友谅,你怎么对得起王爷?” “你这一声殿下我可担待不起,凭你和我爹的关系,我怎么都该叫你一声二娘才是。”徐东爵装作惶恐道。 方菲一惊,“殿下,我和王爷” 徐东爵连忙打断:“别啊,私底下你不都叫老爹一声飞将,今日怎么叫王爷?生分了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南来余杭作乱 北去御金寻仇 十一 方菲稍显慌乱,胸脯急速起伏,没敢应声。以她和徐飞将的身份地位差距,有些东西注定只能在暗中。哪怕周延年热情的叫嫂子,她也从不敢答应。 徐东爵不依不饶,凑近几分,连连喊道:“二娘,二娘,二娘。” 温柔无比的喊声让方菲动容,忘情之际不由自主的应道:“东爵。” ‘啪’ 响亮的耳光突如其来,在方菲脸上留下红印。 一巴掌扇完后,徐东爵收起愤怒的表情,温柔道:“二娘。” 这一次,方菲不敢应。 不应也逃不开被打的命运。 “二娘。” ‘啪。’ 一声二娘一耳光,五声之后,方菲的脸高高肿起。 薛江珏怒不可遏,大骂徐东爵,无奈身体被绑,用尽全力也挣脱不开。 嘴角溢血,方菲昂着头,怒视眼前人,这一顿打来的莫名其妙,往日在王府也没有得罪过他,为何要这般对自己? 徐东爵骤然大笑,笑的没心没肺,笑的竭斯底里。 大笑之后,伸手托住方菲诱人的下巴,“老爹不是一直在找徐东阁,这个仇让徐东阁报啊!徐东阁死了,不还有那个一见面就打断我几根肋骨的大侄子,找他啊!找我干嘛?” “方寡妇,你在王府这么多年,跟我爹好这么多年,我爹想什么你还不知道?”徐东爵用力捏着方菲的下巴,使劲揉捏,“要是能找回徐东阁,你名震江南的明日寡妇方菲会叫我一声世子殿下?” 除开怒目,方菲再也做不得其他,但徐东爵的话,她听的明白。 这么些年来,徐飞将一直不肯立世子,直到徐东爵年满二十,才勉强把世子的头衔给他。 因为这个,天下城出过不少风言风语,甚至连徐东爵不是徐飞将的亲生儿子这个说法都有人信。 方菲记得,当风言风语传到十七岁徐东爵耳中之后,他开始郁郁寡欢。 一直到三年后他成为世子,才重新开朗起来。 也是打那时起,徐东爵染上怪癖,生孩的妇人不和他过一夜,他就要杀人满门。 一开始只当是高门大户的怪脾气,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天下城将近数十万人,怀孕的女子不知凡几,寻常百姓家的人徐东爵从来不找,他找的都是那些丈夫在朝为官的人。 保护徐东爵那么久,方菲渐渐发现,这些个女子的丈夫或多或少都传过徐东爵的谣言,是以被找上门。 一个本应高高在上的人,却在风言风语中度过那么多年,也是很可怜的吧?一念及此,怒目柔和三分,方菲有些心疼。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咆哮一声,徐东爵抬手又是一巴掌。 “徐东阁,徐东阁,打记事起老爹就念叨这个名字,一直念到我二十岁。” “还说什么等你大哥回来,爹就退下来,以后你们两兄弟要相亲相爱。” “十二岁那年,陛下要爹立我做世子,老爹还是不答应。” 凝望着火盆烫伤的手,徐东爵伤心问道:“二娘,我问问你,老爹心里除了徐东阁到底有没有我徐东爵这个人,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这话方菲答不上来,一直盯着她胸脯的鬼爪车晓都有些感伤。 寻找徐东阁的事一直是他在做,加入镇南王府这么些年,在徐子东现身天下城之前,他每年都要去一趟辽东,去那里打听一个叫徐东阁的人。 每一次去的时候,徐飞将都满怀期待的亲自为他送行,每一次送回没有消息的消息之后,徐飞将都是一脸失望,好似在一瞬间老去几岁。 从黑发到白发,他一次次看着徐飞将慢慢白头。 十几年中,徐飞将的确太过看重那始终找不到的徐东阁,却从未正视过就在身边的徐东爵。 若是真的找回徐东阁,那世袭罔替就没徐东爵什么事了。轻轻摇头,车晓暗叹一声,一双鬼爪收在腹前,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东爵,旧事已去,大将军再对不起你也是你爹,他该给你的东西也半点没有少。身为人子若是不替父报仇,你就不怕天下人戳你脊梁骨?”薛江珏伤感道。 徐东爵撇开方菲,回身看向薛江珏,“薛叔不是最懂人心,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老爹的仇要报,但这仇人是谁得好好理理。我不是说过,逼死老爹的罪魁祸首是你们,我徐东爵要报仇的话,杀掉你们不就行了?” “你疯了?”浑身用力,薛江珏挣扎着想脱离捆绑,“你杀我们不正好随了陈友谅的心意,替仇人效力,你还是不是人?就算你把我们全杀光,他陈友谅就会放过你,谁敢把有杀父之仇的人留在身边?” 徐东爵笑而不答,甚至都没有看薛江珏,而是望着门口突然出现的红袍老人,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蔡叔。” 几人这才发现,蔡京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来。 上前两步,老太监扶起弯腰的徐东爵,“当不起殿下这一礼。” “蔡叔怎么来了,是陛下找我么?” 老太监扫过场中,目光停留在曾经的冠军大将军薛江珏身上,“殿下若是有事就快些处理,陛下心情不好,去的慢了谁也担待不起。” 徐东爵笑道:“去的慢了,怕不是担待不起而是人头落地才对。” “殿下多心,陛下岂会如此?”蔡京笑容满面道。 徐东爵不置可否,伸手指着薛江珏,“这个人能不能让陛下开心几分?” “殿下去,陛下就会开心,带上他,陛下会更开心。”老太监红光满面。 薛江珏已然绝望,索性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方菲跳着脚,生平第一次冲着徐东爵破口大骂,却也无济于事,眼睁睁的看着薛江珏被带走。 临出门时,徐东爵还特意叮嘱车晓,好好看着方菲。 ———— 皇宫,御书房。 当徐东爵押着薛江珏入内的时候,一眼便望见那满地狼藉。 凭此看来,蔡京说陈友谅心情不好非是虚言,但这也在意料之中。 自他回到天下城后,徐飞将的那些老部下并非全部都去皇城外被乱刀砍死,还有那么一些人选择以另外的方式想要得知真相。 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找他徐东爵。 那些个军中老卒到镇南王府之后从来不说废话,上来就问少将军要怎么做,是不是要找陈友谅问一个明白,或者是逃出天下城投奔许南山或者侯小涛再图后计。 从来都没问过要不要跟着陈友谅杀向东齐。 天下城徐飞将的旧部都不相信陈友谅,更何况其他地方的人。 结合薛江珏和方菲透露的消息,而今大楚乱成什么样,他已了然在胸。 这种局面,也难怪陈友谅会这样。 也正因为这种局面,陈友谅才更需要他。 一脚将薛江珏踢得跪在地上,徐东爵跪地施礼,口称参见陛下。 背对三人的陈友谅没有回头,没看见薛江珏,也没开恩让徐东爵起身,不见悲喜道:“还以为你不会来,没想到你还敢来见朕。而今这天下疯传朕害死你爹,你那些个叔叔辈的人反的反骂的骂,都要找朕要一个说法。朕被逼无奈想了一个办法,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言罢,陈友谅拍拍双手,一个人从屏风后走出。 那人年岁不大,身材不高,但眉目间与徐东爵竟是有八分相似。 招呼那人上前,陈友谅拍拍他的脸道:“都说是朕下的手,朕也无力去辩驳,强行争辩亦是于事无补,别人也不一定会信。朕思来想去,发现那些人之所以笃定是朕的错,无非是因为一个徐子东,毕竟他是大哥的亲孙子,他说的话自然能让人信服。” 老手不停揉捏那与徐东爵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吓得那人不住的发抖,一脸冷汗如雨落下,却又不敢动弹。 陈友谅满意的点点头,“所以啊,朕就在想,亲孙子的话别人信,亲儿子的话他们会信么?” 初见那人,徐东爵吓一跳,想不到人间竟然会有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 若不是一跪一站的区别,他还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短暂的惊讶之后再听到那番言语,徐东爵已然想明白陈友谅要做什么,不紧不慢道:“陛下,你可知李沉威因何而死?” 蔡京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徐东爵的口无遮拦,没曾想陈友谅却喃喃道:“爱妻辞世,李沉威找到一个模样相似的女子,后来死在那女子手上,据说那女子是李沉威第三子的笼中雀,后来大新第二任皇帝就是李沉威第三子李孝陵。” “原来陛下知道。”徐东爵傲然一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即便再像,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真不了。陛下放着真的不用,却要去找一个冒牌货,以后万一出什么乱子,那才真的万劫不复。不说别人,就是陛下好不容易拉拢的寇北望便会第一个找陛下问个明白。” 膝盖还是跪着,腰板却已挺直,徐东爵直盯着帝皇背影,“我那寇叔虽然不聪明,死心眼,可架不住他人缘好,要不是他死心塌地的跟着陛下,只怕如今作乱的就不止那些早就不拿刀的老人。这个道理,陛下应该比我懂。” 陈友谅低下头,良久才道:“就是知道这个,朕才找这么个人来。” “陛下何不回头看看,或许这一回头就会发现根本用不着什么冒牌货。”徐东爵自信道。 “怎么,你愿意帮朕?”陈友谅没有转身。 “陛下何出此言?为陛下分忧不是我徐家人分内之事?”徐东爵讶然道。 陈友谅还是没有转身,“朕可是你的杀父仇人。” “那有如何?”徐东爵一脸笑容:“大楚和陛下有仇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谁能把陛下怎么样?” 闻听此言,陈友谅猛然大笑,笑的惊天动地。 笑过之后,缓缓转过身,目光在徐东爵身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一脸怒气,恨不得将徐东爵生吞活剥的薛江珏身上。 看到这个人,陈友谅笑的更加开心,笑的眼泪直流,好半晌才道:“东爵,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陛下满意就好。”徐东爵深深埋下头。 “起来说话。” ———— 镇南王府。 方菲担忧的看着门外,连车晓的手已经伸向自己的胸脯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胸口传来一阵凉意,她才发现那鬼爪已经透过领口摸进内里,而车晓那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近在咫尺。 “车老鬼,把你的鬼爪子拿开,老娘胸口有的是毒,小心你鬼爪不保。”方菲恐吓道。 “那没事,这样的胸脯,别说一只手,就是一条命,老鬼也舍得。”车晓肆意揉着胸前的饱满,笑嘻嘻道。 “少来恶心老娘,笑的比哭还难看。”方菲拿他无法,只能任他施为。 “都说你方菲全身是毒,这么些年除开王爷就没有一个从你床上爬起来的男人。老鬼早年和死人打过不少交道,想来百毒不侵,今日让老鬼试试可好?”一手在上,一手往小腹,车晓一脸淫邪道。 “全身是毒倒是虚传,但要紧处的毒却不会少,王爷能从我床上下来是因为王爷就没脱过我的衣服,可不是我好心。”方菲轻笑道:“你当我明日寡妇的名头是假的?” “你”车晓猛然停住将要伸进裤子的手,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往下。 方菲媚笑道:“怎么百毒不侵也会怕?有色心没色胆的东西。” “你蒙我?”车晓一怒,抓着胸脯的手一用力。 方菲吃痛,闷哼一声,“你试试不就知道?回头黄泉路上见到我那七个丈夫,记得挨个叫一声哥。” 车晓再次用力,下面的一只手却是不敢乱来,抓的方菲连连闷哼。 疼痛间隙,方菲妩媚道:“老鬼,我知道你惦记我也不是一天两天,往日王爷在你不敢,我也不敢。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自己不行,还不允许我出去找男人,害的老娘这些年过的好苦。” 言语凄凉,说着说着,竟是快要流出眼泪,看得车晓好不心疼。 “老鬼,只要你放我走,我就去配好解药,回头寻个好地方云雨一番。看了这么多年的葡萄,你就不想试试老娘这颗葡萄是酸是甜?”方菲蛊惑道。 车晓听得直摇头,“那不行,放了你,你还能任我施为?说出来虽然丢人,可这次要不是世子殿下下药,我还真拿不住你。这要把你放了,回头你回复功力,第一个要杀的不就是我?老鬼不聪明但还没傻到这种程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南来余杭作乱,北去御金寻仇 十二 方菲知道鬼爪没那么容易上当,而今又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肿起的脸颊一笑便痛,仍是强行挤出笑容,“老鬼,别人不知你有什么东西,老娘可是清楚的很。老娘的毒药毒,却毒的直来直去,要人性命不遭罪,不像你这孙子,下个毒都拐弯抹角,让人死都死不痛快。” 鬼爪得意道:“方寡妇,这你就不懂了。你一口气把人毒死太残忍,万一人家房前屋后藏着银子,中了你的毒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断气,那银子不都得埋在土里烂掉?咱老鬼就比你有良心,会留点时间给他们,若是藏着什么银子总还能跟家里人说一声,便是没有银子也能家里人告个别。回头黄泉路上这些人说起我,还不得竖起大拇指夸一声仗义?” “少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非要折磨人家十来天,明知是个死,还等着去死的感觉不比老娘残忍一百倍?”方菲故作不屑,继而装作突然想起一样,“哎呀,老娘与你说这个干什么?” 媚眼连抛,方菲细声细语道:“老鬼,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帮老娘一次,只要能离开天下城,你想怎样便怎样。” “不成,我”车晓刚要拒绝,方菲立马打断道:“别忙着拒绝我,我知道你怕什么。你不就是怕我脱困之后不守信用,到头来你白忙活一场。” 车晓脑袋连点,“没办法,十多年的交情,咱们都知根知底,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人,明日寡妇的话要是能信,你也不会有七个丈夫。” “老娘的话你可以不信,但你的毒你总该信得过,平日你不是常说你的毒除你之外无人能解,难不成这话是吹牛的?”方菲讥讽道。 用毒的本事被人看轻,鬼爪不悦道:“你可以看不起我这个人,但不能看不起我的毒,要不是萧洛疆的几个太保,尤其是三太保康正太凶残,我毒不死他。” “那不就得了,老娘也不与你废话,实话告诉你,老娘就是怕死,看那徐东爵的做派是没打算放过我,只要能活下去,让老娘做什么都行。”方菲郑重其事道:“把你那折磨人十几天的毒药给老娘来一颗,回头离开天下城,等你尝过味道之后,再把解药给老娘,这样你总不会怕老娘翻脸不认人。” “你说什么?”车晓一阵意动,抓着胸脯的手变得温柔无比,时不时的又会微微用力,一松一紧间尽显挣扎。 当事人方菲最能体会,她知道车晓在犹豫什么,进了镇南王府,再想出去,除非得到徐飞将首肯,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这么多年来,除开小不二刀跟着徐子东活着离开王府,其余私下走的高手就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挣扎之色一凝,车晓松开手,肃穆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老鬼虽然好色,还没色到不要命的地步,你怕死,我也怕死,世子殿下打仗或许没王爷那般本事,但论起心狠手辣,比王爷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为了你去得罪这样一个人,老鬼可没那胆子。” “果然是个没种的东西。”方菲眼珠急转,轻骂一声。 接着叹息道:“想那小不二刀离开王府之后已经破入一品,能和康正正面相抗,假以时日或许能吊打独孤一方,哪像某些人缩在王府之中,一辈子不敢回西梁,更别说从独孤氏手中抢回祖坟。啧啧,这辈子怕是别想了。” 车晓神色大变,怒道:“你从何得知?” 方菲大笑道:“老娘和徐飞将睡那么久,王府里谁的往事老娘不知道?你专干挖坟盗墓这种绝子绝孙的事是什么原因你总不会忘了。” 一边问,脑海里一边回忆着徐飞将提起过的往事。 听说鬼爪车晓挖坟盗墓倒也不是真的缺钱发死人财,而是因为祖坟风水好,被独孤家看中强占。 西梁一地没什么人惹得起独孤家,车晓不敢明着来,只能暗中学些盗墓的本事。 早年什么坟都动,为的是练手。手脚娴熟之后就专挖独孤家的坟,大有不把独孤家近千年留存下来的坟墓都刨一遍就绝不会罢休的架势。 方菲记得徐飞将说过,你占我祖坟,我挖你祖坟,车晓干的是人间一等一的公平事。 鬼脸一悲,车晓摸着方菲肿起的脸,“唉,方寡妇,老鬼日日夜夜都想回西梁,哪怕不能抢回祖坟,最少也要把祖宗骸骨送回去,让独孤家那帮孙子年年拜祭我车家祖宗。只可惜本事不济,干不成这件事,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方菲趁热打铁道:“既然想,那就去做,留在王府也不知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干得成。而今徐子东在御金关风生水起,假以时日成就不一定比王爷差。他能找来那么多高手,随便一人指点你一句,都能让你更上一层楼。就算谢不言这些人看不起你,小不二刀和你十多年交情,总会帮你说几句话。再退一步,哪怕你天赋有限入不得一品,只要跟着徐子东鞍前马后,回头打下西梁之后,必会有与独孤家一战的机会。只要打穿独孤家,祖坟不就跟着回来了?” “你这么看好徐子东?”车晓奇怪的看着方菲,“如今南楚正集结兵力要进攻东齐,他们能不能扛住陛下的大军都是问题,哪里还有机会和独孤一方争锋。” “进攻东齐?呵呵。”方菲冲着绑过薛江珏的柱子努努嘴,“才抓住一个冠军大将军,就想进攻东齐,你还真是鬼脑子,你把大将军周延年,右卫上将军黄泽海置于何处?还有许南山和侯小涛两人,江南一地有的是这两个人的传说,你干嘛不去打听打听?有他们在,陈友谅能不能保住南楚都是问题,你还指望他进攻东齐?” 车晓刚要反驳,方菲抢道:“老鬼,时间不多,老娘没心思和你多言,放不放我给句话,别磨磨蹭蹭的像个娘们。一会儿徐东爵回来,你就是想放都没机会。可别怪老娘没提醒你,放我走,你不止能尝尝味道,还有机会逃离镇南王府,回头找上徐子东就说是王爷派你保护他,借此留在他身边,反正王爷死了,他也没办法辨明真假。然后尽心尽力帮他摆平麻烦事,等他攻入西梁之后再求他收拾独孤家,就能了却你毕生所愿。” 车晓又是一阵犹豫,尝尝味道已经让他心动,能向独孤家复仇更是无法拒绝,但总觉得事情没方菲说的那么容易。 思附片刻,车晓想明白个中道理,笑道:“差点着了你的道,方寡妇,你这招画饼的本事跟谁学的?” 方菲已经没了耐心,吼道:“老娘又没说一定能成,只是会有机会,至少比你待在这没有镇南王的镇南王府机会要大的多。你要想一辈子窝在这里,看着孤独家在天下之争中如鱼得水,老娘也不拦着,反正你这个祖坟都保不住的东西,死后也没地方去见祖宗。” 这话不可谓不毒,一年四季都是脸色蜡黄的车晓,这么多年来破天荒的红了脸,同样也红了眼。 枯骨般的鬼爪高高举起,想要一巴掌打在方菲脸上,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方菲似要把人逼死,不给人半点活路道:“老娘做的事虽然对不起列祖列宗,好歹老娘的列宗列宗还有个地方安息。不像某些人,祖坟都给人占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闭嘴。”鬼爪落下,车晓大吼一声,双目中喷着火。 头被鬼爪扇向一边,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方菲陡然发笑,“哈哈哈,有人做就有人说,今日老娘反正是个死,何不说个痛快。车老鬼,你夜夜睡觉的时候就没车家老祖托梦给你说他们没个遮风避雨的地放觉得冷么?” “闭嘴,别说了。” “想想都觉心寒,若是老娘的祖坟没了,老娘就会想尽办法夺回来,绝不会像某些人,躲在外面不敢回去报仇,真他娘的丢人现眼。” “闭嘴,不要再说了,我叫你不要再说了。”鬼爪抓住方菲的脖子,车晓一脸狰狞之色,只需微微用力就能让这歹毒的女人香消玉殒。 方菲怡然不惧,仍是大笑道:“哈哈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你不知道珍惜,还在这里逼迫我一个弱女子,车晓啊车晓,你最好破入真武开天门,让自己长生不死,否则黄泉路上你那些车家老祖会让你再死一次。” 鬼爪猛然用力,掐的方菲喘不过气,不久便已脸色胀红,断气只在一瞬之间。 呼吸困难拦不住方菲的骂声,直骂的车晓游离在暴怒边缘,或许下一瞬间就要爆发。 慢慢的,骂声越来越微弱,呼吸将要停下,胀红的脸上,两颗眼珠子泛白,空洞中没有半点神采。 “老鬼,你当真要杀我?”迷离之际,方菲脑中一片空白,绝望的问出一句。 看着方菲变形的脸,还有那不再勾魂夺魄的眼睛,车晓一阵心疼。 在王府这么多年,一直和方菲搭档最多,其次才是屈狐仝,王府里十来个高手,他们三人名声最差,是以不为其他人所待见。 三个伤心人抱团,才不至于被人欺负,关系虽然一般,却也算是守望相助的盟友。 小不二刀离开之后,就剩两人,今日再去一个,以后他车晓就算留在王府,注定要被人排挤。 想到以后的生活,再想想方菲的话,车晓突然觉得出去赌一赌好像未尝不可。 鬼爪慢慢收力,明日寡妇得以喘息,大口吸着新鲜空气,回复神采的眼睛挂着惧意。 车晓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 这东西方菲见过,叫“让你活十天”。 名字不怎么样,毕竟车晓读的书不多,没那许多讲究。 但这东西的效用却是如那名字一般,童叟无欺,不管是老人小孩,还是正值壮年的人,只要吃下去就让你活十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这十天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肉慢慢腐烂,到得最后还能看到发黑的骨头,十天一到,命丧黄泉。 十多年来,方菲见到车晓用这个害死不少人,但没有一个是真正被毒死的,而是在日之后受不了毒药的折磨,自尽而死。 明明是要人命的毒药,方菲反而一脸笑意,原本出现在眼中的惧意都消散无踪。 多年的默契在此刻体现出来,车晓没有说,方菲没有问,那药丸便被送她入腹中。 下一刻,鬼爪切向绳子,绳子落地,断裂处切口平整,如利刃切断一般。 方菲终于能够活动,揉揉发麻的手臂,“老鬼,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老娘。” 车晓阴冷笑道:“别忘记我们的约定,天下城外有的是好去处。” “放心,别的话或许有假,上床这件事绝不会蒙人。”方菲如男子一般豪迈道。 “走,一会儿徐东爵回来,就走不了了。” 车晓当先出门,有那毒药,他也不怕方菲不跟来。 明日寡妇深深望了棺材一眼,豪迈与笑容隐去,两行清泪落下。 狠下心一转头,方菲走出门。 幽幽的话语声无人听见,好像在说:“飞将,等等我。” 门外,车晓已经杀死七八个王府下人,满手鲜血的等着她。 ———— 皇宫中,站起身的徐东爵毕恭毕敬的立在一边,看着陈友谅拿《半生戎马记》抽打薛江珏。 将近七十的老人力气并不大,打上几次之后竟然有些气喘吁吁,而那薛江珏没有半点反应,像是挠痒却不够力气,乃至于没有舒服。 面无表情的薛江珏看都不想看陈友谅一眼,而是一直盯着徐东爵。这个几乎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变成今天这样,与他还有周延年等人到底有多大关系,他弄不清楚。 此情此景,投降他不会考虑,是以活下去他也不奢望。 到得现在,他只想见见寇北望,告诉那个只会打仗,其他都不会想的傻兄弟,大将军到底怎么死的,到底是谁害死的。 但这个也注定只是奢望。 抽打几下,陈友谅把书仍在一边,挥手招来那个与徐东爵一模一样只是身材矮上几分的年轻人,“东爵,冒牌货朕可以不要,但你总得让朕放心,要不然来日你反悔,朕的损失只会更大。” “陛下要臣做什么?” “薛江珏罪当斩首,明日午时,你来操刀,朕要看看你的决心。” “一个薛江珏怎么够,只要陛下愿意,寇北望的头臣也愿意一块砍了送给陛下。”徐东爵善解人意道。 “徐东爵,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薛江珏闻言大怒,叫骂着想要起身,却被蔡京死死压住,唯有一双眼睛盯着徐东爵,饱含绝望的怒火。 陈友谅大笑三声,“好,好,东爵,你果然懂朕的心思。” 拍拍那假货的胸口,陈友谅平静道:“东爵,你这般帮朕,朕也不会亏待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徐东爵一脸受宠若惊,喜不自胜道:“陛下给什么,臣就要什么。” 这话说的陈友谅更加喜欢,满意的点着脑袋,“朕最后问你一次,若真是朕害死你爹,你要如何?” 徐东爵微微一笑,双膝落地,额头直撞地面,大吼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陈友谅同样吼出一声,“东爵,朕就让你看看朕的态度,只愿你能如你爹一般,护我大楚河山。” 话音落下,一把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陈友谅手中,直直刺向那一直没有停止颤抖的假货胸口。 年轻人痛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一手捂着不断溢血的胸口,一手抓着陈友谅的脚踝。 不是说好会有荣华富贵,为什么会这样?不信的眼神盯着陈友谅,到死都不敢有半点怨恨。 徐东爵慢慢抬起头,郑重道:“那就请陛下好好看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南来余杭作乱,北去御金寻仇 十三 天下城外。 面目如鬼的车晓同方菲走在一起,略微落后半步,再往前去三十里便是那所谓的好去处,一个名为躲暑镇的地方。 凭心而论,若非早年的恶行太过骇人听闻,以方菲的样貌,娶回家做老婆绝对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 天下城美女如云,单论长相,方菲当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么些年来,暗里喜欢她想要与她共度良宵的人大有人在。 车晓不过是其中一人。 脚步轻快的走在路上,鬼爪的脑海里只剩下无数的春宫图,那些先辈总结出来的各种姿势挥之不去,偷眼看看方菲曼妙的身段,遐想中开始寻找最好的一种切入方式。 老树正坐藤盘根,观音倒坐金刚身,这个好,就用这个。 淫邪的目光在婀娜多姿的背影上游弋,不自觉的浮起骇人肝胆的笑容。 至于祖宗和祖坟,这么多年都去了,也不差这价值千金的一夜。 前行的方菲感受得到身后的目光,却并未理会,打她十四岁起,这样的事就习以为常。 若是与这样的目光置气,那她这一辈子可能都在生气中度过。 手掌青乌交替,间歇会变成白色,这是毒功到达一定境界运转自如的标志。 方菲在聚气,在等待功力恢复。 大道平阔,两侧密林成荫,夏蝉长鸣与飞鸟的歌声组成动听的小曲,配以江南夏日不算热辣的阳光,还有那花木混杂的美景,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但两人都没心思管这些。 再行十里,方菲突然停步,一身内劲迸发,自右掌喷涌而出,呼啸着杀向路边两人合抱的大树。 树叶哗哗,惊起飞鸟无数。 叫声清脆的小鸟刚刚振翅,还没飞出多远,便从空中坠落,数十只鸟儿皆是如此。 飞鸟坠地逃不过一个死,那被当成家的大树也没逃脱死亡的命运,顷刻间掉光树叶,绝去生机。 在一片枝繁叶茂中显得格外显眼。 突入起来的变故吓得车晓一个纵身跳到五丈之外,万幸那一掌打得是树而不是自己,要不然自己可能比那树还惨。 “车老鬼,老娘还有要事,就此别过,以后山高水长,永不再见。”方菲收回手,长身而起,朝着躲暑镇偏北的方向飞去。 煮熟的鸭子要飞,那怎么成,鬼爪一怒,脚下连点,几个闪身追上逃跑的女人。 要当面锣对面鼓的硬碰硬,车晓不是方菲的对手,若要论跑路,挖坟盗墓那些年练就的逃命本事绝对比寡妇快上不少。 横身拦住去路,一双惨白的鬼爪一前一后立在胸前,“方寡妇,你什么意思,答应老鬼的事还没做,你就想走?” 方菲微微一笑道:“老鬼,想睡我的人都得死,念在这么多年交情,老娘放你一马,你别不知足,惹毛了老娘,今日就把你留在这里,也算为江湖除去一个祸害。” 言罢,白净的双手自腰间摸出两把匕首,在手上连连转动,最后一正一反握于双手。 右手正拿追命,左手倒拿守魂。 这个架势车晓见过很多次,唯有搏命的时候,她才会请出这两把好饮人血的匕首。 多年来对方菲的恐惧令他后退半步,强压着逃跑的心思,高声道:“毒寡妇,少装作为民除害的样子,论起祸害,老鬼不过是害害死人,比起你把活人弄死不知善良凡几。” 方菲不愿与他争辩,脚下向前两步,手中匕首没有放下分毫,“老娘时日不多,没时间跟你耗,赶紧让路,要不然别怪老娘不记情义,送你上路。” 车晓畏惧的向后两步,视线不敢离开那两把匕首,生怕方菲突然发难,嘴上却兀自强硬道:“你也知道时日无多,中了我的毒,除我之外无人能解,你要够胆子现在就杀了我,过不去十日,你自然会下来陪我。” 方菲果然顿住,没有继续前逼。 嘿嘿,吓着了吧!出于对毒药的信心,车晓的畏惧少去几分,轻笑道:“方寡妇,你不是怕死么?怕死就不要拿刀指着老鬼,乖乖的跟我去躲暑镇过两天神仙般的日子,回头拿到解药,你我各走各的。” “呵呵,老鬼,早前就觉得你不聪明,现在看来果然没错,老娘要是怕你的毒,就不会亮兵器了。”方菲不屑笑道:“老娘还得感谢你给我这十天时间,要不然还真会有遗憾。有这十天,够老娘做完所有的事去见王爷了。” “见王爷,见阎王爷还差不多,王爷他”车晓不留情面的打击道,话到一半又觉不对,不聪明的脑袋想起什么,双目盯着方菲的笑脸,不敢置信道:“寡妇,你想死?” “哈哈,还没笨到家。”方菲再次向前。 车晓放下鬼爪,“你不是怕死么?” 追命守魂收回腰间,方菲大大方方的走到车晓跟前,“以前怕,现在不怕了。人间没有了徐飞将,就没什么值得我留念的。他都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玩弄男人于股掌的明日寡妇方菲还能动真情?老鬼是不是听错了?”车晓嘲讽一句,又抬头看看天空:“不对啊,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喜欢跟死人睡觉的车晓都想跟活人睡觉,我喜欢个男人有什么好奇怪的?”方菲越过车晓,朝北而去。 鬼爪本想伸手拦住,刚刚抬手又自落下,枯骨一般的爪子握成拳头,任凭方菲从自己身边走过。 鬼脸青红交替,不知想些什么,待到听不见脚步声,才在一脸挣扎中大喝一声:“方菲。” 也不管方菲有何反应,背对着狠毒的寡妇吼道:“我不准你死。” 步伐坚定的方菲顿住身形,身体微微一抖,头也不回道:“车老鬼,你不是真的喜欢老娘吧?” “是又如何,就算我车晓人不人鬼不鬼的没人看得上,还不准我默默喜欢什么人?”像是被掏空全部力气,车晓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方菲没有回头,思绪翻飞,想起这些年来车晓确实有意无意的照顾自己,危险的任务总是让她在外面放风,断后的事也从来没有她的份。 还有那些平日里从来没有注意的细枝末节,都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就连今日车晓放自己,都变得不像是一场交易。 打住思绪,方菲眼角一润,不回头的一挥手,“那下辈子就别把自己搞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准老娘会大发慈悲让你爬老娘的床。” 手还没落下,一阵破风之声传来,方菲反应神速的接住飞来之物,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玉瓶。 这是? 她诧异的转过身,发现车晓正面对着自己,一脸悲凉,“本以为这一次怎么都能得到你,就算得不到心,也能得到你的人,想不到还是什么都得不到。车晓长得像鬼,实际上还是一个人,不会想着我得不到的东西就毁去。” “那玉瓶里装的是解药,方菲,好好活着。” 玉手紧握,又重新摊开,一紧一松间,方菲的视线在车晓和玉瓶间来回移动,好半晌才露出一个风韵十足的笑容,将玉瓶扔回,“老鬼,心意领了,但这一次,我真不打算再活着。” 笑容消散,方菲将腰间匕首丢给车晓,“老娘给你个机会,反正你一直和死人打交道,不会嫌弃死人,等老娘死了,你来给老娘收尸。到那个时候老娘什么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也由得你去。” 接住追命守魂,听着那骇人听闻的言语,车晓勃然变色。 方菲大笑转身,凌空而起,“还有一件事老娘骗了你,自打遇到徐飞将之后,老娘身上就没再抹过毒,你大可放心。” 身形极快,眨眼间方菲的身影便已消失,四下无人的大道上,她的声音又一次传回:“老娘要去御金,想收尸的话就去余杭告诉周延年徐东爵的事,然后来御金找我,顺便见见徐子东,看看那小子愿不愿意帮你抢回祖坟。” 一手抓着追命夺魂,一手拿着玉瓶,车晓没有动弹,他不聪明,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是听得懂。 挖坟掘墓半辈子,活的既然得不到,死的总该没人抢。 活着的方菲不是我的,死了的方菲,谁也不准和我抢。 玉瓶随意都在路边,两把匕首却珍而重之的收在胸前,鬼爪车晓往余杭而去。 ———— 天下城中,回到王府的徐东爵看着府中死人,还有那消失不见的芳菲与车晓,瞬间想明白发生什么事。 游学的时候就觉得车晓看寡妇的眼神不对劲,原来还真的不对劲。 自嘲的捡起被鬼爪隔断的绳子,徐东爵从新点燃火盆,将房中一切能点燃的东西都往火盆里丢。 楠木椅子,手中绳子,镇南王府的牌匾,所有能烧的都往火盆丢,也不管装不装的下。 火势蔓延,只差一点就要烧到装着徐飞将衣物的棺材,徐东爵却无动于衷,凝望着棺材前摆放的灵位,盯着徐飞将三个字自语道:“老爹,本想把方菲烧给你,可惜你的女人跑了,是孩儿不孝。” “不过我会把薛江珏给你送过去,这样你也不会孤独,回头再把周延年这些人送来,好让你们一帮老兄弟团聚。你对孩儿虽然不怎么,但孩儿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 “王府中这些东西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干脆一把火全烧了,你捡自己喜欢的留着,不喜欢的丢了便是。” “地下估计也没镇南王府,孩儿孝顺,一道烧给你算了。你也别担心孩儿没地方住,只要你喜欢就行。” 火势渐大,已然烧到徐飞将灵位,徐东爵还是不管。 王府的下人眼见起火,一个个手忙脚乱的拎着水桶来救火,一桶水刚泼出去,徐东爵瞬间怒目:“谁让你浇的?” 吓得泼水之人颤颤巍巍道:“殿下,着火了,着火了,王爷都烧着了。” “滚,全部滚,收拾你们的东西滚出去。”徐东爵吼道。 一众端盆提桶的下人面面相觑,管事模样的人自持身份上前,“王爷身死,还请殿下节哀,让小的先行救火,要不然这王府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徐东爵冷眼相视,默默拔出刀:“谁敢救火,老子就杀谁。趁老子不想杀人之前滚出去,要不然都去给老爹陪葬。” 管事一急,跪地求道:“殿下,再不救火,王爷的灵位就没了,身为人子,要是连先人灵位都保不住,殿下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王爷?” “好一条忠心的狗。”徐东爵赞叹一句,手起刀落,直接将管事砍成两节。 可怜那人到死都不明白为何会被杀。 王府护卫,徐飞将亲信冯征刚好看到这一幕,推开那些向外奔逃的下人,迎着徐东爵快步走来,高声喝道:“殿下。” “冯叔,你也出去。”面对自小教自己刀法的冯征,徐东爵收起刀,轻描淡写道。 “殿下,你” “出去,不出去你也死。”不等冯征说完,徐东爵直接打断道。 “那就请殿下快些动手,冯征还要去伺候大将军。”护卫面无惧色,解下背后披风,开始扑打燃烧的火焰。 “冯叔,你别逼我,我只是想把王府烧给老爹。”徐东爵压着拔刀的冲动。 扑打的动作停下,冯征回过头,还以为徐东爵是伤心过度才发此大疯,低吼道:“殿下,王爷绝不愿见你这样。” “人都不在了,不愿又能怎么?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对我有多好。”徐东爵抓起一把点燃的椅子,扔向大堂正中悬挂的几幅字画,还有那天地君亲师的牌位。 冯征阻止不及,恼恨的拉住徐东爵的手,气道:“殿下莫要如此,这些都是王爷留给你的东西啊!” 甩手挣脱,徐东爵笑道:“这是留给徐东阁的,不是留给我的,老爹既然不想给我,那我也不要,我自己凭本事去挣。冯叔,你要是再多说一句,那就别怪东爵心狠。” 直到此刻,冯征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哪里是什么伤心过度,明明是恨意满满。 披风丢在地上,冯征苦笑道:“既然殿下要烧,就把冯征一块烧去,没有我在,大将军出行岂不孤单?” 面容更冷,徐东爵捡起披风,在火上点燃,直接丢到冯征身上,“冯叔的要求,东爵绝不拒绝。” ———— 这一日,富丽堂皇的镇南王府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再过几日,又会有新的王府出现在天下城中。 王爷还是姓徐,但不是镇南王,而是平东王。 世袭罔替焉能换名?但陈友谅最不讲究的就是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南来余杭作乱 北去御金寻仇 十三 徐飞将一死,人间的乱象变的一发不可收拾,这期间最忙碌的人是谁? 是帝王,是将军,是庙堂里自诩两袖清风的文臣? 都不是。 世道更乱,最忙的应该是那些行在暗处的谍子。 黑白子的人近来根本就没有休息时间,除开必要的睡眠有稍许保障,就连吃饭也是在马背上匆匆解决。 即便是这样,传递消息的速度依旧有些跟不上。 天下各国对于谍子深恶痛绝,却又不得不培养这样一群人,好不让自己在这乱世中当一个睁眼瞎。 有侦察就有反侦察,谍子与谍子之间的战斗从来都不是大开大合,但那种看似小打小闹的战斗的血腥程度丝毫不亚于沙场的对杀。 都是一样要死人的。 黑白子死伤将近八十余人,才把南楚的局势传回东齐,有这些消息,姜浩言,杨象升这等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在这乱世之争中抢占先机。 沙场的猛将多能在青史留下几笔,留待后世敬仰,但暗中的谍子注定浮不出水面。勤勤恳恳一生,到老能得上一笔银子颐养天年便知足,从不奢望能在史官陛下留下一个美名。 今日是徐飞将入土的日子,早在四日前就已经返回御金的徐子东身穿孝服,从黑白子手中接过情报之后并未立即拆开,而是贴身收起,留待封土之后回营再看。 比起天下城那场满城皆动声势浩大的葬礼,御金关外的稍显寒酸。 虽然姜浩言特许可以王爵之礼厚葬,但大战在即,一切从简。 距离徐飞将身死已经过去八日,尸体发臭之后的难闻气味让人作呕,不得已之下,张盼让人提前盖棺,没有等徐子东回来亲自动手。 原本按北地的规矩,老人死后得守丧七日,还要请法师做些法事,一通吹吹打打之后在后人的悲泣声中入土。 但徐飞将身死后,先是跟着徐子东去了一趟历下,而后又被张盼带回御金。 徐子东更是在头七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东奔西走,没有去尽天下人尽皆知的孝道。 世道如此,许多事不能尽如人意,倘若等他尽孝之后才去南楚,天下的局势或许又是另一种模样。 忠孝两难全,这一刻,抱着徐飞将灵位孤零零走在最前面的徐子东最能体会其中苦涩。 昨日带着周武陵返回的屈狐仝是抬棺人之一,在镇南王府那么多年,不管徐飞将有没有正眼看他,老人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知恩图报,送老人最后一程,屈狐仝自不会拒绝。 屈狐仝旁边,换上白麻孝衣的谢燮也在抬棺。 古来皆无女子抬棺之事,这一次徐子东打破旧俗招来不少非议,先登校尉麴义反对之声最高,却也犟不过徐子东。 二人身后,刘炎涛和张盼一左一右,抬着棺木后侧。 还有一个周武陵落在徐子东身后半步。 葬礼本该亲朋满座,便是寻常百姓也该有亲戚到场。 但这不合规矩的葬礼上,有朋无亲。 对于徐子东来说,这人间只有徐东爵这个没几分亲情的亲人还在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茫茫人间,举目无亲。 缓慢前行的队伍终于到达目的地,小夏村。 就在杜从文那座修建不久的坟墓旁,戎马一生的徐飞将找到最后的归处。 不是在生活一辈子的南楚,不是在先辈居住的辽东。 而是在御金关外这个没什么名气的村庄。 挖坑下棺封土,省去盖棺的程序,名传天下的老人终于得以安息。 就在徐飞将的墓前,徐子东打开那封情报。 省去杨象升放弃洛阳强攻泽州的消息,省去青徐两道的兵马放弃泽州回师长江驻防的消息,双目微红的徐子东大声念着南楚的局势。 从天下城那场浩大的葬礼,一直念到侯小涛在庐江聚齐三万人东走余杭想要与许南山合兵。 其间还有一些徐飞将旧部起事之后立马被扑灭的消息,也有裴苳浒发兵零陵道,又转而北攻河西的消息。 徐飞将能不能听到不得而知,但周武陵和张盼都真真切切的听在耳中。 这样的局面远远超出丑脸书生的预期,再一次重新认识到徐飞将在南楚的影响力。 有人死了,有人活着,活着的人还得想着怎么才能继续活下去,南楚乱成这样,周武陵有种始料未及的喜悦。 只要许南山和侯小涛不死,只要裴苳浒还在南楚搅动风雨,陈友谅就没有机会越过长江和东齐一战。 这也就意味着,东齐有更多的时间吃掉西梁。 此刻,他有千言万语想对徐子东说,想要告诉他要在未来的日子里怎么走,但现在不是时候,因为徐子东还在和他爷爷道别,道一声永别。 ———— 距离御金关一百里,手上皮肉开始溃烂,内府饱受疼痛困扰的方菲打马急行。 入得西梁,不,现在应该算东齐境内之后,毒药的作用开始显现,自前日开始她已经不能在用轻功赶路,不得已只能买来一匹马。 好在御金已经不远,算算时间,她可以在服下毒药的第五日,脸部开始溃烂之前赶到御金,还能以最美的样子去见徐飞将,哪怕只是在坟头倒一杯酒都好。 马快,有人比马还快。 辗转余杭之后才北上御金的车晓在大道上追上方菲。 北去御金只有这条大道最近,车晓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喜欢的人会在这条道上。 本来还害怕这一路方菲会在某处休息而错过,但看到前面马背上的身影,车晓已然安心,又有些心疼。 按照方菲的速度,本该在昨日就能到达御金,如今却还骑着马在路上,说明那毒药已经开始发作,令她不得不减慢速度。 身形连闪,几个纵身之后,车晓来到马旁,与那狂奔的骏马齐头并进。 忍着钻心的疼痛,方菲打趣道:“车老鬼,你这腿脚真是好,比老娘多走近千里路还能赶上老娘。” 奔马不停,车晓脚步不停,气息平稳好似没有狂奔,淡然自若道:“老鬼的毒是什么滋味你总该尝到了,不好受吧?” “的确不好受。”摸摸溃烂的皮肤,方菲点头同意,又转移话题道:“许南山和周延年听到徐东爵的事有什么反应?” 车晓心中绞痛,心疼方菲明明中毒已深,还能这般强装无事,却又不知该怎么去表示关心,只能如实答道:“那两人很生气,扬言要抓住世子殿下,后来又改变主意,直接要杀掉他。” “怎么回事?” “南楚现在传得沸沸扬扬,那徐东爵先烧掉镇南王府,又亲自斩杀薛江珏,还把前来求情的寇北望一同斩首。随后被陈友谅封为平东王,带着六万人马离开天下城,据说是要去平定南楚的内乱,捉拿许南山c侯小涛c周延年等一众乱臣贼子。” 快马一停,“殿下烧了王府?” 车晓跟着停步,“可不是!不光烧,连王府的人都杀了不少,那个叫冯征的,就是那个刀法造诣与以前的小不二刀不相上下的那人都被烧死了。” “唉,那样的高手说杀就杀,也不知殿下想些什么,方寡妇,老鬼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骗我出来,或许我也会没命。” 方菲催马向前,速度并不快,“别那么看得起自己,你对王爷的忠心连冯征的一半都没有,殿下怎么会杀你。” 车晓慢步跟上,“你的意思是殿下杀的都是对王爷忠心的人。”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这个理由。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王爷说起过这个。”提到徐飞将,方菲一阵痛心,比起那毒药带来的痛还要强烈,坐在马背上的身形有些不稳。 一摇三晃之后,她稳住身体,目露寒光道:“徐东爵靠不住,许南山这些人去了岁数,要不是还有个徐子东,王爷的仇都不知道该怎么报。老鬼,你以后跟着徐子东,等到他手刃陈友谅的那一天,记得告诉老娘一声。” “你可以自己跟着。”车晓语带悲伤,又满怀期待道。 “哈哈。”平常人都是捧腹一笑,方菲却是按着腹部笑出声,“老娘得去地下看着,王爷那种男人,做人能得女人心,做鬼能的女鬼心。老娘要是去的晚,指不定多少女鬼在我前面等着王爷翻牌子。” 看着方菲按着肚子,牵强的笑脸上有汗珠滚落,车晓知道那是毒药在折磨她。 女子何必如此坚强?车晓默念一句,知道再劝只会煞风景,没准还会让方菲讨厌,故作潇洒的调侃道:“你又不是鬼怎么知道女鬼有心?” “人有心,鬼自然有心,等老娘去了地下找到王爷,一定要和他一起投胎,下辈子不至于差这么多岁数,不会是老娘正值青春,他却已经老了。”方菲像是看见来生,一脸憧憬道。 莫名的,车晓觉得方菲好美,比起以往看到的任何一个时刻都美,哪怕袖子已经遮掩不住她手上的烂肉,他依然觉得她美。 只是这种美,不是为他车晓,而是为那个年纪可以做她爹的王爷。 有些喜欢,有些怨恨,有些嫉妒。 各种情绪汇聚在胸,车晓诅咒道:“要是一起投胎,投成双胞胎兄妹,我看你怎么办。” 方菲一怒,正要发火,一偏头迎上车晓的目光。 五味杂陈的目光中,一抹柔情遮掩不住,令的方菲心中一动,不忍相骂。 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提起自己喜欢的人,这是不是太残忍了?心中问自己一句,方菲躲开车晓的目光,“老鬼,快些赶路。” ———— 离开小夏村,徐子东一行人回到大营,刚好遇到慕容十文和第三鹰站在大营外。 张家圣人附耳低言道:“这个女子在这里等过你几天,我从历下城回来的时候,跟她说你去了南楚,她才返回草原。临走时千叮万嘱,只要你一回来便通知她。我这还没派人送消息,她就找上门来,咱们这营中会不会有” 徐子东立刻会意,抬手阻止张盼,“我知道,先听听她怎么说,回头找个机会把营中的人清查一遍,看看有多少细作不是我们的人。” 领着一行人同慕容十文打过招呼,又一同回到徐子东帐内。 期间草原女子虽是不停的和徐子东闲谈,但目光却是一直停在谢燮身上。 到得帐内分宾主坐下,她的目光还是不肯从谢燮身上移开,这让谢燮极度不舒服。 徐子东看在眼中,眼见谢燮快要发火,急忙轻咳一声,“咳咳。” 待得众人看向自己,才轻笑道:“慕小姐这般盯着贱内,怕是不妥吧!” “贱内?”两个女人同时出声,一个气愤,一个惊讶。 气愤的谢燮伸手摸住剑柄,大有拔剑相向之势,最后不知怎么没有出手,只把玉手捏的咔咔响,闷哼一声没有再言。 这在外人看来就是默认,惊讶的慕容十文终于挪开目光,掩盖住心中苦涩,同样笑道:“这样美丽的女子,十文也喜欢,徐将军作个价,卖给我算了。” 帐中人同时色变,想不到这个草原女子这般胆大,敢买蜀中剑阁的谢燮。 徐子东怪笑一声,起身按住想要拔剑的谢燮,压着火气道:“送客。” 即便是压着火气,那股怒意还是挥之欲出,若不是第三鹰站在一旁,他也不介意动手。 感受着怒意,慕容十文暗骂自己一声,贱内二字刺痛着她的神经,想要挤兑那美貌的女子,换做平日,涵养极好的她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黑纱取下,地位尊崇的草原女子陪着笑脸,歉意道:“口不择言,徐将军勿怪,慕容先陪个不是。” 徐子东不打算接受这歉意,一句送客又要出口,谢燮却拍拍他按在肩膀的手摇摇头,小声提醒道:“蚊子的仇。” 她知道徐子东和这女人的合作内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耽误大事。 想起杜从文,火气顿时去掉一半,再看谢燮又是一阵感动。以她的脾气,要不是因为这个,绝对不会忍住不发火。 回身坐定,徐子东凝视身前沙盘,“慕小姐,往日的约定依旧算数。” 两人的动作落在慕容眼中,心中涌起几分不满,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计划有变,十文不需要徐将军出兵草原,只要你能将慕容长风留在御金便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南来余杭作乱 北去御金寻仇 最终章 不顾一众人骇然的目光,慕容十文指着沙盘道:“今次大哥带着五万游骑南下,三万用作攻城,两万用作后备,这两万人归我统领。” “大哥的意思是拿下御金之后,他,萧远山,还有你,三败俱伤。这个时候我突然带兵出来收拾残局,不止要扑杀萧远山,还要将你一并除去,让拒绝草原上千年的御金关成为草原儿郎南下中原的桥头堡。” 声音平静,话语却是一点都不平静。 徐子东面色不变,也不发问,等着她继续说。 慕容十文诧异道:“你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徐子东冲着周武陵努努嘴,“狗头军师早说过草原人做买卖收钱不交货,事后还会捅买主几刀,有什么好惊奇的?” 顺着嘴唇示意的方向看去,丑脸书生正坐在那里微微欠身,一双眼睛却是不满的看着徐子东,显然对于狗头军师这个称呼不甚欢喜。 慕容点头还礼,“狗军师这话有失偏颇,十文是正经商人,前几年在这御金行商从不坑人。” 丑脸书生也不是省油的灯,正襟危坐,“郡主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的人,当然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只是一回生二回熟,熟了才不会防范,做点动作最是方便。亏小本,赚大钱,商人逐利,郡主的确正经。” 一个接着他徐子东的话骂人是狗,一个拐弯抹角的说女子另有图谋,夹在中间的徐子东不好受,后悔抬出周武陵来,只得打哈哈道:“什么亏本赚钱,沙场争锋不兴这个,以后如何不去管,这一次慕小姐该是很有诚意的。” 慕容也不是来置气的,淡看周武陵一眼之后回过头,“还是徐将军明事理。” 话已挑明,她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道:“破城之后我会带人堵住北门,不给大哥逃出城的机会,只要你在御金关内留下我大哥,他手下的那两万匹马便是谢礼。” “不愧是正经生意人。”徐子东刻意在正经二字加重语气。历来大战,获胜的一方都能夺取失败者的东西,美其名曰‘战利品’。真要是在御金关和慕容长风死磕,打赢之后这些马本就是他的,哪还需要慕容十文送。 “草原局势有变,当初答应的一万匹良马不能兑现,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过徐将军也是不亏,真要破入草原外围也不一定能得多少马,加上我送的一万匹,恐怕也凑不齐两万之数。”慕容淡然回应。 “草原怎么了?”徐子东好奇道。 似是没有半点防人之心,慕容爽快道:“私兵南下御金并未知会陛下,盛京城里声讨父王的人成千上万,陛下命父王半个月之内去盛京做出解释。” “哦,意思是就这半月,你爹要动手?”徐子东大悟道。 “是我要动手。”慕容纠正一句,又从袖中取出几封密信丢在沙盘上,“父王连下四道命令,要大哥撤军前往盛京,都被我拦下。” 徐子东没看书信,十指交叉拖住下巴,“御金还有萧远山在,拿不下他就没机会见到你大哥。你把身家性命压在我身上会不会太冒险?万一我不答应,欺上瞒下,阻拦军情的重罪在这中原可是要砍脑袋的。” “没有草原儿郎攻打北门,凭你这点人马想单吃萧远山难如登天。南楚那边虽乱,但总有个头,不是陈友谅赢就是许南山赢。不趁着这个机会快速拿下西梁,缓过劲来的南楚要收拾东齐还是不难。就算你不急,怕被老爹收拾的儿皇帝姜浩言也急。”慕容直勾勾的盯着徐子东,突然轻笑,“若我猜的不错,一两个月之内拿不下御金,姜浩言一定会让你放弃这里。” “草原蔽塞之地也能知道长江以南的消息,慕小姐,你的手是不是太长了点。”徐子东意味深长道。 “若你答应,除开有机会替你大哥杜从文报仇,得到两万匹好之外,一会儿我离开的时候还会从你军中带走两个人。若你不答应,哼哼。”慕容留白,反正该懂的自然懂。 徐子东左右一扫,看到周武陵和张盼都在点头,站起身道:“你爹什么时候去盛京?” “四天之后。” 四天?时间有点紧啊! 徐子东低头又抬头,“明日强攻御金,只愿草原儿郎莫要失约。” 慕容轻施万福道:“那就请徐将军派人叫白胜和段景住过来,十文这就带他们走。” “不必了,我的人,死活该我处置。”徐子东冷声拒绝。 “随你,慕容先告辞了。”言罢转身,半点都不迟疑,好似放弃的不是为她卖命的谍子,而是根本不认识的人。 徐子东并未出门相送的意思,每一次见到这个名为慕容十文的女子,都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 就黑纱取下之后的容貌而言,好像认识的人中只有谢燮可以与之一较高低。 只是风格大相径庭。 不是黑色的眼珠本就比大多数人显的妖异,配以那祸国殃民的媚意,真真切切的勾人心魂。 样貌暂且不论,这个野心极大的女人比起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皇帝都不遑多让,一样的心狠。 徐子东堂而皇之的走神,令的谢燮有些想歪,刚刚升起的少许崇拜被火气掩盖,一巴掌拍在徐子东头上,“走远了,还看。” 这一巴掌惹来麴义等人捂嘴偷笑,又在徐子东凌厉的眼神中不敢太过放肆,强憋着笑意,忍的好不幸苦。 张盼起身替众人解围,道一句尿急跑出营帐。 一干人等纷纷效仿,寻一个理由逃离这打情骂俏之地。 才出大帐,屈狐仝又独自跑回,说是方菲和车晓求见。 徐子东只能一边同谢燮解释不是在看慕容十文,一边带着她去见方菲,同时不忘让屈狐仝去找到白胜和段景住,先将那两个被慕容抛弃的谍子看起来。 营门外,徐子东和谢燮并肩走出,一眼便看到两人一马站在不远处的两人。 半人半鬼的车晓一如既往的不招人待见,冷汗直流的方菲气色却不太好。 一上来没有半句废话,方菲直接将徐东爵的事和盘托出,又将车晓口中听来的最新局势一并讲出,最后才问起徐飞将身在何处,委婉的表示想去看一看。 自打听屈狐仝说过方菲和爷爷的事之后,徐子东再看她就有些不自然。 这点风流韵事的直接后果是他得叫方菲一声二奶奶,只是面对年纪比他娘还小的女子,这声二奶奶怎么都叫不出口。 思来想去还是实心实意的叫一声前辈,这是最自然的叫法。 得到徐飞将坟墓的确切位置之后,方菲一刻不愿再留,反正该送的消息送到,该说的情况说清楚,以后的事就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仇要怎么报,天下会怎么样,这些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明日寡妇冲着两个年轻人一挥手,策马离去,从此江湖里再也没有关于她的事流传。 唯有小夏村的村民时常会指着一处没有墓碑的土坟,说起一个不知该算美丽还是凄凉的传说。 传说这座坟的主人曾经在这座坟不远的地方,一个刻着徐飞将之墓的墓碑前跪了五天四夜。 第一天的时候还面容姣好,除开一直流冷汗,时常捂着肚子挣扎,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到了第五天这个女人已经面目溃烂,美貌的脸庞变得恐怖无比。 期间一直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给她送饭,但她一口没吃。 那天天黑之后,女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天便有人看到不远处挖出的一个大坑。 走进一看,坑里放着棺材,棺材里躺着一男一女两人。 女的是新娘打扮,一身红袍,头戴凤冠,面目被红盖头遮住,看不到长相。 男的同样一身红衣,正是那送饭的家伙。 那女子的身份便不言而喻。 村里人还以为是这女子得了绝症,才会变成那副样子,女子爱美,红盖头覆面也算保住几分颜面。 又同情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虽是长得难看,却愿意为这样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陪葬,也算痴情人。 人死不盖土,死后不得安宁。 小夏村质朴的人本打算替这对不相识的苦命鸳鸯盖上棺木,埋上土,给二人一个安宁。 但动手的时候,那像鬼一样的男子却睁开了眼睛,从棺木里跳出来,脱下身上的新郎服丢入棺木中,亲自盖棺覆土,垒砌一座土坟,没有留下墓碑。 当时可是把小夏村的人吓坏了,关于那人是人是鬼的争论一直没有停下。 但不管那人是什么,是人也是好人,是鬼也是好鬼。 徐子东并不知道这些事,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许多年之后。 此刻他还与谢燮走在大营外,遥遥看着雄伟的御金山。 ———— 营帐内徐子东和慕容十文的那一番对话,谢燮一直云里雾里听不明白,但她很喜欢看到徐子东那种样子。 局势明了她还能有所判断,一如关于裴苳浒的那一番说辞就有独到的见解。可徐子东和慕容的对话前后根本对不上,她就闹不明白这两人在表达什么东西。 眼下只有二人在场,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问出心中的困惑,“为何那女人拿出书信之后你会说她把身家性命压在你身上?” 望着御金山的徐子东缓缓回头,“慕容龙城要他儿子撤兵,好回去造反,慕小姐截住命令,不让他哥哥收到消息撤军。这要是被慕容龙城和慕容长风知道,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那慕容龙城见不到人马后撤,不一样会起疑心,到时候还不是会被知道。”谢燮像个勤学好问的孩子,半点不像平日高高在上冷冷冰冰的女剑神。 徐子东耐心解释道:“这就是为什么她要我将慕容长风留在御金的原因。只要慕容长风一死,到时候她就可以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最简单的莫过于装模作样的” “嗯,就像这样。”徐子东挤出一个哭泣的表情,女声女气,惟妙惟肖的模仿道:“爹爹,我劝大哥撤军,大哥就是不肯,非要打下御金才肯回去,我也拦不住他,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大哥他竟然死在御金。” 谢燮被徐子东逗乐,笑的白齿尽露,急忙抬手掩住嘴巴。 这让徐子东更有动力,又模仿老人说话的语气道:“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模仿完慕容龙城,又假装梨花带雨的样子,女里女气道:“我想说,大哥不让。” 不好看的脸挤出哭像,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男女声音转换却是没有半点违和感,直逗得谢燮笑出眼泪,“明明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事,被你这么一说倒变成好玩的事了。” 声音温柔,往日的冰冷不见分毫。 夏日暖阳中,御金山的雪化了,寒冰谢燮也跟着化了。 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谢燮又问道:“你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要是我可猜不出这些。” 徐子东仰面躺在草地上,翘起二郎腿,“自己摸索的,还有一些是跟着杨象升学的,谭山岳也教过一些。官场里的门门道道多,脑子要是不想,回头一句话得罪什么人又是一堆麻烦事。” 谢燮坐到他身旁,朱雀抱在膝盖中间,“你不像个会被人威胁的人,要不是因为杜从文的仇,你不会答应她的对不对?” 徐子东连连摆头,“我会,不管怎么我都会答应她,就算没有蚊子的仇,我也会答应。” 谢燮放开朱雀,好奇的偏过脑袋,“为什么?” 徐子东坐起身,一手按住谢燮的肩膀,一手指着大营中操练的甲卒,“为了那两万匹马。” 许是被这回答吸引注意力,谢燮没有在意按在她肩膀上吃豆腐的爪子,不明就里的看着身旁微笑的男人。 手掌在肩膀轻轻抚摸,逮着时机猛占便宜,“你看,我那营中何止千军,等到那两万匹马到手,就能凑齐千军万马,还能有多余的。” 千军万马,那不就是? 谢燮猛然想起当初感动又冲动的时候喊的那句‘徐子东,别死了,回头带着千军万马来娶我。’ 本以为要很久,却没想到已经近在眼前。 俏脸一红,没敢应声。 心照不宣的徐子东没有继续往下说,也没去替往日的约定,只是笑看着谢燮,一脸痴迷。 女子脸薄,被看的不自在,伸手他的爪子,躲开那满是柔情的目光,煞风景道:“杜从文的仇还没报,你在想些什么,居然还笑得出来?” 没便宜可占,徐子东不乐意了,作死一般强行将手按在谢燮的肩膀。 谢燮好似忘记自己是一品高手,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儿一般推了几次,眼见推不开,也就自行放弃。 徐子东犹如得胜的将军,得意笑道:“愁眉苦脸也不是个事,我与蚊子是开裆裤的交情,他肯定不想看到我不开心,就是爷爷应该也是这样。死的人死了,活的人就得好好活着。” “仇要报,脸要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徐子东低头问道。 谢燮没听过这等道理,却又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低着头想着这番话不吭声。 没有得到回应,徐子东抬头看看御金山,再也没有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百转千折 终至今日 上 清晨,阳光刚刚刺破天际。 御金关北门外熟悉而陌生的叫骂声响彻云霄,萧远山又一次被草原蛮子骂的狗血淋头,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儿孙没有一个幸免。 最受照顾的还不是龟缩御金的萧远山本人,而是包括他母亲在内的全部女性。 伴随着北门外的叫骂声,徐子东集结人马在南门外排兵布阵。 上一次攻打御金败北之后,入城的步军死伤殆尽,城外的骑军同样在随后的强行攻城中伤亡大半。 这倒便宜了谭山岳,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绝大多数都被他收入囊中,而今又随着他身死,连马带人一起还给徐子东。 有马,有人,再组建一支骑军也不是难事。 只是闫振山和陆道圣先后身死,人不差,将领却是没有合适的。 本想在谭山岳的旧部中选几个拔尖的顶上,可翻来覆去找了几遍,愣是没找到一个还能过得去的将领。 不得已之下,从新组建的虎豹骑和铁浮屠只能由徐子东亲自带着。 先登校尉麴义受的伤没有好透,但并不妨碍他提刀上马,三千先登营第一个列阵完毕。 摧城校尉屈狐仝换上戎装,不骑马,不带亲卫,一把长刀驻地,摧城营紧随先登营之后列阵。 陷阵营自高顺往下几近死绝,唯一的独苗杨恩江比徐子东还小几岁,不过只要有这颗独苗在,陷阵营就在。 无当营王平率部投降,愿无当营帐下的甲卒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这一营的人,周武陵大笔一挥,无当营去营名,重设推山营,人马依旧是三千,校尉是独臂背剑的袁肃。 原来杜从文统率的独立营得以保留,新任校尉刘炎涛因为长相年轻,实际也年轻,私底下被手下人打趣为娃娃校尉。但那枪仙师弟的名头不胫而走之后,再也无人敢小瞧他。 七营人马齐聚,声势浩荡的立在南门外,铁甲森森,刀光麟麟,与城墙上的萧远山遥遥相望。 披甲带刀,徐子东打马出阵,目光扫过绝大多数叫不出名字的甲卒,怔怔出神。 一个月以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曾领着人马信誓旦旦的要拿下御金,结果兵败如山倒,不仅把手下人马赔的一干二净,连大哥的命也赔了出去,更不用提陆道圣这些因他而死的兄弟。 那一战之后,命运的惩罚接二连三的降临,先是自己被追杀成重伤,昏迷不醒,随后徐家庄又被人屠杀一空,好不容易将谭山岳等仇人清理干净,正打算重振旗鼓收拾萧远山,结果爷爷死在了御金关外。 有时候徐子东也会想,命运对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上天给了他什么,又夺走了他什么,他心里有本帐,记得清清楚楚。 一笔一笔算下来,发现命运对他还算公平。 只是公平的有些残忍。 给他想要的东西,也会夺走他心爱的东西。 他想得通,没有怨天尤人,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心痛。 仇要报,脸要笑,说起来很容易,但真的面对手下人马,真的再看到城墙血迹乌黑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事实上,这一次对于打破御金,他并不是信心满满,甚至还有几分担忧,生怕重蹈覆辙,再一次全军覆没。 现在的局势给不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若是今次拿不下御金,或许未来几年都没有拔掉御金的可能。 从方菲带来的消息来看,南楚的局势好于先前的预期,至少许南山和周延年没有对不起往日的凶名,硬是靠着余杭道的几万人,把周围的楚军打成筛子。 而那侯小涛只能说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许南山周延年之外,竟然还有爷爷的旧将能如此凶猛。 那裴苳浒也没让他失望,河西一地战火重燃,逼得重戟手忙脚乱,不知该去余杭平乱还是该去河西抵御外敌。 但不管重戟去哪边,都没有精力扑向长江。 这是他不远千里赶去南楚想要达到的目的,既是为了姜浩言的大齐,也是为了他自己有时间收拾萧远山。 但这时间有多长,他不敢断言,就是聪明的周武陵都说不出来。 运气最好可能许南山就能做掉陈友谅,但这可能性并不大,运气好,或许能拖上两三年。 若是时运不济,或许过不去多久,南楚就能扫平内乱,发兵长江。 姜浩言没时间给他慢慢耗死萧远山,不管南楚的内乱要持续多久,大齐都得先找好退路。 最好的莫过于吃下洛阳和御金,占据这两处要地与陈友谅周旋。但这并不容易,一个泽州打了这么久都没一点破城的迹象,更别提天下第一雄城洛阳。 即便杨象升亲自前去,也难言必胜。 吃不下洛阳御金,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按照丁甲乙和周武陵的谋划,出上马关抢占襄平,然后扫平赵计元,和所谓的新罗,百济两国,占据北周四道,当作战略纵深和补充兵员之地。 如今能抽身去北周的只有他手下的两万人和历下城的京畿军,其余的人马,要么得提防陈友谅,要么得卡住虎牢通州 保持对西梁的压力。 这些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连那慕容十文都知道,一两个月拿不下御金他就得拍拍屁股走人,去北周抢地盘。 而姜浩言给他的时间更短,说是一个月,除去去南楚耽误的时间,根本就没剩多少日子。 “想什么呢?” 突兀的询问在耳边响起,沉浸在思索中的徐子东被惊醒,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旁的周武陵关切的看着自己。 面对这个还没从军就跟着自己的人,徐子东没有半点防备,直言不讳道:“在想怎么攻打御金,怕这点人马打不下来。” “我还以为你在想杜从文呢?”周武陵随口回道。 “想过。”徐子东苦笑道。 周武陵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凝望着城门关闭的御金,就事论事道:“上一次的血战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萧远山要是没有关闭城门,给我军留一条生路,溃败之际我军的伤亡不会减少,但他可以少死很多人。” 从军有些时日,徐子东知道一场大战死人最快的时候不是两军正面相撞,而是一方败北之后溃军被追杀,那才是最容易死人的,“的确,当日要是没有关闭城门,我也不会想着拼命,下面的人肯定也是能逃就逃,那样的话还真拼不死萧远山多少人。” 周武陵接过话头,“御金一战咱们死伤将近两万人,即便做不到一换一,五个换三个总还有几分可能。这样算来,萧远山死伤一万两千人的可能性极大,若是算上北边草原人杀死的敌军,应该能凑够一万五千之数。 萧远山的人马本就不多,况且御金孤悬,没地方补充兵力,一战之后,而今的人马应该凑不齐两万之数。只要草原蛮子不来虚的,拿下御金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这个我知道,问题是怎么打才能少死人,毕竟拿下御金之后还要和慕容长风打一场,他的人本就比我们多。”徐子东调转马头,直面北方,“草原人历来凶悍,拿下御金要是守不住,一路往南便能威胁通州,这样反而会给姜浩言添乱。” 周武陵眼带笑意指指肃然列阵的两万人道:“草原人凶悍不假,但大规模的战场上,历来都是中原人压草原人一头,汉家以来草原游骑与中原甲卒相比‘五不当一’,就算现在有中原遗民相助,教他们冶炼兵器,终归还是没有咱们手下的甲卒那般精良,一万打三万应该不成问题。” “若是草原人这般没用,为何这么多年马踏草原的只有萧远山一人?”徐子东不解道。 周武陵抚头轻叹:“让你多读书你不读,尽问蠢问题。中原打不进草原,那是战线太长,补给跟不上,就算勉强跟上,大草原一望无际,没有特定的道路,草原又多是骑兵,随便什么地方都能绕过来断补给线。当年萧远山要不是被断了粮草,岂会撤军。” “萧远山真是一个人物,以后有机会,咱们也去草原看看。”徐子东思维跳跃极快。 周武陵头大,没好气道:“你还是先管好眼前的事,御金这块硬骨头都没啃下来,就去想外面那些不一定好吃的肉。” 独自一人的时候心中苦,面相也苦,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徐子东却不这样,即便心中苦如黄莲,面上还是如春暖花开。面对谢燮如此,面对周武陵同样如此,自己要是没信心,跟着你的人又何来信心?这个道理他懂,“心要大,眼光要长远,有你狗头军师在,小小御金不在话下。” 马屁舒服,狗头却是不好听,周武陵不悦,指着满是疤痕的丑脸,“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狗头军师,老子这头哪里像狗?” 徐子东打个哈哈,“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还是说说御金的事,今日人马已到,总不能摆摆样子不出手,那不是白走一遭。” 周武陵余怒未消,但在正事面前不会刷性子,明明周围没人,最近的都在二十几丈外,却还是压低声音道:“那白胜和段景住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军中的细作是否真的只有这两人?” 徐子东回头看看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还是一动不动的甲卒,“那两人被我派去通州送信,以后再也回不来了,至于有没有其他人我也不知。” 周武陵略作思附,“算了,有也没事,就算谍子知道咱们的计划,要把消息送出去怎么都得花些时间,等草原蛮子知道的时候,只怕这御金早就破了。” 抬头看看御金山,周武陵说道:“小时候在锦官城,经常看到有人打擂台,大多数时候是车轮战,往往最后得胜的不是武功最高的人,反而是最后出手的人。最后出手的不一定功夫最好,但体力绝对是最好的。这种行为可耻,但实在,以前我管这种家伙叫小人,但这一次,咱们干嘛不做一次小人?” 徐子东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咱们坐山观虎斗,等草原人和萧远山拼个你死我活再出手?” 周武陵点头又摇头,“是这么个意思,但不能坐着看,得下场去一起斗。草原人又不是傻子,我们不动,他们自然也不会动。” “怎么个斗法?” “来。”周武陵神秘的招招手,示意徐子东把耳朵凑过来,附耳低言道:“击鼓之后,只需这样这样” 徐子东听得眉开眼笑,伸手摸摸周武陵的头道:“就你鬼点子多,不愧是狗头军师。” 抬手打开徐子东的爪子,周武陵不爽道:“我要是狗头军师,你他娘的又是什么?猪头将军?” 徐子东不理会,打马回阵,冲着谢燮一笑,接着向信骑低言几句。 信骑一脸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跑去传命。 —————— 御金关北门外,三万游骑和从新补齐的两万奴隶军严阵以待,只等着南边战事一起就要攻城。 雄武的慕容长风和娇小的慕容十文站在一块,旁人若是不知二人身份,实在无法想象这两个人是兄妹。 一个壮如熊,一个瘦如狐。 “妹妹,你与那徐子东约定的时间可是现在?为何南边一直没有动静?”百无聊赖的把玩手中长刀,慕容长风大着嗓门问道。 慕容十文拿这大嗓门无法,微有不满道:“大哥,私通外敌可是重罪,你就不能小点声?” “怕什么,草原以后和我一个姓,谁能治我的罪?”男子大大咧咧,复而大笑道:“倒是你,完颜宏达那个草包死后,你就不想找个男人?那个徐子东长的如何?要是不难看你就带回草原来,大哥认他当妹夫。他要不肯,大哥就” “咚,咚,咚” 厚重的鼓声突然响起,打断慕容长风的话语,他豁然抬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阵狂笑,“哈哈哈,终于来了,老子的刀早就等不及了。” 手中长刀出鞘,他看看自己的妹妹,用自以为温柔的语气道:“好妹妹,待大哥去给你掌掌眼,若是那徐子东长得还行,大哥保证不杀他,一定抢回来给你。他手下那些人要是有你看得上的,你也一并说来,大哥一个不杀,都给你留着。” 慕容十文厌恶的撇撇嘴,抬头却是一副笑脸道:“大哥看着办就行,好看的留着,不好看的就杀,那徐子东身旁有个女子,比嫂子还长得好看,大哥要是看得上,抢回来也是不错。” “真的?那这一趟还真没白来,还是妹妹心疼大哥。”慕容长风喜道。 “可不是么!大哥对十文这么好,十文怎么会不念着大哥呢?”女子甜甜一笑,天真无邪。 “哈哈,那就等着大哥的好消息。”慕容长风翻身上马,马鞭一挥直奔军阵,长刀高举大喝一声:“攻城。” 叫骂声戛然而止,号角声响,奴隶当先冲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百转千折 终至今日 中 鼓声震天,南门外,先登校尉一马当先,领着三千先登甲卒长驱直入,越过那一片开阔地,眼见着就要进入到御金守军的射程之内。 城墙上,陈鹏满脸警惕之色,双目盯着飞奔而来的轻装甲卒,不敢分心。 多年沙场征战的经验让他练就一身本事,一双眼睛只靠目测就能看出自己和敌人的距离,误差绝不会超过三尺。 紧张的握着佩刀,只等那东齐的崽子踏入射程中,便大喝一声放箭。 要在敌人冲锋的途中尽量消耗攻城的兵力。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东齐的崽子在即将踏入射程的时候突然停步,愣是不愿再往前一点。 在那弓箭够不到的地方,陈鹏看到大胡子麴义翻身下马,大摇大摆的在阵前晃来晃去。 手下的儿郎虽是停步,但口中的喊杀声却是不停。 一声声竭斯底里的吼声震得耳膜发麻,陈鹏奇怪之际,又有三千人冲向前,还是停在那射程之外,吼的震天响,就是不来攻城。 “架云梯。”陈鹏隐隐在杀声中听到这么一句,下一刻,喊杀声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数千人同时高喝:“架云梯,架云梯。” 陈鹏连忙探出身子看看城墙下方,发现下面没有任何人。再看那数千甲卒,明明都是轻装上阵,别说云梯冲车这等攻城重器,就连身上铠甲都是轻甲。 哪里有什么云梯? 陈鹏一怒,一拳砸在坚硬的城墙上,“他娘的糊弄鬼呢?这帮东齐的兔崽子在干什么玩意儿?” 怒气未消,又听远处的大胡子扯开嗓门一声吼:“上冲车。” 几千人跟着吼道:“上冲车。”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子东,你到底想干什么?陈鹏越来越奇怪,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阴谋诡计,本想去请萧远山,但一想到北边的局势或许比南门还要紧张,只能按下这个念头,打定注意以不变应万变。 城墙外,麴义一脸不满,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大手指着手下儿郎,“都他娘的喊的卖力些,明日谁要是没有失声,老子就赏他十鞭子,看你吼不吼得出来。” 请十鞭子这等好事果然诱人,声气已然不小的情况下,冷不丁的抬高三分。 “贱皮子。”麴义习惯性的嘟囔一句,耳尖的甲卒听去,立马撕心裂肺的吼道:“贱皮子。” 麴义无奈摇摇头,改变语气道:“城门将破,兄弟们冲啊!” 豪气感染着每一个人,数千人像是真 的打破御金南门一般,兴奋的重复他的话。 陈鹏还是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好好的一场仗,愣是被这怪异的行为弄得奇怪无比,明明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就好意思吼城门将破,这些东齐人怎地如此没有脸皮。 手底下要是再多几千人马,他指不定要冲出去问个清楚,免得在这里瞎猜,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陈鹏奇怪,麴义心中的困惑也不比他少,一边死命吼,一边打马向增援的袁肃靠拢。 刚过来就看到袁肃指挥着几百人背着枯草和干马粪聚集在一处空地,那枯草和马粪堆起半人来高,一眼望去,已然堆起二十多处。 其中一部分已经被点燃,火势算不得大,但那升腾起的黑烟却是滚滚而来,借着今日的微风,飘向北方。 麴义命人代替自己领着甲卒嘶吼,自己来到袁肃身侧,“袁校尉,你可知徐将军到底有何打算,麴义打这么久的仗,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明明没有攻城,却要吼出攻城的气势,这他娘的和太监逛窑子有啥区别?” 袁肃颇感兴趣的偏过脑袋,“啥叫太监逛窑子?” “太监逛窑子,能看能听不能干,咱们今日不就是能看不能干?”麴义解释道。 袁肃一乐,想想是这么个道理,“这话倒是贴切。徐将军的想法我也不知,反正他给的命令是鼓响进军,弓箭射程之外停步放火,除此之外别无交代。行军打仗我也是新手,只能照做,反正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麴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稍显失望,“道理是有道理,这个我信,可就这么虚张声势,难不成放几把火,吼几嗓子,还能把御金关的人熏死,吼死不成?” ———— 从上午一直吼到下午,中间换过好几批人,都是在射程之外拉开嗓门喊,既不骂人,也不冲城,但那喊声却制造出一种正在攻城的假象。 当萧远山出现在南门的时候,已经是麴义第三次带人出来练嗓子。 而那放火的,已经变成陷阵营。 长刀带血的萧远山一脸煞气,如今御金能够提刀上阵的人不足两万,今日一早南门北门同时有敌人现身,令他不得不将仅有的人马分作两处。北门险要,留下六千人勉强够用,南门地势稍缓,压力更大,大部分人都留在这边。 北边的草原蛮子不要命的冲城,好几次差点爬上城墙,害他亲自拔刀下场搏命,才堪堪打退草原人的攻势。 在北门大战的时候,一直听到南门这边动静不小,尤其是听到那句城门要破了,看到那升腾的黑烟,他一直在担心南边能不能守得住,毕竟那徐子东也不是省油的灯。 是以拼死将草原蛮子打退之后,连喝口水的时间都舍不得,直接快马跑到南门。 但一来却看到这等场面。 老子在北边打生打死,南边却在这里看东齐的杂碎跳大戏?盯着卖力嘶吼的东齐甲卒,萧远山不见悲喜道:“今日皆是这般?” 陈鹏老老实实答道:“打鼓响之后就一直这样,先后换过几批人,除开喊就是放火,再也干不来别的事,没有一个人踏入过弓箭射程之内。” 拿衣角擦去长刀和脸上的鲜血,萧远山走到城墙边缘,遥遥看着徐字旗,想要找到那个杀死自己儿子的年轻人,无奈目力有限,能看到人影,却看不清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比起陈鹏的困惑,萧远山早已猜到徐子东的用意,明明没有攻城,却要制造一番攻城的假象,这当然不是做给他萧远山看的,而是做给草原那帮蛮子看,或者说听才是。 这些弯弯肠子萧远山不是没见过,但这般用在盟友身上,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以往都只在书中听闻。 仅此一点,他就断定,那徐子东不是个君子。 萧远山收回视线,转向还在燃烧的枯草堆,“这小子倒是会耍滑头,指着我和草原蛮子消耗,到头来他坐收渔利,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只知道一个劲的死冲。” 话已点明,陈鹏顿悟,“原来是这样,这徐子东当真无耻。” “无耻不无耻都无所谓,沙场之争,能将战损降到最低的就是好办法,又不是走江湖的捉对厮杀,谁管你有没有道义。”萧远山面无表情道。 陈鹏没纠结这个,脑袋还算灵光的他瞬间想到一个主意,“将军,徐子东这般做不过是欺负草原人看不见,若是他们知道南边出工不出力,或许不用我们做什么,就会自行退去。” 萧远山摇摇头,“你呀,临阵指挥还行,局势判断却是比刘立威差许多。草原人看不见,咱们的人难道看不见,你能保证手下人中没有草原的谍子?他徐子东不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敢这样做肯定还有后招,说不定今晚就会来一次夜袭,搞得你不得安宁。到时候谍子把消息一送,人家就不是出工不出力,而是谋略。” 御金前任守将刘立威,陈鹏的顶头上司,提起他,陈鹏不得不服,可惜他突然暴毙,要不然御金守将轮不到他陈鹏,“那将军以为该如何?就这么和草原人死拼,等着他徐子东捡便宜?” “不然能怎么?便宜中原人总比便宜草原人好,守了御金大半辈子,咱们怕的不就是草原人染指中原。”萧远山凄然道。 “可那徐子东与草原人合作,本就是中原的罪人,便宜他之后,以后的中原还能安生?”陈鹏激动道。 萧远山眉头一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黯然道:“你觉得我还能守住这御金多久?” 这个问题不好答,瞬息万变的沙场,陈鹏根本就答不上来,心中当然是盼着越久越好,但现实却不大可能。谁都知道,如今这御金就是岸上的活鱼,能蹦跶,却蹦不了多久,要是跳不回水里,死只是迟早的事。 萧远山默默收起刀,直接转身,边走边道:“中原本来就不安生,只要别让草原人插一脚就行,回头与徐子东相见,也不知能不能说服他。” “将军。”陈鹏像是听明白什么,又好似没听明白,急忙大喝一声,却没能停下萧远山的脚步。 将军,什么叫和徐子东相见?立在原地,陈鹏发着呆。 城墙外,吼了一天的东齐人马终于鸣金。 ———— 天色渐暗,大营内,今日清晨就不见踪迹的屈狐仝返回,同时将北门外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能够让一品高手充当斥候,人间也是没谁了。 不过寻常人翻越御金山怎么都要一日,一来一去就是两日时间,要想最快掌握最新的消息,只能让一品出手。 屈狐仝口才不佳,不能将北门外的血战说的精彩绝伦,但足以让徐子东知道那帮实心眼的草原人没有偷懒,单单今日就在那边留下将近一万死尸,至于萧远山的损失不能确定,但哪怕十个换一个,也该有上千的人马。 屈狐仝并未休息,今日他不在,他的摧城营也没有去御金关外,而是留在大营中,一同留下的还有刘炎涛的独立营。这是徐子东特别授意的。 白日在那奇怪的战场上,先登营,陷阵营,推山营先后亮相,就连从新组建的铁浮屠和虎豹骑都下马去走过一遭,如同戏班子里唱戏的人,都在那战场上喊过一嗓子。 但黑夜降临之后,便不再有这几营的事,他们要养精蓄锐,不管明日是战还是继续练嗓子,都得养足精神才行,晚上的事,摧城营和独立营完全可以胜任,反正又不是一定要拿下城池。 抹黑出营,不带火把,两营一共五千人马,急速奔向御金。 当御金关外又一次响起鼓声的时候,陈鹏暗叹萧远山果真料事如神,竟然提前预测到东齐的人会来夜袭。 关内的甲卒都没卸甲,瞬间便集结到城墙上,等着给袭击者迎头痛击。 唯一让陈鹏费解的是,夜袭为何会击鼓,这不是提醒别人? 很快,他便想明白为什么。 黑灯瞎火看不清攻城的人数,虽然那些人都在卖命嘶喊,但以陈鹏的经验听来,战场上的人绝不超过五百之数。 嘶喊声停在远处,还是没有进入射程。 像是蓄力一拳打在棉花上,陈鹏气的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喊杀声持续小半个时辰,才慢慢消失,应该是喊得没力气了。 就在陈鹏稍微放松警惕,打算回去休息,御金关外,又一次响起杀声。 这一次声音要大许多,经验告诉他,怎么都有一千左右的人。 更可气的是,这些人不止喊杀,还不停的打鼓,还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锣,哐哐铛铛的敲的震天响。 这些人依旧在射程之外。 陈鹏已然明白,这些东齐的杂碎根本就不是来攻城的,而是来恶心人的,有心想要派人出去剿灭这帮家伙,却又怕黑暗中埋伏着其他人,更何况北边还有草原人,万一这边才带兵出城,那边就开始进攻,根本就没办法防御。 若是任由他们敲敲打打的一夜,关内将士别想睡个好觉。 平日里遇到这种情况还没什么,大家都有同样的人马,大不了就是轮着睡觉,轮着防备便是。 可如今与东齐的人马相差虽是不多,但草原还有几万蛮子在,御金要防着东齐,同样还要防着蛮子,就是轮着休息,也换不过来。 最可气的是,这些人还不可能只派岗哨来盯,让其他人都去休息,那样的话,万一这帮人敲敲打打之后真的来攻城,到时候睡梦中的甲卒还没穿好盔甲就要交代出去。 陈鹏知道,徐子东不仅要让他们和草原人耗,还要让他们睡不好觉,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 最快三天,最慢七天,他们这些人就要被耗死在这里。 作者山蚯说:喝了药,头昏沉沉的,先上传,细节和错别字找时间修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百转千折 终至今日 下 诚如陈鹏所猜想的那样,折腾半夜之后,就在关内守军两眼通红,眼圈发黑的时候,敲敲打打的东齐杂碎终于换了招式。 一部分人留在城门处卖力嘶吼,一部分人分向城墙两边第一次冲入射程之内。 城门处的人吸引太多注意力,等到陈鹏发现两侧的敌军时,那帮人已经悄悄将江湖人发明的飞天爪勾上城墙,借着那绳索爬上城。 火把的微光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上城,只能看到最前一人手持长枪,一枪刺出便会带走一条人命。 眨眼间就有三十人送命。 疲累的御金守军根本不是那人对手,陈鹏只能亲自带人救场。 只是大军一到,那人却好似早有准备,半点不贪功,掩护上城的儿郎撤下之后,自己一个纵身跳下。 数丈高的地方跳下去跟个没事人一样,一看便是高手。 刚刚解了这边的困境,另一侧又响起东齐杂碎上城的吼声,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一道十来丈的银白色刀芒横扫竖劈,肆意收割人命。 这熟悉的刀芒陈鹏认识,是那和康正拼的半斤八两,最后只输半招的人。 一边命人去请康太保前来坐镇,一边火速带人冲向另一侧。 大军刚到,康正还未现身,那人又以同样的方式离去,只在城墙上留下数十具尸体,东齐和西梁的都有。 这边的动乱才平定,城门处又有人进攻。 陈鹏火速去救,又扑了一个空。 三次冲击之后,东齐的崽子终于消停,不再攻城,但那锣鼓声却重新响起。 白日已经在城墙上盯了一天,黑夜中又四处奔跑救急,紧绷的神经一刻都不敢放松,此刻陈鹏已经疲累不堪,背靠着城墙,双腿无力的伸直。 锣鼓声响了一个时辰之后,东齐的攻势又一次到来。 这一次,康正已经到场,陈鹏心一狠,打算在东齐的杂碎上城墙之后狠狠的割他们几块肉,至少要把那个用枪的年轻高手留在城墙上。 可惜他又一次失算。 那帮狂奔到城墙下的甲卒根本就没有上城的意思,仅仅只是在下方往上射出几轮火箭便撤去。 城墙上易燃物不多,火箭的杀伤算不得大,但几处被火点燃的地方还是得派人去救,少部分倒霉的甲卒被火箭射中,又死伤数十人。 一会儿敲锣打鼓,一会儿嘶喊,一会儿冲城,如是反复,当天空出现一丝曙光的时候,御金关终于得到一丝安宁。 只是这安宁并未持续太久,太阳刚刚爬上御金山,东齐的崽子又出现在关外。 这一次他们带着云梯冲车等攻城重器,在那开阔地上列阵。 但让陈鹏失望的是,这些狗杂碎还是没有攻城,仍旧是派人放火大吼,吼的御金关人心惶惶。 而北门外,又是一场血战。 第二次打退草原蛮子进攻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被流矢击中肩膀的萧远山打着绷带来到南门,找到满眼通红,黑眼圈极重的陈鹏。 心疼的看着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觉的爱将,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将目光转向关外推着冲车列在弓箭射程外的数千东齐甲卒。 陈鹏能够想到的事,萧远山都能想到,徐子东的用意已经明了,就是欺负他御金关没什么人,要累死他们。 手下不到两万儿郎,既要防着草原的蛮子,又要防着南边的东齐,本就捉襟见肘。 出城野战吧,人数不占优,没有城高墙厚的优势,就算全军出城,打起来最多五五之局。 况且不管出城打谁,注定要把御金留给另外的一方。 不出去吧!日日夜夜都有人骚扰。 不去管那些骚扰,蒙头睡觉吧!谁都不知道敌人到底是骚扰还是真的进攻,谁也猜不到敌人的总攻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一次不是或许就是下一次,下一次还不是有可能是下下次。 反正总会有下一次,他要防的也是那分不清是骚扰还是总攻的下一次。 徐子东啊徐子东,你他娘的真是卑鄙小人,心中暗骂一句,萧远山双手按在城墙上,“我能猜到东齐的甲卒会夜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夜袭,幸苦你了,先回去休息,今夜我替你守。” 疲累的陈鹏没有走,而是气愤道:“一万人,只要再多一万人,他徐子东的这一招就不管用,御金也一定守的下来。” 是啊,只要有一万人轮换,根本就不怕这点骚扰。萧远山勉强一笑,“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若是用想的,想出个五万人来,别说守御金,就是出去吃掉那帮杂碎也不难,可这不是没有么?别瞎想了,赶紧去睡一觉。” 陈鹏知道是这么回事,果真不再想,胸膛高高挺起,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末将不累,倒是将军有伤在身,要多多休息才是。陈贵银那家伙是干什么吃的,竟然会让将军负伤,末将见到他,定要揍他一顿。” “陈贵银已经死了。”萧远山悲伤的看了看北边,抬手拍拍同样悲伤的爱将,“去休息吧,晚上草原人不会乱动,我替你看着这边,下半夜你来换我。” 死了?陈鹏凄然的垂下脑袋,止住那要出不出的泪珠,抽抽鼻子,明知故问道:“怎么死的?” “命不好,被箭矢射中喉咙,当场就死了。” “哦。”陈鹏应下一声,不再多言,心中升起几分兔死狐悲的伤感,他都死了,自己还会远么? ———— 关外,徐子东一声令下,今日又来这御金练了一天的嗓子的甲卒开始撤军。 冲车和云梯却没有带回,而是留在开阔地上。 他也不怕这些东西被毁去,反正西梁人不敢出城。 倘若萧远山真的忍不住出来摧毁攻城器械,那也没事,屈狐仝和刘炎涛已经在路上,不消片刻就能到达,到时候城外大战,只要屈狐仝能拖住片刻,他的大军就能立马杀到。 为此他还特意将原本设立在御金关十里外的大营移到两里之外,防的就是御金关的人在黑夜出城决死一战。 如今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平日这个时候都是埋锅造饭的时间,今日屈狐仝与刘炎涛命手下将士提前半个时辰用饭,一到战场便摆开阵势。 没有像昨夜那样派人装腔作势,上来就集结人马,推着冲车攻城。 可怜西梁守军一天一夜没睡,到现在连饭都还没吃上就得拿起兵器开战。 又累又饿的西梁甲卒顽强的打退屈狐仝的攻势,城墙外面留下将近五百死尸。 火头军这才敢把饭食送上城,背靠城墙的萧远山还没吃上两口,城外杀声又起。 这一次却没人攻来,只是吼的震天响。 吼过一阵,又换上一批人冲到城下放箭。 整整一夜,萧远山都没有机会偷偷闭眼休息片刻。 那东齐的攻势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是敲锣打鼓,还是真的奇袭根本没个定数。 有时候连着好几次都是有人喊没人攻,有时候又连着好几次有人攻没人喊。 真要说有什么规律,那就是不管是进攻还是呐喊,都是半个时辰换一次花样。 渐渐的,东齐的人胆子越来越大,哪怕没有进攻,呐喊的时候也敢站到弓箭射程之内。 若是城墙上没有弓箭射下,呐喊就会转为实打实的进攻,若是有箭射下,东齐的人就会快速撤退到射程之外。 萧远山知道,徐子东不止是不让他的人马睡觉,就连在城墙上小睡片刻的机会都不给。 一夜之后,萧远山的眼睛红了,手下那些守卫南门,整整两夜没睡的甲卒眼睛更红。 满眼的血丝,苍白的脸颊,所有的甲卒几乎一个款式。 有的人靠着城墙闭了眼,有的人晕倒在岗位,有的人忍不住掉下眼泪。 谁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 憋屈,萧远山一辈子都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 当徐子东领着人马出现在远处,闹腾一夜的屈狐仝开始撤退,清点手下人马,又有五百兄弟在昨夜送命。 麴义第三次带头出来练嗓子,但今日却略有不同。 该吼的还是要吼,但地点却有所变化,不再停留在射程之外,而是领着人踏入西梁甲卒的射程之内,城墙上要是射箭,那就放箭还射。这是上头下来的命令,据说是周武陵的意思。 但麴义更希望没有箭雨落下,因为徐子东说过,西梁的崽子要是敢不射箭,就招呼所有人一起攻城。 令他失望的是,箭雨如约而至,铺天盖地的覆盖下来。 不过他早有准备,三千先登甲士集结在一起,一张张大盾顶在头顶,那些箭雨的杀伤少的可怜,先登营的三千人除开少部分负伤的,竟是没有一个人死去。 麴义平常是个粗人,但在战场上却心细如发,任何一点细节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此刻他离城墙只有五十丈,正常来说哪怕是最差劲的弓箭手都能在这个距离利用手中弓箭破甲,只要被箭矢射中要害,绝对没有生还的道理。 而他身旁几个中箭的甲卒,被射中大腿手臂肩膀的不必说,肯定死不了,连那胸口中箭的人居然都没什么事,还能自己拔出箭矢继续举盾,等着下一轮箭雨落下。 躲在大盾下快步走到胸口中箭的兄弟身边,麴义蹲下身捡起被随意仍在地上的箭矢,只见那箭只有箭头沾血。 起身看看那中箭的兄弟,麴义问道:“你没事?” 那人笑着答道:“没事,这帮西梁崽子跟个娘们似得,射出来的箭才擦破点皮,还没我抓痒痒来的痛。” 麴义一乐,竖起大拇指道:“是条汉子,不愧是老子手下的人。” 那人坦然接受褒奖,继而有些不解道:“麴校尉,咱们在这里喊了三天,就小打小闹的攻了几次城,也不知徐将军想些什么,干嘛不直接冲上去和那帮西梁人打一场?” 麴义哈哈一笑,晃着手中羽箭道:“前两天老子也不懂,但今天老子懂了。别去管为什么,跟着徐将军干就是,你没见这帮西梁崽子射的箭都没什么力道,等他们连箭都射不动了,咱们再去割脑袋不好?” 箭雨再一次落下,黑压压的射在盾阵上。 那人举着盾牌,乐道:“大人倒是心大,谁会等着你去割脑袋。” 背对御金的麴义好似没有听见那羽箭射在大盾上发出的声音,没头没尾道:“嘿,我说你小子逛窑子的时候是不是猴急的很,一到房间就恨不得脱了裤子把东西塞进去?” 那人有些害羞,红着脸反问道:“大人不是这样?” 麴义笑的更开心道:“以前是这样。” 箭雨停下,大盾撤开,麴义拔刀大喝一声:“放箭。” 先登营一千带弓的甲卒闻令而动,齐齐射向御金关。 望着强劲有力的箭雨扑向城墙,麴义回头冲那人道:“以后不会了。” 那人射出一箭,一边去取第二支箭,一边问道:“为啥?” 麴义老神在在道:“富家公子找女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直接脱裤子,而是喝酒聊天,就算上了床,还得摸来摸去好一阵子,直把人摸得欲仙欲死才提枪上马,比你直接办事来的有趣多了。这就叫情趣,也叫前戏。” “真的?那回头我也试试。”那人好似想到那画面,一脸兴奋,接着又怀疑的看向麴义,“大人咋懂这些?” 麴义不爽的踢他一脚,“还有老子不懂的?” 声音虽然大,但谁都能听出他底气不足。 那人的怀疑没有减少,却是不敢再问,只能将腹中气汇聚在箭上,死命射向敌军。 麴义不再理他,而是看看徐字旗下和徐子东谈笑的周武陵,心中又一次被这个丑脸书生征服,自言自语道:“这他娘的还真不是太监逛窑子,老子也学学富家公子的情趣,先把御金这个娘们摸得欲仙欲死,再来让她尝尝老子的长枪。” 数十丈外,徐子东兴高采烈的看着那西梁甲卒射出的箭雨落在地上,许多箭矢甚至都没有射到距离御金五十丈的先登营。 偏头看向同样心情不错的周武陵,徐子东笑道:“你昨天跟麴义讲的富家公子的情趣是真是假,还是你亲自试过?” 周武陵笑而不答,满脸疤痕挤在一起,甚是恐怖。 徐子东不依不饶,“人家来问你为何不攻城,你用其他比喻解释不行?” 周武陵望望周围的甲卒道:“军中汉子最喜欢这些荤话,再说麴义脑子就那么大,不说的直白一点,我怕他听不懂。” “这倒也是。”徐子东看向先登营,找到那举着长刀让人放箭的糙汉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百转千折 终至今日 四 当箭雨不再落下的时候,麴义命手下信骑掏出旗子,打出一个旗语向徐子东请示下一步的计划。 为了御金之战,那个丑脸书生还专门制定一套专用的旗语,什么进十丈,退十丈,何时喊,何时冲,何时放火,何时射箭,何时上冲车,都有规定。 麴义记不得这么多,统统交给亲信去记,他只要认得擂鼓进军,鸣金收兵就行,至于旗语,认识个进攻和撤退就行了。 只见那徐字旗下的传令兵一手一旗,两手同时抬高,虚画一个大圆,接着左手横,右手竖,左右旗子在头顶交差,停住不动。 麴义没看明白,伸手推推亲信,“啥意思?” “往前,往前,往前十丈。”亲信激动道。 “哈哈,给徐将军回个话,咱们向前十丈,逗逗御金这娘们。”麴义爽朗一笑,重重一巴掌拍在亲信身上,当先带人继续向前。 亲信疼得呲牙咧嘴,摆摆手让传令兵发出一个收到的信号,急急跟上麴义。 先登营本就在射程之内,离城墙只有五十丈,再向前十丈就只剩下四十丈的距离。 四十丈,毛都没长齐的小娃都能射死人。 但麴义一点都不担心,在他看来,而今的御金已经被摸得全身无力,哪里还射的出有力的羽箭。 三千人阵形严密的向前,御金关没有半点反应。 城墙上,休息半夜的陈鹏精神好上不少,但黑眼圈还是极重,摆明是睡眠不足。 连续几日陈鹏也算摸清些许套路,城下的人没带任何攻城器械,显然不会真的攻城。趁着这个机会,他下令让所有甲卒都靠着城墙小睡一会儿,只要他们能在外面的嘶喊和鼓声中睡着。 睡觉的诱惑实在太大,站着都能睡着的西梁甲卒听到命令之后没有半点犹豫,一个个立刻坐下,背靠着城墙,眨眼间鼾声四起。 半柱香之后,还能站着的就陈鹏一人,御金的人实在是太累了。 看着那一个个眼圈厚重,打雷都不一定能叫的醒的甲卒,陈鹏一阵心疼,惟愿东齐换花样的半个时辰能来的慢一些,让手下这些能在比雷声小不去多少的呐喊中沉沉睡去的甲卒,能多睡片刻。 只是他们没这个机会。 推进到四十丈的麴义眼见城墙上没有箭雨落下,急不可耐的向徐子东连打信号,请求继续前进。 战场的局势也一直落在徐子东眼中,根本不用麴义提醒,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鼓声一变,推山营袁肃立刻出阵,手下儿郎快速推出冲车,一旁陷阵营不甘其后,一架架云梯送出,狂奔着奔向御金。 两营人马一出,麴义便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麾下儿郎立刻射出一轮箭雨,三千儿郎随箭而动,齐齐奔向御金。 脚步声雷动,喊杀声惊天,有那么一瞬间,似有几分天崩地裂的错觉。 “这帮狗娘养的。”陈鹏怒骂一句,俯身躲开箭雨,一脚踢醒身旁酣睡的甲卒。 明明半个时辰才换一次的花样,怎么提前了?心中困惑,陈鹏手上动作不慢,快速叫醒身旁的人。 一个叫一个,极短的时间内,酣睡的西梁甲卒纷纷起身,手持兵器投入到防御之中。 从他们开始睡觉到起来迎敌,前后不过一顿饭的功夫。 当御金关上的箭雨落下的时候,先登营离城墙只有不到二十丈,大盾虽然阻拦住绝大部分箭矢,还是让小部分人负伤。 羽箭一落,麴义立刻下令后撤,那推山陷阵二营几乎同时停步。 城墙上的西梁人一阵失望,知道这又是一场佯攻,但他们也知道,若是自己不起来迎敌,佯攻就会变成真攻。 简而言之,就是主动权在别人手里,别人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 到得现在,再笨的甲卒都能明白,东齐的人根本没打算来一场面对面的决战,而是要以这种方式,让他们不能吃,不能睡,甚至不能去出恭,生生磨去他们的战斗力。 看着缓缓后退的先登营和远处的其余两营,三天两夜没有睡觉的人终于招架不住,有的直接栽倒,有的大哭出声,有的一脸忿怒 能在这御金待上这么多年,又在上一次御金之战中留得性命,这些人也算久经沙场的老卒。 御金孤悬他们不怕,只要萧远山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腹背受敌也不怕,能打退一次就能打退第二次。 正面一战他们更不怕,跟着萧远山的人就没有怕死的孬种。 但现在,他们怕了,铁打的汉子也怕磨,怕这种钝刀的凌迟,割的还不是身上的肉,而是内心深处那无法形容的东西。 所有人都明白,御金之战不结束,东齐人这样反反复复的钝刀就不会完,会一直这样折磨下去。 “陈将军,与其这样在被东齐的杂种磨死,我等为何不跟随萧将军出去堂堂正正一战,这样的日子,老董再也忍不住了。”守关甲卒不乏血性之人,自称老董的甲卒振臂一挥,大喝道:“有胆的随我出城一战,砍死那帮东齐的杂碎。” 带头之人一出现,憋屈三日的甲卒同样忍不住,一个个手持兵器叫嚣道:“对没错,与其窝窝囊囊的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 “就是,咱们又不是孟拱手下的人,做不来缩头乌龟,要死也要死的壮烈。” “孟龟甲守城无敌还不是被打破,咱们死守城池一样没有出路,出城一战或许还有机会。” 呼应的人不少,一个个双目红肿,虽然满是疲态,却也血性十足。 “请陈将军下令出城一战。”有人帮腔,老董底气更足。 “请陈将军下令出城一战。”大喝声汇在一起,直插云霄。 一众甲卒满眼期待的看向陈鹏,是战是守,全在他一念之间。 陈鹏犹豫不觉,说句心里话,他也恨不得带着全军出去一战,大不了一死了之。但作为统军大将,却由不得他这般不计后果,毕竟他要考虑的不像手下人那么简单。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远处的徐子东也听到来自关中的喝声。 出城一战四个字令他有些兴奋,周武陵的计划虽然好,但总觉得不爽快,作为一军主将他认同这个计划,但不代表喜欢,而今既然能把西梁人逼出城,那就是时候正面一战,狠狠出一口恶气。 徐子东偏头看着周武陵,期待道:“果然不出你所料,这才第三日,西梁人就沉不住气了。倘若他们真的出来,咱们是硬碰硬的打一场,如何?” 周武陵答道:“那可不行,西梁人胆敢出城一战,说明他们还没被磨够,真要和他们血战一场只会白白便宜慕容长风,这对我们往后的计划大大不利。” “难不成他们带兵出城,咱们还得后撤?”徐子东失望道。 周武陵明白这些武夫的心情,堂堂正正一战的确能让人热血沸腾,但沙场争锋凭的不只是一腔热血,得靠脑子,“咱们的计划本就是要以最小的战损拿下御金,同时还要尽量消耗草原人的实力,眼下计划完成的都算顺利,这个节骨眼要是和决死一拼的西梁人大战一场,那前面所有的计划就算白瞎,这三日的功夫全都浪费,到头来便宜的还是草原人,还不如一上来就死命攻城。” “意思敌人一出来,咱们就跑,对吧?”徐子东不乐意道。 周武陵点点头,不再解释。 眼见徐子东还在不爽,张家圣人接过话头,劝慰道:“也不是不能打,得挑一个好时候。这几日咱们把西梁人磨的厉害,心里指不定憋着多大火,今日若是出来,绝对是士气最盛,火气最大的时候,此刻绝对打不得。” 徐子东不高兴道:“说了等于没说,还是不打的意思呗。” 张圣人乐呵呵道:“我家乡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日西梁军出来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理该暂避锋芒。这样咱们虽然憋屈,但西梁绝对比我们还难受。就像攒足力气想要大干一场的新郎发现新娘跑了,那种憋屈想想都让人不舒服。” 徐子东一听觉得有理,虽是不能完全明白,但大致懂个意思,点头示意张盼继续说下去。 “出城之后他们不可能不回城,等他们一回去,咱们一切照旧,就磨他们,磨得他们没饭吃没觉睡,磨到最后或许会忍不住又出来,这个时候就是再而衰。咱们还是不打,让他们憋着火气,没地方发泄。”张家圣人手舞足蹈,侃侃而谈。 “不能发泄,他们还是得回去,这一回去,难免会失去许多锐气。咱们还是磨,不分日夜的骚扰,等到第三次的时候,你们说会怎样?”张盼故意卖下关子。 周武陵眼珠一动,疤痕脸挤出难看的笑容,“这就是三而竭?” 徐子东似懂非懂,求助的看着二人,等着他们解释。 “聪明。”张盼夸赞一声,“你们想,前两次出来没能打一场,西梁人肯定对第三次出城不报任何希望,也没什么士气,再加上这几日磨去的锐气,消耗的体力,绝对是强弩之末。咱们在这个时候迎头一击,定能收到奇效,一战,便可拿下御金。” 徐子东顿觉有理,正要褒扬一句,周武陵却先一步泼冷水道:“那也要西梁人出来才行,那些甲卒虽是在请战,但萧远山和陈鹏如何想却不得而知。眼下的局势,萧远山应该不会贸然出击,不可能拱手将御金留给草原人。” 张盼颇有把握道:“事已至此,由不得他们不出来,军中甲卒听命而行不假,可如今被逼成这样,萧远山要是不出城一战,城中甲卒说不定会来一次兵变。 而且,并非人人都是不怕死的,眼下的御金说不定有不少人打着投降的主意,别的不说,就是那无当营王平,或许就在想怎么重回老板麾下。” 一说起王平,徐子东的脸色瞬间大变,两条眉毛挤在一起,眼中似有火花,“别提那个狗东西。” 被人背叛始终是切肤之痛,一个王平,一个李钊,都是他徐子东心中的痛,张盼知道自己说漏嘴,连忙转移话题道:“眼下先静观其变,让麴义先后撤,看看御金的动静。” “我赞同。”周武陵毫不迟疑道。 ———— 关内,请战之声此起彼伏,大有陈鹏不答应,便要绕开他自行出城的意思。 眼尖的人发现城外的人马都在后撤,不多时便撤出弓箭射程,继续嘶喊。 陈鹏也很矛盾,出城一战的诱惑力极大,他知道这些人说的有道理,守着御金关迟早是一死,真要被耗掉所有体力,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候,绝对难逃一死。 可就这么出去,胜算不是没有,却小的可怜。 望着一个个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点头也同样办不到。 都是他手下的弟兄,怎么可能明知是死还要让他们去? 陈鹏为难之际,率先开口的老董等的不耐烦,一把抽出刀,“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反正都要死,只分一个早晚而已。这几日老董都没睡过一次,大不了出去掉个脑袋,好好睡上他娘的一辈子。陈将军,你要是不敢,就留在这里,老董不勉强,若是你要拦着我们,就别怪老董的刀认不得你这个将军。” “对,董校尉说的好,洪老七这把刀也不认识什么将军。” “马三的刀也一样。” 这算什么?哗变?陈鹏苦笑,目光迎向双目含怒的老董,欲言又止。 “走,愿跟老子出城的,现在就下去,这御金不守也罢。”老董一把推开陈鹏,抢先往城下走。 他这一走,立刻就有数百人提刀跟上,之后又有许多观望的人加入其中。 留下没动的竟是不足千人,一个个看着陈鹏,畏畏缩缩的立在原处。 去,可能没命回来,不去,那他这御金守将在手下甲卒中的威望定会一落千丈,甚至不复存在,哪怕萧远山为他撑腰,以后也休想指挥这些人。 该怎么做?去还是不去?陈鹏不知道该怎么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百转千折 终至今日 五 陈鹏并未在纠结的情绪中停留太久。 生灵涂炭,山河沦陷,镇守御金的他没有见到泽州与虎牢的惨烈战斗,但从军的这些年头,生与死早已看得淡然。 死,他是不怕的。 人间最让人恐惧的东西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死亡绝对是其中之一。 御金失守,家国崩塌,西梁易主,这些事都让他害怕。 如果自己死了,这些还可怕么? 无尽的折磨就在眼前,或许出城一死,会是最好的解脱。 萧将军,末将先行一步。 千人注视中,陈鹏向着北边遥遥一拜,无人能听到他的心声。 拜过之后,一脸冷色的站起身,腰间长刀一挥,直指带人走下城的董校尉,“姓董的,只要陈鹏一日是御金守将,这里就轮不到你发号施令。念你守城有功,这次暂且记下,若有下次,老子手中的刀也不认人。” 已经走下城墙的董校尉回过头,嗤笑一声,正要出言讥讽,陈鹏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大吼道:“敢出城一战的,随我来。” 观望的上千人立马振奋,举起手中兵器,“愿随将军一战。” 已经走下城的人伫立原地,奇怪又兴奋的看着熟悉的将军。 注视的目光中,陈鹏缓缓下城,来到发愣的董校尉身旁,一耳光甩在他脸上,“再有下次,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半边脸肿起老高,姓董的汉子却是没有半点不服气,回过神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质问陈鹏为何打他,而是毕恭毕敬的低下头,诚恳道:“小人知罪。”一耳光抵去杀头的罪责,这买卖是赚是赔,董校尉算的过来,陈鹏真要不放一个屁,那才让人看轻。 不用去看周围甲卒的神色,陈鹏也知道这一耳光打回了自己该有的威望,立威之后,照例还要怀柔,恩威并济才能笼络人心,这是萧远山讲给他的道理。 “萧将军未曾下令,擅自出城罪责不轻,这个罪名你担不起,也不该你来担,陈鹏不死,责任就该在我身上。”绕开校尉走到城门,不算年轻的将军声音极小,若不是董校尉全神贯注,还真不一定听得见。 感动的将要落泪的汉子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将军,就听到城门下传来一声大喝。 “开城门。” 两个月来,御金的大门第一次打开,紧接着,上万人马蜂拥而出,在那开阔地上列阵。 陈鹏单独在前,佩刀收回腰间,一杆长枪握于手中。 一炷香之后,阵形严整的西梁军士气高昂,呼啸着冲向前方的敌人。 生死置之度外。 西梁军出城,先登麴义最是开心,一边指挥手下人列阵迎敌,一边向徐子东求援,脑子小不等于没脑子,三千先登营想要单独吃下御金的人马,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是令人失望的是,他没有等来增援,而是等来了高亢的鸣金之声。 那是撤退的信号。 恼恨与不甘中,麴义下达撤退的命令。三千先登营,未战先退。 陷阵营与推山营已然先一步后撤,甚至连那冲车与云梯都留在了战场上。 眼见如此,抱着必死之心的陈鹏没有罢休,指挥着人马追击。 东齐的人撤一步,西梁人追一步。 撤一里,就追一里。 一直撤到两里外的大营,都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越过大营继续向南奔逃。 人数本就处于劣势的西梁军在大营两百丈外停下追击的步伐,愤怒的陈鹏还未丧失理智。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兵法里的诱敌深入,而今两里地算不得深,但离御金也是不短的距离。 满怀着与东齐人血战一场的心情,结果东齐却是不战而退,抛弃攻城重器不说,甚至连大营都不要,这样的行为疑点颇多,容不得陈鹏不小心应对。 单马向前,他举目看向东齐的大营。 营寨占据着一处小山坡,山下一片坦途,但两侧却是密林和齐人高的草丛。 东齐的人越逃越远,董校尉忍不住来到陈鹏身边,“将军为何不追?” 陈鹏抬起长枪,指指左边的密林和右边齐人高的草丛,没有应声。 聪明人一点就透,董校尉已然明白陈鹏担心什么。 兵法之道他懂的不多,要不然也不会人到中年还是一个校尉。但基本的东西他能明白,这样的密林藏人并不难,数千人藏身其中不被人发现轻而易举。 东齐人的人马本就有优势,要不然也无法日夜不停骚扰。今日不战而退已是奇怪之举,跑到大营之后都不敢靠营一战,更是怪异。 他不觉得那个叫徐子东的人是怕了他们,若徐子东是个无胆鼠辈,也不可能拿下和萧将军斗了一辈子的孟龟甲。 这样只能说明东齐有诈,指不定在密林中藏着多少人马,只要追兵一过,不管是拦腰斩断还是抄后路,都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想明白其中道理,董校尉恶狠狠的吐一口唾沫,“我呸,那名震天下的徐子东也就这点本事,这样的小伎俩老董的看得出来。” 陈鹏不敢苟同,“这才是徐子东的厉害之处,明明已经将咱们磨的没了耐性,却还要用这种手段,不与我们正面一战。眼下这般,咱们追肯定落不到好。不追,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士气又会落去大半。” 闻听此言,董校尉面色难看的回过头,果然看到身后甲卒颓然的神情。再回头,视线盯着那静悄悄的密林,不甘道:“将军,出都出来了,不杀一场弟兄们心头难平,就算有埋伏,咱们也得硬着头皮上,反正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陈鹏横枪止住他的话,“沙场儿郎不怕死,但没到必死的时候,千万别轻言一个死字。我知道弟兄们都没想着能活,可做将军的得替他们想着,就算要死也要死的有所值。那密林里真要有伏兵,咱们都是十死无生,这倒没什么,问题是咱们能换多少命?” 董校尉不答,遭遇伏击是打仗最害怕的事,一命换一命想都不敢想。 “老董,今日我要是让弟兄们追过去,回头到了地下,会有多少兄弟骂我无能?”陈鹏又问道。 董校尉不敢答,明知前追是死,还要让人去追,这样的命令,他也不敢下。 “退兵。”陈鹏狠狠盯着密林,无奈抛下一句。 牙齿咬得直响,董校尉也无他法,只能挥手让身后甲卒后撤。 退回的途中,所有的火气都发泄在那些被东齐人留下的冲车和云梯上。 几把大火,所有的攻城器械毁于一旦。 这并不能让他们有些许开心,只能让他们更加憋屈。 明明是要来大干一场,死而无憾,敌人却不打,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想送死都没地方送。 接下来的事,所有人都清楚,几日来的折磨肯定会一直持续下去,只要御金不易主,就不会停止。 ———— 追兵没有跟来,令徐子东好不失望,同时对周武陵和张盼的先见之明又多几分佩服。 佩服张盼能预料到西梁军出城,佩服周武陵能预料到西梁军追到密林处便不会再追。 他很庆幸自己能早早遇到这两人,倘若凭他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法在沙场中占尽先机。 虎牢关诈降是周武陵想的,御金关摇旗呐喊不攻城也是周武陵想的,没有周武陵就没有他今日,上次的御金之战,倘若能听他一句劝,没有嘲笑他是周小心,或许就不会有第二次的御金大战。 至于张盼,他则在周武陵定下攻城计划之后提出夜晚的骚扰,与整个计划相得益彰,甚至还能减少草原人可能存在的不满。 有这两个满腹鬼点子的家伙出主意,遥望御金的徐子东不由大笑出声,好似已经御金已然在握。 开怀之际,满腹委屈的麴义不识时务的打断他的笑声,“徐将军,敌人都出来了还不打,到底要什么时候打?我知道你是想把御金磨的欲仙欲死,可老这么磨也不是个事,没有直接打来的痛快。” 搁在张盼说出一鼓作气那番言语之前,徐子东和麴义的想法别无二致。但在御金人马真的出城之后,他对于张盼和周武陵很有信心,不会擅自改变二人的既定方针,而是会无条件的支持。 这种支持就包括平息手下将士的怒气,御金关的人马憋着一股气,他手下的儿郎同样憋着一股火没地方发泄。 毕竟他自己在完全明白计划之前也有一肚子怨气。 依样画葫芦,徐子东把张盼说给他的话一字不改的说给包括麴义在内的一帮校尉,这帮大老粗都没太懂,好在还有朱壁川这么一个明白人,没让他费太多口舌。 张盼没有邀功,把这些出自他口中的话,全部都算在徐子东头上,令的徐子东在手下人本就高高在上的地位,陡然爬升一大截。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明其意的麴义直言,想不到徐将军平日里和他姓麴的没啥两样,都是大老粗,却能说出这种能流传后世的名言,真他娘的牛。 徐子东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话不是他说的,只是手下人几句马屁之后,他就把这话当作自己说的一般,坦然接受夸赞。 从此以后,张盼时不时偷几句先贤名言说给徐子东听,他听到之后便当众说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整个天下都知道他徐子东既是上马能杀敌,下马能立言,文武双全的大将军。 直到后来,当张家圣人再也没和他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类的话语之后,他徐子东才没能继续立言,只能做个提刀砍人的武夫。 除去心中怨气的麴义等人众志成城,只在营中喝过一口水,立刻命人将备用的冲车和云梯弄出来,风风火火的奔向御金,继续展开练嗓子的大业。同时不忘命人抓紧时间打造新的冲车和云梯,因为这一次御金的人要是敢再出来,他麴义二话不说,敢撒开脚丫子掉头就跑,绝对不会犹豫。 按他的说法,这一跑,冲车和云梯还不得又被毁去,必须得先行准备。 打了这么久的仗,麴义第一次对逃跑不反感,反而有几分期待,他知道,只要再跑一回,下一次就是憋足劲杀西梁崽子,为死在御金的弟兄们报仇雪恨的时候。 ———— 领兵返回御金的陈鹏刚刚上城,就看到萧远山独自站在城门正上方,不命而动的罪责有多重,他心里有数,忐忑不安的走到近前,耷拉着脑袋等待萧远山发落。 这样不能睡觉的日子真的太难受,这样的仗也难受,将军的身份不允许他像底层甲卒一般意气用事,但做都做了,也没有后悔可言。 也许今日能被萧远山问罪处斩,还算幸事。 唯一想不到的是,萧远山并未有些许责怪,而是问他出城之后战果如何。 刀兵未接,哪有战果可言,知道自己可能不会被问罪的陈鹏微微失落,闷声不言。 萧远山好似早就料到,拉着陈鹏看向重新回到战场的东齐将士,勉为其难的笑道:“徐子东既然打定主意要磨,就不会给你正面一战的机会,不把咱们磨的站不起身,拿不起刀,他是不会停下的。” 不给陈鹏插话的机会,萧远山继续道:“你啊,就是没刘立威那股子机灵劲,猜不到老夫的心思。若是刘立威在,绝对不会出去。哪怕出去,也不会从南边走,而是走北门。” “为何?” 萧远山充耳不闻,看看城墙上满脸火气的儿郎,有看看城外不停喊杀的东齐甲卒,突然冒出一句,“御金既然守不住,你说老夫这一条命能不能换徐子东一诺?” 陈鹏心惊,连忙道:“将军,手下儿郎皆不惧死,万不要说这种晦气话。” “这话骗骗别人还行,老夫十几岁出来打仗,一直打到今天,还会看不清局势?”萧远山苦涩一笑,一拍手,便有两个甲卒架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上前。 上城时一颗心思全想着自己会被定什么罪,没有在意其他,此刻才发现这里还绑着一个人,陈鹏仔细看去,这人原来是降将王平,本是徐子东麾下无当营校尉。 “你说儿郎不怕死,这不就是一个怕死的。”萧远山指指王平,“今日北门大战,这小子打算开门投降,若不是发现的早,眼下这御金就是草原人的了。” 视线从王平身上移开,陈鹏轻蔑道:“本就是个没骨头的人,算不得西梁儿郎。” 萧远山不置可否,伸手拔出陈鹏腰间的佩刀,盯着刀身末尾的新亭侯三个字,“一会儿你带着人去北门,真要觉得憋屈,就带所有人出去和慕容长风大战一场,我不会拦你。这把刀留下,我有用处。” 陈鹏没有在意那把宝刀,慌道:“末将去北边,那这南门怎么办?” “守不住的地方,还守他干什么?”萧远山以手试刀,第二次被割破手指,血水落下,他也不管,只是拍拍陈鹏的肩膀,“去吧,带着弟兄们打出去,能冲开重围就好好活下去,冲不开就去地下等着老夫,最迟明日就能与你们汇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百转千折 终至今日 六 烈日当空,不甘不愿的陈鹏终究是拗不过萧远山,再三劝阻无效,只得带着所有人奔向北门,临别之时,还带走了萧远山的印信。 拿着印信,以后这御金就没有陈鹏指挥不动的人。 他不想要,奈何萧远山强塞给他,甚至以死相胁。 若是威胁砍他的脑袋,他想都不会想,直接拒绝便是。 可新亭侯横在萧远山的脖子上,大有你不拿我便自尽的架势,陈鹏别无他法,只能拿走印信。 托孤般的举动逃不开他人的眼睛,配以那全军前往北门的命令,任谁都猜得出萧远山要做什么。 曾去草原游过一遭,甚至在盛京城外的战场上冲着东金无数权贵撒过一泡尿的董校尉无论如何都不肯走。 他不相信这个马踏草原,给了他羞辱草原人机会的老人会认输。 大草原无数游骑都拦不住他萧远山的脚步,为何在这御金就要低头? 董校尉没有问,甚至没有和老人说一句话,跟着他几十年,董校尉知道老人的性格,他萧远山要做的事,除开那杀妻杀子不眨眼的萧洛疆能阻拦,人间没有再没人能左右老人的决定。 待到万余人尽数离去,宽阔的城墙上只剩下王平,萧远山,康正和他董校尉的时候。 这个按军功可以坐上将军,却因为经常管不住裤裆杀器而被按在校尉位置上的汉子发起了人生最后一次进攻。 在那御金城墙之上解开裤子,冲着嘶喊不停的先登营一泄如柱。 酣畅淋漓之后,董校尉没有说一句话,跟着那风中摇曳的尿臊味,栽下城墙。 到死都没有提起裤子。 先登营闹得正欢,这么大个活人落下,竟是没人看见。 所有人都知道他姓董,但从未有人听过他的名字。 唯一知道他名字的萧远山没提起过,从来都叫他一声老董。 目睹整个过程的康正没有救人,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有半点变化。 他是江湖人,不懂这些喜好比拼谁砍的脑袋最多的人想什么。 萧远山没去管老部下的所作所为,没掉眼泪,没有悲伤,步伐坚定走到康正身旁,云淡风轻道:“姓董的就这德行,不懂礼数。这也怪不得他,爹娘走的早,没人教养。” “他跟我一个村,按辈分我还得叫他一声堂叔,不过这些年都没叫过。早年草原人打秋风,我们村被洗劫一空,就我和他活了下来。” “说起来还得感谢先帝,要不是他带人冲进咱们村子,草原那帮畜生干死老董娘亲以后,肯定不会放过我和他。或许是因为这个,御金关里做生意的草原女子经常会被老董绑在床上玩到死。” “按军功可以做将军,按罪名可以杀几十次脑袋。我这辈子问心无愧,独独在老董身上破了规矩,这件事陛下应该知道。” 康正神色不变,静静听着老人絮叨,明显感受到平静的面容有些勉强。 萧远山长出一口气,大概明白自己是在鸡同鸭讲,懒得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目光扫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御金关,最后停留在手中的新亭侯上,“三太保,帮我开城门。” 康正顿住,些许怒意爬升,没有听命行事,陈鹏半夜请他上城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御金守不住了。心中设想过万千可能,想过舍弃御金带萧远山单独逃离,想过萧远山会不走,而是为御金殉葬,但从未想过萧远山会开城投降。 见他不动,萧远山明白他在想什么,淡定一笑,“三太保不用胡思乱想,打林远山改姓萧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背叛陛下。开门,就让林远山最后一次为陛下尽忠。” 心思被猜透,康正没精力去不好意思,也没注意那林和萧的区别,断然拒绝道:“义父说过,大梁不能没有将军,御金既然守不住,康正愿带将军走。” “小不二刀在,对面那女子应该就是谢燮,三太保,单打独斗或许你能胜,独挑两人怕你还没那火候,更何况还要带着我这个老东西。”萧远山看看城外,依旧淡然。 康正沉默,事实摆在眼前,不管承认与否,他都没办法同时对付两个一品,心中杂念丛生,不断寻找着可能逃离的办法。 萧远山没给他太多时间,拖着半死不活的王平,径直走向城门,从下往上,大声道:“三太保要是不帮忙,老夫就只能撞死在这城门上。” 话音一落,半点不给别人反应的机会,作势要往城门撞去。 康正无法,只能飞身下城,赶在萧远山撞上城门之前,将城门打开。 萧远山微笑抱拳,道一声多谢,拖着王平走出城门。 出城之后,大步向前,头也不回道:“三太保要走,此间无人能拦,还请转告陛下,我萧” 声音顿住,身形几乎同时停住。 再次迈步向前,声音又起,“我林远山无愧于陛下,有愧于大梁。” 康正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完全不懂,愣愣的看着渐行渐远的老人,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不说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话可以带回去,人应该是带不回了。 左右手做出一个关门的手势,明明没有碰到城门,那厚重的城门却缓缓合上。 缝隙中还能看到老人的背影,但那城门合上之后,却是再也看不见。 他知道,此生注定没机会再见。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要不要强行带走萧远山,想过要不要和萧远山一起留下来。 这些想法一闪而逝,因为他的终点不在这里。 与此同时,领军来到北门的陈鹏若有所感,泪眼婆娑的看向南边,终究是没敢让眼泪落下来。 城外的草原人被暂时打退,约莫要休息一阵才会组织下一次进攻。 陈鹏不会给他们下一次的机会。 他猜到萧远山让他来北门的某种可能。 若是从南门出去,只能去通州,或者走小路往幽州,都不是什么好办法。 唯有出北门,去到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不只是生机,倘若真能冲出去,取道草原往西,自嘉庸关或拒马关返回大梁,还能卷土重来。 心念才通透,陈鹏却又一次陷入纠结,明明有这种可能,将军为何不跟来? 暮然想起萧远山说过要用命换徐子东一诺。 这一诺到底是什么?将军,你到底想要什么? 问自己永远问不出答案,问萧远山也不会有这个机会,陈鹏认命,抹去要出不出的泪水,望着正在组织攻势的草原游骑默念道:“萧将军,陈鹏不死,定会踏平草原和东齐,手刃慕容长风与徐子东。” 高举印信,扫过一个个疲惫却不失血气的汉子,陈鹏陡然大喝:“弟兄们。” 万余人的目光被这一声大喝吸引,继而全部定格在印信上。 寻常甲卒认不得,校尉以上的人却知道,那是萧远山的东西。 印在此处,人呢? “御金守不住了,洛阳也回不去了。”声音一低,万千甲卒同时黯然低头,即便陈鹏不说他们也能明白。 “但我们,得活下去。” ———— 南门处,御金城门打开的那一刻,麴义已然做好逃跑的准备。只等着关内的人马冲出来,他绝对不会恋战,头也不回的跑。定要完成徐子东交代的事,磨去西梁人最后的韧性。 可就在先登营收拾好东西准备逃的时候,麴义却迟迟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 因为那城门是开了,人也出来了,可出来的就两个人,其中一个还被绑着。 两个人就要他先登营三千好汉跑,这可不行,他麴义丢不起那个人。 本打算静观其变,看看还有没有人出城,再作打算,但一直到城门再次关上,他也没看到第三个人出来。 这让麴义很为难,毕竟徐子东的命令是城门一开就跑,只是两个人就跑,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好在出城的萧远山并未让麴义为难太久,缓步走到先登营三千人之中,半点没有身陷重围的胆怯,而是将那王平仍在麴义身前,直言要找徐子东单独谈谈。 萧远山一走近,麴义便知道他是谁,对于老人在敌军重重包围下的从容心生敬佩,暗赞一句不愧是踏过草原的英雄,当真胆识过人。 继而对老人的突然现身一阵心疑,主将单独出现在敌军之中,这种事闻所未闻。 疑心驱使下都顾不上去看那有几分交情的王平,急忙命人前去禀报徐子东。 事实上,不用麴义禀报,远处的徐子东早已发现这边的动静,正领着周武陵和张盼飞马而来。 视线越过三千先登甲卒,直直盯着三骑之中最先一人,没来由的想起自己死在通州的长子萧有为,还有那留在洛阳享福的萧有方。 人道虎父无犬子,因为萧有为,他一直觉得这话最是在理,只是把儿子和奔来的少年一比,他又觉得这话有水分。 “生子当如徐子东”老人蔚然一叹,惹来身旁麴义侧目,符合道:“这话不假。” 萧远山不理,视线向下,入目一片平坦,起伏不显,大片大片的草地绵延向远方,想起孟龟甲提过一句“黄沙只埋征人骨,芳草犹存伊人笑。” 青草幽幽闻不得佳人笑语,却要埋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是太可怜了? 萧远山重重吐出一口气,让陈鹏带着人离去,自己死在这里,算不算对萧洛疆,对先帝都有一个交代? 往日的御金是商贸重地,来来往往中不乏模样动人的女子,而今乱战,哪还有女子身影? 护不得大梁太平,果真是有愧于大梁百姓。 自马踏草原之后,成为拱卫御金的大将,萧远山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当初那个敢包围盛京的年轻人还是不怕死,却有些舍不得死。 死了,谁来守护御金,谁来保关内太平? 三人三马速度不慢,落后徐子东半个马身的周武陵突然加速,与徐子东并马而行,“刚才还是该让谢仙子跟来,那萧远山带的人不知是谁,万一是那康正,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过去,只怕会有危险。” 张盼催马来到右侧赞同道:“围困日久,难保萧远山不会狗急跳墙,单独现身看起来没什么危险,就怕暗中有诈。别忘了那萧有为可是死在你手上,杀子大仇非同小可,萧远山豁出一条命要和你同归于尽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徐子东没有减慢速度,轻声道:“先登营三千人在,就算是康正也翻不起大浪。况且上一次在御金,我可是和康正对拼过一刀,只要小心一些,还不至于一招被制住。” 张盼正要再劝,徐子东却抢道:“你手中的烧火棍不是百步飞剑?那么近的距离还怕弄不死一个康正?” 张盼哑口无言,周武陵疑虑道:“交战之中,萧远山突然出来,我实在想不到他要做什么,若是投降,总该带几个护卫。若是有事商议,也该派信使出来才对,没道理自己亲自出来。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还是防范一些的好,不如让我先去问问?” 徐子东一挥马鞭,枣红色的大马登时加速,得自杨象升的绝影已经在上次的大战中失去,这匹枣红马虽然也是良驹,比起绝影还是有些不如。 用行动拒绝了周武陵的建议。 面对萧远山,徐子东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帐要算,恨不能立刻就跑到那老人跟前,与他说清往事,算尽总账。 五十丈,四十丈 五丈,四丈 奔马不停,进入先登营阵形之中还不减速,直直冲向萧远山。 面对急速而来的快马,老人不闪不避,一双眼睛没有离开马上的人,镇定自若。 一丈 马不减速,老人不动如山。 甲卒撇过头,不想看马撞人飞的一幕。 待到奔马距离老人只有三尺的时候,徐子东终于勒马。 枣红马一个人立,前蹄在距离老人脸部极近的距离乱踢,只差一点就踢到老人脸上。 他还是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徐子东的确想撞死这个老人,这一停马连他自己都觉得错愕。 马蹄落地,徐子东拉着马头不住打转,厉声喝道:“你就不怕我撞死你个老贼?” 话音刚落,御金关突然响起擂鼓之声。 三千先登营闻声列阵,齐齐看向御金关,却发现城门依旧紧闭,没有半点异样。 细细听来,那鼓声离得极远,根本不像是南门传出来的。 鼓声之后,冲天的杀声随后袭来。 东齐不曾击鼓,草原从来都不击鼓,那这声音该是西梁的鼓声。 徐子东一愣,西梁人这是进攻谁? 难道是? 萧远山笑看北边,陈鹏没让他失望,没有违背他的意愿。 “求死之人岂会怕死?”老人笑着回头,盯着马上的徐子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百转千折 终至今日 最终章 西梁鼓响,草原号鸣。 西梁人的喊声和草原人的喊声碰撞在一起,渐渐弱去。 久经沙场的男儿明白,那是短兵相接之后全神贯注的厮杀,根本就没那精力再去嘶吼。 听那声音,显然双方投入的兵力都不下万人。 草原拿出上万人轻而易举,西梁哪有那么多人冲出北门?徐子东看看萧远山,又看看周武陵,心中波澜涌起。 难不成西梁已经放弃南门的防御? “麴义,派五百兄弟过去看看。”徐子东下令道。 先登校尉应过一声,转身正要叫人,满脸笑容的萧远山抬手拦住,“不用看了,御金已是空城。” 空城?麴义没有绕开萧远山,心中的波澜不必徐子东少,回身看向马上的少年,犹豫着还要不要让人过去。 徐子东面色平静,胸中的波涛早已翻天,手拉缰绳,兜着枣红马不停转圈,一会儿看看萧远山,一会儿看看御金,最后才注意到那被绑的人竟然是王平,而不是先前猜测的康正。 孤身出城,送回降将,留下空城,与草原人血拼 这一切徐子东有太多困惑,有太多不解。 萧远山突然狂笑,抽出手中新亭侯,直指徐子东。 敌阵抽刀,无异于自寻死路,不需任何人下令,三千先登营纷纷拔刀,对老人怒目而视。 笑声止住,老人抛起刀,大手抓住刀尖,将刀柄递向马头,“送人,还刀,空城,徐子东,老夫想以这些换你单独一谈,你可敢接?” 徐子东没有接,眼前这把刀太熟悉,熟悉到心痛,前有唐显,后有杜从文,这把刀两任主人是他最亲近的人,却都不在人世。 睹物思人,心中恨意毫不掩饰,冷声道:“若是想换我饶你一命,大可不必。” 目光绕开新亭侯,看看那好像被自己堵的无话可说的老人,徐子东握紧缰绳,低吼道:“你我之间,必死一人。” 萧远山仍是微笑,举着的刀不曾收回,“若想求活,老夫也不会来这里,慕容十文可是许诺过南院大王,只要老夫肯点头,哪还会受你的气。” 徐子东脸色冷漠。 萧远山向前一步,“老夫猜测,那慕容十文应该也找过你,要不然东西二金打的不可开交的局势下,草原人怎么可能有精力南下,还都选在你两次进攻御金的时候,这天底下,应该没这么巧合的事。小子,那个比她老爹还阴险的小娘匹许诺给你什么?南院大王,还是持节令?” 新亭侯已然触到缰绳,离手只有几寸,徐子东还是没接,恼怒道:“关你屁事。” 萧远山了然,明显那诱人的女子给他开出的价码要比自己低,老人没有过多纠缠,“北边还得打上一会儿,老夫的儿郎就算三日不睡,草原人依旧不是对手。关内一空,你可让手下人先行接管,趁此机会,你我二人还可算算旧账,以你敢和康正对拼一刀的身手,总不至于怕我这个不到三品,年过半百的老家伙吧?” 徐子东颇为意动,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御金,当然最好不过,况且萧远山说的在理,以自己的身手,单独对上他根本就没有输的道理。 唐永武和杜从文以及手下儿郎的仇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听听这老家伙有什么临终遗言未尝不可。 右手松开缰绳,正要去接刀,谨慎的周武陵急忙提醒道:“小心有诈,别忘了上一次的教训。” 徐子东愣住,清明前的御金之战跳入脑海,手悬在空中,要接不接。 萧远山将头转向丑脸书生,笑意不减,“放心,没有谭真和谭山岳,就没那么多阴谋诡计。” 周武陵呛道:“没有谭家父子,不还有草原蛮子。” 萧远山一顿,手微微一抖,想起惨死的父母,脸上笑容隐去,回过头道:“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和萧远山合谋,独独草原人不在此列。” 犹豫片刻,老人盯着徐子东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补充道:“还有你。” 这话惹来一阵嗤笑,先登校尉大大方方的嘲笑道:“不与我家将军合谋,你今日来又是为何?” 老人不理,只等着徐子东给他一个答复。 徐子东喝止住麴义,有些话他早就想问,只是不好开口而已。在他看来,人间只要不是敌人和仇人,就没有不能合作的。本来就对萧远山拒绝南院大王颇多疑问,眼下他主动提起,徐子东顺势问道:“为何不与草原人合作?为何不答应慕容十文?” 萧远山反问道:“你会和我合作么?” 不用徐子东回答,萧远山自顾自道:“草原与我一如我与你一般,生死大仇。” 这话一出口,徐子东再不犹豫,一把握住新亭侯,拿回属于大哥的刀,大声道:“好,你要谈,我就陪你谈,谈完之后,我要你的命。” 萧远山爽朗一笑,“可以。” “麴义,带兄弟们退开。” 先登校尉不愿退,却在徐子东坚定的眼神下屈服,带着手下人和王平退去三十丈,没有离开视线范围。 周武陵与张盼也不得不一起退开,徐子东决定之前可以万般阻拦,但他决定之后,就没有再多话的道理。 军伍之中,军令如山。 甲卒一退,萧远山直接道:“别骑在马上,让一个老人家抬着头说话,不合礼数。” 这个要求徐子东没有答应,居高临下道:“有屁快放。” 萧远山不强求,也没资格强求,事到如今,只要能将心中所想吐个干净,什么姿势说真的没那么重要。 伸手摸摸枣红马的马鬃,那马儿高傲的躲开,萧远山伸出的手尴尬收回,回忆道:“虎牢之后,你与老孟头的事我听说过,怎么知道的你别问,问我也不会说。老孟头既然帮你说话,想必对你很是看好。我估计那老家伙也对你唱过他家乡那酸不拉唧的曲子,还把毕生所愿托付给你,这一点我没猜错吧?” 腹中饥寒苦,不愿人间再击鼓。 徐子东在脑海里翻找,终于找到孟拱说过的话,细细思量,明白东齐军中有西梁的谍子,是以萧远山才会知道这些事。 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他没太过在意,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没好气的道:“怎么不倚老卖老自称老夫?” 萧远山呵呵一笑,对于徐子东毫不给面子的话全然不放在心中,你杀我儿子,我杀你兄弟,死仇摆在这里,能这般心平气和说几句,他知足。 “老孟头既然放心你,我就信他一次,反正现在也没得选择。”萧远山突兀冒出一句,弄得徐子东莫名其妙。 萧远山不管这些,继续说道:“打谢不言这帮江湖绝顶的人物现身御金,帮你报仇,我就知道这御金守不住。上次一战,你小子当真够狠,豁出性命都要毁去床弩,害的老夫与江湖人叫板的资格都没有。这一次怎么没见这些高手出来?有他们在,你也不需用这般下作的手段,磨去我手下儿郎的锐气。” 言语勾起往事,那些不愿回忆的事往往最为深刻,徐子东记得,关内血战的时候,那床弩一直对着屈狐仝射,害的小不二刀不但要面对康正,还要防着能射穿一品的床弩。 为此,他不得不抱着重伤之躯,飞上城墙,将那些能威胁到一品的重器一一毁去。 正因为这样,他没能看到杜从文扛起城门,没能拖着杜从文一起走,也没能留在那里陪杜从文。 因为康正的一刀将他劈成重伤,是小不二刀将他带离御金。 如果没有去毁床弩,他一定会留在城门处,杜从文不走,他也不会走。 同生共死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回忆穿心,徐子东差点落泪,右手挥出新亭侯,愠怒道:“你要是来说这个,那就不用浪费时间,” 萧远山抬手推开刀,“有感而发,倒不是真想说这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一听对你有好处。” “那就快点。” 萧远山放下手,果真不再瞎扯,直奔主题道:“徐子东,南门撤防,御金是你囊中之物,我在这里,削首凌迟全部随你。我这般做,只想换你一诺。 你既然答应孟拱还人间太平,那也请你答应萧远山,有生之年决不让草原蛮子跨过御金,为祸中原。” 铮铮豪言,掷地有声。 徐子东诧异的看着老人,“西梁萧氏本就是异族,与那草原蛮子血缘颇深,占据洛阳数十年,早就为祸中原,你这是在逗我?” 萧远山摇摇头:“五胡乱中原之后,大新数百年国祚,萧氏早就被同化,算不得蛮子。” 徐子东冷笑,懒得去争。 萧远山昂起头,神色肃穆道:“大汉修筑御金,防的就是草原蛮子,千年以来,五胡之事让中原受害颇深。我不知你与那慕容十文做的到底是什么交易,但这御金万不能落入蛮子之手。如今天下虽乱,却也顶多算是兄弟之争。西梁,东齐,西蜀,南越,北周,南楚,打的再凶,杀的再狠,也仅仅止于战场,绝不会把屠刀挥向百姓,杨象升抢去通州,你可曾见他下令屠城?” 徐子东说不出话,这不是第一次听到兄弟之争,前次在南楚,也曾在许南山口中听到过,还听来一句家国。 这些东西,没人和他解释过,他不懂,不懂这些人所谓的家国是什么,也不懂中原和草原的区别是什么。 打仗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抢人抢地盘。帮谁的,听谁的,不就是看谁亲近,谁关系好,谁对自己胃口?只要天下打完了,自己赢了,就会少死人,人间就不会再击鼓,哪有兄弟相争,中原草原那么多门门道道? 萧远山不知道徐子东在想什么,见他不说话,只能自己说道:“但草原蛮子不同,御金要是被他们占去,以后不管是南下通州,还是往幽州而去,绝对是生灵涂炭,所过之处,百姓不为奴,便是死。萧远山护卫御金数十年,绝不愿死后在天上看到这一幕。是以宁愿让手下儿郎去与草原人死拼,也不愿让他们和你换命。 说到底,咱们都是中原的人,御金在你手上与在我手上没有区别。” 也许换一个人,还能理解萧远山想说什么,但徐子东不行。他理解不了老人的坚持与担忧,唯一让他稍微感动的是萧远山选择与草原人搏命,没有找他。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看不起眼前的老人。 老子是你杀子的仇人,你他娘的不找老子扳命,却和许诺给你高位的草原人过不去,到头来还要到老子面前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死了还有脸见儿子? 徐子东不屑的迎向满脸期待的老人,“我听不懂你这些,但是你放心,御金落到我手上,就不会拱手让人。” 听到前半句,萧远山大急,听到后半句,心情急转,过程不太一样,只要结果一样就行。又不免担心道:“你与那慕容十文做的什么交易?” 这等机密的事本不该说给外人,但说给一个死人倒是没什么关系,而且那女人找他合作,却又和萧远山有联系,指不定包藏祸心。徐子东略作思附,小声道:“那女人要我将慕容长风和他手下的人马留在御金。” “哈哈。”老人陡然发笑,花白的胡子乱颤,“慕容龙城野心勃勃,怕是要为他人做嫁衣,想不到这个女娃子胆子这么大,连她老爹的东西都敢想。” 徐子东伸出刀:“你还有没有话说?若是没有,就算算你我的帐。” 笑声戛然而止,萧远山没有再推开刀,只言片语中大概明白慕容十文要做什么,心满意足的闭上眼道:“御金无忧,我也就放心了,这条命你要拿,尽管拿去。” 闭目等死,好壮烈。 “哼。”徐子东一声冷笑,收回新亭侯,“萧远山,一刀下去太便宜你了,容我准备准备,好好招呼你。” 枣红马调转头,他迎风而站,视线爬上耸立的御金关,憋足劲,以雄浑的内劲发声:“传令下去,全军入关。” 先登校尉立时答道:“遵命。” 三千先登营,扯着沙哑的喉咙,死命欢呼。 三炷香后,东齐人马踏入城内。 徐子东孤身在前,马后拖着被绑成粽子的萧远山。 百转千折,终至今日 作者山蚯说:再次强调徐子东不是好人,至少现在不是,至于以后谁知道呢?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关于萧远山的大义凛然,其实也是假的,后面也许会交代,也许不会。但前面已经留下过一些东西提示,具体可以翻回本卷第六十七章。写这个人物和写宣赞是一样的目的。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说这种豪言壮语的人都能卖国,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最后要感慨一下,因为某些原因,许多计划中的讽刺写不出来,但这不是我的原因。我只是想写完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命一刀 千刀万剐 大军入关,基于上次的教训,徐子东并未贸然深入,而是在城门处停留良久,等待斥候探清城内情况。 洞开的大门内空空荡荡,他的眼中却不断跳动着往日的画面。 好似有无数人在那里厮杀,好似那陈鹏又在城楼上请降。 他看到高顺浑身是血,手中兵器不知飞到何处,仍是抱着一个西梁甲卒不肯放手,最终撞向一杆长枪。 枪身将高顺与敌人一起捅个对穿,几乎同时栽倒。 视线由远及近,从高顺的尸体挪开,移到城门处。 早已死去的杜从文跃入视野,一个飞身跳到城门处。 徐子东在马上转头,正要喊一声蚊子,却见跳到城门下方的杜从文瞬间消失。 下一刻,又看到萧远山大叫着让人用床弩射屈狐仝。 他立刻抬头,只见空中有人相斗,好几个康正将小不二刀围住。勉力抵挡的小不二刀根本就没发现下方的床弩。 危急时分,他看到自己左手压着不断流血的小腹,右手提着刀,自那拥挤的战场飞身而起,连踩好几人的脑袋,借力跃上城墙,跟着便失去踪迹。 空中,两个一品的战斗进入白热化,以快制人的康正绕开屈狐仝的刀芒,手中蝉翼刀直插对手胸口。 屈狐仝收刀下劈,险险将蝉翼刀挡开,还是被跟上的一掌打中腹部,口吐鲜血倒飞,砸向城墙。 跟着下坠的屈狐仝望去,徐子东又看到自己双手持刀现身,护在站不住身形的屈狐仝身前,硬接长天坠下的康正一击。 兵刃相接,自己站立不稳,被那蝉翼刀压得双膝触地,双臂不住颤抖。 眼看康正不断施压,徐子东彷佛能看到自己体内寸断的经脉。 耳听自己一声大吼,甚至盖过那战场的杀声,屈狐仝从自己腋下送出刀,刺中康正左胸, 西梁一品身形向后,自己却直接瘫倒,差一点掉下城墙。 徐子东看到小不二刀接住自己,好像在说,我带你走。 自己却挣扎着往城门正上方爬,口中念着等一等,等蚊子。 “将军,将军。” 几声呼喝将徐子东拉回现实。 眼中的一切凭空消失,空荡荡的城门处没有任何东西,没有厮杀的甲卒,没有高顺,没有屈狐仝,没有康正,没有那满地尸体与鲜血。 只有七零八落布满点点暗红的青石板,和空无一人的街道。 原来是幻觉。徐子东苦涩的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居高临下看着麴义,“什么事。” 先登校尉抬起头,说道:“关中探查完毕,已无西梁军在。北门外激战正酣,我们要不要包他后路?” 徐子东回身看看面色苍白的萧远山,微微摇头,正打算下令入关,却看到城门处又出现杜从文的身影。 闭眼,睁眼,那身影消失不见。 马头一转,徐子东向着杜从文消失的地方走去,停马之后,仔仔细细的扫过每一寸地方,发现那墙上有一个像是被刀插入的小孔。 “杜从文当时是不是在这里?”手中新亭侯插入孔中,徐子东问道。 麴义小跑过来,看看插入墙上差点没柄的刀,思绪飘回当日一战,回忆起杜从文汗如雨下,扛着城门招呼弟兄们后撤的情景。 满脸胡子的大汉竟是挂上泪痕,狠狠的一点头。 尽收眼底的萧远山长叹一声,同样想起那个打心底敬佩的高个子,惋惜道:“那一日将你们赶出城后,我也曾想留那姓杜的大个子一命。只可惜唉。御金铁门重达三千斤,若不以外力相助,十来个壮汉都不一定拉的起来。这样的壮士,当真可惜。” 徐子东没有理会老人,缓缓拔出新亭侯,安安静静,无悲无喜。 流过的眼泪不该再留第二次,痛过的心扉却还得再来一次痛彻心扉。 白衣白马的谢燮忍不住捂住心口,豁然看向手持新亭侯不言不语的少年。 莫名的想起一个词语——大苦无声。 良久,徐子东才将新亭侯悬在腰间,打马入城,没忘记让麴义招呼手下儿郎一起入关。 入关之后,他直接带着萧远山等人来到北门,关中一应需要处理的事务全部交给周武陵。 站在北门上向下望去,除开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一道斜坡上同样尸体遍地。 斜坡末端,宽阔的平原处,漆黑蝗虫一般拥挤在一起的战场,西梁人和草原人早就不分你我, 麴义第二次提出想要亲自带兵出城,同草原人一道围杀人数明显处于弱势的西梁军。 这个意见再次被否决,气的先登校尉只能猛踹城墙出气。 ———— 北门上方,显眼的梁字大旗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齐字。 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指挥手下游骑和西梁人混战的慕容长风的眼睛。 高坐马背的北院大王嫡长子抬起手遮在额头前,看着城墙上出现的几道人影。听着信骑不断传回情报,耳朵里尽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死了多少,伤了多少。 从西梁军出城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不算先前攻城死去的奴隶,单是野战死去的游骑,便已不下四千人,负伤者更多。 作为东金顶尖的将种子弟,他的心情没有太多起伏,更不会为那些死去的人流露半点哀伤。 关内的细作昨日才将与东齐有关的情报送来,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而今北门上悬挂的那几具尸体,都是他的人。 情报上说东齐的人不分日夜的骚扰,却没有实质性的攻城举动,这让慕容长风最为恼火,合着自己这几日的强攻都是白搭,南边的盟友只是击鼓助威,根本就没有出力。 气过之后,渐渐平静的他又能明白其中深意,对于想出这种鬼主意的人既佩服,又不耻。 佩服他脑子灵光,能用这种办法耗去西梁的战斗力。 不耻他卑鄙下作,男儿血战,不敢堂堂正正,只敢耍阴谋诡计,不配做男人。 只是这种情绪在御金换旗之后便消失,剩下的只有不解和愤怒。 不解的是,西梁人为何要全军出城,把御金拱手让给东齐。 愤怒的是自己死了这么多兄弟,到头来却没能破入御金,被所谓的盟友捡了便宜。 慕容长风没有忘记老爹的交代,也没有忘记自己立下的军令状。 这次私兵南下,为的就是挡住草原上千年的御金关,只有把这座雄关纳入版图,草原才有南下的可能。 带来的三万游骑,连日下来已经伤亡过半。 而今战场上还有数千拼死反抗的西梁人,要把这些人全部吃下,至少还得送出同等数量的性命。 那样一来,手底下还能作战的人只有一万出头,这点人要如何逼迫已经入关的东齐交出御金? 慕容长风放下手,招来同族兄弟,“去,叫儿郎们让开一条口子,放这些西梁人冲出去。” 同姓慕容的年轻人满脸不解,没有立刻去传令,问道:“大哥,西梁军大势已去,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全部杀光,这个时候放走他们,会否不妥?” 慕容长风眯起眼睛,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学自慕容龙城的习惯,每每不高兴的时候,都会如此。 年轻人被这一眯眼吓得发抖,连忙道:“这就去。” 眼睛睁开,慕容长风露出笑容,“下次别多话。” “是。”年轻人捂胸施礼,转身逃离。 “等一下。”慕容长风喝住年轻人,“顺便派人去叫小妹带人过来,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入关。等我见过那徐子东,若是还过得去,就安排他们入洞房。” 年轻人连连应是,生生压住心中的疑问,不敢问出。小妹不是太子的人,怎能和别人入洞房?就不怕皇帝陛下知道后砍小妹的脑袋? “徐子东,御金这块肉你看看就行,吃可轮不到你。”年轻人走远,慕容长风仰起头,喃喃自语道。 ———— 战场上,奋力拼杀的陈鹏一脚踢开身前刚刚闭眼的草原蛮子,正要去寻下一个目标,却发现悍不畏死的草原人的阵形在往两侧偏移,直接将中间让出一条通畅的大道。 谨慎的陈鹏心道有诈,一个箭步跳上几具堆在一起的死尸,登高望远。 视线扫过整个战场,只见让出道路的草原人似乎无心恋战,空出的地方不满尸体,不像有什么陷阱。 平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视线的东西,极目远眺,视线内都找不到能埋伏人马的去处。 这是?天不亡我? 陈鹏从尸山跳下,刚好有西梁兄弟跑到近前,欣喜道:“将军,草原人被咱们打跑了,现在怎么办,回城还是?” “回城?”陈鹏还在想着草原人为何要撤退,顺嘴念出两字,回头看向御金,脸色一悲,苦涩的指着北门上的旗帜:“回得去么?” 那人顺着手指望去,看到迎风飞舞的齐字,登时泪满双眼。 一个个西梁甲卒慢慢聚拢到陈鹏身边,都发现御金的变化,各种表情不一而足,却都明白御金已然易主。 “陈将军,咱们怎么办?萧将军他”甲卒抹去眼泪,问道。 从军半生,大半辈子都在御金度过的陈鹏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至于萧远山的命运,他也心知肚明。 狠狠的转过身,不再去看改旗易帜的御金关,推开身前甲卒,前行几步拉住一匹无主的马,“找马,进草原。” ———— 关内,五花大绑的王平和同样绑成粽子的萧远山站在一起,身后有不下十个甲卒盯着,插翅难飞。 老人欣慰的看着绝尘而去的西梁军,叹息道:“一降再降,你后悔么?” 王平本就萎靡不振,听到这话更是羞愧难当,低着头不敢言语。 老人不依不饶,“想当日那杜从文跪都不愿跪,七八个人都没能让他弯膝盖,更别提弯腰。老夫虽然杀了他,但敬重他。你不同,老夫虽是留你一条狗命,也仅仅只是留你一条狗命而已。你呀,还不如一条狗。”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自知难以活命的王平抬起头,怨恨的盯着萧远山道:“我不如狗,你也顶多和狗一样,丧家之犬一样的东西,你哪来的优越感?当日大门紧闭,你都能让徐子东逃了,你有什么用?你要是能杀了他,也不会有今天。” 几句话怼的萧远山哑口无言。 王平占了上风,落井下石道:“进城的时候可是听麴义说过,那徐子东发过誓,要一命一刀,一刀一刀的割死你,将近两万条人命,够你罪受。老子虽然也要死,最多也就是一刀的事,你呢?千刀万剐,哈哈哈哈。” 笑声刺耳,萧远山忍不住眼皮一跳,想起律法中有凌迟一说,这等酷刑他只听过,还没有亲眼见识过,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够亲身体会。 掩去心头害怕,老人坦然道:“死就是死,一刀千刀,有何不同?” “对你没有什么不同,对我却大有不同。”不悲不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远山黯然回头,看到徐子东手持新亭侯看着自己,身后还跟着六七人,和十数甲卒。 或许是预知到死亡,心中的害怕没有那么强烈,萧远山居然笑道:“怎么个不同?” 徐子东上前割开捆绑的绳子,冷漠道:“心中有恨,千刀不能解。” “万剐可能消?”活动发麻的手,萧远山笑问道。 徐子东看着老人,心中一阵窝火,他想看的不是这个,他想看萧远山痛哭流涕懊悔的样子。 “看来也不能消。”萧远山仍旧笑道。 笑过之后,老人轻轻解开衣甲,露出精壮的满是伤痕的上半身,“来吧,试试看,看看老夫说的对不对。” 新亭侯缓缓出鞘,徐子东的目光始终离不开萧远山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唐永武,杜从文,高顺,将近两万弟兄的仇都可以算在这个老人身上,明明大仇将报,为何就没有半点快意? 江湖人总说快意恩仇,快意恩仇。 仇报了,快意在哪里? 会不会是因为还没杀他,所以我感受不到快意?徐子东扪心自问。 是不是杀了他,才能心念通透? 新亭侯指向老人,徐子东打定主意,杀了他再说。 宝刀猛然下挥,直直斩去老人两只脚掌,痛的萧远山一声嚎叫,仰面倒地。 双手想去抱住受伤的脚,徐子东却不给他机会,从甲卒手中抢过四把刀。 将萧远山的四肢用刀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说了一命一刀,就得一命一刀。 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四人的性命,那就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四刀来抵。 一刀又一刀,新亭侯不断在老人身上割肉,每一刀下去,便是一块肉被割下。 萧远山早已痛晕,却被徐子东弄醒,似乎听不到萧远山的哀嚎,他就没割下去的力气。 不吭一声的好汉到底有没有无人知道,反正萧远山不是,还没到一百刀,便大叫着给他一个痛快。 但徐子东并未同意,还是机械的割着肉。 围观的人忍不住开始吐,见惯沙场血腥的汉子竟是受不了这场面。 到得最后,唯一没吐的也就徐子东一人了。 离得不远的王平吐过之后只剩害怕,他本以为千刀万剐只是一句狠话,却没想到会是来真的。 精神崩溃之际,王平用尽最后的力气越上城墙,等那呕吐的甲卒反应过来,他早已跳下城墙,摔死在北门。 徐子东丝毫不在意,还是全神贯注的一刀又一刀的割下去。 从中午一直割到天黑,一直到那草原人带兵来到城门处,大叫开门,还没有割完。 事实上徐子东都不记得自己割了多少刀,甚至都不记得萧远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再也弄不醒。 城外的喝声打断他手中的动作,满手鲜血的他才发现萧远山全身上下都有骨头露出,胸口早已不再起伏。 新亭侯丢在一旁,仇人终于死了,但他还是很难过,没有半点快意。 此刻,他终于明白,一刀也好,一千刀一万刀也好,即便是诛杀萧远山九族,他也不会有半点快感。 因为不管他做什么,不管杀多少人,有一点都是可以确定的。 杜从文再也回不来了。 “蚊子。”嘶吼出声,统军数万的徐子东,当着属下的面,嚎啕大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兄妹离心 借刀杀人 上 跪在满地鲜血中痛哭的徐子东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城外草原人的呐喊充耳不闻。 周围人被那恐怖的场面吓得不敢上前,到头来还是谢燮移步,轻轻摸着徐子东的脑袋,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的任由心意相通的少年哭成泪人。 紧闭的北门外,等候多时的草原人耐心将尽,若不是得知消息之后紧急赶来的慕容十文劝阻,或许慕容长风就要命人攻城。 耳听着那刺人耳膜的哭声,慕容长风不耐烦道:“小妹,你与那徐子东到底怎么约定的?不是说好破关之后送他一万匹战马,这御金归咱们,现在他紧闭城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你被他骗了,他压根就没打算让出御金关?” 连珠炮一般的质问令的慕容十文一阵皱眉,微微低头,尽量不让人看见自己的脸色。 第三鹰就在旁边,看着低头的徒弟,突然想起草原那些地位低贱的中原读书人经常会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亦或是说‘两面三刀’。 这些文绉绉的话,第三鹰一直不怎么懂,只是此刻看到慕容十文的样子,他瞬间顿悟。 女子,小人,两面三刀,好像自己的宝贝徒弟全占齐了。 那边和徐子东商量要留下亲大哥的命,这边又告诉慕容长风一万匹马就能换来御金,还暗示拿到御金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动手抢,省去那一万匹好马的代价。 有时候,第三鹰这个做师傅的都闹不明白徒弟到底是要亲大哥的命,还是要帮亲大哥谋得御金,以后名垂万古。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反正徒弟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也不介意做个帮凶。 十文要长风的命,我就打草原人。 十文要御金关,我就打中原人。 就这么简单。 心念一通,第三鹰推推徒弟的手肘,轻轻一笑。 慕容十文抬头看到师傅的笑容,立马嫣然一笑回应,自信的偏过脑袋,迎上慕容长风的质问的目光,“大哥,约定是约定,算不算数又不是小妹说了算,莫不如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找徐子东问问,他要敢耍赖,咱们再动手抢就是。” “这可不行,若那徐子东打定注意翻脸,你这么进去岂不是很危险?”长风担心道。 十文心头一突,没想到那件事之后大哥还会有关心自己的时候,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回应。 长风只道是妹妹害怕,劝慰道:“没事,徐子东不开门,咱们就打进去。这般没诚信的人,本事再大,长得再好看,也做不得我妹夫。中原那些个宗师高手莫不是瞎了眼,竟然会给这种家伙撑腰。” 言罢直接拔刀,正要喝令手下人马准备攻城,十文急忙拦住,“大哥,还是让小妹先去看看,有师傅在,谅他们也不敢乱来。” “这”长风犹豫不决,心中虽是不愿小妹涉险,可小妹搬出了第三鹰,若是还不同意,怕会让人觉得不给草原第一高手面子。 偷眼看看身材不高的第三鹰,长风深吐一气,“好吧!快去快回。” “大哥放心。”慕容十文回应一声,脚下一动,一步蹬上城墙,玉足在高大的墙面连点两步,每一步都让身体抬高数丈,到得第三步,已然立在城上。 第三鹰紧跟而来。 关内,吐得稀里哗啦的甲卒见有人上城,登时聚拢过来,一个个拔出兵器,将二人团团围住。 慕容十文毫不在意,朗声问道:“徐子东呢?” 一众甲卒不自觉的同时转头,直直看向不远处埋头跪在地上,哭声渐弱的年轻人。 顺着这些目光,十文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同时也看到那白衣如雪的谢燮。 昏暗的火把微光中,看着那抚摸徐子东脑袋的玉手,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感受着徒弟气息变化,第三鹰深感头痛,有些事不用刻意去想就能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怎么解决又是另一回事。 “哼。”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轻哼一声。 周围的甲卒蓦然感到一阵胸闷,就像被人一拳砸在胸口,有些喘不过气,连带着手中兵刃都拿不稳。 这一声点醒慕容十文,同样引来谢燮和屈狐仝警惕的目光。 “草原人来了。”剑阁仙子收回手,即便再不愿将徐子东从悲痛中唤醒,也只能将他拉回现实,毕竟人都找上门了,满城将士都指着他来拿主意。 徐子东缓缓直起身,看了看割的不成人形的萧远山,这才抹去泪水,勉力站起来。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自己和别人还有约定。 挥手让甲卒散开,他缓步走到十文跟前,十来步路走过,满脸的悲伤化作微笑,若不是红红的眼睛,任谁也不会相信刚才大哭的人就是他。 “慕姑娘,答应你的事,我还没忘,用不着登门来催。”徐子东抱拳道。 慕容十文一双凤目在他身上上下其索,只见他满身鲜血,尤以膝盖和手臂最多。 只是看那样子,这些血应该不是徐子东的,担心的心思一闪而过,女子开门见山道:“城外有三万人马,其中两万你可不必在意,那是我的人。剩下的一万多人听命于我大哥,这些人需要你来处理。 眼下大哥急于进城,你若信得过我,就放我大哥进来,等他的人马进城之后,我的人会留在外面。到时候你关起门来,城内发生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徐子东细细品味着慕容十文的话,最在意的是那一个信字。 破城之前,东齐和草原算是盟友关系,破城之后,这关系还在不在就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虽然慕容十文一再表明是想要她大哥的性命,但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大,徐子东不敢确定。 真要打开城门,万一这女人说的是假话,真实的目的其实是抢御金关,那不是自掘坟墓? 周武陵早就说过,御金易主之前,草原人不用在意,但御金易主之后,就必须得防着草原人一手。 这就好比两个心怀鬼胎的人联手对付一个高手,等到高手死后,这两个人还能同心协力?就不会为高手留下的好东西大打出手? 何况御金这个宝贝,完全值得为之撕破脸。 徐子东举着火把照向城外,望着惨淡的月光下密密麻麻拥挤在斜坡上的草原游骑,“我如何信你?” 慕容十文也不生气,徐子东能想到的,她也想的到,易地自处,她自己肯定也会怀疑别人的居心,毕竟有些事不是嘴上说的就能信。 同时,她也不怪徐子东言而无信,相反对于这个男人又高看一分,若徐子东真的老老实实的开门,她才会看不起。 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的人,岂能在这乱世有所建树。 慕容十文洒脱一笑,“我也不知该如何让你相信,莫不如让谢仙子跟着我,以她的身手,假若我敢乱来,她一剑便可取我性命。” 闻听此言的谢燮立刻看向徐子东,想要看看这个男人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让她以身犯险。 “不行。”徐子东并未让她失望,斩钉截铁的拒绝。 慕容十文深深看了谢燮一眼,“那你说该如何?” “慕姑娘,既然有心杀你大哥,那你直接带兵动手就是。你那边一开战,我就带上所有人马出城,两边夹击,你大哥插翅难逃。”沉默片刻,徐子东抛出一个办法。 慕容十文怪笑一声,“我要是能自己动手,还需要找你?” 移步向前,只到徐子东肩膀的女子昂着头,盯着徐子东的面容,小声道:“绝不能让金帐的人知道是我要除去慕容长风,至少在我爹坐上皇位之前不行。若是我爹知道是我干的,于我的计划不利,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我爹正面相抗。” 徐子东退开半步,与十文拉开一些距离,冷声道:“这么说来,你是想把杀害北院大王长子的罪名算在我头上。那你老爹还不得找我拼命?” 慕容十文又想上前,却发现谢燮已然站到徐子东身旁,提起的步子只得放下,目不转睛的看着谢燮道:“我爹急着抢完颜氏的皇位,根本就没有精力南下,即便要找你报仇,也得等扳倒完颜氏之后,但我不会给他机会。” 视线移向徐子东,慕容狠狠道:“我爹扳倒完颜氏之日,便是他丧命之时。” 虽然早就知道慕容十文对她爹仇怨颇深,却还是被这恨意满满的话镇住,往日对于这女子只有厌恶,如今经历过不少事以后,尤其是得知自己那叔叔徐东爵不思为父报仇,却还帮着仇人攻打爷爷的老部下以后,这种厌恶变成一种疑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怨恨会让身为人子的人想要除去生身父亲? 仅仅只是权势? 徐子东很想问,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纠结再三,终是没在这上面纠缠,语气也不再冷漠,反而带着些许同情道:“机密之事不必说与我听,我只想知道如何才能相信你。毕竟这御金是草原人南下中原的必经之地,没有草原人会不想拿下这座关隘。” 慕容同样无奈,她也想不到能够让双方相互信任的办法。 一时间双方都是沉默下来。 城外,等候多时的慕容长风眼见城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心里有些着急,扯开嗓子喊道:“小妹,你还在么,谈的怎么样了。” 听得大哥声音,慕容十文快步走到城墙边,冲着城下喊道:“大哥莫急,就快好了。” 下方传回一声快些,又回复安静。 此刻,慕容十文心中无比焦急,她必须要说服徐子东出去她大哥,要不然等她大哥回去见到老爹,那她拦下四道军令的事就会公之于众,这等重罪,以他老爹治军严明的秉性,定会砍去她的脑袋以正军法。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回身跑向徐子东,抓住他的手道:“你到底怎么才肯信我?” 徐子东抽出手,反问道:“你到底怎么才能让我相信?” 慕容答不上来,默默收回手。 正在这时,小不二刀突然上前,对着徐子东道:“少爷,我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试试。” 不等徐子东开口,慕容十文急不可耐道:“快说。” 屈狐仝自不会听她命令,等到徐子东点头之后,才从腰间摸出一个玉瓶道:“早年在王府与车晓关系不错,他曾送我几瓶毒药防身。这一瓶装的就是一种慢性毒药,服下之后,中毒者要受十日折磨,皮肉溃烂而死。” 徐子东接过玉瓶,奇怪的看着屈狐仝,没弄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慕容十文瞬间明白屈狐仝的意思,毫不迟疑道:“我吃。” 徐子东仍是不解,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武陵解释道:“屈前辈的意思是让慕容姑娘吃下这毒药,解药留在我们手上,等到处理掉慕容长风,再给解药。这样的话,若慕容姑娘说的是假话,那就只能等着毒发身亡。” 屈狐仝接过话头:“周先生说的与我想的大同小异,这毒药是车晓调制,人间也只有他一人能解,便是武当与龙虎的人都解不掉。服下之后若没有解药,必死无疑,慕容姑娘应该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徐子东闻言低头,思考片刻抬头看了看某人,说道:“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只是御金关中没有陆地神仙,到时候有人强抢,咱们会不会拦不住?” 没有直言是谁,但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慕容失望道:“徐子东,你就这般信不过我?” “轻信他人的代价太大,我付不起。”徐子东想起当日轻信陈鹏,乃至于输的一干二净。 慕容怨恨的看着神情悔恨的少年,正要出声,第三鹰却拉住她,小手一吸,徐子东手中的玉瓶便落到第三鹰手中。草原第一高手从玉瓶中倒出一颗黑不溜秋的小药丸,直接丢入口中,慕容想拦,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看着师傅服下毒药。 毒药入腹,第三鹰轻笑道:“小子,做人还是别太多疑的好,以我和谢小白,楚东流的交情,还不至于为难剑阁和霸刀山庄的晚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兄妹离心 借刀杀人 中 有第三鹰出头,接下来的事变得颇为简单。 基本的信任解决之后,剩下的细节敲定起来不会有太多争议。 除开毒药入腹的些许不适,整体而言,勉强算相谈甚欢。 至少在整个计划上达成一致。 慕容十文和师傅走后,沉浸在夺取御金的喜悦中等着上头下命大开庆功宴的甲卒被一个接一个的命令拉回现实,愁眉苦脸的整理好盔甲和刀枪,在夜色中走上北城墙。 城外,慕容十文已经回到大哥身边,按照约定,她需要拖住哥哥一炷香,为徐子东的人设下埋伏争取时间。 这个任务并不算难,她一句徐子东得到战马之后会立刻开门,然后带着战马退出御金,就让慕容长风屁颠屁颠的命人准备马,半点不急于进关。 上万匹大马被赶到北门外,即便是在黑夜,依旧让人望马兴叹。 战马一到,徐子东再也没有不开门的理由。 紧闭的北门敞开,草原人驱赶着马匹进关,周武陵引着铁浮屠的人下城交接,就在城门内的空地,一匹一匹的将马拉进夜色中。 趁着马匹进城的机会,慕容长风与妹妹站在一侧,看着一匹匹即将易主的战马,歉意道:“宝贝们,先去关里看看,等老子一进去,就把你们抢回来。” 草原不缺马,但任何一匹马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长风是个爱马的人,失去任何一匹马对他来说都无异于心头割肉。 是以想要他的马,只能拿命来换。 视线离开被驱赶入城的马匹,慕容长风仰头看向零星火把闪烁的城墙,掩饰着激动道:“十文,拿下御金之后,慕容家的声势定会高涨,对于爹的计划也是大有帮助,若非你与那徐子东相识,这一次,大哥也没机会立下这等大功。说吧,想要什么,只要大哥做得到,都给你拿来。” 女子没有立刻应声,而是看看身旁笑容根本无法停下的大哥,开小差的想起许多开心的不开心的往事。 她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站在盛京城头看着萧远山退兵的时候,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大哥就浩言长大后要冲破御金打入中原,去把那号称人间第一雄城的洛阳围的水泄不通,还要学学那帮西梁人尿上一泡。 那个时候自己最敬佩,也最喜欢跟着大哥,听他夸海口,还全部信以为真。 如同这人间就没有比她哥更厉害的人。 这算是开心的。 至于不开心的,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件。 “小妹,小妹。” 叫声把她唤醒,偏头冲着大哥一笑:“没什么想要的,帮大哥是分内之事,不只是御金,以后那洛阳一定也会是大哥的囊中之物。” 长风哈哈大笑,没有注意到妹妹按上腹部的手,乐道:“你还记得啊,我自己都快忘了。回头想起要什么就跟大哥说,都给你抢来。” 慕容捂着肚子,毒药令的她有些难受,好在昏暗的火光中,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的变化。 思绪再一次开起小差,回到嫁给完颜宏达之前的那一天。 这应该是她人生中最不愿意想起的事,但又最最深刻的事。 她记得自己死活都不想出嫁,不想去做那万千草原女子梦寐以求的太子妃。 可爹逼她,慈爱的娘哭着不说话,最喜欢的大哥不帮她不说,还要跟着老爹一起逼她嫁出去。 嫁给那个除开太子身份之外,一无是处的人。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哥凶神恶煞的样子。 和今日的和蔼可亲判若两人。 嫁给完颜宏达是她最不开心的事,比这更不开心的是最疼爱她的大哥竟然也会为那西征先锋的位置强迫她出嫁。 小腹的阵痛减弱,手慢慢放下,慕容十文重新看向大哥,小声道:“我有些不舒服,一会儿就不进去了。等大哥将御金关清理干净,我再进来。” 一门心思扑在御金关的长风回过头,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怎么,就是不想见血。”十文低头回过一句,心中有一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我不想见你的血。 战马已经全部进城,慕容长风的人正在进关。 挥手让手下人加快速度,回身替妹妹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慕容长风柔声道:“也对,女子不该来这打打杀杀的地方。拿下御金之后,咱们回去助老爹登位,然后扫平西金那帮叛逆,再走御金破入中原。大哥一定要把中原清理的干干净净,不让你见到半点鲜血。” 这才是熟悉的大哥,十文眨眨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拉住大哥,不让他入关,只是一想起逼婚时凶神恶煞的样子,立刻清醒。 脑袋埋的更低,十文小声回道:“大哥当心。” 长风爽朗笑道:“有你那两万不曾参战的人在,我很有信心。倒是那徐子东,是留他一命,还是不留,你倒是给句话,免得手下儿郎没注意,顺手把他宰了。” 十文身体一抖,想起徐子东和谢燮并肩而站的画面,心头难受,仍是没有抬头,“不留。” “哈哈,好。”长风应下一声,偏头一看,手下儿郎已然入城大半,一挥手招来亲卫,翻身上马,领着人走向御金关。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刚刚踏入北门的时候,一直低着脑袋的慕容十文突然抬起头,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抵在一起比出一个圆圈,其余三指伸直,高高举起。 黑暗中这个动作并不显眼,即便是几丈之外跟着慕容长风入关的人都没有看到,更别提城墙上的东齐甲卒。 但这个动作逃不开一品高手的眼睛。 目光从未离开慕容十文的屈狐仝以相同的手势回应,接着冲身旁的摧城营甲卒低声道:“发信号,准备动手。” 绚烂的红色烟花突兀的破入长空,在那夜色中绽放出最为艳丽的花朵。 望着那红色的花朵,慕容十文的目光移向自己的右手,看着这奇怪的姿势,不明白这个手势是代表什么。 “师傅,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十文凝视着手,疑问道。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第三鹰摇摇头道:“佛家指法一般是拇指扣食指,这种手势我也是第一次见。” 右手落下,十文轻笑道:“算了,管他是什么。按照约定,我已经发了信号,剩下的交给徐子东便是。他手下人真是奇奇怪怪,那人和中原圣人同名也就罢了,想出来的东西也让人费解。” 视线移向北门,“大哥,下辈子,你再给我一个干干净净的中原,好不好?” 话音一落,身形便消失在黑暗中。 ———— 红色烟花照不亮御金,但御金所有的人都能看到。 烟花渐渐散去,徐子东比着和慕容十文一样的手势问张盼道:“这到底啥意思?” 张家圣人将手中烧火棍上膛,直直瞄向不远处抬头看着天上烟花的草原人,“你管他什么意思,反正屈狐仝一发信号,说明那慕容长风已经入城,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些草原人,回头慢慢再给你解释。” 徐子东不情不愿的放下手,拔出新亭侯,大喝道:“动手。” 雄浑的内力迸发出的声音振聋发聩,北城墙上,小不二刀高声回道:“得嘞。” 手中长刀一动,一刀砍去那悬着千斤铁门的绳索。 铁门立时落下,重重砸在地上,掀起尘土飞扬。 才走过城门的慕容长风被那铁门砸下的声音拉着转身,看到那被堵上的大门,心道一声不妙。 还没来得及下令,又听到一声鞭炮炸裂的声音和一声惨叫几乎同时传来。 接着便是一阵阵破风之声。 黑暗中看不清明,但久经沙场的长风知道,那是箭矢飞来的声音。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忙退到城门下方躲避箭雨,同时大声下令,让手下儿郎迎战。 待到草原儿郎咆哮着提刀还击,他又连续拍打那千斤门,大吼道:“小妹,小妹,咱们中计了,快带人攻城,快攻城。” 门外,被阻拦在外的草原人不知所措,还没闹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事,为何这城门会突然落下,便隐隐约约好像听到城门处好像有人在喊什么,只是那声音被铁门所阻,听不真切。 失去主心骨的草原人一阵慌乱,急急忙忙的去找慕容十文,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她。 两万多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人可以站出来主持大局。 城内,张家圣人不满意的收起烧火棍,嘟囔道:“夜间看不到,没了准头,要不然绝对不会给别人惨叫的机会。” 已经不敢再轻视烧火棍的周武陵没好气道:“知足吧,你这凶器和床弩一般厉害,就是个娘们拿着它都能杀一品高手,你还在这里抱怨。” 张盼想要还嘴,却被徐子东抬手阻止,“别争了,除去草原人之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们打情骂俏。” 不等二人还嘴,徐子东头也不回道:“杨恩江,叫你的人狠狠的射,谁他娘的要是不把箭射干净,明天就别吃饭了,吃自己的箭去。” 年纪轻轻的陷阵营校尉笑着回道:“徐将军放心,射不完我就让他们拿箭捅自己的腚眼。” 密密麻麻的箭比之倾盆大雨无异,御金关内所有能用的弓都被找到,不管是骑军,步军,管他是不是弓箭手,通通埋伏在各处放箭。 城墙上,房顶上,到处都是人。 除开徐子东站在正对北门的街道上,身后跟着陷阵营的人,北城墙上还有屈狐仝的摧城营和麴义的先登营,左边是铁浮屠和推山营,右边是虎豹骑和独立营。 四方合围,草原人在城门处的一大片空地上,生生成了活靶子。 苦苦拍打城门得不到回应的慕容长风想到一个最坏的可能,虽然极度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容他不信。 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表明东齐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这般大动作,在城内那么久的慕容十文不可能没有发现,就算她察觉不到,第三鹰这个绝顶高手总能感知一二。 而且那烟花绽放的时机太过异常,刚好是他入城不久,黑夜中他什么时候进的城根本就无人看得见,若是没人通知,怎么可能这么巧,早不关门,晚不关门,他一来就关门。 “小妹,是你要害我?”颓然放弃拍打城门,慕容长风明白,真要是慕容十文做的,那他嘶喊也无用,估计那两万人早就被控制了。 一直一来,因为慕容十文是个女子,所以他从来不担心妹妹会与自己争什么。打小也和妹妹要好,什么事都护着妹妹。 除开上次逼婚的事之外,这么多年,他不觉的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小妹。 难道就因为这个,她就要害死我? 长风推开身前忠心耿耿的护卫,现在想这些都没用,只有逃出去,或者打赢这一场,才有机会去问问妹妹。 “点火箭,还射。”长风收起刀,抢过身旁人的弓箭,撕开衣服绑在箭头,在火把上点燃,自城门下方射出箭。 火箭正好射在一处干草堆上,霎时间燃起大火。 借着那冲天而起的火光,长风看到空地上的手下儿郎竟是倒下大半,剩下的也躲在各种遮蔽物后面不敢露头。 只是这种躲避毫无意义,躲得开正面的,躲不开侧面的,躲开侧面的也躲不开背面的。 惨叫声不断传来,长风气愤的射出第二箭,大吼道:“别躲了,都给老子出来还击,百夫长以上的,带人往城墙跑,上去给外面的兄弟报信,叫他们给老子攻城。” 积威日久,再加草原人素有血性,慕容长风这一喝,草原人立刻响应,一个个搭箭还射,还有不少人往城墙上奔去。 火光照亮之后,徐子东麾下的人马看得更清,射箭的频率慢下几分,但准头却提了好几个档次,不再抹黑瞎射,而是看准之后再射箭。 即便如此,还是有草原人冲破箭雨,与东齐的甲卒短兵相接。 一时间,惨叫声,喊杀声混杂在一起,战事越演越烈。 就在这时,城门外突然响起高亢的号角声,那是草原人进攻的信号。 伴随着号声,慕容十文的声音紧跟而来:“徐子东,你这个卑鄙小人,快放我大哥出来,要不然打破城池,定叫你血债血偿。” 慕容长风闻声大喜,没有去想小妹什么时候拥有这么雄浑的内力,只是不住的念叨:“小妹没有害我,不是小妹害我” 更远的地方,徐子东皱起眉头,不悦道:“这娘们就算要演戏,也多给老子一点时间行不行?他娘的,来的这么快。” 作者山蚯说:昨天忘记写章节名字了,今天补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兄妹离心 借刀杀人 下 高亢的号声伴随着草原人强势的攻击一起到来,城墙上的屈狐仝顿时压力倍增,不止要分兵阻拦城内拼死上城的人,还要与城外架起云梯上城的草原人相抗。 本不想消耗太多兵力的徐子东只得喝令停止射箭,领着所有人冲向被挤压在城门处的草原人。 力扛城门的人并非哪里都有,反正慕容长风手下没有这等好汉。 有心算无心之下,大半草原游骑死在那几轮箭雨之中,剩下的人再悍不畏死终究无法抹平人数上的巨大劣势。 一炷香之后,除开龟缩在城门正下方,背靠千斤铁门的慕容长风和十来亲卫,其余的人已然惨死在东齐的围杀之下。 这样的情况下,草原人的血性展露无余,就这么十来人,硬是死死堵在长风身前,既不跪地求饶,也不卖主求荣,就那么护着身中三箭的慕容长风。 “徐子东,放我大哥出来,今日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我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慕容一族定会举全族之力,扫平御金,取你狗命。”大门外,女子威胁之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似是真的担心自家大哥会死在城中一般。 突然受袭曾让慕容长风有过一阵慌乱,猜疑过自家妹子,但随着手下儿郎攻城,这点猜疑便消去。 但负伤以后,龟缩在黑洞洞的城门下,无法提刀搏杀的他,心中那些困惑重新袭来。 最大的疑问就是,为什么自己一进来,城门便落下,这显然是早有预谋。 他是个勇敢的人,也是个冲动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勇而无谋。 耳听着城墙外小妹那焦急的声音,慕容长风又想到一个新的可能,或者说事实才对。 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不管外面的人攻势再猛,哪怕能在半个时辰内打破城池,他都没法坚持到那个时候。 别说半个时辰,就是半柱香,都足够他翻来覆去死上十次。 反正是死,外面的人装模作样打一场,以后回到草原也不会背上见死不救的名头,更加不会有人怀疑小妹与徐子东合谋害他。 心念一通,慕容长风苦笑着将身上的羽箭用力一推,好让那箭头从身体穿过,接着折断箭杆,又反手将箭头拔出。 如此三次,身上的箭矢全部取出,鲜血顺着伤口不停的流出,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痛,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一如拔出的不是足够夺人性命的羽箭。 不是那伤口不痛,而是比起心中的剧痛,那点肉体上的伤不值一提。 手握染血的箭杆,慕容长风一用力,竟是直接将箭捏断,摇晃的身形走到亲卫身后,推开一个个面容凄凉,一心等死的弟兄,丢去手中刀,低喝道:“徐子东,敢不敢出来一见。” 十来亲卫眼见主子都丢了刀,也不再继续抵抗,接二连三的丢掉手中武器。 弃刀意味着投降,这点规矩,东齐的人懂,不管不久之后这十来人是生是死,最少现在,他们要先停止进攻,等待下一个命令。 看着一个个收刀的东齐甲卒,慕容长风坦然一笑,大声道:“徐子东,慕容长风自知必死,不敢求活,只求死个明白。” 说话之声中气十足,半点不像负伤之人,死期将至,却没有半点惶恐,反而谈笑风声。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徐子东上前两步,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通州萧有为,虎牢孟拱,御金萧远山,就连那卑鄙的谭植算在内,到目前为止,因为怕死而在他身前摇尾乞怜的人屈指可数,几近于无。 全都如此刻的慕容长风一般,坦坦荡荡。 也不管吉利不吉利,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倘若有一天自己也陷入必死之局,自已又会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 能否如萧有为那般大骂着慷慨而死? 能否像孟拱那般明知无活路,却还装作不知,自尽而死。 能否似萧远山那样一笑置之。 亦或是如眼前的慕容长风一样,毫无畏惧。 胡思乱想推到脑后,徐子东在慕容长风身前停步,平静问道:“你要怎么个明白法?” 见到回话的少年,慕容长风颇为失望,至少比起他想象中的人,相去甚远,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至于那你为何不守盟约,悍然对盟友出手的质问,他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因为入城之前他满脑子想的是见到徐子东之后怎么说话,怎么翻脸,怎么抢御金。 人家只不过先他动手而已,说起来都不是好东西。 “徐子东,我只想知道,这一切是你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计划?”笑容隐去,慕容长风开门见山道。 “谁的意思对你来说很重要?”徐子东反问。 “人最怕的不就是死的不明不白?”慕容长风欺身向前,似笑非笑道。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徐子东点头赞同,视线越过慕容长风,指着那十数亲卫道:“他们也要求个明白?” “那倒不必。”慕容长风回过身,冲着十数亲卫道:“诸位兄弟可愿先行一步。” 十来人相互看过一眼,齐齐半跪道:“那我等就先去为将军探探路。” 言罢纷纷捡起刀,无一人有半点犹豫,弯刀抹向脖颈,霎那间全部倒地。 下属身亡,长风好似不知,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依旧平静道:“现在可以说了?” 徐子东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心中波澜却是如大江洪水决堤而来。一言定生死,且死无所怨,这样的事早前听杨象升提过,这是做将军做到某种境界才有的资本,也是人间武将最想要的东西。 往日听闻慕容长风打破上京,砍下西金皇帝的脑袋,徐子东一直以为是慕容龙城的功劳,但现在看来,估摸着该是慕容长风自己的本事。 有万千儿郎愿意为他而死,打破一个上京又算什么? 这一次要不是靠着诡计将慕容长风困在城中,真要摆开人马对战,周武陵所谓的草原人三不敌一怕会成为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也难怪慕容十文要除去他,这样深得军心的人的确是拦路猛虎。 轻轻点点头,徐子东收起思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的道:“你有多久没有收到慕容龙城的命令?” 长风先是不解,但细细品味之后,便已明白话中深意。 老爹的命令要送过来,一定会穿过小妹的驻地,这么久没有命令,要么是没有,要么是送不过来。 “我懂了,果然如我想的一般。”长风轻叹一声,复而感激道:“多谢。” 徐子东指指杀声漫天的城墙:“不用,明白之后若是无事就去找你兄弟吧,我还指着你替我挡下外面的攻势。” 长风顺着手指望去,黑暗中只能看到零星的火光,并不能看到其他,唯有那杀声能够在脑海中转化为真实的画面,一如看到城墙外不停冲击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 既然拿不下御金,又何必让这些儿郎为了小妹的诡计而死?长风苦涩道:“是不是见到我的尸体,她才会退去?” 徐子东轻轻点头。 “全尸还是首级?”慕容长风四下张望,想要找一件趁手的兵器。 徐子东递过新亭侯,轻笑道:“这倒没有要求。” 接过宝刀,慕容长风的手并未收回,而是打量着眼前人,似是在考虑有没有制住徐子东的可能。 只是身上隐隐作痛的箭伤令他打消这个念头,默默的拔出刀,调转刀身,刀尖正对自己胸口,将刺不刺。 挣扎间似有话说,欲言又止的样子,颇为可怜。 徐子东倒是不急,也不催他动手,反而好意道:“有什么话要我带的?” 慕容长风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将死之际还是没有半点害怕,只是有些心痛。 既然心痛,何不心死,死了就不痛了。 “不麻烦的话,烦你告诉妹妹一声,真要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做她大哥。到时候若是想要什么,就明说,别暗里抢,没这个必要。我虽然不喜欢她抢,怕她抢,但她真的想要,我都可以让给她。” 新亭侯插入心脏,交代完遗言的慕容长风向前栽倒,到死没提一个恨字。 扶住尸体,徐子东在他耳边道:“不麻烦。” ———— 城墙外,慕容十文骑在马上,时不时会摸摸腹部,一旁的第三鹰却是没有这个动作,那点疼痛还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攻城的声势浩大,但主力其实还是那些侥幸留得性命的奴隶。 反正听命于慕容十文的游骑还没有一个上过战场,都是在后面叫的凶,离着那城墙还有好几十丈。 一直跟着慕容长风的那个年轻人心急如焚的跑到十文跟前,怒气冲冲道:“慕容十文,你为何见死不救。” 一双碧蓝的眼睛在黑夜中出奇的明亮,女子记得这个名叫慕容长武平日里可不敢这么叫自己的名字,故作讶然道:“这不是在救么?” 年轻人怒气更胜,“大哥还在城中,你不让游骑攻城,反而让奴隶上,你还指着那些甲胄不齐的奴隶打下御金?慕容十文,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十文扯了扯嘴角:“我还想问你们打什么鬼主意,今日我才得知父王先后四次下令撤军,你与大哥亲近,为何不劝他撤回草原,以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撤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年轻人气恼回过一句,继而急道:“都什么时候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回大哥,其他事回头再议。十文,让游骑兵攻城,我愿第一个冲上去。”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是我拦下的。”十文凑过脑袋,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年轻人正要出声质问,却是再也说不出话,缓缓低头发现一把刀穿胸而出。 女子缓缓替年轻人合上他那闭不上的眼睛,在他耳边小声道:“大哥不用救了,我送你去找他。” 年轻人向后倒去,身后捅刀之人立刻拔出刀,若是年轻人还活着,一定会认得这是一直跟在慕容长风身旁的亲卫,还是被赐姓慕容的人。 十文递出一块手绢,让捅刀之人擦去刀上血迹,又从怀中摸出四个羊皮卷轴一并丢给那人,“回去之后该怎么说,你应该明白吧?” 那人将羊皮卷轴拿到鼻子前一闻,直夸好香,依依不舍的收入怀中,阴笑道:“郡主放心,慕容长风接到命令之后不愿放弃,扬言要拿下御金之后才会返回草原。末将劝过数次,他都不听,这慕容长武煽风点火,已然伏诛。” 十文厌恶的别过头,提醒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我爹不比常人,稍有差池都会让他生疑。这次要是搞砸了,谁都别想活命。” “末将明白。” 抬手打发走那人,十文盯着御金,担忧道:“师傅,这么久了,徐子东为何还不上城,难不成他还没有搞定?” 第三鹰上前几步,目光却看着缓步离开的那人,这个人连他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徒弟竟然能在慕容长风身边安插人手。只能暗叹一声徒弟越来越厉害,温柔回道:“瓮中捉鳖的仗都打不下来,那他徐子东也没资格在这乱世统军一方。我记得你当初可是说过他是不输你爹的男子,为何现在对他这般没有信心?” 慕容十文不支声,这话还是她第一次遇到徐子东的时候说的,师傅要是不提,她可能都忘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话确实不假,至少那徐子东不算太差,唯一伤神的是,往日徐子东不愿跟她来草原,经历这几次的事之后,估计更不会了。 “唉。”十文哀叹一声,“师傅,你说我到底是不是狠毒的女人?” 第三鹰听得心疼,摸摸徒弟的脑袋,宽慰道:“狠毒也是别人逼的,不怪你。” “嗯。” 轻嗯一声,慕容十文突然看到御金关上亮起无数火把,将城墙下照的犹如白昼。 火光中,一具高大魁梧的尸体被人重重丢下,接着听到关中有人喊道:“慕容长风已死,你等还不投降?” 看着那落下的尸体,碧蓝的眼中泛起泪花,慕容十文轻若蚊蝇道:“师傅,十文发誓,以后这大草原上,再也无人可以逼迫女子。” 第三鹰摸摸自己比寻常人更为健硕的胸部,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跨入脑海,动容道:“为师信你,为师等着那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 章 拖家带口,相聚御金 上 人间处处乱战,独独西蜀和北燕算是净土,至少战火还没有烧到国土之内。 战乱中,寻常百姓不识天下大势,只知道哪里不打仗,就往哪里跑。 北燕苦寒,去之不易,是以最近半年,有的是人带着全家老小逃往西蜀,只求在那汉家高祖发迹的天府之国,找到一处安身之地。 所以当一架马车由蜀中出发,走山南道进入洛阳,而不是留在净土西蜀,便显得有些背道而驰。 马夫是个年岁不大的青年,驾车的技术算不得好,幸亏神骏的大马不需要青年怎么驾驭,就能让略显简陋的马车走的四平八稳。 青年不怎么认路,每到一个路口就得问问车厢中的人该往哪边走。 一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个年轻的妇人掀开扯帘,望望四周,给青年指明前行的道路。 大道通畅,偶尔的颠簸却是少不了。 车子一抖,驾车的青年就会停马,紧张的回过头看看车厢内,直到确定妇人怀中的婴儿没有啼哭,才会继续赶路。 马车背后就是天下第一雄城洛阳,一家三口的目的地好像不是此处,看那前行方向,似是往通州而去。 妇人从车窗中探出头,视线停留在洛阳高高的城墙上,沉默无言,久久没有回到车厢内。 充作马夫的青年转头小声道:“婷茗,好好看着孩子,以这个速度,再有个七八日就能到通州,离那御金还有一个月的路程。这次不让你来,你非要来,女儿这么小,哪里受得了这等颠簸。” 妇人默不作声,一双眼睛盯着洛阳,怎么都不愿挪开。 青年看了看洛阳,也不敢说重话,平日在家里三天两头被妇人打,如今出门被打的次数虽然少了,但不代表他敢跟媳妇耍横,哪怕是叫媳妇回到车厢这件小事,他都不敢强求,只能等媳妇什么时候看够了,自己回去。 妇人似乎看不够,后脑勺对着驾车的青年道:“我不来,谁给你指路,别人带路,我不放心。苏信,你还记不记得在这洛阳城中的事?若是那徐子东不把你推出来,你与我可会有今天?” 驾车的正是剑仙徒弟苏信,如今这乱世,没点真本事,又不是迫不得已的逃命,谁敢拖家带口上路? 听到徐子东三个字,苏信手中一紧,缰绳拉的笔直,大马还以为是停步的指令,四蹄同时停下,像是通人性一般回过马头。 马眼之中,苏信要笑不笑,要哭不哭。 马车一停,李婷茗终于将目光从洛阳城挪开,转过脑袋看看一动不动的苏信,继而回身抱起熟睡的女儿离开车厢来到苏信身旁坐定,挤出一丝微笑道:“不想做就别做,人间的纷纷扰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如现在就掉头返回剑阁,天下再乱,也乱不到剑阁,真要有陛下口中的那一日,就让陛下也来剑阁算了。有师傅在,保不住苏家的江山,总能保住苏家的人。” 马车还是不动,苏信殊为无奈道:“祖宗的江山都守不住,死后有何面目去见苏家先祖?” “江山重要,还是妻儿性命重要?”李婷茗抱着孩子,脸颊在女儿脸上不停摩挲。 苏信不悦道:“让你不要来,你非要来,好好留在剑阁,谁能害你?” 李婷茗抬起头,苦涩笑道:“我要是不来,谁给你收尸?” 将怀中女儿递给苏信,李婷茗摸着他的脸,温柔道:“夫妻同心,你想什么我会不知,真要按你大哥所说害死徐子东以后,你还会活在这世上?” “你偷听?”苏信没有接女儿,而是瞪着李婷茗,质问道。 “你与陛下吵的那么凶,需要偷听?”李婷茗反问道。 苏信沉默,那般大声的争吵,的确不需要偷听。 李婷茗见苏信始终不愿意接过女儿,只得重新抱回怀中。 婴儿咬着手指,双目紧闭,睡的正香,她不愿打扰女儿熟睡,压低声音道:“苏信,你大哥说的事我不太懂,江山与基业我更不懂,就算看在女儿的份上,咱们回去好不好?” 大概是被女儿两个字吸引,苏信终于偏过头,伸手抱过酣睡的婴儿,食指在那小鼻子上轻轻一刮,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婴儿被刮的不舒服,手脚一阵乱蹬,哇的一声似要大哭,突然之间又平静下来,继续睡觉。 苏信逗弄着女儿,思绪却飘到远方。 那一日苏言亲自到剑阁找他,一起来的还有宋围忆。 一想起宋围忆那好看的脸,苏信就一阵不爽,可一想到大哥那哀求的神色,他又一阵不忍。 是以他会答应苏言,要去那御金取徐子东的性命,再那之后,他会一命还一命。 粗糙的手摸过爱妻的秀发,苏信难受道:“可我终究是苏家的人。” “可你也是我丈夫,是我女儿的父亲。”李婷茗低怒道。 许是动了真怒,女子起身指着洛阳城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在这洛阳城中发生的事,你还记不记得,若是没有徐子东帮忙,你我之间能否在一起?如今倒好,为了一个江山,为了一句祖宗基业,你就要去杀你的好兄弟。苏信,成亲那一夜你说过什么你忘了么?你说就算来日沙场相见,那徐子东也是你弟兄,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苏信低头,不敢去看洛阳,这些他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才要还命。 “嘘。”食指伸到嘴边,他小声道:“小点声,丫头在睡觉。” 如同苏信腹中蛔虫一般,李婷茗气笑着摇头道:“你还知道丫头。” “既然知道丫头,就不要想着死。你要去御金便去,你要杀徐子东就杀,你要舍不得动手我还可以帮你,我只求你一点,不要想着死,不要想着一命还一命,好不好?”李婷茗弯下腰,哭求道。 不敢去看妻子的哭泣的样子,苏信侧过身,犹豫再三之后摇头拒绝道:“杀徐子东是给大哥一个交代,杀自己是给徐子东一个交代。婷茗,只有这样,我才问心无愧。” 怒极反笑,一直温柔待人,说话从不大声的李婷茗尖声道:“好一个问心无愧,这话你敢不敢对女儿说?以后孩子长大,你要我怎么跟女儿说起你?” “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够了?”李婷茗神色疯狂。 苏信说不出话,只能闷着不吭声。 大道上,马不动,车不动,人不动。 良久之后,李婷茗大概是明白了,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动摇苏信的决定。 当日苏言曾特意派人给苏信带路,是自己一力拦下,甚至撒泼耍横才把那带路之人赶走,又以女儿年幼不能飞来飞去为理由,逼迫苏信不能直飞御金,只能驾着马车赶路。 本指着一路走来能够劝丈夫回心转意,不去管那些破事,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坚定。 既然劝不住,那又何必再劝,苏信,你要死,我岂能独活?黯然闭眼,心中怒意全消,李婷茗突然拔剑出鞘,飞身跃上马背,一剑斩断马车与骏马相连的木头,接着又刺向马身。 大马吃痛,撒开蹄子狂奔。 马车上,身手不凡的苏信抱着女儿飞身而起,稳稳落在地面,看看一去不复返的骏马,又看看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妻子,满脸不解。 李婷茗冷笑一声,“你不是急着去死么?那就快点,我这么年轻,没道理为你守寡,等你死了,我还要改嫁,以后丫头姓什么都可以,就是不会姓苏。” 苏信一怔,又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到头来还是李婷茗忍不住出声,心口不一道:“诚王殿下,此去御金虽是路途遥远,但以你的本事,该是半日就到。烦请诚王殿下快些,小女子急着改嫁,不想与你浪费时间。” 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苏信看着李婷茗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分不出爱妻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最后只得放弃纠结,回到车厢内取出一壶问谢不言要来的美酒,又小心翼翼将那宋围忆给的毒药倒入酒中,晃动几下收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苏信走到李婷茗身侧,柔声道:“如此也好,烦请姑娘为小王指路。” 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住李婷茗的腰身,平地起身,直上云霄。 千里之远,一日之遥。 —————— 北边,御金关。 围困御金北门整整一夜的草原人在接到慕容龙城第五次撤军的命令后,怀着满腔恨意离开,临走之时慕容十文放下狠话,来日定要带齐人马,扫平御金,以徐子东项上人头祭奠大哥在天之灵。 这种威胁在徐子东看来无关痛痒,却让那帮草原人的心渐渐凝聚到慕容十文身上。 千万人前说的话做不得数,私下里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语才是真实打算。 草原人撤军之后,偷偷摸摸潜入御金取解药的第三鹰单独找上徐子东,向他保证,至少在慕容十文完成大计,扫平西金,一统草原之前,绝不会放任何人马南下御金。 这个保证并不让人意外,事实上,即便慕容十文不说,徐子东也知道草原人没有精力狼顾中原。 事实上,他更希望草原人窝里斗的厉害,永远都没机会南下。 送出解药之际,徐子东顺便将慕容长风的临终遗言一并说与第三鹰,至于会不会传到慕容十文耳中,就不关他的事了。 有过这次合作,他丝毫不想再与那个女人有任何接触,甚至庆幸初出江湖的时候没有被那女子诱惑,跟着她去草原。 一个为了权势连亲大哥都敢害的女人,还会在不远的将来害亲爹,这样绝情绝义的人,少接触为妙,不接触最好。 西梁人清扫一空,草原人退回草原深处,持续数月的御金之战算是告一段落。 大胜之后该干什么?这还用问,当然是清点战利品,算军功,领赏。 一天一夜没睡的将士没有半点困意,在周武陵和张盼的安排下,打扫战场,收拢战利品。 昨夜入关的战马上万,算上入关的草原游骑胯下战马,加起来将近一万八千之数,去除受伤不能再用的,再加上徐子东手上的几千匹马,如今他手上已然有两万多好马,足够将他手下儿郎半数换为骑军。 若是一人一马,那全军皆可上马。 用张盼的话说,这他娘的就是发了大财。 除开战马,其余的东西也是不少,足够把手下儿郎全部武装起来,就是火头军切菜的刀,都能换成西梁制式军刀。 不过火头军的人都不乐意,觉得那西梁刀杀猪还行,切菜割肉却是不好使,还不如自己的菜刀好用。 反正这一战之后,徐子东手下的儿郎在御金关中挑挑捡捡,全部换上最好的盔甲,最好的刀,最好的枪。 除开这些,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但这不需要徐子东关心,物尽其才,这些事周武陵和张盼比他拿手。 甩手掌柜徐子东本想偷懒,借着这个机会和谢燮一起到处转转,更重要的是有些承诺他已做到,也是时候问问谢燮的意思。 只是没点眼力劲的屈狐仝没给他这个机会,着急忙慌的找到徐子东说是有人要投奔他。 以小不二刀的身份地位,寻常人来投肯定不需要徐子东亲自出面,能得他屈狐仝这么重视,说明来的人不简单。 徐子东分得清轻重,心里那点小九九放在一边,跟着屈狐仝去见那投奔之人。 当他见到一身新郎打扮,一脸苦相的车晓时,他是失望的。 对于这个爷爷的旧属,他的印象并不好,再加走江湖听到过有关于车晓的那些陈年旧事,更谈不上喜欢。 在他看来,挖坟盗墓之辈绝不是什么好人,何况自己老爹的坟也被人刨了,虽不是车晓干的,最少也是同行。 恨屋及乌,车晓如何能得他喜爱? 但屈狐仝与车晓似乎关系不错,碍于他的面子,徐子东才勉强答应车晓留下,顺手丢给屈狐仝,让他安排车晓在摧城营中任职。 徐子东不知道的是,这个碍于情面顺手留下的人却救了他的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拖家带口 御金相逢 中 暴雨连连,临近黄昏。 平日里这点雨苏信从来不避,泥水溅满锦绣衣衫也不当回事。 只是今日有所不同,怀中幼女刚刚会爬,淋着雨难免会生病,生平第一次,苏信撑开护体罡气,将老天洒下的甘霖拒在三尺之外,一滴都进不得身。 自通州开始,一直到御金,雨水越来越大,越是往北,越是倾盆。 当三人在御金南门落地,大雨笼罩着整个御金关。 那城门流出的雨水,带着无数猩红,血腥气混着泥土味,说不上是好闻,还是不好闻。 拖家带口,不过半日时间,苏信便从洛阳赶到御金。 关中一片欢声笑语,下午胡乱睡过半日的徐子东刚刚起床,要不是周武陵死活要他出面主持庆功宴,他能一觉睡到天亮。 是以当徐子东听人禀报说苏信求见,他的第一反应是我难道还在做梦? 直到看到苏信抱着宝贝女儿出现在眼前,他才揉揉眼睛确定是真的,同时心里涌出一丝疑问,苏信全家来这御金干什么? 疑虑片刻消去,剩下的只有发自内心的喜悦,报仇夺城大胜之后又能与兄弟相见,人间幸事莫过于此。 满心欢喜的徐子东与李婷茗打过招呼,又从苏信怀中抢过婴儿,邀请二人一起去那庆功宴,没有注意到苏信稍显勉强的笑容。 一路上徐子东问一句,苏信答一句,哪怕被挤兑都不还嘴,就算徐子东说那孩子长得不像他,苏信都只是笑笑说像她娘。 这让徐子东很不习惯,只觉得自家兄弟像是换了一个人。 庆功宴在往日属于萧远山的府邸中举行,杀人命,夺人城,占人房子,战争的本质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今日周武陵换上一身新衣,与武将中除开徐子东外品秩最高的朱壁川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还算宽敞的屋檐下,张盼孤零零的立在周武陵身侧。反观朱壁川身旁,麴义,屈狐仝,袁肃,刘炎涛,杨恩江,车晓依次往后,直排到墙角。 出身皇室的苏信知晓其中门道,这些人站立的位子一如庙堂深处的文武分立,各占一方,谁也不会坏了规矩。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屈狐仝竟是没有站在武将第一位,而那刘炎涛身前则站着好几个人。 看来徐子东并没有任人唯亲。 武将将近两手之数,文官却是只有两人,对比之下强弱立判,心有鬼胎的苏信没来由的想起景百晓与谢不言提过想在剑阁开个学堂,教教剑阁山的人读书识字,因为这天下的读书人实在是太少了。 不用徐子东介绍,一众武将与苏信都算熟人,便是麴义和杨恩江这两个从没有在江湖走过的人,也知道袖里乾坤的大名,更何况早前苏信曾背着杜从文出现在小夏村,七把飞剑变戏法一般出现,吓得李钊屁滚尿流。 堂中席位早已排好,众人入内之后一眼便看到谢燮坐在属于徐子东的位置上自斟自饮。 房屋正中摆放着无数金银,尤为惹眼。 徐子东将李婷茗请到谢燮身边,自己搬了两条小凳,和苏信一左一右坐在两个女人身旁。 原本应该由徐子东讲的开场白被他一股脑丢给周武陵代劳,自己则逗着怀中女婴,对苏信道:“儿子还是女儿,取名字没?” 苏信有些心不在焉,右手时不时摸摸左手袖口,根本就没听别人说话。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犹豫着要不要将袖中那壶酒拿出来。 徐子东觉得苏信不太对劲,但怎么个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得转头看向李婷茗道:“嫂子,儿子还是女儿,叫啥名?” 坐立不安的李婷茗一直没有看苏信,而是听着周武陵的话语怔怔出神,乃至于徐子东问了两次,她才反应过来道:“是个女儿,名字还没取,小名叫丫头。” 连番碰壁的徐子东干笑两声,将婴儿高高举起道:“丫头,丫头,我是你徐叔叔。” 这个动作让话说到一半的周武陵气恼的扭过头,盯着徐子东不发一言。 徐子东被看得不好意思,将那不认生的小丫头放下,腾出一只手直摆道:“打了胜仗,该吃吃,该喝喝,回头带上银子回去见弟兄们完事,哪有那么多话说,就你们读书人规矩多。” 周武陵带着怒气坐回自己的位置,一场庆功宴一开始就埋下阴云。 屋内武将听到徐子东发话,也不管那许多,一个个拿起在御金关中搜出的美酒,开始推杯换盏。 转眼间,屋内的气氛终于变得喜庆。 徐子东觉得苏信不对劲,谢燮则觉得自家师妹好像有心事。明媚的眼眸在徐子东和苏信二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李婷茗身上,玉手提起酒壶为师妹斟满酒,谢燮笑道:“怎么突然来御金?” 接过酒杯,李婷茗并未喝,转手放在案几上,悄悄瞥了一眼从入席就没有说过话的丈夫,犹豫着要不要对师姐说实话,或许还能救两兄弟一命。 只是一想到这般说出以后,或许会让兄弟反目,还有可能被留在此处,她又不敢说,几番挣扎,最终挤出一个笑容道:“没什么,我与苏信在御金相识,刚好回来看看。” 谢燮微笑回道:“原来是这样。” 一句之后,再也无话可说。 下方,喝的尽兴的人开始划拳,军中男儿多好酒,人一多,不找点乐子怎么行? 要不是因为谢燮和李婷茗在,指不定荤话满天飞。 “碰着就来,四季发财,两兄弟好啊” 张家圣人独创的划拳方式惹来众人兴趣,一个个乐在其中,完全没有发现徐子东正一个人喝着闷酒,没有与苏信碰杯。 下方喜庆,上方沉闷,冰火两重天。 酒量不好的刘炎涛被灌了几杯之后满脸通红,一摇三晃的拎着酒壶来到苏信身前,醉醺醺道:“梳子,你今天咋了,平日里就属你和冬瓜话多,怎么今天屁都不放一个?” 苏信还是不搭腔。 刘炎涛一阵火大,伸手一推苏信的肩膀,气道:“这是咋啦?姓苏的,你家里死人了,还是你媳妇跟人跑了?” 徐子东噗哧一笑,冲着刘炎涛竖起大拇指。他所熟悉的刘炎涛可不是会这么说话的人,估计是在军中学的烂德行,借着酒劲表现出来。 本来苏信不请自来徐子东很开心,可他一来像个闷葫芦就让徐子东又不开心了,这会儿有人挤兑苏信,他乐见其成,嘴上却装好人道:“小刘,瞎说什么,嫂子在呢!” 大概是被刘炎涛的话勾起火气,苏信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骂道:“你家才死人了,你媳妇才跟人跑了。” 骂完之后,苏信自嘲一笑,暗骂自己果然不是做杀手的料,什么都还没干,自己就先露出马脚。 打见到徐子东那一刻起,他的脑海里就不停回转着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他大哥苏言,一个是他兄弟徐子东。 两个人将他的脑海各占一半,一边回忆着自打御金相遇与徐子东一起走过的那段时光,一边又不停回想起大哥那哀求的话语。 “兄弟情义在这天下之争中算得了什么?凭你二人的情义,还能让东齐不入蜀?” “你难道要等到他踏破锦官城的那一日再来后悔?” “他徐子东是你兄弟,我难道不是你大哥?” “就算现在不会,以后天下只剩东齐和我西蜀的时候,他难道不会入蜀?那姜浩言会甘于拿下一座不完整的江山?” “南楚势大不假,但入蜀不易,唯有西梁和东齐,才是离苏家最近的敌人,西梁自身难保,东齐日渐强盛,不在此时给他迎头一击,岂不是放任他姜浩言做大?” “祖宗基业,你我弟兄二人要是不设法守住,以后有何面目去见先祖?” “为了一个外人,你要忤逆大哥?苏信,别忘了你是西蜀诚王,是苏家的人。” 用力晃晃脑袋,苏信将那些在脑海里回响,却好像在耳边不停重复的话语声赶出脑海。抬手捂住刘炎涛的嘴,轻笑道:“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没媳妇,今天我找冬瓜有事,先不与你喝酒。” 徐子东闻言一笑,发现那熟悉的苏信又回来了,当下倒满一杯酒,乐道:“喝酒说事,不喝不说。” 苏信抬手推开那杯酒,袖袍一抖,一壶酒凭空出现,“你那酒不好喝,我这酒可是师傅的宝贝,好不容易偷来一瓶,要喝,就喝我的。” 仰头猛灌一口,酒水顺嘴角滑落,咕噜咕噜几口之后,苏信放下酒壶,抬手一抹嘴,将酒壶扔给徐子东。 夹菜的李婷茗手突然一抖,夹起的菜直接掉在地上,眼眶一湿,怔怔看着苏信,想哭却又不敢哭。 谢燮注意到这一幕,关切道:“师妹,你怎么了?” “没。”李婷茗慌乱的收回筷子,低头道:“没怎么,就是有些不舒服。” 徐子东接过酒壶,关心道:“嫂子要是不舒服,就先去休息,这御金关中没有窑子,你不用担心梳子出去找女人。” 李婷茗摇摇头道:“没事,难得你们兄弟聚在一起,我也陪你们喝。” 说罢伸出手,要去抢徐子东手中的酒壶。 那壶中有毒,苏信怎么可能让她喝?粗暴的伸手打开李婷茗的手,怒道:“男人喝酒,女人插什么嘴,滚一边去。” 李婷茗看着苏信,泪眼汪汪,看在旁人眼里只当是被苏信这一声吼受了委屈。 坐在一旁的谢燮伸手抱住师妹,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奇怪的看着苏信。 平日里这小两口相敬如宾,拌嘴都没有过,苏信对李婷茗重话都没说过一句,更别提这般粗暴,师弟这是怎么了? 就在谢燮迟疑之际,下方第三桌,与屈狐仝同坐一席的车晓突然抬起头,鼻子连连抽动,像是在闻什么东西。一双鬼眼不停转动,最后落在徐子东手中的酒壶上。 车晓拉过屈狐仝,附耳低言几句。 本是满脸笑容的看着张盼与袁肃划拳的小不二刀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忍不住开口道:“你确定?” 车晓用力点头,自信道:“我与方菲斗了十几年,她的东西我绝不会闻错。” 屈狐仝不敢信,只是对于车晓鼻子的本事知根知底,他说闻到了东西,那就一定是闻到了东西,绝对错不了。 压下想要跳出来质问苏信的想法,小不二刀愤然起身,他知道徐子东和苏信关系莫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后果难以预料。 若不是飞身过去太过惹人注目,他都想瞬间跳到徐子东身边,好在徐子东还没喝酒,他还有时间阻止。 三步并作两步,小不二刀没有看苏信一眼,低着头小跑到徐子东身侧,按住那将要触到嘴唇的酒壶,在他耳边说道:“少爷,外面传来消息,有紧急军情,你快出去看看。” 徐子东一皱眉,将酒壶放在桌上,起身指着苏信道:“有点事,等我回来再喝,等着。” 一直紧张的看着酒壶的苏信看到徐子东没有喝下酒,心头突然松下一气,点头道:“你忙你的,我等你。” 脸上笑意满满,任谁都不知道他腹中已然翻江倒海,胸口如万箭穿心一般, 徐子东起身随屈狐仝离开,到得门外却没看到半个人影,只有远处有两个站岗的甲卒。 “不是有军情,人呢?”徐子东一脸不爽的问道。 话音刚落,夜晚中更像鬼的车晓急急走来,小不二刀抬手挥出一道罡气,将徐子东和车晓还有自己护在其中。 徐子东更觉奇怪,这一手他知道,是高手为了隔绝声音传出去的手段,自己离着最近的人都有数丈之远,说话小声一些除开耳目胜于常人的一品高手,根本没人可以听到,小不二刀这是要防谁? “到底是什么事,还要你掩人耳目?”徐子东挤着眉毛看着屈狐仝。 小不二刀不答,用眼神示意车晓来说。 车晓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屋内,发现苏信并未看这边,这才压低声音道:“将军,那苏信带来的酒中有毒。” “有毒?”徐子东先是一惊,接着不相信道:“不可能,他是我兄弟,不可能害我。” 车晓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纸包递给徐子东道:“将军莫要不信,这毒药是方菲一手调制,人间只有她一人有,我也不知苏信从何得来,但的的确确是这穿心散无疑。” 徐子东一挥手将那黄纸包挡开,怒道:“少来唬我,若是有毒他怎么会先喝?他有什么理由害我?” 车晓阴恻恻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但我的鼻子不会错,那酒里就是穿心散。” “你胡说。”徐子东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苏信会害他,一把抓住车晓,将他推到屈狐仝制造的罡气之上,一如推到一堵墙上,肘部抵着车晓的喉咙,压得鬼爪几乎断气,大怒道:“你再胡说,我就杀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拖家带口 御金相逢 下 二品的力道非同小可,车晓惨白的鬼脸生平第一次变成红色。 喉咙在大力压迫之下,如同刀片卡在其中,刺的苦不堪言,再加无法呼吸之痛,直让人痛不欲生。 瞪大的眼眶中,白多与黑的眼珠子已然湿润,这倒不是因为害怕的哭泣,而是难受之下身体的自然反应。 “少爷,快住手,快住手。”屈狐仝急忙拉开徐子东,再晚片刻,车晓或许真的要一命归西。 “咳咳咳咳”急速的咳嗽连连传来,鬼门关前晃过一圈的车晓捂着喉咙弯下腰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那黄纸包掉落在地,无数粉末洒出。 屈狐仝抬手一掌,打出一道气劲,将所有粉末吹入院内,融化在倾盆大雨之中。 “将军要是不信,大可去与苏信喝酒,是真是假,事后定会见分晓。车晓才疏学浅,不敢在将军手下混吃混喝,今日就此别过。”好心救人还差点被杀,鬼爪咽不下这口气,怒气冲冲一抱拳,转身就往雨里走。 屈狐仝连忙拉住,“老鬼,别忘了你来是为了什么,这般一走了之,这一辈子你都别想扳倒独孤一方。” 车晓果真停步,却是没有回身,痴痴的看着屋檐飞落的雨滴,不知在想什么。 安抚住鬼爪,屈狐仝又对着徐子东小声道:“少爷,人间用毒之人,首推车晓与方菲,他二人的毒药,天下无人能解,这些年在镇南王府,两人知根知底,方菲的毒药,老鬼一定不会闻错,那酒中是否有毒,一试便知。” 震怒过后回复平静的徐子东低着头不言不语,仔仔细细回忆着今日与苏信相见之后的种种细节,其中最惹人生疑的便是从来多话嘴不饶人的苏信破天荒的不爱说话,宴席之中也没按往日的套路胡吹海侃。 除此之外,那李婷茗的一言一行也颇多破绽,印象中挺开朗的一个人见到谢燮之后竟然不苟言笑,还颇为心不在焉。 还有苏信不让李婷茗喝酒,甚至说出那种过分的话。寻常人家或许有女子不入席,不可与男子同桌吃饭的规矩,但剑阁可没这讲究,任他是西蜀诚王也不敢对谢不言的徒弟呼来喝去。 再说,以苏信的性格,他怎么可能那般态度对女人? 另外,关于车晓和方菲这两个在十多年前以心狠手辣在江湖闻名的人,他也有所耳闻,最少知道方菲的毒药岭南宋家解不掉,河东齐家也没有办法。 武当那一日,齐玄远身死之后,从洛韵儿口中得知方菲的毒药落在宋家手上,而今宋围忆又在西蜀,苏信就有得到毒药的可能。 结合这一切,徐子东心中了然,那酒壶之中十有八九有毒。 想清楚这个,另一个疑问又爬上心头,以他和苏信的关系,他实在找不到苏信要害他的理由。 往日无仇,近日无怨,自己也没有和李婷茗眉来眼去,更没有杀害过与苏信有关的任何人,总不至于为了往日那些鸡毛蒜皮的争执起杀心吧? 一想到那些争执,徐子东莫名想笑,只是笑的很苦。 奇怪的笑容让屈狐仝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忍不住出声道:“少爷,若那酒中真的有毒,我等该如何,那苏信” 本想说要不要拿下苏信,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且不说蜀中剑阁与霸刀山庄的关系,单是从袁肃口中得知杜从文的尸体是被苏信背回,仅此一点,苏信对于徐子东都算有恩。对恩人下手,屈狐仝自问做不出来,想来徐子东也做不来这种会遭天谴的事。 徐子东也很为难,现在回去当面拆穿,以后这兄弟肯定没得做了。杜从文死后,他越发珍惜和几个兄弟的情义,少了谁他都不愿见到。 不拆穿,后面又该怎么办,怎么不去喝那壶酒? 况且苏信已经先喝了一口,有解药还好,至少人不会有事,若是没有解药苏信岂不是必死无疑? 解药,解药,徐子东好像抓住了什么,一把推开屈狐仝,猛然一拉车晓,让他回身面朝自己,火急火燎的问道:“你与方菲的毒天下无人能解,苏信的毒药有可能得自宋家,那宋家可有解药?” 车晓本不想答,只是想到屈狐仝的话,明白自己想要达成心中所愿只能依靠这个年轻人,伸手推开徐子东的手,不情不愿道:“方寡妇制毒从不配解药,若要有,宋家那个年轻人也不会死。” “不配解药?”徐子东连连后退,心神巨震,连撞到屈狐仝都未曾察觉,只是一个劲道:“没有解药,没有解药,那苏信岂不是必死无疑,难怪他不让李婷茗喝酒,难怪他不让李婷茗喝酒。” “少爷,少爷”屈狐仝拉住不断后退,眼看就要退到台阶的徐子东。 “没事,没事。”徐子东摆摆手,心中明白苏信此来是抱着必死的打算,这也就意味着别人并没有不认他这个兄弟,只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要做这件事。 只要还认他这个兄弟,一切都好说,便是今日一同死去,又能如何? 不过他并不想死。 “车晓,这无人能解的毒,你能不能解?”徐子东反应极快,确定某些事之后,立马想到对策。 谈到用毒解毒,这是车晓的看家本事,说句不好听的话,用毒的高手论资排辈,他绝对是祖师爷一般的人物。 从怀中掏出一个黑布包,车晓傲然道:“天底下就没有老鬼解不掉的毒。” 一边说,一边将那黑包解开,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 选中其中一个白底红花,拇指大小的小玉瓶,递给徐子东道:“这就是解药。” 接过玉瓶,徐子东没头没尾的道一句多谢,又让屈狐仝去屋内拿来一瓶酒,当着二人的面将玉瓶中的黑色粉末倒入瓶中,摇晃几下。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的黑夜如白昼。 徐子东带着酒瓶往屋内走,才走一步又回过头,警告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全部烂在肚子里,以后我要是在外面听到什么,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小不二刀与车晓对视一眼,不明白徐子东是要做什么,双双点头示意明白。 屋内,宴席还在继续,一众武将相互划拳中见到徐子东走来,正要上前与他喝一杯,都被徐子东摇头拒绝,直直走向自己的小板凳坐定,若无其事将手中那瓶酒放在桌上,转而抬起苏信带来的那壶酒抱怨道:“屁大点事都要老子过问,好似没了老子就转不动一般,不就是城门被水淹了,这都要来问,打扰老子喝酒的雅兴。” 徐子东出去这么久,苏信一直在担心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又拿起那一壶酒,心中担忧放下,劝慰道:“能者多劳,谁让你要来这沙场鬼混,如今蚊子的仇也报了,要我看干脆跟着师姐回剑阁做个上门女婿算了,不用管天下这个烂摊子,也免得我天天担心,怕万一哪天听到你战死的消息。” 这话倒也不是信口胡说,前次见到杜从文的尸体,他的确害怕徐子东也死在这里。他倒是希望徐子东能去剑阁,放下这一切,不在这沙场搅动风雨,那样的话,他会不顾一切的阻止徐子东喝那壶酒。 但他知道这不太可能。 果然,徐子东咧嘴一笑,“干不来别的事,又不像你是个剑仙胚子,还是实打实的王爷,不豁出性命搏个前程,怎么养得起你师姐。” 谢燮头一回没有因为二人拿她开涮生气,只是逗弄着小丫头,假装没有听见。 徐子东得寸进尺,当着谢燮的面道:“梳子,这一次刚好你来了,也免得我派人通知你。那锦官城的宅子暂时住不上,但你人在这里,礼怎么都不能少。身上有什么值钱物件赶紧拿出来,上次你成亲的时候我可是让爷爷送了一份大礼,这次轮到我,你可不能小气。” 苏信看看徐子东,又看看谢燮,一时竟忘了此行的目的,开心道:“成了?” “快成了。”徐子东神秘一笑。 谢燮再也装不下去,将小丫头递给李婷茗,反手抓起酒杯,泼到徐子东脸上,“成什么成?你给我说清楚。” 满脸酒水的徐子东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转向另一边道:“周武陵,咱们现在有多少人?” 喝酒都不忘与张盼商议日后对策的丑脸书生没好气道:“两万。” “有多少马?”徐子东冲苏信一挤眼,继续问道。 “也是两万。”周武陵气呼呼的站起身,“有多少人马你心里没点数,没看见我正忙?” 徐子东压压手,示意他别生气,得意洋洋道:“要是没记错的话,某人说过叫我带着千军万马去娶她,梳子,两万人,两万马,你说这算不算千军万马?” 与徐子东颇有默契的苏信会意,装腔作势的晃着脑袋,“嗯两万又两万,算,绝对算。就是不知是哪家姑娘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这一瞬间,他实心实意的为兄弟开开心心,完完全全忘记自己已经喝下毒酒。 徐子东连连摆手,“不过分,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就是不知这姑娘会不会信守承诺,万一不嫁,我岂不是白忙活。” 苏信一拍胸脯,保证道:“这不怕,我蜀中剑阁最重诚信,她要是敢反悔,我帮你收拾她。”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他将蜀中剑阁四字特意加重拖长,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剑仙高徒。 谢燮默不作声,娇羞之际,脸上爬满羞红。 “没白和你做兄弟,关键时候靠得住。”徐子东右手伸出大拇指,左手举起酒壶,“来,走一个。” 言罢一仰头,正要将酒往肚子里倒。 看到这壶酒,苏信陡然醒转,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只要徐子东喝下酒,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但一想到兄弟和师姐好事将近,却命丧于此,他又有些不忍。 “别喝。”苏信低喝一声。 徐子东故意一愣,“咋了?这么好的酒你想吃独食?” 那酒里有毒啊!心中默念,这话苏信说不出口。到得此刻,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希望徐子东喝酒还是不喝酒。 唯有李婷茗大概明白他的心情,悄悄在桌下伸出手,与苏信粗糙的大手握在一起,温柔的看着自家丈夫。 感受着手心的温暖,苏信心中跟着一暖,打李婷茗想要喝那壶酒的那一刻,他已然明白收尸改嫁不过是爱妻的气话,这个女人真实的打算是陪他一起死。 自己的女人愿意陪自己,别人的女人又会怎样? 目光移向极少在人前脸红的谢燮,他想起宋围忆与他说过,这毒药不会见血封喉,但一个时辰内必死。 必死啊!若是徐子东死了,师姐应该会很伤心吧! 心中如是想,苏信突然发现自己不想见到谢燮伤心,更不想看到徐子东死去。 大手紧握住爱妻的小手,苏信冲着李婷茗点点头,又冲着徐子东摇摇头,下定决心道:“不能喝,那酒里” 没等他说完,徐子东脸色一变,吼道:“闭嘴。” 吼声令的整个屋内瞬间安静,划拳的人们纷纷停住,投来好奇的目光,至于那小不二刀和车晓,打徐子东进门开始视线就没有离开他片刻。 被吼声震住的苏信停在原处,莫名其妙。 徐子东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苏信回神之前抢先灌下一口酒,又往那酒壶里连吐口水,接着大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往日路上数你最抠,一点都没老姜大气,尽想着吃独食。这次我看你怎么吃,要吃就吃老子的口水。” 酒已下肚,苏信笔直的腰身颓然一弯,清秀的脸上涌现哀伤,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那一众武将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想笑,只是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是天下闻名的剑客,当着二人的面笑,怕是不好。只能强憋着,等着以后出去吹嘘,当作一番笑谈。 刘炎涛却是毫无顾忌,大大方方的笑出声,“就就是,梳子最抠,老姜也不是个东东西。” 言语不清,明显醉了七八分。 徐子东不管其他,话锋一转,“诸位,拿下御金是大喜之事,我这兄弟带着一家老小来看我,算是喜上加喜,老子今日就沾沾喜气,请诸位做个见证。” 仰头将那被自己吐了口水的酒喝的一干二净,豪情万丈的把酒壶摔碎,徐子东直面谢燮,大声道:“千军万马都在御金,谢燮,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屋内立时静默,片刻之后,张家圣人猛拍身前案几,第一个起哄道:“今天,就是今天。” 朱壁川等人几乎同时出声,连那年过四十的袁肃都参与其中,兴高采烈道:“对,今天,就是今天。” 只有两人没有加入到起哄的队伍中。 车晓举起酒杯,与屈狐仝对碰,在那就是今天的咆哮声中,轻笑道:“这是不想给苏信说出真相的机会啊!我终于明白你干嘛死心塌地跟着他了。” 屈狐仝满饮一杯,没有回话,脑海里全是那少年不顾一切拦住康正的背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拖家带口 御金相逢 四 起哄声一刻不停,谢燮红着脸不知所措。 凭心而论,在攻打御金之前,她就想到过会有这么一日,本以为徐子东会私下找她,却没想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对于出嫁这件事,她倒不是没有想法,二十好几的人了,搁在寻常百姓家里,那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爹娘得求着媒人找婆家,或许连聘礼都不要,倒贴着都要把女儿嫁出去。 好在她是剑阁的人,别说二十几,就是三十几,同样有人排着队要娶她。 自胸前刚刚开始变大,剑阁的才俊就刻意与她亲近,还有苏言这种人间帝皇求亲,到得后来,楚东流的义子也有这个想法。 这些年来,小门小派的人不敢奢望,只有那些稍微有点势力的大派,敢厚着脸皮去剑阁提亲,还有西蜀的王紫公卿,年年带着奇珍异宝登上剑阁,为她而来。 哪怕江湖里都是关于她的谣言满天飞,还是让人趋之若鹜。 但谢燮一直没有看到半个令她动心的人。 直到在嵩山脚下的茶肆,遇到当时还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那个第一次见到就放话要娶她的少年。 一开始她是不怎么当回事的,问题是自家大伯好像很喜欢那少年,乃至于为了一把朱雀,让她陪着那少年走了一趟江湖。 剑是好剑,人却不是什么好人,这是她最初的想法。 西蜀,南楚,东齐,走过三地,她的想法渐渐有所改变,少年还是那般不讨喜,却不再那么讨厌。 到得今天,一切又有不同,不管是景百晓和谢不言的潜移默化也好,还是她自己亲眼看到的变化也罢,往日从没有人给过她的感觉,少年都一一送给她。 担心,心痛,欢喜,苦恼种种因这个男人而涌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两个字。 喜欢。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就是人间最好的事么? 脸上的红润不减,笑意配合着红晕,足够颠倒众生。 反正谢燮这一笑,屋内的起哄声登时停歇。 陡然安静的屋内,她站起身,红脸蹭蹭小丫头的脸,温柔道:“不行。” 众人一阵失望,徐子东期待的眼神渐渐暗淡,站在原地不动,他从没想过谢燮会拒绝,在他的计划里这些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即便因为苏信的到来而提前,也无关紧要,承诺已经做到,兑现诺言不分早晚,反正都要来。 失望的目光移到桌上,看着那瓶放过解药的酒,他有一种将酒打翻的冲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真丢脸。 丢脸还是小事,娶不到自己心爱的人,活着还有多大意思? 冲动是种原罪,却是每个人都有的情绪,徐子东也不例外,直接伸出手,想要推到酒瓶。 这一刻,他都忘了中毒的并不只有他一人,还有对面那直不起腰的苏信。 “今天不行,明天怎么样?” 就在徐子东手刚刚挨到瓶子的时候,谢燮突然补了一句。 屋内安静的吓人,徐子东的动作定格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下一瞬间,静谧的屋中爆发出狼嚎。 手还是摸到了酒瓶,却是没有打翻,而是紧紧握住,徐子东颤声道:“你玩我?” 谢燮噗哧一笑,抱着丫头不应声,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小玩笑差点害死两个人。 得偿所愿的徐子东心有馀悸的拿起酒瓶,长舒一气,“你吓死我了。” 比起徐子东胸口的大石坠地,对面的苏信却是另一种心情,谢燮若是不答应,对他来说最好,这一答应,他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在他看来,他与徐子东都是必死之人,一个时辰过后,大喜转化为大悲,他不知道师姐到底能不能扛得住这样的冲击。 空前欢喜的屋内,他大概是唯一没有笑脸的人。 到得现在,真相要不要说出来半点都不重要,将死之人,等死之人,在笑声中死去,总比愁眉苦脸的死要好吧?苏信如是想,腰杆慢慢坐直。 一门心思扑在谢燮身上的徐子东,眼角余光还是发现了苏信的变化,兄弟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他猜不到,但苏信阻止他喝酒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那急迫的态度。 事到如今,到底是什么理由逼得自己兄弟要来害他已经不算个事,反正苏信也没有真的想弄死他,这样就足够了,那些说出来注定要伤感情的话,干脆就别说出来,唯有让别人对真相一无所知,那才最好。 他可以想象到,假若让屋内的人知道那酒中有毒,便是谢燮都有可能会对苏信拔剑,更何况麴义这些粗人,估摸着会立刻点齐人马,绝不会让苏信生离此地。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杜从文已经死了,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弟兄。 “苏信,明日老子就要娶老婆,你到底有没有值钱的物件,若是没有,我可得记着,回头再问你要。”徐子东故作轻佻的调侃一句,移步到苏信身前,不动声色的将手中酒倒入苏信的杯中。 大多数人没觉得这有什么,只是普普通通的倒酒,知道真相的车晓却是钦佩之情油然而生。这肚量,这心计,这反应,难怪这小子能拉起一队人马,聚拢这么多人陪他征战。 苏信果真没察觉异样,伸手抬起杯子,笑骂道:“瞧你那狗样,有你这么要东西的,也不嫌丢人。” “放别人我还真不好意思,对你却是不怕,来,今日高兴,不醉不归。”徐子东举起酒瓶,“走一个。” 一仰头,黄色的烈酒直往口中倒,待到一滴不剩,徐子东打一个酒嗝,倒悬酒瓶,示意该苏信喝了。 苏信抬起酒杯,酒刚入口,便觉味道不对,迟疑之下没有立刻喝。 徐子东晃晃酒瓶,假装生气道:“怎么,嫌弃我的酒?这酒是比不上谢剑神的佳酿,但老子都喝了,你不喝岂不是不给老子面子?” 苏信喝过不少酒,辣的,甜的,苦的,都喝过,唯独没有喝过奇酸无比还带着一丝咸味的怪酒。他的第一反应是这酒里有东西,正要放下杯子,又想到自己的酒中不也一样有东西? 自嘲的一笑,他不再迟疑,毒酒又不是没喝,再喝一杯又能怎样,同样一仰头,满杯酒倒入口中,流入腹内。 见苏信喝下解药,徐子东终于完全放下心神,所有的担心与紧张全部散去,继续若无其事的和一众人举杯畅饮,好像今天除开谢燮答应他之外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一杯接一杯,不到半个时辰,屋内的人大半醉的不省人事,自以为必死的苏信更是敞开肚子豪饮,奢望能把自己灌醉,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与世长辞。 外面的大雨渐渐平息,阴云散开之后,明媚的月光洒满御金。 喜庆的庆功宴在分银子的时刻达到高潮,又在分完之后草草结束。 各营校尉都由自家亲卫扶回各自驻地,还算清醒的周武陵想把苏信安排在客房,徐子东却执意要和苏信同睡一屋,直接把整晚都没笑容的李婷茗撵去和谢燮同住。 ———— 李婷茗知道那酒中有毒,却不知道那毒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何时会发作,跟着谢燮返回房中之后,一直心神不宁。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谢燮闲话家常,心思却不在其中。 答应了徐子东,谢燮本想向师妹请教一些成亲之后该注意的事,只是师妹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她颇为恼火,问过几句便自行睡去。 躺在外侧的李婷茗哄着丫头睡觉之后,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她很想把所有事都告诉师姐,但每每话到嘴边,都只能强行按下。 木已成舟,她不知道说出来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她也害怕师姐会因此记恨自己。 犹豫再三,她还是叫醒了谢燮,“师姐,万一我有什么事,你可不可以替我照顾女儿。” 睡眼惺忪的谢燮顿时睡意全消,侧过身子直面师妹,一手撑着头,一手温柔的摸着沉睡的丫头,“一整天都觉得你不对劲,现在又说这种晦气话,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苏信来御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李婷茗欲言又止,还是没敢说出真相,眼睛躲闪不敢看师姐,只是说道:“没什么,如今天下这么乱,我虽不懂天下大势,却也知道只要没有哪个国家一统天下,这仗就会一直打下去。西蜀境内一直流传,东齐打下西梁之后就会入蜀。苏信是诚王,定会与西蜀共存亡,万一战败,难逃一死。师妹发过誓,要与他同生共死,他要是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只是丫头年幼,不该遭这份罪,是以想请师姐代为抚养。” 跟在军中有些时日的谢燮知道这话不假,徐子东帐下的武将经常会在沙盘推演,她也看到过。 自打徐飞将的事以来,南楚已经对东齐宣战,只是碍于庐江和余杭的动乱,没能立刻北上。 她记得周武陵这些人不光想着怎么打御金,还考虑过御金之后的事。其中张盼力主趁着南楚内乱之际在御金之后直取北周,扩大战略纵深。 而朱壁川和麴义则认为要借着南楚内乱直取洛阳,然后挥师南下,直接和南楚决战。 只有周武陵提出第三个可能,他想一边攻打北周,一边拿下泽州和洛阳,然后与独孤一方结盟,直插西蜀。 这些沙盘推演做不得真,但谢燮明白,东齐的确有可能选择入蜀,这样一来李婷茗的担忧也就不是空穴来风。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师妹。 突然,她心思一转,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既然西蜀知道东齐可能入蜀,那苏信来这御金 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谢燮惊出一身冷汗,连连提醒自己这不可能,却又忍不住问道:“师妹,苏信这一次来是不是要对付徐子东?” 李婷茗登时色变,连忙以微笑掩饰心头的震惊,笑容牵强道:“怎么可能,师姐想到哪里去了?” “不是最好,你先睡,我去看看。”谢燮坐起身,李婷茗的情绪变化没有逃过她的眼睛,此刻徐子东与苏信在同一个屋,她不太放心。 李婷茗慌了,她根本就想不明白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竟然让谢燮往这个方向想。此时阻止已经来不及,强行阻止只会让人更怀疑,况且她也没有强行阻拦的本事。只能跟着起身道:“我随你去。” 谢燮没有拒绝,当先破门而出。 当二人来到徐子东与苏信所住的房间,却发现小不二刀守在门口,而那门却是没关。 屋内传来阵阵鼾声,一高一低,明显是两个人。 有甲卒守卫不稀奇,但屈狐仝亲自守门,谢燮很是意外。站在门口没有进屋,她看了看屋内熟睡的二人,轻声道:“屈师兄为何在此?” 知道所有事情的屈狐仝心系徐子东安危,害怕苏信下毒不成直接动手,是以守在这里,他也想不到谢燮会深夜来此。有心想把事情说与谢燮知晓,又记得徐子东说过不准外传,迟疑中没有答话。 心中疑虑更深,谢燮追问道:“平日都不是屈师兄亲自值夜,今日这般是为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屈狐仝看了看李婷茗,不确定这个女人是否知道她丈夫干的好事,又不好骗谢燮说不知道,只得说道:“少爷说过不可外传,我也不好说,你要是想知道,还是亲自问他比较好。” “看来你知道。”谢燮已然确定心中所想,回头瞪了李婷茗一眼,吓得李婷茗身体一抖。 谢燮继续问道:“屈师兄,苏信这一次来是不是要对徐子东下手?” 屈狐仝奇怪谢燮到底从何得知,却牢记着徐子东的话,不想让徐子东今夜那一番所作所为的良苦用心白费,坚定的摇摇头道:“不可外传的事,我绝不会说,你也当作不知道最好。” “果然如此。”小不二刀的确没说,但谢燮还是明白自己所想不错,一时间气上心头,直接抬脚入门,想要叫醒苏信质问一番。 屈狐仝横身拦住,不悦道:“谢师妹,少爷有他的打算,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有他的道理,你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不管是什么事,等苏信走后,少爷自不会瞒着你,这里有我守着,你也不用担心。若是闹得人尽皆知,少爷一定会不喜。” “他到底要干什么?想死么?”谢燮压着怒火,喝问道。 愤怒下竟是没有察觉有人悄悄走到她身后,还在她耳边柔声道:“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拖家带口 御金相逢 五 “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 突兀的声音熟悉无比,只穿单衣的徐子东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谢燮身后。 不等谢燮转身,徐子东已然出门,不知是早已知道还是突然看到,直接冲着李婷茗打招呼,“嫂子也在啊!见笑了,见笑了。你家师姐想我想的厉害,大半夜的都要来看我。” 话音刚落,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谁想你了,有个正形没有?” 一切尽收眼底的李婷茗勉强一笑,没有出声,心里却想着谢燮与屈狐仝的那番话,显然,按屈狐仝的意思,徐子东应该是知道自家丈夫的目的。 既然知道,那他为何会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天底下谁要是知道有人想对自己不利,还会这般若无其事? 反正李婷茗自认是办不到。 徐子东抱着脑袋,一脸苦相的看着谢燮,“嫂子在呢,留点面子好不好?” 接着转向李婷茗道:“嫂子,你平日在家里也是这般欺负苏信的?剑阁的女子都好这一口?” 谢燮看了李婷茗一眼,一把揪住徐子东的后衣领,气道:“说,到底怎么回事,苏信想对你干什么?” “啥?”徐子东装作慌乱的样子,“你可别瞎想,我与梳子可是清清白白的,绝没有你想的那些事。”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清清白白?”谢燮用力一拉,娇小的身材竟然把比她高一个头的徐子东拉的猛然后退,差点摔倒。 徐子东勉力稳住身形,装傻充愣道:“你不是说苏信想对我干什么?我与他清清白白,绝对没有龙阳之好。” 谢燮脸色一红,气的又是一巴掌,“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屈狐仝就在一旁看着,身为护卫,保护主子是天职,但主子要是被主母打,这该算家事,轮不到他管。 徐子东还是装傻,“大半夜的,别老打人啊,再不去睡觉,丑了可没人要了。” 谢燮更气,气的想哭,“徐子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到底是什么事,你明明知道还要瞒着我,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我说的?” 这话终于让他不再吊儿郎当,理了理被谢燮抓乱的衣衫,透过门看了看还在沉睡的苏信,又看了看闷声不吭气的李婷茗,正色道:“不是不想说,只是对你而言,不知道真相总比知道要好。说出来又能怎样?你是杀了苏信,还是杀了你师妹?” 谢燮答不上来,她只是急于知道,却还没想好知道以后要怎么做。 “看吧!”徐子东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知道了徒增烦恼,岂不是不知更好。” 一切都听在耳中的李婷茗终于沉不住气,纵然是死也想问个明白,神色决然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要如此?你可知苏信在酒中下了毒,要的可是你的” “嘘。”徐子东急忙将食指比在嘴边,示意李婷茗不要说话,第二次转头看了看房中,听到那平稳的鼾声不时传来,这才放下手指,不开心道:“都说女子管不住嘴,这话一点都不假,嫂子,你可知道有些事即便天下皆知,只要没人说出来,都可以装作不知。但只要真真切切说出口,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眼下若是我那些军中兄弟在此听到你这句,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苏信?” 李婷茗听出话中深意,一抹喜色涌上脸,“你的意思是你会放过他?” “本就和他无仇,何谈放过?”徐子东反问道。 李婷茗听越糊涂,正要开口,徐子东却帮她节省口水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被猜中心思的女子没有太过惊讶,轻轻点头。 徐子东指了指房中苏信,“我呀,出辽东以前,就杜从文一个兄弟,出辽东以后才多了这几个兄弟。第一次御金一战,我把老婆本输的一干二净。折了杜从文,折了万千弟兄。自己都不被追杀到通州,差点没命。听朱壁川说,那时候大家都绝望,没几个人认为我能活着回来。这不幽州李钊就带着人跑了。” 徐子东抬起头,看着七零八落的乌云不能遮掩的皓月,“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跑了,像同是出身幽州的麴义,跟着我出辽东的周武陵张盼,这些人就没跑。不止这些人没跑,还有人来了。一个是你师姐,一个是你丈夫。” 目光移向星辰,听张盼说人死之后会化作星星悬在天上,遥遥守护人间活着的人。 徐子东想在满天繁星中找到属于杜从文的那一颗,却没有找到,“苏信不止来了,还替我寻回了杜从文,代我为他送葬。到得后来手刃谭山岳父子三人,火烧陈家庄,他都跟在一起。我娘死的早,我爹不管我,还好有唐老爷子教我道理。按他老人家的话说,苏信做的事贼仗义。” 徐子东第三次回身看着苏信,这一次没有移开目光,“他要不拿我当兄弟,他堂堂西蜀诚王,天下闻名的年轻高手,犯得着不远千里来这御金做本该由我去做,我却不一定做的到的事?别的不说,单是杜从文挂在御金城墙,凭我自己,就是杜从文挂成腊肉我都不一定抢的回来。入土为安,入土为安,没有苏信帮忙,杜从文怎么能入土为安?就算大哥不怪我,我自己都会自责一辈子。” 视线偏移,回到李婷茗身上,“老爷子说做人啊,最重要的是知恩图报。苏信估计觉得这是他该做的事,从来都没想过这是对我的恩情,但我不能不记这笔帐。这一辈子,我欠杜从文太多,还不上了,但欠苏信的总还有机会还上,只要他活着就能。” 突然,徐子东奸笑道:“不过苏信肯定不会要,我也不会傻乎乎的主动提,做兄弟的谁会计较这些,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徐子东揉揉脑袋,“虽说并不太想知道苏信为何这样做,不过话已说开,干脆一并说通算了,嫂子,这一次,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李婷茗叹了口气,“还能有谁,除开他大哥,天下还有什么值得他对你出手?为了你,他本是连西蜀诚王都不想做,只是拗不过他大哥,也逃不开苏家人的身份。” 徐子东乐开花,“想不到在苏信眼中,我的命比西蜀诚王还值钱,这兄弟,没得说。” 李婷茗跟着一笑,没有附和。 “散了吧,散了吧,该睡觉睡觉,明日还有一大堆事,你们这些江湖人不忙,我这个做将军的可没你们这么清闲,一夜不睡明日哪有心情处理军务,万一哪个地方出了差错脑袋不保,你们担待的起?”徐子东回身一推谢燮,开始赶人。 谢燮却是不动,仍是担忧道:“我不走,万一苏信还想对你动手” 徐子东打断道:“不会,你没见他阻止我喝酒,他压根就不想害我。” 一提到酒,李婷茗落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苦着脸道:“那酒有毒,你与苏信该怎么办?” 不用徐子东开口,屈狐仝抢先道:“这个不用担心,那毒已经解了。” “解了?怎么解的?”谢燮问道。 “你管它怎么解的,反正就是没事。你们到底睡不睡,不睡我可先睡了。先说好,我睡觉可是不穿衣服的,谁要是看了眼睛长东西,我可不管。”徐子东急着赶人,一边说,一边真的去脱衣服。 谢燮慌忙逃离,临走不忘骂一句不要脸。 李婷茗紧随其后,快步逃开。 还没走出几步,却听身后徐子东小声喊道:“嫂子,今夜的事你知道就行,可别告诉苏信。” 李婷茗停步,没敢转身,头也不回道:“为什么?” “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我与苏信要做一辈子兄弟,他心里要是记着这些,这兄弟都做不爽快。回头他要是奇怪自己怎么没毒发身亡,还请嫂子告诉他,宋围忆给他的毒药失效了。”徐子东爽朗笑道。 他连宋围忆都知道?李婷茗对徐子东的话不再有半点怀疑,重重点头道:“我答应你。” 接着小跑追上谢燮,一同离开。 两个女子走远,徐子东又推了推屈狐仝道:“你也去休息吧,这里不用担心,苏信的酒量奇差,今天喝那么多,不睡到日上三竿绝对起不来。” 小不二刀一阵不信,“少爷喝的也不少,怎么还能这般清醒?” 徐子东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除开毒酒和解药,剩下的都没喝,全都偷偷倒了,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看来少爷还是防了一手啊!”屈狐仝笑道。 “小命总是要紧的,苏信真要下死手,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 翌日,正午时分。 大雨洗刷之后的御金还是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只是这味道比起昨日已经淡去许多,混着泥土的味道倒也没有那么刺鼻。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人间最难预测的便是老天爷的心情,昨日还哭的稀里哗啦,今日就一片祥和。 比老天爷还难测的,估摸着也就只有女子心思了。 此刻,一夜未睡的李婷茗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忧伤。 欢快的庆功宴过后,御金陷入忙乱之中,西梁人,草原人,这些战死御金的人留下成千上万具尸体,都将在今日统一火化。 至于东齐甲卒的遗体,则会在简短的葬礼以后,一同埋在关外。 为此,昨夜谢燮所说的明日只能往后推,因为徐子东必须亲自到场,为所有为他而死的弟兄送别。 也正因如此,还留在府中的人就只剩下李婷茗一家三口。 抱着女儿坐在苏信床前,李婷茗看着丈夫发呆,脑海里不停回放着半夜时分的场景。 她打心底里为自家丈夫有一个这样大度的兄弟高兴,却又愁着到底该不该把昨夜的事告诉丈夫。 虽然答应徐子东不说,但憋在心里总觉的难受。 昨晚苏信确实喝的多,她从没见过自家丈夫如此喝酒,喝得那般生无可恋。 不自觉的她把苏信和徐子东拿来对比,想起那句“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 仅仅这句话,她开始羡慕谢燮,师姐的男人可以为师姐舍不得死,而他的男人却能够舍她而去。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刻,如同徐子东所预言的那样要睡到日晒三杆的苏信终于醒来。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爱妻的身影,碎碎念道:“我不是死了么?怎么还能看到婷茗?难道我太想她了,死了都会看到她?” 声音不大,李婷茗却能听到,刚刚涌起的羡慕消失,一股幸福感涌入心头。 原来他还是念着我的。 轻轻抹去泪水,李婷茗拉过苏信的手,“你醒了,快起来吃些东西。” “我没死?”苏信做起身,恍惚道:“我记得我是喝了毒酒的,我怎么没死?” 想哭,想笑,李婷茗替丈夫穿好衣裳,终于下定决心要把所有事埋在心底,温柔道:“或许那毒药年久没了效力,你又功力深厚,毒不死你。” 真真切切死过一回的苏信反手握住爱妻的手,在等死的那段时间,他发现自己最舍不得的不是兄弟,不是大哥,不是西蜀,不是苏家,而是眼前人。 想到自己差点抛弃爱妻,一股悔意袭来,自责道:“婷茗,对不起。” 女子没有回应,只是小声的哭泣。 半个时辰之后,夫妻二人离开住处,往南门而来。 苏信知道,自己没死,那徐子东肯定也没死。 李婷茗的那番说辞他当然不信,但他又找不到理由来解释。怀着满腹疑问,他想先找到徐子东,因为他心里有些话,想对兄弟说。 路过城门,他看着四周的环境,只见高大的城墙下方一片平坦,大门外面亦是一片坦途,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向着浓烟滚滚的方向走去。 黑烟起处,目力胜于常人的苏信已然看到,那本该和自己一起离开人世的兄弟正站在应该是临时搭建的木台上,拿着三炷香,深深弯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拖家带口 御金相逢 六 大战之后,处理尸体历来是重中之重,尤其在夏日时分,毒辣的阳光不会给人太多时间,死去的人要是不及时处理掉,一两日功夫,便会腐烂发臭。 臭味难闻还只是小事,腐烂尸身可能带来的瘟疫才是大问题。 入关的数千草原人遗体和那死在北门外的西梁人遗体都被收拢在一起,不用区分姓名,不用管能不能把遗物留给家属,这些喋血沙场的战士到头来连名字都未留下,就这么付之一炬。 除开远方的亲人为他们神伤(如果他们的亲人还在世的话),再也无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还有他们做过的一切。 尸体焚烧分作两处,一处在北门,由朱壁川带人全权负责。 另一处就在这南门外。 比起北门堆积如山的尸骨,南门相对要少许多,但也有上千之数。 这些本该在昨日完成的任务因为暴雨不得不推迟到今日,是以尸体在被雨水冲刷过后,少了几分猩红,多了几分惨白。 横七竖八的丢在一处新挖好的深坑,四周辅以干柴枯草,火把投入其中,顷刻间便冒起浓烟。 人肉在火中不断缩小卷曲,由惨白变为枯黄直至变黑,脂肪在高温的作用下溢出体表,变成最好的燃料。 火光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有直冲云霄之势,大火包裹之下,内里的景象再也看不到,也无人愿意看到。 敌人的尸体胡乱烧去,自己人的却不能这般对待。 除非战事紧迫,否则都会选择土葬。 御金一战,徐子东麾下人马损失算不得大,满打满算死伤不过五千余人,其中伤者占去一半多。 死者的归处选在背靠大雪山也就是御金山的一处空地,风水大师张盼说这里三面环山,是藏风之所,山上雪水汇聚此处成溪,亦是聚水之地,最适合埋人。 军中并无懂风水的人,连周武陵都被他蒙骗过去,只觉小看了张盼的本事,竟然还懂这般晦涩的东西。 事实上,张盼懂个屁的风水,只不过是信口胡说,反正沙场男儿死后有人收尸,有人埋骨已是万幸,哪还有资格去求什么风水宝地,福泽后辈。 徐子东也不懂这些,他连字都认不全,藏风聚水四字的意思都不一定明白。 但这不妨碍他为死去的兄弟们高兴。 迎着那密密麻麻两千多土包,他对所有前来为袍泽盖土的将士放下豪言:“我徐子东不能保证让你们都活着,但我能保证你们死后都有个好去处。” 除开张盼有些汗颜,剩下的人都被感动,在那土包前,在黑烟滚滚的尸山前,大吼着“愿为徐将军效死。” 喝声中,徐子东带头点起香。 稍远的地方,苏信一家三口在外围止步,不会想事的小丫头似是被那喝声吓到,一个劲的哭,哪怕李婷茗给她喂奶,还是止不住。 焚香献祭,唢呐本就凄凉的声音配上不那么雄浑,却依旧沉重的鼓声,在御金山下奏起悲歌,以这种方式送别亡人。 苏信看着这一切,对于这些,他的感触不深。 西蜀偏安一处,除了宋围忆提兵六万与独孤一方共谋西梁,再也没有任何战事。 后来到底是为何与独孤家分道扬镳,他不清楚,也不关心。 长这么大,江湖里与人争斗经历过不少,成千上万人血战的沙场他却没有见过,也就没有机会见到这等数千人同时举行的葬礼。 很多时候,他更愿意把自己当成一个江湖人,平日里与人结交,打的也是蜀中剑阁的旗号,极少愿意以西蜀诚王的身份示人。 但这不代表他对沙场与庙堂的事一无所知。 这也就意味着,他其实明白大哥所说的那一切,就算苏言不说,他自己也想得明白。 到得今日亲眼见到徐子东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甲卒列阵,哪怕是在参加葬礼,他还是能感受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 这种气势,他在西蜀军中极少见到,除开大哥的嫡系白毦兵,怕是没有任何一支西蜀的军队可以和此刻徐子东手下的儿郎相提并论。 持续三个时辰的葬礼终于在徐子东下令回营的喝声中结束,那熊熊燃烧的大火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黑炭与未曾烧化的残骨。 留下一部分人在这里将深坑回填,大多数人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向御金。 徐子东带着谢燮和屈狐仝脱离人群,直奔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苏信。 谢燮看向苏信的目光不那么友善,带着几分提防之色,似乎眼前人不是同门而是与剑阁有仇的敌人。 苏信的注意力都在徐子东身上,倒是没有发现师姐的变化,直接指了指远处的一处山包,“单独聊聊。” 顺着手指看去,徐子东对那山包记忆犹新,正是在那小山包上,他与慕容十文定下合攻御金的计划,距离今日不过数月时间。 短短几月,实实在在的物是人非。 徐子东没有拒绝,当先往小山包走,屈狐仝与谢燮想要跟上,却被他摆手拒绝。 走出几步,又将手放在身后,食指指了指李婷茗所在的方向。 谢燮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小不二刀心领神会,脚下一动,缓步走到一边。 这个动作看似无意,却是将李婷茗的退路封死,与谢燮一左一右,将苏信的妻儿夹在中间。 一直前行的苏信没有看到这一幕,即便看到,或许也不会往深处想。 小山包不算高,刚好对着御金关,从这里看去,御金的雄奇尽收眼底,若是能再高个几十丈,便能将整个御金关内部看得一清二楚。 苏信当先坐在地上,也不管下过雨之后地面有没有干透,会不会弄脏他身上百十两银子都买不来的衣衫。 徐子东一屁股坐在他身旁,“你个败家玩意儿,听周武陵说上好的蜀绣价值不菲,你这身行头想来很是值钱,跟着你也算明珠暗投,就这么被你糟践。” 平日里,苏信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打击,说你还知道明珠暗投这等词语,今日没这心情,他并不想与徐子东斗嘴。 那宋围忆的毒药一个时辰必死,从昨夜到现在,十几个时辰都过去了,他二人却都没事,这才是他最在意的。 思来想去,他都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见苏信不回话,徐子东自讨没趣,折断一根小草叼在口中,“梳子,有话快说,老子现在忙得很,可没时间陪你看风景。” 苏信还是不言不语,他在想到底为何没中毒,自家兄弟到底知不知道酒中有毒。 看着徐子东现在的状态,他觉得应该不知道,若是知道,怎么可能会这般心平气和。 他有些迟疑,迟疑到底该不该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 亦或是要不要在这里下手,趁着屈狐仝和谢燮还在远处,先一步取下兄弟的性命。 袖中朝露探出半截,隐在手掌内侧,苏信偏过头,“御金之后有什么打算,南下泽州还是西去洛阳?” 徐子东同样偏过头,“我说,当探子的都是私底下打听情报,哪有你这样直接问一军主将的?我要是说了,岂不是泄露军机,回头姜浩言问罪,你来替我挡?” “这就没意思了,我随便问问,你随便说说就是,扯老姜干什么?”朝露又出一截。 “那我可随便说了。”徐子东一乐,胡言乱语道:“这第一个打算嘛,就是先娶你师姐,这第二个打算嘛,就是生个儿子,这第三个打算嘛,就是把儿子养大,这第四个打算嘛,就是让我儿子娶你女儿。” “呵呵。”苏信干笑一声,朝露收回半截,“没你这么胡说八道的,不愿说就不说,老子还不乐意听。”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娶老婆生儿子天经地义,给儿子娶老婆更是份内之事,自家兄弟,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定个娃娃亲得了。” 苏信看了看徐子东,鄙夷道:“要是你儿子长你这模样,我敢把女儿嫁给你?再说你不连老婆都还没,就想着儿子了?等你娶了老婆再说。” “迟早的事,先定下。”徐子东一拍大腿道。 苏信没应,掌中朝露要出不出,轻轻低下头,一脸纠结之色。 他是个矛盾的人,情绪的变化总在不经意间,对于要不要杀徐子东,他也不确定。 来的时候是打定主意绝对要替大哥解除后顾之忧,一见到徐子东又开始犹豫。 后来下定决心拿出毒酒,等到徐子东要喝的时候,又因为李婷茗和谢燮不想兄弟死。 今日终究没死成,只是看到徐子东麾下气势不输白毦兵的甲卒,他又觉得该为大哥出手。 现在听到要定娃娃亲,他又下不去手。 苏信很想找个人问问,问问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取舍。 “那年与你在剑阁分别之后,跟着师傅学了不少本事,也听了不少趣事。他老人家这辈子活的爽快,咱是学不来,但这些事倒是值得一乐,你要不要听听?”苏信舒展眉头,没去管娃娃亲的事,主动岔开话题。 “说来听听,不好笑,我就抽你。” “那你也得有那本事。”苏信嘲弄一句,袖中七剑同时飞出,耀武扬威的在身前晃荡一圈。 “得,得,就你本事大,老子打不过你行了吧!”徐子东直接认怂。 六剑飞回袖中,朝露却藏在手掌内侧,苏信笑道:“算你识相。” 不等徐子东催,他接着道:“听师傅说,蒋瑞灭佛之前,曾与一个少林高僧交情深厚。灭佛一事还未成行,少林末代方丈就曾与那高僧说过,那蒋瑞极有可能剿灭天下佛门,暗示高僧除去蒋瑞。别看那些和尚嘴上说我佛慈悲,实际上和常人没啥两样,那个高僧亲自找上蒋瑞,趁他不备在茶中放了毒药,指望毒死蒋瑞之后,天下佛门可以逃过一截。那高僧自觉这般对不起蒋瑞,想要以死谢罪,干脆在自己的茶中也放了毒药。后来你猜后来怎么着?” “能怎么着?没把蒋瑞毒死呗,要不然这人间还不得遍地和尚。”徐子东没有任何迟疑道。 “脑子不笨嘛!”苏信夸赞一句,捧腹笑道:“那茶蒋瑞也喝了,但却没有死。据说是卖毒药的嫌高僧给的银子少,卖的其实是泻药,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眼角余光偷偷注视着徐子东。 “哈哈,那卖假药的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徐子东知道苏信这是在试探,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苏信没有罢休,接着道:“可惜啊!因为一个卖假药的,害死多少佛门子弟。我要是那高僧,定要自己寻到天下最毒的东西,毒死那蒋瑞。” “你找我来就是要说这个?老子大忙人一个,哪有时间听你讲故事。到底有没有正事,没正事我可走了啊!”徐子东拍拍屁股直接起身。 “冬瓜。”苏信叫住徐子东,头也不抬道:“高僧没有毒死蒋瑞,乃至于天下佛门尽亡,若是蒋瑞死了,这天下岂会无佛?” 徐子东重新坐下,摇摇头道:“我可不这么认为,就算没有蒋瑞,也会有李瑞,马瑞,朱瑞,该灭的还是的灭。在我看来,想要灭佛的不一定是蒋瑞,他虽是大新神将,手眼通天,却还没到权势无边的地步,真正要灭佛的,应该是大新皇室。不除去皇室,单单除去一个蒋瑞,佛还是会灭。” 苏信心神巨震,朝露完完全全收回袖中。 徐子东没有停声,“譬如这天下,多少人觉得要是没有我爷爷,陈友谅或许不敢反,可事实如此么?想来应该不是,没有我爷爷,陈友谅还是会造反。” “该来的始终要来,该灭的还是要被灭。”轻轻道出一句,徐子东终于闭嘴。 可以想像的是,苏信心头翻涌起的浪花,足以掀翻人间最大的船。 ———— 大概就是这个时间,与御金隔着整个西梁的蜀中,满脸怒气的苏言将最新的情报撕成粉末。 脸色铁青的宋围忆站在下方,咬牙切齿。 “半个月前就动身,以他的速度,早该到了御金,如今御金被破,萧远山被千刀万剐,苏信怎么还没有回来,难道他被徐子东识破,交代在了御金?”蜀皇苏言压住怒火,担忧道。 识破,该是没动手才是。宋围忆心中冷笑,低着头道:“陛下莫要担心,诚王应该无事,不日便可返回西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见人不跪,众生平等 上 打徐子东那番话出口,苏信再也没吱过声。 一直到徐子东重新提起娃娃亲的事,他才慢慢回神,扬言以后徐子东真要有个儿子,长得随谢燮这事就成,要是长的随徐子东,这事就别提。 弄得徐子东好不郁闷,很想当场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竟然这般不招苏信待见。 二人一同走下山坡,盯着李婷茗好半晌的屈狐仝悄悄挪动位置,回到谢燮身侧。 心中有愧的苏信不愿再待,也不愿去追究毒药为何失效,更不想去问徐子东到底知不知道他下毒的事,当场告辞。 徐子东没有挽留,实话实话,他可以大度到不去计较自家兄弟为何动手,但归根结底心头总有些怨气。 因此,不留苏信在御金混吃混喝也算小施惩戒,别人可没这待遇。 苏信牵马上路,顺便要了一辆马车,他不打算施展本事一日回西蜀,而是想带着妻女在这天下转转,看看这战火洗礼的河山是否依旧壮丽。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还没想好如何回去面对苏言,毕竟答应的事没有办到,总归是对不起大哥。 回到西蜀就是诚王,不回,就是蜀中剑阁苏信。 如果有可能,他只想做个江湖人。 送走苏信,徐子东马不停蹄的赶回御金,毕竟与兄弟算是有了半个约定,以后儿子长得像谁是五五之数,总有一半机会长得不像他,但这前提是他得有个儿子。 儿子怎么来?当然是老婆生的。 ———— 西蜀,蜀中剑阁。 不在阁主之位,却比阁主说话管用的谢不言悠哉悠哉的坐在树上,品着美酒,听着树下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景百晓已在剑阁住了两个年头,如今又在这里教书,看那架势估摸着是要在这里生根发芽,一直住下去。 剑阁上下大多没有意见,只有谢不言心痛美酒,有几句牢骚。 学生不多,约莫七八人,跟着景百晓读书都是看天吃饭,天气好就学,天气不好就放假。 来的这些孩子大多瘦弱,不用江湖高手看相摸骨,都知道他们不是练武的料子。 这倒不奇怪,科举不兴的西蜀,读书人的出路少的可怜,还不如学点武艺傍身,哪怕不能混出个名堂,最少回家种地也还有把子力气。 来的这七八个孩子还是景百晓打着剑阁的名号忽悠来的,若是被他们父母知道孩子一天到晚没有打熬身体,只是摇头晃脑的背一些圣人训言,说不得要拿起锄头找这个看起来稍显邋遢的老人算账。 之乎者也从稚嫩的孩童口中念出怎么听怎么别扭,树上的谢不言却听得津津有味。 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他听得不甚明白,具体的意思更加无法理解,只有景百晓释义的时候说成大白话,他才略懂一二。 一辈子在剑术上成就惊天,学识却不见得比树下孩童多出多少的谢不言自觉收益颇深。 到得孩童放课,心情不错的景百晓破天荒的在人前露了一手,平地起身,一步一步踩着空气走到谢不言身旁,选了一个结实的树杈,潇洒坐下。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小娃张大嘴巴,一个个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 老人冲着学生笑道:“好好读书,早晚有一天,你们也有这本事。” 七八人神情振奋,读书的兴致高涨十分,高高兴兴的作揖道别。 一众小孩走远,谢不言伸手招来剑匣,自里面取出饭食,“你骗他们做什么,这些个娃儿读上十辈子书都不一定成。” 景百晓也不拿筷子,伸手直接抓,另一只手摊开,平伸在空中,“总的给他们个念想,不然他们怎么知道读书为什么。人间唯有东齐和南楚把读书人当一回事,在这西蜀境内,有几个看得起读书人。” 谢不言对这些兴趣不大,大袖一挥,一壶酒稳稳落在摊开的手中,“这也就是你,换做楚老二,都没那厚脸皮在剑阁住这么久,还天天蹭酒喝。” 景百晓接过酒壶,一手菜,一手酒,“喝你几壶酒,替你侄女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怎么都是你赚。你比陈家人小气太多,想当年我在南楚皇宫住了十年,那陈家人都没赶过人。” 谢不言没好气道:“还不是被陈友谅赶出来了。” “没你这么拆台的,往日都叫一声前辈,现在却来赶人,你谢小白翻脸比我翻书还快。” “不喝我的酒,你爱住多久住多久,要喝我的酒就不行。” “一条船上的人,还分你我,多大点事。”景百晓不要脸的喝完一壶,又伸手要第二壶,另一只手不停的抓菜,嘴里惋惜道:“多好的剑匣,跟了你谢小白也算倒霉,不是当凳子,就是当饭盒,屁股做过的东西又来装菜,真真是不说也罢。” 剑匣通人性,微微颤抖,好似女子受了委屈,抽泣中带动身体。 “那你倒是别吃啊!我经常放屁。”谢不言扔出第二壶酒,气道。 接住酒壶,嘴里一刻不停,景百晓模样凄苦道:“人老了不顶饿,别说你放过屁,拉过屎我都吃。想当年天下最不太平的时候,树皮,野草,什么没吃过。寻常百姓家,饿到极处,连自家女儿都要煮了吃。当年鱼昭君,就是大新色甲,赶上萧氏作乱,那等美貌的女子最是可怜,跟着难民南逃,一路上啥都吃,最后连自己的手都吃了,还是没能逃到长江以南。” 谢不言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疑道:“那般女子总有人看上,岂会这般可怜。” “再美的女子,拉出来的屎不也一样是臭的。兵荒马乱的年头谁管你这些,饱暖才能思淫欲,吃不饱,谁还硬的起来,春宵一刻还不如一个馒头,长得漂亮又不能当饭吃。”景百晓晃了晃酒壶,皱眉道:“怎么只有半壶?” “现在不也是兵荒马乱的年头,山下的粮食都被苏言征调去支援南越,百姓没有余粮卖出来,我的酒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现在不省,明年喝什么?”谢不言拿起一壶酒,轻轻抿了一口,从新收回袖中。 “哦。”景百晓恍然大悟,没舍得喝,只是闻了闻,便放到一边,“难怪你让剑阁的徒子徒孙开始种地,这是要学武当自给自足?” 谢不言拿起筷子夹菜,“无法,往日那些西蜀的豪族官绅送的银子是不少,可现在这幅光景,有钱都用不出去,人家不卖,剑阁也不可能去抢。还是武当的人有先见之明,平日里没甚香火钱过的紧巴巴,到了现在却能吃得上饭。天下人饿成竹竿,他武当还是一日三餐,就冲这一点,剑阁就比不得武当。” “这天下,谁都比不得武当。”景百晓认同道。 “唉,乱世人苦,你这一身本事随便找个帝王辅佐,不也能早一点结束这乱世。回头天下太平,人间也就不用遭这份罪,何必要躲在剑阁?” “为什么躲你还不知道?天上人不动,我就不会挪地方,没有你谢不言,我可敌不过那帮老不死的东西。” “合着你住我的,吃我的,喝我的,到头来还把我当护卫,姓景的,天底下可没这么好的事。”谢不言放下筷子,不爽道。 “又不白吃白住,没我指点,你那大侄女能找到徐子东这般如意郎君?”景百晓装模作样掐指一算,继续道:“就这几日,你那侄女该出嫁了,你这做大伯的不去看看,送点礼?” “这么快?我还以为有些时日呢?” “不快不快,一点也不快。剑阁骄女出嫁,你不张罗着广发请帖,让天下人都来庆贺庆贺?” “又不是我女儿,这些也是谢小峰该担心的事。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事,早前楚老二娶小花,还不是没通知任何人,咱们不讲究这些。” “都说陈友谅不讲规矩,看来你剑阁也是个不讲规矩的地方。” “那也要看什么规矩,寻常人家说媒提亲是规矩,剑阁可不兴这套。儿女喜欢,随他自便,老一辈的管他干什么?话说回来,我看那徐子东顶多不讨厌,算个痴儿。倒是你,为何那般看重他。” 景百晓被问住,犹豫片刻道:“我觉得他能打破这人间所有的陈规旧俗,还天下一个不敢想的太平盛世。就算现在他不这么想,他身边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害的我算不到先机的人也会让他改变。更重要的是,王千阳说病酒鬼在天上,与天上人一战,应该算他一份,有他在,病酒鬼或许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为。” “一直听你说病酒鬼,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啊!是让王千阳相信这人间有神仙的人。” ———— 北边,御金关。 沉重的葬礼为御金的战事画上句号,悲痛之后,跟上来的喜事让关内将士士气高涨。 不为别的,只因徐子东宣布,明日就要迎娶谢燮。 治理地方的官员陆陆续续进入关中,政务之事也在今日移交到这些打仗看不到人影,抢战利品却是比谁都快的读书人手中。 这些人清查库房,发现没有半个铜钱,第一时间来找徐子东,要他交出早已被分割干净的银子。 只是徐子东忙着处理自己的终身大事,根本没时间搭理他们,仅仅派来张盼和这些人虚与委蛇。 张家圣人也不是良善之辈,一开始还假模假样找些借口,一会儿说不知道,一会儿说没看见,总而言之就是没有银子。 别人哪里肯信,非要逼他交出来,还扬言要上奏陛下,治徐子东的罪。 这下把张盼惹急了,心一横,气焰嚣张的面对这帮想分一杯羹的人,直言吃下去的东西,拉出来就是屎,谁要想要就去茅厕等着,哪天他心情好就去拉一泡。 说这句时还不忘在末尾加了一句“这话是徐将军说的。” 来的这些文弱书生最怕的就是这种蛮不讲理的人,看着麴义等五大三粗的悍卒给张盼撑腰,他们也不敢当面发火。只把这笔帐记在心上,寻思着回头参一本,一定要让徐子东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他们也的确这般做了,只是那奏折如石沉大海,翻起的浪花还没蹦出个响,就被按下。 从此以后,只要是徐子东打下的城池,库房里永远都是空的,前来接手的官员能找到几颗老鼠屎都算运气。 那张盼抄袭来的话语,也成了徐子东的名言,在整个人间传为趣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还算明亮的房间内,徐子东听到张盼将事情经过绘声绘色的描绘出来之后,仅仅只是微微一笑,承诺张盼说的话就是他说的,过后回复平静,甚至还有几分落寞,半点不像个即将娶老婆的人。 有人接手御金,张盼也没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见得徐子东闷闷不乐,直接问道:“有心事?” 徐子东点头道:“是的。” “说来听听。”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知道我来这沙场搏个前程就是为了娶谢燮,眼看着谢燮就要到手,突然觉得少了什么。” “你不是还要给人间一个太平?让这天下和徐家庄”张家圣人本想说和徐家庄一样祥和,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徐家庄早就没了。 一听到徐家庄,徐子东更加落寞,甚至还有几分自责的神色摆在脸上。 张盼自知说错话,急忙补救道:“大喜的日子,想这些做什么,高高兴兴的娶个老婆,带着兄弟们继续向前,回头天下太平,不最好?” “这个我知道,但我更想知道我自己求什么,为什么要继续打下去。往日为了谢燮,以后为谁?”徐子东摸着新亭侯,这把刀他既没有交给屈狐仝,也没有还给霸刀山庄。哪怕食言,他也要留着,因为这是杜从文给他的念想。 微微抽出新亭侯,徐子东自问自答道:“为天下太平,为人间不击鼓?徐家庄都没了,天下平不平与我何干?”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张盼没有立刻回应,他已然明白是什么原因。 他知道徐子东差什么,为何会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见人不跪 众生平等 中 “能让王千阳相信世上有神仙,这样的人,应该不会籍籍无名吧!”谢不言左思右想,愣是没想起这么个人物。 “这你就说错了,病酒鬼在这人间还真没什么名气,要是王千阳不说,我都不会往这个人身上想。”景百晓嘴里片刻不停,剑匣内的菜,眼看就要清空。 谢不言慌忙拦住,将最后一盘青菜抢到手中,“天下不敢想的太平世道到底是什么?你怎么就确定那徐子东有这本事?” “小家子气。”景百晓舔了舔手指,拿过半壶酒喝了一口,倒是没再去剑匣中抓东西,只是说道:“打李长生这等远古人物开始算,人间王朝更替不少,汉家以前不设史官,是以汉家之前的历史一直都是口口相传。到得汉家以后,写史的人物开始出现,以手中笔记载人间兴替。纵观史书,历朝历代的更迭大同小异,人间太平个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就会有一场大乱,一如眼下这般生灵涂炭。” “如今的七国制度混乱,各有不同,但归根结底,用的还是儒家那一套,以后不管是东齐还是南楚坐了天下,估计也逃不开儒家那些条条框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道理倒是没错,只是那帮做皇帝的,和那些个跪在皇帝面前的奴才,生生把圣人训诫,转化为奴役万民的规矩,美其名曰教化。” “读书人的腰杆子弯了,整个天下也就弯了,慢慢的天下人都得跪着。其实跪着也没什么,只要主子胸中有韬略,让跪着的人吃得起饭,穿的上衣,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满足的,不会去计较跪着吃还是站着吃,有的吃就行。这个时候,天下基本太平。” “怕的就是有那么一天,坐着的人脑子不好使,害的跪着的人饿肚子,这个时候,跪着的人就会有意见,会想找吃的,会慢慢开始想自己干嘛要跪着。等有人想吃东西又不想跪的时候,他们就会站起来。这一站,乱世就来了。” “乱世过后,天下又会有人坐着,剩下的人继续跪着,过几十年太平日子,等着下一个想站起来的人,如此反复,周而复始,是以汉家之后有五胡,五胡之后有大新,大新覆没,想站起来的人太多,结果就是七雄并起。” “等有一天七国之争结束,这天下又会太平,但这只是下一个乱世的开始。谁也不能指望每一个做皇帝的都是汉高祖,都是李沉威,总有那么几个不争气的要毁去江山。” “因此,儒家那些东西虽然好,但却不够好,能约束天下万民忠君,却不能让高高在上的帝皇忠民。不对等的情况下,矛盾的激发是迟早的事。” 耳朵听出茧的谢不言一头雾水,“没明白你想说啥。” 景百晓哈哈一笑,解释道:“简单来说,当皇帝的借着儒家那一套约束万民,皇帝手中有兵马,百姓不听也得听。大部分皇帝也按儒家的规矩要求自己,但少部分却没这般懂事。这样的情况下,百姓却是没有兵马去要求皇帝按规矩来,只能任凭皇帝胡来。这就好比你谢不言的徒子徒孙做错了事你能揍他们,但你谢不言做错了事,谁敢揍你?没人敢揍你,你的胆子就会越来越大,开始最多欺负欺负人,过后发现无人能治你,变本加厉,慢慢演化成欺男霸女,杀人放火,哪个徒孙老婆长得好看,叫来睡一晚,哪家祖传的宝贝入得你眼,伸手就抢。久而久之,被你欺压的人会怎么样?” “我可不是这种人。”谢不言不悦道。 “知道你不是,可这天下有的是。”景百晓笑道:“大新末代帝王不就是这样的人,他要不把陈友谅的姑姑强行拉到床上,陈友谅的爹会划江而治,第一个跳出来反大新?” “这些只是少部分,和你前面说的那一大堆有什么关系?”谢不言困惑道。 “当然有关系,儒家教化万民,却没给万民教化帝皇的权力,这才是人间更迭的根结所在。试想你谢不言欺男霸女的时候,若是有人敢站出来收拾你,你还敢肆无忌惮的做坏事?假如天下读书人都是站着的,不是跪着的,都敢指责帝皇不是,甚至揍他,那再糊涂的皇帝也不会做对不起天下百姓的事。” “照你这么说,做皇帝的和做臣子的还有什么区别?” “都是人,干嘛要有区别?”景百晓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这个可不是用来跪人的。” 谢不言张大嘴巴,好半晌才道:“你的心可真大啊!以后这人间怕是没有皇帝了。只是这样就能实现你所谓的不敢想的太平世道?” “谁知道呢?往日的天下一直在轮回,换一种方式总归是多一种办法不是?” ———— 御金关内。 张盼默默看着一言不发的徐子东,他能够理解徐子东此刻的想法,这大概是得偿所愿之后的迷茫。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心里要是想到什么,在得到之前都会兴致勃勃,拼死拼活去争,去抢,但得到之后,短暂的快感不会持续太久,紧随而来的就是失去目标和动力而带来的长久迷茫。 寻常人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因为大多数人的目标仅仅只是活着。 张盼知道徐子东不是这种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目标。 只是现在,他最重要的一个目标达到了,剩下的那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天下太平,谁做皇帝,都与他无关。 这种实现目标带来的失落感,张盼也有过,是以能够明白徐子东的感受。 他也明白这种内心的纠结与挣扎其实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生活总会推着人继续前进。 但他还是打算说些什么。 回身搬过一个椅子在徐子东身旁坐下,“老板,有个故事你有没有兴趣听听看?” “苏信讲故事,你也讲故事,人间的故事还真他娘的多。”平日最爱听张盼胡吹海侃的徐子东,今日可没有半点心思。 张盼像是没有听出拒绝之意,还是自顾自道:“这是我家乡的事,在我家乡那边,男子若是想娶老婆就得有马车,有大宅子,这两样东西在我家乡那边是顶值钱的物件,没这两样的东西,女子都不拿正眼瞧你。往日我还觉得那些女子市侩,自从遇到你和谢仙子之后,我倒不这么觉得了。” 没什么兴趣的徐子东听到与自己有关,稍微提兴致,“这个怎么说?” “道理很简单,谢仙子要的东西和我家乡那些女子要的东西虽然不一样,性质却是一样,女子估摸着都是这心态,希望自家男人有些本事,本事这东西不是说说而已,得让人看到,最直接的莫过于看钱,看地位。家乡那边的女子求个车与房,不过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考验男子值不值得托付终身,这就好比谢仙子要千军万马,看得就是一个地位。诚然这些都说明女子市侩,但这市侩不无道理,谁会想嫁给一个没本事的人,你说是不是?” 徐子东想了想,“是这个理。” “没错吧!”张盼浅浅一笑,“早前在家乡有个哥哥,长得和你差不多,夜里出来要是不遮着脸,指不定吓死多少人。” 徐子东拍了拍刀鞘,“有事说事,别讨打。” 视线扫过新亭侯,张盼收起笑意,“我那哥哥家里没啥银子,买不起马车,买不起大宅子,说了几门亲事都黄了,二十七八还是孤家寡人。没办法,那些个女子一听他没马车,没宅子,面都不愿意见,直接拒绝。我那哥哥也争气,外出几年愣是赚了不少银子,一回来就买了最好的马车,最好的宅子,把那些往日拒绝他的人肠子都悔青了。跟着上门说亲的一个接一个,十里八村的待字闺中的娘们都托人来说。我这哥哥,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一个顶漂亮的姑娘,年纪差了十好几岁。” 徐子东,听得意兴阑珊,兴致缺缺道:“老牛吃嫩草。” “对对对,周围人都是这般说。”张盼笑着点头,接着道:“成亲那日我去哥哥家喝喜酒,喝的昏天暗地,就在他府上歇了。谁知半夜尿急,起来入厕,结果却看到我那哥哥没睡,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 略闻男女之事的徐子东兴致又起,“娶媳妇不陪老婆睡觉?”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张盼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当时我就去问他为何不在洞房,你猜他怎么说?” “少卖关子,快说。” 张盼竭力想了想,“我哥说,他没回来之前,在外面累死累活,为的就是赚了银子回来娶老婆,可真到娶了老婆,又感觉没什么意思,根本就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开心。好像往日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以后要做什么也没个想头。他说这些的时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别提多可怜。” 徐子东若有所感,闷着不吭声。 张盼假装没有注意到徐子东的变化,继续道:“后来我那哥哥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没过几年家财散尽,老婆也跟人跑了,最后窝窝囊囊的死在家里。” “那时候小,不太理解哥为何会那样,现在长大一些,大概明白这可能是他异于常人的地方。像他这么极端的人,达到目的又找不到新的目标代替,等待他的只能是煎熬与死亡。” 徐子东苦涩一笑,没来由道:“多谢。” 张盼摇摇头,“如今我又有一个新的想法,早前听闻裴鼎文死的时候说过一句人有所信,心有所仰,这话简化下来其实就是信仰二字,或者说信念也行,我哥缺的就是让他活下去的信念。大多数人一辈子的信念就是三餐温饱,夜寐有床,但这个世界不止有大多数人,总还有那么一部分人不仅仅只是为活着而活着。要是没有这一部分人,人其实和猪牛没什么区别,都是求个果腹,没有更多的追求。” 停声片刻,张盼轻舒一口气,异常坚定道:“老板,我觉得你应该是这一小部分人之一。打你说要还天下一个太平的时候,我就这么认为。” “你的意思是,这也算信念,或者说信仰?”徐子东问道。 “算,也不算,这应该算目标才对。”张盼应下一句,迟疑片刻,又道:“老板,天下太平不止是你想看到,这天下的百姓一样想看到,这并不算是小部分人的追求。促使人向前走的这一小部分人,求的不应该只有这个。” “那该求什么?” 一句之后,屋内静悄悄,张盼不答,徐子东也不追问。 不知过了多久,张盼冷不丁道:“佛家有句话在帝王眼中是诛心之言,叫众生平等,周武陵说正是因为这句,致使中原无佛。在我看来,这话其实半点没错,那些和尚许多做派我不喜欢,但这一句却说到我心坎。在我家乡那地方,人与人之间基本平起平坐,皇帝出行都没资格让人下跪,不像在这里,芝麻大点的小官,都要老百姓跪地相迎,叫声老爷。” 这话有些惊世骇俗,即便徐子东再大大咧咧都直起身子四下张望,确定无人之后小声道:“张圣人,佛家言语诛心不诛心两说,但你这番话却是地地道道的杀头大罪。” “老板,杀不杀头无所谓,你不是问小部分人该求什么?这人间其实有答案,谢不言求的剑道,王千阳求的一座城,武当山求的不争,他们就是这一小部分人。到了你我这里,若是去求这些,不说有没有那本事,就算求来也是拾人牙慧,倒不如去求一个天下人不敢求,或者从未想要求过的东西。”张盼坐直身子,手中烧火棍搁在膝盖,掷地有声道:“咱们何不求个众生平等,求个见人不跪,让这天下人再也不用跪着,都能直起腰杆而活?” “闭嘴,别说了。”徐子东怒目而向,低吼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见人不跪 众生平等 下 “后果?我当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只是,你会把我卖出去么?”张盼得意道。 徐子东不答,他怎么可能把自家兄弟送出去。 “其实吧,你也就是矫情,别的不说,单是你答应周武陵的事没有做到,你的目标就一直在,还有与那姜浩言的约定,你总不会忘了。”张盼正了正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只是这两件都不是你所求的,跟你想要的没多大的关系。既然这样,何不寻个自己的目标,如王千阳开城,如谢不言追剑,如武当不争。别人可以简简单单做个为活着而活着的人,你却不该这样,你应该” “做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不等张盼说完,徐子东打断道:“若是没有陈华淑的事,我可能只会在徐家庄做个少庄主,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那苦哈哈的地方。发不了财,成不了事,总归一日三餐无忧。那时候唐老爷子也像你现在这样,一门心思希望我出人头地,从不管我喜欢不喜欢。我呢?其实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 “你不是没追求,你只是变的快。跟猴子掰玉米一样,看到什么要什么,有了新的忘旧的。” 听得这话,徐子东闭了嘴,凭心而论,这话实实在在说到了他心坎。回忆往事,一路走到现在,自己好像真的是这样一个人。 看到谢不言和王千阳,就想练个陆地神仙,看到爷爷的权势,就想做个权势滔天的人,听到死人太多,就想给天下一个太平。 有些已经放弃,有些还在做,但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他还想不明白。 张盼见他不言语,只能自己说道:“这样其实也没啥不对,天底下的人大多这样。小时候我师傅问我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当时我觉得我爹厉害,我一做错事就可以揍我,于是我告诉我师傅,我想做爹,当天就挨了师傅和老爹一顿胖揍。” “呵呵,你倒是会想。”徐子东挤出一个笑容。 张盼没理他,继续道:“后来长大一些,读了几天书,就想着为家国做奉献,再长大一些,发现读书没读出个名堂,干脆把笔杆子一甩,去了军伍,寻思着保家卫国。细细想来,我和你一样,也不知道要什么,求什么,一直为活着而活着,一直走一步看一步。和天底下大多数人一样,一辈子浑浑噩噩,吃饱穿暖,今日盼明日,明日又明日,直到一命呜呼,再也看不到明日。” “人不就是这么活着的?”徐子东插嘴道。 “大多数人是,少部分人不是。”张盼点点头,叹了口气:“老板,你不是大多数人。你要是个田间老农,一辈子看天吃饭,顶满天也就愁一愁今年的收成,但你不是。你手握数万人马,是统军一方的大将,有这些本钱你可以干许多大事。在我家乡那边,能力越大的人,责任也就越大,所思所想和平常人都不一样。在家乡,我只是个小人物,体会不到那些大人物想的东西,但在这里,跟着你,我也算个大人物。最少西梁那边开出的赏银,我的脑袋好歹也值三万两银子。既然算个大人物,我的想法也能决定一部分人的命运。很早以前就想跟你提,但一直没机会,今日借着这机会干脆说与你听听,作为一个人,我不喜欢跪着,你也好,姜浩言也好,我都不想跪。我张盼这双膝盖,不跪天,不跪地,人间天下,除开父母长辈,没有一个人值得我跪。哪怕姜浩言是皇帝,都不值得老子卑躬屈膝。” “唉,你啊!”徐子东也懒得再说他大逆不道了。 话已出口,干脆一吐为快,张盼面容冷峻道:“跪,其实是没有道理的,都是人,凭什么有些人就可以让别人跪着?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制度问题,这人间给皇帝的权力太大,弄得天下人都得跪着。若是人间没有皇帝,那这跪也就免了。” “张盼,越说越不像话了,你是嫌命长?”徐子东压着火气,提醒道。 “出我嘴,入你耳,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谁来要我命,你?”张盼眉毛一挑,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徐子东无奈,一挥手道:“出去,让我静静。” “说完就出去,难得有这机会,不说完心里不舒服。”张盼耍起无赖。 “快说。”揉揉太阳穴,徐子东不耐烦道。 张盼也不怕磨去别人最后的耐心,缓缓道:“你们一直叫我张圣人,张圣人,但我觉得那个跟我同名的老东西当不起圣人二字,就是道家的李老祖都比他有资格。他那一套东西本来是好的,却被帝王拿来愚弄万民,这就不好了。” “家天下本来就是一种弊大于利的制度,儒家那帮大儒还要助纣为虐,叫嚣皇权至上,有这样的后辈,那老东西算个屁的圣人。” “儒家这帮最不该跪着的人都跪了,是以这天下人都得跪。我张盼不想跪,他儒家不敢做的事,我想做,但我一个人做不到。” “老板,你不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何不与我一起,废了家天下,让这天下众生平等,见人不跪?” 徐子东低着头,没有答应,只是问道:“废了家天下,人间又该如何?” 张盼毫不犹豫道:“立国,让百姓自己选皇帝。百姓选出来的皇帝,总不好意思让百姓跪着。” 选皇帝,简直闻所未闻,徐子东抬起头,瞪大眼睛问道:“你家乡的皇帝就是选出来的?” 张盼自豪的点点头。 “这样到底有什么好处?就为了不跪着?”徐子东收起震惊,小声问道。 张盼把椅子向前挪动几分,笑道:“当然不止是这个。好处多了去了,至少在我家乡,人人都知道家国,不像在这里,谁都没个家国概念,看来看去也就许南山有那么点意思,至于老板你,却是半点没有。” 徐子东皱起眉头,盯着越来越近的张圣人,等着他解释。 张盼没让他等太久,轻声道:“就拿你来说,你爷爷本是南楚镇南王,这样算来,你该是南楚的人,但你却为东齐卖命。还有那苏信,他是西蜀的人,却为你东奔西走,半点不怕以后你成事之后入蜀。谢燮,裴苳浒,这些人都是,生于一国,都不思为国出力,甚至为敌人效命,你们眼中谁有家国二字?” 徐子东不解,愣是没弄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忠的是人,不是国,有奶便是娘,也不管自己生于何处,长在何地,西蜀的水土养了谢燮半生,到头来却跟着你,以你和周武陵的约定,迟早会与西蜀一战,到时候明明打的是谢燮的国家,但我不用想都能猜到她会如何选择。”张盼肯定道。 徐子东还是一知半解,大概理解了一些,却没彻底明白,“照你这么说,那许南山不肯与裴苳浒结盟,便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张盼侧着身子,“那许南山见多识广,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他会不知道与裴苳浒结盟的好处?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许南山知道你与草原人共谋御金,肯定会骂你不是东西。” “我与谁共谋,管他屁事,他凭什么骂我?” “唉,这就是你与他的不同。老板,有信念和没信念,胸中有无家国的区别就在这里。你要的是利益最大,他们要的是坚持底线的原则下谋求利益最大化,这就是你们的不同。”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底线?” “你觉得你有么?”张盼不耻道。 徐子东被呛的说不出话,实话实说,他自己也发觉自己做事好像没有底线。手段卑鄙不卑鄙,歹毒不歹毒,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想要的就是最大的利益,唯一的底线大概就是自己的人不吃亏。 争论这个没有意义,徐子东主动绕开话题道:“算了,你说这些我也不懂,明日就要成亲,你说点开心的事让我高兴高兴成不成?” 张盼却是不干,“老板,你不开心不就是因为心中没个去处,没个坚持?你能因为这些迷茫,说明你并不甘心做个求温饱的普通人,刚好你有这个本事,咱们一起干一票大的有何不好?” 徐子东摇摇头,站起身,轻轻按住张盼的肩膀,“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你说的那些我没听太懂,也不想去懂。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家乡选出来的皇帝真的不用让人下跪?” 不等张盼回应,徐子东自说自话道:“就算不用,其实也只是换个方式。比如低头,弯腰,或者其他什么方式。依我看,你们的膝盖没有跪,但心里其实还是跪着的,我说的对不对?” 张盼嗤笑一声,知道自己说的让人难以相信,知道这个世界的人从来没想过不用跪人是什么感觉,轻轻推开肩膀上的手,自信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换了一个方式,我们家乡的礼节是握手鞠躬,只是我们那里的皇帝会对我鞠躬,换言之就是我跪他,他也会跪我,这就是平等。” 抬起被推开的手,徐子东顺势指了指胸口,“我指的是这里,跪也好,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握手和鞠躬也好,这些都只是表面,我想问的是,这里是不是跪着的。” “当然不是,在我家乡,膝盖也好,心也好,都是站着的。” 徐子东大笑一声:“哈哈,这个笑话不错,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跪着的人。天下七国,草原,就是那喊出众生平等的佛国,不都有高下之分?我怎么就没听过有你家乡这么一个选皇帝的地方?而且,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过你是西蜀的人,西蜀皇帝苏言是你选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这世上的确没有。”张盼悲叹一句,直接起身,一双眼睛直直盯上徐子东的双眼,直把徐子东看得笑不出来,这才轻声道:“谁告诉你我是这世上的人?” 已然停住笑意的徐子东听的这话,忍不住干笑两声,道:“不是这世上的人,难道是地下的鬼?” “算了,说了你也不信,我也没办法带你去我家乡看看,你也无法理解我心中的想法。老板,别人跪不跪我暂时管不着,但我不想跪。跟了你这么久,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张盼落寞道。 似是感同身受,徐子东收敛笑意,沉声道:“不过分,我也没有让兄弟下跪的习惯,你说的众生平等,见人不跪我做不到,废除家天下我也不想做,但我好歹也是一军主将,至少可以让手下的弟兄不跪。就按你的意思,以后我徐子东麾下的人马,都不用跪我。” “真的?” “我几时骗过你?” “你骗我还少么?” 徐子东一阵汗颜,拍拍胸脯道:“这次绝对不骗你。” —————— 张盼还算满意的离去,留下徐子东一个人在房中,被张盼这么一搅合,他都忘了自己先前在愁什么,这大概也是他这种人独有的优势,关注点一转移,前面的伤心事再也无法让他有半点不开心,因为没时间去想。 此刻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转着刚才的画面,张盼的那些话对他并非没有半点影响。无论是大多数人,少部分人的区别,亦或是那见人不跪众生平等的说辞,都在他心里留下一道刮痕,不大,不痛,却总算种下一个种子。 何时生根,何时发芽不得而知,但新世界的大门,已经为他裂开一道缝,射出若有若无的微光。 这些微光他并不重视,他最在意的是张盼那句“谁告诉你我是这世上的人。” 事实上,很早以前他就发现张盼的与众不同,怪异的头发,怪异的衣服,怪异的曲子,还有那堪比床弩的烧火棍,他走了一趟江湖都只见到张盼一人有这东西。 套用周武陵的话说,根本就没见过这般巧夺天工之物,很可能不是这人间的物件。 坐在张盼坐过的椅子,徐子东喃喃自语道:“如果他不是这世上的人,那这不应该是他最大的秘密?” 心中一阵欢喜掠过,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享受着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又喜悦的声音,“将军,新郎服做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衣不合身,半斤红妆 (第二卷终章) 时局混乱,成亲这等大事也就变的十分简单,按麴义的话说,成亲就是一男一女要挤到一个炕上困觉,为了平息一众单身汉子的怨气,请大家吃一顿好的,堵住这些人嫉妒的嘴脸。 战争年代,许多物件置不齐全,早年杨象升娶老婆的时候,整个幽州城都是一片红色,便是杜从文娶徐巧儿,也有红红灯笼高高挂,一片喜庆。 到了徐子东这里,手下近两万儿郎把御金翻了个底朝天,愣是只找到两对半红灯笼。 麴义自作聪明,杀了几匹瘸腿的战马,用血染红了一些灯笼,挂在远处瞧着似模似样,走到近前却是一股刺鼻的味道,那鲜血暗淡之后的暗红,更是鬼气森森。 好在周武陵及时发现,大骂麴义没脑子,大喜的日子见血,这亲还能成? 为此麴义还有不少怨言,嘀咕着只要是红色就行,管他是什么红,大喜的日子要是没有红色,那才不喜庆。 周武陵也觉得有道理,先是派人去小夏村买,没买到,只得请屈狐仝往通州一趟,买些喜庆东西回来,至不济要把红男绿女的基本物件弄回来,怎么也不能穿着盔甲成亲吧! 这也就是一品高手脚程快,换做普通人,谁能在几个时辰往返御金通州。 小不二刀一刻不停赶到通州,来的匆忙没有带银子,也没好意思去找通州唯一的熟人易尓伊姐弟两借,一不做二不休,继上一次做飞贼偷人参以后,又一次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在通州城里的布庄偷来红布青布,又明抢了大户人家做寿高挂的红灯笼,勉强达到周武陵的要求,火速返回御金。 偷来的青布有余,红布却显得有些少,战乱年代,成亲的不多,送葬的却是天天都有。 哪里都不缺精明的商人,谁会在这个时候积压一堆红布,那还不得亏死,哪家死人会穿着红衣服下葬? 这也就造成眼下这般局面,那欢欢喜喜的甲卒看着徐子东换上大红的新郎服后,痛苦的憋着笑,不敢笑出声。 只因徐子东那身衣服太不合身,袖子刚刚过手肘,粗壮的小臂露出大半截,下面过了膝盖,距离脚踝却还有一段距离,小腿前侧浓密的腿毛一览无余。 宽阔的胸膛撑的衣服欲爆不爆,看着都让人担心,生怕没走几步就被撑开。 本该宽松的新郎服,竟是让他穿出小一号夜行紧身衣的感觉。 看着镜子里稍显滑稽的自己,徐子东哭笑不得,双手一抬,腋下登时传来一阵撕裂声。 低头看看腋下破开的口子,徐子东苦笑道:“这” 甲卒还算伶俐,急忙道:“将军,屈校尉马不停蹄从通州带回来的红布,十几个会针线的兄弟花了两个时辰做出来的,兵荒马乱的,红布本来就少,将军见谅。” 徐子东在镜子里仔细打量,又将针脚翻出来看,见那做工果然粗狂,小心翼翼的放下手,生怕又撑破衣服,头也不回道:“有心了。” 一句有心,甲卒再也不想笑,脸上一阵羞愧道:“将军不怪就好。” “怪什么?要怪只能怪这世道。” 相比起徐子东的红衣缺布,谢燮的青衣倒还算合身。 眼下的御金,除她之外再无一个女子,是以梳妆打扮换衣,全都得她亲力亲为。 胭脂水粉画眉笔,独自坐在梳妆台前,谢燮不知从何下手。 几次对着镜子涂眉,不是深了,就是浅了,或者左边深,右边浅,怎么都画不出个满意的。 不画眉,涂胭脂吧! 还是不知轻重,白净的脸颊,涂上红色的胭脂,怎么看都觉得别扭,若是大家闺秀见着定会笑她为何要往脸上涂半斤红妆。 打来清水洗净,再看镜中人,谢燮发现还是喜欢这样的自己。 可素面成亲总觉不好,犹豫再三,她还是伸手拿来画眉笔,“就画一次眉吧!这就不算素面了。真是的,西蜀女子出嫁都是红衣凤冠,红布盖头,谁见得着新娘的面?怎么到这北地,要穿青衣,连面目都不遮。” 拿着轻若无物的画眉笔,只觉有千斤之重,颤颤巍巍的点上眉毛,玉手带笔,轻轻移动。 两条眉毛画完,只觉比和高手对决还累。 如释重负的放下画笔,谢燮摸摸眉毛,对着镜子眨眨眼睛,看了看梳妆台上淡红的胭脂。 “眉都画了,还是涂点胭脂吧!他应该也想看我更漂亮才是。” 没过多久,半斤红妆挂在她脸上。 “真丑。” 冲着镜中人吐出两字,谢燮又洗干净脸。 这一洗,画好的眉,又没了。 她只能重新画。 整个晚上,她都在画眉涂胭脂中度过,如此反复,一夜都不曾入眠。 ———— 西蜀,蜀中剑阁。 明月当空,一个身影踩着一个长长的物件自剑阁飞起,不多时便与皓月并肩,转眼消失在东边的天空。 剑阁内,纳凉的老人慵懒的坐在藤椅上,手拿蒲扇驱赶嗡嗡的蚊子,自言自语道:“谢小白,大半夜的赶路,也不怕撞鬼?” 不远处,一个五十上下的剑客凝望着月光,神色颇为气愤。 藤椅上的老人起身回房,路过剑客的时候略微停步,说道:“谢小峰,别气了,女大不中留,早晚会有这一天。” 被称作谢小峰的人神色稍微缓和,叹道:“景前辈,我气的是自家闺女出嫁,都不给我这个当爹的说一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在记恨我么?” 老人安慰道:“恨不至于,气倒是肯定的,寻常女子婚嫁都是父母之命,但你这女儿不是寻常人,你呀没资格决定她的命运,就别自找罪受,真要想和苏言攀亲戚,再娶个老婆生一个,苏言喜欢寡妇,也喜欢幼女。” “前辈这是安慰,还是挖苦?”谢小峰沉着脸道。 老人笑而不答,摇晃着蒲扇,扬长而去。 ————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御金便陷入一片喜气中。 徐子东成亲的消息,在整个军中传遍,连那些新来治理御金的官员都有耳闻。 这些人都备好礼品,前来庆贺,暗地里虽然参了徐子东一本,但只要上面没有给出答复,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迎亲的队伍很是壮观,朱壁川带头,一个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将,换上最好的衣衫,麴义破天荒的刮了胡子,连车晓都有了一个人样,全都以最好的姿容跟着徐子东一起往谢燮住处行来。 红衣很不合身的徐子东沉浸在喜悦之中招摇过市,骑在马上不时对两侧围观的甲卒挥手致意,腋下那明显的补丁让人好笑,人群却没有半点嘲笑之声,而是发自内心的跟着他一起高兴。 小半里路转眼即到,孤零零等在门口的谢燮一身青衣,长长的秀发以纚束之,又以筓插住,高高挽起,浓眉色深,平日白净的脸上,满是红色,不是害羞,不是兴奋,而是那抹的过于浓的胭脂。 看着魂牵梦绕的女子这幅打扮,徐子东一阵感动。 刚要下马上前迎接自己的新娘,却听得人群爆发出惊呼声:“看,看那边,有神仙。” 一抬头,便看到脚踩剑匣的谢不言自天空缓缓飘落,稳稳落在徐子东与谢燮中间。 老剑神跳下剑匣,黑色剑匣也不落地,就那么悬在老人身后,像是一个护卫一般,警惕的对着上万人左右摆动。 早就见识过这一幕的人还是忍不住心惊,出于对陆地神仙的敬畏,上万人都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变得很轻,生怕出的气重,惊扰到神仙。 谢不言没有管这些人的变化,看着大侄女脸上的半斤红妆,说不出的心疼。 往日带着谢燮东奔西走,以剑气洗髓磨骨,这么些年来教了她无上剑道,却没找人教过她女子都会的梳妆打扮。 乃至于今日出这么大的丑。 黑色剑匣陡然一动,直扑徐子东,老剑神气骂道:“臭小子,你堂堂一个统兵数万的将军,连个化妆的人都找不到?” 徐子东惭愧,滑稽的衣衫让他显得更为窘迫,目光越过那好似要揍他的剑匣,盯着谢燮道:“晚辈办事不周,请” 话没说完,大红脸谢燮抢道:“大伯,还想不想喝喜酒?” 迎着侄女,老剑神换上一副慈爱的笑脸,不乐意道:“还没成亲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谢燮微怒嘟着嘴,不应声。 老人向前几步,满是皱褶的老手伸出一根手指,在谢燮脸上沾起一点胭脂,“能够让你学着寻常女子往脸上抹胭脂,看来你是真的喜欢那臭小子,这样大伯也就放心了。自己选了如意郎君,以后就别再记恨你爹,他也是为你着想。以后隔三差五回剑阁看看,徐子东是你的归处,可剑阁,永远是你家。” 红着脸,红了眼,谢燮轻轻点头,清泪过处,红妆花了。 黑色剑匣让开道路,轻轻推了推徐子东,示意他上前。 少年快走几步,站在谢不言身后,轻轻抬起手,替新娘拭去泪花。 老人举目四望,远处红灯笼上,没有处理干净的‘寿’字极为惹眼,视线收回,从上到下,看着徐子东露出手臂和小腿,快要被撑破的红衣,不高兴道:“臭小子,成亲这等大事,你也太不讲究了吧!” 徐子东汗颜,歉意道:“晚辈第一次成亲,这些事” 老人眉头挤在一起,冷哼道:“第一次?这么说还有下一次?” 徐子东慌乱的摆摆手,改口道:“晚辈最后一次成亲,没有准备周全,所以” 老人再一次打断道:“算了,这世道能找到一身红衣就不错了,算你小子有心,老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这么着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老夫的本事你也知道,哪天要是让老夫知道你欺负我大侄女,别说你统兵数万,就是统兵数十万,老夫也要把你揪出来吊起来打。” 威胁之声不小,反正整个城里的人都听得到。 主将被威胁,下面的甲卒却是连屁都不放一个,反而觉得这才是剑仙该有的底气,佩服得五体投地。 徐子东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道:“前辈哪里话,你侄女的本事你还不知道?我要敢欺负她,不用前辈出手,她都能把我吊起来打。” 谢燮破涕为笑,笑的胭脂乱掉,急忙捂住嘴,憋回笑意。 老人没这顾忌,爽朗的笑出声,责怪道:“还叫前辈?” 徐子东会意,立刻道:“大伯。” 拉过谢燮,将那芊芊玉手交到徐子东手中,老人语重心长道:“徐子东,以后这大侄女就交给你了。” 柔软的小手握在掌中,徐子东只觉人间最幸莫过于此,郑重道:“大伯放心。” 接着便牵着谢燮往成亲典礼处走。 男的衣服可笑,女的妆容可笑,两个可笑的人手拉着手,在万千人注视中,坚定的向前迈步。 没有人笑他二人,只有一声声“恭喜徐将军。”响彻御金。 直传到御金山上,落入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人耳中。 山腰处,一男一女站在树下,男子在前,女子落后两步。 男子提着一壶酒,听着那一声声高喝,轻笑着灌了一大口。 酒才入腹,急速的咳嗽声紧跟而来,在体内晃过一圈的酒气被剧烈的咳嗽抖出,一阵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身后女子却是没有捂鼻,似是习以为常,等到男子不再咳嗽之后,疑问道:“叔叔不去看看?” 男子怪道:“这不是来看了?” “我是说,你不见见他?”女子上前一步,远远看着万千铁甲中那一青一红。 “有什么好见的,真要见到还不吓死他。”男子仰起头,望望万里无云的天空,“华淑,现在的你应该有开天门的本事,我带你去见老九,以后你有何打算,全看你自己,我是不会管的。” “我现在要去杀他你也不管?”女子不信道。 男子笑道:“只要你有那本事斗得过老九都不敢单打独斗的谢不言就行。” 女子看了看抚摸剑匣的老人,却发现老人也看向这边,急忙退后两步,轻轻道:“叔叔,走吧,谢不言看到了。” “怕什么,我奈何不得他,他也奈何不得我。”大概是为佐证自己的说辞,男子冲着下方用力一挥手。 谢不言怪异的看着这边,老脸一乐,礼尚往来的晃动一下手臂,自语道:“病酒鬼?” 山腰处,男子像是听到一般,小声道:“正是。” 接着,便带着女子隐如树丛之中。 走在前方的徐子东没有看到这一幕,也就不会看到那被他逼得投井自尽的陈华淑出现在御金。 而在关外,自历下城快马疾奔而来的黑白子麾下谍子终于看到御金的城墙,小心摸过胸前的密报,加快速度冲向城门。 密报里有姜浩言的命令,御金之后,还有更大的战事等着徐子东。 作者山蚯说:第二卷写完,一百多万字了,想抽个时间写个感想,到时发在免费章节内。明天开始就是第三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御金之后,新的目标 黑白子的到来令的御金的喜庆蒙上几许阴霾,按照惯例应该有的闹洞房这等保留节目,在徐子东看过命令之后全部取消,还严令今夜饮酒绝对不能超过二更时分,明日天亮谁要是起不来就等着吃鞭子。 没能尽兴的人群颇有微词,但总算看得清形势,抱怨之声并不算多。 下面的人在二更到来之前全部回营入睡,私底下这些人还相互打赌,赌徐子东今夜会不会睡,明日能不能起。 总有那么些人是有家有室的主,知道新婚之夜该干什么,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这一晚,大多没有定力,初尝人间美味后不把自己掏空绝对不会罢休。 是以大多数人觉得年轻气盛的徐将军应该逃不离,也会如绝大部分人一样,第二日两脚发软,起不来床。 至于为什么,荤话满天飞的军中甲卒心知肚明。 殊不知徐子东送谢燮回房后自己却没有入洞房,而是紧急召集所有中高层将领在洞房外集会,直接把谢燮丢在房中独守空房,没有如甲卒所预料的那样,猴急的扒裤子。 昏暗的烛火下,一众人围在一起,一个个面红耳赤,气氛沉重。 黑白子送来了姜浩言的命令,也将天下的局势一并送来。 南楚一地,占据余杭道全境的许南山终于迎来对手,平东王徐东爵领兵六万,再加沿途汇聚的四万人马,统共十万大军直扑余杭。 双方在杭州城外大战,互有损伤。 据说许南山在阵前痛骂徐东爵不当人子,扬言让徐东爵早点娶妻,多在床上使点劲,至不济也为徐家留个遗腹子,免得被他许南山砍下头颅害的徐家无后,对不起徐飞将的栽培。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半点没把徐东爵放在眼中,外人看来并无怪异,无非是阵前放狠话提升士气。 但听在徐子东耳中却是别有一番味道,许南山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便是砍去徐东爵,徐家也不会无后,这般说出,摆明不把他当徐家人。 往日或许不能理解,只是在与张盼聊过以后,倒是明白那个断臂老人的心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家国之别。 余杭一地,许南山与徐东爵谁也奈何不得谁,庐江一地,侯小涛却是势如破竹。 疯狼一般的侯小涛没有半点占地盘的打算,大概是学的裴苳浒那一招,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连日下来打下好几座城池,麾下人的装备从最初的锄头菜刀换成正规军的制式武器,在冲出河东以后,直往余杭扑来,大有和许南山前后夹击,一口吃掉徐东爵之势。 至于潘浪的十万重戟,生生被裴苳浒的人马拖住,甚至牵着鼻子走。 重戟的优势在于摆开阵势对战,真要在战场上硬碰硬,天底下少有敌手。 裴苳浒显然知道这一点,麾下的人马从不与重戟正面一战,从来都是避实击虚,东打一座城,西打一座城,赶在重戟出现之前,便抢夺一空,火速撤离。 离得最近的时候,重戟和裴苳浒相距只有三百丈,可就这么三百丈,重戟怎么都追不上,眼睁睁的看着裴苳浒绝尘而去。 据说那潘浪气的直跳脚,恨不能命手下儿郎丢盔弃甲,轻装上阵,势要把裴苳浒赶尽杀绝。 还有那李莫升,他的压力比潘浪还大,不仅要防着裴苳浒突然的回头一击,还要提防缓过一气的南越段氏聚兵反攻。 因为这些,陈友谅所有的如意算盘弄空,只能在平定内乱和抵御南越中忙乱,根本就没时间跨过长江,惹得紧急回防青徐两道的东齐人马成了最悠闲的人,隔着长江看陈友谅的笑话。 整个南楚的人马都被拖住,这也是姜浩言最想看到的局面,也是徐子东不远千里去向余杭所求的目的。 可是,南楚的局势向着有利于东齐的方向进展,西梁境内却是不容乐观。 没有青徐两道人马压制,泽州的压力顿时松了大半,哪怕杨象升放弃洛阳南下泽州施压,泽州还是没有原先那般首尾皆敌的巨大压力。 更何况洛阳没了牵制,城中的大军回复自由身,指不定哪天就围上虎牢,切了杨象升后路,到时候配合泽州的人马,可以对杨象升来个反包围。 这样一来,虎牢又成为重中之重,虎牢在,杨象升就没有后顾之忧,虎牢不在,杨象升就岌岌可危。 幸运的是,独孤一方就像东齐的救命恩人一般。在西梁刚刚缓过一口气的时候,给了萧洛疆一记闷棍,差点把西梁皇帝气死在山南道。 本是死守陇西陇南的独孤一方偷偷摸摸的放弃陇南,命但骁悄悄出兵北凉道,一战拿下兵少地广的北凉道,顺势占据嘉庸关。 萧洛疆不费一兵一卒得了陇南,却把战马出产之地的北凉道赔了出去,谈不上是赚是亏。 精明的独孤一方没有止步北凉,而是空手套白狼一般,以根本不属于他的兰州道做筹码,换来换了皇帝的西金耶律支持,同西金一道攻克兰州道,事后将整个兰州送给西金,只换来几千战马,和十几万牛羊。 西金占据兰州,独孤一方守着北凉和陇西,这样的交换下,他都谈不上赚钱,真正得到好处的是在与东金争端中处处吃亏,赔了皇帝的西金。 而西梁,却是亏大发了。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大概也只有独孤一方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才干的出来,就连徐子东都深感不耻。 不耻归不耻,他还是能理解独孤一方这般做的目的。 困于陇南陇西的独孤氏本就没什么实力,一直都在四处拉盟友,一起分西梁。 与上一个同盟西蜀闹翻之后,没了宋围忆六万人分担压力,他要独自和西梁萧氏相抗,难免力不从心,只得另寻出路,找上西金。 有了西金的加入,又把兰州送出,他占着北凉和陇西,实力其实没有太多变化,但西梁丢了兰州北凉,哪怕得到陇南,还是亏了一道,实力有所削弱,加之要面对西金的豺狼,又得分兵。里外里算下来,独孤一方算是为自己打开了局面,无形之中又帮了东齐一个大忙。 兰州道和洛阳道是邻居,有西金牵制,洛阳的人可不敢轻易发兵虎牢。 西边和南边形势都算不错,北边上马关同样无忧,得了新罗的赵计元实力大涨,让北周和百济更加不敢有二心,只能同心协力对付赵计元。 赵胖子若是东去百济,程再幸就会直取高平,他要是西来襄平,那边百济就会偷袭新罗。 两相合力,让赵计元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与两家周旋。 北周地界上的三国乱战,使得上马关外风平浪静。 大好的局面下,按说徐子东不该在大喜的日子愁眉苦脸,麾下将领更不会争的面红耳赤,差点动刀子。 引起这一切的不过是姜浩言那模棱两可的命令。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安排,他那兄弟既没有让他按照原先打算借道幽州进入北周,也没有下达新的命令让他南下去为杨象升助阵。只是说:“局势如此,凭弟自断,愚兄绝无异言。” 说白了就是要去北周还是要去泽州都看徐子东作何想,怎么打算,他姜浩言都支持。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莫大的恩宠,古来帝王还从未有过让手下人自行决定攻打何处的命令。 徐子东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是担忧,这样重大的决定交给他,他自觉有些担待不起,害怕一个不好,害姜浩言输了江山。 正因如此,手下人才会争个不停。 以周武陵为首的一派希望南下,直接扑向泽州,夺取泽州之后不管是趁着南楚内乱跨江入楚,给陈友谅当头一棒,还是威逼洛阳,夺取天下第一雄城,都能进退自如。最重要的是,拿下泽州,就意味着通州和虎牢将会固若金汤,整个大齐的西面将会连成一片,守望相助,再也不必害怕洛阳的兵马做小动作。 这是明面上的说辞,周武陵心里那些小九九,当然不会说出来。 这一派人包括麴义,屈狐仝,袁肃,杨恩江在内。 以张盼为首的一派则希望去北周,先同程再幸一起,除掉赵计元,接着抢下新罗百济,最后翻脸不认人,连程再幸的北周也一并抢来。有了襄平在内的四道之地,东齐也算有了战略纵深,往后陈友谅哪怕平定内乱,甚至打下青徐两道,东齐还是有后退的余地。最重要的是,北周境内的人马比起泽州的人明显要弱,吃起来相对容易。按张盼的话说,杨象升十数万人都拿不下的泽州,多他徐子东两万不多,真要陷在泽州,久攻不下,万一陈友谅在这段时间内平定内乱,到时候除开和南楚决一死战,再没有其他选择,还不如先给自己留条后路,哪怕和陈友谅对决,也有周旋的余地。 这一派人包括朱壁川,刘炎涛,车晓,人数相对要少。 平心而论,徐子东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真要做起来,效果其实差不多。张盼说北周比泽州弱,其实不见得,况且拿下泽州,同样有了战略纵深,效果不比北周差。 只是北周相对混乱,还可以合纵连横,浑水摸鱼比起强攻泽州的机会总要大几分。 争吵之声一刻不停,周武陵力证南下的好处,麴义和屈狐仝不时帮腔。 张盼争得心急,情急之下没管住嘴,怒道:“丑八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就是看着泽州离西蜀不远,拿下泽州就能早日发兵西蜀,你可别忘了,你与丁甲乙最初的打算本就是抢北周,为了一己私仇,让一众兄弟陪你冒险,万一失败,兄弟们的后路在哪里?” 小九九被戳穿,周武陵气的说不出话,麴义一拍桌子,似是护主一般吼道:“张先生,就事论事,不要胡乱猜测,北周那破地方,抢下来也不过是跑马之地,连个喂马的草都凑不够,算个屁的战略纵深。” 张盼跟着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麴义鼻子便骂:“傻大胡子,你” “闭嘴。”徐子东再也听不下去,大喝制止。 一声怒喝,身上那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新郎服直接撑破,露出肩膀的伤疤,甚是唬人。 他一出声,手下人果真闭嘴,谁也不敢再言,张盼气鼓鼓的坐回位置,没好气的瞪了麴义一眼。 麴义也不示弱,回瞪一眼,转头看看周武陵,缓缓坐下。 若是先前徐子东还有少许疑虑,不知该作何选择,目下却是已经决定选哪一边。他略显疲惫的挥挥手,平静道:“你们都出去,周武陵和张盼留下。” 两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没胆子拒绝,纷纷起身离去,刚才还有争端的车晓与屈狐仝同步而行,临出门时已然勾肩搭背。 这让徐子东开心几分,待得杨恩江关上门后,轻轻笑道:“武陵,这次怕是对不住你了。” 张盼喜上眉梢,周武陵也没有太过意外,更别提心怀怨气,只是小声道:“迟些日子也没关系,你没忘就行。” “不问问我为什么?”徐子东脱下毁去的新郎服,满身伤疤极为显眼,尤以小腹处最为惹眼。 周武陵看了看那些疤痕,没有出声。 “其实也简单。”徐子东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知道里面有个女人在等他,感慨道:“我答应过谢前辈,其余国家覆没之前,绝对不能发兵西蜀,哪怕姜浩言让我去,我都得拦着。做人得有信用,答应过的事,总不好食言。若非谢前辈,咱们或许都没机会在这里指点江山,讨论收拾谁,目下这般情况,于公于私,去北周都是最好的选择。” “不是该叫大伯么?”周武陵干笑道,几许不爽,隐在其中。 徐子东抓抓头发,不好意思道:“不太习惯。” 接着歉意道:“当时也没问你就答应了,现在想来,该与你商量商量,跟你陪个不是。” 周武陵轻轻摇头,“还是那句话,你没忘就行。” 张盼听明白是什么事,插科打诨道:“丑八怪就算只能活六十岁,也还有几十年盼头,运气不好活不过五十” 没你这么骂人短命的,徐子东连忙捂住张盼的嘴,看着周武陵道:“这次就去北周,好么?” 丑脸书生直接起身,“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洞房,张盼这张乌鸦嘴说的不是人话,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我还等得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天上人说天下事 城防交接之时,徐子东并未起床,万千人马翘首以待,倒是没有太多怨言。这些个还算纯洁的汉子以宽容的态度等着少年到来,新婚大喜的日子便要出征已经算是不近人情,再要不让人吃个饱,那还说的过去? 距离出征的时间还有一炷香,他才揉着腰身在谢燮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爬上战马。 一开始还没人敢笑,直到麴义第一个大笑出声,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关中都响起善意的嘲笑声。 徐子东破天荒的红了脸,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跟着干笑,连带着谢燮这等高手胀红着脸,躲在马后不敢见人。 此起彼伏的笑声,惹来谢不言一阵白眼,黑色的剑匣在所有人上空盘旋一圈,最后落在徐子东头上,轻轻一拍,接着一声厚重的冷哼,敲击在两万余人心坎,震的两万人不敢再笑,纷纷屏气凝神,面容严肃的抬头看天。 做完这一切,剑匣直接钻入地下消失,转眼又在谢不言脚下冲出,直接将老人托起,慢慢悠悠的飞上天空。 眼见人与剑匣越来越小,直至完全看不见,如大石压胸口的几万人才敢大口喘气,心有馀悸的抹去脑门冷汗。 麴义拿舌头舔舔发干的嘴唇,小声嘀咕道:“这剑仙蹦个屁,比他娘的老天爷打雷还吓人。” “哼。”话音刚落,遥远的天边又传来一声冷哼。 这一次几万人都没事,独独麴义从马背栽倒,要不是身后亲卫手脚快,怕是要一个倒栽葱,砸向地面,真真正正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还没等麴义回神,天空响起老人的声音,“徐子东,以后要是死在沙场之上,只能怨你命薄,老夫救不得你。但要有江湖人敢对你出手,老夫也不介意你狐假虎威,直管报老夫的名字,只要老夫还在世,就是王千阳也动不得你。” 别人说这话那是癞蛤蟆打哈欠,但他谢不言说那就是天经地义,全身无力的徐子东拉住谢燮的手,感激的望着天空道:“多谢大伯。” 他知道,从今以后,这个江湖,他都可以横着走。 半死不活的麴义爬上马,不敢再嘀咕,一众将领催马行到徐子东身后,这些人背后,整齐的队列直排到御金山脚。 徐子东使出全身力气,将谢燮拉上马,稳稳落在自己身后,眷念的看了一眼御金,冲着接替御金防务的曾姓将军一抱拳,“御金就拜托你了。” 年纪不过三十,一身重甲的曾宇抱拳还礼,重重点头道:“徐将军放心,人在关在,祝徐将军一路凯歌,马到功成,末将在此,静候佳音。” “借你吉言,告辞。” “告辞。” 徐子东调转马头,手中马鞭一扬,喝道:“出征。” 马蹄声动,徐家军奔向幽州。 心系北周的徐子东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御金山上,一男一女一直在看他。 直到徐子东和手下儿郎消失在远方,醉醺醺的男子才收回视线,“华淑,那谢不言要保臭小子,你这仇怕是不好报了。” 陈华淑面容平静,神色不变,低声道:“我帮叔叔,叔叔自然也要帮我。” “嘿嘿,你帮的不是我,是老九,要帮忙找他们去,我要的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一路人。”男子乐道。 “你们不都是天上人?”陈华淑怪道。 男子摇摇头,抬头看天,“天上人也有不同,早年武当那姓陈的飞上天,该算天上人吧!可人家就和老九不对路,不愿在天上,不愿在人间,到头来吞棋自杀。好家伙,三百多颗棋子吞下肚,硬是没死成,还是我心地好送了他一程,要不然得遭多大罪?可惜啊,可惜,那人棋下的好,长得也好看,手上本事也不弱,真要被老九留下,当年那钟不疑和陈可求也不敢那般放肆,如今的王千阳和谢不言也不会来去自如。” 陈华淑顺着男子的视线看去,“这么说天上人还不如人间的高手厉害?” 男子又一次摇摇头,“那倒不是,真要全力一战,天上这些活了几千年的人岂会斗不过人间最多百年的高手?只能怪少主,也就是李长生的手段太厉害,死了两千多年,还能把老九压得服服帖帖。也就最近几十年他老人家留下的封印有所松动,要不然我可没机会夺舍,现身人间。” “夺舍?”陈华淑一阵困惑,疑问道:“你到底是谁?” “钟不疑的转世重生确实厉害,我偷偷学了过来。”男子没有回头,眼睛直视太阳,“说是夺舍,其实该算重生,所以,你说我是谁?” 陈华淑没有回应。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这大概就是钟不疑这转世重生的弊端所在,不到真武连前世的记忆都找不回来。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前世的记忆和今世的记忆相重叠,完完全全的两世为人,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我。”刺目的阳光晃眼,看不清男子面容,也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稍显落寞道:“或许两个都是我。” 陈华淑惊的说不出话,哪怕她已经是能够撞开天门的人物,还是无法理解这等奇事。 许是觉得阳光照着不舒服,男子一招手,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变色,片刻之后,一团厚重的乌云直接挡住太阳。 整个天空都是白的,独独御金关正上方乌云密布。 男子呵呵一笑,半点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惊世骇俗,只是笑道:“我这还算好的,才两世为人,脑袋里的记忆也就两个,最可怜的还是钟不疑,投胎这么多次,他脑袋里不得有好几个人打架。以后他破入真武,估计会想很久,会问自己到底是钟不疑还是狄惊飞,还是谢灵云,或者是” 男子突然停声,好似想起什么,一拍脑袋道:“华淑,叔叔得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那臭小子不止有谢不言护着,连钟不疑的转世都是他兄弟。钟不疑偷师武当,狄惊飞得了天王剑,不成器的谢灵云偷师剑阁,这一世又得了埋剑山庄的驭剑术师承谢不言,这钟不疑大概是要把人间剑道集于一身,以后的成就只怕不输李天王,到时候他要念着这一世的情帮臭小子,我怕你报仇的事只能黄了。” 陈华淑脸色难看,上前一步道:“当日之事他也在场,本来就是杀我夫君孩儿的仇人,我管他是钟不疑还是狄惊飞,照杀不误。” “这般说来,你的仇人还真不少,那谢燮是不是也在你必杀的名单内?”男子笑问道。 “还有枪仙师弟,刘炎涛。”陈华淑狠狠道。 “用枪的?”男子一乐,调笑道:“这个倒是容易,李长生最恨用枪之人,天底下用枪之辈破入真武最是不易。想要破入真武,怎么都得杀掉自己的师傅才行,这是李长生订的规矩,几千年来都是这样。人间用刀用剑破入真武的层出不穷,便是以拳开天门也有王千阳李青两人,独独用枪的,几千年来一个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个心狠手辣的张绣敢弑师,结果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那刘炎涛也是可怜,师傅被杀,连开天门的路都绝了,你要想动手,现在就可以去。” 陈华淑拒绝道:“现在不行,现在去徐子东可不会任由我下死手,要是惹来谢不言,那才不好。” “你倒是理智。你就不好奇李长生为什么恨用枪的人?” “死人的事,有什么好关心的?”陈华淑冷道。 “不知者无畏啊!”男子感叹道:“一个死了都能镇压天地两千多年的人也就你这丫头敢说这种话。放在两千年前,谁敢不关心李长生?他放一个屁,人族,妖族,蛮族还有死魂族都得凑上去闻闻是香的还是臭的。” 陈华淑摘下一片树叶,让叶片悬在空中,也不见有何动作,那树叶在温暖的夏风中瞬间结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叶片落地,周围空气跟着一冷,她轻笑道:“还不是死了。” “李长生要是不想死,这世上谁能杀他?”刺骨的寒意令得男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挥挥手让叶片融化,待到空气回暖,又道:“算了,你没经历过李长生的那个时代,是以不懂,我带你去天上看看,等你见到他的坟墓,还有那一把刀,你就知道什么叫不可敌,什么叫千年豪杰加在一起,敌不过一把长生刀。” 言罢,男子又是一挥手,本来只有一片乌云的天空霎时间天昏地暗,白昼如夜。 整个御金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刚刚接手御金的曾宇慌忙出府,看着说变脸就变脸的天空,不知为何。 突然,他听到天空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小酒鬼,找到了?” 接着又听到御金山上有人答道:“找到了,答应你的事也算办了,再为你做一件事,你我的约定就算了结,以后你想怎样都与我无关。” “可以,先把人带回来再说,最后这一件事我得好好想想。”天空中那声音不怎么高兴道。 话音落下,乌云渐渐散去,天空再次万里无云,刺目的阳光落下,射的仰头看天的曾宇一阵目眩,“这是幻觉?” ———— 西蜀,剑阁。 景百晓打发走一个个要他再表演一次平地上树的孩童,早早回到剑阁之内,拎着一直没舍得喝完的半壶酒,在平日里与谢不言喝酒的地方坐定,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东北方。 不多时,一个黑点出现在天边,速度极快,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眨眼,便已落到老人身前。 风尘仆仆的老剑神还没落地,景百晓便仰头喝光壶中剩下的酒,冲着他伸出发黄的手。 谢不言气恼的坐到另一边,装作看不见人。 老人脸皮极厚,起身往前凑,发黄的手都快摸到谢不言的脸。 老剑神很是无奈,只得拍拍剑匣,往远处一指。 剑匣立刻飞出,很快,便满身是水的返回,剑匣上方,两个酒壶跃入视野之中。 景百晓也不客气,一手拿起一壶,轻轻一晃,没有听到任何响声,确定是满满的两壶,便放回其中一壶,“谢小白,想不到你这酒竟然藏在湖里,难怪我走遍剑阁都闻不到酒味。” 谢不言很是生气的指着剑匣道:“平日下湖都不见你沾水,今天怎么满身是水?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藏宝贝的地方?” 剑匣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往谢不言飞来,在他大腿上蹭来蹭去。 景百晓劝道:“跟你飞来飞去几千里,还不让人洗个澡?” 剑匣好似听懂一般,转而冲着景百晓上下连点,像是学人点头。 谢不言伸手欲打,手在半空没有落下,最后爱怜的拉过剑匣,以宽大的袖口擦去所有水珠,接着取下剩下的一壶酒,将剑匣放在膝盖上。 景百晓笑道:“你就是心地太善良。” 谢不言自顾自喝酒,半句不答。 老人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见到病酒鬼了?” 谢不言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老人长叹道:“不开天门就能上天,看来这病酒鬼果然是天上人。回头多注意注意你那徒弟,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听到徒弟名字,谢不言终于正色,“他的事他自己能处理,担心也无用。” ———— 东海,海滨。 一个四十来岁腰悬酒壶的汉子扛着一块长三丈,宽六尺,高四尺的巨石从天而降。 周围晒渔网的人见怪不怪,笑着跟汉子打招呼,不少人还邀请他留下用饭。 肩上巨石重达千斤,汉子脸不红气不喘,对人笑脸相迎,熟络的朝打招呼的人挥手致意。 汉子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整个渔村,一直到村后的一大片空地才停下。 肩上的巨石被他高高抛起,稳稳落在空地上那一大堆巨石中,一眼望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这般大小的石头。 反正很多,很多。 汉子在巨石堆中坐下,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提着饭盒,颤颤巍巍的递到汉子手中。 汉子双手接过,扶着老人坐下,小心打开饭盒,闻着香喷喷的饭菜,说道:“佟大叔,海边风大,你不用亲自过来,晚上我自己回去吃就是。” 老人抬起颤巍巍的手,搭在汉子肩头,看着那一块块十来人都不一定抬得动的巨石,叹道:“小王啊!我知你本事大,可就这么一块一块的背,你要背到什么时候?佟大叔这辈子虽是打渔的,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三十里外的郡城,却也知道这方圆百里没你背来的这种石头。你啊!这般累死累活的到底图个什么?” 汉子扒拉饭菜,抬头一笑,正要说话,脸色突然一变,直接起身,遥看北方。 老人以为自己说错话,急忙道歉道:“小王,大叔说话不中听,你别气。” 汉子低下头,温柔笑道:“大叔哪里话,您说的都中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定计北周,假道伐赵 上 慈祥的老人略微安心,被大海洗的粗糙无比的脸上挂上微笑,人是厉害了,可心没变,比起那些会点三脚猫功夫就欺压乡里的混蛋好太多。 老人选了一处干净地儿坐下,诚如汉子所言,海边风浪确实有些大,换做年轻时风里来浪里去的身子骨这点风他还不放在眼中,只是现在这把老骨头,却是经不起风吹雨打,一阵风刮来,都有些站立不稳。 背靠巨石,大风被石头挡住,老人慵懒的伸伸腰身,老手捶打着肩膀,突然觉得这些石头好像并不是一无是处,至不济还能挡挡风。 “快些吃,一会儿该凉了。”老人一边说,一边起身替汉子弹去肩膀上的灰尘。 “诶。”汉子应下一声,不再管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觉,蹲下身子,大口大口吃着那简朴却不失风味的饭食。 汉子吃的津津有味,老人笑的越开心,背靠着巨石坐下,回忆道:“早年出海打渔,遇上大风大浪的次数不多,总还有那么几回。有那么一次,命都差点陪在大海,那个时候跟着刘老大在船上等死,等着那滔天巨浪送我上路。没曾想大浪来时,一头巨兽也在其中翻涌,当时就在想那般好的天气咋就说起浪就气浪,原来是那怪物作祟。那怪物巨大无比,估摸着一口就能吃掉我们那艘船。眼看着就要撞上,浪花里突然冲出一个人,踩着一把剑就把那怪物给收拾了,跟着风平浪静,一船人留下性命,那恩人却是拖着那怪物离去,奇快无比,刘老大带着我们追,根本就追不上,到头来连恩人的面都没见着。” 回身拍拍巨石,老人接着说道:“打那时起我就相信这世上有神仙,是以你扛着这些石头飞来飞去我半点不奇怪,我想不通的是,你求个什么。精怪多宝,恩人出海还说的过去,你背的这些大石头还能变出花来不成?要我说啊!你也别干这些事,听说江湖里的神仙多是潇洒人物,游戏人间快意无比。你这般厉害的人物,走哪不得被人捧着,何必苦哈哈的背石头?” 汉子停下筷子,想起当年遇到的一个人,不就是拖着一条大鲸鱼,踩着一把剑?不自觉又看向北边,压下想要去北边一探究竟的冲动,汉子会心一笑,“佟大叔,你等我一会儿。” 不等老人答应,汉子站起身,双手抱住一块石头,一跃数十丈,落在宽阔的平地上。 身形一落,脚下用力一跺,酥软的平地立刻紧实,方圆几十丈地面沉下三尺,同周围的地面显露明显的落差。 三丈长的巨石被汉子横在地面,大手在那巨石上一拍,稳稳扎根在土中。 解决掉一块石头,汉子又回身跳到乱石中,重新抱起一块,跳到先前拍下的巨石边,紧挨着第一块石头,将第二块放下。 许是地下有硬物,第二块明显比第一块高出几寸,汉子并不慌乱,右手成掌,一个横切,那高出的几寸登时被削去,面上平整无比,与第一块同高。 满意的点点头,汉子回身继续搬石头,如是反复,来来往往几百趟后,乱石被搬去小半,那片空地上排列整齐的石头已然延伸到千丈之外,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一般高,犹如石板路一般。 忙碌近一个时辰,汉子满头大汗的回到老人身旁,仰头喝了一大口水,指着自己的杰作道:“佟大叔,你看这像什么?” 即便早就知道眼前人本事不小,老人还是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颤颤巍巍的指着那一条石头长龙,“你这是要我,我猜不出。” 汉子拉住老人的手,爽朗一笑,“大叔,我想建一座城,一座天下最坚固的城,等这城建好了,大叔可以搬进来,到时候你随便选地方,我亲自帮你盖房子,包管结实。” 老人挣开手,捏住袖子,轻轻擦去汉子额头的汗珠,心疼道:“你到底是求什么啊?求什么啊?” 汉子享受着老人替他擦汗,伸手刮去老人眼角的泪痕,反问道:“大叔,如今这世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老人愣了愣,手上一顿,轻轻落下,哀叹道:“我能要什么?咱们这些个小老百姓,要的不就是个太平日子,儿孙满堂,年年有余。” “那大叔再等等,等我建好这座城,就给你一个太平日子,这天下再乱,也乱不到我这城里来。”汉子抬头看看天空,见那太阳刚过正中,胡乱抹去重新溢出的汗水,道:“日头还早,我再去背一块,但愿年关以前能把基本轮廓弄出来,” 老人不太想让汉子走,只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抬起手终是没有拉住人,只是道:“那早去早回。” “好。”汉子一点头,身形拔地而起,飞上高空,转眼不见人影,只留老人唉声叹气,独自收拾饭盒,迎着海风,往家中走去。 汉子一路往北,飞过历下城,飞过辽东,飞出上马关,飞过襄平城,一直到南长生关外都没有停下,一头扎进云雾缭绕的长生山。 云雾之下,一座终年不见人影的山峰已然被削去半边,不复往日壮丽,下方碎石遍地,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散落在四周,有的树叶渐黄,有的还是一片翠绿。 汉子落于山顶,自山顶往下看,一片悬崖峭壁,寻常人根本就上不来。 右手握拳,两脚分开与肩同宽,汉子深吸一气,拳头高举过头顶,身体一矮,右拳跟着落下,直接砸向坚硬无比的山峰。 拳头还未碰到山体,那大锤都不一定能在上面留下伤痕的山峰便裂开一条缝。 汉子侧过身,两脚分别站在裂缝两侧,两手手背相对,插入缝中,接着同时用力,那裂缝又被撑开许多,眼睛一扫,约莫有四尺来宽。 透过缝隙向内看,被扳开的小半边山峰还算平整,汉子长出一气,自言自语道:“力道刚好,没有轰碎,这一块还能用。” 汉子跳入自己制造的缝隙中,落下五六丈还没到底,微弱的光线下,缝隙还在向下延伸,不知有多深,只是越向下,缝越小,容不下他。 估摸着自己下了有十来丈,眼见下方越来越窄,汉子这才停止下坠,两手两脚分别撑在两侧,陡然喝道:“开。” 霎时间,地动山摇。 那山体像是门板一样被推倒,直接从山顶下方二十来丈处断裂,碎石和泥土刷刷往下掉,紧跟着那巨大的门板重重落下,原来的山顶最先落地,将下方的大树完全盖住。 巨大的响声惊起山中野物,一时间百鸟乱飞,野兽乱窜。 汉子没管那些飞禽走兽,大手连连挥动,将飞扬起的尘土打散,飞身落到自己取自大山的巨石上。 那巨石长二十来丈,宽十余丈,若非厚只有四尺,完完全全可以算是一座小山。 汉子平心静气,自腰间掏出一根不多不少正好三丈长细绳,绳上打着两个结。 拿着绳子在那巨石上拉直,靠近绳子末端处用手指一划,留下一个半寸深的记号,接着变换方向,还是以绳子丈量,在第二个结的位置留下记号。 做完这些,他将绳子系在腰间,右手再次成掌,在留下记号的地方切下,两掌之后,长三丈,宽六尺的石头便被切割下来。 拿着绳子第一个结在石头上一比,这次倒是没留记号,直接动手。 不一会儿,一块与东海边上一般模样的巨石便做成。 汉子没有停下动作,按部就班的处理剩下的石头,动作娴熟至极。 三炷香后,一块块长石横七竖八的摆在山中,细细数来足足有十八块,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碎石随意丢在四处,应该是用力过猛弄废的石头。 汉子抬头看看山峰,叹道:“再来几次这山就没了,算了,下次换一座山头。”言罢抱起一块石头,扛在肩上,冲开云雾,飞上高空。 此刻,不过下午时分。 汉子本想直接回东海,飞到上马关时却又改变主意,掉头往幽州飞来。 飞过幽州,他还是没有停下,继续向西北飞,看那架势,是要往御金而去。 ———— 离开御金的徐子东带着两万人马,即将跨入幽州境内,两万余人的队伍声势浩大,马蹄踏在大道上,声音格外悦耳。 徐子东重申旧令,要求麾下儿郎按照张盼的规矩必须靠大道右侧前行,这让大半是谭山岳余部的人很是不解,完全没当一回事。 不过在屈狐仝当众抽打十数人之后,这些人就老实了,哪怕再不懂,还是规规矩矩的执行命令。 徐子东和谢燮没有继续骑着同一匹马,毕竟是行军途中,又不是游历江湖,叫手下人看见,那叫什么事,成什么体统? 好在谢燮的身手有目共睹,手下儿郎都也不会因为主将带家眷而有意见,谁都知道徐子东手下最能打的是屈狐仝,而那谢燮是能和屈狐仝一较高下的人物。 这样的家眷多多益善,来个十个八个,以后打仗还不得轻松许多。 徐子东坐在马背上,悠闲的望着远处的幽州城,这里是杨象升的大本营,亦是钩镰军发家之地,徐子东虽是没有来过这地方,却与这座城里出来的人打过不少交道,杨象升,唐永武,杨林,甚至是那李钊,不都是幽州人。 “麴义,让弟兄们歇歇,按这速度,天黑之前肯定能入城,你先派人去与幽州守军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出什么乱子。”徐子东停下马,回头喊道。 先登校尉笑着应下,招手叫来斥候,嘱咐两句,便让人离去。 大队人马停下,徐子东叫上周武陵和张盼策马来到高处,遥遥看向幽州城,“听说襄平不输幽州,赵计元七万人都拿不下来,咱们这两万人估计也难,幽州一过,最多一个月咱们就能到襄平,到时候该如何打,总得先想个对策。两位大军师,你们可有好的想法?” 周武陵想了想,“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吃下北周根本不可能,姜浩言不是说无论你选哪一边都会鼎力支持,这一次去北周总得再找他要些人马,两辽道节度使李正欢不是一直闲得慌,你干脆给姜浩言写一封信,让李正欢虽我们一道算了。有两辽道的两万余人相助,配上咱们的骑军,北周那无马之地,横冲直撞应该不难。不过我并不建议直接和北周撕破脸,要打,也得等做掉赵计元之后。” 张盼赞同道:“丑八怪说的不错,北周三处势力,赵计元最强,程再幸次之,那个狗屁百济王最差,若是一上去就和程再幸死磕,只能是给赵计元吃下百济创造机会,真要让那死胖子做大,咱们往后的路会更难。” 徐子东呵呵一笑,“你还知道那赵计元是个胖子?” 张盼眼睛一斜,不屑道:“你忘了咱们是怎么遇到的?当时那死胖子围杀那什么靠山王,我不就在哪里?” “这倒也是,你那时候穿着奇装异服,拿着这根烧火棍说是枪。”徐子东指了指张盼手中的兵器,微微有些后怕,早前不知道这烧火棍的威力他还能不当回事,如今多次见识过它的厉害之处,他再也不敢轻视。 “它本来就是枪。”张盼嘀咕一句,想起当日场面,那个时候他还是板寸头,穿着迷彩服,不像现在这般穿着长袍,头发已经披到肩膀。 摸摸肩上的头发,张盼莫名有些悲伤,说道:“算算日子,咱们认识都两年多了。” 心里却有一句来到这个世界都两年了没有说出口。 徐子东和周武陵都被这股忧伤弄的莫名其妙,关切道:“咋了?” 张家圣人强笑道:“没事。”正要转移话题,却看到天空中飞来什么东西,急忙朝着那个方向一指,“你们看,那是什么?” 两人抬头一看,读书少视力更好的徐子东率先开口道:“好像是个人扛着什么东西。” 周武陵点点头,“对,就是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中 红日偏西,肩扛巨石的汉子一路西来,下方犹如黑色长龙的军队的早就落入眼中,他并未在意,只想快点赶到御金。只是那飘扬的徐字旗吸引住目光,想起某些事似乎与徐子东有些关联。 汉子在空中停步,看着那徐字旗,终于还是落下。 行军途中的消息最是让人开心,这是放松腿部肌肉的好时间,万千甲卒十分珍惜,都没有看到天空落下的人影。直到一声巨响传来,扬起的烟尘呛得人直打喷嚏,他们才注意到徐字旗下多出的人影和那看着都让人两脚发软的石头。 小不二刀与谢燮当先回神,视线被那巨石所阻没有看清来人相貌,只当是有人偷袭,急忙拔剑挥刀,招呼儿郎准备迎敌。 汉子抱着巨石向下一压,让石头稳稳扎入土中,免得摔倒,接着四下一扫,喝道:“徐子东呢?” 一出声,警惕的谢燮心头大松,朱雀收回剑鞘,还不忘让屈狐仝收刀,摆手让紧急围上来的甲卒散开,恭敬道:“蜀中剑阁谢燮,见过前辈。” “谢姑娘也在这里?打定主意要跟那臭小子过了?”汉子绕过巨石,闻声看去,一看到谢燮盘起的发髻,立刻改口道:“看来应该叫徐夫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莫不是知道我王千阳穷,怕折了我的面子?” 谢燮嫣然一笑,“前辈说话越来越像大伯,没个正行,晚辈这就叫徐子东过来。” 汉子哑然失笑,细细一想,发现自己确实和往日有所不同,至少说话做事变了不少,确如女子所说的那样,越来越像谢不言。 女子快步离去,留下屈狐仝招呼,徐家军天字第一号打手小不二刀在汉子面前犹如一个孩子一般拘谨,毕恭毕敬抱拳行礼后,竟是笔直站在原处,汉子不问话,他都不敢多言。 无他,只因那汉子自称王千阳。 小不二刀最多是拘谨,害怕倒是不至于,袁肃车晓二人却是两脚发抖,犹豫着要不要到天下第一面前自报家门,哪怕能说上一句话都是莫大的荣耀。 逐渐散去的甲卒走路轻飘飘,不少人左脚绊右脚,自己把自己摔了个狗吃屎,跌倒之后都不知道痛,依然傻笑着问身边人:“哪个,我真的看到王千阳了?他真的是王千阳?” 身旁人说话颤抖,哆嗦道:“当当然,除了那种神仙神仙人物谁谁还能扛着那大石头飞来飞去?” 地上的人激动道:“就是,就是,咱们跟着徐将军真是跟对了,前两日见到谢不言飞剑匣的本事已经尿了一次裤子,今次见到王千阳,死了都值。听说屈校尉师承不二刀,刘校尉的师兄是枪仙。这么算来咱们徐家军和三大宗师都有关系,以后这天下谁敢欺负咱们徐将军,谁敢不给咱们徐家军面子。他奶奶的,你说咱徐将军咋就这么命好?” 哆嗦的那人一巴掌拍在地上那人脸上,“咋说话的?应该是咱们命好跟了徐将军。” 被打的人毫无脾气,连连点头道:“对,是咱们命好,咱们命好。” 碎言碎语遍地都是,虽是人人压着声气,汇在一起还是嗡嗡如蝇,手扶着巨石的王千阳想笑,他也没想到自己来这么一回还能帮徐子东起到凝聚军心的作用。闲来无事目光扫到刘炎涛,当即招手道:“小娃,还记得我么?” 刘炎涛苦笑上前,“前辈说笑了。” 王千阳乐呵呵的一拍身旁巨石,“你不是说过要跟我一起,刚好遇到,一会儿随我一起走?” 小刘神情一肃,凝望着两人来高的大石头,想起初见王千阳时的确表达过想要随他完成他那宏愿的意向,只是眼下他与徐子东同样有约在身,为难中不知该怎么回答。 纠结之际,徐子东拍马赶到,还没下马便放声笑道:“王前辈要从小子这里挖人,小子荣幸之至,只是天下未平,前辈便挖走小子一员大将,总归有些不好。” 大马距离王千阳十步停下,徐子东翻身下马,郑重抱拳,“徐子东见过前辈。” 他一到,刘炎涛不再为难,歉意道:“小子与冬瓜有约在身,承蒙前辈看得起,十年之后,刘炎涛一定会来寻前辈。” 王千阳只是随口一说,倒也没真的想带人走,视线移向徐子东,哈哈笑道:“看来我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也不好使,还比不上你小子一句话。” 徐子东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没敢开腔,他既不能赞同王千阳,也不敢否定。 “算了,找你是想问你一点事,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王千阳离开巨石,缓步向没人的地方走。 徐子东摸不着头脑,不记得自己和天下第一到底有多少交际,冲着谢燮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越过刘炎涛时不忘拍拍兄弟的后背,尾随天下第一而行。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王千阳站在一棵老树下,那大树枯枝败坏,身下烂叶无数,干枯的树皮无力的附在树干上,轻轻一碰就会往下掉。 只是那树枝上青翠零星点缀,枯黄中透着些许绿意。 徐子东想起张盼说过的一个词语。 枯木逢春。 用在此处最是应景。 天下第一伸手剥开树皮,只见旧皮下面,新的树皮生机盎然,大手将旧皮捏成粉末,王千阳淡淡道:“东海一别再也没见过你爹,前辈何时身死都不得而知,今次来只是想问问,徐前辈到底是怎么死的?” 本以为这般神神秘秘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听到老爹,徐子东顿时失去几分兴致,双手一摊,“能怎么死?当初一天到晚喝酒,一天喝个十七八瓶都是家常便饭,有一天喝得太急,喝晕了,等唐老爷子请来医匠,已经一命呜呼。” “这样啊!”王千阳神色一悲,“他葬在何处,我想去拜祭一番。” “就在徐家庄后山脚下,前辈要是想去,我让太聪给你带路。”徐子东回身一吼:“太聪,过来。” 跟在独立营的少年急忙起身,小跑奔来,徐子东回过头,有些难受道:“不过我那死鬼老爹的坟让人给刨了,前辈便是去也只能对着空坟。” “空坟?”王千阳脸色微变,转瞬隐去,依旧平静道:“怎么回事,为何会是空坟?” 徐子东自责道:“因为我,早前做事不够狠,留了尾巴,到头来徐家庄数千人命丧一炬,连老爹的坟都让人刨了?” “你确定是被人刨的?”王千阳问的迫切。 徐子东怪异道:“不是被人刨的,难不成还是我爹自己钻出来的?” 天下第一被噎住,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口。 聪明的韩太聪已然跑到近前,甜甜叫过一声义父,又很识礼数的对着王千阳弯腰行礼,“霸刀门韩太聪,见过前辈。” 徐子东掩面一叹,倒也不好责怪小家伙把霸刀门挂在嘴边。 天下第一摸了摸小娃的头,叹道:“既然是空坟,不去也罢,今日叨扰了,告辞。” 言罢转身就走,徐子东急忙喊道:“前辈留步,晚辈有一事相求。” 王千阳果真停下脚步。 徐子东拉着小娃上前,看了看远处的巨石,“如今这世道到处都在打仗,哪里都不安生,我这义子年幼,跟着我四处奔走总不是个事,兵荒马乱的怕照顾不过来,前辈若是缺个端茶倒水的,莫不如让我这义子跟着你,以后不指望学多大本事,至不济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王千阳瞥了一眼往徐子东身后躲的韩太聪,直接点破徐子东心里的小九九道:“天底下想拜在我门下的人比长江里的鱼少不去多少,我犯得着和楚东流争徒弟?” 徐子东将小娃拉到身前,笑道:“这小娃子认死理,最开始想把他留在枪仙山,后来想托付给大伯,也就是谢不言前辈,他都不干,非说霸刀门不比枪仙山和蜀中剑阁差,只有天下第一才有资格让他改换门庭。” 韩太聪急的睁开徐子东的手,气道:“义父,我几时” 话没说完,便看到徐子东凌厉的眼神,‘说过’二字卡在喉头,怎么都挤不出来。 王千阳被这父子二人逗乐,“这话是你说的吧!” 徐子东尴尬的笑道:“不管谁说的,反正前辈的本事人尽皆知,太聪伶俐,学武的本事不好说,端茶倒水却是勤快,捶腿的手法更是没得说,前辈好歹是天下第一,洗衣做饭总不好亲自动手。” 王千阳不认同道:“天下人没有谁该伺候谁的道理,张绣做的事我不敢苟同,但他做人却还有几分讲究,事事亲力亲为,比起武当山也不遑多让,到了王千阳这里总不好养尊处优。高门大户的做派,我知道,但不喜欢。” 徐子东将韩太聪往前一推,耍赖皮道:“前辈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我答应有什么用,不得看这小家伙愿不愿意跟我走?”王千阳弯下腰,手指勾了勾小娃那嫩滑的脸颊。 韩太聪侧脸躲开,哀求道:“义父,我不走,我就要跟着你,别说天下第一,就是天上第一我也不走。” “你个臭小子。”徐子东作势欲打,看到那要掉不掉的泪花,终是没舍得下手,抬起的手又放下,故作生气道:“你就等着天天给我捶腿吧!” 小娃破涕为笑,抱着徐子东的大腿,不肯松开。 天下第一耸耸肩,在小娃头上一弹直起腰道:“走了。” 话音犹在耳侧,徐子东还没来得及回上一句,眼前人却已消失,再寻时,王千阳已然扛起那巨石,直冲云霄。 数十丈距离,眨眼跨过。 徐子东惋惜的摸着义子的头,“臭小子,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么?以后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到时候后悔,老子可不会管你。” 小娃眨巴眨巴眼睛,昂起脑袋道:“义父,我知道,刘叔叔说过,天下第一的理想是建一座城,一座天下人皆可学武立身的城。” 徐子东抬起头,望向天空远去的身影,莫名其妙道:“这些少部分人的追求,还真是让人不懂。” 少年听不懂,直接问道:“义父,啥叫少部分人?” 徐子东笑而不答,拉着少年往回走,才走几步,又停下,回头看着那死而复生的老树,自语道:“往日不问,今日怎么想起问我老爹怎么死的?” ———— 天空中,王千阳速度奇快,不多时便到达御金。 此刻的御金晴空万里,任谁也想不到不久之前,这里曾乌云密布,白昼如夜。 王千阳如同猎犬一般嗅着鼻子,左顾右盼,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御金山半山腰处。 扛着巨石在半山腰落下,他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不多时便注意到地上那两对脚印。 脚印一大一小,显然是一男一女。 在那脚印旁边,他发现一片奇怪的并不完整的树叶,入手微凉,似是被冰冻过一般。 四下搜寻一番,再也找不到可疑之处,王千阳看向御金关,紧紧握着那碎叶,一个纵身自半山腰跳下,直接跳到御金高高的城墙上,直把在城墙巡视的曾宇吓了一跳。 待到看清来人之后,曾宇却摆手让所有靠拢过来的甲卒回到原位,因为他知道,来的这人不是敌人,即便是敌人,御金这万余人只怕也伤不得来人分毫。 曾宇记得自己还未从军的时候,不过三品身手的老爹和眼前人打过一场,没输也没赢,就这么件不值得吹嘘的事,却被那个二品无望的老爹在最近两年经常拿出来吹嘘,估摸着要吹一辈子,一直吹到棺材里去。 激动的小跑两步,若不是跪拜之礼实在不合适,曾宇可能就要跪下喊出那一声:“御金守将曾宇,见过王前辈。” 王千阳倒是不知曾宇想什么,开门见山道:“最近可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可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曾宇想了想道:“奇怪的人都是没有看见,奇怪的事却是有。” “说,是什么事。” 曾宇没有半点隐瞒,将那白昼如夜的怪象和那天空响起的怪声一并讲出。 王千阳听后久久不言,直接飞身离开,回到半山腰处,躺在自己带来的巨石上仰面看天,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酒壶,困惑道:“前辈,这壶酒是拜给你还是递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 今日天地分 长生不长生 二 李长生接过长剑,冷意满满的脸上浮现几许暖意,跟着周围冰冷的空气也变得暖意十足。 人族高手的神色同时一松,九十六个死魂族人纷纷后退半步,没了先前剑拔弩张的气势。 邓九发一挥手,人族高手齐齐后退,直退到三十丈外。 李长生亦是冲着死魂族地位仅排在飞连之后的徐琦点点头,示意兄弟们后退。 出于对李长生的信任,徐琦没有半点犹豫,直接领着人退向另一边,隔着李长生和邓九发,与人族高手遥遥相对。 满目疮痍的战场,所有将目光投向这边的人都在祈祷,不希望这来之不易的和平还没持续半日,就要再次陷入到战火之中。 扫向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睛,李长生幽幽叹道:“你看看他们,老九,你的人,妖族的人,还有那些号称最不怕死的蛮族人,你看看他们的眼睛,有没有看到两个字?” 邓九发闻声看去,发现自己身后的族人或悲伤,或绝望,或痛苦,种种情绪不一而足。再去看那人人貌美,即便满脸血花依旧透着无尽美感的妖族,眼中的情绪竟是与自己族人一般,透着几许凄凉。 最后看向人身首头或人头兽身的蛮族,那些怪异的眼睛里同样有往日从没见过的情绪,那样的情绪渲染下,不讲道理的蛮族居然让人觉得可怜,这是他和蛮族斗了好几年都没看到过的眼神,半点没有往日的不屈和凶狠。 邓九发看不明白,回身问道:“是哪两个字?” 李长生环上老九的肩膀,以手一一指过那些人,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怕死啊!” 原来是这个,得到启发,邓九发再看那些人时,果然在他们眼中看到一些不同的情绪,不管是悲伤也好,痛苦也罢,都藏着一股对死亡若有若无的畏惧。 “人怕死,妖怕死,蛮族也怕死,谁都不想再打下去。”李长生松开手,双手将长剑插入地上,“可是只要我们和他们都还活在这片土地上,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开始新的争端。” 双手按住长剑,李长生温柔道:“老九,我想把妖族和蛮族送出去,送到一个没有我人族的地方,给他们一个净土,也给你们一个净土,这样谁都不用害怕争端。” 他们,你们,老九注意到李长生的用词,又看看李长生的胸口,眼前仿佛涌现出李长生被人挖心剖腹的画面,这才想起如今和自己说话的人,早就不算一个人。 按住心头的惋惜,邓九发奇怪道:“这和你不希望人间有长生有什么关系?我们长不长生” “当然有关系。”李长生抢道:“这个世上有一种我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那弟弟将他称之为气运,想必他也和你说过,正是因为有这种东西,弟弟临死的时候才能将一身本事转嫁给你,让你能够代替他接手人族。” 邓九发没有争辩,因为这就是事实,李不死死的时候,的确有什么东西涌入体内,让他一步跨过那往日无论如何都跨不过的壁垒,达到与天地共鸣的境界,似是世间一切景象都在他眼中,世间一切声音都在他耳中。 这大概就是李二龙追了一辈子没追到,蚩尊大魔头追了一辈子也只追到一半的境界,长生不死之境。 李长生侧过身子,看了看自家兄弟的遗体,“他的理解没错,要破入长生的确需要些气运,这也是弟弟滑头的地方,运气两字换个顺序,听起来居然大气不少。” 邓九发闻言一笑,突然想起小时候兄弟三人去隔壁村偷鸡,明明已经偷到手,正准备跑路,李不死却被人逮了,到头来那小子翻脸不认人,直接把他和李长生卖了,还毫无愧疚的做起叛徒,领着人到碰头点把他二人一锅端了,最后鸡没吃成反而挨了顿毒打,最可气的是李不死因为举报有功,不仅没被打,还得了一顿饭吃。 约莫是心有灵犀,一看到邓九发笑,李长生好似明白他在笑什么,感伤道:“又在想吃鸡的事?” 笑容一顿,邓九发点点头,“可惜啊,他死了,以后想被人出卖都没机会了。” “贱皮子。”李长生骂过一句,回到正题,“气运气运,要长生不死的确需要气运不假,但我总觉的这气运总来的有些奇怪,说的简单些就是抢,不停的抢,不断的把这本该属于全天下所有人气运抢到一起,让自己越来越强,最终达到长生的目的。这个到底对不对,我也无法证明,但老九你应该知道,我所猜的,不管是对是错,我都要去做,这一点谁都不能拦我。” 邓九发耸耸肩,“是是是,你是大哥,你说了算。” 李长生接着说道:“这个气运要怎么抢,你应该比我明白,弟弟之所以能破入长生,先是得了我的气运,接着抢了姬家全族的气运,后来被我屠杀的那几十万人,他们的气运最后落在谁身上也是明摆着的事。就是因为有这几十万人的气运加持,他才能第一个达到李二龙口中的长生不死境。” “正因如此,你想想看,这所谓的长生不死是真的可以永远不死,还是仅仅比别人活的更长,到达某一个极限后,还是要死。这个,你我都不敢定论,这些个在今日破入你这境界的人都不敢定论。” “是以我在想,你,我,还有其他靠着这一次死伤几百万人的大战得来气运破入长生境界的人,若是并不能如愿长生,而是在某一天将要死亡的那一刻,又从新开启大战,又一次抢夺气运,好维持自己的长生不死?” “你觉得,我说的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 “真到那一天,这些人挑起大战的时候,他们的所作所为又与我爹所做的有什么区别?” 邓九发凝眉肃穆,埋下头苦思,半晌才道:“话是这么说,但这毕竟是你的猜想,仅仅因为这个就要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境界的人离开人间,总归说不过去,更何况即便你的猜想是对的,别人又不都是你,估计也不会往你说的这方面想,不会想到以百万人命来换自己长生。” “老九,你太小看这世人了,蛮族的人且不说,你的人也不论,哪边”李长生指了指远处的妖族,“他们本就比人活得长,脑子也比人聪明,他们难道不会想到?” 手指收回,李长生又指了指自己的头,“你以为我和不死为什么这么聪明,为什么能想到这些,你可知道我们的娘是谁?你可知道我娘留下的笔记里写着什么?” 邓九发握紧双拳,低沉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放下手指,李长生轻笑道:“知道就好,我也不用多费口舌,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想求个长生不死,但这代价太大,你们已经得到的就算了,但以后绝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人。是以我想” “等等。”邓九发打断道:“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说这长生之人都是抢夺他人气运,那为何李二龙没有长生境界,却有不输你和不死兄弟的本事,甚至犹有过之?” “他是没有长生境界,但他有假长生,我爹把自己练成活死人算是假长生,他李二龙把自己练成冰同样是假长生。单论绝对战力,他和我爹都比弟弟厉害,但要把那些弊端算上,自然还是我弟弟厉害一些。”李长生解释道。 “那你呢?也是假长生?”邓九发好奇道。 “我是李长生。”李长生没好气的回过一句,不给邓九发继续问问题的机会,抢道:“我知道你会说以后长生的人哪怕大限将至,应该会自己等死,不会挑起人间争斗来为自己的长生不死续命,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想把天下人的性命赌在人心上,万一往后的人都和我爹一样心狠手辣,都和李二龙一样卑鄙无耻,那这人间的祸端比起如今只会大不会小,所以我想趁着现在他们还没发现,先一步分开这天地,让长生之人和普通人彻底分开,气运再也不会交织在一起。也让妖族和蛮族的人彻底与你人族分开,都在这世间,却永远不会见到,不会相互打扰。” “你这样,不是把后人的路完全断绝?”邓九发不太认同,继而打击道:“再说,你要怎么将这天地分开?还有那妖族,与蛮族,你能送他们去哪里?” 李长生神秘一笑,看着尸骨冰凉的李二龙道:“咱们人族的第一任天王不就干过这样的事?” 邓九发脸色大变,“你是想你怎么敢?那样你会死的。” 刚说完,邓九发又觉得不对,安慰自己道:“你没这么傻,你是不是已经找好替死鬼?” 李长生摇摇头,笑道:“我本来就是个死人,哪里会害怕再死一次,不止是我,还有我死魂族九十六个弟兄,都不是怕死的人。” 回身看看面容坚定的族人,李长生收起笑意,庄重道:“老九,李二龙用一条人命做成的事,这一次我用九十七条命来做,难道会不比他做得好?” 邓九发缓慢的摇着脑袋,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嘴里念道:“你疯了,你疯了,李长生,你这样做之后,这天地可就再也没有你存在,哪怕那虚无缥缈的转世重生,你也半点机会都没有,你就真的打算在这世上烟消云散?就为了你口中所谓的天下苍生?就算你敢做,那妖族和蛮族又怎么会束手就擒,任你施为?” 李长生哈哈大笑,曲起手指在邓九发脑门上重重敲下,“你个傻老九,死魂族的人还有个屁的转世重生,我爹对人狠,对自己更狠,从不给自己留半点退路,你觉得他会给死魂族留下后路?至于那妖族和蛮族,你也不必担心,我这九十六个兄弟到现在都还没死,为的就是他们。” “呵呵。”邓九发干笑两声,“那我们是不是要感谢你爹这么狠?” 笑过之后,邓九发又想起一事,脸色阴沉的问道:“若是我不答应,死魂族是不是也要对我下手?” 李长生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老九,人族这边就烦你跟他们说一声,我先带兄弟们和妖族,蛮族谈谈,他们要是同意,我就直接送他们走,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就想个办法让他们同意。我只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所有长生境界的人都能达成一致,按照我的规矩来。” 不容拒绝的口气邓九发听过很多次,往日李长生每次这样说起,最后都一定会按照他的愿望实现,除了当年那个女人没有听李长生的话,死在了姬家人的床上,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一个人违背过李长生的意愿。 不管他活着,还是死去。 哪怕如今变成活死人,依旧那么让人不能,也不敢拒绝。 邓九发垂头丧气的点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族与蛮族的事我不会管,但人族这边我只能说试试看,我不敢保证所有人都会听话,能走到这个境界的都不是平常人,不死压得住他们,我却差点火候。” 李长生投来一个放心的笑容,双手一拍,喝道:“小酒鬼,你过来。” 正在死人堆里找‘酒’喝的徐琦红着脸,一脚踢开身前的一具蛮族尸体,晃晃悠悠的飞到李长生身前落地,明知故问道:“少主,你找我?” 李长生伸手擦去徐琦嘴角的血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喝。去,带十个兄弟跟着老九,一会儿老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直到我回来之前,你都跟着他。” 徐琦很是享受李长生为他擦拭嘴角,摇头晃脑道:“少主放心,我这就去叫人。” “老九,还是那句话,我只求分开这天地,并不想动手杀人,人间有人,天上有长生之人,这就是我的目的,但要是谁敢不让我达到目的,那我就先杀了他,再来分开这天地。” 李长生向着蛮族与妖族的聚集地走去,身后的族人踩着滚滚黑气,缓缓跟来。 作者山蚯说:番外第二章刚写出来,有点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下 跨过幽州,踏入两辽,此刻徐家军的人马已经能看到上马关的轮廓,而现在距离从御金出发已经过去二十余天。 五月离去,六月乘着滚滚热浪而来,哪怕是地处北方的上马关,空气中的燥热同样烤的人汗如雨下。 炽热的夏日光芒笼罩在头顶,炎热的气候下,一切都变得明媚,亮堂堂的阳光照在宽阔的大道上,前行的铁甲反射出刺目的光线,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埋着头只看脚下。 杜从文死后,徐子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扛纛之人,迫不得已,便让刘炎涛代劳。 独立营先后两任校尉,皆是成了为他扛旗之人。 身材相对杜从文显得娇小无比的刘炎涛实际并不矮,只是有杜从文珠玉在前,老一辈的徐家军都在腹诽,觉得娃娃校尉刘炎涛虽然有本事,但扛起纛来还是比不得杜从文有威势,没能体现出徐家军的气势。 这话当然只在私底下说,极少能够传到徐子东耳中,真要被他听了去,只会勾起伤心往事,是以朱壁川等人都严令手下,绝对不可再提杜从文。 前方有袁肃开路,屈狐仝带着儿郎断后,徐子东领着张盼几人坐镇中军,远远望去,黑色长龙断作三截,沿着大道前行。 口干舌燥的徐子东解下水囊,咕噜咕噜连灌,此刻他心情不错,因为姜浩言已经答应他的要求,两辽道节度使李正欢会全军出动,归他徐子东节制。 一个正三品的将军节制一个从二品的节度使,怎么都说不过去。 正因如此,他升官了,拿着攻破御金的军功,一跃跨入正二品的行列,仅次于大将军杨象升,和青州左家,徐州陶家的话事人平起平坐。 徐子东只顾着自己高兴,根本就不知道他升官之事在历下城的朝堂上掀起的波澜。 但他最开心的还并不是因为升官,而是因为张盼想出了拿下北周的计策,徐子东知道,凭着这个计划,他有信心说服李正欢,让李正欢全力相助。 上马关越来越近,徐子东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上马关,他在寻找一个身影,或者说一面旗帜。 终于,在大军距离城墙只有两里的时候,他终于在城墙外看到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那一面绣着李字的大旗。 这面旗帜在与不在,决定着李正欢对他,还有他对李正欢的态度。 指着李字大旗,徐子东开怀笑道:“看来这一次,合作应该会很愉快。” 周武陵颔首道:“李正欢这个人比起谭山岳还是要精明许多,眼界也开阔的多,架子也没那么大。” “走吧,咱们去会会他,顺便提提咱们的计划,看看他会不会想明白其中的东西。”徐子东一挥马鞭,策马飞奔。 周武陵瞥了瞥张盼,后者两肩一耸,飞马跟上徐子东,周武陵只得吩咐一声,让朱壁川带人原地休息,拍马出阵。 三里路片刻即到,城门外的李正欢已经能看到三骑扬起的烟尘。 作为两辽道节度使,他李正欢并不是根正苗红的东齐人,是以在东齐的根基比不得胡三归等人,更别提有儿将军‘美名’的杨象升,乃至于军功不比杨象升差,比起胡三归还要大,屁股下的位置却比不上这两人。 但要放到整个天下,他李正欢的家世却不输任何人,因为他姓李,和西蜀李家家主李神通是一奶同胞的兄弟。 早年那些争权夺利的龌蹉事害得他背井离乡,靠着一身真本事在东齐爬上高位,但要再往上爬,却是希望不大。 李正欢不算有野心的人,官场爬了这么多年求的不过一个自保,简单来说就是不想被那个狂妄到敢和谢不言单挑的兄弟害死,毕竟按照正常的规矩,他李正欢,哦,不对,应该是李神欢才应该是李家家主,只要他在世一日,李神通就一日不得安生。 一骑当先,马蹄不停歇,直到李正欢身前三十步才收住前冲的势头,不光是身怀二品小宗师修为的节度使大人,身边精悍的亲卫还有上马关守将刘冬,都真切的看到那一骑不算好看的面容。 正是如今风头无两的徐子东。 这位在御金惨败的少年将军,不仅没有一蹶不振,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千百年来少有人能正面攻破的御金关,前前后后亲手拿下西梁三处要地,斩杀西梁两大猛将,一个是号称天下最能守的龟甲孟拱,一个是能吓得草原幼儿不敢夜哭的萧远山。 沙场的战绩足够彪炳,与江湖大宗师的关系更是将眼前人的威势推到顶点,试问这人间谁能请来谢不言,楚东流出手,谁能以江湖寻仇的架势踏入沙场纷争。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他徐子东一人。 李正欢万幸和这少年处在同一阵营,面对这少年,不由得升起敬佩之心。 而今的天下,将种门庭多如牛毛,可不管是在哪里,都没有一个少年将军能达到眼前人的高度,古往今来,比他徐子东厉害的不是没有,但在他这个年纪就有这么厉害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李正欢犹豫着要不要下马见礼,按照官帽子来说,此刻他才是下属,而那少年早已不是要他打招呼才能坐上宣节校尉这等小官的少年。 可是他毕竟是镇守一方多年的封疆大吏,这才两年时间,往日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的小人物现在却要他先去行礼,这种心理落差,总归是不舒服。 犹豫之际,三十步外,徐子东已然落地,迈步前来,直接在七步开外站定,规规矩矩一抱拳,“见过节度使大人。” 这一声见过让李正欢颇为不自然,再看少年又是一种奇怪的情绪生出,多年以来见多了少年得志的英杰一朝得势之后的目中无人,这大概是少年成名都有的通病,胡三归如此,杨林如此,这么多年,大概只有杨象升没有这臭毛病。 即便是杨象升,都没有眼前少年这般成器。 李正欢连忙下马,迎着持才不傲物的徐子东同样抱拳道:“徐将军莫要乱了规矩,该是我向你见礼才是。” 别人在看他徐子东,他也一直在打量李正欢,面相约莫五十的节度使大人站姿方正,面色平静,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出心头想法,但端正之感油然而生,一看便是公允无私,救世为民的存在,不像个提刀杀敌的军人,倒像个提笔治世的读书人。 徐子东向前四步,抱拳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早年听书,辽东一地都是李大人的传说,说起来我徐子东还是听着李大人的故事长大的,这一次能和李大人并肩杀敌,当真幸事。” 并未跟进的张盼还在远处,目光盯着李正欢,笑道:“这话是你教老板说的?” 周武陵掩住嘴,低声道:“来的时候派人打听过李正欢,他这个人不畏强权,早年敢和姜城安扯开衣服对骂,还敢指着杨象升的鼻子骂街,不是个能以力强压的人,约莫是那种你敬他一尺,他还你一丈的主。对这样的人以礼相待,对于以后的行事会有诸多好处,反正奉承几句又不会掉肉。” 似是佐证周武陵的说辞,李正欢上前两步按下徐子东的手,告罪道:“徐将军抬举,李某当不得你这一礼,还请入关说话。” “不了。”徐子东放下手,“此来一是想见见李大人,二是有要事与李大人相商,只要李大人同意我的计划,咱们就可以合兵一处,立刻出发,相信陛下的命令已经送到,军务紧迫,容不得耽搁。” 李正欢抬头看看天色,此刻已是申时。 诚如徐子东所言,姜浩言的命令早在四日之前到达,这也是他出现在上马关的原因。 对于以徐子东麾下两万多人马,外加他手下的近两万人,统共四万来人就想吃下三足鼎立的北周,李正欢并不看好。 出了上马关,越过枪仙山就会到达北周境内,北周易京关形同虚设,但襄平城内还有程再幸和他的数万大军,以这四万人马出征,想要拿下襄平已经是千难万难,哪怕程再幸和北周再风雨飘摇,终归不是四万人就能吃下的肥肉,更何况襄平后面,重新占据高平的赵计元虎视眈眈。 四万人进攻襄平,赵计元估计做梦都会睡醒,本来他一家独大,要与两家周旋,现在东齐帮他拖住一家,正好腾出手来收拾另一家,以赵计元的实力,肯定可以在东齐和北周决出胜负之前,拿下百济。 百济一落到赵计元手中,北周四道之地他便占去四分之三,实力大增,就算徐子东能侥幸拿下襄平,也无力再和赵计元抗衡,到时候能不能保住来之不易的襄平就会变成一个未知数。 即便能够保住,单单拿下一个襄平,得到的收益远远比不得全力拿下泽州,还平白无故帮赵计元做大,以后大齐的北面就别想再风平浪静。 有赵计元这头野心勃勃的恶狼酣睡在侧,哪怕隔着一个襄平,上马关内的两辽道也难以安宁。 事实上,若是有可能,李正欢希望徐子东能和他一起说服姜浩言放弃攻打北周。 “申时已到,北地的天黑虽然来的晚,却也不会不来,徐将军麾下人马舟车劳顿,不如今晚就在上马关暂歇一日,李某也好借此机会听听徐将军的高见。” 徐子东摇摇头道:“我本就是辽东人士,这边的天色熟悉的很,李大人,北周的局势瞬息万变,目下北燕的人马已经撤出高平,程再幸的压力大增,此刻估计他正寻思着怎么防住赵计元的反扑,咱们早一日去雪中送炭,总比晚一日去锦上添花要来的好。” 北燕撤军之事,李正欢早有耳闻,一开始还闹不明白以武起家的慕容氏为何要放弃这大好的机会,拱手让出高平,后来得知草原上,东金北院大王慕容龙城造反,他才知道其中道理。 早前传闻北燕慕容氏和草原慕容氏本是一家,天下人还都不信,这次慕容龙城在盛京一闹出动静,北燕大雪骑就出现在草原之上,甚至举国兵力西进,拖住完颜氏的人马,这下天下人谁都知道两个慕容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仅仅只是同姓那般简单。 不过让李正欢觉得好笑的是,北燕倾巢而动,到头来却没占到便宜,大半兵力栽在草原不说,连大雪骑都赔了出去。那慕容龙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最后也只是便宜了一个女人。 据说那个姓慕容的女子打着太子妃的名号,在完颜老皇帝被逼自尽,皇室子弟被屠杀一空之后,拢络住忠于完颜氏的臣子,以大义灭亲的态度刺杀造反的亲爹,又带着完颜氏的人马打退北燕,找来一个皇室远亲坐上帝位。 如今的东金,名义上是一个姓完颜却和完颜老皇帝血缘淡薄的七岁小娃坐在龙椅上,背地里却是那个顶着太后名头的女子把持朝政。 说不定哪一天那个小娃吃饭噎死了,这个没有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的女子就会脱下凤服,换上龙袍,成为大草原乃至整个人间第一个女皇帝。 想着这件趣事,李正欢没有听清后面的雪中送碳,依旧劝道:“攻打北周非同小可,一个不好,会让大齐陷入四面皆敌的境地,还是计较周全再行动最好,今日就请徐将军和众将士暂歇一夜,李某不才,却也有些见解想说与徐将军听。” 徐子东不知李正欢在想什么,眯着眼道:“李大人许是没有听清,那我就再说一遍,这一次出上马关,我的目的并不是北周,也不是程再幸,我要收拾的,是赵计元。” 李正欢闻言一笑,若是攻打赵计元,这倒是一个法子,除去北周境内势力最强的赵计元,然后再与剩下的两方扳手腕,顺利的话,确实有可能拿下整个北周,但这个前提是他们能打到赵计元。 李正欢忍不住嘲讽道:“徐将军的人能飞不成?我们和赵计元中间隔着整个襄平,不拿下襄平,我们怎么和赵计元打?飞过去还是从地底下钻过去?” 视线绕开徐子东,绕开丑脸书生和短发少年,直接看向远处黑压压的徐家军,放声笑道:“徐将军手下儿郎或许可以飞天遁地,李某的儿郎却没这本事,就算徐将军能够飞过襄平,这点人马怕也吃不下赵胖子那满身肉。” 言外之意,没有我李正欢帮忙,你也不是赵计元的对手。 张盼转头看向周武陵,“不是你敬他一尺,他还你一丈?” 周武陵没好气道:“你急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四 天下乱,北周的局势更乱,北燕的后撤让赵计元重新夺回高平,代价是对百济的掌控力减弱,导致百济土生土长的张希起事成功,割据一道之地自立为王。 短短一两年时间,北周四道之地,除开襄平一直握在程再幸手上,其余的高平,新罗,百济三道,两度甚至几度易主。 时势造英雄,这样的时代,只要能拉起一票人马,割据一方称王称霸都不算难事,只是国祚长短,谁也说不好。 短命的新罗王只在王位上坐了几个月就被拉下马,运气好一些的前任百济王,也不过多享了四个月的福,新起来的张希能在王位上盘亘多久,谁都不敢定论。 反正徐子东对他没多大信心,生怕还没等他出上马关,就会传来百济再度易主的消息。 时局如此,无可奈何。 正是因为这样,他更希望能早一日赶往北周,赶在赵计元发力夺回百济之前,与那死胖子决战,免得那个占据两道之地的胖子多出一道地盘,有了周旋的余地,那才不妙。 和赵计元决战的前提是能得到李正欢的鼎力相助,毕竟两万人和赵胖子扳手腕,总归太过吃力。 嘲笑的声音徐子东不是听不出来,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挤出一个笑脸,迎着李正欢嘲弄的目光,赔笑道:“李大人说笑了,我手下儿郎哪里会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既然没有,那此事莫要再提,容李某禀明陛下,陈诉利弊,或许陛下会改变心意,放弃北周,”李正欢收起笑意,肃然道。 “诶,大人莫急,容我说完。”徐子东赔着笑脸接道:“飞天遁地的本事没有,脚下两条腿却还能走,此去北周,我有七分把握让姬家借路,咱们的大军从襄平城中过去,一样能直扑襄平,同那赵计元一决高下。” “借路?哈哈”李正欢好似听到从未听过的笑话,指着自己鼻子道:“徐子东,你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北周的人当傻子?当初谭山岳入北周,连襄平的城门都没有摸到,你凭什么让姬文借路?难道你的脸要比谭山岳的大,别人都得给你面子?” 先前还只是隐晦的嘲笑,眼下已然是不留情面的挖苦。 徐子东还是没有生气,仍旧笑意满满道:“李大人说话真是趣味横生,我这脸确实要比谭山岳大一些,这一点,刘将军可是清楚的很。” 上马关守将刘冬本是跟着恩主出来走个过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个自己惹不起的人吹牛打屁还能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徐子东杀人是什么样子他没见过,但徐子东手下那独臂汉子和小不二刀杀人的手段他可是亲眼所见,都说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有杀人不眨眼的下属,主子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暗示之意他听得出来,换做其他时候,帮徐子东搭个腔也不是做不得,只是今日与徐子东意见相左的是李正欢,这个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开,更不敢开。 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恩主,就差把求救二字写在脸上,刘冬双唇紧闭,打定主意不说话。 当大哥的护着小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要不然谁还敢跟你,李正欢深知这个道理,身子微微左移半步,隐隐将刘冬护在身后,不悦道:“徐将军,有事说事,别吓唬下面弟兄。” 徐子东耸耸肩,他也没真的指望刘冬能说什么,假装奇怪道:“李大人这是哪里话,我与刘将军本就是旧识,往日在上马关受了他不少照顾,前次大仇得报,刘将军亦是出力不小,今日见到打声招呼,不算过分吧!” 炎炎夏日直打哆嗦的刘冬往李正欢身后躲了躲,往日徐子东夺去宣节校尉,他可是不高兴好几天,哪里来的照顾,上一次的事也就带路而已,根本就没出力,他自问和徐子东根本没多少交情,这话拿去骗鬼还行。 手下人不堪的样子李正欢全都看在眼里,却也没有责备和看轻。 前有胡三归,后有谭山岳,死在徐子东手上的不止有西梁猛将,大齐两个镇字打头的将军同样因他死于非命。这些明面里不好讲出来的事,人人心里都有数,要不是仗着早年教过姜浩言读书识字这层关系,李正欢估计自己见到这少年不会比心腹好到哪里去,更别提敢当面挖苦嘲笑。 也正是因为这关系,他更不想看到大齐几万人马陷入北周那团烂泥之中,平白损耗国力,还落不下好处。 李正欢冷然道:“城中已经备好宴席为众将士接风洗尘,徐将军如此念旧,不如进城一叙,到时候你想与刘冬把酒言欢都行,何必在这里干站着,男儿无酒,岂能有情?” 眼见李正欢油盐不进,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徐子东微微有些火气,面上跟着一沉,抬出姜浩言道:“李大人,北周之事,势在必行,陛下已经同意我的计划,大人若是没胆子,大可留在上马关等我消息,只是两辽道的人马,我一定要带走。” 脸皮扯开,李正欢也不怕,本还觉得徐子东养气功夫不错,一听这话,观感大减,挥手让刘冬退后,面带冷笑道:“李某一没有通敌卖国,二没有陷害同僚,只要我李正欢一日还在两辽道节度使的位置上,我看谁敢带走我手下儿郎。” 刘冬听得心惊胆颤,这话虽未明说,却是暗指徐子东残杀大将,那意思就是有本事你像除掉胡三归和谭山岳那样弄死我李正欢,要不然就别想带走我的人马。 刘冬暗暗着急,不知平日精明的恩主为何敢当面说出这种话,急忙上前拉了拉李正欢袖子,却被一把甩开。 徐子东眯着眼,心中万千念头闪过,若是除去李正欢能得到两万人马,他倒不介意这般做,经历这么多风雨之后,他的心里早就没有道义可言,只要能达到目的,杀个把人算什么。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李正欢说出这番话看似是往死里得罪他,其实又何尝不是堵住他下死手的门路。有这么多眼睛盯着,耳朵听着,李正欢要是莫名其妙的死了,任谁都会往他身上想。 徐子东知道一个道理,在这个乱世,吃人没关系,却要讲究一个吃相,吃相要是太难看,怕会当时吃的爽快,过后却会闹肚子。 胡三归的事有杨象升顶着,谭山岳那一次有姜浩言撑腰,而今到了李正欢,却是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吃法,总不能也给他按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吧! 有些办法用一次没事,用两次可就不管用了。 徐子东沉声不语,他还没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身后不远处,张盼一摸额头,苦道:“丑八怪,老板谈崩了,该你出马了。” 周武陵横了张盼一眼,缓步往前走,在徐子东身旁站定,奉承道:“李大人哪里话,两辽一地谁不知道大人忠君为国,体恤下属,这通敌卖国,陷害同僚之话,当真不知从何说起。” 好话暖人心,李正欢冷意稍减,视线移向说话之人,看着那满脸疤痕,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周武陵微笑抱拳,行礼道:“镇北将军徐子东麾下幕僚周武陵,见过李节度使大人。” 李正欢闻言又是一冷,“不用你来提醒我,我知道他的官帽子比我大。” 知道我官帽子大还敢给我摆脸色?徐子东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出声挤兑,却被周武陵拉住。 他确实有提醒李正欢注意身份的意思,但话却不能这么说,只听书生笑道:“非是要在节度使大人面前摆谱,只是规矩如此,就像刘冬刘将军自报家门,难道不是说两辽道节度使帐下上马关守将刘冬?” 可怜的刘冬又是一抖,苦着脸不吭气,心中暗骂自己不该跟来,怎么什么人都要往自己身上扯。 李正欢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反驳,毕竟周武陵说的是事实。 “李大人,我家将军口恶心善,说话不中听,大人别太往心里去,有些事情他没有说清楚,致使大人有所误会,武陵代将军陪个不是,还望大人海涵。”周武陵郑重其事一躬身,做足了姿势,有些话徐子东不能说,有些事徐子东不能做,只能他来代劳。 躬身之后,周武陵站直身形继续道:“接下来便由我来为大人解释一二,还请大人赏脸。” 敢说自家主子不是,李正欢不由的多看了周武陵两眼,暗暗揣测这人与徐子东的关系,沉声道:“你说的能算数?” 徐子东微笑答道:“他说的就是我说的。” 李正欢心头大震,再看周武陵时,多了几许凝重,跟着轻轻点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周武陵大大方方道:“我猜李大人不肯入北周,一是不相信姬文会借路,二是对火拼赵计元没有信心,三是怕孤军深入后,哪怕拼掉赵计元还是存在被程再幸反咬一口的可能。”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自信的看向李正欢,说道:“我猜的可有差错?” 被周武陵看得不太舒服,李正欢有心说不对,又不愿欺骗自己,心中把对这丑脸人的预估又抬高几分,沉着脸点了点头。 “大人不必奇怪,早前我与大人的想法一样,是以能够猜到。”周武陵坦然道。 徐子东听得一笑,想起张盼提出假道伐赵时周武陵的嘴脸,不由得把他和李正欢此刻的神态联系到一起,果真是一模一样。 书生斜了一眼,徐子东立刻止住笑,这些细节全都落在李正欢眼中,更觉怪异,搞不明白眼前这两人到底谁是主子。 周武陵摆正眼珠,接着道:“李大人,相比起北周,我也认为大齐应该先南下泽州,御金在手,拼尽全力抢下洛阳道,有这两道在手,足够大齐和陈友谅周旋。” 李正欢听言食味,叹道:“你所说的,正是我所想的,中原一地,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得这两道地方,比起北周四道更有价值。洛阳自古便是皇家之地,陛下想要坐天下,洛阳当是必取之地。” “大人说的极是,若是时局允许,拿下泽州与洛阳的确是上上之选。”周武陵先是赞同,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如今这天下可不会允许我们安安心心打泽州,下洛阳。徐飞将身死御金,陛下忍辱负重换来的机会毁于一旦,南楚那边已经重兵集结,不日就会跨过长江,若是拿不下泽州和洛阳,便只有在青徐两道和陈友谅死拼这一条路可走,大人以为眼下的大齐可有与南楚一决生死的本钱?” 李正欢想了想,说道:“倒也没你说的这般迫切,许南山,周延年,侯小涛起兵,裴苳浒趁机作乱,陈友谅忙于应付国中乱象,根本没有余力北上。小子,你连这些都不知道?” 周武陵呵呵一笑,“裴苳浒入楚是我亲自前去劝说的,除开侯小涛,那许南山和周延年起事,有我家将军一半功劳,大人说的这些,我岂会不知?” 你劝的,你干嘛不说徐飞将是你杀的?李正欢又是一副嘲弄的表情,正要出声,却听得徐子东在一旁轻声道:“徐飞将是我爷爷。” 到嘴边的话被憋回去,李正欢转过头,心中翻江倒海,不相信道:“你说什么?” 徐子东没说第二次,周武陵接过话头:“大人,泽州要地,非是一两个月就能拿下的地方,青徐两道人马合计十余万人都不曾拿下,而今光凭大将军半年之内也很难破城,泽州不失,洛阳无忧。大齐要是耗上半年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谁能保证半年之后,许南山和周延年这些人还活在世上,还能拖住陈友谅的大军?到时南楚腾出手来,青徐两道那细腰瘦腿,经得起重戟这等大汉几次撞击?” “当然,你会说大将军还有近十万人,可以加入青徐两道的防卫之中,可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得来的虎牢,通州,御金,又该交给谁?萧洛疆要是回师洛阳,不去与独孤一方较劲,转而收复这三处要地,大齐还有多余的人和西梁相争?” “南有楚,西有梁,两处皆是强敌,大齐要想有退路,除开北周,再无他选。或者就出御金,杀入草原,李大人莫不是想去看看草原风光,闻闻那马粪味?” 徐子东又觉好笑,回头看了看无所事事拿着烧火棍比划的张盼,这些话本是张盼说周武陵的,现在被周武陵拿来说李正欢,也不知算不算现学现用。 李正欢明白丑脸说的句句有理,却不认输的昂着头道:“杨象升半年之内拿不下泽州,你们还能在半年之内拿下北周不成?” “何须半年?”徐子东按住还要继续争辩的周武陵,傲然道:“只要三个月,我就能让北周改姓。” “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这般肯定?”李正欢怀疑道。 徐子东哈哈大笑,脚下踏出一步,伟岸的身形犹如山岳,视线紧逼李正欢的双眼,低沉道:“就凭我是徐子东。” 李正欢一愣,被那凌厉的眼神逼得后退半步,看着眼前说大话的少年郎,竟是不自觉的想要相信他。 因为少年的战绩摆在那里,易守难攻的虎牢他是首功,千年不曾被攻破的御金,也是他第一个打破,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确实有几分底气。 罢了,就听听看他们到底要怎么做,要是计划可行,就随他去,要是计划不行,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手下儿郎去北周送死。 目光躲闪,李正欢做起最后的挣扎,中气不足道:“你到底要怎么打?” 徐子东和周武陵相视一眼,知道这是节度使大人松口了,丑脸书生走上前,在李正欢耳朵边低语道:“我们想” 声音太小,离二人最近的刘冬都是没能听到,但他却能看见恩主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幻,先是不解,接着是皱眉,接着是凝重,然后是微喜。 到得最后,已然挂着狂喜之色。 一直到徐子东三人策马离开,李正欢都没有回过神。 良久之后,当徐家军涌入上马关,他才缓缓吐了一口气,叹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徐子东比起他爷爷半点不差。” 作者山蚯说:昨天有个重大失误,今天翻大纲才发现,已经做了修改,但愿能补救。最近天气冷,把脑袋冻僵了,转的不太顺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五 谢燮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初为人妇,肚子还没个响动,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 大一点的韩太聪跟在身边,三岁的杜修武跟着张绣。 姓韩的小子不认生,一天到晚“义母,义母”喊个不停,喊得谢燮心花怒放,恨不得自己赶紧生个孩子,真真正正做一回母亲。 北出上马关,再往前便是枪仙山,护犊子大概是女子天性,到了这地方,谢燮说什么都不肯再走,非要去山上看看父母双亡的杜修武,看看他有没有在张绣这里吃苦。 徐子东看看天色,此刻距离红日西沉不远,再急着去北周,该睡的觉还是得睡,索性命手下人就地安营,等明日再走。 领着谢燮上山,他本想叫上刘炎涛一块,只是枪仙师弟死活都不肯来,说是吴素在山上,怕回去挨打。 过家门而不入,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但见识过吴素揍人的手段,徐子东也不好勉强,还有些同情自家兄弟,有家都不敢回。 夫妻二人拎着些不值钱,却心意十足的物件,顺着盘山小路向上,期间谢燮将在上马关买来的衣服看了又看,不时问徐子东衣服买的可合身,会不会小,修武会不会喜欢,要不要再回去多买些。 徐子东第一次见谢燮这般模样,一路上只知道笑,根本就没给半点意见。 紧走慢走,二人终于到达枪仙住处。 好家伙,这一来就看到吴素拎着枪杆不时抽打韩青山,直把人抽的哭天抢地,头上肿起好几个大包。 嘶吼间张开的嘴露出白牙,仔细一看,大牙缺了两颗,鲜血从鼻子涌出,拿手根本堵不住。 韩青山上串下跳,四处闪躲,吴素不依不饶,一副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吴的架势。 院中,张绣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半点拉架的意思。 独独不见谢燮念叨一路的杜修武。 逃命的韩青山见到徐子东和谢燮,犹如见到救命稻草,撒开脚丫便窜到二人身后,一个劲的往徐子东身后躲,嘴里哀求道:“你不是要我给你当马夫?快带我走,别说马夫,就是给你端屎端尿我也认了,只要你带我走。” 那边吴素好似没看到有外人在场,气势汹汹的追上来,怒道:“韩青山,今日我打不死你我就不姓吴,你给我出来。” 话音未落,枪杆呼啸而至,也不管会不会打到夫妻二人,直接抽来。 这一击不说惊天动地,真要挨上,起码要断几根骨头,谢燮眼疾手快,拿着剑鞘一挡,拖着徐子东连连后退。 韩青山跟着后退,嘴里嚷道:“你喜欢大师兄就喜欢,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拿我出什么气?活该你这么大年纪嫁不出去。” “你还敢说?”吴素怒目一瞪,抄起枪杆欲打,一想又觉不对,干脆从身后掏出枪头安上,锋利的枪尖在夕阳余晖中冒起阵阵寒光,这一次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双手握紧竹马,一品的气势强势爆发,以吴素为中心,肆掠的气息卷起地上烟尘,一时间狂风四起。 同为一品的谢燮只在气场外围,但那气势余波袭来,还是逼得她不得不拔剑应对,同时不忘挡在身手远不如自己的徐子东身前。 躲在自家娘们背后的徐子东半点不觉丢人,万千气劲都被谢燮挡住,他倒乐得清闲,好奇的看向杀意十足的吴素,仿佛看到洛阳那一夜,提着剑直追到澡堂外的谢燮。 他在想,韩青山说的该是不假,要不然女子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而那韩青山求救的话语,早就被抛在脑后。 竹马一动,枪仙终于动了,身形自台阶上闪出,下一刻出现在枪尖处,拦住吴素去路。 眼看长枪就要刺入胸口,暴怒的吴素突然止步,一身气势减去八分,瞪着张绣不吭声,也不收枪。 等死的韩青山如释重负,抬起手抹干脸上血迹,捂住鼻子蹲下身,不停在身上揉来揉去,眼中惊恐,后怕不已。 一时间五人都顿在原地,同门三人都没有出声,徐子东和谢燮也不好开口。 二人本是想来看看孩子,哪会想到会有这一出,谢燮最先回神,一双眼睛四处扫过,想找到小孩身影。 “师傅,吃饭了。” 沉默中,稚嫩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张绣回头笑道:“知道了,今日多添两双筷子。” “是,师傅。”屋内应下一声,再没声音传来。 张绣抬手推开枪尖,温柔道:“徒弟让吃饭,吃饱了再打。” 吴素果真收起竹马,也不答话,径直往屋内走去。 张绣转向徐子东,“走,吃饭。” 前一刻还疾风暴雨,这一刻又风平浪静,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道了声见过前辈,随着枪仙进屋。 韩青山却是不敢进来,而是小跑向另一边,不知要做什么。 到得屋内,吴素早已在主位坐下,张绣熟门熟路的坐在女子身旁,招呼二人入座。 桌上只有三副碗筷,枪仙山却有四人,徐子东向着门口看去,轻轻一摇头,难怪那韩青山要给自己端屎端尿,原来他在这里已经沦落到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主位上,吴素吃饭极快,约莫是对那青菜极是喜欢,一大盘青菜已经被她吃去大半,或许等其他人动筷子之时,那菜早就没了。 张绣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伸向青菜,却被吴素一瞪眼,立刻收回,委屈的夹起笋干,送入口中。 名震天下的张绣夹个菜还要看女子脸色,这要传出去,谁敢信? 谢燮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那香气四溢的桌上,而是盯着灶房门口,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孩子拿着碗筷推门而进,她才眨了眨眼睛,嘴里念道:“真像。” 小孩一眼望去约莫六岁,稚嫩的脸颊透着些许红润,一双眼睛灵动无比,看着就觉聪慧,走起路来给人一股稳重感,根本不像寻常孩童那般一摇三晃。 看着小孩走近,一如看到杜从文缓步走来。 夫妻二人同时湿了眼睛。 吴素夹去最后的青菜,放到没人用的碗中,接着用手盖住张绣的碗横眉道:“我吃饱了,你吃饱了没?” 只吃过一块笋干的张绣呵呵一笑,轻轻放下筷子,“我也饱了。” “算你识相。”吴素站起身,瞥了一眼谢燮,不怎么和气道:“这里的规矩,谁最小谁做饭,衣服自己洗,碗也自己洗,一会儿你们吃完把自己的碗收拾了,别欺负修武。” 也不管别人听没听,吴素自顾自的拿起碗筷,还把那空无一物的菜盘子带上,往灶房走去。 张绣慢条斯理的站起身,端起自己的碗,重新拿上筷子,对着徐子东一笑,“师妹就这样一个人,除了修武,对谁都凶巴巴,你们慢慢吃。” 说完,枪仙离开桌子,一边走,一边刨着碗中寡淡无味的白饭。 徐子东感激的看着先后隐去的背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来自枪仙和吴素让他夫妻二人与杜修武独处的善意。 修武将碗筷递给二人,坐在那装着青菜的碗前,对于这些好像习以为常,低着头吃饭,没去夹菜,也没看多出来的两人。 眼前的男子他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是太聪师兄的义父,是爹娘口中的庄主,至于女子,他却没有半点记忆。 起火的夜晚让他由开朗变得沉默寡言,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聪明的小孩都没有再笑过。 徐子东有心想与修武说说话,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千言万语汇聚到筷子上,不住的给小修武夹菜,不大的饭碗堆起一座小山,还是不肯罢休。 他是一个有爹生,没爹爱的人,他也不知道当爹的应该怎样向孩子传递爱意。 不住夹菜的动作连谢燮都看不下去,伸手拦住徐子东,怜爱的望着小孩,心疼道:“修武,我和你义父来看你了。” 小孩停住筷子,缓缓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谢燮,半晌又低下头继续吃饭,嘴里没有吐出半个字,面上也没有半点欢喜的表情。 徐子东抚摸着修武的后背,用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道:“修武,不记得我了?我还给过你压岁钱,去年吃刘姥姥做的饺子,你被烫的直哈气,当时我也在,你抬起头来仔细看看。” 小孩听话的抬起头,还是不愿说话。 徐子东也不好相逼,只能抬起碗道:“先吃饭,先吃饭。” 一顿饭吃的不温不火,修武饭量极大,足足吃了五碗,比徐子东两个人加起来还多。 这让他又是一阵感伤,不愧是从文的种,长得像,个头像,连吃饭的份量都一般无二。 饭后,小孩开始收拾桌子,约莫是枪仙山果真有自己动手的规矩,修武将整个桌子收干净,就是没动两人身前的碗筷。 到得小孩往灶房走,两人才回神,急急忙忙的带着碗筷跟着小孩的脚步进入灶房。 灶中火早已熄灭,燃烧过后的木材透着暗红,散发阵阵热浪,灶上架着一口大锅,锅中装满水,冒着热气。 摇曳的烛火下,小孩拿手试了试水温,确定不烫手,这才将碗筷放入锅中,动作熟练的刷起碗。 徐子东望着三岁就会洗衣做饭的小孩,没来由的想起杜从文早年说过的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只跟着易尓伊刷过一次碗的谢燮上前两步,心疼的拉住修武,柔声道:“你歇着,让娘来洗。” 杜修武一愣,回过头看了谢燮一眼,瞬间又转回脑袋,身体一扭,躲开谢燮的手,“你不是我娘。” 谢燮还想伸手,被徐子东轻轻拉住,摇了摇脑袋,和煦笑道:“修武,你说的对,不是娘,是义母。” 小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埋头洗碗。 徐子东知道,徐家庄的覆没对于小孩的打击太大,父母双亡更是让他孤苦伶仃,此刻不好多说什么。 小孩做完活,示意二人动手,自己站在一边如同监工一般,盯着两口子把碗洗干净,摆在他指定的位置,这才往外走。 夫妻二人紧跟而来,谢燮先一步取出衣服,蹲下身拦住想要离去的杜修武,“义母给你买了件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 小孩绕路要走,徐子东一把按住,和蔼道:“试试看,虽然我觉得黑衣铁甲高头大马才能衬托男儿气概,但你义母非要买白衣。白色的衣服有什么好,半点不经脏,你这般岁数的小娃老爱在泥里滚来滚去,最多半天就得换。” 小孩一发力想要挣脱开来,碍于年幼到底不是徐子东的对手,如何能挣开? 谢燮昂着头,斜了徐子东一眼,“你懂什么?素雅白袍最具书卷气,景前辈说往后都是读书人的天下,修武以后就该好好读书,哪能和你一样打打杀杀。” 一边说,一边拿着衣服在小孩身上比来比去,看看合不合身,注意力全在衣服上,根本就没看到小孩剧变的脸色。 徐子东摸摸自己的脑袋,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早前给这小子取名字,我还说过从文不识字就该让修武念书,事到临头自己倒记不得,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修武,快换上衣服让义父看看,看看你像不像个读书人。” 谢燮开始替小孩穿衣,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在修武那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慈爱的娘亲的确说过他名字的由来,也说过最想看到他读书成才,是以从不让他跟着韩太聪一块去霸刀门习武。 小眼睛看着手脚不怎么利索的谢燮为自己穿衣,他好像看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娘亲蹲在那里。 忙碌一阵,衣服终于穿好,谢燮左看右看,哭丧着脸道:“买小了,不合身。” “没事,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穿开裆裤呢。”徐子东大大咧咧的蹲下身,看到修武眼中挂着泪花,疑惑道:“怎么哭了?” 杜修武终于能够挣开,穿着那白袍,小跑出门,留下两个人在原地发愣,好半晌才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谢燮情绪低落,徐子东同样不怎么开心,“走吧!回去,修武他算了,下次再来或许会好一些。” 夫妻二人携手出门,刚好遇到等在门外的吴素。 下手极重的女子丢来一个包袱,恶狠狠道:“韩青山跑了,应该是去投奔刘炎涛,你帮我带句话,就说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否则我打不死他。” 撂下这句,女子闪身消失在黑暗中,都不管别人答不答应。 徐子东接住包袱,入手极重,轻轻一捏,便捏到不少硬物,摸起来像是银子。 吴素前脚刚走,张绣又提着一杆长枪走来,将长枪递给徐子东道:“师弟走的急,兵器衣物都没带,本来是说五年再给你做马夫,而今她师姐逼他下山我也没办法,以后就托你照顾。我肚子还空着,先去找些吃的,就不送你们了。” 说罢踏入屋内,刚走两步,又回头道:“你与我那两个师弟说一声,要恨就恨我,别恨他们师姐,有些事怪不得吴素。” 徐子东点头应下,突然觉得这天下的高手就没一个正常的。 夫妻二人不再停留,抹黑下山,一直走到山下,都没有发现身穿白衣的杜修武一直远远跟着他们,一直跟到山脚才停下。 到得两人消失在夜色中,不怕黑的小孩终于哭出声,山风吹起松林动,呼呼声中,一声轻若不稳的“娘,义父”随着 山风飘零,飞入大山深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六 韩青山出现在大营中,徐子东并不意外,一晃几年过去,当初那个要抓人上山的少年成熟不少,身手亦是直追刘炎涛,要不是遇到吴素这种不能以常理来论的人,以韩青山的本事,一品以下都可一战。 只当白捡一个打手,徐子东将他留在身边做亲卫头领,也算给了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包袱和枪都交给韩青山,他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面除开银子和衣物,再没有别的东西。 张绣交代的话一字不漏传入韩青山耳中,他会不会如张绣所愿真的不恨吴素徐子东并不清楚,也不关心。 别人的家务事轮不到他管,他也没那资格。 在山下歇过一夜,大军转头往东,先要越过名义上属于北周,实际上已经是一座空城的易京关。 易京一过,襄平城便不会太远,说来容易,走起来又是小半个月的路。 到目前为止,徐子东还没有指挥黑白子的权力,哪怕是黑白子里比草肚皮还要低一等的普通谍子,他都叫不动。 因此,情报的传递并不顺畅,哪怕黑白子的人在路上遇到徐子东,都不会把情报拿出来,一定要把新探的情报先要送到历下城让姜浩言过过眼,然后才会分发四处。 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要十日时间。 徐子东倒是不怪黑白子,大齐立国就是这规矩,什么消息该让臣子知道,什么消息不该让臣子知道,做皇帝的心里有数。一如很多事权贵知晓,百姓都被蒙在鼓里,整个天下都这款式,这个道理他懂。 至于为什么,他又不懂了。 屁股下面的椅子越来越精贵,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手下的人马越来越多,一个决定关系几万人生死,他也越来越明白一份及时而可靠的情报是多么重要。 大军刚过易京,组建张盼口中所谓的情报系统终于摆上日程。 按照早前约定,望风楼悄悄在大营中成立,名不应景,方圆几十里怕是都找不到一处楼房,但这不妨碍张盼将车晓按在楼主的位置上,还精挑细选找来两百手上有功夫,处事机灵的甲卒交给车晓,当天就脱下盔甲,散入北周境内刺探情报,不用再苦等黑白子总是慢上好几步的消息。 从此以后,以这两百零一人为根基,望风楼越做越大,据点洒满整个天下。 关于楼主的选择,也有一件趣事,徐子东麾下本没有专职打探消息的人物,包括麴义屈狐仝在内,不是正儿八经的军旅出身,就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人,没有一个是走在阴影里的谍子。 左挑右选,谁都不合适。 找来找去,才想到人不人鬼不鬼的车晓。 大白天给人看到都会让人觉得见鬼的毒药宗师与其在战场上磕碜人,还不如躲到阴影里不让人见着,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这是张盼的原话,把周武陵气的不轻。 不管是矮个子里拔高还是什么,鬼爪直接从屈狐仝的副手摇身一变与朱壁川平起平坐,虽是没有确切的官职,却领着正四品的饷银。 对于徐子东的赶鸭子上架,车晓没有任何意见,直言什么官职银子全不在乎,只要徐子东莫要忘记帮他抢回祖宗坟地,别说让他做谍子,就是让他脱衣服暖床,他都干。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许多人都在,一个个看着车晓的脸,约莫是想到他脱去衣服的恶心样,当时就有人吐了。 徐子东倒是没吐,心里的恶心劲却是不小,大骂一声滚,将车晓赶出帐篷。 只是任谁都明白,这次以后,车晓又往徐子东的核心圈子踏进一大步,成了徐子东极为倚仗的臂膀。 望风楼散出去的两百人翻山越岭,不与大军同行,分别混入襄平,高平,新罗,百济四道,源源不断的向徐子东输送情报,让他不至于在陌生的北周成为睁眼瞎。 暗地里有望风楼,明面上也得有组织严密的斥候部队。 往日跟着杨象升吃穿不愁,御金一战小规模的斥候足够,只是到了北周,原本的斥候显然不够用。 依着张盼的意思,游弩手应运而生,二十标整整一千人的斥候队伍分批次动身,朱壁川临时负责这部分人。 所有的前期准备有序进行,大军离开御金后,徐子东有意放慢行军速度,既要给望风楼时间,又要让游弩手能够摸清地形,最重要的是,他还要等李正欢带着两辽道的人马前来汇合,还有与李正欢一起到来的粮草。 整个两辽道所有人马一年的粮草,这是徐子东借路的底气。 ———— 北周,襄平城,皇宫。 稚童哭闹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一声声我饿敲的程再幸头大。 自从与赵计元开战以来,程再幸占过便宜,也吃过亏,如今襄平城中能战的甲卒不到八万,这是北周仅有的兵力。这也是他放弃易京,长生关等要地的原因,不是不想要,而是留不住。 集结全部兵力守卫襄平并不是上上之选,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的北周,根本不敢分兵,这八万人和日渐强盛的赵计元周旋已是勉强,再要分兵,只能等着被各个击破。 所有兵力集结在一起确实能保襄平不失,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是一大堆。 首当其冲的便是吃饭。 襄平勉强算是产粮之地,城中百姓将近十五万人,算上整个襄平道各州各县,加起来约莫有七八十万人。 城外的百姓还能放任,让他们自生自灭,但城里的人却是不能不管。 襄平被围,百姓不敢出城下地种田,往日这些养着国家的百姓,现在根本就无力交税,甚至还要反过来找国家要粮食。 这十五万张吃饭的嘴嗷嗷待哺,程再幸不敢不管,地盘已经失去,人心要是再一丢,那北周就真的没有半点希望可言。 百姓要吃饭,八万人马也要吃饭,庙堂权臣,富贵人家,统军大将,只有这样的时刻,人们才会发现上天对人是平等的。 因为每一个人都得吃饭,谁都不能例外。 统共二十几万人,全指着一座襄平城养活,显然不可能。 程再幸不是神仙,变不出几十万人的口粮,看着大哭大闹要吃饭的小皇帝,他心中难受,再看满脸苦色,眉宇间写着懦弱两字的姬存源,又是一阵怒气。 先前东齐谭山岳运来的粮草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加上襄平库存的粮食,以及百姓家的余粮,堪堪撑到现在。 事实上,要是没有慕容氏,程再幸自问可以撑的更久。 北燕出兵攻高平程再幸并不支持,无奈新罗被他人霸占的新罗王姬存源一心要夺回藩地,全力促成燕周合攻赵计元一事。 慕容氏不会白白出兵,新罗王姬存源和他们达成某种协议,据说是剿灭赵计元后会将与北燕极北道相邻的百济道让给慕容氏。 反正百济已经不属于北周,拿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换回高平,怎么都不亏。 问题是,北燕出兵只带了十天的粮草,剩下的全都找北周要,寻常人帮人盖个房子主家都得管饭,打仗这么大的事,当然也得供人吃饱。 粮草本就不多,还要分出一部分养三万所谓的盟友,程再幸一再反对,可北周终究姓姬,不是他说了算。 小皇帝姬文更相信血脉亲人姬存源,一道圣旨下去,大批粮草落入大雪骑和两万北燕步卒手中。 但是,北燕打下高平后,不仅不把高平还给姬家,还舔着脸继续要粮草,说是等打下新罗百济之后,再把高平和新罗一起还回来。 这种骗小孩子的话谁会信? 偏偏北周皇帝就是个孩子,姬存源比起孩子强不到哪里去,当即就要往高平送粮,程再幸要是不拦着,襄平眼下该是要人吃人了。 一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没安好心的北燕放弃高平,赵计元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回大本营。 那些送出去被人吃下肚子的粮草,亦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 好在大草原传来大雪骑惨败的消息,算是给老将军出了口恶气。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心,高平的异动又让他提心吊胆,开始想念北燕占据高平的日子,至少那时候赵计元要想动襄平,怎么都得先和大雪骑打一仗。 “陛下,粥来了,粥来了。”尖细的声音把程再幸拉回现实。 红袍老太监端着一碗清的不能再清的粥匆匆走过他身旁,一日只吃一顿的老将军咽了咽口水,费好大劲才把目光从碗中移开。 小皇帝立时止住哭声,盯着平日看都不看一眼的稀粥直流口水,不等太监送到手里,自己起身,小跑着抢过碗,大口大口的往口中倒。 一碗下肚,还是觉得饿,小皇帝可怜巴巴的看着老太监道:“还有么?” “这”老太监答不上来,偏头看向程再幸。 老人挥手让太监退到一旁,躬身道:“陛下,城中粮草不多,自今日起,陛下一日只可吃两餐,朝中文武自臣往下,只可吃一餐。” 小皇帝听懂老人的话,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新罗王将皇帝扶回龙椅,居高临下瞪着程再幸道:“程将军,百官如何且不论,陛下万金之躯,食不果腹如何说得过去?城中粮草尚有不少,如何能让陛下饿着肚子。” 程再幸抬起头,丝毫不畏惧新罗王色厉内茬的目光,高声道:“高平异动,粮草优先保证护城将士,陛下和王爷还有满朝文武少吃一些,将士才能多吃一些,唯有让将士们吃饱肚子,军心才不会动摇,大周才有一线生机。值此危难之际,还请陛下以身作则,保我大周江山。” 姬存源倒也不是没有半点眼光,明白程再幸说的是事实,眼珠一转,又道:“将士饱餐本王没有异议,但陛下年幼终归要吃饱,城中百姓该有余粮,程将军何不带人借一些回来。” “王爷久不出宫,可知城中树木已然枯死多日,地上野草早已收割一空?此情此景,百姓何来余粮,若不是微臣命人三日放一次粮,百姓还能活到今日?”程再幸压着火气,冷然道。 “树木枯死与百姓无粮有何关系?”一听放粮给百姓都不让自己吃饱,姬存源心中窝火,怒笑道。 闻听此话,程再幸一脸悲凉,握紧拳头不出声。 退在一旁的老太监看了看老将军,作为一个经历过北周建国那几年灾荒的老人,他知道树木枯死的原因,不顾场合的失声哭道:“树可空心,不可无皮,城中树无皮,如何能活?” 姬存源脸色大变,想到某种可能,一时间竟是忘了苛责老太监说话注意身份。 不谙世事的小皇帝好奇道:“城中树岂会无皮?” 老将军叹息的摇摇头,不忍也不敢责骂天真的孩子,温柔道:“陛下,树皮都被百姓吃了,自然就没了皮。” 小皇帝还是一脸天真,“干嘛不喝粥呢?” 这一次,不只是程再幸和老太监,就连姬存源都露出几许愧色。 一提到喝粥,小皇帝肚子又叫了一声,立刻换上一副可怜的样子,望向姬存源,撒娇道:“王叔,侄儿想喝粥,想吃肉。” 一边看着姬存源,眼角余光还偷瞄着程再幸。 老将军明明看到,却装作看不见,轻声道:“陛下,军中还有要事,臣先告退。” 说完直接离去,根本就没有等小皇帝同意的意思。 知道稀粥无望,小皇帝又开始哭,七八岁的小孩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不让他吃饭? 哭过几声没人理他,他便哭的更大声。 对于小孩子来说,哭大概是最有用的武器。 快要走出正门的程再幸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龙椅,想起当年坐在那里的姬长发是何等英姿勃发。 “陛下,靠山王,再幸对不起你们,再幸护不住大周。”默念一句,老人转头离开,临出门时他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王公公,再去给陛下煮一碗粥,以后以后每天都让陛下吃饱,一日三餐,一餐不落。” 老太监默默垂泪,轻轻点了点头。 姬存源掩面而泣,唯有小皇帝停下哭声,欢天喜地的跑向老太监,要他快去煮粥。 根本没在意老太监和王叔为何会哭,只当是自己哭来稀粥,哭来三餐。 ———— 两日后,十数自称商人的汉子挑着粮草进入襄平城,几百斤粮草换来几乎等重的银两,这些人赚的盆满钵满,当天就离开,留下话说过几日会再来。 没人注意到的是这些人来的时候是十八人,走的时候却只有十二人,其中长相吓人的男子没有离开。 又过了几日,襄平城外五十里,徐字旗飞扬,数万大军直奔襄平。 徐字旗不远处,另一面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李字。 作者山蚯说:看过一本书里说若是小孩子哭,处理起来的最好方式是让他哭下去,一直哭到哭不动为止,大哭一两次之后,以后就会哭的更少甚至不哭。只是身边的大多数人好像做不到看着小孩哭,一定会去管。这大概是中国遍地熊孩子的原因之一。每一个熊孩子的背后一定有不懂规矩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帮人一副我孩子做什么都天经地义的嘴脸,特别恶心。早前在公交车上被一个小孩指着鼻子让我起来,说是要让他和他爷爷坐。他爷爷不但不管,还帮小孩忙。我当时没让,因为不是老弱病残专用坐。尊老爱幼的前提是相互尊重,绝对不会向这些‘恶势力’低头。最后说一句,打击熊孩子,义不容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七 当程再幸从斥候口中得知东齐将近四万大军,以及数不清的运粮车队在襄平城外十里外扎营的时候,徐子东已经带着谢燮,屈狐仝,周武陵,张盼以及三千背粮民夫现身城外, 北地不比江南富庶之地,动辄十数万大军行动还可保证粮草无忧。 为了保证这次计划顺利,徐子东忍痛割爱,划拨五千余战马交予李正欢,到得现在,这五千战马终于可以回到徐子东麾下。 别小看这五千匹马,它们能运送的粮食比起一万五千民夫背来的粮食还多。 人负六斗,马驮一石五斗,关键是人要吃粮,马吃草便成,里外里算下来,用马比用人划算。 为这一战,两辽道节度使几乎征用上马关及其周围地区所有的马匹,驴子,外加四万民夫,才将足够十万人吃上三个月的粮草运送到位。 襄平城门紧闭,五人拍马来到城门正下方,徐子东清了清嗓子,大喝道:“大齐镇北将军徐子东,奉陛下之命前来为北周送粮,还请打开城门,放我等入城。” 刚刚赶到城门的程再幸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喝声,急忙自城墙上向下张望,先是看到下方五人,接着便看到远处不曾披甲执锐,人人背负大包的三千人。 程再幸很是困惑,谭山岳撤军之后,东齐和北周好几个月没有交际,今日突然让人送来粮食,还是那连立奇功的徐子东,这是什么缘故? 闻听是来送粮,与程再幸同来的姬存源目露精光,大喜道:“快,开城门,请徐将军进城。” 小校闻命却是不敢行动,目光看向程再幸,等着他下令,程再幸在北周的威势可见一斑。 相比起姬存源的喜悦,老将军想的更多,当即劝道:“王爷,徐子东凶名日盛,虎牢诈降一事天下皆知,实为凶狠狡诈的阴险小人。斥候密报有四万大军在外,单为送粮而来绝对要不到这么多人马,万不可放这几千人入城,谨防有诈。” 姬存源顿觉有理,“那按程将军的意思,该如何?” 程再幸看了看三千民夫,低声道:“可先放徐子东进城,听听他怎么说,其余的人都不可以进来,若是远处的人马硬要进城,那就不必废话,直接动手。” “就依将军。”姬存源一点头,身子探出城墙喊道:“请徐将军先行入城,众位将士且在城外歇息片刻。” 下方徐子东呵呵一笑,小声道:“武陵,又被你猜着了,还好没把四万人全带来,要不然我们都进不去。” 丑脸书生催道:“少说废话,先进去,见到那娃娃皇帝之前,别提借路的事。” “好嘞。”徐子东轻声应下,接着仰起头道:“请开城门。” ———— 十里外,大帐内,李正欢满脸忧色,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一旁的麴义对比鲜明,悠哉悠哉的哼着小曲。 被那小曲弄得心情烦躁,节度使大人低喝道:“别哼了,徐将军到底在想什么,三万民夫今日就赶着牲口回上马关,以后这粮食谁来运,即便是要送一部分给北周,咱们将士的辎重谁来保障?剩下的这一万民夫,如何能供应四万人吃饭?” 麴义听话的停止哼声,劝慰道:“李大人不要急,将军这般做自有他的打算,依末将看来,只要北周借路之事达成,自会有人替咱们运粮,眼看着就要入秋,民夫要是在这里浪费时间,两辽道今年的的收成必会锐减,不利于以后的战事。” 李正欢稍微平和,仍是担忧道:“可是徐将军要把大半粮食送给北周,剩下的只够咱们四万人一月用度,若是这一个月拿不下高平,一个月以后,我们吃什么?” 麴义笑道:“张先生说这叫破釜沉舟,就是不给自己留退路,逼迫咱们去与赵计元死磕。高平有小江南之称,粮草充裕,拿下赵计元,有的是吃的,那裴苳浒十几万人马东抢西抢,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他赵计元还能比陈友谅厉害?更何况这大半粮食只是暂时交给北周,高平一下,咱们回攻北周,这粮食不就回来了?” “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可以打垮赵计元?万一拿不下来又该咋整?”李正欢悲观道。 “没有万一。”麴义自信一笑,“咱们徐将军说一个月那就是一个月。” “早前周武陵可没说过是这般绝地,当时要是知道是这样,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上了船就别去想从前,李大人,你要对咱们徐将军有信心。” 李正欢苦笑一声,实在想不到这信心从何而来,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明明说好的一半粮食用来买路,一半留作军用,现在大半要送出去,那这仗还怎么打? “不行,我绝不能让徐将军把大半粮食送出去,咱们必须给自己留下充足的口粮,即便和赵计元陷入纠缠,也不会因为粮草断绝而败北,不拿下北周四道,大齐必危。”李正欢咬咬牙,坚定道。 麴义冷冷一笑,“行不行可不是李大人说了算,在这徐家军,徐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听着就是,此去高平真要拿不下赵计元,那也不过一死,你出去问问,问问我徐家军的儿郎,看看有没有一个怕死的。” 什么叫徐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听着就是?李正欢闻言大怒,“你敢这么跟我说话?麴义,老子好歹是从二品节度使,你一个五品校尉,见着我得磕头行礼,你可知这么跟我说话会有什么后果?” “磕头行礼?呵呵。”麴义嗤笑道:“徐将军说过,以后我徐家军只有见到陛下和杨象升大将军需要跪拜,其余人皆可不跪。末将见到徐将军都可不跪,还需跪你?给你面子叫你一声李大人,不给你面子,麴义鸟都不会鸟你。” 李正欢动了真怒,拔出佩刀,吼道:“来人啊,把麴义给我拖出去砍了。” 帐外两辽道人马听得命令,当即抽刀往帐内冲。 麴义毫不示弱,同是抽刀大喝,“先登营何在?” 门外三四亲卫登时回道:“在此。” 两人抽刀入帐,立在麴义身后,一人小跑向外,就要去叫人。 先登营三人持刀面对李正欢和十数两辽道甲卒,没有半点惧意,麴义伸出舌头舔了舔长刀,“要砍我的脑袋,我看谁敢。” 话音一落,离得最近的袁肃和杨恩江听到那几声吼急急赶来,陷阵校尉杨恩江问都没问,抽出长刀站到麴义身旁,大有谁敢动麴义得先问问他杨恩江的架势。 独臂袁肃与麴交情一般,但徐子东说过,徐家军任何一个人的事都是徐家军的事,袁肃迈步向前,挡在麴义身前,一把大剑飞出,直插在两帮人马中间,重剑入土三分,将两边人马分开,泾渭分明。 这一手看得李正欢一窒,知道这人与自己不相上下,也没想到徐家军如此团结,一时间不敢再逼。 帐内火药味十足,忙着指挥民夫轻点粮草的朱壁川收到消息火速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松下一口气,万幸还没真的打起来。 徐子东,周武陵,张盼都不在,朱壁川便是主事人,这样的局面他也不好处理,也不管谁对谁错,先向李正欢赔罪道:“李大人消火,到底是什么事?” 李正欢气的直咬牙,没有开口,倒是麴义老老实实将事情经过道来。 事情很明显,真要算起来确实是麴义以下犯上,按照大齐军律,重则斩首,轻则杖责,朱壁川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麴义,怒道:“杨恩江,把麴义绑起来,等徐将军回来处置。” 他的话徐家军不敢不听,自知惹祸的麴义也不敢跟他唱反调,自己收起长刀,任凭杨恩江捆绑。 李正欢怒气未消,“不用等徐将军回来,以下犯上,按例当斩,立刻行刑,回头徐将军要是怪罪,让他来找李某便是。” 身后两辽道十数人立刻跟着刘冬向前,直扑麴义。 朱壁川横身拦住,阴沉道:“李大人,我徐家军的人,该由徐将军处置,大人再等半日,将军回来自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连番被人不放在眼中,李正欢自觉颜面无光,阴冷道:“我要是不等,该如何?” 朱壁川哂然一笑,一挥手道:“把麴义带出去关起来,我们走。” 言罢转身离去,根本不给别人再说的机会。杨恩江推着麴义,快步走出大帐,独臂袁肃断后,直到所有徐家军的人离开,才缓缓拔出重剑,紧盯着两辽道人马,倒退着离去。 李正欢有心想叫人拦住,终是没敢下令,他怕这一拦会把事情闹得更大,真要为这点小事引起两军火并,那才滑天下之大稽。 一刀砍断帐中案几,胸中火气全部发泄其中。 上马关守将没敢与恩主说话,看着没有一个徐家军的大帐,突然在想,若是自己得罪徐子东,两辽道的弟兄,敢不敢这般护着自己。 应该不会吧! ———— 襄平城,徐子东终于走入城中,程再幸没有胆小到不敢放五人进城,这么大一座襄平城数万大军,要是连别人带几个亲卫都拒绝,以后传出去,天下人还不得笑死。 仅仅五个人就敢入城,这份胆色程再幸很是欣赏,亲自带着几人前往皇宫。 老将军独马在前,徐子东紧随其后,走过襄平没有半点繁华可言的街道。 大街上人影稀疏,偶尔看到行色匆匆的人,皆是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和那些城墙上孔武有力的甲卒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一路走来,入目的大树全都没有树叶,定睛一看,甚至连树皮都没有。 再往前,一处官衙门口,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处,一个个拿着碗等在官衙外面,同先前看到的路人一样,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吃饱饭的。 维持秩序的衙役手拿水火棍,站在民众两侧,时不时对想要往前挤的人挥出棍子,粗暴的让人排好队。 小孩的啼哭声,老人的叹息声,女子的嘤咛声汇聚一处,犹如一曲悲歌动人肝胆。 骑着高头大马路过,衙役中有人眼尖,认出程再幸,当下跪地埋头,口称参见将军。 密密麻麻的百姓急忙腾开地方,一个个跪在道路两边,哭声消去大半,唯有小儿啼哭还未停下。 程再幸悲伤的抬起头,不敢看百姓,留下一句都起来吧!逃也似得离开人群。 刚刚离开,官衙内便有人抬着几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出来,米香扩散开来,伏地的百姓顿时爬起,全都往大锅处挤。 这一次,哪怕衙役拿着水火棍招呼,这些人都是没退,拼着挨打都要往前挤。 人心都是肉长的,挥下几棍后,衙役中已然有人哭出声,不忍再打。 手中棍棒一停,人群挤的更凶,第一个冲到大锅前的那人,拿起碗就伸入锅中,打起一碗粥,直接往嘴里倒,热气直冒的粥温度不低,那人被烫的喉头冒烟,还是不肯停下。 一碗粥下肚,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不多时口中开始冒血,约莫是滚烫的粥烫伤喉咙,又烫伤了肚子。 周围人都被吓到,没敢继续往前,怔怔的看着那人。 在地上滚过几圈,那人终于停下,颤抖的爬到一口大锅前,两手扶着大锅,跪着仰天长啸道:“我刘三要做个饱死鬼。” 声音模糊不轻,热粥烫伤了他的声带。 接着,自称刘三的人猛然砸下脑袋,整个头都埋进锅中,咕噜咕噜喝着热粥,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如他所愿,在这满是稀粥的锅里,他的生命走到尽头。 却不知是撑死的,还是烫死的,亦或是被淹死的。 大概是他临死前的那句话说到所有百姓心坎,原本呆立不动的百姓又开始往前挤,最先到的推开他的尸体,也不管那满是黑污的头发把粥弄的有多脏,纷纷拿碗打粥。 程再幸满脸凄凉,再也看不下去,直接翻身下马,领着亲卫回身挤入人群,连连以刀背打晕几个百姓,终于将秩序稳定下来。 接着让所有人排好队,拿着大勺亲自为人盛粥。 几口大锅很快见底,来的百姓却还有小半没有领到。 老将军高声安抚百姓道:“诸位等等,我这就让人去煮。” 衙役急忙收拾大锅,程再幸小声道:“以后等粥不烫人了再抬出来。” 衙役满目含泪,哭着点了点头,“程将军,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老人答不上来,湿润的眼眶赶紧闭上,不敢让眼泪流出,撒谎道:“快了,我已派人去四处寻粮,就这几日就会送回来。” 衙役信以为真,在这北周,最值得信任的便是程将军,抹去欢喜的泪水,哭笑道:“小的先去煮粥。” “去吧!”老人摆摆手,丢下大勺,向徐子东走来。 马背上,谢燮哭红双眼,深埋着头,一旁的徐子东看着等候稀粥的百姓,对于借路一事更多几分信心。 只是这信心来的是这么让他心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八 从城门到皇城,一路上有好几处官衙都在施粥,只是再也没见到如刘三那般的人。 跨入皇城,徐子东只觉跨入另一个世界。 比起城中无皮而死的树木,皇城内的大树依旧郁郁葱葱,在夕阳的余晖下,生机盎然。 皇城护卫也没有一个似城中百姓那般面黄肌瘦。 有程再幸带路,几人没有受到任何盘查,直接走入皇宫。 几人刚到,那小皇帝还没现身,新罗王姬存源踏入殿中,与徐子东几人打过招呼,便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临近傍晚,朝中文武早已散去,本打算去后花园玩耍的小皇帝刚刚吃过饭,不情不愿的跟着老太监来到大殿,一坐上龙椅,便兴致缺缺道:“何事不能明日再说,我还要” 老太监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朕,陛下该说朕。” 小皇帝连忙改口道:“朕还要去抓蛐蛐呢。” 程再幸脸色胀红,姬存源轻咳一声,禀道:“陛下,东齐镇北将军徐子东求见。” 小皇帝眨着天真的眼睛,眼珠一转,“东齐,啥是东齐?” 下方徐子东憋着笑,走到正中,抱拳行礼道:“大齐镇北将军徐子东,见过陛下。” “东齐,大齐,那是什么?能吃么?”小皇帝只想着吃。 徐子东哈哈一笑,“陛下,大齐不能吃,但大齐送来的粮食可以吃,我这次来,便是为陛下送吃的来了。” “吃的?”小皇帝眼睛直冒光,跳下龙椅,“吃的在哪?有肉么?快送过来。” “就在城外,只是”徐子东故意一顿,看了看程再幸。 小皇帝想吃的都想疯了,急切道:“只是什么,快,把吃的送进来。” “只是程将军不让我手下人入城,这些粮食送不进来。”徐子东祸水东引。 “这”小皇帝明显有些畏惧程再幸,小眼睛扑闪扑闪,可怜的望着老人,“程将军为何不让他送进城。” 老将军面色一悲,难怪一路上徐子东都不肯说明来意,非要见到皇帝,原来是想欺负陛下年幼,看不出其中厉害。老人挤出一个笑脸,说道:“陛下,容臣盘问之后,再让他送进来。陛下不是要捉蛐蛐么,现在就可以去,明日一早,粮食就会送来。” 一听到可以去捉蛐蛐,小皇帝喜不自胜,“那你快些问,早点让他送进来,我朕先去捉蛐蛐。” 老人躬下身,待得小皇帝不见人影,重新抬起头,只是佝偻的背部,怎么都直不起来。 他老了,终于老了。 空荡荡的大殿上,徐子东轻轻一笑,“程将军,新罗王,皇帝一走,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二位谁能做主?” 看似无心之言,实则诛心之语。 新罗王姬存源神色剧变,微微偏过头不敢看程再幸,眼眸里些许不甘隐藏极深。 自七国并起活到现在的老人显然不时省油的灯,佝偻的背部强行直起几分,冷笑道:“徐子东,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九十多岁?” “为什么?”徐子东脱口而出。 “因为我从来都不挑拨离间。”老人冷漠道。 “这”一点小心机被识破,徐子东很是尴尬,周武陵与张盼目光一凝,心道这老家伙果然不好对付。 被程再幸点醒的新罗王解围道:“此间之事,本王自会禀明陛下,一切决断,自有陛下做主。” 做抓蛐蛐的主?徐子东意味深长的大笑一声,随后回复平静,肃然道:“既是如此,那我便说了,此来北周,一是奉陛下之命前来送粮,一解北周百姓腹中饥寒,襄平城外十里,有我大齐运粮队,所送粮食,约莫足够十万人两月用度。” “这第二嘛,高平赵计元来势汹汹,先前镇东将军谭山岳曾来此助阵,却是收效甚微。那赵胖子不除,陛下心中不安,故特命我来此向北周借路,由我率领大军,出襄平,直取高平,一举剿除赵计元,永绝后患。” “事成之后,接下来的新罗百济,我也一并取回,双手奉还,到那时北周四道之地将会全部回到你们手中,我大齐寸土不要。”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姬存源狂喜,激动道:“当真?” 程再幸还是一脸平静,这天下不可能掉馅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当即轻喝道:“王爷。” 这一喝,姬存源清醒三分,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声音还是有些颤抖道:“你们有什么条件?” 徐子东笑道:“条件自然是有的,这几十万石粮食当然不是白送,我手下儿郎也不会白白出力。陛下的意思是,到得北周平定之后,大齐与北周需签订攻守同盟条约,以后守望相助,共迎强敌。自你等收回四道之地开始,北周每年要向大齐输送粮草十万石,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青壮五千人,牛羊三万头,以补偿此次大齐出兵出粮的代价,前后共需十年。” “你这是趁火打劫。”姬存源怒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徐子东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这是他们教我说的,说是什么坐地起价,落地还钱,生意才好做,不过我徐子东是个实在人,不喜欢这么弯来弯去,也不喜欢讨价还价,半点都不爽利,实话实说,我们的底线是粮草十万石,黄金两千两,白银三万两,牛羊三万头,送五年,至于人,咱们就不要了。就这条件,答应,今天就把粮食送来,明日就可出兵高平。不答应,那就一拍两散,我带着兄弟门在城外摇旗助阵,为王爷和程将军助威,见识见识北周如何恶斗赵计元。” 一直沉默的老将军有些吃不透眼前的少年将军,弄不明白徐子东说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心里有一种直觉,觉得徐子东不像个好人,说的话同样做不得真。 反观姬存源,他早已心动,襄平未被攻破,皇宫库房真金白银不少,按徐子东要求的数目,送五年绰绰有余,至于粮草和牛羊,只要收回其余三道,单单一个高平便可满足大半需求,剩下的从其余三道挤出来完全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不需要送人,家国根本便是人,有人才有家,有家才有国,国之重只在于人。 以目前大周的局势,若是不答应,粮草匮乏之下,不用赵计元强攻,便会自行溃败。只要一答应,十万人两月用的粮草,襄平军民二十余万人省着点吃,捱到秋天不成问题,有徐子东攻打高平,城中百姓又可外出劳作,襄平周围的土地便能长出庄稼,再去山中打猎找食物,撑过今年冬天。 到得明年,真要被徐子东打下高平,除去赵计元,收回三道,那整个大周就可休养生息,往后 如意算盘叮当响,许是被自己美好的憧憬填满心房,姬存源心情极好,开怀道:“徐将军快人快语,本王亦不是拖拖拉拉之辈,这些条件由我做主,全部答” “等一下。”应字还为出口,程再幸高声阻止道:“王爷莫不是忘了北燕之事?”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程再幸虽是没打没骂,却一言戳中姬存源痛处,令的新罗王满眼羞愧之色,红了脸。 老人没管自家王爷,深邃的目光看不透想法,慢悠悠道:“徐将军,送粮之事,大周感激不尽,便请将军这就将粮食送来。你所提的条件,一样不改,全部依你,等我大周收回三道土地,自会年年进贡。” “好,我这就命人送来。”徐子东只当得逞,喜滋滋道。 “且慢。”老人一抬手,话锋一转,“十万石粮草,黄金两千两,白银三万两,牛羊三万头,送五年,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我大周收回三道,立刻便会送出第一批。唯有借路一事,我稍有异议,大周的土地,自该由大周收回,徐将军借路,劳师远征,路途不熟,怕会吃亏,不如换一种方式,请徐将军借我两万人马,归我节制,到时除去赵计元,自会将两万人原数奉还。徐将军不必千辛万苦的奔走襄平,同样能达到目的,这不是更好的办法?” 老子借路,你来问老子借人,你个老狐狸,徐子东暗骂一句,眯着眼笑道:“我怕老将军指挥不动这两万人,还是由我亲自带着好,不烦老将军出马。” 程再幸故作不解,“徐将军为何执着于借路,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徐子东摇摇头,神色诚恳道:“不满程将军,眼下陈友谅要与大齐开战,大齐唯有倾尽全力才有一线生机。这种时候,上马关不能乱,更不能丢,北周日渐式微,那赵计元一统北周四道只在早晚,与其等野狼做大,不如趁他牙口尚软,先除去这后患,护我大齐北方安宁。南楚内乱不知可持续多久,在内乱平定之前,赵计元必须先死,不是我信不过老将军,只是你这么大岁数,牙口还不如赵计元,如何咬得动他。” “你就不怕赵计元死后,我大周做大,一样要南下上马关?” “哈哈哈”徐子东仰头大笑,“且不说老将军与姬家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算是,老将军要是再年轻个四十岁说这话我还会掂量掂量,现在却是不怕,北周老的老,小的小,正值壮年的嘿嘿,不提也罢。” “如此说来,吃了赵计元的肥肉,再吃大周的老弱病残不是顺嘴的事,都不用费多大功夫,对不对?”程再幸似笑非笑道。 “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心思被说破,徐子东面不改色,视线移向姬存源,无辜道:“老将军要是信不过,我也无法,但这北周,应该不是老将军说了算吧!难道不该问问王爷和皇帝的意思?” 姬存源很想立刻答应,但北燕一事在他心里留下阴影,又摄于程再幸的威势,不敢应下,只能道:“徐将军可先回去,容本王与陛下商议商议,明日再做答复。” “不用了。”徐子东高声拒绝,把姬存源吓得不轻,以为谈判破裂,连忙道:“徐将军莫急,万事都可商量。” 试探的目的达到,徐子东心满意足道:“王爷哪里话,我说不用了是指不用回去,难得来此襄平,今日我就在城中住下,还望明日能够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 姬存源连连抚胸,轻舒长气,“徐将军说话真是吓死人,如此我便安排几位住处,明日定然给出答复。” 徐子东告谢一声,转身往外走,刚刚踏出门口,又回头道:“人要是饿着肚子,估计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还望王爷念在襄平百姓的面上,做出正确的选择。住处我自去寻,明日一早,我再过来。” 姬存源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徐将军自便,城中太乱,我派些人护着将军。” “哈哈哈,随你,别跟的太近就行,我怕不小心被错手刺死。”徐子东大笑离去,同来几人紧跟而出。 大殿内,程再幸看着被徐子东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姬存源,恨不得上去抽他几个大嘴巴子,要不是最后还知道派人监视,老将军真就抽上了。 粮可以要,路绝不能借,这是他的底线,但他程再幸自己都没信心能守住这底线。 皇城外,走出皇宫的五人从仙境走入地狱,残破的房屋,枯死的老树,比比皆是。 还没走出几步,一个衣衫褴褛,瘦瘦高高的汉子连滚带爬跑到几人面前,苦求道:“大爷行行好,给口饭吃。” 张盼弯下腰掏出一个窝窝头,“饭没有,窝窝头可行。” 乞丐接过窝窝头,挑三拣四道:“还是白面馒头好吃。” 张盼掏出一个馒头,又递过去,压低声音道:“车晓在哪里?” 乞丐感动的痛哭流涕,大声吼道:“家里还有四个弟兄,都没饭吃,恩公行行好,再给几个。” “这么可怜,我跟你去看看。”张盼憋着笑道。 不远处的护卫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倒也没觉得太过奇怪,襄平城内,天天都有人来这里撞运气,看能不能求得吃食。 几人果真跟着步履蹒跚的乞丐往他家走,转过几处胡同,来到一户独院,周围也没什么住户,约莫是个财主人物的家,只是房子破旧,一看就是个落魄的富贵人家。 刚到门口,这乞丐便扯开嗓子道:“大哥,我带吃的回来了。” 徐子东听得一阵恶寒,轻轻推了推张盼,“你这都什么暗号,又是窝窝头又是馒头,咱们都成吃的了,你下次想个好点的。” “我也是第一次,想的出来就不错了,你行,你来啊!”张盼没好气顶过一句,约莫是觉得不够打击人,又道:“今日你在殿上和人谈判,半点气势都没有,也就姬存源傻才会被你唬住,那程再幸早就看出我们的目的,我看你要怎么整。” 周武陵附和道:“就是,也就临出门那句挽回点颜面,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你们这是夫唱妇随?”徐子东乐呵呵的顶过一句,局势立马反转,张盼和周武陵再也不敢吭声。 跟来的北周眼线没好意思跟进门,只在外面远远守着,是以没有看到那走路不稳的乞丐一进入院中,腿脚立刻麻利,跑到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背后,同那家伙一起,抱拳道:“参见徐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九 襄平城中,陶烁装作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他身材不高,长相却是过人,破烂的衣物穿在身上,半点无法掩盖他长相俊美的事实,搁在往日繁华的光景,他这样的人去逛窑子,有的是姑娘愿意白跟他睡,哪怕倒贴都不是问题。 只是如今的襄平,早就没了灯红酒绿的烟花之地,在这饭都吃不饱的年头,谁还有多余的银两与精力去那些卖肉的女子身上发泄? 先前还有青楼明码标价,楼中头牌的初夜不换银子,不换金子,只换一百斤粮食,这般廉价的头牌实在是丢青楼的脸,可即便如此,那个头牌硬是没把自己卖出去,最后饿死在房中。 青楼头牌的初夜都卖不出去,更何况寻常窑子里的姑娘,近千个靠卖肉过活的女子,再也没机会过脱下衣服往床上一趟就等着数钱的日子,纷纷走上街头小巷,施展本事,只求换一口饭吃。 可惜,哪怕送上门,还是没人舍得拿一碗稀粥换来一刻千金的春宵。 陶烁摸摸腰间的干粮,心中懊恼无比,恨自己没有早点来这襄平,要不然光靠身上这点干粮,就可以和不少姑娘寻个僻静的地方做些不能见人的事。 腹中并不饥饿,他却装作走路不稳的样子,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一双眼睛东瞅瞅西看看,既是在寻找那些可能还在求饭吃的姑娘,同样是在找某些东西。 哪里人多,他就会往哪里走,因为人多的地方,打探消息最容易,也最不会引人注目。 不过现在,他正尾随一个女子来到一处僻静地,看着那女子在野草堆里胡乱割草。 没错,他是一个谍子,是望风楼的一员。 几日以前,他跟着车晓一起运粮进城,再也没有出去过。 记得那日进城之后,车晓打着还有粮食送来的幌子,跟着拿出与粮草等重银子的朱姓大户回到他家中,伺机打探消息。 那被人称作朱老爷的大户也不知是傻还是天真,这样的乱世还敢搭棚施粥,行善积德。 当时陶烁就劝他,财不露白,粮食也不能露白,可朱老爷不信,非要去救济穷苦人。 这一救,把全部身家都救了出去。 就在他们住到朱家的第二晚,几百人冲进朱家,把粮食和银钱洗劫一空,没给善良的朱老爷留下半个铜子,一口粮食,唯一庆幸的是,那些人劫财不劫色,没有对朱老爷如花似玉的女儿下手。 朱家一门上下死绝,倒不是别人动的手,正是望风楼楼主车晓,为了方便行事,他一爪一个,将一门老小七八人全部弄死,埋在朱家大院中,刚好嫁祸给那些抢粮的人。 陶烁不可怜朱老爷,人要是饿着肚子,什么事干不出来,朱老爷也是傻,干这样的蠢事。他只是有些惋惜那如花似玉的女子,只觉车晓半点都不怜香惜玉,对这样的女子都能下死手。 一想到那女子的模样,陶烁忍不住摸一摸胯下,只是又想到那女子的尸体就埋在院中,色心立刻消去大半,嘴里念叨着:“朱小姐,动手的可是咱楼主,你可千万别找我啊!” 正念叨间,前方遮着面容的女子突然惊叫一声。 陶烁顿时回神,急忙上前,这个女子他可是跟了两三日,第一次撞见的时候还是在太中大夫宣赞的府邸前,当时这女子背着半筐野菜,里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好几样有毒的野草都混在里面,还是他好心帮女子分拣出来。 陶烁一眼便看出这女子不是穷苦人家出身,跟了一日后确定这女子在宣赞府上地位不低。 平日都是从市井小民处探来消息,能用的根本没多少,少部分有用的也难辨真假,这次遇到宣赞府上的人,陶烁当然不会放过,打定主意要从这女子身上套出一些消息。 堂堂一个太中大夫,四品上下的官,知道的总比寻常百姓多,况且宣赞主张投降,没准还与赵计元有些联系。 小跑到女子身前,陶烁关切道:“怎么了?” 女子面带白纱,看不到容貌,右手按着左手出血的手指,奇怪道:“又是你?” 见着出血的手指,陶烁二话不说,蹲下身子将手指含在口中,这般轻佻的举动惹来女子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大喊救命。 陶烁不闪不避,他对自己的长相很有信心,不管什么样的女子,都不会真的与他置气,到头来都会默认他所有出格的行为。 这是他从小到大揩油总结出来的经验,同村的女子大部分都被他拉过手,小部分和他作过嘴,还有那么一两人和他钻过小树林。 别人学着他四处揩油,到头来不被打个半死,都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只有他没吃过亏。 这就是长得好看的本钱,陶烁知道该怎么利用。 果然,女子打过一巴掌后,感受到手指不再流血,知道眼前人又在帮她,看着那好看的面容,终是没舍得打第二巴掌,羞红的脸颊几欲滴水,呆立原地再也不敢喊叫。 良久,陶烁意犹未尽的舔舔舌头,邀功一般抬起不再流血的手指,“看,不出血了。” 女子慌乱的抽回手,吓唬道:“你可知道我丈夫是谁,你这样做,我让我丈夫砍了你的狗头。” “不就是个宣赞么,我当多吓人,我爹可是和程再幸有交情,你让宣赞动我试试。”陶烁瞬间知道这个没心机的女人身份,也不怕牛皮吹上天,傲然道。 “你知道?你是谁?”女子仔细瞧着他,实在想不到北周青年才俊中有他这么一号人,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像大富大贵的人家。 “夫人别管我是谁,这几日见你天天出来挖野菜,想必是府中无粮,像你这般精贵的女子,如何能遭这份罪,那宣赞真不是个东西,就是他自己出来也不该让你来啊!”陶烁神色悲痛,好似真的心痛女子一样。 一句暖心窝子的话说的女子眼泪直掉,自打上次宣赞主张投降,在这襄平城里早就成了过街老鼠,哪里还敢出门。眼下北周缺粮,朝中大臣都在缩减俸禄,唯有自家丈夫不是缩减,而是直接克扣,已经两个月没有领到朝廷的俸禄,家里早就揭不开锅,连下人走完了,只剩下一个在府上很多年的老奴,还要替宣赞四处奔走。 陶烁见不得女子落泪,连忙替她搽眼泪,刚刚抬手,又听得她肚子咕噜一叫,连忙从腰间掏出一点干粮,“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这些野菜不顶饿。” 已经吃了半个月野菜的女子一见到粮食,哪怕还没有手掌大,仍是立刻止住眼泪,口水直流,努力保持教养道:“这可使不得,我要是吃了,公子吃什么?” 陶烁一拍腰间,“没事,我这里还有。” 腹中的饥饿战胜理智和教养,女子快速抢过干粮,顾不得什么吃相,掀开面纱直接往嘴里塞,三两口就把不多的食物吃的精光,那点粮食明显填不饱肚子,她楚楚可怜的看着陶烁,希望这个好心的公子再施舍一点,她觉得这种时候腰间还有干粮的人,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见女子上钩,陶烁眼角冒出一阵得意,又掏出一点干粮,递给女子,明明袋中干粮足够一个壮汉两天的份量,他偏偏就只掏一点。 女子飞快的吃完,又一次可怜的看向陶烁,要是没有这几口干粮,她还不会觉得如此饥饿,因为她的肚子早就饿习惯了。 但是这两口吃的却把那久违的饥饿感完完全全释放出来,现在的她觉得自己能吃下一整头猪。 陶烁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是张先生特意为这次北周之行提过的事,早前他还不太明白,现在这个女子的表现,简直和张先生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想起张盼在望风楼成立那日特地将他们两百人聚在一起,讲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新奇东西,陶烁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有机会去一一验证。 这一次,陶烁掏出一块干粮,和手掌一般大小,看得女子眼冒绿光,劈手就抢,“快,快给我。” “想吃么?”陶烁躲开女子的手,伸手按住女子的肩膀,将干粮在女子眼前一晃,快速收回身前,期间女子抬手要抢,却是没有他快。 “快给我,快给我,我求求你快给我。”女子几乎哭出声。 陶烁奸笑道:“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天底下可不能白吃东西,你要拿东西来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快把吃的给我。” “哈哈。”陶烁一手拿着干粮,一手指着自己胯下,“你肚子饿,我这里饿,我有你要的,你有我要的,各取所需怎么样?” 顺着手指看去,女子登时羞红脸,狠狠咽了咽口水,怒道:“你这登徒子,滚。” 当下弯腰,准备继续割野菜。 陶烁也不拦着,只是就地坐下,拿着干粮在鼻子边嗅个不停,“真香,真香,这可比那野菜好吃得多,最关键是它顶饿,我这里还有好多,你真的不想吃?” 女子强忍着看向干粮的冲动,往远处走,要避开这个坏人。 只是,女子走一步,陶烁跟一步,时不时故意将干粮递到女子眼前,“真不吃,不吃我可吃了,今日出门带的不多,再想吃可就得去我家,我家里还有大半个房子粮食,够我吃好几年的。” 女子加快脚步逃,他也加快脚步,诱惑道:“想一下,大半个房子,我们两个人吃,多好,只要你衣服一脱,以后每天都有的吃,每天,是每天哦!每天都可以吃饱,不用饿着肚子。” 女子脚下一顿,再想迈步已是千难,那每天都可以吃饱的声音犹如跗骨之蛆,扎在她的心房不挪地,压着她迈不动脚步。 “想想看,襄平头牌都只卖一百斤粮食,还都没人乐意出这个价钱,那些街边求着与人欢好换一口吃食的女子,你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世道,女子贞洁还能比粮食精贵?你不吃,有的是人想吃,只要你一走,我立刻就去再找一个姑娘,回头就是你想吃,怕都没这机会。” “宣赞那不成器的东西,喂都喂不饱你,你还跟着他做什么,你好好看看我,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要吃的有吃的,你以为我这几日跟着你干什么,还不是因为喜欢你,只要你愿意跟我,以后绝不会饿着你,想想看,你怎么都是赚的。” 陶烁的声音一刻不曾停下,不断蛊惑着女子,也不断攻破女子心中的防线。他倒不是真的喜欢这女子,不过只要能达到目的,说几句不要钱的好听话,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女子摘下面纱,露出还算精致却谈不上绝美的面容,三十上下的年纪,皮肤被饥饿折磨得没有半点光彩,红着眼道:“你喜欢我?你会娶我么?” 眼见女子动摇,陶烁趁热打铁,“当然,我发誓,我一定会娶你。” 心中却又补下一句,“如果你能活着的话。” 道德的底线在找到理由之后变得不值一提,女子心中不断欺骗自己道:“我是因为他喜欢我,不是因为吃的,不是因为吃的。” 被自己的谎言蒙蔽,女子垂下头道:“你可不能反悔。” “当然,当然。”陶烁一把抱起女子,跑到一处偏僻的草丛里。 轻轻将女子放下,陶烁开始扒女子衣裙,女子死死抱住,盯着陶烁腰间,“给我。” 爽快的递出干粮,女子立马松开双手,抱着干粮狂啃。 陶烁懒得再去脱衣,直接将女子翻过身,让她像狗一样趴着,从后面脱去女子裤裙,提枪上马。 眼中只有干粮的女子噙着泪水,大口大口吃着东西,任凭男子在身后耸动,丝毫体会不到此刻做的是人间一等一的妙事。 云雨之后,陶烁心满意足,解下装着干粮的袋子,全部丢给女子,“现在我还不能娶你,程将军一直担心宣赞有二心,把你知道的事全部告诉我,等我助程将军拿下宣赞,治他死罪,到时候,你便可以与我双宿双飞。” 肚子未曾填饱的女子全然不管赤裸的下半身,急忙捡起袋子,打开一看都是干粮,欢喜的掉下泪水,一把抓住干粮往嘴里塞,嘟囔道:“我说,我说,什么都说。” 半个时辰后,陶烁起身离开草丛,激动的握着拳头,“今日你回去多从宣赞口中问问,看看能不能把那几人是谁问出来,明日再来此处,到时候我会再带吃的过来。” 走出十几步,他又回头看看女子,见她穿好衣物,弄好头发,小心捡起掉在地上零碎的粮食,逃离草丛,这才放心的离去,嘴里欢快道:“徐将军,这个消息该是对你有用才是,为了这个,我可是用了美男计出卖色相,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十 得来天大的情报,陶烁喜不自胜,恨不得肋生双翅,直接飞回据点,将这足够决定北周生死的消息立刻送回。 离着朱家大院还有一里路,他刚好撞见同来的高瘦汉子,正是带徐子东过来的那人。 高瘦汉子也瞧见他,四下一扫见没什么人,小跑到陶烁跟前,“陶哥,可找着吃的?” 陶烁个矮,得仰着头看高瘦汉子,想着那女子口中的话,不由得意道:“那是,这次找来的东西徐将军一定喜欢吃。” “真的?”汉子一喜,压低声音道:“徐将军进城了,就在朱家,你快回去。” “哦,那敢情好,正好跟徐将军邀功,走,回去。” “不,不,不。”高瘦汉子连连摆手,“我不能回去,徐将军刚刚命我出来散布消息,我这还没去呢。” “散布什么消息?” “唉,也没什么,张先生叫我在路上随便找几十个人,告诉他们大齐,哦,不对,应该是东齐要送十几万石粮食给大周,但程再幸死活不要。” “就这个?” “嗯,就这个,还让我别说太多,必须找平民老百姓,说给他们听。黄鼠狼也被派出去了,也是干这事。陶哥,你说这是要干啥?” “管那么多干嘛?张先生的意思照做便是,你没见徐将军都听先生的?” “这倒也是,那我先去了。” “多留点心眼,别被人看出来了,张先生这么干,肯定有他的意思。” “晓得,晓得。” 高瘦汉子向着城中走去,傍晚时分各处官衙还会施粥,那时会是人最多的时候,人多口杂,散布消息最快也最不惹人注意。 陶烁走向朱家,他其实也不知道,张先生打的什么主意。 ———— 朱家院内,徐子东坐在台阶上,身前院子里的泥土被新翻过,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着泥土气息不怎么好闻,身后的房子被砸的乱七八糟,一应家具全被毁去,连把椅子都找不着。 车晓说是一帮乱民抢粮所为,听得朱家人的遭遇,徐子东不胜唏嘘,感念人心良善,到底敌不过腹中饥饿。 今日在宫中,他能看出来姬存源的心动和程再幸的猜疑,对于借路一事,所有的阻碍其实都在程再幸一人身上。姬存源所谓的明日答复,他并不报太大希望,他知道,有程再幸从中作梗,姬存源再有心,也不敢答应。 院中,张家圣人和周武陵各自坐在一边,都是火气不小,一场人性善恶的争执令的二人脸红脖子粗。 周武陵引经据典,说是圣人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是以朱家灭门之祸归根结底是乱世所致,逼得人不得不生出恶念,正是所谓的饥寒起盗心,并非人性本恶。 张家圣人却觉得圣人说的都是屁话,糊弄天下万民的言语,人性的本质是恶,无数的规矩约束人的行为,让人无法释放心中的恶念,如今北周约束不过来,一些人释放本能,是朱家灭门的根本原因。 两人各执一词,徐子东也不知该信谁的,反正各有各的道理,对于人性的本质,他并不关心,他所在意的是北周的百姓会不会如张盼所预料的那样,将矛头对准程再幸,逼迫守卫北周六十余年的老将军不得不低头借路。 这关系到此次他所有计划的成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想和北周撕破脸大战,那是下下之选。 比起徐子东的担忧,程再幸更加忧心忡忡,面对着拿草逗弄蛐蛐的小皇帝,老人有心责骂,却狠不下心骂出口。 这么小的孩子,本就是天真无邪的年纪,一天到晚吃饭睡觉玩耍读书才是正常的生活方式,根本就不该为家国之事操心。 老人也明白,哪怕孩子想操这个心,以他的阅历也没太多有用的想法。 小皇帝逗得正欢,根本没有听姬存源说话,可怜姬存源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到头来只得到小皇帝一句“皇叔小声些,别吓着朕的蛐蛐。” 姬存源无可奈何,只能将目光投向程再幸,劝道:“程老将军,若是不要徐子东手中的粮食,我们很难撑到秋天,眼下还是先答应他,让他们过去,反正他们要找的是赵计元的麻烦,我大周只是借个路,又没有什么损失,还能得到粮草度过目前的危局。事后徐子东和赵计元死磕,谁输谁赢对我大周都是没有影响,哪怕徐子东得胜之后如同北燕一般不讲诚信,也不过是高平易主,我实在想不通老将军为何不愿答应。” “王爷,边走边说。”约莫是不想吵到小皇帝,老将军迈步离开,姬存源立马跟来。 两人并肩走在园中,排石小路曲径通幽,弯弯折折伸向远处,平静的池水倒映着红花绿叶,配以明媚的阳光,很是让人舒心。 老人没有赏景的雅兴,离着皇帝十多丈停住步子,望着往日锦鲤无数,而今却被吃的空空荡荡的池水,叹息道:“王爷所言,我岂会不知,只是事情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借路,借路,这就意味着徐子东的人马会进入襄平城,城门一开,他四万人马涌入,若是骤然发难,咱们就相当于平白让出城墙优势,与他陷入巷战,虎牢孟拱一事,你又不是不知,他徐子东说的话,能有几句真的?” 姬存源知道有这可能,脑子一转,想到一个主意,“将军说的确有道理,徐子东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可眼下大周落魄至此,好不容易有人送粮,就这么拒绝还是死路一条。莫不如答应他,先行在城中设下埋伏,他要是动手,咱们八万人也不惧他,正好瓮中捉鳖,抢了他的粮食。他要是不动,那就放他过去,让他和赵计元斗个你死我活。最好是两败俱伤,到头来还是咱们得到好处。” “王爷为何如此天真?”老人不留情面的问道。 姬存源脸上青红交替,倒是没敢对老人发火,只是请教道:“将军何出此言。” “王爷,我先假设徐子东的目的不是襄平,他那四万人马确实是要去高平征伐赵计元。”老人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在泥土上画出一副简易的局势图,又拿来石子,树叶,木棍摆在图上各处。 略通兵法的姬存源一眼便看出,那石子所在便是襄平,树叶代表高平,木棍代表东齐。 “此处不比沙盘推演,兵力悬殊且不管,我只当徐子东定能胜过赵计元夺得高平,就像这样”老人拿着一根木棍压在树叶上,说道:“王爷再看,这又是什么局面。” 姬存源同样蹲下身,局势图上,木棍压着树叶在石子右侧,而另外的木棍在石子左边,代表襄平的石子在中间,正是左右包夹之势。 换言之就是东西夹击。 “王爷,如此可看得明白?”程再幸拍拍手中泥土,平静道。 姬存源一阵后怕,“将军的意思是,徐子东拿下高平之后极有可能回头,与上马关的齐军合攻襄平?” 老人拍拍手中泥土,摇头道:“徐子东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猜不到,是要谋取襄平还是攻打高平,都不得而知,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我大周愿意看到的局面。而今赵计元在东,东齐确实不愿见他做大,是以绝不可能强攻襄平,给赵计元创造机会。有这个前提,哪怕我们拒绝借路,他徐子东也不敢和我们翻脸。” 老人转过脸,惆怅道:“但只要我们一答应借路,就给了徐子东在城中发难亦或是拿下高平的可能。” 姬存源心存侥幸道:“若徐子东真的要去高平,借路给他未尝不可,他那四万人应该不是赵计元的对手,只要他兵败高平,局面还是照旧,唯一不同的是,我大周可以得到粮食,度过难关。” “万一呢?”老人反问道:“万一他徐子东胜了赵计元,我大周是度过难关还是陷入必死的绝境?这一点王爷可想过?” “不可能,四万人马如何敌得过赵计元,那死胖子要是个被四万人打败的货色,岂能打败新罗百济两方联手。”姬存源不死心道。 老人抬脚抹去地上的局势图,冷笑道:“虎牢关号称一万挡十万,孟拱两万余人挡个二十万人马不再话下吧!可虎牢怎么丢了?御金千年未曾被破,如今呢?人间千年一降,除开大新皇帝找来谢家七剑插手沙场之事,你还听过谁能请来陆地神仙出手?便是南越李青,他要不是流着段家血脉,你以为他会跑去和陈友谅打仗?” 姬存源哑口无言,程再幸接着道:“他徐子东根本就不是个以常理论的人,真要让他过去,萧远山和孟拱便是赵计元的前车之鉴,虎牢御金便是高平的榜样。” 姬存源快要哭出声,“那依将军的意思该怎么办?大周无粮,一月之内必生大乱,到头来同样是死。” 老人垂下头,好似用尽全身力气道:“王爷,咱们该派人联系赵计元了,他要是知道徐子东的目的,应该会借粮草给我们。” 姬存源惊怒交加,“你想找那反贼,你可知皇兄就是被他害死的?” 低垂着脑袋,老人眼中悲哀,“王爷,你还看不出来么?现在的大周,已经和赵计元连在一起,他在,北周就在,他死,北周便死。只要赵计元一天还在东边,徐子东就不敢强攻襄平。只要徐子东还在西边,赵计元同样不敢强攻襄平,他怕把我们逼急了,会投降东齐。摆开来说,我大周就是赵计元的挡箭牌,让他不用和东齐正面相争。在他羽翼丰满,没有能力和东齐正面一战之前,定会保我大周不倒。” “如此说来,程将军是打算默认赵计元造反无罪,同时陷刚刚起事的张希于绝地?这种向仇人摇尾乞怜求来的苟延残喘,能坚持多久?”姬存源怒目相视,愤懑道。 “有罪无罪,有何区别,如今的大周,除开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还有什么办法么?赵计元不比徐子东,身后没有国力远胜大周的东齐,两三年内赵计元都不可能壮大到敢和东齐正面一战,我大周便可再活三年。”程再幸倒是第一次见懦弱的姬存源有此血性。 “不,我不会同意的,程再幸,你可以忘记你儿子的仇,我却不能。我姬家与赵计元仇深似海,无论如何都不会向他低头。就算以后大周会被东齐所灭,也好过放任赵计元做大,最后死在他手上。徐子东既然要去高平,那这路我一定要借,不只是借路,我还要带兵跟他一起去,我要亲眼看到赵计元死。”姬存源怒喝转身,就要往外走。 老人伸手拉住他,目露凶光道:“姬存源,护周是我自己射死的,不需你说。只要我程再幸还在,这路就不准借,我答应过你爷爷有生之年要守护大周,我就一定要做到,哪怕只护得住一个襄平,哪怕要向赵计元低头,我也在所不惜,只要大周还在,我就不算失信。” “守护大周?哈哈哈哈”姬存源怒极反笑,“你这算哪门子守护?姬家人死在赵计元手上,你还要向他摇尾巴,你是要笑死我么?” “我只答应过长发大哥护住大周,没有答应过要护住姬家。我这把老骨头,没几年好活,我只希望我死的时候,大周还在,襄平还在,这便足矣,向谁低头又有什么关系?”老人松开手,怨叹道:“若是让徐子东灭掉赵计元,我大周或许都没机会见到明年春暖花开。姬存源,你想急着投胎么?” “这般说来,老将军为何不现在就死,这样算来,你死之前大周不一直还在,何必苟延残喘几年?”姬存源恶毒道。 这样的话语从懦弱的姬存源口里说出,程再幸很是诧异,短暂的惊讶过后,更多的是悲伤。 在他看来,自己守护大周这么多年,临了甚至愿意向逼死儿子的赵计元低头,好让大周存活于世,到头来别人却不领情,还恨不得自己去死,这是多么可悲的事。 收起心中悲伤,老人平淡道:“随你怎么说,但这路绝对不能借,真要让徐子东在城内发难,别说明年春暖花开,就是秋天,你我都不一定能见到。” 好不容易不那么软弱像个爷们一般的姬存源听得这个,又开始怕了。 ———— 襄平城中,陶烁刚刚突入朱家大院,稍远的地方,高瘦汉子挤入人群,开始与身边人攀谈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十一 时近傍晚,官衙前人山人海,拥挤的人群皆是穷苦百姓,一个个步伐虚浮,拿着碗等在外面。 这是最后一次有粥喝,错过这一次,还得再等两日才会有下一次。 寻常百姓求的并不多,有东西下肚,便已知足。 高瘦汉子挤在人群中,周围站着不少人,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立在他五步之外,隔着不少人头看了高瘦汉子一眼,立马便移开目光。 官衙正门还未打开,人群已经等的着急,只是腹中空空,谁也不愿浪费力气说话,唯有小儿啼哭声不时响起,更多人面容凄苦,眼巴巴的盼着那朱红大门打开。 汉子推了推身边人,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瘦弱不堪的少年,年纪约莫十四五岁,脏乱的头发胡乱束在脑后,单薄的衣服到处是洞。 被人一推,少年明显有些不满,回头正要喝骂,见得汉子高大,气焰顿时弱去几分,嘟囔道:“别挤。” 汉子神神秘秘道:“小兄弟,我听说东齐的运粮队就在城外,你可收到什么消息?” 少年怪道:“你从何得知?今日在城门看见几个和咱们大周军爷穿着不一样盔甲的人进城,还是程老将军亲自带的路,具体干什么的倒是不清楚。” 汉子信口胡说道:“我哥哥在衙门当差,无意间听到老将军和那几个东齐来的人说话,好像那东齐来的人官职不小,这次专门来给咱们送粮的。” “送粮?东齐干嘛平白无故给咱们送吃的,他们又不欠咱们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没准他们粮多,拿来做善事,城里好多老爷不都是这么干的。听我哥说,这次东齐送来的粮食不少,够咱们全城人吃很久,再也不用这样两天等几碗粥喝,一点都不顶饿。” “真的?”少年激动道。 二人说话并未避人耳目,周围几人早已听见,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东齐真的是来送粮的?” “真有你说的那么多,够我们所有人吃饱的?” “你可莫要胡扯,拿咱们寻开心。” “既是来送粮的,怎么还没见人进城?” 你一句,我一句,静谧的人群登时人声鼎沸,听闻消息的人都在往这边挤。 贼眉鼠眼的男子借此机会挤到前面,与高瘦汉子仅有一步之遥。 汉子抬手下压,“小点声,小点声,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东齐的人确实到了,今日去城墙上给我弟弟送衣服,看见城外来了不少人,人人都背着东西,会不会就是那粮食。”一个女子小声道。 汉子假装惊讶道:“你可看得清楚,真要如此,那我哥哥说的怕是八九不离十。” 脏兮兮的少年接过话头,“应该是,今日我也瞧见过,就是不知是干啥的。”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有救了,咱们有救了。”汉子强行挤出几滴眼泪。 周围人皆是欢喜,“对对,城外有不少人,他们背的东西都不少,要都是粮食,咱们都能饱餐一顿。” 犹如久旱逢甘霖,先前凄苦的人群,仅仅因为这样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竟是都换上一副笑脸,好似能填饱肚子的粮食就在手中。 贼眉鼠眼的汉子觉得火候差不多,轻轻拍拍那少年,苦恼的看着人群,“兄台这消息怕是早上得来的,据我所知,东齐送来的粮食并不多,程将军打算把粮食分给守城的军爷,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根本就分不到。” 高瘦汉子佯装生气道:“不许你诋毁程老将军,真要有粮食,他肯定第一个想到咱们。” “就是,今日城西那边,老将军亲自给我盛粥,当时好多人都在,老将军绝不会不管我们。”先前说话的女子说道。 贼眉鼠眼的汉子懊恼道:“诸位别不信,我家堂兄就在宫里,东齐的人说要送粮,一部分已经送到,还有许多在路上。也不知老将军在想些什么,好像没打算要这粮食。” “你胡说,老将军为何会不要粮食,难道他不想管咱们死活?”高瘦汉子抬手就是一巴掌,“大周谁都可能不管咱们,唯独老将军不会,你再胡说,看我不打死你。” 贼眉鼠眼的汉子好似被打怕,捂着脸委屈道:“说话就说话,你动什么手,不信咱们等着,你看明日那些东齐的人会不会进城,到时你就知道老将军管不管咱们。” 高瘦汉子火大,抬手又要打,“你还敢诋毁程将军,看我不打死你个泼皮。” 被打之人急忙躲开,分开人群往外跑,跑出几步回头放狠话道:“咱们走着瞧,看看是你对还是我对。” “你还敢说,老将军守护大周半生,岂会不管咱们,今日不打死你,我就对不起老将军。”高瘦汉子抢出两步,推开身前人追上前。 人群纷纷避让,看着一个追一个跑,消失在前方路口。 二人离去,等着稀粥的人再也无法平静,脏兮兮的少年盯着官衙,突然问道:“阿婶,你说程将军会不会真的不管咱们?” 说话的女子望了望四周,摸摸少年的头安慰道:“放心,天底下谁都可能不会管咱们的死活,唯独程老将军不会,没有他,就没有大周,你爹没和你说过么?” 少年湿了眼睛,“没,阿爹他病死了。” 以这少年为中心,东齐送来粮食的消息犹如波浪一般扩散,很快,所有等在官衙外的人都知道城外已经送来粮食,只等着程再幸开城放粮进来。 路口拐角,贼眉鼠眼的汉子在一处房屋背后停步,疾步追来的汉子喘着气停在他身后,手搭在他肩膀上,“黄鼠狼,你这主意比我一个人说好使,你看那些人,估摸着信了七八分。” 被称作黄鼠狼的人摸着发红的脸颊,“郑哥,你这一巴掌就不能打轻一点,牙都松了。” 高瘦汉子没有半点歉意道:“楼主不是说过,作戏得出十分力气,不然怎么骗人。大不了下次你打我跑,这样你总不吃亏。” 黄鼠狼瘪着嘴,“这还差不多,可我还是闹不明白,张先生叫咱们做这些有啥目的。” “陶哥说了,张先生让怎么做,咱就尽力去做,回头少不了咱们好处,走,咱们得快点去下一个地方,要不然人都走了,咱们作戏给谁看。” “有道理,走,去那边。”黄鼠狼指着西边,“那里人多。” ———— 朱家院内,陶烁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坐在台阶上的徐子东。 打通州算起,他该是除开徐家庄那批人之外,最先跟随徐子东的人之一,早前是陆道圣手下的人,虎牢之后,调入闫振山麾下,御金一战,闫振山,陆道圣先后阵亡,他倒是命好,逃到小夏村,后来也没跟着李钊离去,而是留了下来。 陶烁一直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便是小夏村分家的时候没有背叛生死不知的徐子东。 对于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将军,他心服口服,往日没什么机会和徐将军说话,今日得来这能够决定战局的消息,终于可以和他说上几句,心中不由升起几分虽死无憾的快意。 忐忑的迈步到徐子东身前,陶烁依着旧日规矩纳头便拜,“望风楼陶烁,见过徐将军。” 徐子东倒是不知道自己在眼前人心中的地位,坐在台阶上的屁股没有动,只是伸手虚扶道:“起来说话,早前不是说过,见到我不用下跪,脑子怎么没点记性。” 陶烁连忙起身,不好意思道:“见着将军有些激动,不自觉就跪了。” 徐子东没太在意,微笑道:“陶烁是吧!早前陆道圣跟我说手底下有个比娘们还好看的人,是不是你?” “将军知道我?” 徐子东笑而不答,他的记性不错,手下人马报过一次名基本都能记住,这是天分,同样也是件遭心事,因为每一次打完仗,总有一些他能够叫出名字的兄弟永远站不起来。 打的仗越多,死的人越多,每一个能叫出名字的兄弟都让他格外伤心。 他总觉得欠这些人什么,很不舒服,不管是韩少从这种小卒,还是陆道圣,闫振山这种实权校尉,他都记得。 抬头看着那张好看的脸,徐子东挥手示意他随便找个地方坐,问道:“可找着吃的了?” 陶烁拘谨的坐在地上,找吃的是望风楼的兄弟相互之间的暗话,意思是有没有探到消息,没想到徐将军也知道,低声应道:“徐将军,不是陶烁自夸,这个消息怎么都值几千两金子,小的斗胆,居功自傲一回,想用这消息换徐将军请我喝一顿酒。” 徐子东哈哈大笑,不与人斗的时候他其实很平易近人,“说来听听,要是不值那么多金子,你可得请我喝一顿酒。” 陶烁眉开眼笑,“成,今日我在城中遇到宣赞” 绘声绘色的说完所有事,隐去些许细节不说,陶烁满脸得意道:“将军,这消息可值几千两金子。” 争吵的张盼和周武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陶烁身后,眉眼间尽是激动之色。 徐子东一阵沉默,到得陶烁忍不住想问第二遍的时候,才一拍大腿道:“值,太他娘的值了。” “将军,那这酒?” 徐子东收敛激动,平静道:“北周一定,若是你我都还活着,定要不醉不归。” 这话很是晦气,陶烁却是没有半点不开心,喜滋滋道:“那这酒不喝也罢,以后我还可以跟人夸口,徐将军欠我一顿酒,想想都有面子。” “随你,你先去吃些东西,好好休息。” 陶烁知趣,明白后面的事轮不到他这种身份的人参与,起身离开。 到了后面才想起张盼的脸色,不由后悔道:“这消息只换一顿酒,是不是亏了?” 院中,徐子东紧盯着张盼,低沉道:“若是陶烁所言属实,那留给我们的时间可就不多了,张圣人,你所谓的让百姓逼迫程再幸低头到底有几成把握?三日之内要是不能从襄平过去,这次来北周就是白忙活,回头见到李正欢,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说话。” 张盼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不慌不忙道:“说十成怕吓着你,你就只当有九成吧!襄平这局面,容不得程再幸不答应,除非他想让北周彻底失去民心。” 徐子东还是不太放心,询问的目光转向周武陵。 丑脸书生很不情愿的一点头,“张圣人嘴巴虽然欠,但这一次说的倒是真的。襄平的百姓朝不保夕,只要有一点希望,他们都不会放过,只要能有吃的,他们什么都干的出来。对于眼下的襄平人来说,我们送来的粮食就是他们仅有的希望,也是活下去的机会,程再幸不答应就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百姓最淳朴,最好糊弄,随便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换来他们的心。”张盼接嘴道:“同样的,百姓也最可怕,民意汇聚起来的破坏力比起千军万马还要恐怖,这世上谁要是把老百姓逼急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有那么厉害?”徐子东怀疑道:“一路走来见着的老百姓不少,通州城最多,没觉得他们有你说的这么吓人。再说那程再幸在北周积威日久,谁敢站出来跟他过不去?” 张盼自信道:“那是因为百姓还差一个带头大哥,地方恶霸,大户纨绔之所以能在一方作威作福,不过是因为平民老百姓不敢做出头鸟,怕惹祸上身,官场里差不多也是这个路子,大多数人选择明哲保身,不会去管别人有没有被欺负,受委屈。这样的时候,要是有个人站出来带头,那些平日里被欺压的或者可能被欺压的就会站出来和恶霸抗争。这其实是绝大部分人的劣根性,不被欺负到头上,都不愿站出来,欺负到自己头上,又看到别人都忍了,干脆自己也忍了。心里明明知道自己在做孬种,偏偏还做的心安理得。不过这一次程再幸断的是整个襄平百姓的生路,百姓就是想像孬种一样活着都没机会,只能起来求一条活路,肯定会有人站出来。” 徐子东听的半知不懂,泼冷水道:“要是还是没人站出来怎么办?” “你我不是人?”张盼轻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定计北周,假道伐赵 十二 程再幸拒绝借路早在徐子东的预料之中,是以亲耳听到老将军拒绝的时候没有半点奇怪,当日就离开襄平。 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领着几人出城时,城门处挤满百姓,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几人,怀着无尽期待。 一出城门,在外面待了一夜的三千民夫早已等候多时,背着昨日带来的粮食,随着徐子东往西而去。 眼见东齐的人没有入城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城门内的百姓登时炸开锅。 昨夜,东齐送粮的消息如洪水一般冲入整个襄平城,上到八十老人,下至八岁稚童,谁都知道东齐此来是要送粮,解救城中百姓。 各种流言满天飞,有说东齐此来带有数不清的粮食,足够襄平所有人吃上几年,有说粮食其实不多,但足够吃上半个月,但不管是哪一种流言,都与粮食脱不开关系。 眼下的襄平,粮食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救命之物,眼看着送到嘴边的东西飞走了,人群如何不绝望? 脏兮兮的少年,瘦弱的女子,昨日在官衙前的人大半都在此处,眼睁睁看着东齐人消失在远方。 他们眼里看到的根本不是远去的人影,而是无穷无尽的饥饿。 还有深深的绝望。 上万衣衫褴褛的百姓垂头丧气,如丧妣考,等在城门处久久不远离开,似是在奢望那些远去的人能够回头,带来梦寐以求的粮食。 从清晨等到正午,还是没能等来,空空荡荡的城墙外,没有半点风吹草动。 第一批人开始离去,他们对东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盼着能快人一步,随便挖点草根树皮填填肚子。 还有人开始冲击城门,他们想要逃离这座必死之城,出去,广阔天地总有东西果腹,留下,只能等死。 故土难离,更多的人不愿走,也不敢走,更不知道该去何方。 冲击城门的并未如愿,城墙上的军人手持利刃,一开始还只是驱赶,慢慢的变成放箭,不多时,第一个人死在冲突中,然后,接二连三的开始死人。 守城的甲卒也很无奈,封城令是程再幸的意思,早在半月前就已经不再放任何人随意进出城门。最近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人来襄平,除了东齐的人,就只有那十几个卖粮食的行脚商。 百姓终是斗不过甲卒,留下上百具尸体后,如潮水一般退去,混入那些没有冲城的人中。 高瘦汉子郑二和绰号黄鼠狼的黄源也混在人群内,按照张盼的授意,现在又该他们出来演戏了。 郑二装作凄苦无比的挥拳猛砸地面,满脸泪水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东齐的人要走,他们不是来送粮的么?没有粮食,咱们可怎么活啊!” 怒吼声引来周围人共鸣,未曾走远的人群纷纷停下,满眼凄凉的看着跪地呐喊的汉子,如同听到汉子绝望的心声,竟是与自己心头一模一样。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谁都想知道,已经送到襄平城外的粮食为何会走。 郑二犹自哭个不停,哭声吸引越来越多的人驻足。 脏兮兮的少年和那瘦弱女子最先认出他来,一时间悲从心生,少年最先控制不住,眼泪刷刷往下掉。 躲在人群中的黄鼠狼四下一扫,见到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估摸着时机已到,当即分开人群走出,指着郑二骂道:“又是你,昨日就跟你说老将军不会要这粮食,不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你还不信,你还要打我,来来来,今日我就在这里,你倒是来打啊。” 郑二哭道:“我不信,我不信,一定不是老将军的意思,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咱们大周,谁敢作老将军的梗,大兄弟,别傻了,粮食一去,又不让咱们出城,咱们啦,就在这里等死吧!”黄鼠狼一脸无奈的叹道。 这话如刀如剑,刺的周围人心如刀割。 人群内有人忍不住问道:“那兄弟,程老将军为何不要粮食,他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早就吃不上饭了?” 黄鼠狼等的就是这个,故作郁闷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不是将军,哪里知道他想什么。” “不过”黄鼠狼故意一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问话之人落入圈套,迫切道:“不过什么?有话快说,别遮遮掩掩的。” 黄鼠狼一拍手,装作心一横道:“罢了,反正也活不过几日,不妨说与大家听听。据说那东齐的人此来是想借路襄平,往东边攻打赵计元,城外有十几万石粮食,只要大周放他们过去,这些粮食都是我们的,陛下和王爷都已经答应,偏偏老将军不肯点头,东齐的人没办法,只能走。” “只是借路就有粮食?” “还要攻打赵计元那个反贼?” “大将军为何不借?” “这可是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议论纷纷。 郑二拿捏着火候,知道这个时候更该加一把火,爬起身猛然将黄鼠狼推倒在地,横眉怒目道:“你胡说,借路就有十几万石粮食,这么好的事老将军如何会拒绝?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诬蔑老将军。” 黄鼠狼坐在地上不起身,回骂道:“动手非是君子所为,我不与你计较,是真是假你去问问老将军不就知道了,冲我发什么脾气?粮食已经走远,打我还能把粮食打回来?” 有人力挺黄鼠狼道:“对,咱们去问问程将军,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寻声望去,说话之人满脸黑污,却掩盖不住清秀的眉目,分明就是陶烁。 这话得来不少响应,又有人道:“对,咱们去问程将军。” “对,问程将军去。” “就是,问程将军。” 群情激奋,叫嚣声此起彼伏。 郑二假意为难道:“诸位莫急,咱们都是小老百姓,如何有资格去问程将军,这事定然是这家伙胡说八道,诸位莫要受他蛊惑。” 黄鼠狼立刻回道:“程将军也是人,如何问不得?此事关系我等生死,自该由我等做主,若那东齐借路送粮是真,咱们只要请程将军答应,便可吃饱肚子,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等死。” 黄鼠狼起身转向人群,高声道:“诸位乡亲,咱们中间有好多人都是几天才吃一点东西,这一次放着这么多粮食不要,天大的理由也说不过去,咱们就该去问问将军,到底为何不让咱们吃饱?” “说的好,这位兄弟,我陪你去,反正等着也是一个死,还不如去问个明白,要不然这心里膈应,就是死都不痛快,万一真的能要来粮食,还能饱餐一顿,便是死也是个饱死鬼,总比饿死强。”个矮的陶烁隐在人群中,高吼道。 郑二像是被说服,点头道:“好,我也去。” “我去。” “我也去。” 人群中不少人呼应,更多人却在观望。 黄鼠狼举起手,“诸位,这不是谁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事,谁要是不想去,就留下,回头真要能得来粮食,诸位可要好好记着今日不去的人,到时候绝不能给他们一口饭吃。现在要跟我一起去的往左边站,不想去的,往右边站,或者直接走人,” 话音一落,一部分人立刻走到左边,往右边去的寥寥无几,更多人留在原地不动。 左边的人开始劝说,不停让原地不动的人加入他们。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左边,到得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到了这一边。 “好,咱们现在就去找程将军问个明白。”黄鼠狼大喝一声,拉着郑二,直接往将军府走。 浩浩荡荡近万百姓挤上街道,朝着相同方向走来。 走在队伍前方,身后是那穷苦百姓,黄鼠狼不由佩服的小声对郑二道:“张先生果真料事如神,所有的事都和他说的一模一样,没白费咱们跟他学了一晚上。” 郑二盯着人群,提醒道:“别高兴太早,后面的才是真格的。陶哥在这里,也不知楼主那边怎么样了。” 郑二往人群中一看,“陶哥呢?” 黄鼠狼四下一找,“没看到,估计陶哥要去帮楼主,毕竟消息是他找来的,他做起来更方便,一会儿这边完事要是不死,咱们就先回去等楼主,那宣赞应该不难处理,不会浪费楼主太多时间。” 郑二乐观道:“活不下来也没事,徐将军和张先生不会亏待咱们,万一活下来,徐将军可是说了算一千个脑袋的军功,这要去战场上砍,得砍多久才砍得过来。” “就是,郑哥,一会儿我先来,要是我被程再幸砍了,你看情况再上,黄源家里没人,也没娶老婆,你不一样,你还有老婆儿子,都指着你呢。以后回到家记得让嫂子给我倒杯酒,我跟徐将军说了,万一我死了,军功都算你的,算是我给大侄子的见面礼。” “说什么晦气话,张先生说可能死人,没说一定死人,你多留点心,要是这帮百姓有人出头,你就往后面躲躲,徐将军说能不死就别想着死,谁都是爹娘生的,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嫂子别的不怎么,炒菜还行,回头有机会去我家,我让她弄几个小菜给咱哥俩下酒。” “陶哥人也不错,要不叫他一起去。” “那可不成,他那么好色,又长得那么好看,我怕你嫂子把持不住。”郑二连连摇头,远远看到将军府,按住想要继续说话的黄鼠狼道:“到了,当心些。” ———— 襄平城外,徐子东领着三千民夫走在路上,不时从马上回头看向襄平,担忧道:“张圣人,那两个兄弟到底能不能成事?” 张盼平静道:“昨夜都教过他们怎么说,想来没有太多问题,郑二木讷一些,黄源倒是机灵的很,两个配合起来相得益彰,蛊惑百姓去找程再幸不难。” “然后呢,到底怎么逼程再幸低头?” “你到底要我说几次?”张盼不耐烦道:“北周百姓本是必死的局面,大部分人都在等死,现在咱们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有这个希望他们就不会愿意继续等死,现在程再幸断绝他们的希望,那就是生死仇人。就拿你来说,你本来要饿死了,现在我想给你饭吃,结果周武陵拦着,不让我给,替你拒绝我的好意,又不给你饭吃,你会怎么做?” “哦,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徐子东大彻大悟道。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傻。”张盼鄙夷道。 徐子东全当没听见,头偏向另一边:“武陵,宣赞那边怎么说,你可想好怎么弄?” 一直冥思的周武陵回神道:“这个倒是不急,只要北周答应借路,车晓能把宣赞控制住,后面的事都简单,距离七月十五还早,有的是时间让我们准备。” “借路已成定局,就这一两日,北周就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谈,关键就看车晓,也不知他折磨人的本事厉害不厉害。”张盼接道。 “这个得问屈前辈。”周武陵道。 徐子东勒住马,回头看向屈狐仝。 所有话语尽收耳中的小不二刀回忆起当年在镇南王府的种种,神色不自然道:“老鬼他用毒厉害,折磨人更厉害,早前王爷要从别人嘴里问什么东西,基本都是老鬼动的手,据我说知还从未失过手。” 听到徐飞将,徐子东顿时没了兴致,随口道:“那就是十拿九稳了。” 几人明显感受到他的变化,都不再多言。 又走出一里地,前方的大营跃入眼中,整齐的帐篷排在山脚下,几处简易的瞭望塔分立各个山头,操练的甲卒在帐篷不远处的空地,一杆徐字旗最是惹眼。 清澈的小溪从帐篷前流过,溪水的另一边,还有无数帐篷,李字旗立在这一侧,两辽道人马自然也在这边。 有溪水相分,正是泾渭分明之意。 徐子东顿觉不对,走的时候明明是让两家人马混在一起,好相互熟悉,怎么会是这种情况? 迟疑间,远处的草丛中爬出一人,狂奔到他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徐将军,你可算回来了,那李正欢要要杀咱们先登营的麴麴校尉。” 作者山蚯说:错别字明天再改,今天有点急事,万分抱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十三 匆匆回营的徐子东见到麴义时,爱将被绑在一处帐内,绳索捆缚的双手意味着麴义吃过不少苦,但性命显然无忧。 事情前因后果早有人说的明白,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都是麴义的错。 对于以下犯上这条罪名,徐子东一直不喜欢,他早前也是个不听话的主,别的不说,通州那一战领着骑军攻城便是抗命之举。 随着官位的攀升,他更能理解以下犯上对于军队的影响有多重,即便没有张盼说的致使军心涣散那般骇人,也绝不是可以轻饶的罪过。 徐子东面色凝重,这件事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和李正欢扯破脸,到头来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哪怕北周愿意借路,后面的事也只会变成一场空谈。 本是吹着口哨百无聊赖的麴义见着徐子东,犹如见到亲爹一般,一口一个徐将军叫个不停,只当他这一回来,自己便屁事没有。 打虎牢开始跟着徐子东,尤其是在御金大败后不离不弃,麴义先入为主的把自己当成徐子东的自己人,加之这几战打下的名头,以及徐子东日渐凝聚的威势,他已然觉得大齐境内,除开杨象升就没有一个人能和自家将军相提并论,这样一来,他也跟着高人一等,半点没把李正欢放在眼里。 大齐带甲几十万,将军多如牛毛,能打仗的有多少,打出名头的又有几个?几处大战,凡是大胜而归抢来地盘的,哪一处没有咱徐将军的身影? 他李正欢算个屁啊! 还在思索该如何处置麴义,却见这大胡子没有半点愧意,徐子东气不打一处来,张盼说徐家军如今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能看天,就是看不到人,这话真是半点不假。 气愤之下,一脚踢在麴义小腹上,怒骂道:“老子才不在一天,你就给老子惹事,今天看不见李正欢头上从二品的官帽子,明天是不是连老子都不在你麴校尉眼中。要不要老子跟陛下说一声,让你独领一军,免得以后受人节制,活的不自在。” 这一脚踢得实在,麴义疼的直吐苦水,先前的轻松化为乌有,勉强稳住呼吸,说道:“末将不敢。” “你都敢跟李正欢拔刀子,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麴校尉,哦,不,该是麴大人才是,要不要老子去把李正欢请来,同他一起跪在你面前给你老人家赔罪。”徐子东阴阳怪气道。 麴义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并非莽勇之辈,听得徐子东这般说,知道是动了真怒,嬉皮笑脸的话不敢说,连连求饶道:“末将知罪,请将军责罚。” “狗屁玩意儿,责罚你有什么用?”徐子东怒道:“襄平城里的兄弟目下冒着生死之危为咱们开路,你倒好,在后面惹是生非,此来北周本该同心协力,这次李正欢要是心存芥蒂,后面的大战,兄弟们的后背该交给谁?拿不下赵计元,你去跟陛下交代?砍你麴义一百回能抵罪?” “将军,我”麴义有心争辩两句。 “我什么我?”徐子东打断道:“御金的事我记得,你们的情意我知道,但这不该是你们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本钱,他李正欢好歹是跟杨大将军一起出来的人,我都要客客气气叫一声李大人,谁给你的胆子对他拔刀?事到如今,你自己说,该怎么处置你” 本以为徐子东会护着自己,没想到一上来就是兴师问罪。麴义细细回忆当日的事,李正欢确实没有什么不对之处,一切都是他自己不把人看在眼里,平生这许多事端,此刻哪怕想争辩都是没有任何借口。 麴义认命的低下头,“以下犯上,按例可打可杀,将军说如何便如何,便是要砍下这颗脑袋,麴义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知道错了?” 麴义重重一点头。 “知道错了就行,以前大将军说做人最忌眼高于顶,说的直白些就是别狗眼看人低,这话你给我好好记着。”徐子东摸上绳索,亲自为麴义松绑。 身体能动,麴义连忙活动手脚,喜道:“将军这是” “别想好事,以下犯上罪不至死,活罪终是难逃,刚好借你跟兄弟们提个醒,免得别人都以为我徐子东手下的人都不拿正眼瞧人,一个个尾巴要翘上天。顺便给咱们李大人一个交代,免得他借机生事。” ———— 溪水另一边,两辽道洗马的甲卒看到一副奇怪的画面。 刚刚松绑不到一炷香,麴义又被脱去甲胄上衣,反剪双手,背上插着小儿手臂粗细的棍子,淌过齐膝的清水,从徐家军大营走到两辽道人马驻扎之地,越过那些洗马的 徐子东孤身一人走在他身后,没有带谢燮,没有带屈狐仝。 眼见这一幕,早有人飞报李正欢。 闻听消息的李正欢走出帐篷,遥遥看着二人走来。 二人来到近前,麴义双膝触地按照徐子东教他的说辞大吼道:“镇北将军徐子东麾下,先登校尉麴义,特来向李大人请罪。” 李正欢看了看,心中暗暗好笑,背着几根棍子,不就是不能杀的意思。 事实上,节度使大人不是小气的人,麴义的事虽然让他窝火,到底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想当初胡三归那弟兄俩就从来没把他放在眼中,仗着父辈庇佑,给他甩过不少脸色,这也是他军功显赫到头来却沦落到在大齐最穷的两辽道任职的原因之一。 这一次被麴义当面顶撞,他是真气,只是气过后,想的更多的不时如何处置麴义找回面子,而是在忧心此来北周到底有几分胜算。 粮草的问题在他心里走过千百遍,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明白为何要送出大半的粮食,这根本就是不给手下人留退路,万一失败,怕是跑不回上马关就得饿死在路上。 基于这个顾虑,刚好又有麴义这档子事,李正欢很想借着这个由头和徐子东撕开脸,不让两辽道人马继续前进,以此要挟徐子东放弃北周之行,亦或是放弃送出大半粮食。 李正欢打定主意,只要徐子东不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今日就带人撤回上马关,谅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于是冷嘲热讽道:“麴校尉快快起来,李某人位卑权低,当不起你这一跪。” 麴义本就不会说话,此刻更不知该如何回,只能将目光投向徐子东。 “李大人是不是在想什么时候回上马关?”徐子东并未帮腔,反而一言直插李正欢心底。 心思被摸透,李正欢直接惊的说不出话来。 徐子东绕开麴义,直接走到他身前,温和笑道:“李大人不必惊疑,原本我只是猜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你如何知晓?” “出这么大的事,两军私下矛盾必然不少,这样的情况下,换我,我也想走。”徐子东善解人意道。 “结果说对了,原因却是不对,不过都一样,既然你能明白,那咱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李正欢威胁道。 “不急,听麴义说李大人对我送出大半粮草有意见,大人何不给小子一个解释的机会?” 李正欢一直好奇这个,脸色平稳几分。 徐子东理了理思绪,轻轻道:“先前派去襄平的弟兄传回消息说北周的百姓食不果腹,我还不信,这次亲自去看了一眼,才知是真。百姓别说吃饭,连树皮都没得吃,来日大人要是能去襄平看看,约莫能够明白满城都是枯死树木的骇人场面,没有半点生机可言。” “这就是你送出大半粮草的理由?”李正欢嗤笑道:“你能把萧远山千刀万剐想来不是心善之辈,会有这么好心?”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徐子东没有反驳,笑道:“早前是因为张盼说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学着裴苳浒走哪抢哪,指定饿不着人,倒是没想那么多,襄平百姓的死活我并不关心,只是架不住我老婆心善,她想救那些百姓一命。跟大人提这个,只是觉得大人该是心地良善的人,总会同情百姓几分。” 李正欢的脸色比先前好看几分,犹自嘴硬道:“又不是我两辽道的百姓,轮不到我来同情。” 徐子东一笑置之,缓缓说道:“姜浩言想要坐天下,那这天下的百姓都该算大齐百姓,没准以后北周四道都会并入两辽道。听说七国并起之前,两辽道和北周四道本就归同一个节度使管,以后估摸着还是这样。这样来算,襄平的百姓还真就是两辽道百姓。” “别老说这些,徐子东,粮食最多送出一半,剩下的得留给几万弟兄,跟着你出来卖命,吃饱是最基本的要求,你要连这个都保障不了,弟兄们哪里来的力气杀敌?”拐弯抹角后,李正欢还是把话绕回原处。 “李大人,别说襄平百姓饿着肚子,就是他们没饿,这粮食我也要送。襄平一过,高平一马平川,带着过多的辎重只会拖慢进攻的步伐,若是前两日这事还有商量,但现在,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正欢刚刚好转的脸色又挤满火气,“为何?” 徐子东向前几步,凑到李正欢耳边,小声道:“因为我们必须赶在七月初十之前到壶儿口设伏,在那里抄赵计元的后路,力求一战功成。” ———— 襄平城中,拥挤的人群顺着街道直奔程再幸的府邸。 街道两侧的居民听到动静急急跑出门来,问明缘由后,多半都会加入其中。 事实上有脑子的人不少,见着这次百姓声势浩大,明白人越多机会越大,干脆叫所有人呼朋唤友,最好是全家老小一起出动,全都去找程再幸。 这样热闹的场面,不少在朝为官的人都参与其中,多以六品往下的小官为主,五品往上的一个都没见着。 程再幸的府邸在襄平最繁华的大街深处,周围还有许多朝中重臣的府邸,依着官职高低依次向外延伸,太中大夫宣赞的家刚好就在百姓必经之路上。 外面喧闹的人群走过,走了半个多时辰都没走完,反正宣赞耳中一直能听到百姓说话的声音。 但眼下,他却没有精力去管这些,因为一把刀丢在他身前的书桌上,一个半人半鬼的家伙站在他面前,还有一个矮小的青年堵在门口。 房中书籍不少,堆起来约莫有几人高,宣赞手捧书籍,掩饰紧张感,故作轻松道:“大侠求财还是求粮,要钱的话还有一些,若是要粮的话,可就没了,实不相瞒,本官也好几日没吃过东西。” 陶烁堵在门口,没有看到那女子,估摸着是去昨日那地方寻他去了,乐呵呵的逗弄宣赞道:“昨日才给尊夫人半袋干粮,难道她回来没分给你吃?宣大人真是好福气,尊夫人那身段,啧啧,要啥有啥,比起青楼那些头牌货色半点不差。” “无教败类,满嘴胡言。”宣赞立刻破功,气鼓鼓道。 陶烁还想出言调戏,却被车晓抬手止住,鬼爪挤出一个明明难看却自认为和善的笑脸,柔声道:“宣大人,我来这里,既不求财,也不求粮,只求宣大人告诉我怎么才能联系到赵计元,这襄平城又有多少人可以联系到赵计元。” 宣赞神情未变,只是眼角那么惊异出卖了自己,强自按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镇定道:“大侠说什么?本官怎么听不懂,赵计元谋逆之人,本官岂能和他联系?” 车晓一撇嘴,冲着陶烁一偏头,俊美青年立马哭丧着脸道:“夫人,这几日苦了你了,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久了,为夫与几位同僚已经和赵计元搭上线,七月十五一过,咱们再也不用过这种不是人的日子,等赵计元进城,为夫一定带你吃最好的东西。明日你再去挖些野菜,先把这段时间对付过去。” 陶烁话音一落,车晓按住桌上刀,伸出几乎能看见骨头的爪子,勾住宣赞下巴,“宣大人,这些话你可在哪里听过?” 宣赞神色剧变,再也无法平静,颤抖的举起手,指向门口,“你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话的?” 陶烁很喜欢这种表情,开心道:“说了宣大人好福气,尊夫人身段好,你以为我是哄你的?” “这个贱女人。” 作者山蚯说:还是太忙,只能先传,错别字留着元旦修改了,真的不好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十四 壶儿口位于襄平和高平之间,两侧山高林立,两山包夹下是一片峡谷,一路平坦,入口处犹如壶嘴,闯进来就是一片开阔地,犹如壶身。 壶身末端,又是一条大道直通襄平,这是高平往襄平三条路中最近的一条,比起另外两条路约莫能节约日时间。 若有人卡住壶儿口,先放人进入壶身,又在壶身末端派人堵住缺口,那进来的人只能翻越两侧高山,才有逃脱的机会。 这样的地方该是设立关卡的绝佳之处,早年姬长发也有这打算,奈何北周国力有限,没法在此筑起一座堪比虎牢的雄关,只能作罢。 加之另外两条路虽然慢上几日,却还是能走到襄平,这样一来,设立关卡的意义其实不大。 若是有人绕路而来,便可隔断襄平与壶儿口的联系,致使壶儿口的军马孤悬于外,断了补给,反而会带来兵马无法合力的困扰,还不能起到半点阻敌的作用。 因此壶儿口只有一座小城,没有雄关。 早年李正欢没有被逐出李家,负笈游学那阵儿,曾到过这地方,对于壶儿口很是了解。 越了解,便越觉得可笑,怪道:“徐将军是赵计元肚子里的蛔虫么?你怎知赵计元七月初十会走壶儿口路过?” “我倒是不知道赵计元会不会走壶儿口,但我却知道赵计元七月十五一定会到襄平。壶儿口到襄平约莫四日路程,咱们要想堵住他,就得在七月初十之前,或者更早。今日七月初一,越早占住壶儿口,对咱们更有利。”徐子东自怀中掏出羊皮地图,指着壶儿口道:“我的计划是,由我带着一万人埋伏在壶儿口入口,李大人带着一万五千人堵住出口,剩下的弟兄埋伏在山上。只要赵计元一进来,咱们四面八方一起进攻,那样的地方,也就赵计元这个一品高手能飞出去,其他的人都得被堵在里面,况且一品高手咱们也有,不怕他赵计元长翅膀。赵计元一死,高平就” “等等。”李正欢按住徐子东的手,疑惑道:“徐将军,这与咱们早前的计划出入甚大,你如何能保证赵计元一定会来,你有从何处得知赵计元会在七月十五到襄平?” “计划是计划,变化是变化,咱们不能总盯着计划,而不去管变化不是?”徐子东耐心解释道:“襄平城中有我的人,北周朝堂有不少人暗中与赵计元勾结,约定七月十五晚上开城门放赵计元入襄平城。早前咱们的计划中规中矩,说到底其实就是和赵计元拼硬实力,仗着北周没有骑兵,欺负欺负他赵计元,这样虽然能胜,总会死不少弟兄。现在若能借着这个情报先发制人打伏击,弟兄们的伤亡应该会少很多。若能一战功成,接下来的高平,新罗便会顺风顺水,再去百济会会张希,北周四道,便有三道在手,最后的襄平便会轻松许多。” 李正欢眼珠直转,“且不说这个消息是否可靠,即便可靠,赵计元来襄平也不止一条路,他要不走壶儿口,我们不是白走一趟,回头赵计元占了襄平,咱们的退路被断,又没有粮草,还不是只能等死,徐将军打仗,难道都是指着这种撞大运得胜?” “当然不是。”徐子东一摇头,指着地图道:“李大人请看,壶儿口离襄平不远,离高平更近,赵计元此次行事不敢大张旗鼓,当不会提前到襄平诚外,这样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如此,他应该会不快不慢,刚好在十五那一天,或者最多提前一天到襄平。若是咱们七月十三还没在壶儿口等到赵计元,大可不必再等,直奔高平便是。赵计元占着两道,人马统共才十万不到,又要攻襄平,又要防着张希,高平守城的人马绝对不会太多,趁着他攻打襄平,咱们偷偷拿下高平,占了他的老巢,同北周一起把他夹在中间,他便是无根浮萍,早晚被耗死。高平产粮之地,养活我们四万人绝对不是问题。” 李正欢听得直点头,一时心头大动,赞叹道:“早前听说徐将军大字不识几个,没想到说起事来头头是道。” 徐子东不好意思笑道:“我哪有这本事,都是我那两个军师想的,我只不过说给李大人听罢了。” “能让眼界如此高的人为你出谋划策,这也是徐将军本事。”李正欢夸赞一句,继而忧道:“不过李某还是有些不放心,北周朝堂既然有人勾结赵计元,那襄平必危,若是把粮草送给北周,到时候襄平易主全都会落在赵计元手中,有这些粮草,赵计元能支撑很长时间。那时便不是咱们与北周包赵计元,而是占据襄平的赵计元联合新罗道的人马包围占据高平的我们,局面对我们还是不利,这一点徐将军可想过?” 听得这话,徐子东明白这计划得到李正欢的认同,要不然也不会替他考虑后面的事,当即开怀道:“李大人可别小瞧人,既然被我知道有人勾结赵计元,我要是不在这些人身上做文章,岂不是对不起这么多跟着我吃饭的兄弟?” “徐将军的意思是?” “他们会打开襄平的城门,但不是为赵计元,而是为我徐子东。” ———— 襄平城内,宣府。 骂过自家婆娘,宣赞渐渐冷静下来,“二位既然知晓,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不知二位是新罗王的人还是程再幸的人?还请亮明身份,让我死个明白。” “都不是。”曾穿着新郎服睡棺材的车晓和煦一笑,冲着陶烁一摆手,“你去外面守着,我与宣大人单独聊一会儿。” 陶烁领命出门,识趣的拉紧房门,尽职尽责的放风。 车晓和煦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慎人,宣赞一阵恶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并不重要,只要宣大人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保证宣大人无事,以后还可以天天有饭吃,不用再吃野菜度日。” “你们不杀我?” “当然,只要宣大人肯与我们合作,不仅不用死,反而可以活很久。” “连你们是谁我都不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赵计元不日就到襄平,我要是背叛他,他岂会放过我?” “账可不是这么算的,赵计元要来也得七月十五,还有十多天,而现在你就在我手上,我要是把你交给程再幸或者姬存源,今日你就会死。”车晓阴冷一笑,看着面无人色的宣赞诱惑道:“但只要你肯听话,我绝对不会把你交出去,反而会好好保护你。”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都要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宣赞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哦,那也不是不行,这个世界活着不容易,死倒是简单。宣大人既然求死,我倒是可以推荐几种死法,保证与众不同,以后没准还能在野史留下些许传说,倒也不枉在这世上活一回,你说是不是,宣大人?” 宣赞闭口不言,压住心头恐惧,故作轻松道:“那倒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车晓连连摆手,回身吼道:“陶烁,去宣大人家看看有没有活人,带过来见我。” 屋外应下一声,不多时,宣府唯一的老奴走入书房,怪异的看了车晓一眼,恭恭敬敬的走向宣赞弯腰道:“老爷,你找我。” 宣赞不知车晓要做什么,心中却有几分害怕,起身喝骂道:“滚出去,没见到我在会客,谁让你进来的?” 老奴连连告罪,狠狠瞪了宣赞一眼,接着就要往门外走。 还没走出两步,那房门无风自动,竟是瞬间合上,一直坐着的车晓不知何时出现在老人身后,干瘦的鬼爪直接掐住老人的脖子,低喝一声:“张嘴。” 老人受惊不轻,不自觉的张开嘴巴。 没等宣赞反应过来,鬼爪不知以什么方式探入老人口中,再出来时,一条红色的东西被鬼爪仍在桌上,鲜红的血液洒在周围。 宣赞仔细一看,吓得跳起身,躲开书桌,靠着墙瑟瑟发抖。 那鲜红的东西赫然便是一截舌头。 车晓动作太快,口冒鲜血的老奴直到此刻才察觉到疼痛,眼泪滚落中发出几声‘呃呃’的怪声,叫都叫不出来。 好似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车晓看着血淋淋的手诡异笑道:“我推荐的这几种死法不好描述,干脆找个人给你示范一下,我怕他叫的太大声对宣大人名声不好,就先让他叫不出来,宣大人好好看着,我这就为宣大人示范。” 门口的陶烁一阵干呕,慌忙关上门,即便见识过鬼爪屠杀朱家满门的心狠手辣,心中依旧涌起无尽恐惧,连拍胸膛安慰自己道:“还好,还好,楼主是自己人。” 背靠墙已经瘫软在地的宣赞再也无法故作镇定,他想不到这人竟是说动手就动手,半点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车晓全当看不见,笑道:“这第一种死法叫剥皮喂蚂蚁,这手艺学了几年,好多人皮没剥完就死了,剩下几个剥干净的也没活过一个时辰,那蚂蚁爬在身上,密密麻麻的,好看的很。我先给宣大人露一手。” 手指向下一划,老奴上衣登时裂开,车晓两手一拉,衣服便被拉开,露出里面精壮的上身,那皮肤是古铜色,极为紧致,与老年人松弛的皮肤截然相反。 “哦,看来这人并不老嘛。”车晓脸上还是挂着微笑,“不过这样正好,年轻的没那么容易死,来,宣大人,好好看着什么叫剥皮。” 食指划向皮肤,一道伤口裂开,鲜血微微溢出,接着食指一弯,插入皮肤之中又是一划,一如卖肉屠夫剔皮那样,一小点皮被掀起。 老奴吃痛,一肘攻向车晓,却被他抬手挡住,“还是个练家子,看来得上点手段。” 心理防线早就破碎的宣赞终于鼓起勇气,跪在地上哭道:“杀了他,他是赵计元的人,快杀了他,杀了他我什么都说。” “早这样多好。”车晓探出鬼爪,自后背插入,直接将那人心脏捏碎,把尸体仍在地上,坐回椅子微笑道:“宣大人起来说话,这次要是合作的好,没准以后会是同僚,跪着总是不合适。” 宣赞是个聪明人,听话识音,转悲为喜道:“你当真不会杀我?” “宣大人要是再不说,我可不敢保证。” “你想知道什么?” “赵计元什么时候来,走哪条路来,城中有几个人和赵计元有联系。”车晓连珠炮一般的发问,又指着尸体道:“像这样的钉子还有几个?” 宣赞不敢隐瞒,恨不得掏出心窝子让车晓自己看,慌忙答道:“约定的时间是七月十五,我们开城门便可,具体从哪条路我却不知。” “好,继续说。” “除我之外,京畿军安左宁将军,城门校尉厉封都和赵计元有联系,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我并不清楚。”宣赞看了看尸体,小心翼翼道:“赵计元在我身边安插的只有他一人,安将军和厉校尉身边还有没有我也不知。” “赵计元是怎么和你们联系上的?” 宣赞羞愧道:“不是赵计元找我们,是我们找的赵计元,安左宁的兄弟被程再幸从城墙上丢了下去摔成肉泥,是他主动找的赵计元,后来才拉上我与厉封。” “这样是说来,主谋的该是安左宁?”车晓自说自话,突然笑道:“宣大人,烦你带我去见见这个安将军。” “没问题,没问题。” 车晓坐直身子,伸手掏出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枚黑不溜秋的丹药,递给宣赞道:“来,把这个吃下去。” “这是?” “毒药。”车晓也不骗人,老老实实道。 好不容易站稳身形的宣赞惊恐后退,嘴里碎碎道:“你不是答应过不会杀我?” “谁说我要杀你?”车晓淡然道:“这是毒药不假,不过吃下去不会有任何反应,要毒发得等一个月,只要你乖乖听话,一个月以后我一定会给你送来解药。” “不,不。”宣赞连连摇头:“我不吃,我不吃。” “那可由不得你。”车晓屈指一弹,丹药直接射入宣赞口中,跟着身形一晃,赶在宣赞反应过来之前,合上他的嘴巴,让他想吐都吐不出来,“给我咽下去,要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 望着恐怖面容,宣赞心头一怕,喉头一动,咽入腹中。 “这才乖嘛!走,带我去找安左宁。” ———— 李正欢不解道:“徐将军到底什么意思?” 徐子东神秘道:“等明日出襄平的时候给李大人介绍几个人,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眼下,他们应该在揪出勾结赵计元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十五 宣赞走出府,车晓陶烁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犹如跟班。 出门之前,宣赞简短说过一些关于安左宁的事,这让车晓觉得那京畿军将军原来也是个妙人。 安家在北周不是小门小户,早年安老爷子跟程再幸可是喝过血酒拜过把子的交情,后来北周平定,程再幸命长活到现在,安老爷子却死在姬长发之前,都没来得及受封。 程再幸是个念旧的人,一直照顾安家,小胖子安左山作为孙子辈里第一个坐上将军的人,程再幸居功至伟。 只可惜小胖子没什么本事,死的也是可怜至极。 与安左山不同的是,安左宁能在京畿军中往上爬,并非全是靠着裙带关系,这个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别的不说,至少这小子做纨绔厉害的很,吃起东西来,吃相好看,一个大帽子扣下来,硬是让被吃的人没有半点脾气。 初入京畿军,刚刚做到校尉,安左宁听说城中解姓商人在长生山挖到一颗好几百年的人参,千金不换的宝贝,当天就带着十几个人找上门,拿着五百文钱和一个牌匾,把这两样东西交给解老板,就要拿走那颗人参。 解老板如何肯干,死活都不肯,当街质问,我在山上挖的值千金的东西,你拿五百文钱和一个不值钱的牌匾就想换走,这算什么道理? 后来安左宁的话才是车晓觉得好笑的原因。 他说,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山里爬的,水里游的,都是大周的,寻常百姓捡到必须上交给朝廷,要不然就是私藏大周财富。交出来,五百文钱算是补偿费,大周良民的牌匾亦是一种褒奖,算是精神上的鼓励,不交,嘿嘿,私藏大周财富,按大周律法,当下狱十年,抄没家产。 那解老板是个正经小商人,不懂什么大周律法,却知道自己斗不过程再幸护着的安家小子还有他口中的大周,只能咽下火气,领了五百文和那牌匾,交出人参。 吃这么大亏,解老板拿到钱就撒在街上让人哄抢,那大周良民的牌匾直接仍在地上,狠狠踩几脚发泄火气。 这一踩,安左宁找到由头,一个辱没朝廷的罪名盖上,直接把解老板带走,没过几日就‘病死’在狱中,家产全部充公。 打那以后,安左宁靠五百文钱和牌匾吃下不少好东西,前朝的文物,山中的珍宝,沉在河里被人打捞起来的乌木,不管价值多大,通通五百文加牌匾,但凡谁敢说个不换,那就是不尊大周律法,二话不说,下狱,抄家。 最好笑的是襄平城中有个贫苦百姓,祖上据说是大新神将蒋瑞的心腹之一,家中藏有蒋瑞赐下的一柄宝剑,该是祖传之物。 那安左宁却是带着五百文加牌匾上门,要带走那上万个五百文都买不来的宝剑,哪怕别人说是祖传的,他也不认,非要别人拿出证据,要么就是字据,要么就是让别人死去上百年的祖上爬起来亲口对他说这剑是蒋瑞赐下的。 那百姓也不笨,还真在家中布满灰尘的盒子里找出当年蒋瑞的手书,上面白皮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就是蒋瑞赐下的宝剑,这下总能证明是祖传的吧! 嘿嘿,不行,安左宁还是有说辞,以前朝将军的命令管不到本朝律法为由,强行带走宝剑,留下五百文和大周良民的匾额。 最后那百姓因为没能留住祖宗遗物,投河自尽。 再后来,别人家拿来砌猪圈的石头因为上面有汉家书法大家的真迹扬名,安左宁又一次上门。 从校尉做到将军,安左宁送出的五百文和牌匾不下三十次,得来的东西价值连城,按他的说法这些东西都上交给朝廷。 从此以后,襄平百姓不敢去长生山挖宝,怕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东西只能换回来五百文和一块匾额,野外碰到什么东西也不敢带回家,只能就地掩埋,回家告诉子孙,一定要等到安左宁死了,再去挖出来。 还有那些家中本就有祖传宝贝的人,更不敢拿出来示人,只敢埋在家中。 只因襄平有个安左宁,绰号安五百。 直到赵计元作乱,安左宁才有所收敛。 但在近段时间,随着襄平缺粮,大部分粮食要用来保障程再幸的主力军,安左宁的京畿军只能缩减口粮,从一日六升,锐减到一日三升。 安左宁也知道,程再幸是他做安五百的靠山,不敢跟老将军置气,但手下人同样是他安五百的倚仗,不能让手下人饿着肚子。 就这样,他的五百文再也不去换宝贝,全都跑去百姓家换粮食,如今的襄平,一斤银子买不到一斤粮食的情况下,他还是用五百文和大周良民的牌匾换粮食,终于惹来众怒,一场不大不小的暴乱终于让程再幸狠下心收拾他。 只是因为安左山早就被程再幸亲手摔死,安家就剩安左宁一颗独苗,程再幸不忍安家绝后,打断安左山一条手臂算是惩戒,没有砍他脑袋。 前有杀兄之仇,后有断臂之恨,于是乎,安左宁暗中找上赵计元,以京畿军全部投诚的条件,换来赵计元一个承诺,等到赵计元入主襄平,他安左宁就是新的神策将军。 想着这些趣事,车晓紧跟着宣赞往安家走来。 安家和程再幸的将军府对门对户,还没走到门口,便看到成千上万的百姓堵在外面,高吼着要见程将军。 越过人群看去,他看到领头之人正是黄鼠狼黄源。 车晓拉住宣赞,想看看这个被张盼面授机宜,亲身示范一夜的黄鼠狼到底能不能圆满完成徐子东交代的事,同时小声叮嘱陶烁道:“一会儿黄鼠狼和郑二要是不能成事,你要顶上去。” 陶烁没有应,他知道不能成事意味着什么,重重一点头以示明白。 将军府邸雍容大气,两对石狮子瞪眼相对,朱红大门紧闭,房顶琉璃瓦渐次跌落,雕栏玉砌有些夸张,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贼眉鼠眼的黄鼠狼卖力吼道:“我们要见程将军,我们要吃饭,我们不想饿肚子。” 每喊一声,便有无数肚皮空空的人,憋足力气跟着嘶吼。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府中人,早有人前去皇宫禀报。 是以当程再幸骑着高头大马飞奔回来的时候,新罗王姬存源也跟了来,同来的还有程再幸五千精兵。 程再幸在北周的声望大到无边,明明是来质问他的百姓一见到他,顿时没了声响,也不知谁第一个弯下膝盖,不多时绝大部分人都跪在地上。 黄鼠狼没跪,郑二没跪,还有百十个北周百姓没跪。 万人皆跪你不跪,程再幸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揉着昏沉的脑袋问道:“你等因何在此生事?” 黄鼠狼面无惧色,大声回道:“我等此来,只想问问程将军为何不要东齐的粮食,将军可知百姓之苦,将军可见满城死树?莫不是将军还想见满城死人?” 一声质问,不少跪地之人抬起头,还有一些人已经站起身。 看着那一双双质问的眼睛,程再幸心中叫苦,他何尝不知满城死树,何尝不知百姓疾苦,可他也没办法。 黄鼠狼乘势而上,“程将军,万民腹饥,我实在想不通将军为何要拒绝东齐的粮食,还请将军给我,给襄平百姓一个说法,告诉我们为何不能吃饭。” 上万百姓在此,程再幸已然明白这大概是东齐的阳谋,想要借这满城百姓逼他借路。 可明白归明白,他却不知该如何处置,东齐的送粮队在城外盘亘一日,有的是人见到,徐子东来的时候也只提过送粮借路,哪怕条件有些苛刻,至少表面上确实能解救襄平暂时的危机,至于往后事态的发展,他程再幸看得到,猜得出,可这襄平的百姓却看不到,即便能想到,那又如何?现在都填不饱肚子,指不定明天就会饿死,谁还管得着以后?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程再幸,不是每一个百姓都能饿着肚子也要护着大周。 谁能让百姓吃饱喝足,百姓就帮谁,这一点,跟着姬长发起事的程再幸再清楚不过。 现在去跟百姓说,东齐只是暂时送粮,回头要来攻打襄平,百姓就是相信,还不是一样要粮食,百姓哪会管龙椅上坐着的人姓什么?他们只会在意龙椅上的人能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 至少现在,百姓眼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大周让他们饿肚子,东齐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越想越觉难受,程再幸暗暗自责,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有这一出,早知今日,就不该放徐子东进城。 眼下,估计所有百姓都知道东齐送粮的事,要想压下去,已经不可能,今日一个处理不好,极有可能造成民变,大周会彻底失去民心。 没有百姓支持的大周,哪怕占据襄平,也很难存活下去。 可他还不想低头,不想认输,既然知道徐子东居心否侧,就绝不能让他诡计得逞,百姓终究只是墙头草,只要能找来粮食堵住他们的嘴,就能解决这一危机。 眼下只要把几个带头的弄下去,剩下的人一定不敢再乱来,先把军中粮草拿出来应急,然后找到赵计元借粮,大周一定可以撑过去。 打定主意,程再幸眼神一冷,怒道:“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家伙拿下,诸位百姓莫要被他蛊惑,东齐此来送粮是假,谋夺襄平是真,只要那徐子东一进城就会发难,刀兵一起,诸位绝难幸免,本将已经着人前去借粮,日之内,粮草必然会到,诸位只要再等日,程再幸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让诸位饿着肚子。” 七八个凶悍甲卒一拥而上,扑到黄鼠狼,早就料到会是这般的黄鼠狼怡然不惧,大声吼道:“借粮,借粮,摆在眼前的粮食都不要,你去找谁借?程再幸,东齐是不是心怀否侧我们管不着,我们只知道肚子饿了要吃饭。襄平周围,除开东齐就只有北燕和赵计元,长生山往北,燕国自己都吃不饱,几个月前,北燕南下高平,还是咱们城中百姓送的粮草,北燕哪有粮食借,难道你要找赵计元?真是可笑,可笑,堂堂大周第一将军,找叛国逆贼要粮食,当真可笑至极。” 黄鼠狼也算歪打正着,一番话直指程再幸心头所想。 这种能干不能说的事,令的程再幸老脸怒红,尖声叫道:“快杀了这个胡言乱语的畜生。” “他娘的,又被张先生给说中了。”黄鼠狼小声嘀咕一句,想起那夜张盼说起的事,努力昂着头看看郑二,轻轻一笑,似是在说,二哥,我先走了。 刀光闪过,黄鼠狼人头落地。 离得最近的百姓看着滚落的人头,心中升起恐惧,不自觉的向后退,哪怕跪在地上还没起身的,都在向后爬,已然有逃离此地的想法。 人群中郑二满脸悲凉,推开身前人走上前,怀着满腔仇恨大声喝道:“程再幸,我倒要看看你的刀有多锋利,能不能砍完这里千千万万颗人头。不要把我们当傻子,这位兄弟说的没错,你根本就借不到粮食,还要在这里骗人,被你杀也是死,饿肚子也是死,都是一个死,老子就要说个痛快。我要吃饭,我不要饿肚子,你一天三餐吃的饱,体会不到我们的苦难。你要杀就杀,只求陛下能看到你的恶行,早点除去你,免得这满城百姓都被你害死。程再幸,你凭什么要我们都饿着肚子?” 听着掷地有声的豪言,车晓微微低下头,他记得张盼说过,百姓的胆子都小,每一个都小,但只要有人把这万千小胆子聚到一起,那就是大胆,大到天下任何人都不敢与之相争。 车晓看到身旁那些畏惧的百姓有所动容,眼中的惧意慢慢被恨意所替代,仇恨的目标直指程再幸。 “受人蛊惑,妖言惑众,杀无赦。”程再幸没想到还有不怕死的,愤怒之下没注意到百姓的变化,犹自下达命令。 可这一次,连手下甲卒都没有行动,一个个回过头,奇怪的看着自家将军。 姬存源就在一旁,活了几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听程再幸的话,也是第一次没有从百姓眼里看到对程再幸崇敬的目光。 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程再幸拉下神坛,让姬家在大周重振声威的机会。 作者山蚯说:写这个鼓起很大勇气,但我还是想写,顶满天一个封笔,那就是整个时代的悲哀。请给我一个敢说真话的时代,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十六 李正欢细细品味话中深意,心念急转间,脑中好似打开一扇门,压着喜悦道:“你是想控制住这些人,让他们误导赵计元,处处抢占先机,待到拿下高平后,再让他们做内应,以最小的代价夺得这两道。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得来两道地盘,还能让损失减少到最小。” 徐子东一笑置之,“想是这么想,成不成得看天意,我那几个弟兄还在城中,既要领着百姓逼迫程再幸,又要一个一个的去找出这些钉子,这次要是能得偿所愿,他们该记首功。眼下万事俱备,只等李大人点头,咱们就可以把这大半粮食送出去收买人心。如能让襄平的百姓感恩戴德,来日入城所受阻力必会小很多,说不定百姓还会出手相助,那样损失会更小。” 笑意收敛,徐子东郑重其事的一抱拳,“李大人,钱,粮食,刀兵,说来说去都是身外之物,送了就送了,只要有人在,迟早都能拿回来,怕只怕人没了,那就一切都没了。我徐子东打这几仗,关于算本钱一直都吃不透,现在想想,其实就是算人,人就是本钱,其他的都是虚的,能少死几个弟兄最好,能多出几个弟兄更好,大军北来,抢地盘只在其次,关键是抢人。让北周的百姓记着这份情,以后补充兵员也好,需要百姓送粮送物也好,都不再话下。我手下人说过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我半懂不懂,大概就是现在这情况。” 李正欢轻轻一叹,“唉,徐将军说到这份上,我要是还想不明白,那我这几十年就算白瞎了。只要北周答应借路,这粮送就送了,反正高平有的是粮,饿急了抢就是。” 指指跪地的麴义,李正欢笑道:“这麴义说话虽不好听,不过有句话倒是没错,裴苳浒能在南楚抢来抢去,你们要在北周横行无忌,确实不难。” 徐子东微笑纠正道:“李大人,应该是我们。” “对,我们。” 见得李正欢松口,麴义膝行两步,喜道:“李大人既然同意咱们将军的计策,那麴义这顿大,能不能免了?” “哼。”李正欢低哼一声,为难道:“徐将军,此事本就可大可小,只是李某身为一方节度使,就这么揭过,总归说不过去,下面好几万兄弟看着,不做点什么,以后怕是不好带兵。” “明白,明白。”徐子东连连点头,“过来就是给李大人消气的,他皮糙肉厚的,打几百下不妨事,刚好我那些弟兄嘴巴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眼睛也长在头顶上,什么都看不见。这次正好请李大人给他们长点记性,免得一天到晚给我惹麻烦,李大人尽管打就是。 “如此,便得罪了。徐将军什么时候要粮,直管说便是,李某再无二话。” “眼下唯有等,我那两个狗头军师说最快今晚,最迟明早,北周就会派人来。”徐子东信心十足,继而转开话题道:“现在还请李大人让民夫先行赶着牲口回上马关,秋天将至,没有牲口和壮劳力,两辽道大片的粮食怕得烂在田里。” 李正欢提出异议,“离着襄平还有十里地,没有民夫,手下儿郎哪里搬的过来?” “这个不必担心,襄平城里有的是百姓,运粮的事交给他们就行。既可以让两辽道百姓早点回家,还能让北周百姓自己亲眼看到粮食。还不用担心北周得到粮食后不分给百姓,全都留作军用。”徐子东耐心解释。 “可是” 李正欢还有疑问,徐子东却抢道:“更重要的是,粮食就这么多,襄平城加起来二十几万人,这些粮食撑不了多久。北周会面临两难的选择,要么把粮食留给军队,保持战力,那时百姓还是会饿肚子。明明有粮食,不分给百姓,那百姓与北周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僵。要么把粮食均分给百姓和军队,这样甲卒吃不饱,士气必会低落,弄不好军心还会涣散,战斗力会大减。” 徐子东举起左手,“军心。”接着举起右手,“民心。” 然后两手同时伸向李正欢道:“这两颗心,北周只能得其一,很难两者兼顾,不管北周要哪一颗,对于我们都是有利。而这前提便是要百姓看到,并且知道粮食的具体数目,不给北周那些当官的隐瞒粮食数目的机会。” “哦。”李正欢恍然大悟,“想让北周百姓知道,让他们亲自来运粮最为直接。”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李正欢赞道:“徐将军做事滴水不漏,李某自愧不如。” “哪里,哪里。”徐子东谦虚两句,伸手拔出木棍,“来,李大人,先来出出气。” “好。”李正欢接过棍子,“回头出襄平,徐将军要是不介意,李某倒想见见那几个在襄平城中做事的兄弟,能办成这样的大事,想来不是什么寻常人。” “都是手下兄弟,机灵是机灵,要说不寻常那倒不至于。若是这次事了他们还能活着,一定叫他们敬大人几杯,谢谢大人借粮之恩。”徐子东稍显失落道。 还算愉快的聊天突然低沉,李正欢微微奇怪,转瞬又想明白,该是襄平城中危险重重,徐子东口中的弟兄怕是没命回来。 不再多言,李正欢手起棍落,打的麴义后背炸开血花。 ————— 襄平城内,见手下人不肯动手,程再幸怒气冲冲拔刀向前,照着郑二的脑袋,就要劈下。 生死瞬间,一声住手救下他一命。 百姓寻声望去,蟒袍加身的姬存源映入眼帘。 姬存源盯着程再幸,眼角余光却是看着百姓动静。 大周境内,高祖姬长发威名最盛,其次便是程再幸和靠山王姬玄典。靠山王死在武当山下,大周几乎成为程再幸的一言堂。 很多时候,姬存源做事都得看程再幸脸色。 不过大周半壁江山都是程再幸拿下来的,他有这般权势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姬存源却心有不甘,尤其是知道程再幸要和赵计元妥协,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 姬存源知道自己懦弱,胆小,怕死,可他还是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其中和赵计元合谋,便是最不能做的事之一。 今日在皇宫他就打算答应徐子东的要求,却被程再幸压住,开不得口,现在所有的百姓相逼,正中他下怀。 你不仁我不义,天下事就这么个道理,百姓眼中那越来越深的恨意是他发声的底气,也是他要扳倒程再幸最有力的武器,姬存源不想放过这机会,大喝之后,又高声道:“这二人说的半点不假,东齐此来,便是为送粮借路而来。不过这粮不是白送的,以后我大周年年都要给东齐上贡,完完全全就是属国身份。这般欺人之举本不该答应,只是陛下与本王念着满城百姓疾苦,早已点头答应,奈何程将军兵权在手,硬是不许,陛下也无可奈何。” 望着眼色不断变化的百姓,姬存源顺势而上,“程将军,今日满城百姓求一个交代,本王也愿与满城百姓站在一起,想问一问程老将军,为何不管百姓死活?” 长刀在头的郑二极懂随机应变,借此机会呼应道:“王爷说的好,我们也想问问程将军为何不管我等死活?” 接着怪笑一声,挑拨离间道:“陛下都已答应,你有何资格拒绝,这大周难道是姓程?” 也许是因为句句说在心坎,也许是因为有姬存源发声,原本还跪着的人终于站起来,为了自己的性命发出最有力的质问,“程将军,你为何不管我们死活?” 上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质问,问的程再幸心口作痛,九十余年的岁月,他还从未体会到这种割心之痛。哪怕当年打天下时面对手持利器的千军万马,他都没有此刻这般害怕过。 沙场里你死我活的厮杀不可怕,可怕的是守护一生的百姓不再相信自己,反而在质问,反而投来充满恨意的目光,再也找不到半点崇敬。 举目四望,就是那些倚为心腹的儿郎,此时眼中都是怀疑多过相信。 九十高龄的老人体会到往日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这就是众叛亲离么?”老将军缓缓放下刀,回身看着姬存源。 到得现在,望着密密麻麻的百姓,他想起姬长发说过,这天下很多道理是没办法说,也没办法去解释的,尤其是对那些自作聪明,又从来都没聪明过的百姓。 他们眼里只有一日三餐,只有吃饱穿暖,什么得小利而失大节,根本不是百姓在意的事。 “人间最单纯的就是百姓,可单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傻。”程再幸苦涩一笑,抬头看着天空,突然吼道:“陛下,你说的这些话,怎么都他娘的这么对啊?” 姬存源闻言大怒,“程再幸,你还敢说这等杀头之言?” “杀头?谁敢杀我的头?”老将军傲然一笑,“姬存源,我和高祖皇帝策马扬鞭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没出来。我在高祖皇帝面前骂爹骂娘的时候,你大哥才刚刚吃奶。大周有谁敢杀我的头?是你姬存源,还是那只会抓蛐蛐的姬文?” 一声喝问,姬存源竟是后退半步,“程再幸,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有何不敢?”老人腰杆笔直,“姬家几代人,也就你大哥成器,可惜死的早。遥想高祖皇帝何等微风,何等不可一世,没想到后辈子孙如此不争气。” “姬存源啊姬存源,道理我已经说的很明白,这些不长脑子的百姓不懂我不奇怪,你明明懂却还要跟着他们胡来,到底为什么?” “东齐送粮借路,不出一年,哦,不对,说一年那是抬举你,要我看,最多三个月,这襄平就要改姓姜,这大周也将不复存在,你姬家也会成为历史。” “本有一条路让你活的更久,你却不要,非要自寻死路,那我无话可说,程再幸守护大周数十年,也算对得起陛下,地上遇见也能问心无愧。怕只怕你们这些姬家子孙,死后都不敢与陛下打招呼。” “因为你们怕,你们怕他问一句,大周何在?” 新罗王面红耳赤,咬牙道:“你那条路能活多久?你敢不敢当着这无数百姓的面说出来,问问他们,看看他们同意不同意?真要这样做,你就对得起高祖?” “有些事,等你见了高祖自己去问吧!我程再幸没时间跟你瞎扯,你们不是要吃的,你们不是要引狼入室,那你们去啊!程再幸守了大周这么多年,守死了爱妻,守死了儿子,我这一生,无愧高祖,无愧大周。”老人说的动情,快要泣不成声。 姬存源刚要反驳,人群中走出一个老妪,年纪八十往上,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牵着一个风一吹便要倒的孩童,哭诉道:“程将军,为我大周,你死了妻子,死了儿子,何等壮烈。可你想过没有,我们这些个小老百姓又死过什么人,失去过什么人?” 这一问,问起万千百姓伤心事,这么些年来,谁家没有为大周死过人? 老婆婆撑着拐杖,大哭道:“老身八十有五,十五岁家父死在高平,是将军手下校尉,二十三岁丈夫死在百济,是将军身边亲卫,八十三岁,孙子死在襄平,还是将军麾下小卒。到如今家中只有这重孙与老身在世,老身只想问问将军,为我大周,老身满门可算忠烈?” 程再幸止住哭声,想要说些什么,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妪踱步向前,边走边道:“程将军,忠烈且不论,如今我田家就剩这一棵独苗,老的老,小的小,就是官府施粥都抢不到一口吃的,肚子吃不饱,要这大周又有何用?” “没有吃的,便是一个死,城中百姓,同样也是死,没有百姓的大周,还是大周么?”老妪连连跺拐杖,质问道:“程将军。” 程再幸似在努力回忆老妪说的那些人,在想高平战死的田姓校尉到底是谁,但记忆太过久远,他这一生中,手下战死的校尉数都数不过来,他如何记得住? 老妪走的极慢,每走一步都要停上好久,终于在距离程再幸十步外停下,将那小孩推上前,“程将军,老身活到八十多,本就是该死之人。可我这重孙还小,还没为田家留后,不该饿死在这里。要是再没有吃的,我怕他熬不过两天。” 扑通一声,老妪跪倒在地,嘶哑道:“请老将军给田家后代一条活路,请老将军让他填饱肚子。” 仇恨的目光在消逝,万千百姓又一次弯下膝盖,高喊道: “请老将军给我们一条活路。” “请老将军让我们填饱肚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十七 一声声哭喊让程再幸有些站立不稳。 一如千斤重担在身,压得他本就稍显佝偻的腰身更加弯曲。 整个襄平城,又有几户人家中没有为大周而死的亲人,大周立国将近七十年,大大小小将近上百战,死去的人加起来可以从襄平排到百济,这么多人命,大半都与他有关,不是为他而死,就是因他而死。 往日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听人提起,他才想起这几十万人命都能算在他头上。 这些人命堆在一起的份量何止千斤,谁有能扛得起? “没能让跟着我的人活着,难道还要让他们的亲人活活饿死?”望着跪地百姓,程再幸哀声一叹,竟是找不到答案。 他明白,假若拒绝送到眼前的粮食,以襄平的存粮,哪怕把军粮拿出来分与百姓,最多也就能坚持六七日,这还是在军队不能吃饱的前提下。 高平离此,来回路程不近,就算赵计元答应借粮,七日内也很难送到。 可眼前那个田家后人摇摇欲坠,站着都不稳,再没有吃的,他如何能坚持到七日后。 少年身后,那一个个瘦可见骨的百姓,又有几人坚持的下去? 自己看穿的所有事都是空谈,坚持的一切都是虚妄,突然间,程再幸终于愿意承认他一直知道却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他所守护的大周真的已经穷途末路。 那一双双跪在地上的膝盖,那一个个满怀期待的眼神,在此刻,将他最后的坚持弄得支离破碎。 因为他从那些眼神中,只看到粮食,没有看到他程再幸,更没有看到大周。 大周还在,但大周已经亡了。 不愿屈服,想要垂死挣扎的老人低下头认命,上前捡起黄鼠狼那血淋淋的人头,缓步走向郑二。 圆滚滚的人头一抛,郑二赶紧接住,老将军驻刀站立,似是没有那把刀就会倒下一般,勉力说道:“回去告诉徐子东,他赢了,让他带着粮食过来,襄平的大门,我亲自为他开。” 郑二不敢去看袍泽早已闭上眼睛的脑袋,强忍着泪水,故作讶然道:“我又不知他徐子东在哪里,怎么去找他?将军念着百姓借路要粮,我等感激不尽,可要我去传话,这又是什么道理?” “别装了。”老人威势大减,说起话来气息不稳,指着人头嘶哑道:“要是没有徐子东授意,你和这家伙说得出这么多道理,知道这么多机密事?” “老夫活了九十几年,打这么多仗,只有这一次,输的最彻底,最惨。他徐子东能想到蛊惑百姓,当真让人猝不及防。你回去告诉他,程再幸不是输给他,而是输给这满城百姓,只求他得偿所愿之后,能念着百姓帮他这么大的忙,好好对他们。” 郑二没敢顺着程再幸的手指向下看,泪水止不住往下掉,“将军早就知道,何必还要动手杀人,早点把路借出来,百姓就能早点饱餐一顿,我的兄弟也不用死。” “各为其主,各为其国。”程再幸微微抬了抬头,“我始终是大周的将军,要保我大周的子民。” “将军保护的可真好。”郑二擦擦泪水,讥讽道。 目光扫过百姓,程再幸眼神一暗,“天亡大周,命中注定,人力不可抗。” “若是徐将军和你互换位置,绝不会像你这般这么怨天尤人。”郑二忍不住呛道。 程再幸没有争辩,对于徐子东他并不了解,道听途说的那些事都告诉他徐子东的不凡,但亲眼看到的时候其实就是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人物。 不过,什么样的兵就有什么样的将军,眼前这人令的程再幸对徐子东又高看几分,一个帐下小卒都敢在他面前呲牙咧嘴,显然不是因为他程再幸老而无牙,而是因为徐子东带出来的人天性如此。 天不怕,地不怕。 身体大半重心落在刀上,老将军想要最后恶心一下人,冷然道:“我是不是怨天尤人已经不重要,我只知道徐子东见到你应该会大吃一惊。他能想到让百姓出力,想来也该知道蛊惑百姓的人必然会死。明知是死还要让你们来,你们的将军也没你想的那么好,若是我,绝不会让弟兄们去死。” “早前还觉程将军是个人物,没想到却是个小人,这种离心的手段会不会太过幼稚?难怪北周会被你守成这样子。”郑二眼角挂着的泪水,依旧冷冷一笑,“徐将军当然知道我们的下场,早就跟我和黄鼠狼说过,做与不做都让我们自己决定,这次来,我没想过能活,老将军不杀我,真是感激不尽。” “知道是死,你们还要来?”程再幸只觉九十年活到狗身上,不知道会不会死的情况下去搏命的人他见得多,明知道是死却还要上的人他还真么见过几个。 一直不敢看袍泽人头的郑二,终于敢低下头,仔仔细细看着兄弟熟悉的面容,轻轻擦去人头嘴角那溢出的血迹,接着抬起头,带着几许骄傲道:“张先生说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具体什么意思我和兄弟都不太懂,不过徐将军说他有许多兄弟,若是为兄弟而死,那就死的好,死的对,若是啥也没干就死,那就死的不值,这话我听得懂。我徐家军几万弟兄,都是我能把后背交出去的袍泽,死我弟兄两个,能让更多兄弟活命,这该是死的好,死的对。一想到这个,这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道理说的倒是不错,他徐子东自己为何不来送死?” “徐将军是干大事的人,岂能死在这里?再说,你又没去过御金,没见到当日那一战,你岂会知道徐将军和杜校尉为了我们做过什么?”似是提起不想多谈的往事,郑二说完后不等程再幸再问,自顾自道:“我会把将军的话带到,就此别过。” 程再幸没有阻拦,轻轻摆摆手,没去管抱着人头,背着尸体远去的人影,脑海里莫名闪现出徐子东的身影,接着又闪现出另一个人,另一幅画面。 那人横刀立马,就站在襄平城头,豪气干云道:“再幸,我做皇帝,你就是将军,我要是死了,这皇帝就让你来做,这样可好?” 老人看到年轻的自己半跪在那人身前,真心诚意说道:“臣会死在陛下之前,绝不会死在陛下之后。” “此去新罗,吉凶不知,早点安排后事,总比死在那边,让你和我弟弟内斗来的好,我那弟弟不争气,大周在他手上,肯定不是赵家人的对手。” “那便不去。” “不行,拿下新罗,便可合围高平,虽然危险,但只要成事,收获必然不小,或许还能逼迫赵家认输,兵不血刃的拿下高平。” “那就让臣代陛下前去。” “九死一生的绝地,你也敢去?” “为何不敢?” “你就不怕死在那里?” “只要能为陛下分忧,死又何妨?臣,愿为陛下而死。” 再之后,年轻的程再幸匹马单枪入新罗,三箭吓退六万新罗军,和新罗本地势力最大的安祈碌喝血酒,拜把子,一人一枪三箭,抢来新罗一道之地。 轻轻晃晃脑袋,画面顿时消散,老人微微一笑,“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六十年,七十年?” 抬头看向飞扬的大周旗帜,老人轻轻道:“陛下,臣食言了,没有死在陛下之前。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又让臣撞见一个可以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他而死的人。可惜啊!他不是姬家的人,也不是大周的人。” 目光移向姬存源,“陛下,你说的可真对啊,除了你,这姬家就真没出过有用的人。” 冲着惴惴不安的姬存源露出一丝笑容,老将军慢慢提起刀,缓缓闭上眼睛,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道:“陛下,臣老了,提不动刀,也拉不开弓了。臣答应过你,有生之年都要护着大周,这一点,臣没有食言。” “只是现在,民心没了,臣也累了。” 刀锋慢慢上移,越过胸口,逼向脖子。 自以为从程再幸手中抢回民心的姬存源心中升起几许不详,望着锋利的刀口和闭目的老人,还有那皮肤皱纹密布的脖子,想起幼年时曾在那脖子上洒过尿,拉过屎。心口没来由的一痛,急忙向程再幸奔跑,边跑边吼道:“程叔叔,不要。” 老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低喝道:“站住。”姬存源吓得赶紧停步。 老人慈祥的一笑,“好久没听你这么喊了,来,再喊一声。” “程叔叔。”姬存源很是听话。 “乖,叔叔先走了。” “不。”姬存源大吼一声,急速奔向老人,终究还是没能阻止那把刀划破老人的脖颈。 “老将军。”数万百姓同时爆出一声狂吼,眼睁睁的看着那飞扬起的血珠,洒满一地。 跪地的老妪急忙抱住孩子,不让小孩看到那随着血水一起跌落在地的尸身,老泪在脸上的沟壑中曲曲折折,极为不顺畅的落向地面。 她说过父亲死在高平,丈夫死在百济,但她没说过,她父亲曾在生前的遗书里写着,“与程将军同生共死,是田辉一生之幸,田家后世子孙,当世世代代护我大周。” 她丈夫也曾说过,跟着程将军,就没怕过死,以后要是有儿子,还要送到程将军麾下效命。 所以她的儿子,孙子都在程再幸手下。 突然,她很想把这些事说给老将军听,只是面对倒地不起的将军,她说不出口。 九十载风云岁月,到头来还是敌不过手中刀,今日,匹马单枪三箭定新罗,成名早于徐飞将,大概是见证过七国崛起唯一还在世的人,天下箭术第一的神箭无双程再幸,自尽身亡。 百姓在哭,老妪在哭,新罗王姬存源也在哭,风起时,哭声响遍襄平。 给人一种整座襄平都在哭的错觉。 哭声中,还能站立的人不多,车晓陶烁宣赞在伫立在人群中,格外的惹人注目。 但没有人看向他们,没有人和他们说哪怕一个字。 盯着程再幸的遗体,盯着这个戎马一生的老人,没人移得开眼睛。 车晓推了推神情动容的陶烁和一脸冷漠,恨不得把死的好三个字写在脸上的宣赞,推着二人渐渐远离人群,朝着不远处的安府走去。 说来可怜,死在自家大门口,将军府里竟然无人出来收尸,到得最后,只有一个残疾的中年人一瘸一拐的走出门,抱起老人的遗体,泣不成声。 这是程再幸府上唯一的仆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人走出那朱红的大门。 没有妻子,没有儿子,没有孙子,没有亲人,程家从此绝后。 ———— 走入安家的三人没有费太多功夫,号称安五百的安左宁胆子小的可怜,甚至没有宣赞硬气,没等车晓用什么手段,就跪在地上摇尾乞怜,不仅把身边赵计元的钉子供出来,连厉封身边的一并说出,省去车晓不少力气。 安五百虽然配合,还是没能逃开和宣赞一样的命运,被逼服下毒药。 那赵计元的钉子倒是有几分骨气,车晓本想用毒药逼迫那人背叛赵计元,却没能得逞,反而差点被那身手不俗的钉子偷袭得手,要不是车晓反应极快,或许就交代在这里了。 还算轻松的解决安五百,剩下的厉封弄起来也不太麻烦,更重要的是厉封身边的人比起安五百身边的钉子少去几分骨气,车晓鬼爪一出,立马服下毒药,拍着胸脯保证会听话,车晓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解决这些事情用去不少时间,所有任务完成的车晓,难得清闲的走在襄平的街道,死去不少人的襄平早就满城缟素,而今程再幸一死,哪怕没有死人的人家都换上白灯笼,以示哀悼。 陶烁借此机会来到和宣赞夫人约定之处,趁着女子还不知道丈夫的事,拿着半袋干粮在僻静处云雨相欢。 身心满足的陶烁明知道宣赞向车晓讨了一颗入口即死的毒药,却没有告诉那个为些许口粮出卖身体的女子。 反正打那以后,陶烁再也没见过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 襄平城外,抱着人头,背着尸体的郑二一路狂奔。 他要把兄弟带回去,带回十里外的徐家军大营。 这是徐家军的铁律,但凡战事不紧,袍泽遗体皆要寻回,凡有见袍泽遗体不管不问者,斩。 作者山蚯说:九点才写完,没时间修改细节,万分抱歉,抽时间一定改。昨天元旦,忘记说新年快乐,今天补上,我不是第一个说的,但我肯定是最后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定计北周 假道伐赵 最终章 曲曲折折,事态的走向还是朝着先前所预料的那般,没有出现太大的偏差。 黄鼠狼被葬在溪水边,永远的与青山绿水相伴,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生前只是一个一等骑卒,但死后,那墓碑上却写着振威校尉黄源之墓。 这是徐子东的承诺,黄鼠狼享受不到校尉的待遇,却能以此来表明活人不会忘记他的功绩。 抚恤从优,可惜黄源孤家寡人,按照他留下的遗言,这些东西全都交给郑二,凭他处置。 对于郑二的奖赏,徐子东也没吝啬,白花花的银子抓出几大把,抵得上一个甲卒好几年军饷,看得其他人好不眼红。 眼红归眼红,倒是没人不满,反而替他不值,毕竟这是拿命换来的。 命就一条,给多少银子都买不回来。 可是,哪怕知道命值钱,看到郑二所得的东西,还是有许多人想要往望风楼挤。 因为这乱世,人命其实并不值钱。 张盼说这就是矛盾所在,明明是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眼下这世道却又成了最不精贵的货色。 除开银子,郑二的职位本该提升,但望风楼刚刚成立,许多细节还在慢慢细化,官怎么给,给多大,徐子东还没想好,只能抱歉的让郑二再等等。 郑二完全没意见,那些银子已经让他觉得满意,官位大小,他不是很在意。 处理完这些,徐子东又命人通知姬存源组织民夫前来运粮,送信之人返回之时绘声绘色的说着襄平城中满城缟素的悲惨景象,令的徐子东大喜过望。 逼死程再幸只能说是意外之喜,没有老将军的襄平,在他眼里就是案板红肉,横着切,竖着切全凭自己开心。 他在开心,跟着姬存源前来运粮的百姓同样开心。 护国神将身死带来的悲痛,被那堆积如山的粮草冲成碎片,一股脑的全都抛弃,挂在脸上的只有终于不用饿死的狂喜笑容。 一个个跪在粮食前朝着徐子东磕头,感激他救命之恩,半点没有想过眼前人可能就是逼死程再幸的幕后主使。 这让徐子东更加相信张盼说过的那句,“这天下百姓,尤其是在底层为生计挣扎的百姓,他们生活的准则很简单,有奶便是娘。谁让他们活的好,他们就听谁的,信谁的。什么家国,社么社稷,统统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这些人最没骨气,最没胆子,活的跟蚂蚁没有区别,可任何一个国家都没办法不去管这些人,因为他们才是国家的主体。” 想到这个,徐子东又想起张盼讲过的一个趣事,说是活在地下的蚂蚁和人其实差不多,工蚁就像百姓,兵蚁就像军队,蚁后就像皇帝。 工蚁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找吃的,养活整个蚂蚁王国,就像老百姓辛辛苦苦耕耘,收获之后要交出一部分粮食养整个国家。 兵蚁一天到晚不干事,天天吃工蚁的,住工蚁的,只有外敌入侵的时候,才会悍不畏死的保卫家国,一如人间军队一般。 蚁后除了吃就是睡,再就是生生孩子,其他什么都不干,彻头彻尾的好吃懒做。 可是一个蚂蚁王国要是没有兵蚁和蚁后,根本就延续不下去。 一如这人间要是没有皇帝和军队,百姓一样活不好。 但蚂蚁和人不同的是,蚁后虽然在吸工蚁的血,却知道适可而止,不会让工蚁活不下去,但人类的皇帝却不一定懂这个,时不时的吸血过度,再加点天灾人祸,直接导致王朝更迭,天下易主。 徐子东听明白个大概,那意思就是天下的百姓只要活的下去,被欺压,被剥削都不会怎么,怕只怕欺压过度,剥削的太狠,会让百姓活不下去。 百姓没了,国家也就没了。 因此他问过张盼,在他家乡那个见人不跪,众生平等的地方,做皇帝的有没有敞开嘴巴狂吸血,压得百姓抬不起头,那里的百姓是不是很幸福? 当时张盼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辛辛苦苦几十年赚的银子换不来一个家,偶尔风寒感冒要花去一个月积蓄,万一生一场大病,十几年的银子全部送出去,这很幸福么?” 那时徐子东觉得奇怪,到得现在,他还是觉得奇怪,很想去张盼的家乡看看,到底是怎样奇怪的地方居然几十年的银子还换不来一个家。 随便找块地建个屋子,家不就有了? 再娶个老婆生个娃,上养父母,下养妻儿,那不就是家么? “唉,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开小差的徐子东轻叹一声,停下思绪,望着那瘦骨嶙峋,明明已经拿不下,却还想着法要多背一点粮食的百姓,轻声道:“恩江,去跟周武陵说一声,那弟兄们收拾东西,准备去襄平。” 盯着运粮百姓的杨恩江应下一声,刚要转身离去,却被徐子东叫住:“顺便派人通知李大人,咱们趁夜入城,出了襄平再休息,尽快赶到壶儿口。” ———— 襄平的百姓一直等在城门,或是焦急,或是期待,更有甚者心急如焚。 夕阳的余晖发出最后的光芒后落在山的那一边,没有看到运粮队的百姓都不肯走。 直到戌时,浩浩荡荡的运粮队才返回。 襄平的青壮多在军中,能够来运粮的都是些未曾及冠的少年或者四十往上的人,甚至还有不少女子夹杂其中。 是以十来里路,走走停停用了不下两个时辰。 徐家军一直跟在运粮队后面,没能看到百姓见到粮食时激动的画面,却能隔着老远听到那夜幕中疯狂的叫喊。 感同身受的体会到那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当运粮队全部入城,百姓却还是没有散去,还是等在那里,因为他们知道,送来救命粮草的东齐大军,还有那徐子东就在后面。 先登营走在最前,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麴义最先走入城中,百姓并不认识徐子东,也不知道行军的规矩,只当官最大的一定会走在最前面,不知是谁最先跪下,紧接着所有百姓都跟着跪下身,喊着:“多谢徐将军。” 这一跪弄得麴义很是尴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走在后面的徐子东心有所动,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估摸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民心。 因为百姓在侧,大军入城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快到午夜的时候,徐家军和两辽道的人马终于全部走出襄平,再向前,便是去往高平的路。 亲自把徐子东送出城的姬存源松下一口大气,当即叫人让埋伏在城中的大军散去,程再幸死了,但他说过的话还留在新罗王的脑海中,他也怕东齐人会在城中发难。 东齐大军离城,百姓渐次散去,人群中却有六人没有回家,而是跟着东齐的大军走来,趁着夜黑,没有走城门出去,而是翻越城墙。 六人的到来早在计划之中,陶烁本就认识,剩下四人车晓一一为徐子东介绍。 文官打扮的人是宣赞,一身戾气的是厉封,明明很忐忑,却掩盖不住满身纨绔气的是安五百,而那垂头丧气,病怏怏的年轻人正是赵计元的手下,名叫宁意。 太中大夫,城门校尉,京畿军主将,北周朝堂大小算个人物的三人这般出现在大齐军中,坐在徐子东身旁的李正欢暗暗想到,有这三人做内应,便是今晚回头攻襄平,怕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徐子东对于三人的兴趣并不大,眼下的重点不在襄平,他三人的作用并不能立刻体现,眼下最要紧的,其实是这个叫宁意的年轻人。 能不能把赵计元骗到壶儿口,全都指望他了。 嘴巴凑到车晓耳边,徐子东用手遮住嘴,“这人控制住了?” “将军放心,我亲自喂他吃的毒药,只要他不想死,绝对会听话。” 徐子东移开手,摆正脑袋,“好,你先带他们三人回襄平,最近这段时间就在襄平等消息便是,我让郑二跟着你,再给你派两个弟兄。至于陶烁,我要留下来,另有安排。” “是,将军。” 待得车晓领着三人离去,徐子东移步来到病恹恹的宁意面前,条理分明的交代下宁意需要做的事,并且保证事成之后会给他自由。 没什么骨气的宁意感激不尽,连连保证一定会让赵计元走壶儿口。 徐子东以找人助他为由,让陶烁跟着宁意一起连夜启程直奔高平,说是相助,其实就是监视。 做完这些事,已经过了午夜,手下儿郎幕天席地,早就鼾声如雷,在这开阔的旷野中演奏最不好听的曲子。 行军打仗,没地儿睡觉再正常不过。 作为一天中最冷的时刻,那扑面而来的凉意令的徐子东睡意全无,慢步走向四万大军包围在中间的一个小帐篷。 那是谢燮的住处,也是徐家军给她的特别优待。 四万人都没有遮风之处,就连李正欢也只能睡草地,独独谢燮可以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这大概就是女子的特权。 对于这个涂着半斤红妆出嫁,头天洞房,第二天就跟着大军赶路的女人,徐家军的人都很佩服,直夸徐将军有福,娶了一个能吃苦的好女人。 轻轻掀起帐篷,本以为谢燮早已睡下,却发现帐篷中没有人。 徐子东吓得不轻,急忙出帐寻人,却发现谢燮就站在帐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你吓死我了。”徐子东抱怨一句,脱下披风搭在谢燮肩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天这么凉,可别冻着。” 谢燮紧了紧披风,“你不说还不觉得冷,你一说倒还觉着冷了。” 徐子东歉意一笑,将谢燮搂入怀中,“这样不冷了吧!” 靠着坚实的胸膛,谢燮很是满足,自打嫁人后就不再冷冰冰的脸上涌现幸福的微笑,“不冷,好暖和。” “那就好,夜深了,赶紧睡吧!” 谢燮昂起头,伸手抹向丈夫的脸,“对不起,要不是我坚持要你拿粮食去救襄平的百姓,你也不用这般急着去壶儿口,害的你那些兄弟要睡在野外。” 大手覆在小手上,徐子东不停摩挲嫩滑的玉手,开解道:“我该谢谢你才对,要是没把粮食送出去,哪能让襄平的百姓这般感激我们。粮食虽然不多,总还不至于让弟兄们饿肚子,拿下高平之后,有的是粮食。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让你一个女子跟着我东奔西走,还要睡这种地方。我” 谢燮抬起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压住徐子东的嘴,温柔道:“没事,打小跟着大伯到处走,大伯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经常错过宿头,现在有个小帐篷,可比以前睡在树上好多了。” 听着酥耳的话语,想到谢不言那老不正经的样,徐子东轻笑出声,拿开谢燮的手指,“不管怎么说,总是我的不是。现在我才明白,孟拱说不愿人间再击鼓到底是个什么心境,天下要是太平,你与我盖个房子,安安稳稳的睡在床上,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谢燮脸一红,约莫是想到睡在一张床上后会发生的事,轻轻晃晃脑袋,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接着轻声道:“天下太平以后,你想做什么?” 天下太平以后? 徐子东被问住,事实上,他从没有想过天下太平以后的事。低头看着谢燮红润的脸,他反问道:“你呢?天下太平了,你想干什么?” “我?”谢燮没想到问出去的话被被别人拿来问自己,想了想道:“我还没想过,不过我很喜欢以前跟着大伯四处游走的日子,那时候去过很多地方,后来长大一些,大伯就不怎么带我出门,自己出来也不知该去何处。听说漠北的黄沙和草原特别美,长生山的接天峰很是壮丽,还有海外的岛屿犹如仙境,这些地方我都想去看看。” 抬起头,谢燮期待道:“天下太平以后,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女子的想法原来这般简单,徐子东用嘴唇在谢燮额头轻轻一点,“好啊!你,我,最好还带上孩子,一家人去。” 谢燮脸更红了。 多年以后,徐子东真的带着谢燮去了这些地方,只是谢燮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上 大齐开元元年七月初九,小雨。 连夜离开襄平之后,轻装急袭的徐家军比计划中提前一日赶到壶儿口。 作为长生山东南延伸而来的山脉,壶儿口两侧的峻岭继承了长生山惯有的险峻,山高坡陡比起蜀中一地的群山不妨多让,山势之高甚至胜过蜀中一带以险冠绝天下,却不以高闻名人间的山岳。 壶儿口,两山相对,中有沟谷呈东西走向,长约八里,谷中地势平缓,入口狭窄,仅容三马并排而过。 入口一过,壶口自东向西越来越开阔,地势最宽处,数百匹马并行冲刺大可使得。 最宽处再往西,两山渐渐向中间合拢,渐次变窄,一直到出口处,又只能容纳十马并行。 作为连接高平与襄平最近的路,大新以前此处曾被土匪占据,依山立寨,打劫过往商户,势力最大时将近八千余人,胆大包天到连官家都敢打劫。 仗着天险之利,官家多次剿匪都以失败告终。 有这伙土匪在,往来两地的人只能绕道而行,要么往北,绕过壶儿口北山,多行三日路程,要么往南,绕过与北山相对的南山,多行两日半的路。 久而久之,壶儿口再也不是必经之路,两条难行却更加安全的道路让商旅得以保持住高平与襄平的联系,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走壶儿口,去交那买路财。 说起来,姜家祖上还要感谢这伙土匪,要不是他们打劫北地本土势力高丽国由高平运往襄平的粮草,当年代替大新皇帝出征的姜家老祖,还不一定能在襄平困死八万高丽主力军,也就无法在短时间内为大新开疆扩土,打下北周四道。 没有这等盖世奇功,姜家就没资格封王,更不会有大新覆没之后的姜齐。 事后姜家老祖不仅不感恩,还集结全部兵马,一举剿灭壶儿口所有土匪。 据说那场血战极为惨烈,八千悍匪打出一换二的战绩,致使将近两万的姜家儿郎死在此地。 官军与土匪的鲜血染红壶儿口,数百年过去,大地中都好像闻得到那厚重的血腥味。 更加恐怖的是,雷雨交加的时候,闪电一划过山谷,还能听到几百年前的喊杀声,还有不少人说曾在此处见到过兵马厮杀的场景。 壶儿口中行,暴雨天雷鸣,耳闻千军呼,眼见万鬼影。 这是大新年间,一个不知姓名的穷苦读书人走过一趟壶儿口留下的打油诗,打那以后,这个人宁愿绕路,也不走壶儿口出入。 几百年下来,随着见到这一幕的人越来越多,口口相传后,渐渐演变成阴兵一说。 北地人都相信,当年姜家祖上围剿悍匪便是在一个雷电交加,大雨倾盆的晚上,那些全被斩首的土匪阴魂不散,留在了壶儿口。 听着周武陵从书上看到的传说,徐子东站在沟谷中凝望前方,说淡不淡,说浓不浓的雾气拦住他的视线,只能看到道路两侧十丈方圆的矮草,却看不见不远处灌木丛生的高山。 对于鬼神,他怀着一丝敬畏,那条吐出龙珠的白蛟让他相信,这世间再光怪陆离,奇之又奇的事都是有可能的,绝不只是传说。 是以他相信,这壶儿口或许真的有百姓口中的阴兵。 但他却不怕,因为敬鬼神而不惧鬼神。 急行而来的徐家军有些疲累,徐子东下令就地休息,自己则邀请李正欢,带着周武陵张盼前去探查地形,寻找伏兵之地。 纵马脱离大部队的四人来到北山脚下,看着马匹绝对上去的山坡,只能下马步行。 没走几步路,细雨突然止住,过不多时,阳光落下,刺穿雾气。 白雾一散,南北两山全都收入眼中,那一片片青葱翠绿的山林中,偶有残破不堪,仅仅只能看出一个轮廓的房屋隐隐显出,星星点点的落在四处,大概是壶儿口悍匪当年的住处。 沿着山麓向上,山中以松树居多,松针落在地上,腐化后化为养料,滋养着整座山上的植物。 没有路的山坡揭示此地很久都没人踏足。踩着松软的松针,每一次落脚都会响起轻微的声音,静谧的山林里,这种声音极为刺耳,惊起林间飞禽,叽叽喳喳的飞向天空。 还算顺利的登上山顶,从上向下看去,距离地面大概有两百多丈,看看对面,南山之顶就在六七丈外。 徐子东想去对面看看,又不想下山再上山,干脆纵身一跃,跳到南山顶部,把李正欢吓得冷汗直流。 身为小宗师,这点距离本不在话下,轻轻一跃就能过去,换做平地,十丈都不是问题,但他不敢这么跳,下面两百多丈的绝壁,万一摔下去,不说粉身碎骨,摔成肉泥总归不难。 落在南山的徐子东沐浴着雨后阳光,极目远眺,壶儿口往东全是一片平原,视线所及之内,连个起伏的小山坡都看不到。 大概是因为壶儿口有阴兵的缘故,他没有在那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看到一户人家。 按照他所知道的情报,最近的人群聚集地,都在三十里外。 也不知是先入为主,还是确有其事,收回视线的徐子东鼻子一抽,在那混杂着泥土芬芳,草木清香的空气中,好似真的闻到一股微不可查的血腥气。 轻轻一耸肩,不再刻意去问那最为熟悉的味道,徐子东转向李正欢,“李大人,要不要过来看看?” 二品小宗师李正欢拭去额角冷汗,“不了,不了,这边挺好。” 徐子东一阵怪异,看着两腿微微打抖的节度使大人,忽然想到什么。 原来咱们的李大人怕高啊! 轻松一笑,他没去拆穿,也没再邀请,移步走到悬崖边缘,几颗碎石被踢落,掉入谷中没有传回任何声响。 碎石的坠落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似是想到某些东西,却又抓不住,细细回想早前的计划,觉得有些地方需要改改,但具体怎么改,一时却又没想到。 思索间,他抬起了头,这一抬,刚好看到天空中飞着一个人,背上还扛着一块巨石。 飞驰那人没有滞留片刻,甚至都没有向下看,直接飞过壶儿口,往南而去,速度奇快无比。 徐子东并不在意,山上几人和山下的几万人也没有一个觉得奇怪。 最近这段时间,经常能看到这一幕,初时的惊奇早就化为麻木,谁都知道那是王千阳在背石头。 心中那想法还是抓不到,徐子东索性不去想,而是疑惑道:“唉,我一直搞不懂,王前辈干嘛不远千里的来这北地背石头,东海那边难道就找不到他满意的石头?就算没有能入他眼的,大齐境内的泰山的巨石总不会少,从那里搬总比从长生山要近许多,何必白跑这么远的路,实在让人费解。”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疑问,李正欢和周武陵其实也不明白。但不明白又能怎么,又不可能去问王千阳。 天下第一想干什么,轮不到他们去管。 唯有张盼大概知道个中缘由,徐子东既然问起,他也乐意为老板解惑,当即回道:“王千阳哪里是在搬石头,他这是在为自己造势。这就和当年他和谁打架都不输不赢,一赢就赢来天下第一是一个道理。” “造势?造什么势?”三人同时投来好奇的目光,王千阳的往事在天下不是什么秘闻,但这搬石头和他百战百平有什么相同之处? 张圣人呵呵一笑,“这还不简单,王千阳想要建城,总该让天下人知道,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怎么都没有亲眼所见来的实在。他扛着这么大的石头飞来飞去,任谁看到不会惊掉下巴?” 本以为这样说别人会懂,可一见到几人困惑的眼神,张盼不得不继续解释道:“估计他在长生山背上一段时间后,肯定会换地方,保不齐会去御金,然后去西蜀,再去南越南楚。到那时天下人都会看到他,都会好奇他背石头要做什么。这时再把建城的消息放出来,人间的百姓会是什么反应?” 这一提点,周武陵和李正欢瞬间了然。丑脸书生淡淡道:“想不到天下第一也会玩这种小心机。” 许是不吵架不舒服,张盼怼道:“这还小?你有那本事你去背一个试试,怕不砸死你个丑八怪。” 周武陵眼神一瞪,懒得与他拌嘴。 明明是徐子东挑起的话头,此刻他的注意力却已不在这上面,砸死二字让他终于抓住那虚无缥缈的想法,急忙弯腰捡起一颗石头,丢下悬崖。 视线跟着石头下坠,最终落在狭窄的入口,徐子东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想到一个自认为很好的主意,洋洋自得道:“从这个口子钻进来容易,再想出去怕是不易,我在想先前的计划要不要改改,不用留太多人在外面封口,只管找些大石头藏在此处,只要那赵计元进了壶儿口,就把石头推下去,堵住这口子一点都不难。咱们的四营步兵藏在我这边,李大人带人藏在你们那边,两山上的弟兄一放箭,铁浮屠和虎豹骑的人马就从出口那边冲进来,再让独立营的兄弟看着这口子,捡些漏网之鱼,一定能把赵计元包了饺子。” 本就怕高的李正欢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向前探了探身子,顺着绝壁向下望,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强压着心头惧意,一瞬不瞬的望着入口,最终赞同的点点头道:“如此一来,我们占尽地利,哪怕赵计元人马多出两倍,一样不是对手。” 张盼没开口,只是竖起大拇指,以示同意。 唯有周武陵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四下张望,眼中满是凝重,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得人赞同,徐子东更加欢喜,“既然都同意,那就这么办,一会儿下去就让弟兄们准备巨石,这山里有的是树,还能再准备一些檑木,早弄好,早安心,剩下的就等着赵计元来就是。” “徐将军,眼下的问题该是这些东西怎么运上来,我等爬上来已是不易,真要让弟兄们抬着滚石檑木上来,估计没几个人上的来。”李正欢看了看没有路的陡峭山坡,直指问题所在。 但这一点,刚好不再徐子东的担心范围之内,乐道:“这个不需担心,我手下虽然没有王千阳那种陆地神仙,好歹也有一品高手,要把这些运上来并不难。” 张盼笑道;“那这一次,岂不是要辛苦屈校尉了。” “能者多劳嘛!”徐子东笑着应下一句,再看下方的山谷不由一阵快意,好似已经看到赵计元和他手下的人马在谷中垂死挣扎,被山上的箭雨射的抬不起头,只能在谷中抱头鼠窜,想要退出壶儿口,却又被拦住,最后在绝望中死去,亦或是丢盔弃甲,跪地求饶。 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目光移向东边,他开始幻想宁意和赵计元相见的场景,他坚信那个病怏怏的年轻人一定会让赵计元走壶儿口去襄平。 却丝毫不知,若是没有让宁意去高平,或许赵计元真的会走壶儿口,钻进他的埋伏圈。 有些事,只能说是弄巧成拙。 远处升起炊烟,那是火头军在埋锅造饭,扑鼻而来的香味勾起腹中饥饿,徐子东正打算叫几人下山,谢燮便已凌空走来,喊他下去吃饭。 徐子东跳向谢燮,拦腰抱住自家媳妇,死皮赖脸的求着谢燮带他飞下去,不讲道义的留下三人瞠目结舌。 无奈,三人只能原路返回。 下山途中,张盼和李正欢有说有笑,如同忘年之交,周武陵看着袅袅炊烟,没有参与其中,只是盯着炊烟,心中总有几分不安。 他只看到炊烟,没有看到下方剧烈燃烧的火焰,也许此时看到,他就会知道心中的不安到底来自何处。 ———— 壶儿口往东一百里,七万大军走在路上。 中军之中,体胖如猪的赵计元半点不心疼胯下不堪重负的战马,动不动就在马上晃动身子,一晃就给人地动山摇的感觉,更别提载着他的马是何等的可怜。 五花大绑的陶烁拴在他马后,俊美的脸庞肿的老高,恶狠狠的对着走在身旁的病恹恹年轻人道:“姓宁的,你死定了,楼主的毒药,谁都解不掉,你自会跟老子一起死。” 宁意不搭理他,反而是赵计元回过头,“小子,老子把徐子东擒住,这解药不就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中 “死胖子,就凭你也想擒拿徐将军?”陶烁半点没有阶下囚的觉悟,嘲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比萧远山和孟拱还牛?还是比程再幸要多个脑袋?癞蛤蟆打哈欠都没你这么大的口气,也不怕牛皮吹上天,惹来老天爷打雷劈死你个死胖子。” 赵计元也不生气,似是身体肥胖连带着肚量也跟着大了起来,乐道:“你叫我胖子可以,能不能别加个死字,老赵虽然不忌讳,听多了还是会不舒服。陶兄弟,打个商量,只要你答应我的事,回头收拾完徐子东,你能招降他多少人马,我就给你多少人马,三千你就是校尉,一万你就是将军,怎么样,我这个胖子诚意还是足的嘛,保证你不吃亏。” 要是只听其声,看不到陶烁凄惨的模样,外人还以为是两个关系不错的人在谈生意呢。 “死胖子,死胖子,老子叫了怎么的?”陶烁骨头极硬,骂过两句又轻蔑道:“别说将军,就是把你的位置给老子坐,老子都不稀罕,在徐家军坐一个造饭小卒都比坐你的位置强。” “随你,你又不是阎王爷,叫两句还能把我叫死了?”赵计元还是不怒,反而好奇道:“陶兄弟,徐子东手下的人都像你这般有骨气?” “那是自然,我徐家军就没有怕死的儿郎,你这些人马遇到徐将军,不用打就得跪地上求饶,识相的把你陶爷爷放了,老子替你美言几句,回头徐将军没准还留你一条小命,要不然,以后这八大世家里,你赵家就得除名。”陶烁还是看不清形势,好似得胜的一方居高临下恐吓着赵计元。 周围人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连那病怏怏的宁意都忍俊不禁。 赵胖子的肚量当真没得说,故作哀怨道:“陶兄弟,我长你二十来岁都管你叫兄弟,你却张口闭口老子爷爷,这是不是太没礼数?” “陶爷爷高兴,你” “唉。”赵计元打断道:“徐家军的儿郎要是都不怕死,那李钊又怎么会出走,那王平又怎么会降?” 幽州将军李钊,无当校尉王平,这两个人陶烁认识,一时间竟是找不到话顶回去。 高坐马背的赵计元看到他吃瘪,乘胜追击道:“你看吧!怕死的人哪里都有,这人间还是聪明人多一些,命在,什么都在,命不在,一切都是虚的。做人啊,可不能认死理,该为自己打算还得为自己打算。你这么好看的男子,又这么年轻,肯定很招女子喜欢,死了多可惜,多少女子得为你惋惜。做哥哥的心地好,活路摆在这里,答应了,高平的女子任你挑选,其他条件照旧,如何?” 陶烁垂下头,赵计元这几句话说到他心坎里了,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没有女人,钱啊,权啊都没有女人重要,但这是御金以前的他,御金以后,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些重要的东西。 “嘿嘿,死胖子,你这条件还真是诱人呢。”低着头,陶烁笑道。 赵计元看不到他表情,只当是说动了他,喜道:“这么说陶兄弟是答应了?” 陶烁没抬头,只是偷偷看了看宁意,对于这个病怏怏的年轻人,他谈不上恨,只是佩服他心机好深。 想当初在襄平治住他的时候,这小子跪地的速度比厉封还快,吃毒药的动作一点都不犹豫,最后出卖襄平城内所有赵计元的谍子更是爽快,其中好几个还是陶烁和车晓亲眼看到宁意下的杀手,如同真的是个怕死的小人,为求活命出卖自己原先的兄弟。。 谁又能想到这个肚子里装着致命毒药的人,竟然是在假装怕死,以杀死同僚为代价,交投名状博取信任,其实早就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陶烁自问若是换做自己,或许能像安左山身边那颗钉子一样宁死不从,却万万做不到像宁意这般假意投靠,内里却是要把襄平的消息带回高平,哪怕死也要说出来。 两日前,扮作安左山仆从的陶烁和宁意一起回到高平,按照计划,他们会带来程再幸身死的消息,却会隐瞒掉徐家军借路出襄平的举动。 个中原因徐子东没有明说,但陶烁自己能猜到几分,无非就是想以程再幸的死引诱赵计元早日去襄平,以这个胖子在襄平的布局,肯定不会怀疑安左山已经叛变,只会立刻启程奔赴襄平。 去襄平最近的路,除了壶儿口还有哪里? 可惜,作为安左山的‘家仆’,陶烁见到赵计元还没说一句话,那些计划中的说辞一个字都没讲出来,就被宁意出卖,不仅将徐家军的动向说出来,还把安左山三人的背叛和盘托出,顺带指出他是徐子东手下人这一事实。 直到此刻,陶烁都想不明白宁意指认自己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态。 宁意发现了陶烁偷瞄的目光,黄黄的面容露出一丝真诚的微笑,没有嘲讽,没有得意。 陶烁不愿与他对视,收回视线,抬起头看着赵计元,迎着那有点期待的眼神,痛快道:“答应,怎么不答应,死胖子这么有诚意,我再拒绝可就真是没点眼力价。” “哈哈哈,好,陶兄弟果然是识趣的人,我这就给你松绑。”赵计元翻身下马,那马没了压迫,登时精神几分。 陶烁后退一步,躲开赵计元伸出来的手,“不急,徐将军的动向,还有我徐家军的计划我都知道,只要你送我一个女人,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至于什么校尉将军,我都不喜欢。” 赵计元收回手,“没问题,别说一个,十个,百个我都可以给你。” “要不到那么多,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又不是铁打的,十个不得把我吸干。”陶烁色眯眯道:“就一个,我只要一个高平女子,现在就要,只要那女人一来,所有的事我都告诉你。” “行,陶兄弟在高平原来有相好的,说说是谁,我亲自去给你带来。”赵计元淡笑道。 “要是没个相好的,你从哪里来?”陶烁猖狂大笑,“哈哈哈,死胖子,去把你老娘带过来,老子就把所有的事告诉你。” 脸上笑意隐去,赵计元终于动怒,“你敢耍我?” “这话从何说起?”陶烁一脸无辜道:“你说的要给我女人,怎么能是我耍你呢?莫不是你娘不是女人?” 精钢扇不知何时出现在赵计元手中,锋利的扇子划过陶烁俊美的脸,一道从眼角直达下巴的伤口印在脸上,鲜血滚入陶烁嘴角,他伸出舌头一舔,“死胖子,他宁意都不会背叛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背叛徐将军?” 精钢扇再次划过,又一道血痕爬上陶烁脸庞,高肿都掩盖不住的英气被这纵横交叉的两道血痕毁去,再也不复俊美之容。 “死胖子,你是没吃饭还是不会杀人,尽往老子脸上划。”陶烁昂起头,露出青筋暴露的脖子,狰狞道:“来,老子教你怎么杀人,朝这儿划,毁老子容貌没用,你娘一样看得上老子,只有老子死了,你娘才不会想着老子胯下的东西。来啊,给你老子来个痛快。” 精钢扇收回,赵计元按下怒气,肥胖的身子一转,不想再搭理他。 陶烁极尽所能的挖苦道:“死胖子,你是不是知道老子死了你娘会伤心,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子,你娘真是好命啊!” 赵计元养气功夫极好,全当没听见,奈何手下人没他这本事,有道是主辱臣死,忠武将军董建山再也忍不住,一把拔出腰间长刀,壮硕的身形直奔陶烁,锋利的刀口朝着头顶劈下,“让你聒噪。” 陶烁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脑海里闪过徐子东的身影,心中叹道:“徐将军,欠的那顿酒就算了,陶烁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将军当心,我先走了。” 闭目等死的陶烁并未等来长刀,一阵精铁交击声后,他睁开眼睛,只见赵计元以折扇架住长刀,救下他一命。 一心要为主子找回面子的董建山不解的看着赵计元,“主公?” 赵胖子架开长刀,平心静气道:“建山,鬼爪车晓的毒我解不掉,天下也没几个人能解掉。这个人得留着,要是擒不住徐子东,还得拿他去换解药,小宁能不能活下来,全指着他。” “可是”董建山不甘道:“这般辱没主公,建山压不下这股气。” “有什么压不下的?嘴长在人家身上,想怎么说是他的事,难道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赵计元心平气和的开解道:“建山,跟你说过多少次,制怒,制怒,你怎么就学不会呢?真要忍不住,就想想宁小兄弟,都是为我卖命的人,能有一线希望活下来,我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 董建山看了看宁意,又看了看陶烁,恼恨的收回刀,重重一跺脚,回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逃过一劫的陶烁遗憾的撇撇嘴,能够为了部下性命忍下天下人都不能忍的辱没,这个赵计元的确是个人物,至少对兄弟没得说,若非站在对立面,确实是个值得效忠的主子,难怪能让这么多人为他卖命,在北周搅动风雨,后来居上。 接着又想起在壶儿口的少年将军,暗暗庆幸自己跟的人也不差。 收起思绪,陶烁阴阳怪气道:“哎呀,你娘可是厉害的很,你老子我不吃点药还招架不住,那大个子,下次带你一起试试,包管你满意。” 这种故意激怒他人求死的举动还是没能让赵计元一怒杀人,转身想要走,惹得陶烁一阵不屑。 一旁的宁意一直关注着这边,打十岁跟着赵计元,他对于主子的秉性十分了解,养气的功夫厉害不假,但还不至于大到当面被人骂娘都不在意,这一切只能说是为了他宁意。 感动有的时候来的就是这么突然,哪怕知道赵计元有收买人心的用意在其中,他还是觉得自己抛却性命也要效忠的主子没有让他失望。 周围的人和他是一个想法,这样的主子值得他们托付性命。 宁意走向还在骂骂咧咧试图激怒赵计元的陶烁,反手一记手刀将其打晕,省的那张狗嘴不停喷粪。 赵计元无动于衷,没有制止宁意的动作,拍拍董建山的肩膀,让他去找邓敏。 前次北燕大雪骑强攻高平,归德将军陈林身死后,他能信任的人已经不多,论起行军打仗这一块,也就邓敏还算有几分本事,壮硕的董建山弯弓射箭,冲锋陷阵还行,真要去玩计谋,比起那些小卒强不到哪里去。 沙场斗勇斗狠只在短兵相接的时刻,更多时候,用的其实是脑子。 这也是为什么十个邓敏加起来都不一定打的过一个董建山,但董建山却被邓敏压了一头还没脾气,甚至被只到自己胸口的宣威将军跳起来打脑袋都不生气的原因。 在赵计元军中,一身箭术尽得程再幸真传的董建山最服赵计元,其次便是邓敏。 心腹爱将一到,不曾上马,选择步行的赵计元开门见山道:“那小子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小邓,你说说,徐子东出襄平以后会往哪边走,会不会直扑高平?” 邓敏好似早就知道是这件事,轻轻推了推董建山,眼神一挑。 董建山立刻会意,当即蹲下身子,将宽阔的后背迎向邓敏,动作熟练至极。 邓敏掏出地图,轻车熟路的扑在董建山后背上,说道:“安左山等人背叛主公,徐子东自然会知道七月十五的事,这样的时刻他还派人来主公身边,再加上宁意的说辞,末将认为他是想引主公去襄平。那小子虽然不说,但我大概能猜到徐子东的动向。” “他要去哪?”赵计元盯着地图问道。 邓敏指着地图道:“若是末将猜的不错,徐子东的人马应该在这个地方。” 顺着手指看去,赵计元冷冷一笑,“这倒是个阴人的好地方,不过外乡人就是外乡人,阴兵一出,吓不死他。” 收起冷笑,赵计元又道:“徐子东要在这里待着就让他待着,安左山这几个废物不听话,我先去收拾他们,程再幸一死,不用他安左山开门,我一样能攻下襄平,传令下去,绕开壶儿口,直攻襄平。” “不可。”邓敏连忙阻止道:“主公,没了程再幸,北周根本不必放在眼中,不必急着去攻襄平,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解决掉徐子东。” 赵计元指了指地图,笑道:“小邓,拿下襄平后对付徐子东不是更容易,这种关门打狗不是你最擅长的事?” “那也要看什么狗才行。”邓敏指了指高平道:“徐子东在壶儿口设伏,又知道咱们的计划,肯定不会一直等在哪里,咱们的大军要是不在壶儿口现身,他肯定会以为我们走的另外两条路。他能拿下御金,活剐萧远山,想来不是蠢人,见不到我们,他不会一直等在那里。这个时候,不管他从后面偷袭我们,还是直接攻打高平,代价都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赵计元心服口服,连连赞叹,最后虚心问道:“那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弄?” 邓敏手指不停在地图上转动,时而敲敲董建山后背,如同在敲桌子,良久才道:“壶儿口山高林深,放一把火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下 七月十一,天晴。 如同一首壮丽悲歌达到高潮前舒缓的前奏,每每大战之前,必有斥候斗智斗勇,在两家中间地带展开你死我活的追击。 情报,对于每一方势力都是重中之重。 成建制的游弩手在经历了与北周斥候相对平稳的试探后,终于在壶儿口到高平的那一大段开阔地与赵计元的狼犬展开殊死对决。 徐家军游弩手共二十标,每标五十人,为了不让赵计元怀疑,这一千个斥候全都穿着北周的制式铠甲,扮作北周的斥候行动,张盼特意交代过,若是有人不幸被捕,能自尽就自尽,不能自尽也必须咬定自己是程再幸的手下,绝不能暴露真实身份。 褚翰青知道这是上头不想让赵计元知道东齐的大军已经过了襄平,张盼的话虽然无情,但作为一个斥候,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行当,若战场的甲卒脑袋还悬在裤腰带上,那小股出没的游弩手则是把脑袋留在了大军中,只有回得来,才能放回去。 作为游弩手中的佼佼者,褚翰青身手算不得厉害,但那能在五里开外闻到马味的鼻子却是厉害的不行。因此在与赵计元的斥候对决中,总能占得先机。 壶儿口往东七十里有个小村庄,那里便是高平往襄平三条路的交汇处,赵计元的大军到底走哪一条路去襄平,只在此处便能知晓。 是以游弩手覆盖范围的边缘便在此处。 就这七十里路洒下一千人,褚翰青对此颇有微词,觉得上面有些小题大做,顶满天丢下三标人马,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只是他一个个小小的标长,人微言轻,心中再不满,也不敢跟上头反着来,只能老老实实的依命行事。 此刻,褚翰青正纵马狂奔,左手手臂挂着一根羽箭,鲜血顺着手臂留下,身后有三十个赵家斥候在追击,害的他连拔箭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两炷香前,他们这一标五十人遇到四十来个敌军斥候,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打响后,敌人越来越多,最后增加到两百之数。 敌众我寡,按例可退,不必背上临阵退缩的杀头重罪。 褚翰青当机立断,领着手下还活着的三十来人撤退,那些敌人却是紧追不舍,一路奔来,发现不止是他们这一标,几乎所有游弩手都在被追击。 追来的人极有可能超过一千之数,大多看上去都不像是斥候。 不到两里路的亡命奔逃后,他这一标还活着的就他一人,举目四望,也看不到其他兄弟在逃命。 因为不想暴露徐家军在壶儿口,褚翰青在甩开这些追兵之前不敢向这个方向逃,只能另找生路。 一边逃命,一边回忆着在那分叉路口看到的景象,张盼说过尘高而锐者,车马来,卑而广者,徒来,路口的尘土低而宽广,显然是徒步而来的军队,这与北周无马成军极为吻合。 尘土飞扬中,数十面旗帜林立,依着千人一旗的规矩,几万大军绝对跑不掉。 看来这就是赵计元的主力部队。 快马一刻不停,褚翰青回头望去,追兵之后,大队人马缓缓向前,走的便是去往壶儿口的那条路。 这一瞬间,手臂的伤痛变得不那么痛了,一切都是值得的,赵计元啊赵计元,你有命去,就怕没命回,褚爷爷这条命丢在这里也不亏,壶儿口自会有人给爷爷报仇。 想到这个,他忍不住回头骂道:“小崽子们,追快些,再慢爷爷可就不等你们了。” 也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命中注定,平日比照顾老婆还要细心呵护的战马却在这一刻马失前蹄,一个不慎踩空,前蹄立刻扑倒,直接将褚翰青从马背上摔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还好下方都是软土,这一摔倒是不怎么痛,只是后面的追兵立刻赶上,二十来匹大马绕着他不停打转,其中一人放声大笑道:“孙子诶,你倒是跑啊,你倒是跑啊!” 褚翰青很想骂娘,站起身抽出刀,“你们这些杂碎,都给老子下来,褚爷爷陪你们玩玩。” 那人一乐,掏出弓弩,照着褚翰青拿刀的手射出一箭,“玩你老娘玩,老子忙得很没空。绑起来带回去,其他人跟我继续向前,邓将军说了,这方圆十五里要是有一个东齐的崽子,咱们都不用回去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得嘞。”一个小卒立刻下马,快步走向双臂中箭拿不起刀的褚翰青,以刀鞘砸向他头部,登时头晕目眩。 昏昏沉沉中,他只感觉到有人粗暴的反剪他受伤的双手,脑海里想的却是,老子穿着北周的衣服,他们怎么知道我是东齐的人。 接着两眼一发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在赵计元的大军中,身旁还有十几个被绑的兄弟。 目光转动,立刻便被不远处看上去比得上两只猪的胖子吸引住,不用想他也知道那是徐将军口中的死胖子赵计元。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赵计元,这期间,又有十来弟兄被绑来,皆是带伤之躯。 当战马的蹄声不再响起,褚翰青看到赵计元终于动了,这一动,好似整个大地都在抖动,他生怕大地会被踩出一个窟窿。 赵计元走在最前,矮小的邓敏走在他左边,壮硕的董建山走在他右边。 “你们可认识他?”走到几十人跟前,胖子招了招手,两个甲卒立刻推出一人。 那人脸上带伤,和几十人一样被绑着,时不时吐出几口血水。 几十人大多一脸茫然,褚翰青却是脸色微变,因为眼前人他认识,御金一战后还一起喝过酒,他记得当时这个叫陶烁的人身前摆着八颗草原蛮子的脑袋。 眼见无人回应,赵胖子也不再问,地动山摇的走到一人身前,抓住那人的头发,抬起那人的头,“说,你们是谁的人?” 那人眼含怒意,大声道:“关你屁事。” 赵计元耸耸肩,松开那人,又走向第二人,还没开始发问,先前那一人便被董建山单手提起,右手捏住脖子,猛然一用力,只听一阵骨头碎裂声后,那人立马气绝。 赵计元看都没看,直勾勾的盯着第二人,笑眯眯道:“他不说,你来说,不过你可得想好怎么答,我这兄弟手劲大,最喜欢捏硬骨头。” “哦,对了。”赵计元突然指了指剩下的那些人,“你不说也没事,后面还有许多人,只要有一个人说,其他人都能活着,你想想看,你骨头硬不说,万一下一个人说了,你不是白死了?” 第二人有些惶恐,颤颤巍巍的点点头,“我说,我说,我是神策将军程再幸麾下,神弓军斥候,赵右松。” 赵计元惋惜的摇摇头,走向下一人“还是本家人,跟谁学的说谎,真丢赵家的脸。” 董建山第二次伸出手,这次却是没去掐脖子,而是抓住那人两只手臂,向两侧轻轻一拉。 一个大活人瞬间被撕成两半。 大胖子还是一脸亲切的笑容,对着第三人道:“我要听真话。” 这人横眉竖目,“右松说的,就是真话。” 赵计元回过头,“陶兄弟,你们徐家军的都是这种硬骨头?” 这话吓的褚翰青一抖,偷眼看了看陶烁,生怕这个坐在人头前喝酒的弟兄脑子缺根弦,一个不好就被赵计元把话套出来。 还好陶烁不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配合那交错纵横的伤疤显得极为恐怖,“死胖子,我徐家军的盔甲可比这些北周崽子的好看多了,想不到除开我徐家军,天底下还有这么骨头硬的人,难怪你这死胖子占着天时地利还搞不定一个北周。” 赵计元微微失望,回头走向第四人。 董建山尽职尽责的跟上,一巴掌抽在第三人脸上,直接把那颗脑袋抽歪,耷拉下来没了生气。 褚翰青已经不敢再看,这种逐步增加的恐惧,与死亡折磨几乎击溃他的心神。他不怕死,却怕刚刚死去,下一个人就会说,那便是白死了。 他相信自己骨头硬,也相信大部分兄弟和他一样,但他不敢保证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他知道,很有可能会有人忍受不住这种折磨而开口。 这几十人,大半和他一个心态。 都相信自己不会说,却难保别人不开口。 这是比死亡还要让人害怕的东西。 一个又一个,前后七人都被董建山徒手毙命,手段残忍至极,不可描述。 再有一人便轮到褚翰青,死亡的恐惧如山岳压来,而那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东西,如天崩地裂。 这关乎到兄弟之间的信任,要么相信所有人都不会说,要么就是有一个人会说出来。 陶烁一直在看,尽管同军兄弟的死让他心中滴血,却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死的人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个兄弟倒下,更多的人还在备受煎熬,看着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神,陶烁明显感觉到兄弟之间的信任在消散,每个人心中那份坚持,还有那张先生口中的精神殿堂在崩塌。 也许下一个就会坚持不住。 赵计元耐心极好,七人都不说,他还是不动怒,缓步走向第八人,例行公事一般问道:“谁派你来的?” 这人明显有些犹豫,转头看了褚翰青一眼,突然问道:“兄弟,你怎么说?” 褚翰青眉头一抖,迎着无尽恐惧,吃力的摇摇头道:“不会。” 问话之人会心一笑,鼓励的看着褚翰青道:“哥哥先去等你。”继而换上平静的面容看着身前的胖子,“赵计元,麻烦你快点,我万中扬怕兄弟们等急了。” 亲切的笑容终于散去,赵胖子已经有些失望,他知道徐家军的人嘴硬,却想不到会硬到这种程度。愤懑的挪开脚步,直接走向褚翰青,身后董建山跟近,大手摸上先前一人的脖子,只要微微用力,又是一条人命。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重压下挺下来,不是所有人都一点不怕死,更何况,有的人宁愿自己死也不想看其他人死。 褚翰青右手边第六人终于崩溃,大哭道:“不要杀他,不要杀他,我说,我什么都说。”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赵计元连忙抬手止住董建山,绕开褚翰青走向大哭之人,温柔道:“不哭,不哭,说出来,我放过你们所有人。” 那人止住哭声,抽搐道:“真,真的?” 自称万中扬的汉子勃然大怒道:“万中忆,你要是敢说出来,我就没你这兄弟。就算这次不死,我也一样要杀你。” 赵计元和煦笑道:“原来是兄弟,来说出来,你和你大哥都不用死。” 迎着哥哥的眼神,万中忆唯唯诺诺道:“大哥,爹娘还在,嫂子还在,我可以死,你不能死啊!你死了,谁来照顾他们。” “你”万中扬竟是被堵的无话可说。 还活着的俘虏也不忍指责,谁人无父母,谁就该死呢?这个理由,够不够背叛徐将军? 万中忆说了,所有的事,所有的计划,包括兵力部署,设伏地点,全部说出。 赵计元没有食言,将所有人收监,虽是限制人身自由,到底没有痛下杀手。 逃过一劫的褚翰青与众人一道被压下,一路走来,竟是在军中看到不少女人和老人,他们不着盔甲,不带刀剑,坐在地上休息。 老人和女人聚集处,数十面军旗高高飞扬。 褚翰青仔细看去,甲卒,百姓,各占一半,或许百姓还要更多一些。 打仗怎么会带老人和女人?难道是 突然他想到一个可能,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赵家甲卒参与到围剿斥候的行动中。 赵计元以甲卒和百姓混在一起,立着的旗帜看上去足足八万人,远远看去就像主力大军在这里一样。 那些被逼走的徐家军斥候肯定会被蒙骗,以为这就是赵计元的主力,会把这个假消息送到徐将军手上。而赵计元真正的主力军在何处谁都不知道。 徐将军,当心啊!身为阶下囚,褚翰青能做的,只有祈祷。 远处,赵计元笑容满面的迎向陶烁:“你不是说徐家军全是硬骨头,这不就有一个软的?” 陶烁眼神冰冷,没好气道:“就算被你知道又怎么样?死胖子,回头徐将军定会教教你如何打仗,干你娘的。” “死鸭子嘴硬。”赵计元轻笑一声,头也不回道:“建山,多派些弟兄出去,大军方圆五里内,不准有任何一个徐家军斥候,五里之外,随他高兴,总要有人去告诉徐子东,我赵计元往壶儿口来了才是。” “主公放心,人都散出去了。” “去跟邓敏说一声,让他自己也当心些,要是徐子东知道他绕路,火烧壶儿口可就难办了。”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四 躲过追击,或者说在赵家斥候部队放弃追击之后,被冲散的游弩手才陆陆续续的归建,一部分回到壶儿口复命,另一些主动留在原处,继续盯着赵家军的动向。 几次冲突之后,游弩手摸清赵家斥候的路数,但凡不冲进旌旗林立的赵家军五里之内,敌军斥候哪怕看到游弩手,都不会主动出击,只有逼近五里之内,赵家人马才会赶尽杀绝。 这个奇怪的举动让游弩手很是不解,这一望无际的开阔地上,五里之外还是能看到大军动向,旗帜或许看不清明,飞扬的尘土却不会骗人,绵延几里的尘土在那六马同奔的大道上飞舞,刚入门的斥候也知道敌军定不会少,那这种驱赶还有什么意义? 赵家军往壶儿口行进,速度极慢,比起正常行军慢去许多,这些细节游弩手一一记在心中,不断有快马脱离游弩手,飞奔回壶儿口送情报。 七月十三日夜,按照先前计划,只要今日壶儿口没有出现赵计元的人马,便该离开壶儿口向东攻打襄平,可新来的情报表明,龟速前进的赵计元大军已经到达壶儿口二十里外,整整两天两夜,不过前进五十里地。 赵计元只是没到,不是不来。 已经在壶儿口等了四天的徐子东心烦意乱,赵计元反常的举动让他颇为难受,距离七月十五还有两天,以壶儿口到襄平的距离,便是铁浮屠都不能在两天之内现身高平,也就轻甲虎豹骑亡命狂奔还有几分可能。 没有的骑兵的赵计元除非肋生双翅,否则绝不可能在约定的时间到达襄平。 很显然,赵计元的计划有变动。 这一变,徐家军则陷入被动之中,眼下还不能确定赵计元是否知道他们在壶儿口,若是主动出击,不仅会暴露自己,还会放弃壶儿口绝佳的地理优势,去与赵计元硬碰硬。 四万军马迎战极有可能倾巢出动的赵家军,即便有骑军相助,最多也只能惨胜,后面再想拿下高平几乎不可能。 可不出去又会有无数隐患,万一赵计元已经知道壶儿口有埋伏,故意在这里拖延时间,暗地里早就派人偷偷摸到襄平,很有可能对壶儿口完成包夹,哪怕围而不攻,也能让徐家军弹尽粮绝。 命运的十字路口,面对两难的境地,徐子东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 高平通往襄平最北边的小路上,急行的甲卒不敢大声喧哗,哪怕此地距离壶儿口的直线距离有将近十多里地,他们还是小心翼翼。 黑夜中,宣威将军邓敏走在最前,这条小路不宜骑马,整整两万余人皆是步行,再往后还有数千辎重部队跟着。 每走一两里地,便会有数百人脱离大部队,翻山越岭往壶儿口北山行去,这些人大多是高平人,对于壶儿口的地形很是熟悉,除开阴兵过境的壶儿口内去的少,南北两山却是如自家后院一般,哪怕在黑夜中一样能找到早年上山打猎,捡拾山珍的小路。 一路走来,前前后后大概有两千人离去,除开他们和邓敏,谁都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其余人沿着小路继续向前,只要再走三十里,赶到三条路的交汇处,便可调头直奔壶儿口西边的出口。 就在与邓敏相对的南边小路上,由赵计元长子赵文春统率的两万人,也在连夜赶路,同样也有两千人脱离大部队,奔向壶儿口南山。 印小良就跟在这些脱离大部队的人中,他是壶儿口七十里外的农夫,就在两日前,被紧急征调到军中,说是需要他来带路。 不只是他,连他五十好几的爹娘也被征调进来,若非孩子年幼,媳妇有孕在身,或许一门老幼都要就地从军。 一进军中,他便看到同村的几个兄弟都在,整个秀家村四百多人,大半都在,就连临近的落水洞村,大寨子村,马鞍山村都有相识的在列。 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百姓被拉进来,反正很多很多,他根本数不过来。 后来他才知道,方圆四十里内,近四万百姓都被征调入军,好些地方,一家老小都来了。 印小良对于这种征调并不反感,他家三口人出来,当天就有三十两白银送到家中,赵家主还承诺,自出来这天开始算,他家两年都不用上缴赋税,以后十年赋税统统减免两层,就冲着这些好处,也值了。 更何况赵家主保证过,绝对不会有危险,真要有一个百姓失去性命,一律赔偿百两银子。 要知道哪怕一个甲卒阵亡,他的抚恤银子都才五十两,一个老百姓一百两,抵得上两个甲卒的性命,便是死都不亏,以后儿子有这一百两,或许还能摆脱种地的命,干点别的行当。 印小良也不怕赵家主不兑现诺言,在他眼里,或者说在整个高平人眼里,赵家主除开有些胖算是缺点,其他的还真是挑不出毛病,对于高平的百姓更是没得说,再说,胖能算什么毛病,不过就是富态一点,哪家姑娘不想嫁给他,哪怕做个暖床丫头,都有的是人抢。 北周的皇帝是谁他印小良不知道,但高平的主人,那就只有一个,就是赵计元。 印小良抹黑走在前方,两日前跟着那小个子邓将军出来,便和爹娘分开,当时还看见不少勇士和敌人血战,喊杀声吓得他差点尿裤子。 沙场里几十人打架可比自己村子和隔壁村子打架斗殴来的惨烈许多,动不动血光四溅,人头乱飞,真是吓人的紧。 这还只是小规模对战,真要见着同村那个自军中退下来的老卒口中上万人的捉对厮杀,血流成河的画面,那该有多可怕啊! 挥着柴刀砍断身前的树枝,借着缺口已经不甚明显的月亮洒下的微光,印小良看到远处北山的轮廓,回身吼道:“武大人,到啦,前面就是北山。” “吼什么吼,老子又没聋,你给我小点声,跟你说了多少遍,现在得叫我武校尉,你小子怎么没个记性。”一个尉官打扮的人走上前,推开印小良,借着月光看向那如天龙卧身的北山,向着后方一压手,小声道:“告诉后面的兄弟,原地休息,今晚咱们就在这里睡了。” 命令一个接一个向后传,不多时传到一百多丈外,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个人影就地坐下,有的拿出水囊,有的掏出干粮,更有甚者,直接响起呼噜声。 印小良靠着一颗老树坐下,委屈的拿柴刀砍老树露出地面的根茎。 他的武大哥巡视一番后来到他身边,笑着摸摸他的头,“咋啦,谁惹咱们小良生气了?” “打三岁起就叫你武大哥,现在咋就不能叫了?” “我当是什么事呢!”武校尉挨着他坐下,和蔼道:“回到村里你爱怎么叫怎么叫,但现在是在军中,就得有军中的规矩。” “我又不是吃军饷的,管你那么多规矩。”印小良不服气道。 “得嘞,得嘞,你是精贵的百姓老爷,我是吃公家饭的狗腿子,老爷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武校尉乐呵呵的一摆手,调整一下姿势,脑袋靠着树干,“睡了,明日一早你和其他村的百姓一起回去,到壶儿口去找三叔和三婶,然后回家好好照顾弟妹,后面没你们什么事了。” 印小良收起柴刀,“武大哥,你们来这里到底干啥?这荒山野林的难道是要打什么野味?听襄平逃出来的百姓说,那边已经开始饿死人了,这是赵家主取代北周做皇帝的最好时机,你们咋还不去呢?” “哟,你还知道这个?”武校尉闻言一笑,身子坐直几分,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差不多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书都没读过的小兄弟。 “我哪知道啊!”印小良脸色一红,“都是村里那老卒说的。” “哦,老爷子说的倒是没错。”武校尉点点头,“咱们现在就是要去襄平,不过家主说要在壶儿口先收拾一条拦路虎,然后才能去,拿下襄平后,家主约莫也该坐龙椅了。” “壶儿口就只有阴兵,哪有什么拦路虎?”印小良瑟瑟发抖道,大概是想起了阴兵的恐怖传说。 “谁知道呢?”武校尉淡笑道:“家主说有,那就是有,咱们听着就是,一定没错。” “大哥说的是。”印小良赞同的一点头,接着又奇怪道:“可是壶儿口在山那边,从这边爬上去可不容易,还绕这么远路,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谁告诉你要爬上去的?我们是来”武校尉话到一半,突然想起这个不能说,连忙转移话题道:“快点睡觉,明天早点回去。” 印小良被勾起好奇心,推了推武校尉道:“我们来干啥?” “问那么多干什么?刺探军情可是杀头大罪,小心我一刀砍了你。”武校尉将刀拔出几寸,吓唬道。 印小良脖子一缩,急忙收回手,委屈的眼泪立刻掉下,在月光下格外晶莹剔透。 最不爱看兄弟这幅样子的武校尉心头一软,放下长刀,安慰道:“小良,家主说,打仗这些事是咱们拿刀的该干的,你们老百姓负责安居乐业就行,这次让你们出来也是迫不得已,明日一早,所有的百姓都能回家,往后就没你们什么事了。所以有些东西你不要问,我也不能说,这是规矩,不能因为你是百姓老爷就得坏规矩。” 印小良抹去泪水,“屁的百姓老爷,上次去县里交税,那里面的官老爷架子比家主还大。还有隔壁老王,有点事要去衙门画个押,结果硬是被掏空了钱袋子才把事办成,你说有这么对老爷的?” “哪里没颗老鼠屎,总有些不争气的东西,仗着有点权力谋私利。你放心,等这次把拦路虎除去,拿下襄平,家主做了皇帝,一定会腾出手来收拾这些狗东西。”武校尉拍拍长刀:“到时候,老子这把刀第一个砍下去,家主说过,百姓是他最大的靠山,谁要敢跟百姓过不去,那就是跟他过不去,你要相信家主。” “我自然信得过家主,要不然我爹我娘也不会跟着出来。” “那不就得了,快睡觉,你明天要赶路,我明天要干事,谁都不是清闲命,睡不好哪有精神做事。”武校尉靠着树干,话还没说完,已然沉沉睡去。 印小良听话的不再出声,这两日实在太累,此地距离三条路的交汇处已经不远,原本三日的路程,硬是两天走完,能不累么? 月静如水,北山静悄悄,茫茫林海中,再也没有人声。 这一夜,壶儿口南北两山,暗暗藏下好几千人。 也是这一夜,邓敏与赵文春都在赶往交汇处的路上,没有休息。 只有壶儿口二十里外的赵计元在无边的旷野中鼾声如雷,睡意正浓。 ———— 壶儿口中,埋伏几天的徐家军依旧在山林中睡去,几百个值夜岗哨,或是在树上,或是在草丛中尽职尽责。 摧城营屈狐仝和推山营袁肃坐在南北两山绝顶处,隔着六七丈距离遥遥碰杯,在这绝佳之地盯着赵计元大军动向,更重要的是,若那赵计元奔入壶儿口,他俩还是将巨石推下去堵住口子的人,因为除开谢燮,他二人身手最高,功力最深。 冥思苦想猜不出赵计元行军速度如此之慢到底有什么诡计的徐子东不愿再听张盼和周武陵针尖对麦芒一般的争吵,吵来吵去谁都没能说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一个要求在壶儿口死等,一个想今夜就出壶儿口夜袭赵计元,一个只当没说,一个说了也白说。 沿着绝壁施展轻功,脚步在那陡峭的石壁上连点数次,徐子东越上北山顶,落在小不二刀身前。 正在喝酒的屈狐仝放下酒壶,递给他道:“少爷,来一口,这北地不必南方,别看是夏日,还是冷的打摆子。” 徐子东推开酒壶,军中一律不准饮酒是他定的规矩,不过这规矩也是因人而异,有本事的人和没本事的不能一概而论,若无其事道:“你个一品高手还怕冷,想喝酒就喝,找那么多理由,反正弟兄们也看不见,别当着其他人面喝就行。” 被识破心思的屈狐仝不好意思的收回酒壶,“少爷,赵计元来大半天了,怎么一直不进来,莫不是陶烁那里出了什么差错?” “应该不是,陶烁要是出了问题,赵计元肯定不敢过来。”徐子东选个干净地方坐下,借着月光看向东方。 “那他这是想干什么?”屈狐仝跟着坐下道。 “我也想知道赵计元想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明日一早,赵计元要是还不来,那就冲出去和他硬碰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五 夏日夜短,五更过去没多久,天空已经微微亮。 熟睡的印小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揉着朦脓的睡眼,迎接即将到来的曙光。 直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他发现睡在身旁的武大哥竟已不在。 印小良连忙起身,四下寻找大哥身影,却只看到一个个军中弟兄拿着砍人的刀剑在砍树,一仰头,不少枯树上都有人影,不停挥动长刀,不时有枯枝被砍断,从上面落下,砸中绿叶青翠的树枝,惊起几只飞鸟后最终掉在地上。 地上等候的人立刻上前,将枯枝捡起堆在一起,若同农家人打柴一般。 印小良快步走到一人身侧,主动帮忙捡树枝。 披甲小卒看着三十来岁,冲着他善意一笑,“小兄弟醒了。” 这种明知故问的打招呼方式司空见惯,印小良轻轻一点头,左顾右盼道:“怎么没见到武大武校尉?” 那人似是很喜欢笑,抬手一指北山,“校尉带人去探路了,让众兄弟在这里准备柴火。” 说话间,树上的人喊道:“让开些,要断了。” 那人连忙拉开印小良,等到树枝落下,又重复先前的工作,刚刚弯下腰,似是想起什么,又直起身道:“小兄弟,武校尉交代过,只要你一起来,就让你赶紧离开这里,刚才给忙忘了,你快收拾收拾回去吧!” 印小良面露不悦,“武校尉咋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声。不行,我不走,我要等他回来跟他道个别。” “今日事多,校尉让所有人在天黑以前每人准备好十捆柴,小兄弟还是快些走,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跟你同来的几个兄弟差不多也该醒了,你带着他们快回去。”那人手上动作不停,将凑够一捆的干柴用藤蔓绑好,胡乱丢在一边。 印小良颇为好奇,“这位大哥,眼看着要打仗,你们咋还在这里打柴?” “这就是为打仗准备的。”那人呵呵一笑,抬头望向树上那人,“这棵树差不多了,老六,你下来歇一会儿,这次换我上树。” 树上那人拒绝道:“三哥,你腿脚不好,还是我来,你在下面捡就是。” 话还没说完,那人将长刀一丢,顺着树干滑下,将要落地之时,手脚同时用力抱住树干,止住下滑的身体,接着向后一跳,稳稳落在地上。 二十来岁的青年弯腰捡起地上的刀,满是老茧的手在刀身摸来摸去,目光移向印小良腰间柴刀,笑道:“小兄弟,这刀砍柴还没你那好使,要不把你的借我用用,等这一仗打完,燕小六要是不死,再给你送回去咋样?” 印小良解下柴刀,递给自称燕小六的那人,“燕哥哪里话,你要使得上,送你便是,哪有什么还不还的。” “那感情好。”燕小六伸手要接,年岁稍长的三哥伸手打开燕小六,“老六,咱们的规矩你忘了,谁允许你要老百姓的东西,回头叫武校尉知道,够你吃好几鞭子。” 燕小六收回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三哥,见着好使的家伙没注意,你可千万别给校尉说。” 印小良尴尬的收回手,还是好奇道:“打仗要柴做什么?” “这还用问,柴不就是用来烧”燕小六大大咧咧,肚子里藏不住话。 “小六。”三哥低吼一声,燕小六立刻把话咽回去。 “快去砍柴。”三哥推了推燕小六,回身对印小良道:“小兄弟,有些事不该问就别问,这是非之地不是你该待的,趁着早上天凉赶紧走,一会儿太阳出来,可就不好走了。” 说完,他又向另一边吼道:“成庆,把带路的乡亲召集起来,给他们一些水和干粮,再找两个弟兄送他们出去,一直送道大路上才准回来。” “是,鲁副尉。”不远处,一个砍柴的汉子从树上跳下,高声应道。 印小良不满道:“我不走,我有刀,能帮你们砍柴。” “这可由不得你。”三哥收起笑容,“小兄弟,你再敢腻歪,可别怪我不客气,军中不比你家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有我们的规矩。” 久经沙场积累下的气魄非同一般,不笑的鲁副尉看上去很是吓人。 胆子本就不大的印小良被那眼神震慑,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怀着疑惑和不爽,跟着同来的几个百姓踏上回家的路。 这一日,南北两条小路上,不时有成群的百姓现身,俱是怀着疑惑走在那蜿蜒曲折的路上,往高平走去。 ———— 壶儿口往东二十里,赵家军驻扎地。 身为阶下囚的褚翰青和弟兄们关在一起,四五个人挤在一个囚车,拥挤不堪。 一夜没睡的他靠着木头笼子,看到一个个百姓正在脱离赵家军。 数万百姓一走,浩浩荡荡的大军立刻减去一半人,看起来空空荡荡,唯有那林立的旌旗没有随着百姓离开而撤下,依旧在阳光下飞扬。 褚翰青很着急,也恨自己本事低微,连手腕粗细的木头都扳不断,他很想立刻逃离此地,去告诉徐子东东边来的人马并没有先前预料的那么多,那些人都是假扮的,赵计元一半的部队都没在这里,很有可能摸到其他地方,搞突然袭击。 他很想,也只能想。 气恼间,他看见赵计元一身戎装跨上一匹骏马,嘶吼道:“儿郎们,今日,咱们去壶儿口关门打狗。” 话音中气十足,一股计谋得逞的得意劲夹杂其中,气的褚翰青连连挥拳猛砸囚车。 没砸两拳,就被外面看守的甲卒以枪杆猛戳,嘴里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给爷爷老实点。” 枪杆力道不轻,戳得他痛苦的捂着肚子,两滴眼泪坠下,不知是痛的,还是怎么。 痛苦间,他发现囚车动了,向着壶儿口方向移动。 没有百姓拖着,赵家军的移动速度明显比前两日快出许多,仅仅过了一个时辰,褚翰青便能模糊的看到壶儿口那狭窄的入口。 以他做斥候的经验,他离壶儿口已经不足两里地。 就在此刻,他赶到囚车停了,视线自壶儿口收回,看到整个赵家军都停了。 这一停,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万家兄弟,带着几许恨意,他在想,要是万家兄弟没有说出徐将军的计划,赵计元怎么可能会停在这里,肯定会一头扎进壶儿口,钻进天罗地网中。 关在另一辆囚车中的万家兄弟感受到褚翰青的目光,同时也感受到十几道来自其他方向的目光。 别的囚车都是四五人,独独他们两兄弟共分一辆囚车,别说拥挤,就是躺下睡觉都能勉强容得下他二人。 万家兄弟知道,这大概是赵计元怕他弟兄二人因为告密而被袍泽杀害,特意把他们分开关,要不然他们可能都看不到今天的太阳。 在那些怨恨的目光中,做哥哥的万中扬羞愧的低下头,做弟弟的万中忆却是很不舒服,他自认为救了大家的性命,到头来还被敌视,一点都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这些阶下囚的百态都不在赵计元的眼中,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那一线天一般的壶儿口入口。 那个不算宽敞的入口对他来说就是鬼门关,前提是他跨入其中。 他招手叫来董建山,当着一众囚徒的面道:“去,找三百个弟兄进去,什么都不用干,装作探查就行,但千万别往山上爬,只管在谷中走来走去就行,告诉他们,谁要能在里面待三个时辰,出来以后赏十金,要是能逗留五个时辰,赏百金。” 董建山躬身领命,刚要去找人,突然问道:“要是弟兄们能待六个时辰咋办?” “那就在里面等死。”赵计元没好气道。 一炷香后,安排完人手的董建山目送三百勇士入壶儿口后,跑回赵计元处复命,同时道出心中疑问:“主公,你这是要干啥?” 赵计元右手平摊在身前,几缕火焰在大手上跳动,没有柴,没有草,没有任何燃料,都不知道那火到底靠什么保持着旺盛的姿态,竟然久久不灭。 右手跳动的火焰惹得陶烁褚翰青在内的东齐人侧目,却没在赵家军引起任何波澜,似是早就习以为常。 几十双瞪大的眼睛差点把眼珠子瞪出去,在赵计元拿出一样东西后更是一片哗然。 只因那赵胖子拿出一片肉,丢在右手上烤,那画面要多震撼,有多震撼。 陆地神仙开天门都比上他赵计元燃烧内劲烤肉来的震撼人心,褚翰青忍不住咽口水,暗暗腹诽难怪这胖子长成这猪样。 赵家军投来鄙夷之色,这些东齐人还真他娘的没见过世面。 赵计元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惊世骇俗,登天十八楼本就独辟蹊径,江湖里各种怪事层出不穷,在他看来,烧自己的内劲烤肉总比谢不言腹中藏剑,佛家一天到晚挨打要正常许多。一边翻着肉,他一边答道:“傻大个,要是邓敏在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让你多跟他学学,你就是不听。” 掌中肉一面变黄,赵计元伸手入火,将肉翻一个面,瞥了瞥脸色微红说不出话的爱将,终究不愿太过责备,耐心解释道:“算算时间,邓敏和文春应该已经碰头,大概能在今晚到达壶儿口的另一边,南北两山埋伏下的兄弟也会在今晚动手,我们要做的,便是拖住徐子东,不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更不能让他决心冲出壶儿口。我派三百人进去探探路,说穿了不过是给徐子东制造一个假象,告诉他我赵计元来了,不仅来了,我还要进去。” 不断翻转肉块,赵计元笑问道:“建山,要是你坐在徐子东的位置,看着敌人走到自己设下的埋伏圈外,又派人进埋伏圈探路,你是忍不住跳出来打草惊蛇,还是继续埋伏下去等着敌人往套子里钻?” 董建山心窍一通,“主公,我懂了。” “懂个屁懂,那你倒是说说,我干嘛要到这里来,而不是在更远的地方停下?” “壶儿口一条道,进去不容易,出来也不容易,咱们大军守在这里,哪怕徐子东发现不对劲想往外冲,咱们也能用弓箭把他们压的不敢抬头,那么狭窄的地形,人马根本展不开,一个一个往外冲,只能白送性命,对不对,主公?”董建山邀功一般道。 “还没笨到到家,来,赏你一块肉。”赵计元满意一笑,燃烧的右手一甩,香气四溢的烤肉便飞向董建山。 傻大个伸手接住,哪怕皮糙肉厚还是被那烤肉烫的拿不住,只能不停将肉在左右手交替抛起,嘴里不忘谢恩道:“多谢主公。” 赵计元变戏法一般掏出第二块肉,悬在青色的火焰上,“徐子东想埋伏,我就给他来个反包围,壶儿口这地方易守难攻不假,可一旦被困在其中,那地利就会变成不利,成为大凶绝地。” ———— 赵家军现身壶儿口,在山顶胡乱睡过一夜的徐子东乐坏了。 再见到几百个赵家军甲卒进入谷中,不只是徐子东开心,收到消息的李正欢和整个徐家军都陷入喜悦与紧张之中。 所有人都以为等待已久的时刻就要到了。 只是,那帮人在谷中无所事事,东走西看,整整一个多时辰都没有出去的意思,而外面的人也没有进来的意思,山顶上的徐子东甚至远远看到赵家军的人马好多席地而坐,在烈日下脱去甲胄,以此减轻闷热感。 又过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天色即将昏暗,谷中的人才慢慢往外退,此时距离他们进来已经过去整整四个时辰。 耐心再好的人也经不起这般磨,这种反常的举动令的徐子东心生疑惑,所有徐家军都在心里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是要干啥? ———— 北边小路上,印小良遇到几个同乡,一问之下,才知所有跟着进山的人都看到赵家军的人在准备柴火,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之际,眼尖的印小良看到北山上冒起浓厚的黑烟。 哪怕天色昏暗看得不甚清明,依旧可以断定那是与火焰相伴相生的浓烟。 “火,火。”印小良失声一喊,终于明白武校尉和军中兄弟能做不能说的事是什么。 他们要放火烧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六 西梁,泽州,下午时分。 欲要行遍天下的邓春琳在这泽州城内扎了根,早把其他事忘得一干二净,什么大屁股能生养的婆娘,什么人间山川百态尽收眼底都成空话,只有赌桌上的骰子才是他眼中唯一在意的东西。 再好看的婆娘扒去皮,不也一样是两个肩膀一个头,曾跟着罗有文去烟花之地见世面的邓春琳很是不解,不懂那些衣服遮不住胸前白肉的女子扭来扭去有什么看头,还不如那三个骰子丢在桌上,不停旋转好看。 便是常人耳中那引人入胜的软语歌声,也比不上骰子在骰钟里叮叮当当来的悦耳。 约莫一炷香前,在破败的义庄中,用几个白面馒头就着野菜填肚子,算是用过晚饭,邓春琳拿起昨日罗有文靠着算命骗来的银两,踏上去往银钩赌坊的路。 如今的泽州城,他已经小有名气,邓春琳嗜赌成命早就不是什么秘闻,城中大大小小的赌坊都知道这一号人物,送了个“散财道人”的绰号给他,只因有他的赌局,庄家铁定要赔,相对应的,那些个赌客则对他很是感激,纷纷叫他“送财道人”。 邓春琳只是好赌,认识他的多是在赌场出没的人物,反观他的师侄罗有文,名头更大。 这个眼睛比常人大出许多的青年道人在这泽州城内什么都干,算命只是其中之一,偶尔还会卖艺,胸口碎大石这种把戏没少用。 除此之外,酒楼小二,妓院龟公,打更值夜,商铺小厮,富贵人家的护院教头,医馆里的先生,样样都做,似是没有他罗有文不会干的事。 但都干不长久,原因很简单,赚不到钱。 泽州人都很同情他,摊上这么一个爱赌的师叔,真是倒八辈子血霉,好多人都劝他干脆离开那师叔,一个人过还安逸些,但罗有文从来都是笑着说明天就走,结果一到晚上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幸苦挣来的银子送回义庄,还要去给那个散财道人送饭食。 一个赌棍遇到一个傻子,还真他娘的绝配,这是泽州百姓公认的说法。 外面的疯言疯语邓春琳不是不知,却丝毫不能让他做任何改变,,该赌就赌,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哪怕睡在放死人的地方,都不在意,从来都不会想拿师侄赚来的银子换个好地方住。 愁眉苦脸的罗有文穿着冬日才穿的棉衣,收拾好行骗,嗯,应该是算命的工具,快步追上邓春琳,可怜巴巴道:“师叔,今日莫不如少玩两把,给我留二两银子置办点新衣裳,如今天热,我这还是冬天的衣服,身上老是有汗,不舒服的很。” 邓春琳摸出钱袋一看,里面就一些碎银子,当即拒绝道:“这点银子买不到好衣裳,等师叔今日赢几把大的,回来给你做最好的。” “你每次都这样说,可你哪一次赢过?” “怎么没赢,上次你去青楼的银子,不就是我赢的,放心放心,今天准赢。”邓春琳自信满满道。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你说你赢了一百两,我们才去的青楼,结果呢?”罗有文眼角喊着怨气,想起在妓院做龟公的那几日,委屈的不行。 “谁知道那青楼里也耍钱,这不没管住手和那些小丫头赌了一把” “你连青楼的女子都赢不了,还好意思去赌?” “咱武当的爷们,怎么能和青楼的女子一般见识?我那是让她们的,人家卖肉也不容易,要是赢她们钱,那她不得白给人脱好几日衣服才能挽回损失?” “是是是,你大方,那下次胸口碎大石,油锅洗手这些把戏你来耍。”罗有文气鼓鼓的拦住想要绕开自己的邓春琳,怒目道:“你以为我赚几个银子就容易?” “嘿,你个臭小子,我是师叔还是你是师叔,咱武当虽然不重规矩,却不是不知道规矩,你能让我一个老人家去做这些事?”邓春琳推开师侄,“让开让开,去晚了可就没地方了,昨天和银钩赌坊的老板约好了,今天要去大杀四方,可不能让人等急了。” “不成,你得先把置办衣裳的钱给我。” “习武之人,不该与常人一样,夏天就该穿冬天的衣裳,扛住炎热磨练意志,掌教不是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你看师叔我,不也一样穿着棉衣。” “嗯,师叔说的有理。”罗有文连连颔首。 以为蒙混过关的邓春琳刚要走,罗有文却拦住他,“那我更该置办点夏天的衣裳,回头到冬天再拿出来穿,你说对不对,师叔?” 咬的极重的师叔二字让邓春琳听出师侄的不满之意,轻轻一摆手,“再说再说,现在离冬天还早,不用这么急。” “你”罗有文气的找不到话说,气鼓鼓的眼睛如铜铃瞪着邓春琳,就是不让他走。 僵持之际,知道今天不破财或许走不动道的邓春琳艰难的拿出钱袋,掏出里面所有的银子,挑挑捡捡找出最小的银子,勉为其难的递出。 罗有文刚要伸手去拿,斜刺里突然飞出一物,自他左后方袭来。 作为武当七侠的一员,罗有文身手自不会弱,眼明手快,一把抓住那东西,定睛一看,那黄色物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赫然是一锭黄灿灿的金子。 罗有文两眼放光,连忙将金子收起,四下一扫,想要知道这从天而降的横财到底从何而来。 正寻找间,一个剧烈咳嗽的中年人脸色通红的走来,目光盯着邓春琳道:“来,算一卦,要是准,这金子就是你的。” 邓春琳劈手从罗有文手中夺过金子,豪爽的把钱袋丢出,微笑道:“钱我收了,算命找他,准与不准,都不退钱。” 言罢转身,趁着师侄还未回神,一步踏出三十丈,飘然离去。 终于醒转的罗有文阻拦不急,狠狠的一跺脚,看了看满身酒气的中年人,“要算什么?钱我可没收,要是不准,你得找我师叔退钱。” 中年人无所谓的耸耸肩,“无妨,只是想不到姓陈的那般人物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徒子徒孙。” 大眼一眯,罗有文似懂非懂的看着中年人,没闹明白姓陈的徒子徒孙是什么意思。 “罢了,看你这样子也不会算命,我还是找你师叔去。”中年人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双大眼,毫不留情的揭穿老底。 被人当面说破,罗有文羞愧的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却发现身前竟是没有人影,那醉醺醺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郁闷的晃晃有些碎银的钱袋,想起那锭入手不轻的金子,罗大眼哀叹一声,朝城中行去。 银钩赌坊,身形快如闪电的邓春琳只在眨眼功夫,便跨过半个城池到达此处。 人声鼎沸的赌坊内,身背六尺长剑的邓春琳一现身,便吸引来不少目光,不少人第一时间收起摆在桌上的赌资,望向他,只等着送财道人选一处坐下,就要跟来与他同桌,反正他一来,绝对能小赢一场。 邓春琳没当回事,反正赌钱总是人越多越好,黄灿灿的金子换成银子,大大咧咧的选中一处,还是赌骰子的地方。 他只玩这个,也只会这个。 屁股刚挨上凳子,周围人连忙挤过来,便是不玩骰子这种低端把戏的人,也要来凑热闹。 银钩赌坊的庄家其实也喜欢散财道人,因为他一来总能吸引许多赌客,虽然每一次都是他一人输,其他所有人赢,害庄家跟着赔钱,但他毕竟没多少银子,赌几把就会输个精光。 等他一走,那些个赢钱的赌客还是要继续赌钱,一日下来庄家总不会亏,比起散财道人带来的人气,赔几把算得了什么? “邓道长,今个买大买小?”庄家和他很熟,知道他的习惯,散财道人每次来,要么买大,要么买小,从来都不会改,直到身上钱输完,都不会换。 似他这般,哪有不输的道理,偏偏运气还差到极点,买十把从来都要输九把,买大买小都一样,极度稳定,天天如此。 “买小。”大吼着将银子往桌上一拍,邓春琳叫嚣道:“今日我要大杀四方,不怕死的就来。” 不怕死的茫茫多,漆黑的小字上,银子孤孤单单,反观另一侧的大字,银子堆起一座小山。 “嘿嘿。”庄家一阵乐,白净的手盖上骰钟,动作娴熟的抄起骰子,连连摇晃,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无比。 周围人神情镇静,眼角却流露出掩盖不住的笑意,谁都知道这把稳赢。 叮叮当当之后,庄家猛的将骰钟砸在桌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要开了,没下注的赶紧。” 这话只是例行公事,邓春琳不在,常常有人观望,要到最后才下注,邓春琳在,那还观望个屁。 眼见无人再下注,庄家伸手要去拿开骰钟,正当此时,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传来:“等一等,我要买小。” 话音未落,一锭金子越过众人,稳稳落在小字上,与邓春琳的银子成双成对,终于不再孤孤单单。 赌客瞬间投来惊奇又嘲笑的目光,惊的是出手之人手笔不小,笑的是泽州居然还有人和送财道人买一样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最开心的莫过于庄家,那一锭金子比那些赌客所有的银子少不去多少,这一把看来是用不着赔多少钱了。 “还有没有人下注,没人我可要开了。”庄家卖力的一声吼,只愿这种傻子越多越好。 让他失望的是,人间的傻子毕竟是少数,除开这个醉醺醺的汉子,再也没人买小。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汉子前一刻还在城那边和人说话,现在却跨过半个城池参赌,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事。 骰钟被轻轻拿起,知道必赢的赌客没有像寻常赌客那样一瞬不瞬的盯着骰钟,而是各自盘算着赔率,看看这一把能赢多少。 唯有邓春琳怪异的看了看这个能跟上他速度的人,仔细想着江湖里打哪冒出来这么一个人物,只是思绪在片刻后被骰子吸引。 比起陆地神仙,他更关心输赢。 骰钟移开的那一刻,邓春琳知道自己输了,三个骰子,两个五一个六,明显是大。 奇怪的是,赌客们没有爆发出往日的欢呼,甚至那庄家的手都停在空中,没有将骰钟完全挪开。 醉酒的汉子摇摇晃晃的伸出手,将桌上的骰子翻动,两个五翻成一,一个六翻成二,大小瞬间转换。 周围人都像看不见,邓春琳举目一扫,发现整个赌场的人都没有动,连眼睛都不眨,像是被定身一般。 到得汉子收回手,庄家才能动弹,移开骰钟之后,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邓春琳,用与平日腔调不同的怪声,轻轻道:“一一二,小。邓道长和,和,和这位兄台赢了。” 失望的庄客忍不住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好些个压上全部身家的赌客嚎啕大哭。 娘的,说好的稳赚不赔,他送财道人也能赢? 将所有事看在眼中的邓春琳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没去接庄家推来的银子,也没揭穿醉汉,只想去另一桌。 谁知那人拿了金子和赢来的钱,又跟着他走来。 邓春琳很不开心,干脆往大门走,直接离开赌坊,才出门,醉汉又跟了来。 疑惑之下,他一个闪身,消失在城中,身形连闪,回到义庄之内。 那醉汉又明目张胆的追来,剧烈的咳嗽声一直在邓春琳耳边响起。 六尺长剑脱离后背,飞入手中,邓春琳猛然回头,“你为何跟着我?” 醉汉连连咳嗽,好一阵才缓过劲,将两锭银子抛出,“赢钱不收钱?” 看着两锭银子落在身前,邓春琳没有接,“赢钱才收钱,输了可没资格收。” “一一二,小,这不就是赢?” “你个陆地神仙用这种本事赢普通人,可还有脸?”邓春琳质问道。 “十赌九骗,我这也算以暴制暴,倒是你,个陆地神仙一身本事连普通人都赢不了,你还有脸?”醉汉反问道。 “别人动手脚是别人的事,我要按规矩来,赌的是乐趣,不在乎输赢,似你这般,赢也是输。” “姓邓的果然都是迂腐之人,难怪邓惊飞要改名叫狄惊飞,难怪老九一直被主公耍的团团转。”醉汉稀松平常的说过一句,又深感惋惜道:“你跟着姓狄不就好了,干嘛要改回邓姓?” 这些少有人知的邓家往事被人说出,邓春琳长剑一抬,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邓家老祖要见你,让我一定要带你去见他,这样我就能还他所有恩情,以后不用被他使唤。” ———— 北边,壶儿口,趴在山顶的徐子东刚刚发现那升腾起来的浓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七 滚滚升起的浓烟覆盖整个壶儿口,顺着黑烟袭来的方向看去,十几处火光冲天而起,散落在南山脚下,过不去多久,那些散落的火光就会连成一片。 连续几日都心神不宁的周武陵终于找到心中不安的源头,只是为时已晚。 山火的恐怖之处他心知肚明,要是没有大雨相助,亦或是舒小心那种陆地神仙提着护城河水灭火,那星星之火的燎原之势绝难阻挡,早晚会从山脚烧到山顶,直到烧完所有可以引燃的东西才会慢慢熄灭。 据书上记载,人间最骇人听闻的山火曾连续燃烧三个月,过后哪一处地方遍地狼藉,一团黑土,年后才恢复生机。 那是人力所不能阻挡的自然灾害,犹如天地的怒火,势要烧尽人间。 山火从来不会十几处一起燃烧,更不会南北两山一起引燃,这些火肯定是人为,绝不会是天谴。 可眼下,再去寻找起火的原因已经于事无补,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对策,解决眼前的危机。 壶儿口南北都是山,平日里山路都是难行,更何况还有大火拦路,想要从两侧出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出路,只有东西两侧的出口。 可东边有赵计元的人马在外,那么狭窄的地方,只要赵计元不笨,一定会派人阻拦,冲出去的徐家军只能成为活靶子,或许还没冲出壶儿口,就会被射成刺猬。 要想出去,只能走西边。 如今有人放火,说明赵计元早就知道壶儿口有埋伏,平日不可大声喧哗的规矩立时作废,周武陵扯开嗓子吼道:“下山,快下山,往西走。” 山顶上,徐子东听得不甚清楚,不过即便周武陵不喊,他也知道该做什么,一边招呼屈狐仝下山,一边让袁肃赶紧通知北山埋伏的徐家军,一起向西边撤退。 直到此刻,他还心存侥幸,因为赵计元的大军全在东边,西边的出口肯定不会有人,想要撤出去,不算难事。 训练有素的徐家军不曾慌乱,井然有序的自密林中走出,排成纵队快速下山,跟着徐子东一起往西奔逃。 壶儿口长约七八里,除开埋伏在西边的步军,还有骑军在山谷中心开阔处,临时指挥骑军的张盼很是懊恼,若非他坚持要在这里埋伏,怎么可能会被大火包围。 不用别人下令,他先一步带着骑军西撤,要去与李正欢汇合,然后等徐子东一到,一起离开此处。 壶儿口最西边,同样看到山火的李正欢正准备让手下儿郎出谷,却有斥候火速禀道:“李大人,壶儿口西侧出口外,三里处,有大规模赵家军列阵,人数尚不可知,最多三炷香后,就能堵住出口。” 李正欢闻言大惊,快马奔出壶儿口,果真见到一望无际的人马,列阵冲击。 “他娘的,这些敌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说赵家军的人马都在那边。”李正欢急的冒火,久经沙场的老卒都知道,两军对决,严整的队列尤为重要,更是战争的胜负手,敌人已经列阵,眼下再想出去列阵还击,如何来得及? 气愤之下,李正欢拉过身后刘冬,“去,叫弟兄们守住这个口子,我们不能出去打,他们也别想进来打。” 刘冬领命而去,他又叫来亲卫,“你快把这边的情况告诉徐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 泽州,义庄。 邓春琳缓缓放下剑,怪异的看着面醉心不醉的中年人,“我已是花甲之年,父母双亡,先祖若是在世,那该多大年纪?看你年纪轻轻,怎会认识我家先祖?” “年纪轻轻?呵呵”中年人笑道:“十个邓春琳加在一起都没我一半岁数,你跟我说年纪轻轻?邓春琳,年纪可不是以长相论的,我出生的时候,李长生都还没现世呢!” “李长生?”念叨着这个不熟悉也不陌生的名字,邓春琳神色一震,“你是天上人?” 醉汉一摊手,“你说是就是。” 不否认也不承认的回答让邓春琳吃不透,按照王千阳当日在武当的说法,天上人根本不可能来到人间,可眼前这个陌生人从来没见过,武当虽是不出世,到底不是一无所知,人间的陆地神仙就那么些人,除开第三鹰他没见过,其他的大多在夺丹大会那一日现身武当,便是景百晓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也见过,实在想不到有什么高手不曾现世,最近两年也没有开天门的人物。 视线紧盯醉汉,邓春琳越想越困惑,既然不是人间高手,那就只能是天上人,但天上人又是怎么下来的? 醉汉对于别人奇怪的目光不甚在意,晃晃空空的酒壶,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随手将酒壶扔在一旁,催道:“有什么不解的尽管问,问完了赶紧跟我走,我还得回去拿酒。” “若我不跟你走,又该如何?”邓春琳反转长剑,压住心中不解,笑问道。 醉汉挑眉一笑,“说句实在话,能让不死剑死心塌地跟着的人,都不是平常人,这剑第二任主人把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两千年过去都还记忆犹新。” “不过。”醉汉话锋一转,“这天底下只有一个李长生,也只有一个李不死,那样的人物两千年也就两个,你邓家老祖和我放对都不敢言必胜,你这后生晚辈还能比他邓老九厉害不成?” “那就是要打了?”邓春琳怡然不惧,哪怕心中震撼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长生的人,嘴里还是不饶人。 醉汉轻轻摇摇头,“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动静一大,惹来王千阳谢不言之辈,对你老祖而言可不是好事。老九说了,要对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难道你就不想去见见你那活了两千多年的老祖,听听他想对你说什么?”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考虑要不要去。” “问吧!” “你是天上人,如何能出现在人间?那李长生的规矩,莫不是假的?”邓春琳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当是什么呢?”醉汉哈哈一笑,“作为武当后辈,难道陈师省(读xg)留下的手记中没有说过钟不疑的独门绝学转世重生?”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也信?就算有,你这天上人从何处学的?” “看来狄惊飞真的是什么都没留下,要不然你就不会这么说。”醉汉理了理被微风吹乱的头发,“这些事本该是你邓家的往事,想不到还要我一个外人来说给你听。” “当初钟不疑过天门而不入,返回人间,白白放弃来之不易的长生,后来转世重生,好死不死生在邓家,取名邓惊飞。也是在那时,你老祖借着李长生封印减弱的机会将不死剑打入人间,送到邓家后人手上,要他以这长剑斩破李长生的封印,让你们口中的天地重新融为一体。” “只可惜啊!得到这把剑的人是邓惊飞,后来改姓狄,或者干脆叫他钟不疑算了。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按照你老祖的要求去做。我都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命数。” “再后来,狄惊飞斩断洛阳城,封了李天王的剑,顺道又去天上晃悠一圈,以自身为证,说明转世重生是可行的,还把修炼的法决送给你老祖,约莫是希望你老祖也学学他,要是耐不住天上寂寞,就重生一次,这样就能活在人间。” “你老祖那德性岂敢学,最后还不是落到我头上,谁让我欠你老祖一条命呢!”醉汉露出哀怨的表情,接着又自夸道:“我徐琦到底是个天才,还真让我给修成了。” 玄之又玄的说法邓春琳闻所未闻,细细想着这些话,半晌才道:“既然可以转世重生,天上人何必还要去动李长生的规矩?” “等你试过一次就会明白,这转世重生真的不是什么人都敢干的事。”醉汉心有馀悸道:“当初我就差点被陈友谅的散功散害死,要不是我这一世的老爹放的剂量小,我哪有机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那钟不疑真的是个疯子。” “你就是景百晓口中的病酒鬼?”邓春琳低吼道。 “是酒鬼,不是病酒鬼,咳,咳”醉汉正要否认,却又不争气的咳出声。 好不容易止住那似要咳出肺腑的剧烈咳嗽后,醉汉找回话题道:“你的问题我答了,我的事你可想好,到底要不要去见你的老祖?” 迎着那不甚清醒的眼神,邓春琳开小差的想起另一个酒鬼说过的话,就在还谢燮人情,替徐小子撑场面那一次,那个惹人厌的谢不言对他说过,“天上人选的挥剑之人是狄惊飞,而现在,是你。” 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却不知这一日来的这么快,邓春琳殊为无奈,轻轻抚摸手中灵性十足的长剑,“见老祖做什么?要我挥剑斩断李长生的枷锁?” “这个我不知,我只负责带你去见老九,其他的事和我无关。”醉汉极为真诚道。 “那就回去告诉你口中的老九,我不想见他,和一个活两千年的老妖怪见面,想想都起鸡皮疙瘩。真是我邓家老祖,就去邓家祖坟里躺着,清明重阳我自会去拜他。”邓春琳目无尊长道。 “果然。”醉汉半点不吃惊,乐道:“来的时候我就和老九打赌,说武当山出来的人都被陈师省洗过脑,不会把他这个老祖放在眼中,他偏不信,非要我来试试,害我浪费这么多时间。罢了罢了,你不去我也没办法强拉你去,只能去做另一件事来报答你老祖的恩情。” 说着话,醉汉已经开始往外走,边走边若无其事的念叨着:“也不知这泽州有没有二十万人,要是没有,我还得去其他地方,唉,杀二十万人,这苦差事怎么就论到我呢?要怪啊,就怪主公,他要不做那种事,我又怎么会欠老九一条命,不欠这一条命怎么会转世重生,不转世重生,怎么会能在人间走动,不能在人间走动,也就不用来杀这二十万人,唉,都是命啊!” 邓春琳听着那絮絮叨叨,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闪身拦住醉汉,“你要是没出生,那不是更好。” “说的有理。”醉汉连连拍手,很是赞同邓春琳的话,下一刻却又惋惜道:“问题是我已经出生,难不成你还能去两千年前,把我塞回老娘的肚子?真要可以,那我可得感谢你。” “把你塞回老娘肚子我做不到。”邓春琳自承没那本事,却指着义庄内不曾用过满是灰尘的棺材道:“但我可以把你塞到哪里去。” 不能阻止你出生,却可送你上路,里外里算下来,还是没你这个人。 醉汉笑的更开心,“可我不想死,再说,这是你老祖的意思,不能带你回去,那就带二十万条人命回去,两样事随便做成一件,我与你老祖都算两清,你看,我也是没办法的,恩情总归是要还的。” “那我先就先取你性命,看你怎么杀。”六尺长剑骤然发难,直取醉汉脖颈,速度之快,雷电不可比拟c 醉汉犹如瞬移一般躲开长剑,一步跳到其中一口棺材上,“我说过,和我打过,还能把我打的没有还手之力的只有不死剑第二任主人,其他的包括钟不疑陈师省在内,都在五五之数,你邓春琳不弱,约莫有王千阳口中的关门境界,到底没有真的去过天上,不算真正的绝顶之人,我要走,你留不住,我要杀人,你也阻止不了。莫说是你,就是谢不言,张离人加上你,也休想留下我。” “神仙想杀人,神仙也难挡,咳,咳,咳” 傲气十足的话被那一阵咳嗽声弄得全无气势,但那话中深意却让邓春琳不敢小觑,高手出招,一次便知对手深浅,邓春琳自问要做到不败容易,但要留下他,却是比什么都难。 一时间立在原处,犹豫不决。 ——— 北边壶儿口,奔逃的徐子东和张盼合兵一处,跨过谷中最宽阔的地带,遥遥看到李正欢列阵的儿郎,心中顿觉不好。还没等他走近,飞奔的信骑传来绝望的消息。 壶儿口西侧,重兵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八 后有赵计元封口,前有重兵堵路,南北两山升起的浓烟,注定是无法跨过的鸿沟。 徐子东又一次陷入绝境之中,一如御金那日,大摇大摆的走进御金关后,手下步卒全部堵在城中。 又是死路一条。 惶恐中,徐子东一把抓过负责游弩手的朱壁川,暴怒道:“你们游弩手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赵计元的大军都在东边,这边的人马从哪里冒出来的?” 朱壁川亦是没有头绪,连续几日的刺探都是远远观望,没有一个游弩手能够近距离察看,可旗帜的数量和飞扬的尘土都做不得假,赵家军的主力确实都在那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他也不知从何处而来。 张盼的脑中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与朱壁川不同的是,他更想知道赵计元从哪里得来的情报,竟能知道壶儿口中埋伏。出于对游弩手和望风楼的信心,他不相信手下人哪怕被抓也不会抖出来。 左思右想想不通,张盼上前按住徐子东青筋暴露的手,“老板,现在怪谁都没用,先想办法出去,便是要砍他脑袋,也得等到出去再说。” “怎么出去?”徐子东怒火攻心,暴躁道:“前后都是人,两边出口都不大,没办法展开阵势冲击,十几个十几个往外冲只能是送死,你说怎么办?” 张盼还算镇定,“别的先不管,趁着火势还没烧过来,先砍出两条隔离带,拦住大火,我们不好出去,他们也别想进来,反正谁冲谁死,两边的出口对我们不利,对赵计元同样不利,先把火势控制住,其他的再想办法。” “谷中粮草不多,便是控制住火,赵计元围在外面不进来,我们还是没机会,便是耗也能耗死我们,这样最多苟延残喘,对于局面还是于事无补。”朱壁川愁眉苦脸道。 “不,先砍,当务之急先保证自身安全,办法慢慢想,真要什么都不做在这里等死,那赵计元最是开心。真等火烧过来,人切不论,马匹肯定会惊。两万多匹马发疯,不用别人出手,大军都会被马冲死。”周武陵帮腔道。 暴怒之后,徐子东慢慢平静,将要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中,浓烟越聚越多,他无奈的下令道:“麴义,杨恩江,带着你们的兄弟去砍隔离带,老子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两个时辰内,必须得给老子砍出来。” “遵命。” 两营人马立时出动,周武陵又道:“这样能暂时缓解危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眼下在外面的只有刘炎涛的独立营,他那几千人马杯水车薪,不是西边赵家军的对手,现在只能向他处求援。” “上马关离此数百里,整个两辽道的人马都在此处,哪里还有援兵?”徐子东忧道。 张盼两眼放光,瞬间明白周武陵的用意,不自觉出声道:“襄平。” “北周会愿意出兵救我们?”徐子东不信道。 “我等要是全军覆没,赵计元携大势扑往襄平,北周必难自保,姬存源应该看得清形势,不会见死不救,只要有人前去报信,哪怕只来一万人偷袭西边那支人马的后背,都能给我们出去列阵争取时间,只要有五千骑兵出去,要把外面的人马冲散不成问题,”周武陵笃定道。 “也只能这样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徐子东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回身喝道:“屈狐仝,速去北周求援。” ———— 壶儿口东边,连吃十几块烤肉还不愿停下的赵计元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唇,迎着铺天盖地的浓烟一阵欢喜。 在他看来,如今能救东齐的大军的唯有一场暴雨,可夏日的暴雨时节早就过去,七月到八月之间,壶儿口至襄平一带雨水少的可怜。 夕阳落下后,天空中挂着璀璨的星河与将圆的满月,这种无法形容的绝美景色让他想起一句故老相传的名句。 运去英雄不自由,时来天地皆助力。 这样的天气要是能下雨,那他娘的徐子东真是天命所归,我干脆投降算了。 “建山,命儿郎们前进两里,堵死壶儿口。再命那三千兄弟准备好东西,现在就进去。” 董建山低头领命,却又有些担心道:“主公,眼下还不能确定徐子东有没有退,这个时候让兄弟们进去,岂不是送死?” “没事,我要是徐子东这会儿肯定不会在这边等死,只会带人往西边逃,眼下这边肯定没人,弟兄们只管进去。不必太深入,办完事赶紧撤出来就是。”赵计元胸有成竹,咧嘴笑道:“再说,这三千弟兄都是自愿的,死一个我得赔一百两银子,三千人就是三十万两,我又不是独孤一方,没他那么财大气粗,不会拿银子丢着玩。” “可是”董建山犹犹豫豫道:“南北两山已经起火,烧尽壶儿口只在早晚,没必要再让兄弟们冒险,那姓万的不是说过,这次徐子东把大半粮草留在襄平,壶儿口的徐家军根本没几日口粮,堵他个日,饿也能饿死他们。” “你呀!”赵计元的脾气果然极好,哪怕被当面质疑都没生气,笑眯眯的解释道:“这么大两座山,等它自己烧过来最少两三天,瞬息万变的战场,两三天能做许多事,万一出个什么变数,又该如何?程再幸死了,北周不足为虑,可姬存源还在,鬼知道徐子东和北周有没有达成共识,听说小不二刀就在徐子东手下,他要去襄平搬救兵,谁拦得住?北周人马一到,邓敏就会很危险。你难道希望他死?” “这” “别这呀那的,赶紧去,越早把壶儿口烧个精光,对咱们越有利,就是烧不死他们,熏也要把他们熏死。到时候姬存源就算来,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还能一鼓作气拿下他,一战搞定两个对手,剩下一个张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北周这四道地盘就能落在我赵计元手上,这才是我一统天下的资本。” 董建山无话可说,望着自信满满的赵计元,重重低下头道:“我这就命人去办。” 一炷香后,举着无数火把的赵家军向壶儿口推进,整齐的队列前方,三千轻装甲卒身背一个大水囊,推着麻布覆盖的推车,排成纵队进入壶儿口。 这些人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轻而易举的走入谷中,一如赵计元所预料的那样,没有任何危险。 几千辆推车入谷后被推向两侧山脚,全部丢弃在山脚的密林中,自入口处延伸到两百多丈外。 赵家二郎解下身上的水囊,将水囊里装的东西晒在车上,那如水一般的物体透着难闻的味道,仔细一闻,竟然是桐油。 这是何其珍贵的东西,就这么晒在车上,滴在山野中。 囊中桐油泼尽,他们连水囊都丢弃,举起手中的火把,抛向推车,火星遇到油,瞬间燃起大火。 麻布被烧卷,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最易燃烧的干草。 一片片轻微的炸裂声中,火势越来越来大,从山脚向山顶蔓延,也在向山谷深处烧去。 火光中,三千人火速退去。 继壶儿口南北两山外侧起火后,壶儿口内侧又燃起熊熊大火。 赵计元要以最快的速度烧掉整个山谷。 ———— 泽州义庄内,邓春琳盯着醉汉,不敢贸然出手。 那醉汉说的倒是轻松,可威胁之意谁都听得出,武当两问知道,自己要是不跟他走,他还真能敢出那等天地不容的事。 基于这个,他对天上人的厌恶又多几分。 武当算不得悬壶济世,救苦救难的宗门,平日里帮助百姓都会收取报酬,几碗米,一碗油,布匹衣服都可。 无为不为,自生自灭,这是武当的坚持,但这不代表武当的人可以容忍他人滥杀无辜。 二十万人的性命只在邓春琳一念之间,这份因果太重,重的他不敢不作为。 拿无关人等的性命要挟他邓春琳,这其实是没道理的,可这天底下多的是不讲道理的事,他很无奈,更多的是气愤。 同为陆地神仙,真武之境的顶尖高手,醉汉若是铁心杀人,邓春琳自问阻止不了,哪怕叫来帮手一起对付他,即便能胜,真武之间的碰撞,战斗余波都能害死不少百姓。 真要打起来,泽州能被打成筛子。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蓦然间,邓春琳觉得那早就被逐出中原的佛门并非一无是处,最少说过的话,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行,我跟你去。” 醉汉好似早就知道答案,乐道:“这才对嘛,你老祖好歹是和李长生称兄道弟的人物,见一见他对你又没有损失,说不定还会送你一场大造化。” “不需要,自己得来的,比别人送的实在,往日我还不明白为何师傅不准我踏入真武,现在想想,或许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邓春琳露出回忆之色,好似那早已仙逝的武当前代掌教就在眼前。 “你师傅确实是个人物,你武当开派祖师都做不到的事,他却能做到,这两千年来,能在天上自杀的也就你师傅一人。”醉汉佩服道。 “那也是羞于和你们这样的人为伍,难怪那李长生要分开这天地,真要让你们这些人留在人间,心念一起,说杀人就杀人,谁能阻止你们?”邓春琳冷然道。 “随你怎么说,该见的还是要见,走吧,别磨磨蹭蹭。”醉汉跳下棺材,来到邓春琳身旁,“开天门飞升,不用我帮你吧!” “哼。”邓春琳背转过身,长剑朝天一指,义庄本就破败的房顶破开一处大洞,透过洞中向上看,繁星点点的天空立时乌云密布,光亮的大门自乌云中闪现,门户内一道七色的长虹自天空落下,穿过房顶的大洞,落到他脚下。 一剑开天门,长虹落人间,这一日,武当两问邓春琳乘虹飞升,惊起泽州百姓无数。 还在给人算命的罗有文惊得失魂落魄,施展轻功直追长虹,却是连那影子都没摸到,眼睁睁的看着师叔绝尘而去,留下他一人在这泽州孤苦伶仃。 ——— 西蜀剑阁。 悠闲的景百晓坐在藤椅上纳凉,眯着眼睛缓缓说道:“谢小白,让你夺了邓春琳的剑,你不夺,现在他要去天上,你能怎么办?想不到啊,老夫这一生不止看错王千阳,连邓春琳也会看错,本以为狄惊飞的后人不会违背他的遗愿,却不知朝天一剑本来就是邓家人。。” “少说风凉话,信不信以后都没你酒喝,老邓脾气虽然臭,还不至于分不清是非,这一次肯定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谢不言不高兴道。 “苦衷不苦衷另说,他这一去,天上人指不定要耍什么鬼把戏,你还不叫些人一起去看看?”景百晓离开藤椅,朝着泽州望去。 “难道你不去?” “我老了,经不起这种大场面折腾,就剩一二十年命,跟你走一次还能剩几年?” “想偷懒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谢不言抱怨一句,挥手找来剑匣,飞身落在剑匣上,直冲云霄,刚飞出去几丈,又停下,回身看着百岁老人,迟疑片刻才道:“前辈就好好留在剑阁,我的酒大半在后山的湖里,还有一些在我房内,酿酒的方子小峰知道,喝完了让他给你酿。” “这话听着怎么像交代遗言?”景百晓伸出小拇指挖耳朵,“天上你又不是没去过,放心,他们不敢乱来,李长生的刀不是摆着看的,那些天上人最怕它。” “不怕它还能把剑丢到人间来?” “那刀只是不让天上人下来,又没说不让剑下来,赶紧追上邓春琳,别让他进到深处,只在李长生的墓前停步,那样逃起来也容易。” “省的。”谢不言微笑应下,剑匣猛然一加速,朝着乌云密布的泽州天空飞去,直冲天门,一边飞,还一边吼道:“楚老二,打架啦。” 遥远的南边,霸刀山庄响起一声低喝,“这次收多少钱?” 吴州境内,不曾安睡的百姓看到一个人影飞上高空,和那月亮并肩。 “白打,不收钱。”谢不言轻轻一笑,又吼道:“王千阳,可敢跟老夫走一趟?” 东海之滨,正在和佟大海吃饭的天下第一摸了摸腰间酒壶,爽朗笑道:“那就厚颜请谢前辈再送一壶酒。” 谢不言忍不住想骂娘,都不是白出力的主。 武当山天柱峰顶,一袭灰衣的张离人朗声喝道:“武当张离人,多谢剑神相助之恩。” 陆地神仙,千里传音,七月十四日夜,整个人间都能听到那相隔千里的对话,怀着好奇与激动,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天下城内,舒小心摸了摸能够反射月光的头,苦涩一笑,没敢出声,而那历下城中,黑衣中原郁闷的喝着茶,没有言语。 大草原上,第三鹰和徒弟相对而坐,慕容十文问师傅要不要去凑热闹,惹来第三鹰投来一个嗔怪的眼神。 远在南越的李青站在天南城头,有些失望,有些落寞,今夜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假神仙。 枪仙山上,吴素瞪了张绣一眼,阴阳怪气道:“有些人能开天门不开,现在后悔了吧!” 张绣擦拭着青梅酒,“神仙打架,凡人有什么好后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九 接天长虹带着邓春琳扶摇直上,那醉汉却是没与他一起,反而在飞上天空后消失不见,直接隐身于黑暗中,好似半点不怕别人会中途改道,离开那七色彩虹。 事实上,邓春琳也试过离开,不过某种无法名状的束缚拉着他,让他根本没办法轻松离去,除非拼尽全力出剑,或许还能逃离身下的彩虹。 黑暗中的天地门户光芒大盛,可与皓月争辉,不曾被乌云遮蔽的那些发着微光的星辰,都被这门户比下去,显得暗淡无光。 长空中,彩虹在那门户前停下,那股束缚之力骤然消失,邓春琳踩在门槛上向里面望去,在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漆黑的时候,门户之内竟是如白昼一般光明,那种异于人间白日的明亮感让人升起几股舒适感,只是舒适之后,更多的是茫然。 只因门户内白茫茫一片,似是白云,又不是白云,若非要找个相近的东西来描述,姑且可以称之为雾。 白茫茫中,一条流动的云像河一般自邓春琳身前伸向门户深处,目力所及处根本看不到云河尽头,似是无穷无尽一般。 视线往回收,邓春琳在左侧看到一块石碑,五尺来高的碑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光滑的表面犹如镜子一般,还能反射人影,只是那密密麻麻的字呈现出无数凹凸面,反射出无数邓春琳在石碑之上。 向前两步,邓春琳仔细看着石碑,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天门悄然关闭,数百个与今时文字有些不同的古朴小字刻在上面,读过不少书的他竟然认不全,仅仅只能认出少部分字。 半认半猜,他只将末尾李长生立碑于此看出来,剩下的那些断断续续的能认出几个,根本没办法解读碑上文字的意思。 绕开石碑,他又在前方三步外看到一座坟,在那坟的对面还有另一座坟。 左边的坟前摆着一个剑鞘,看那长短,约莫就是身上长剑的东西,剑鞘旁边是墓碑,上书五个大字,邓春琳只认识‘李,不,之。’三个字。 凭着和那醉汉的对话,他大概猜出来这就是所谓的李不死之墓,也就是上次在通州开天门时,天上人口中的李天王。 李不死,不死剑,这名字真不讲究,邓春琳移开目光,望向另一座坟墓。 这座坟和李不死那一座近乎一模一样,都是白玉堆起的外围,中有黄土覆盖,顶上生着杂草野花,周围全是青草,一看就是很久无人清扫。 坟墓前侧的碑上,还是五个大字,还是半猜半认,邓春琳觉得这大概就是李长生的墓,因为墓的前方还有一件兵器,那兵器大半插在土中,只留握柄在外,和少部分刃口在外,看那模样应该是刀。 缓步走到刀柄处,邓春琳没有去拔刀,而是缓缓蹲下身子,仔仔细细打量着坟墓,人间关于李长生的传说从来都是只言片语,正史中从来都没有记载过这个人,按照史书所诉,中原一地的起源大概能追溯到一千五百年前,也就是张家圣人和道家始祖现世的那个年代。 在那之前的事,记载极少,除开没有教化这一原因,还有便是汉家以前的那一次骇人听闻的焚书坑儒,多少历史被掩盖在那一段黑暗岁月,让后世人对往事一无所知。 邓春琳第一次听到李长生,还是从王千阳口中得知,到得今日也不过两年多时间,这个对于这个传奇人物,他怀着几许敬意。 人间两千年都按照这个人的规矩来,这种大风流,怎能不让人佩服,轻轻一抱拳,邓春琳对着坟墓深深弯腰,敬李长生。 “你来啦。”腰身还未直起,云河深处响起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不停回响。 不等邓春琳答话,那声音又道:“进来吧。” 随着说话声,白色的运河泛起波涛,一条木船自远处被白浪推向邓春琳,小船所过之处,无尽的白气退散,露出掩藏其中的无尽美色。 原来那云河上方,下方,左边,右边,还有无数条云河,四通八达的伸向四面八方,云河旁边有山,却都是白色。 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城池立在深处,城楼高耸,悬在空中。 这些都是云所幻化出来的东西。 只有附在云上的翠绿大树,和那青草,以及那五彩缤纷的花朵,露出五光十色。 这才让白茫茫的世界有了几许生机。 邓春琳此时才发现,整个天上,就只有这两座坟墓有黄土。 小船停在他脚下,他看了看李长生的刀,抬脚就要踏上船。 左脚先上,右脚还未提起,身后早已关闭的天门又一次被打开,一回头,一声老邓别去从身后传来,接着一个黑色剑匣狠狠撞上木船,直把船撞的四分五裂。 邓春琳收回脚,回身一看,天门之外的黑暗中,四个人影凌空而立,黑色剑匣撞烂小船后回到其中一人脚下,而最右边的一人关切喊道:“师弟,跟我回去。” “大师兄?”邓春琳喜道,继而看到另外三人,“谢小白,王千阳,楚东流?” “邓春琳,还不快进来?”云河深处,那声音第三次传来,与此同时,洞开的天门又开始合拢。 黑色剑匣疾射,横在天门正中,不让它合拢,谢不言一步走入门内,冲着云河深处喊道:“有什么事,来这里说,别一天到晚装神弄鬼。” “谢小白,又是你,上次算你跑得快,这次你还敢来找死?你当这地方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另一个声音响起。 邓春琳眉头一挤,寻声看去,想要找到说话之人,因为这声音和通州那一日听到的一模一样。 天门外,谢不言大笑道:“命在这里,有本事的,现身来取。” “哼。”一声冷哼后,再无声音传来,过不多时,先前那一人怒喝道:“邓春琳,还不快过来。” “师弟,不许去。”另一边,张离人急切道。 夹在中间的邓春琳冲着张离人露出一个笑容,回头望着那白色城池,朗声道:“我不会进去的,你要见我,只管出来相见便是。” “不愧是我邓家人,和我一样警惕。”那人轻笑一声,下一瞬间数道人影自云河上飞来,最终落在李长生坟墓十丈外,居中一人约莫三十来岁,一身青衣,黑色长发未曾系束,随意披在肩上,一双剑眉斜插,配上那神采飞扬的眼睛,英气十足。 在他左边,一个耄耋老人和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并排而立,落他半个身位,而他右边,一个没有双脚的中年汉子和一个冷冰冰的妙龄少女站在一起。 邓春琳忍不住握紧长剑,这五人所带来的压迫感太过恐怖,不止是气势上惊人,就连身体都能感受到挤压,好似万斤重担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 “见到老祖,还不行礼?”居中那人剑眉一挑,笑望邓春琳。 天门内的邓春琳且不说,天门外的谢不言与王千阳俱是面色凝重,而那张离人和楚东流更是不堪,虽是勉力留在空中,却摇摇欲坠,似是一个不好就要跌落,额头冷汗溢出,身体不住抖动。 除开那醉汉不算,天上人第一次现身人前。 ———— “将军,将军,那大火,烧到,烧到谷中了。”一个信骑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上徐子东,手指大军后方,慌慌张张道。 本在与周武陵张盼商讨对策的徐子东暗叫一声不好,纵身飞向高处,落在一株老树枝头,望向东边,看到谷内果然烧起大火,正借着风势,往他所在的地方大步袭来。 那蔓延开来的山火张开大口,每一次前进都能将山中植物吞没,徐子东的耳中好像都能听见大火引燃山竹响起的爆裂声。 不久之前,他还在想那在天地间回响的声音到底是因何而起,竟然要楚东流,谢不言,王千阳,张离人四大高手一起出动,而现在,他根本没时间去管这些。 身形自高空中落下,他直接找上朱壁川,劈头盖脸的吼道:“带上游弩手和虎豹骑去后面,再砍一条隔离带,别让大火烧过来。” “是。”朱壁川领命而去。徐子东又找上张盼,“现在形势越来越危急,这里是谷中最宽的地方,再往西边,山谷会越来越窄,人马根本摆不开。我要你带着步军的兄弟留在这里,顺便接应一下朱壁川,我先去带虎豹骑去西边出口,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冲出去,一直等着北周援军也不是办法,万一他们不来,我们还是得自求生路。” 别无他法的张盼无奈的点点头,歉意道:“对不起,要不是我坚持要在壶儿口死等,早冲出去也不会这样,现在想想,前后都有重兵,东边的人肯定没有八万之多,以我们骑兵的优势,冲出去定能大获全胜。” “现在还能怪谁不怪谁?”徐子东按下焦躁强行挤出笑容,“你说的故事里最聪明的诸葛亮都不能算无遗策,何况是你,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贪功冒进的坏毛病老是改不掉。你好好盯着这边,我带周武陵先过去,要是能出谷,我亲自过来接你。” 亲自?张盼心中一暖,“好,我等你来。” 轻轻在张盼胸口打了一拳,徐子东叫来周武陵,迎上谷中挤在一起的甲卒,吼道:“虎豹骑的弟兄先跟我来,咱们去开路。” “是,将军。”数千骑卒怒喝一声,齐齐翻身上马,直到现在,哪怕身临绝境他们都还没对徐子东失去信心。 快马疾驰中,周武陵突然说道:“我在想,即便北周不来,我们在外面还是有人。” “你是说刘炎涛?”骑在马背上,徐子东头也不回道。 “没错,独立营虽然只有两千人,却全是骑军,有他们冲阵,牵扯西边那支赵家军的精力,我们冲出去的把握要多不少。刘炎涛肯定应该知道现在的局面,我怕他头一热去东边冲击赵计元,那是白白送死,还不如来西边。”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谁能去通知他?”徐子东投来询问的目光,心中却已有了人选。 “屈狐仝去了襄平,现在有这本事出去的”周武陵话不说完,目光看向一旁同样骑在马上的谢燮,那意思就是只有你媳妇儿有这本事。 徐子东骤然停马,“武陵,你先带人去找李正欢,我随后就到。” 周武陵依命离去,虎豹骑呼啸而过,留下夫妻二人。 “武陵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只有你能越过大火找到小刘,你能不能替我走一趟,让他带人过来帮忙。”徐子东带着商量的口气道,毕竟这是他老婆不是他的兵。 “不行。”面容肃穆的谢燮断然拒绝。 “为什么?”谢燮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武当山上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赵计元的身手,屈师兄不在,我再一走,谁还能护得住你?”谢燮直言不讳道。 徐子东很是开心,投来放心的笑容,镇定自若道:“我当是什么,这个不用你担心,沙场打仗和江湖厮杀不一样,赵计元不敢轻易过来找我,手下那帮兄弟又不是吃素的,几万人在,陆地神仙都不敢硬闯,更别说一品高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娘子,这一次,为夫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你可千万要找到刘炎涛才行。” “何必要找刘炎涛,外面大军再多,山上火再大,都不可能拦得住我,子东,我在想” ———— 周武陵终于带着虎豹骑和李正欢汇合,带着亲信刘冬和几个将领出迎的节度使大人没有看到徐子东的身影,心中一阵不舒服,明明信骑说的是他亲自领军过来,怎么不见人呢? 其中一个将领当着周武陵的面喝道:“徐子东呢?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 另一人怀着愤怒怪声怪气道:“能干什么?人家有剑阁仙子,一品高手做老婆,再高的山,再大的火,再多的人不都一样能飞过去。这等绝地,徐子东肯定跟着他那老婆跑了,哪会管我们死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十 “我在想,我能带你走,我能带所有与你亲近的人出去。”无尽的羞愧和坚定混在一起,谢燮目光躲闪,神色复杂道。 “你想让我逃?”徐子东目光如炬,“你想让我抛开兄弟们单独逃出去?” 躲闪的目光泛着泪花,谢燮艰难的低下头,轻若蚊蝇道:“我只想让你活下去。” 听得这话,徐子东不忍苛责,上前将女子搂入怀中,脸靠在女子柔顺的发丝上轻轻摩挲,“替我去找刘炎涛,我福大命大,算命先生说我能活一百岁,如今还差七八十年,不会死在这里。” “别骗我了。”谢燮一把推开丈夫,手指着两山大火照亮的天空,“我是江湖人,我不懂打仗,只是现在,你要怎么出去?前后都是敌人,两边都是大火,狭窄的山谷铺不开兵力,手中的粮食撑不到两日,刘炎涛那点人马翻不起浪花,北周的人马就算要来,也不可能在三日内赶到。” 连珠炮般的娇喝后,谢燮微微平静,伤感道:“别逞强了,子东,你输了,御金那次已是侥幸,人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好命。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出去想办法,找姜浩言要人,来救弟兄们,救不到,就替他们报仇,只有活着,才能做这些事,要是死去,什么都做不到。” 哭腔难以抑制,谢燮泣道:“跟我走,我求求你,跟我走。” 字字如针,扎的徐子东心头剧痛,有些事别人不说,他可以假装不知,但只要说出来,就无法再欺骗自己,他知道谢燮是对的,这一次和御金那日一样,是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大火烘烤的空气燥热无比,令他胸闷难受,他不知到底该不该走,不走会死,走了,这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烈火的蔓延不可阻挡,加以清风相助,时近二更,南山顶上,第一缕火焰落在徐子东眼中,转瞬间向着周围扩撒。 茂密的丛林中响起麴义的大嗓门,“去那边,先去火烧上来的地方砍,一定要拦住火,都别他娘的垂头丧气的,我徐家军的儿郎可不是被吓大的,只要把火拦住,徐将军一定能带我们出去,回头载了赵计元那肥猪,就用这火来烤,都不用自己烧火,省心省力省事,还他娘的不好?” “还是校尉脑子好使,这都能被你想到,不知道赵计元的肉好不好吃,就怕一股骚味,倒人胃口。”密林中响起另一个声音,乐观的调侃道。 “副尉,你咋连人肉都吃,真恶心,我都要吐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回道。 先前一人嘻嘻哈哈道:“小关,这就是你不对了,那赵计元怎么可能是人,人能长他那模样?三头猪都没他重,肯定是猪家老祖投错胎,没做畜生,做了人,擒住他丢大火里一烤,一准儿现原形。” “副尉说的有理,人确实长不到他那模样,光看画像都让人不舒服。”又有人拍马屁道。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副尉开怀道。 “有他娘的时间打屁,还不给老子快点砍,兔崽子们,火要是烧过来,老子先把你们丢进去烤了。”麴义明明想笑,明明很感动,却还是破口大骂。 从军有些年头,他从未见过甲卒对什么人如此有信心,更没见过绝境中的甲卒还能谈笑风生。 山谷下方,这些污言碎语听在徐子东耳中犹如天籁,这一刻,输与死都变的没那么重要了,有这么多生死与共的弟兄,死在这里也不孤单。 粗糙的手掌摸上谢燮光滑的脸颊,他笑问道:“你听到没有,你还要我走么?” 俏脸在布满茧巴的手上蹭来蹭去,谢燮在黑暗中借着火把看向丈夫并不好看的脸,她喜欢这张脸,却不知为何喜欢。 而今,她终于明白,是因为她喜欢这个人,才会爱屋及乌的喜欢这张离丑不远的脸。 能够让无数人相信他,跟着他,陪他一起死,这就是这个男人的魅力。 这就是我男人的魅力。 轻轻拭去妻子眼角的泪花,徐子东温柔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都明白,有你这个未来的女子剑仙在,我想走真的太简单。你说的都有道理,确实只有离开这里活下去,才有救兄弟们,或者替兄弟们报仇的机会。” “只是账不是这么算的。”徐子东叹息道:“今天我跟你走,抛弃所有弟兄逃出去,明天,谁还敢跟着我,谁还愿意跟着一个生死关头抛弃兄弟的将军?” 视线移到山上,移到麴义不停叫骂的地方,即便看不到,他也能想到大胡子麴义跳着脚骂人的样子,徐子东舒心一笑“娘子,我没保证过会让没一个兄弟活着,但我答应过要跟他们一起面对生死,御金如此,这里也该如此。我能带他们逃出去是运,不能带他们逃出去是命。” “如果注定无法生离此地,那就让我和弟兄们待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罢,有袍泽的地方,我,无所畏惧。” “也只有这样,我心最安。” 人间最可怕的事,不是死,而是人活着,心却不得安宁。 谢燮死死看着自己男人,心安理得四个字最重,这一点,作为一个剑客她再清楚不过,江湖人心不安会有心魔,世间人心不安会有什么?往日不知,今日她明白了。 心不安就是折磨。 可是,有些事对她来说不能这么算,即便知道这样问会不妥,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是他们的兄弟,可你也是我丈夫,你要我怎么做到眼睁睁的看着你留在这里等死?” 心安又不安,徐子东迎着布满泪花的眼睛,心痛莫名,强行憋住将落的泪水,故作轻松道:“张盼那小子除了讲故事还会作诗,有一次他说过一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以为那是故事里才有的东西,却不知算了,你带太聪出去,别去找刘炎涛,直接回剑阁,有空去看看修武,以后” 说着说着,泪水终是压抑不住,挂满脸庞,千言万语最终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诀别只在无声间,徐子东翻身上马,马鞭用力一挥,向西奔去。 谢燮停在原处,愣神中,忘记去抹眼泪。 突然,徐子东勒住马,大马原地掉头,他高声喝道:“谢燮,我喜欢你。” 无声坠下的泪水化为嚎啕大哭,谢燮捂着嘴,“我也喜欢你。” “哈哈哈”徐子东仰天长笑,“值了,这一辈子,值。” 战马再次掉头,向西绝尘,片刻消失在黑暗中。 呆立原地的谢燮收拾心神,没有去寻韩太聪,而是奔向刘炎涛所在的北山。 你要陪兄弟,我要陪你,这个家,我说了算。 山顶上,麴义放肆笑道:“听到没,都这时候了,徐将军还有心思打情骂俏,你们这些小崽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动作都麻利点,等打完这一仗,老子请你们逛窑子,省的你们眼馋别人有老婆,自己单身汉。” ———— 长天之上。 三十来岁的汉子似笑非笑,看得邓春琳浑身起鸡皮疙瘩,大手撩起肩膀上泛白的头发,要他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叫一个看上去刚刚而立的中年人老祖,这个口他怎么开得了? 如同看穿邓春琳的心思,那汉子朗声道:“我名邓九发,于两千一百三十六年前随李长生来此,皮囊皆是虚像,你叫我一声老祖,有何不可?” 邓春琳欲叫不叫,犹犹豫豫,天门外谢不言见缝插针道:“啧啧,两千多岁的老妖怪,该怎么叫?曾曾曾曾祖父?想我谢家老祖都是黄土一堆,没想到邓家老妖怪居然还在世,老邓,还不快叫,我想叫都没机会。”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闭嘴。”邓春琳一看到谢不言就不舒服。 自称邓九发的汉子爽朗笑道:“谢小白,上次你来没好好招待你,是我没礼数,但你也没必要张口闭口老妖怪,来,进来坐坐,尝尝两千年的老茶如何?” 老剑神凌空盘腿,“我坐这里,你把茶送出来就行。”接着伸手一指那如镜子一般的石碑,“我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这碑上的文字刚好全认识,上次已经进去过一次,这次再进去,那把长生刀可不会再放我出来了。” “哼,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登门而不入,非是为客之道,这里不欢迎你,快滚。”没有双脚的人怒目相瞪,一挥手,想要强行关闭天门。 坚硬无比的剑匣横在门中,却被那一直向中间合拢的天地门户不停压迫,笔直的匣身弯出一个惊人的弧度,犹如一个拱桥,再有片刻,或许会断裂。 谢不言勉力控制剑匣,当日黑剑断裂之事他曾受重伤,这次剑匣再断,那便是他的死期。 正当此时,楚东流猛然挥出霸刀,恐怖的刀芒似要斩断天地,直接破入门户之内,将那不断合拢的天门再度劈开,黑色剑匣由弯变直,依旧横亘其中。 得人相助,老剑神压力大减,甚至还有精力打趣道:“有什么事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非要关起门来,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无腿汉子气不过,转头道:“小不点,老王八,助我关门。” 十来岁的年轻人没甚言语,自身后掏出一根鞭子,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动手,那耄耋老人却是横眉道:“姓周的,老夫再说一遍,叫我老王可以,别加一个八字,是不是要老夫给你长点记性。” 嘴上在骂,手上却不慢,一个巨大的盾牌不知从何处掏出,看那模样犹如龟甲一般。 无腿的汉子身形一动,空荡荡的裤管顿时裂开,露出两把剑,与他的膝盖连接在一起,左脚的剑稍长,右脚的剑稍短。 左脚轻轻抬起,剑尖直指老人的大盾,“天下万般兵器,你选什么不好,非要选个乌龟壳,不叫你老王八,难道叫你老乌龟?” “姓周的,你信不信我把你剩下的那一条腿也给你打折了,反正已经两千多年没用过,留着占地方。”耄耋老人威胁道。 剩下哪一条腿,那不就是?谢不言和楚东流相视一笑,突然觉得这天上人也没那么讨厌,说起荤话来和人间没啥区别。 夹在两人中间的邓九发轻哼一声,吓得争锋相对的两人同时收起兵器,深深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谢不言和面无表情的王千阳,知道今天想关起门来说话已经不可能。 越是这样,他越恨不得去把那李长生的坟墓毁去,把那石碑和长生刀全都丢到茅坑里,遗臭万年。 收起心中恨意,邓九发露出和善的笑容,大方道:“如今人间的高手大半在此,你们要是想听也没问题,反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说起来,这事还与诸位有关,按照李大哥的规矩,你们几人只要留在这地方,便可得到长生不死,不知几位可有人愿意和我等永存世间?” “李长生名长生都不长生,我们要那长生做什么,楚老二,你说是不是?”谢不言努努嘴道。 楚东流乐呵呵没应,看那架势还不就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邓九发早就料到是这般,没再去问张离人和王千阳,省的自找没趣,视线移向邓春琳,“你呢?可愿同老祖一起长生天地间?” 谢不言作死嚷道:“你又不是俊俏的娘们,傻子才跟你一起长生。” 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他这般拱火,邓九发怒而出手,一道剑气自手指激射出。 只可惜那剑气还没奔出三丈,本是埋在土中的长生刀自行飞起,迎着剑气砍去,直把那足以洞穿天地的剑气吓得掉头逃窜,长生刀犹自不停,越过邓春琳头顶,直扑邓九发,最终悬在他脑门处,不再向前。 无腿汉子和耄耋老人几乎同时后退三步,犹如见到瘟神一般向后逃,连站在外侧的小不点都在后退,唯有那年轻女子不曾有所动作。 停下的长生刀像狗一般在邓九发身上嗅来嗅去,然后返回墓前,从新插入土中,紧接着无数的藤蔓自李长生的坟墓中伸出,倒刺密布的藤蔓泛着黑光,一条又一条的抽在邓九发的身上,还有不少直接抽向面门,倒刺勾起血肉,那张还算好看的脸顿时破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十一 皮开肉绽的脸极为骇人,眼珠子都被倒刺拉出半截。 溢出的鲜血由鲜红化为暗红,表明那藤蔓带着毒性。 惊恐的天上人纷纷低头,不敢看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幕。 绑着双剑的老周离得最近,这样的画面,两千年下来他看过太多次,也经历过好几次,那藤蔓抽在身上的痛苦,过去再多年都忘不掉。 冰冷女子倒是第一次见,到得现在,她陈华淑才明白当日带自己上天的叔叔为何不敢跨进天门,原来那句主公的坟我惹不起不是笑话,而是真的惹不起,即便是天上第一人邓九发,都没有躲闪之力。 藤蔓的挥动持续一刻钟,邓九发被抽的不成人形,除开眼珠子,鼻子也被削去一半,两个耳朵掉落在云上,随意披散的长发带着一多半头皮被拉起,整个脑袋一片血糊,对比之下,被划破的衣服露出掉皮掉肉的身体反而一点都不吓人。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开始鬼哭狼嚎,乃至昏厥都不足为奇,邓九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立在原地,抬手将眼珠子推回眼眶,这一推,身上,脸上,所有的伤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愈合,只在瞬息之间恢复原貌,若非烂掉的衣服和那暗红的鲜血,还有掉在地上的耳朵,任谁都不会相信,眨眼之前他曾被打得不成人形。 天门之外,千奇百怪的事见过不少的江湖高手,目瞪口呆。 “活着容易,死更难。”邓九发长叹一声,将对谢不言的愤怒埋下,指着那坟墓幽幽道:“邓春琳,当年你武当祖师想自杀,上吊,砍头,服毒,吞棋,什么都干过,都没死成,还是徐琦给你祖师爷出了一个注意,让他来挑战李长生的规矩,最后在这坟墓前被藤蔓抽了整整十天,到了被你背上的剑碎尸万段,尸骨无存。可怜一副上好棋子,碎成粉末。” 说话间,邓九发一招手,一具白骨御空而来,落在他身前七步处,那白骨身着青灰道袍,身上补丁无数。 “再后来,到你师傅这一辈,他来这鬼地方三日,只在你武当祖师爷住处枯坐三日,自绝身亡,就连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四十多年过去,邓春琳对这衣服记忆犹新,那是不准他踏入真武的师傅最爱穿的一件袍子。 “师傅。”嘴里不自觉的叫出声,他连忙向前,想要去接住白骨。 “老邓,别过去。”谢不言出声喝道。 邓春琳置若不闻,还在向前,张离人也提醒道:“师弟,停下。” 声音来的稍迟,邓春琳已经快要到白骨前,大手将要碰触到白骨的那一刻,白茫茫的世界突然变色,一道青色屏障陡然出现在他手指前方,将他与白骨隔开,八个泛金大字出现在屏障上。 左边由上到下写着‘越过此门’,而那右边则是‘了断凡尘’。 异变迫使他停下脚步,悬在空中的手不曾收回,目光被金字吸引,怔怔出神。 “过来。”邓九发无比温柔道:“跨过来,只要越过这道青光,你便能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这种诱惑几人能挡?邓九发自问当初就是舍不去长生,才会在这所谓的天上枯活两千年,而现在,他不想再这样活下去。 一直说不愿长生的邓春琳真的看到长生近在咫尺,谈不上心动不心动,却总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推力将他推向前方。 手指慢慢前伸,到得此刻,他不知自己是想试试这无数人曾经追逐过的东西,想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还是仅仅只想去触摸那白骨。 “别听他的,老邓。”黑色剑匣陡然前冲,重重撞开伸向白骨的手,谢不言焦急道:“你好好看看李长生留在石碑上的字,想想你武当祖师,还有你师傅,他们宁愿自杀都不要长生,你可知道是为何?” 焦急的声音刚刚落下,李长生的坟墓中藤蔓再出,直奔黑色剑匣,谢不言慌忙射出数道剑气,直射藤蔓。 剑气斩断数根藤蔓,却有更多藤蔓伸出,不止将剑气搅碎,还继续奔向剑匣,一直未动的王千阳抬手就是一拳,那拳好似有气无力,又好似能轰碎天地。 矛盾感十足的一拳轰碎藤蔓,轰向青色屏障,几个泛金大字都被打的不住抖动,屏障上,少许若有若无的裂痕悄然显现。 借着拳头打出的间隙,趁着藤蔓未曾再度出现,黑色剑匣逃出天门,直飞到谢不言身后,通人性一般瑟瑟发抖,估计再也不愿进去。 器物通灵,有些人类感受不到的恐怖,它们最能体会,只可惜吐不出人言,无法将感受到的东西说与人听。 青色屏障的裂缝逃不开邓九发的眼睛,两千年来,这屏障断绝他重返人间的希望,他曾无数次试图找出破开它的办法,却都没有成功,如今却被一个不到五十的人轰裂。 挫败感由心底升起,邓九发觉着自己这两千年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隔着白骨不足三尺的邓春琳被剑匣撞醒,再看那白骨,这才想起谢不言说的事,武当历代人杰都不要的东西,他要来干什么。 慢慢收回手,隔着那青色屏障跪下,迎着那白骨三拜,“师傅,邓春琳看你来了。” 天门外,张离人同时凌空而跪。 邓九发盯着跪地的后世子孙,明白想要骗他进来已是不能,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这次他要打感情牌。 ———— 壶儿口中,一个个质疑徐子东会单独逃走的两辽道将领,被那黑暗中飞马奔来的年轻人打肿脸。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人刻意拿出来说,即便要给人穿小鞋,现在也不是好时候。 出生名门的李正欢打小对于家族望风听信的风媒勾当不喜欢,自认好男儿自该绝尘江湖,亦或驰马疆场才是风流。有这志向,幼年时习武自是分内之事,读兵书却是爱好释然。 当面平如水的徐子东在他身前下马时,他突然想起以面为正四字,继而想到当初引为毕生诫言的那句“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其他的或许还没见识,至少此刻,‘逆,不惶馁’他徐子东做到了。 此时此地壶儿口,后生可畏的感慨不知第几次生出。 徐子东没有寒暄客套,直奔主题道:“李大人,外面有多少人马?” 收起遐想的李正欢回道:“天黑以前儿郎们在山上看过,外面皆是步卒,马匹甚少,粗算下来约有四万人,统兵将领该是邓敏,这人个子不高,心机深沉,被那赵计元倚为臂膀。” 连番征战的徐子东已经养成算本钱的习惯,情报得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盘算兵力对比。 邓敏四万人和自己的全部兵力差不多,若是放在旷野中大战,徐子东自问可以极小的代价干掉他们,因为对手没有骑兵。 骑步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差地别,单对单而言,一骑一步谁都不敢说必胜,但人数越多,尤其是在上千之后,骑兵的优势会越来越大,钩镰军所谓的一步当两骑指的是战损比,不是指作战人数。 想当年草原游骑借道北燕南下幽州,草原不过几万大军,而幽州全军加上增援的两辽道人马将近二十万。 也正是因为那一战抢来的马匹,让东齐的骑兵激增不少,要不然不会比北周强多少。 手下虎豹骑有三千人,加上铁浮屠便有六千,若是独立营能够从侧面奇袭,徐子东自问这八千人就能冲的邓敏的阵形七零八落。 问题是,眼下壶儿口限制住骑兵列阵,不能以集团冲锋的骑兵威力大减,甚至还不如列好阵形的步兵好使。 想到这个,他又联想到张盼口中的赵子龙在八十三万大军中七进七出,要是此刻有个赵子龙,多好。 美好的幻想只能留在脑海,更多的心思,还是要用来面对现实。 局面的紧迫性已经不允许他开小差,趁着夜黑,他想去出口看看,只有看到敌人的态势,才好决定自己的动作。 同那漫山遍野燃起的熊熊大火一样,出口这地方同样有火光,那些赵家军的人冒着箭雨都要推车上前,引燃大山,摆明就是不想给徐家军任何机会。 相对东边更为平缓的山坡火势烧的更快,也更猛,这个时候,两处山顶都已站不得人。 火光照亮出口,徐子东刚刚冒头,十几支羽箭立时袭来。 迅捷的躲开羽箭,只在瞬间瞄了一眼,看到箭矢飞来的方向有人,却看不到其他赵家军的阵势。 他也不敢轻易冒险,只能退回谷中,这十几支箭只是试探,真要继续向前,再来的可就是箭雨。 困在谷中,又看不到敌人,大火将绝对优势的地形变为绝对劣势,徐子东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似乎除开等着北周或者刘炎涛的人马来牵制,好让谷中人借机出去之外,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他有些后悔没让谢燮去找小刘,又有些期待屈狐仝能请来北周人马助阵。 但他最希望的是,能来一场大雨,灭掉山火,解去他的危局。 这个想法刚升起,他便自嘲道:“想不到我也会有听天由命的一天。” 抬头一看天空,黑烟遮不住的璀璨星河极为刺目,原来老天没站在他这边。 但他却不能露出半点失魂落魄的模样,御金之后,他明白一军主将的态度往往决定整个军队的心态,他要是苦着脸,手下的人,哪里还会有信心。 危难关头,强撑笑容,他回身走回谷中,照旧吩咐人再砍一条隔离带,让李正欢先带一半兄弟休息,等到天明再做打算。 反正手中的粮草还能维持一两天,总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真要找不到,那不就是一个死么,和谢燮分开的时候,不就准备好了。 ———— 壶儿口东边,不住打嗝的赵计元手中的火焰消去,随意在地上掐来一根草开始剔牙,柔软的小草在他手中坚硬无比,碎肉不断从牙缝中剔出,踏着轻快的脚步,晃晃悠悠的走向大军集结处,少见的没有弄得地动山摇。 忠武将军董建山一直在关注谷中动静,连赵计元什么时候走到背后都不知道。 迎着赵计元笑容满面的肥脸,董建山知道,每每主公高兴的时候,都会这般,体重再大都能做到身轻如燕,踏雪无痕,要是不高兴,那会是另一种景象,一步一顿间,大地都要震颤。 “放火的的弟兄们都回来没有。”赵计元问道。 “回禀主公,都回来了,一个没少。” “成,我先去睡一觉,你安排好人盯着,让弟兄们轮着休息,千万别被徐子东抹黑袭击。再派人去通知邓敏一声,多多注意襄平方向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直接攻入谷中,再给我们发个信号,这边也一起冲进去,一定要赶在姬存源到之前收拾掉里面的人。” “主公放心,以姬存源比老鼠还小的胆子,绝对不敢出兵。”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叔叔和他大哥都死在我手上,这仇怨小不了,他虽不在我眼中,却也不得不防,省的阴沟翻船。” “末将明白。” “幸苦了。”赵计元拍了拍董建山,回身走向大帐,突然又想起一事,再次回头道:“还有一件事跟兄弟们交代一下,这谷中的人都可以杀个一干二净,唯有那徐子东不能杀,缺胳膊少腿可以,但一定不能死。” “主公还在记挂宁意?” “是,也不是。”赵计元点头又摇头,“不久之前有人叫楚老二王千阳,你又不是听不到,这个人是谁你该知道。要不是这一声喊,我都差点忘了那徐子东和谢不言楚东流都有些交情。这两个陆地神仙,能交好就别得罪,即便要得罪,也不能往死里得罪。我赵计元自问比谭山岳家底丰厚,也不敢败家到和两个神仙过不去,留给他们一个活人,总比留一个死人强。” 那几声回响天地高喝董建山确实听到过,颇为不解道:“主公,徐子东既然有请神仙的本事,那找来几大高手不就能无敌于世,自己做皇帝不也简单?” “哪有那么简单?陆地神仙要是能随随便便参与到人间纷争,那这天下岂不乱套,你以为天南李青为何比不上谢不言和楚东流,还不是因为他要现身沙场。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只有摸到天地门户的那些人,才能感受到这天地间的压力,王千阳口中的李长生,真是千古第一人。那徐子东也是命好,有这么多神仙做护身符。” 作者山蚯说:最近烦心事很多,写的很不流畅,处理好私事应该能好一些,真的抱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 今日天地分 长生不长生 三 对于蛮族而言,死魂族是最大的倚仗,对于妖族而言,死魂族是最大的仇人。 但蛮族与妖族的仇怨由来已久。 追根溯源,蛮与妖其实同出一脉,都是天地间修炼有成的灵兽。 唯一的区别在于,妖已经完全化为人形,不露本体,与人族根本没什么不同,真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人会随着时间不停衰老,最终以苍白的头发,皱纹满面的容颜离世,而妖,直到永远闭眼的那天都是风华正茂的样子。 至于蛮族,他们或多或少都保留着本来面目,看他们的样子,都能知道他们是由何种兽类演变而来。 这大概是理念的不同所带来的偏差。 妖觉得人是万物之灵,变成这种模样能更好的活在这世上,蛮族却认为本体天赐,不容舍弃。 信念的不同还不至于闹到生死大仇的地步,要怪,就只能怪人,妖,蛮三族最惊才绝艳的三个人相爱相杀,以至于世间会多出一个死魂族,造成今日大难。 眉清目秀的李长生走到妖族之中时,千年来容貌都不曾变过的七彩直接泪目,仿佛缓缓走在最前的不是一个俊逸的青年,而是那早已死去千年的姐姐。 不愧是姐姐的孩子,像,真的是太像了。 当所有的真相在今日被揭穿,七彩才知道过去一千年,自己最恨的蚩尊其实没那么坏,他也只是一个可怜人,反之那化名李二龙的姐夫,也不是真的那么好,同样也只是个可怜人。 莫名的,七彩很想学学人类中的怨妇,去对那死去的老娘说一句,“你看看,你都造的什么孽。” 脚步稳健,李长生终于走到七彩跟前,对于这个按规矩得叫一声姨娘的女妖精,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亡母留下的手记里,出现最多的是这个叫七彩的女子,然后是老爹,接着才是李二龙。 娘亲在老爹和李二龙之间更爱谁他不知道,但娘亲最疼爱的,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人。 犹豫再三,李长生还是轻轻低下头,微不可查的叫了一声姨娘。 明明叫的姨娘听在七彩耳中却仿佛是姐姐在叫“小七”,身前的男子和姐姐简直一模一样,看得她神情一阵恍惚。 亲人相见,抱头痛哭的感人场景没有出现,打开话头的李长生言简意赅的表明来意,回复清醒的七彩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很是出乎意料,带来撑场子的死魂族人,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对于妖族而言,活在这里,活在别处,其实没有区别,漫长的生命注定要长久的孤寂,按七彩的话说,李二龙将妖族送去另一个地方的这一千年其实是妖族最安逸的时光,不用和蛮族相争,不用和狡诈的人类接触,养花种树,打理家园,那种清闲的日子,最是欢乐。这次回来已经找到姐姐的遗骨,找回属于妖族的东西,继续留在这里没有太多意义,还不如去那生活千年的地方,永享安宁。 她的意思代表着所有妖族的意思,不足三千之数的妖族本就生育困难,谁都不想在争斗中失去族人,这个世界是大,是好,可争斗太多,不值得他们留念。 轻而易举的说服妖族,李长生掉头走向蛮族,临走之时,七彩解下腰间的一个小包送给了他,这是她姐姐的东西,里面全是之物种子。 李长生知道,这是小姨想要给自己留点念想,留点关于那素未谋面的母亲的念想。 领着死魂族离开妖族,前行三里路,十数万的蛮族全数退在此处。 虎头人身的蛮族头领虎颜有些害怕的走向李长生,今日一战,他李长生的态度太过奇怪,脑子本就转不快的虎颜有些闹不清楚这个死魂族新的领袖到底站在哪一边,或者说,他到底是人,还是死魂。 比起面对七彩的拘束,在面对虎颜的时候,李长生完全是居高临下的态势。 蛮族是个以实力说话的种族,你越强势,他越服气,反之,则不然。 放在人类的价值观里,人强他弱,人弱他强应该算贱,典型的欺软怕硬,但李长生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以蛮族的一根筋而言,这应该算直,和所谓的气节无关。 李长生命令一般的通知虎颜召集所有族人,要把他们再次送里这方天地,虎颜再不舍,还是在八十多个死魂族注视下低下虎头。 妖族与蛮族,同意离开。 ———— 身背不死剑的邓九发走回人群中,崇敬的目光便再没有离开过他,经历此战的人都知道,李天王临死前搅动天地风云将毕生力量灌注到邓九发身体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将天王之位交给了他。 崇敬的目光中,几个人迎着邓九发行来 双脚自膝盖往下在前次大战中被李长生砍去的周侗将阴阳剑绑在膝盖上,以此来代替失去的脚,锋利的剑尖插在地上,走起路来和用脚没甚区别,只可惜阴阳剑一长一短,一动就高高低低,像个瘸子一般。 不过今日以后,周侗可以不必再为此神伤,作为得来气运的人,他也摸到长生门槛,以后飘然而来,飘然而去不算难事,脚不沾地轻而易举。 周侗身旁,背负巨大盾牌的百岁老人王明轶佝偻着腰身,似是被那巨大的盾牌压的直不起腰,如同老龟移步,走起路来十分缓慢。 再往左,身缠长鞭的十岁少年敖兴,步伐轻快,好似无忧无虑。 三人身后,还有七八人各持兵器前迎,这些都是在这一战中获利的幸运儿,或多或少的触摸到那前人穷尽一生都不曾碰到的长生门槛。 巨盾王明轶越过邓九发,看到十个死魂族人,视线在当先那人身上久久停留,怎么都挪不开,几经挣扎后,终是忍不住喊道:“徐琦?” 本是要来镇场子的徐琦听到有人叫喊,颇为怪异,寻声望向老人,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你还这么年轻,我却已经老了。”王明轶卸下巨盾,直起腰身,皱纹满面的老脸布满惆怅,“徐琦,多少年了,一百年该有了吧,当初你从山上掉下去的时候,我没拉住你,一生都在自责,想不到你不但没死,反而青春永驻,我都不知该不该羡慕你。” “你是”久远的记忆破入脑海,徐琦惊喜道:“你是王明轶?” 战场遇故知,却是敌对之人,两人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是,是我。” “真的是你,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人哪有个不老的,我又不像你,是个”死魂族三字按住,王明轶也不知该不该说。 故友重逢的喜悦化为尴尬,人族高手聚拢在一起,警惕的盯着以徐琦为首的死魂族人。 即便不是敌人,死魂族也不可能是朋友,因为他们不该留存在世上,这是人类共同的信念。 邓九发夹在两拨人中间,惋惜的摇摇头,叹道:“叙旧的事一会儿再说,现在先来说说正事。” 周侗飘在空中一上一下,不高兴道:“老九,你带着几个死魂族来谈什么正事?眼下最该做的事,不是该除去李长生,将死魂族永远灭族?” 徐琦咧嘴怪笑,身后的族人笑的眼泪齐飞。 “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周侗脾气暴躁,一点就着。 徐琦都懒得开腔,其中一个族人捧着肚子,好心(如果他有心的话)道:“蚊子说要吃大象,能不好笑么?” “你再说一次。”周侗脾气上来,抬脚出剑,直指说话之人。 那人拍着胸口,“阴阳剑周侗,我好怕,不说了,不说了。” 嘴上说着,那模样却哪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气死我也,鼠辈,看剑。”周侗大喝一身,身形飞出,左脚阳剑前刺,直取那人额头。 邓九发再也站不住,不死剑出鞘,横在阳剑之前,拦住去路,“老周,住手,你还没打够么?你还想死多少人才够?” “那是我的错?”周侗怒道:“老九,你看看我这双脚,是李长生砍的,我与他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邓九发骤然发力,以不死剑将周侗逼回到人族高手中,“比起大哥袍剖腹挖心,你这点痛算什么?” “你还叫他大哥?老九,你竟然还叫他大哥?” “少聒噪,站到一边听好。”邓九发微怒道:“诸位,今日在此,仅有一事相告,大哥他是死魂族人不假,却也是我人族真正的天王,这次他想隔绝天地,将所有长生之人送离人间,这件事老九已经同意,不管诸位作何想,只管照做便是。今日之后,人间再无长生之人。” “你说什么?” “老九,你再说一遍。” “邓天王,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等好不容易得来长生,凭什么要我等去死?” 众人惊怒,七嘴八舌叫道。 邓九发压压手,“诸位莫慌,离开人间非是要诸位死,大哥他自有办法,他只是想让这人间无长生,并非要诸位的性命。” “人间无长生,那算什么,难不成学第一任天王那般,把我等像妖族蛮族一般送到其他地方去?”十岁少年敖兴老成道。 “这倒也不是,具体如何做,我也不知,不过大哥做事从来都有他的道理,我等信他便是。”邓九发老实答道。 “他李长生一怒屠城,我等如何能信?邓九发,你想过没有,这人间要是没有我们这个境界的人,李长生要再来一次,谁能拦他,这一点你有没有想过?”周侗激烈争辩,阳剑指着徐琦,“你看看这些死魂族人,没有我们,谁是他们的对手,那些平民在他们手中和蝼蚁有何区别?” “你以为你在我面前比蝼蚁能强到哪里去?”徐琦玩味的看着周侗,“要不是少主屠城,你能有今天这境界?” “闭嘴。”邓九发听得心烦,喝斥一句,接着抬高声音道:“这一点你等也不用担心,人间既然不能有长生之人,必然也不会有死魂族人在世,大哥做事不会留下这种隐患,今日诸位答应最好,不答应,那就别怪老九不记旧日情面。”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记情面。”周侗冷声道。 不用邓九发开口,徐琦向前三步,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冲着其中一个族人一偏头,那人会意,伸手摸向自己后背,直接摸到自己的脊椎骨,如同拔剑一般将自己的骨头抽出来,似是拿着一把骨剑,迎上腿绑双剑的周侗。 面无惧色的迎着骨剑,周侗陡然发笑,“我说你邓老九怎么要带他们过来,原来是打的这种主意,李天王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把不死剑传给你?” “周侗,别给脸不要脸。”邓九发怒气将要压不住,六尺长剑不住颤动。 正当此时,离开蛮族的李长生突兀的现身场中,笑看着争锋相对的两拨人,“都说妖族阴,蛮族横,俱是不讲道理的主,到了这两拨人都能同意我的计划,想不到人族却会拒绝,周侗,你还在恨我砍断你的腿?” 明明是人间绝顶的高手,却连他李长生从何而来,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甚至都没有感受到半点征兆,本以为摸到长生门后即便敌不过李长生,也能与他扳一扳手腕的人族高手忍不住颤抖。 原来徐琦说的不是大话,在李长生面前,他们确实和蝼蚁无甚区别,就算摸到长生又如何,还不是敌不过李长生。 叫嚣最盛的周侗面无人色,人间最恐怖的不是感受到敌人的强大无匹,而是那强大的敌人就站在你身前,你却感受不到他的厉害,反而觉得他稀松平常。 这种不知敌人深浅,最为恐怖。 也是此刻,周侗才觉得先前一众人族高手围上李长生的时候有多么可笑,也难怪他敢让所有族人退去,一个人面对他们所有人。 笑吟吟的看着不敢吱声的周侗,李长生悠然笑道:“我知道诸位担心什么,老九说的或许不清楚,那就由我来为诸位解释。” 他缓缓掏出死魂族的根基死魂心,“人间无长生之人后,这世间也不会再有李长生,以后这天地间,都不会有李长生这个人,周侗,这样,你可会心安?” 卡擦一声,死魂心四分五裂。 场中包括徐琦在内的死魂族人,以及跟着李长生过来的八十来人,尽皆口吐鲜血,站立不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 李长生绝笔 “我名李长生,此名得自养父李二龙,与我弟弟不死相合,取长生不死之意,这该是养父毕生的心愿与信念。” “我与养父和弟弟的事太多,全部写下来,十块石碑都不够写,后世来人不必知道我是谁,做过什么,更不用知道我长什么样,好不好看,可曾婚配,可有子嗣。” “我想与你们说的,仅仅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我已经死了,坟墓就在这块碑旁,心诚之人可以拜一拜,不愿拜也没什么,我不会介意。” “开个玩笑,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那就言归正传吧!” “后来人,你能看到这块碑,说明你是一个高手,一个能以自身力量打开我所创建的这个空间大门的高手,这是即将踏入长生境界的人才该有的本事,我想你一定是人间的风云人物,天下闻名的大高手,佩服,佩服。” “似你这样的高手,起手撼山岳,翻手动汪洋应该不是难事,一个不高兴让黄河倒流,泰山崩塌亦是反手之事,这个我没说错吧!” “你不用回答我,这些我都知道,因为我也是这个境界的人,甚至还比你要厉害一些。” “说到这里,你是不是很好奇,既然我是这么厉害的人,那我怎么会死?难道长生境界是骗人的,没有人可以不死不灭?”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所听过的那些都是真的,我之所以会死,不是因为没有长生,而是因为我不想长生。” “人间所有关于长生的事,包括必须到这里来才能真正踏入长生境界的消息是我让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让你来这里,看到我留下的这些废话。” “请耐着性子看完,这将决定你以后的路,是化为一堆白骨消散,还是活在我的空间里永生,都将由你自己抉择,我不能给你任何意见,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路只有这两条,不会再有第三条路。” “人间第一个达到长生境界的是我弟弟,就是对面那座坟墓里躺着的人,他叫李不死,也许你该听过他的事,毕竟他是天王,人间第一人。” “如果你没听过他,那也没关系,这只能说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久到这样的人物都会被遗忘,那我李长生肯定也会被遗忘,这对人间而言,应该是好事,毕竟历史永远是过去,人只有向前看才对,那是未来。” “说着说着,居然跑题了,原谅我的絮叨,我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一个不甘寂寞的人,是以最怕孤独。” “在我的理解中,孤独并不单单指孤身一人,事实上,人群中的孤独,才是最孤独的事,最孤独的人,而一个记忆太多,脑海里全是故友往事的人活在人群中,那样的孤独又该有多么可怕,你能想象么?” “也许不能,但我能。” “从我出生那年算起,我该活了一千多岁,但我的记忆并没有那么长,这一千多年的岁月,有整整一千年我都在冰块中沉睡,直到我的养父李二龙找到我,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和我弟弟就是被他封印在冰块中。” “所以我的记忆只有几十年,没有一千年那么多。” “在这几十年的记忆里,我有养父,有弟弟,有喜欢的女人,还有朋友。如果你能进入我创造的世界,也就是你从人间所听闻的天上,你应该能见到他,他叫邓九发。” “老九是这些人中唯一活下来的,其他的不管是我养父也好,弟弟也罢,还有我心爱的女人,他们都死了,都没在这世上。” “说到这里,或许你能理解为何我李长生不想要那长生,你试着想想看,当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或是即将死去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还能活着,并且永远活下去,这会是什么感觉?” “对,没错,这就是孤独,永远的孤独。” “我想你也许会反对,你说你可以认识新的人,找新的朋友,找新的女人或者男人,但有一点我希望你可以看到,新的朋友,新的女人或者男人你都可以找,但父母只有两人,没了就没了,难不成你还能随便叫人爹娘?” “不能吧!” “所以我是孤独的,长生是孤独的。” “我可以认识新的朋友,找新的女人,可他们还是会死,到最后留下的仍然独我一人,如此反复,我的记忆中会留下越来越多的名字,要带着这些名字再去认识其他人,我不知道这算什么,姑且可以称之为折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重复这样的事,人只会越来越孤独,因为爱一个人很简单,忘一个人很难,我无法想象当我在一个女子床上欢愉,脑海里却想着另外一个女子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你能想象么?” “我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我不要长生不死。” “也许你会说,这还不简单,让所有亲近的人都长生不就行了,这样不就体会不到孤独?” “如果你真得这样想,我只能说,你好天真。” “就拿我来说,如果我也如你这般想,那我就得把我的父母,兄弟,女人,朋友全部送入长生之境,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孤独,可是我的父母也有父母,兄弟,朋友,以此类推,我的女人,朋友都会有这些亲近的人。” “我送他们长生,他们要送他们的亲人长生,一直送下去,也许整个世界谁都不能死,谁都死不得,那样所有人,都会是长生之人。” “后来人,爬到你这个境界有多难你知道,长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这世界也容不下那么多长生之人,这是不可能的事。” “做不到的事,我不会去想,忍受不住的孤独,我也不想忍受,所以我选择死,也许死后,能够见到我死去的兄弟,爱人,还有那从未见过的母亲,这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话到此处,你可能以为我在劝你放弃长生,后来人,我想说并不是,我是一个爱说话的人,我只是想把我意识到的东西分享给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要不要长生,还得看你自己。” “言多惹人烦,我就不再与你说这些,接下来我想跟你说说我的规矩,顺便跟你解释解释,为何要让你来这里,也让你明白为什么只有在这里,在我创造的空间里,才能有长生。” “这世间有一种东西,我不知到该管它叫什么,这东西只有踏入长生门槛的人能够隐约察觉到,抓住它,就能破解成蝶,真正跨入长生境,永生不死。我就是这样一个幸运的人,不止抓住了它,还找到它的本源,得来永生。” “我把它全部放在我所创造的世界,只有进入我的世界,你才能感受到它,并且从它那里得来长生境最后的钥匙,打开永生之门。” “这也就是我的规矩,如果你真得想不死不灭,那就进去,去我的世界,在那里永远的活下去。” “反之,或许你可以比寻常人多活百年,但终究逃不开死亡。” “进则长生,不进则回人间等死,后来人,如果你觉得我的规矩霸道,那也无法,谁让你出生的太晚,没有在我之前。要是你能早点出生,你也能立下规矩,让我来遵循。”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即便你出生在我之前,定好万千规矩,那也无用,因为这世上,只有我李长生能给别人定规矩,谁要给我定规矩,我就打破他的规矩。” “你也可以试试打破我的规矩,但那绝不可能,如果你要问为什么,那么后来人,我只能跟你说一句,因为我是李长生。” “怎么样?霸气不霸气,厉害不厉害?” “请原谅我的自恋,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去我坟头骂两句,在我的墓碑上拉屎撒尿都没有关系,但千万别试着去动我的坟,因为里面不仅有我的尸骨,还有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是我母亲找到的,是我姨娘交给我的,我管它叫长生藤,平日里只是一颗种子,谁要敢动我的墓,它就会疯狂生长,然后抽打他,长生藤打人很疼的,挨着一点都要掉皮掉肉,甚至连骨头都能融化,我试过,真的很疼。” “后来人,若是长生藤不是你的对手,那也不要得意,我的刀和我弟弟的剑也在这里,老九给它们取了两个很俗气的名字,长生刀,不死剑。这两个家伙都跟我有旧,一个沾着我养父的血,一个沾着我生父的血,都是了不得的大杀器,长生藤最多打的你苦不堪言,长生刀和不死剑却能真的要你性命,别说你还没有得到真正的长生,即便得到你也不一定是它们打的对手,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去试试。” “后来人,规矩就是这样,若是你能舍弃人间的一切,带着属于人间的记忆走入我创造的空间,那就永远在里面活下去,因为你再也无法活着出来,我不允许人间有你这样厉害的人永远不死。你要想出来,就只能死。” “若是你不愿过这样的生活,那就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进来,我留下这块石碑和这天门,就是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进,要么走,没有第三个选择。” “离开这里,去享受人间的快乐,然后在繁华的人世间睡去,再也醒不过来,和亲人们永远在一起。” “不要试着第二次进来,只要进来第二次,那就别想再出去,只能选择活在天上,或者留在此地陪我,你可以在我的墓旁在挖一个坑,学我一样给自己立个碑,和我兄弟二人作伴,你还能把想要对再后来人说的话留下来,让他们瞻仰,这其实也是一件幸事。” “后来人啊,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深爱着这个世界,还有那里的人,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她,尤其是像你我这样翻手之间可以令天地变色的人,那是这个世界永远承受不起的代价。” “一怒屠杀百万人,这样的事我见过,甚至做过,我不希望还有人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我留下这个规矩。” “也许你会恨我,恨我决定你的命运,那就恨吧,我无所谓,反正我死了,恨一个人是没有意义的事,更何况是恨一个死人。” “不要试着报复我,不要试图去对我要保护的世界做什么,那样你会后悔的。” “早前总有人说做坏事会遭天谴,可是天谴从来都没来,我那养父李二龙做尽坏事,天都没有收拾他,到头来还是我亲自杀死他。” “所以我留下长生刀,让它代替我执行天谴,只要你敢对这个世界做什么,长生刀会让你死的很难看,不要觉得我在吓唬你,我李长生不是那样的人。” “没有我李长生做不到的事,更没有我李长生杀不死的人,哪怕我死了,这个道理还是不会变。” “后来人,我在孤独与寂寞中死去,这对一个不喜欢孤单的人来说是多么难受的事。不过这块碑和这座坟墓会见证你的抉择,不管你选什么,我都为你开心,如果你要在我的坟头拉屎,麻烦你多拉一些,这样坟头的青草才能长的茂盛。” “有青草为伴,我或许没那么孤单。” 光滑的石碑上刻满李长生想说的一切,他轻轻的将长生刀放下,把石碑立在早就挖好的坟墓旁,左摇右晃摆正位置,最后又拿起长生刀在石碑左下角刻下‘李长生立碑于此’几个字,终于轻轻点点头,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墓前立着另一块石碑,上书李长生之墓,活人给自己挖坟立碑,还真是少见。 做完这个,李长生看了看对面的坟墓,想着里面闭眼的弟弟,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 一回身,又看到青色光罩内的邓九发,他笑着挥挥手,没有说话。 缓步走到自己挖好的坟墓中,双手握着一颗植物种子,他慢慢躺下去,汹涌的回忆袭入脑海,临死之前,他想最后再想一想这一生经历过的事。 想着想着,泪水顺着眼睛落下,也不知是开心,还是伤心。 湿润的眼眶慢慢闭上, 取自人间的黄土自行移动,自他脚下慢慢向胸口覆盖,直到盖住脖子,最后遮住整个脸。 堆积的黄土慢慢垒成小山包,内里的李长生屏住呼吸,时辰已到,没有死魂心的他,注定要死去。 所有的黄土都堆积在一起,便不再移动,坟墓筑成,此处再无动静。 邓九发背转过身,朝着云雾深处走去,他知道,不管是人间还是天上,从此 再无李长生。 作者山蚯说:本来是番外的最后一章,不过我还是先写出来,前面的番外还没写,找个时间会写出来发布,应该还有一两万字左右。这本书的剧情也在写,明天看是先写这本还是先写番外,反正都是要写的,故事之间有联系,缺一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十二 青色光罩内,三拜恩师的邓春琳久久不起身,对于这个曾经要把他赶出武当的师傅,他并不恨,依旧带着最真诚的敬意。 邓九发抬手摸了摸被王千阳轰裂,又在瞬间恢复原状的光罩,微微叹息后蹲下身子,隔着青光凝视跪地的后世子孙,“邓春琳,你能来见我,我已知足,自打来到这所谓的天上,你是第二个来见我的邓家人。前后两次隔着这青光和后辈对话,你可知这种感觉像什么?” 邓春琳默默看着白骨,头也不抬道:“说笑了,那个醉汉要是不拿二十万人命相威胁,我是不会来的,似你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不配为我邓家祖上,我丢不起那人。” “那是吓唬你的。”邓九发指了指刻满文字的石碑,“李长生做事滴水不漏,真要做那种一怒杀人,伏尸百万的魔头,长生刀绝不会放过小酒鬼。” 回身看了看碑上文字,邓春琳毫无愧色道:“反正我也不认识,你想怎么说都行。” “你不识字?” “哼。”邓春琳闷哼一声,不搭腔。 邓九发大概想明白缘由,第二次叹道:“也对,两千年的岁月,好多东西都要变,当初李长生得到他娘手记的时候,还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认识,还好四妹对古文精通,才认出那些早就消失的文字。” 食指虚指,连连滑动,邓九发在青光上写出一个白色的‘鄧’字,指着这个字道:“两千年前,我来到这天上的时候,我的姓如此写,却不知两千年后,又该如何写?” 邓春琳抬起头,缓缓站起身,看了看那不好看的字迹,犹豫片刻后同样伸出食指,写下一个‘邓’字。 ‘邓’与‘鄧’,一个在青光内,一个在青光外,交相辉映。 看着简单许多的字,邓九发微微湿润眼睛,“两千年前,我跟着李长生,李不死,还有四妹一起找到他娘亲手记时,看那手记上文字的心情,大概和你现在看石碑上的字一模一样。世事变迁,人间变换,我都不知道我在此处的两千年到底错过了怎样精彩的人间。” 抬手抹去自己写去的字,重新学着写出一个‘邓’字,邓九发凄然道:“隔着这道青光和你说话,就像人间犯事的人隔着囚牢与至亲话别,看得到,听得到,却不能一起生活,一起吃饭喝酒,赏月下棋。” “人间那些个囚犯只要不是死罪,逢年过节还能有个送饭之人,说说话,吹吹牛,听听自由世界的趣事,我们呢?” “呵呵,我在这里两千年,来看我的人就两个,一个不愿跟我姓的狄惊飞,一个连老祖都不愿叫一声的你,似我这样,连那人间的囚徒都比不上,这该算什么?” 视线移向李长生墓碑,邓九发越发凄凉,“当年长生大哥说要送我来上天,我信了,跟他来到这里,当时我就在眼下站的地方看着他给自己挖坟,又哭又笑的刻下那块石碑。那时候我就想问他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留在天上,我问了,但他没说。两千多年过去,我才明白,或许他是不敢说,不敢告诉我他骗了我,还骗了我身后这些人。” 伸出大拇指向后一指,邓九发嘲笑道:“李长生管这里叫天上,其实这个说法不对,这里,应该叫天牢。” “关的是我。”邓九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那几人,“还有他们这些人。” “你知不知道,我和他们为这个世界做过什么,付出过什么?”嘴角微扯,邓九发面目开始狰狞。 “我的事暂且不说,免得你觉得我自卖自夸,我来跟你说说他们的事。” “阴阳剑周侗。”邓九发侧过身子,指着没有双脚的那人,“飞云城之战,周侗手持阴阳剑阻拦死魂族和蛮族大军,手下勇士死绝,飞云城被屠杀一空,他周侗双脚被人活生生砍去,终身只能以剑代步,若非李不死天王去的及时,现在哪还会有他。可就是那一战,周侗要是没能挡住敌人三日,不死天王就无法集结大军,那这人间早就是蚩尊大魔头的天下,哪还有人类?你说,他是英雄么?” “玄武盾王明轶。”手指移向耄耋老人,“决战那一日,不死天王与蚩尊放对,不是那大魔头的对手,是他王明轶明知拦不住,还要扛着巨盾去硬拼蚩尊,玄武盾当场碎裂,他九死一生,如今这块盾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能硬接长生刀的天下第一盾,他王明轶的伤,两千年都还没好透。正是这一阻拦,李不死才有了和蚩尊换命的机会,你说,他是不是英雄?” “鸳鸯鞭敖兴。”手指再移动,指向十岁小孩,“别看他像个小孩,其实不是,他比我大十多岁,死魂族飞连奇袭夏城,是他一力拦下,两条鸳鸯鞭只剩下一根,九尺来高的汉子被飞连弄成十岁小孩,两千年都长不大,一门老幼尽皆死在那一战。夏城为辎重要地,此处失守,全军无粮,你说,他算不算英雄?” “云海深处还有六七人不曾过来,他们每一个人都和这三人一样,曾经为人族的存活立下大功,都是人族的英雄。这样的人物,却要被他李长生囚禁在此。”激动的邓九发不住抖动,瞪大的眼睛似要炸裂,“邓春琳,你来告诉我,这是个什么道理?” 在他身后,百岁老人黯然低头,十岁少年凄凄凉凉,无脚汉子咬牙切齿。 只有陈华淑忍不住扫过三人,冷冰冰的脸没有变化,眼神却已融化,几分敬意,几分怜意夹杂其中。 邓春琳扫过几人,这些事他闻所未闻,真要如邓九发说的那般,这些人却是该算英雄,只是这人间为何没有他们的传说? 不知真假,不好评说。 “在这天上,我们被关在此处已经两千多年。”眼见邓春琳不答,邓九发又道:“我本是是个粗人,根本不懂下棋这等事,但这天上实在太过无聊,就这么些人,能做什么?下棋还能打发时间,我便学,学会了却发现下棋的都没几个,好不容易你武当祖师爷来了,却要自杀。 这么多年,龙虎山来了八人,死去五人,埋剑山庄来了七人,七人全死,蜀中剑阁来了一人,疯了,像个野猴子一样一丝不挂,不敢见人。少林的和尚来了四人,倒是没死,却天天念经惹人烦。霸刀山庄创派师祖也来过,还没进来就在李长生坟前拉了泡屎,最后自爆在坟前。你武当陈师省和那钟不疑一起来过,陈师省选择回人间,钟不疑选择转世,再后来就是你师傅。” “你师傅之后,景丽氶来过,最近几年,王千阳,谢不言先后到此,都选择回到人间,现在轮到你了。” “邓春琳,帮帮老祖。”带着渴求的目光,邓九发卑微道:“我们不是罪人,不应该被关在这里,我想再去看看人间美景,我想再到人群中去听听欢声笑语,我想去认识现在的文字,听听这两千年都有什么趣事,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长生境不是一种罪过,为何我等就不能与俗世接触?” 原来都是可怜人,邓春琳心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嘴上不自觉道:“我要怎么帮你?” 邓九发露出一丝微笑,天门外四人却是变色。 “老邓。” “师弟。” 两声轻喝同时响起,谢不言正要入内,却被王千阳拦住,一旁张离人早就飞出,一步跨入天门,伸手拉住自家师弟,提醒道:“莫要被蛊惑,师傅宁死不愿与他几人为伍,自有缘由,千万别听信他一面之词。” “师兄放心,我自有分寸。”邓春琳推开张离人的手,直面青光内,“说来听听,你要我做什么?” 自以为得计的邓九发微微笑道:“很简单,只要你把不死剑带进来,借着它找到李长生封印在这天上,感受得到却摸不到的那股本源,以不死剑破开本源封印,让这个空间破碎,阻拦我等的这道青光就会消失,那样我们就能逃离这个囚笼。”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会有危险么?” “这?”邓九发略微迟疑,良久才道:“我等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当日李长生以刀剑之力加上死魂族人的性命送走蛮族妖族,又用剩下的力量将这个空间从尘世剥离开来,最后封印本源时,我劝他留下徐琦一命,是以本源的封印差了些许力量,没能达到圆满。有这个缺口,配上不死剑,刺破封印的机会很大。若是非要说有什么风险,大概只有你带不死剑进来的时候,长生刀和长生藤会有所阻拦,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与老周等人会全力帮你拦住长生刀一瞬间,这点时间足够你进来。” “你怎么知道这办法,有人试过?”邓春琳接二连三问道。 邓九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帮他,不愿错过这机会,耐着性子答道:“没人试过,这是我等一千年来琢磨出来的办法。” “既然没人试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可行?长生刀要是真的那么可怕,它要追进来,又该如何?” “这倒不会,长生藤能够进入这道青光,长生刀却是进不来,这是李长生亲口对我说的,长生刀和不死剑要是同时进来,不用找到本源,这方空间就会自行崩塌,不死剑进来还无妨,若是长生刀进来,空间便会不稳,它的力量太强。” “如果长生刀如此强大,即便你们逃出来,还不是一样敌不过它,到头来还是会被它斩杀,那逃与不逃又有什么区别?”邓春琳就事论事道。 邓九发听得窝火,微怒道:“活人岂会真的敌不过死物,要是没有我等的力量,长生刀哪有这般威势。” “此话何解?” “李长生封印本源在这空间里,同时封印的还有我们的一部分力量,我们这些人现在的实力,只有巅峰时的七成,剩下的三成,都被这道青光夺去,反哺给长生刀,正是因为集合我们这些人三成的力量,长生刀才有如此恐怖。只要封印一破,我等的实力回归后,长生刀会威势大减,彼消此涨,它再也压制不住我等。”压着怒火看着那把刀,邓九发娓娓道来。 周侗恨意满满,小声骂道:“李长生这个卑鄙小人。” 以彼之力,压制彼身,这种想法已是不凡,能够做到更是恐怖,谢不言看着坟墓,心生敬佩。 楚东流看了看老剑神,想起武当夺丹之后说的那些关于李长生的猜想,即便谢不言猜的略有偏差,大概也是八九不离十。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或许李长生和谢老大一样,都是平日里啰里巴嗦不着调,干起正事来又有板有眼的那一类人。 邓春琳立在原地,看了看坟墓,看了看老祖,看了看师兄,最后目光停在白骨上,“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对狄惊飞也说过?” 邓九发越发不安,终是轻轻点头。 邓春琳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偏头看向张离人,“走吧,师兄,咱们回去。” “你什么意思?”青光内,邓九发骤然变色。 “就这意思。”邓春琳轻轻一笑,“见也见了,说也说了,还能做什么?狄惊飞不愿帮你做的事,我为何要帮你?你说的那些真也好,假也好,我都不管,反正师傅他老人家说过,逢人信七分,三分提防心。我想,你肯定还有什么瞒着我没说。如今的世道,除开打仗都挺好,人间有没有你们这些人都一样。就算你们曾经是英雄,那也该随着时间化为历史,由后人缅怀,而不该长存于世。或许李长生就是这么个打算。” 伸手指了指坟墓,邓春琳还是一脸笑容道:“老祖,要是你像李长生一样化为一捧黄土,那我跪在你坟前磕头都是份内之事,只是你还活着,活了两千年,这样的妖怪,我跪不得,更认不得。” “我记得那醉汉说过,先祖狄惊飞曾把转世重生的方法留给你们,这是可以回到人间的办法之一,你们自己不要,偏偏想要离开天上,这能怪得了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十三 皓月如玉,挂在长空,连绵的黑烟到底遮不住月光。 柔和的光芒自壶儿口那狭隘的天空射下,照的谷中人难以入眠。 退回谷中的徐子东主动值夜,孤孤单单的爬上山头,手中长刀斩断四周植被,给自己腾出一个立脚之地,哪怕火烧上来,也不会烧到他。 只是被大火焚烧过的空气带着燥热,不止难闻,更让人难受,闻惯了壶儿口内夹着土腥味的清新空气,再闻这足够夺人性命的烟火气,怎么都不可能舒服。 清冷的月光同样被大火烤热,隔着黑烟望月,竟有几分暗红感觉。 在这视野极佳的位置看山中火海,若非自身是大火的受害者,徐子东或许会忍不住为这等绝景赞一声好。 分不清是红中带黄,还是黄中带红的山火已经包围整座山,徐子东绞尽脑汁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看到的一切,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突然生出这种荒谬的错觉。 他在想,也许换做周武陵或者张盼在此,也许会用不少四个字的词语,亦或是一首诗来表达眼中壮丽,但他不行。 以他肚中的东西,他能想到的,也就是一万头猪丢进去,眨眼就能烤糊了这等粗鄙的形容。 呼啸的山火张开大口,所有拦在身前的阻挡都会被吞没,青葱翠绿的植物会烧成黑炭,湿润的泥土会烧成块状,一些本就和山体相连不甚紧密的石头,终于在高温的压迫下爆开,也不知带着怎样的心情脱离母体,在火海中滚落,一直翻滚到下方的平地,所过之处的火势被压去片刻,又在转眼间旺盛。 壶儿口两侧都有重兵,要出去很是不易,直到现在,凝望山火的徐子东还是没想明白西边的大军到底从何而来。 路穷思辨,既然两侧出不去,那就只能另谋出路,都说水火不相容,能够压住这火的,大概就只能用水了。 想到水,他便想到遇到白蛟那一日,站在船上看着消失不见的长江那股惊愕感。 王千阳和谢不言飞在天上打架算不得精彩,真正让他相信人间有神仙的,是那一指断江的张离人,这种让长江断流的人,打开了他的眼界。 结合到人间疯传舒小心先后两次举起护城河水的事,徐子东想到一个主意,若是能找来谢不言或者王千阳,请他们提着黄河水来此处,以黄河水灭山火,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想着想着,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办法的确是办法,只是如何去请神仙? 江湖是江湖,沙场是沙场,一个个陆地神仙要是来沙场找饭吃,天下还用的着拿人命定江山归属,陆地神仙找个地方摆开擂台打一架,谁做皇帝不就有答案了? 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自己骂道:“徐子东啊徐子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刚骂完,又苦闷的看着火光,自嘲道:“如今这局面,除了神仙,还有什么能救?我是不是该问问张盼,这地方风水如何,算不算宝地,埋在这里,委屈不委屈。” 视线扫过壶儿口地势,连半吊子风水先生都算不上的徐子东开始对壶儿口评头论足,说的不再是地形和战事,而是,“两山相夹该能藏风,山外有水该算聚水,嗯,好地方,好地方。” 这话要是被真正的风水大师听去,指不定要拿鞋子招呼他的脸,峡谷全是穿堂风,能藏个鬼的风。 可惜此处就他一人,无人与他说这些,唯有任由他沉寂在自己的世界,得意洋洋。 正得意间,他看到壶儿口东边北山处有一个地方好像还没起火,站在东边山顶是视线盲区看不到,到了这边反而看得一清二楚。 抓了抓脑袋,徐子东忍不住破口大骂,“刘炎涛,老子让你藏远一点,你他娘的就给老子跑这么点路。” 壶儿口北山外一处不曾被山火波及的密林,娃娃校尉刘炎涛正一脸不安的盯着眼前堆积在一起,甲卒与百姓混杂的一百多具尸体。 这些人在今晨摸进山中,刚好与独立营撞上,两千对一百,没有半点悬念,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捉到一个活口,仅仅只是在厮杀中听到一个人叫温正。 刘炎涛带兵埋伏在此,原本是要等到壶儿口内战事一起,从侧翼迂回到东侧出口,收拾从壶儿口逃出的赵家军人马。 这差事没什么功劳可言,最多也就手下甲卒能砍几个残兵游勇记功。 问题是,一直等在此处的他没有听到鼓响,更没有听到杀声,只看到山那边冒起冲天的火光。 不得不说,刘炎涛是幸运的,游弩手撒出去后,他才带着人马出壶儿口,是以游弩手并不知道他的动向,要不然 斥候带回最新的消息,北山的大火已经烧到山上,再过不久就会烧到他现在藏身的地方,若是还留在此处,山火一来,再想走就难了。 粗通兵法的刘炎涛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局面,更想不通山火因何而起,还是手下人提醒,他才把眼前的尸体和放火联系到一起。 仍是在手下人的提醒中,他才明白北山起火,南山肯定不会幸免,东侧有赵计元大军,他兄弟的唯一出路,只有从西边出去。 因此,他决定绕路向西,去和兄弟汇合,于是两千独立营连夜动身,走上北边小路。 与此同时,放火后准备返回赵计元身边复命的武校尉正在清点手下人数,数来数去总是不对,少了一百多人。 手下两千人分成十三队,分别去不同地方放火,眼下连去的最远的那一支队伍都已经返回,没道理去的最近的温正还没完成任务。 以他对温正的了解,这个一手带出来的百夫长不是那种出格的人,不可能置军令于不顾,擅自改变计划。 作为沙场老油条,武校尉以经验判断,温正既然没回来,那就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而他回不来的原因,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山中还有徐家军的人马,那游弩手的情报并不全。 “三哥,你怎么看?”武校尉疲惫道。 立在身侧的鲁副尉轻咬嘴唇,想了想道:“温正那边应该是出事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武校尉微微颔首:“既然山中还有敌人,那我们就先别回去,派两个机灵点的弟兄去跟家主和邓将军禀报一声,我等埋伏路上,先看看有多少敌人,只要不多于两千,咱们就干一票,要是人数太多,谁也不准露头。” “你确定他们会过来?” “当然。”武校尉信心十足道:“两山火起,断了上山的路,家主大军又在东,这帮人肯定不敢去东边,只能走这条路。我们等着就是,顺便让兄弟们休息休息,养足力气动手。等的来算白捡的军功,等不来也不亏。” ———— 襄平城内,亡命飞奔的屈狐仝踏入新罗王府,急着求见早已睡下的新罗王姬存源。 府中下人不愿为他通传,让天等天亮再来。 壶儿口危在旦夕,屈狐仝如何能等,直接闯入王府,吓得府中人以为是刺客,不住嘶喊,“有刺客。”惹来王府高手围攻小不二刀。 新罗王姬存源虽比不上徐飞将,但好歹也是一国藩王,府中豢养着不少高手,即便敌不过屈狐仝,也能拦住他片刻。 更重要的是,有求于人的他不敢下杀手,一身本事使不出六分,被三个二品高手围攻,一时半会儿竟是拿不下来,苦苦纠缠中。 焦急的他只能吼道:“大齐镇北将军徐子东麾下,摧城营校尉屈狐仝,求见新罗王。” 连声高喝,得不到半点回应。 早就醒来的姬存源隐在暗处看着争斗,对于这个所谓的刺客,他有些印象,只是没想到身手会这么厉害,都快赶上靠山王姬玄典了。 佩服归佩服,藩王的脸面还是要有,王府被人硬闯,要是不让人付出点代价,那他姬存源还有脸在襄平出没? 姬存源本是想让人下死手,后有想起徐子东的恐怖,转而求其次道:“去找两千守卫军来赶他出去,叫他明日再来。” 亲卫领命离去,不多时,两千人围住王府。 好汉不吃眼前亏,遇事还算冷静的屈狐仝平定下焦急的心情,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对在先,那些甲卒已经足够威胁到他的性命,要是因为一场误会死在这里,那才万事皆休。 不得已之下,他选择暂时离开。 ———— 平静的笑容下掩藏着几分不屑,邓春琳不愿再多言,转身想要离开。 从他踏足此处开始,他就能感到某种东西,只是先前注意力都被坟墓吸引,后来又一直在跟所谓的老祖谈人生,到得此刻,他才能平心静气去感受那东西。 那是一股气,又好像不是气,邓春琳觉得这和老祖口中的本源或许有些联系。 被这东西一包围,全身都舒坦许多,内劲都在那东西的洗礼下越发厚实,甚至连眼睛都有一种比往日看事物更清晰明亮的感觉。 青光内的邓九发气的久久说不出话,本以为今日必能成事,自家后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没有自由,在这里受苦,早前狄惊飞因为是钟不疑的转世还有说辞,他邓春琳又凭什么拒绝自己? “为什么?”邓九发不甘心道。 想要离开的邓春琳停下步子,头也不回道:“不为什么,你到底是不是我老祖,我不确定,因为今日之前,我没见过你。我能确定的是,我是武当人,我武当历代先辈不愿做的事,身为武当后辈的我,绝不能做,否则便对不起武当。” “那你为何还要装作一副愿意帮我的样子?”邓九发越来越气。 邓春琳嘿嘿笑道:“这不是你想要人和你说说话,我就当可怜你,陪你说两句,反正我又没什么损失,还听来不少秘闻。” 说到这里,邓春琳突然转过身,视线越过邓九发,迎向阴阳剑周侗几人,抱拳躬身道:“若是诸位真的是人间英雄,那就请诸位先去死,邓春琳自会为诸位立碑塑像,将你们的英雄往事传遍天下,让所有人景仰诸位。这样你们也不用一天到晚的想着怎么离开这里,我们也不用一天到晚的想着怎么防止你们离开这里,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邓春琳轻轻一歪头,无比怜惜道:“两千多年了,你们活得不累么?” “哈哈哈。”天门外爆发出大笑,谢不言冲他伸出大拇指,“老邓,说得好。” 明明是夸赞,却惹来邓春琳一个白眼,“谢不言,闭上你吃屎的狗嘴。” 话一出口,张离人微微错愕,邓春琳自己都觉奇怪,原来在赌场这些日子,学的不只有赌,还有市井流氓嘴里的那些污言碎语。 行走江湖多年的谢不言什么没听过,乐呵呵道:“成,我闭嘴,你的狗嘴继续说,看能不能把天上人说死。” 旁若无人的态度让周侗怒不可遏,怒目瞪向两个年已花甲却还如少年心性的后生晚辈,高声叫嚣道:“老九,别指望你那不认你的不肖子孙,早跟你说过来软的不行,跟这些被钟不疑陈师省洗过脑的家伙,只能来硬的,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邓九发深深看了邓春琳一眼,犹自挣扎道:“把不死剑递进来,你可以走。不管你认不认我,你都是邓家子孙,我不想同你动手,更不想看你死。” “那就永别了,此生不必再见。”邓春琳耸耸肩,慢慢向着天门退去。 “呸,给脸不要脸。”阴阳剑周侗轻呸一声,不再管邓九发,越俎代庖的喝道:“陈华淑,去把不死剑带进来。” 哪知冰冷女子并不理他,一双眼睛盯着落寞的邓九发,直到看到他重重垂下脑袋,女子才迈开脚步,迎着青光走去。 楚东流看着女子离青光越来越近,竟是直接跨出青光,出现在张离人身后,那号称阻拦天上人的青光竟是没有对她起半点作用。 女子一现身,张离人和邓春琳同时感受到一股如坠冰窖的刺骨寒意,哪怕邓春琳还穿着冬日棉衣,仍旧忍不住打冷颤,而那身穿单薄道破的张离人,已然开始瑟瑟发抖。 头发上泛起冰花。 陆地神仙早就不知冷热,数九寒冬赤裸裸的跳进冰河都不会被冻着,怎么还会怕冷? 唯一的解释是,这个女子不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十四 能够斩断长江的张离人岂是等闲之辈,冰花将要爬上脸颊时,一身内劲自体内向外发力,直接将冰花震碎,刺骨的寒意顷刻间消散。 来不及去考虑青光为何没有阻拦天上的女子,不曾将无量剑带在身边的武当掌教以指带剑,激射的剑气犹如实质,直取女子左胸。 剑气未到,类似护心镜一般的冰块在女子胸口凝结,剑气撞在冰块上,响起闷雷声,下一刻,碎冰掉落四方,剑气力尽,刺在女子胸口没有半点杀伤。 一击未中,张离人稳住身形,与邓春琳一左一右同那女子三足鼎立,没再出手,女子深浅已知,真武之境无疑。 隔着青色光罩,阴阳剑周侗满脸欣喜,激动道:“老九,你果然没有骗人,那李长生装作大义凛然,内里不也一样怀着私心。” 邓九发默默无语,再看李长生的坟墓,恨意又多三分,明明都是按你李长生的规矩被关在此处,凭什么纯阴之体就可以越过青光? 坟墓旁,丈夫和儿子死去之前的陈华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拿刀切菜是她在人间最大的争斗,除此以外,即便是杀鸡都轮不到她出手。 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和陆地神仙放对,若非那场一门老幼死绝的惨案,她甚至都不知到底什么才算高手。 她很感激天上人,是这些活了两千的怪物给了她现在的一切,给了她报仇的本钱。 死去的老爹说过,受人恩惠当记在心,逮着机会就得报恩,与人结仇更要记下,瞅准机会就得报仇,这两点,她都不敢忘。 恩人想要不死剑,自当取剑还恩,陈华淑的想法,就这么简单,这是她还活着的理由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报仇。 芊芊玉手微微抬起,由左向右轻轻一拉,手掌过处,一把冰剑眨眼做成,手持冰剑飞纵,冰冷刺骨的寒意当先袭来,紧随其后的剑尖指着邓春琳眉心,瞬移一般出现在他身前。 武当两问心生不满,自己连谁先来都还没喊,便要与人交手,怎么都不舒服。但不舒服归不舒服,手还得还。 不得已,邓春琳持剑相迎,与那冰剑硬拼一招。 两剑交击之后,邓春琳心头又生出一丝怜意,好似不愿与女子争斗。 怪异的挥出一剑,逼迫女子后退,借此机会,他急速后退三步。到得此时,他才发现怜意非是自心头而来,而是从手中的不死剑传来。 女子好看,连剑都舍不得砍?邓春琳正在胡思乱想,女子又不依不饶的进攻,他连忙提剑相迎,哪知不死剑却不听使唤,原本轻巧的剑身突然变得好似万斤重,带着他持剑的右手猛然向下坠,连身体都矮了几分,差点向前扑到。 高手之争,输赢只在瞬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邓春琳措手不及,再想变招抵挡根本来不及。 冰剑已然临近,离着眉心只差三尺,千钧一发之际,张离人爆发出惊天气势,一连两指剑气射出,一指直取女子额头,一指奔向女子冰剑。 就在陈华淑的冰剑即将刺中邓春琳的那一刻,直取额头的剑气也以逼近,若是女子不收剑,邓春琳会被刺中,但她同样会被剑气击中额头。 “哼。”郁闷的发出一声冷哼,陈华淑不得不止住进攻,瘦削的身体凌空一转,躲过偷袭,饶了邓春琳一命。 剑气没有命中目标,携着恐怖威势射入青光内,足以截断长江的剑气竟是没能在青光中留下半点痕迹,便消失其中。 逃过一劫的邓春琳抹去额头冷汗,举起重若万斤的不死剑,很想抱怨一句,“兄弟,你差点害死我了。” 谁知那不死剑好似能够明白他的心思,自行从他手中挣脱,飞开三丈,直直插在地面,干净利落的做起逃兵,像是一个看戏的人立在那里。 天门外能算天下用剑第一人的谢不言都无法理解六尺长剑的怪异举动,那日在御金关外,他曾试图从邓春琳手中要去这把剑,但这剑却不愿跟他走,哪怕他是剑仙都不行,世间还有剑敢不听他谢不言的使唤的也就这把天上剑了。 人有魂,剑有灵,通灵的剑大多会自行择主,打那时起老剑神就知道,这把剑已经认定邓春琳就是主人,令他好不神伤。 可是眼下,明明主人有难,长剑不主动护主不说,居然还罢工,这算什么道理,要是小黑敢做这种事,那他谢小白还不得把它回炉重炼? 黑色剑匣与他心意相通,得知他此刻的想法好不委屈,轻轻撞了撞谢不言的肩膀,匣身不断晃动,似是在摇头,又好似在说:“小黑不会这样。” 安慰的摸摸剑匣,谢不言微笑道:“知道你不会,别说是你,就是跟了苏信的朝露七剑都还会护着我。” 寻常人看到旁人与剑匣说话,只会当他白痴,但楚东流和王千阳不会,不用兵刃的王千阳无甚表示,楚东流却摸了摸腰间霸刀,颇为感同身受。 “谢大哥,朝露七剑还会护着你,此刻这六尺长剑是不是想护着那女子,莫不是那女子是?”楚东流压着声音道。 被这一提点,谢不言心领神会,难不成,这女子是不死剑的上任剑主不成? 再看那立住不动的长剑,老剑神轻轻颔首,“的确有这可能。” 云河上方,阴阳剑周侗看着罢工的不死剑,无比开心道:“老九,当初听闻长生不死两兄弟喜欢同一个女子,我一直以为那是传说,今日看来,这个传闻看来是真。想不到他两兄弟各自的老爹争女人争出天下大乱,到他两人这里还是如此,世人说的果然不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死物终究是死物,明明已经不是那个人,却还把陈华淑当那个人对待,不死剑这般,那长生刀会不会也要动?”小不点敖兴接嘴道。 “这小女娃子和主母一样是纯阴之体,又吸了主母一身本事,要是你我不用眼睛看,单凭气息去感受,谁都会以为她是主母。”耄耋老人王明轶指了指青光,“连这道青光都会误以为她是主母,更何况长生刀和不死剑。” 周侗抢过话头,气道:“所以我说那李长生是假仁假义,凭什么我等就得在青光里待着,却让那个根本醒不过来的女人可以随意出入,他这般私心极重的人,还说什么心怀天地,我呸!” “老周,少说两句。”知晓其中缘由的邓九发劝下一句,视线盯着坟墓前还在僵持的三人,“留点力气,万一王千阳他们出手,还得想法阻拦他们,华淑以一敌二本就不容易,再有人进来,怕她会不敌。” “好。”周侗点点头,回头看看云雾中,骂道:“那些缩在里面不肯冒头的和尚想渔翁得利,这次要是能逃离此处,我定要把那些和尚杀个干净,还有那些作壁上观的人,不想出力只想白占便宜,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不死剑一到手,定要先砍这些人。” “叫你别多话。”邓九发微微恼道。 青光外,天门中,陈华淑再一次发起进攻,冰剑消散,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冰冷的寒意从她体内向周围扩散,不断的冻结所有碰触到的物体,不多时,整个场中都是冰冻世界。 两座坟墓,一块石碑,就连那大开的天门和陈华淑自己都被冰层覆盖,唯有刀剑不曾结冰,再就是武当师兄弟二人,以自身气劲抵挡着寒冰突袭。 凝结的冰块算不得厚,邓春琳能从冰块内看到外面,外面的人也能隔着冰看向内里。 “这是寒冰地狱?”邓九发牙齿打颤,冰冻的寒意好似能刺穿青光,他突然觉得好冷。两千年前曾见过这一幕的邓九发一阵恍惚,那个如画中人一般的女子仿佛又出现在他眼前。 周侗说的没错,长生不死两兄弟的确曾经为同一个女子着迷,那个出手如冰,性格却似火一样的女子值得人间天骄倾心。 只是他邓九发永远不会告诉别人,喜欢那女子的不是两兄弟,而是三兄弟,还有一个是他。 从回忆中走回现实,他看到无尽的寒冰中一个个冰棱从冰壁上伸出,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兵器,甚至还幻化成人,猛兽,精怪。 这寒冰地狱是能把李二龙困住的恐怖招式,只要出招之人还有力气,那些幻化出来的东西就会无穷无尽,直到折磨死敌人,除非对手力量强大到足够震碎整个冰封世界,要不然很难逃出生天。 它困住过李二龙半个时辰,绞杀过蛮族五千猛士,两千年后,它居然还能再现。 邓春琳与张离人并不知道这些,他二人只能感受到冷,肌肉开始僵硬,呼吸开始难受,因为那寒冰已经开始冻结空气。 身体的移动受到限制,动作比平日慢去不少,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皲裂,手指动弹间开始出现有违常理的变形。 行动已经很难,脚下却还要不停移动,稍微一停,邓春琳便有一种要被冻在此处的错觉。 可是,只要他一动,腿脚又有一种要和身体脱离的错觉,每一次都疼痛难忍。 不多时他的脸上出现一道伤口,那伤口如同青莲花一样被冻裂成四瓣。 除开外人能见到的脸,身体其他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也在炸开青莲花。 更难受的是,身体本就痛苦不堪,那一个个冰人还拿着冰刀冰剑缓慢走来,还有如虎豹长虫的冰怪张着寒冰大口,似要从两人身上吃肉。 这些冰的速度不快,换做平日,邓春琳倒过来拿两根手指跑步都要比它们更快,但在眼下,邓春琳的速度却比不上他们。 欺身向前的冰怪每走一步,那寒冰筑成的脚便要和整个寒冰连在一起,再向前时,腿脚一定会断裂,只是转眼又会有新的冰补上。 不只是人,在这冰冻的世界里,冰也会被冻住。 当第一个如猛虎一般的冰怪走到邓春琳身前时,它的身后已经留下几十支断裂的冰脚,冰脚在光滑的冰面上,就像一根根小柱子一般。 来不及惊叹,邓春琳连忙向左一偏头,堪堪躲过冰怪咬下的大口,右手跟着向上一拳,直把赢如钢铁的冰怪打成粉末。 另一边,张离人同样危机重重,围上他的怪物同样不少。 以身手而言,踏入陆地神仙多年的张离人比邓春琳要厉害,但以对敌经验而言,一生极少真正与人摆开阵势争斗的张离人显然比不上一肩挑起武当纷争的师弟。 毕竟武当的架都是邓春琳在打,他这个做师兄的从来都是看客,哪怕谢不言打伤陈可求,他都没有出过手。 眼下这个局,武当掌教不知该如何破,勉力躲开冰怪袭击后,连忙问道:“师弟,我等该如何?” 他是这么说,邓春琳听到的却不是这般,寒冰冻结一切,声音也不例外,哪怕两人相隔只有五丈,话音传到邓春琳耳边时只有一阵嚯嚯声,根本不懂其中意思。 不过几十年生活在武当山的默契还是让邓春琳猜出师兄的意思,此刻他其实已经知道破敌的方法,只要攻击那女子,或者以绝对力量震碎这个冰封世界,这个局自然迎刃而解。 只是他做不到,他的师兄同样做不到。 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不是小女娃的对手,招式且不论,单以自身底蕴而言,他和这女子明显差着一截。 唯一让邓春琳聊以自慰的是,对手看着年轻,其实不知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婆,输了也不丢人。 不丢人,那命呢? 心疼小命,明知不可敌,邓春琳还是要拼一拼,抬手击碎迎面而来的冰怪,望着十数丈外将自己冰封的女子,还有横亘其中的怪物,他迈开第一步。 不管能不能成,他都要去试试,不只是为他自己,还为那担心他才会来这天上陪他身陷险境的师兄。 天门外,谢不言的目光一刻都离不开那寒冰冻结的天门,现在只能靠邓春琳自己,不到逼不得已,他也不愿去挑战李长生的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篇 今日天地分 长生不长生 四 四分五裂的死魂心炸开黑雾,缠绕在李长生手上的黑雾让周侗一阵心惊,更让邓九发一阵神伤。 世间皆知,死魂心是整个死魂族的根本,它在,整个死魂族就在,任意一个死魂族人,哪怕被砍下脑袋,依然不会死。 这也是李长生身后那些个胸口破开大洞,甚至连脑袋都没有的死魂族人还能行走如风的原因。 只要找到几块肉,捡到一个脑袋,他们依旧能完好如初。 能杀死死魂族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捏碎他们的心,要么就像现在这样。 死魂心一碎,那死魂族人便只能再死一次。 强如李长生也逃不开这规矩,毕竟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死魂心,他不可能活得下去。 心惊化为欣喜,周侗忍不住狂笑,他觉得李长生傻,这世间居然还有人在谈判的时候先自废手脚,原本形势相同甚至李长生还占据更大话语权的局面瞬间颠倒,和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谈的? 下一瞬,周侗的狂笑戛然而止,只见那黑雾中,一颗颗黑心慢慢跳出,悬在李长生四周停顿片刻,接着欢快的向李长生身后飞去,前去寻找各自的主人。 跳出黑雾时,那一颗颗心漆黑如墨,飞过空中,心脏间的黑色不断减少,渐渐化为暗红,尽管还不是正常的鲜红色,但这暗红的心脏总比黑心来的顺眼。 当先那颗心奔向徐琦,悬在他正前方上下跳动,砰砰之声极为悦耳,时隔一百多年,他终于又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原来是如此的清脆好听。 将近百数的心脏四飞的画面别提多震撼,反正人族所有的高手都闭了嘴,目瞪口呆的看着,不敢说话,也不能说话。 有徐琦这样一百年没听过心跳的人,就有如飞连那般一千年没听过心脏跳动的人,三十来个自蚩尊开创死魂族时第一批化生死魂的人欲哭不哭,久远的时间已经磨灭他们对心脏的记忆,早已不算人,却还有心,这种感觉奇妙而又哀伤。 抹去嘴角泛黑的血迹,一个个死魂族人握住自己的心脏,想看又不敢看,最终或惊或疑,齐齐看向李长生。 “放回去吧,从今以后再无死魂族,你们的心都该由你们自己保管。”捂着胸口的李长生轻轻一句,接着单膝跪地,本就白净的脸上泛起慎人的惨白,让人不忍直视。 曾听飞连提起过死魂心之事的徐琦大概能想到李长生此刻的痛苦,毕竟这人间不会有比心碎更能让人痛苦的事。 这不是男男女女吵吵闹闹时那句情真意切的‘我心都碎了’,而是真真切切的破碎,如一支玉瓶,一个碗,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少主这是求死?”死魂族中,一声喝问响起,听声寻人,那说话之人胸口破着三寸大洞。 李长生认得他,这是和飞连称兄道弟的死魂族老人,先前一战,曾和李二龙硬拼一招,胸口那大洞便是被李二龙的长枪刺穿。 轻轻点点头,李长生压住疼痛,慢慢站起身,“没错,今日要分开这天地,人间不能有长生之人,自然也不能有我,要不然他们这些人如何放得下心?” “碎心求放心,少主好想法,既是如此,那我连庆要这心做什么?一千年前我就该死了,活到现在都不知是命好还是命歹,还不如死了算,没准死还更让人喜欢。”这人笑喝一声,右手高抬,迎着阳光举起暗红心脏,手上正要用力,捏碎自己的心脏。 “庆叔慢来。”李长生猛然抬手,虚空一握,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握住那人手腕,高声道:“长生说过,今日之后求死求活全凭诸位,但在此之前,还请众位叔叔伯伯,兄长弟弟再帮长生一个忙。” 话到此处,李长生侧头看了一眼周侗,“我怕有些人给我使绊子。” 连庆顺着李长生目光一看,当即放下手,左手撑开胸口那三寸大洞,慢慢将心脏放回它本该在的地方,傲然笑道:“如此倒是不会太过浪费时间,还请少主快些动手。” 言外之意,这些人族高手根本不在他眼中。 连庆的地位在死魂族中颇高,约莫和徐琦并驾齐驱,他这一放,九十来个死魂族人渐渐将心脏放回,有的自口中吞下,有的自己拿刀在胸口切开一个洞塞回去,更有甚者干脆就挂在腰间或是放入衣服内袋,反正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化身死魂仅仅早于李长生,却凭一身本事爬上高位的徐琦也将心脏放回,同那些求死的死人不同,他并不觉得自己活够了,是以还不想死。 死魂心一碎,留给他的时间其实只有十二个时辰,在这个时间内要是没有新的心脏化为死魂心,那他徐琦一样要死,这不是他想要的。 因此,当他再看李长生时,脑海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情绪,说什么求死求活全凭自己,你这样干,谁还能活?少主,你做这些可曾问过我徐琦? 心中在问,嘴里却是不敢问。 李长生侧头看来的那一眼让周侗心生畏惧,几个瞬间,他的心态变化如同从云霄跌入深海,原本的喜悦随着那一颗颗心脏回到死魂族人手中跌落谷底,他想不明白为何没有死魂心的人还能站着,还能用目光一扫给他一种不可匹敌的压力,更不懂那些死魂族人为何得到心脏后就不再吐血,好似没有受到半点损伤。 李长生当然不会去跟他解释什么,这是蚩尊,也就是他爹最大的秘密,那就让他永远的跟着老爹长眠。 颤颤巍巍的周侗身体发抖,腿上阴阳剑不停抖动,微微发出轻鸣,因为他看到李长生正朝自己走来。 飞云城那一战的恐怖记忆一直在他心头难以抹去,哪怕知道李长生其实一直都是为人族忍辱负重,他还是忘不掉那天的事。 那一日,还带着金色面具的李长生单人独刀,一人残杀飞云城十几万人,从天亮杀到天黑,从天黑杀到天亮,一直在杀,如同魔神一般停不下来,蛮族和死魂族的人都像看客,就那么看着李长生不停杀人。 也是那一日,他被李长生钉在城墙上,一双脚被砍去,眼睁睁的看着李长生的暴行,想阻止又无法阻止。 是的,如果现在来看,所有的过错应该算在李二龙头上,所有的罪孽都是李二龙一手造成,李长生也好,蚩尊也好,妖族,蛮族甚至是死魂族都被李二龙玩弄在股掌中,乃至天下大乱。 没有李二龙,不会有如今这一切的事。 但周侗依然觉得,不管李长生是被人控制也好,还是逼不得已也罢,都不能掩盖他好杀的本性,那么多人命,说杀便杀,但凡有点人性,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强压着恐惧,勉力迎着走来的李长生,努力将不愿意回想的往事藏进脑海深处,周侗抬起腿,剑尖直指前方,“李长生,少在这里装好人,你做的那些事,周侗一辈子都忘不去,今日你说的这些,我不信,更不敢信。” 这样的局面李长生早就预料到,从李二龙要他去送死,要他潜伏到蚩尊身边开始,他就知道有朝一日会有这样的一幕,他并不在意别人会不会当他是拯救人族的英雄,也不介意别人会恨他。周侗说的其实没错,一座飞云城,一座夏城,死在他手上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现在想想,这些死去的人是多么可惜,或许不用这么狠一样能达到目的,真要怪,只能怪往日太过相信那个一直视为亲生父亲的李二龙,是李二龙骗了他,让他犯下这些滔天罪孽。 记住仇恨已经没有太多意义,现在要做的应该是给人间一个长久的太平,他不希望人间还有他这样的人。 想起那尸山血海的飞云城,他的决心又坚定几分。 迈步前行,手指按住抬起的短剑,看着那明明透着害怕却还要故作坚定的眼神,李长生善意笑道:“周侗,我知道你恨我,不只是你,今日在场的高手,有不少人都曾和我打过交道,或多或少与我有仇。” 周侗说不出话,甚至抬不起剑,其他的人族高手立在那里,一个个看着李长生,神情复杂。 这个集英雄和罪人于一身的男人,他们也不知该爱还是该恨,到底是恨多,还是爱多。 对于整个人族而言,李长生当得起英雄二字,可细化到其中一部分人中,他是穷凶恶级的罪人。 众人看着李长生,李长生也在看他们,按住短剑的手收回,冲着所有人一抱拳,李长生朗声道:“不管诸位与我有多大仇怨,此时此刻还请放在一边,我是将死之人,临死之前想与诸位说道说道,为何我要让诸位离开人间。” 也不管众人有何反应,李长生自顾自道:“飞云城一战,除开周侗也不知还有没有人在,不过不管你们在不在,想必都听说过那一日我所做的事” 不提飞云城还好,一提飞云城,周侗的怒火又压不住,谁不知镇守飞云城的是他周侗,当着这么多人揭他伤疤,深藏的回忆里那些惨叫的人群,求救的女子,凄哭的小娃瞬间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他眼里,好似在质问他周侗为何不救人? 惨痛的记忆混着泪水流出,周侗怒喝道:“李长生,你还有脸说?那城中的普通人有何罪孽,你连三岁小孩都不放过,为何独独放过我?” 李长生面容一肃,不欲与他争辩,偏身面朝众人,高声道:“今日提及此事,我只是想给大家说一个道理,这个道理我与老九讲过,现在再与诸位说一次。当初在飞云城,蛮族和死魂族的人一个都没有动,出手杀人的仅仅只有我一人,杀了多少我没数,反正很多,但你们应该知道具体数目” 阴阳剑周侗再也忍不住,身体离地而起,横在空中,一长一短的利剑直取李长生面门,嘴里不忘喝道:“李长生,你还敢说你犯下的罪孽?” 身体激射,阴阳剑离着李长生面门还有三尺停下,任凭周侗如何用力,都再难进得分毫。 李长生岿然不动,好似看不见,仍旧说道:“我说这个,并不是想重申罪孽,仅仅是想让诸位看到一件事,看到我这样的人要是发起疯来,人间根本就没人拦得住,无数的百姓死在我手上,整座城都会变为鬼城,变为废墟。如今的飞云城,你们谁去过,谁还敢去?” “这?”人族高手若有所悟,好像明白了李长生要说什么,王明轶微微低头,托着下巴略作思附,带着揣测的语气道:“你是想说似你这样的人太过厉害,凡人无法抵挡?” “对,就是这么个道理。”李长生赞赏道:“还是有聪明人,并不都是莽夫。” 周侗气急,却又拿他无法,横在空中的身体落回原处,低着头,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李长生不搭理他,扫过众多高手道:“一人屠城的事只有我做过,但这不代表只有我可以做到,今日在此的都是跨入长生,或者即将跨入长生的人,你们这样的高手屠城并不难,只要想做,随时都可做到。有我一人做此事已是罪孽深重,再有人来,人间又是一场浩劫,天下的城就那么多,一人屠一座,以后这人间,还会有人?” 人族高手面露不悦,敢怒不敢言,小不点敖兴倒是不惧,替众人说出心声,“你以为这天下的高手都如你一般丧心病狂,做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 “当然不是。”李长生轻轻摇头,“我知道诸位都不是这样的人,但诸位有这样的本事不假,或许今日你等不会这样想,却难保以后不会有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便是我自己,也不是生来如此丧心病狂。你我这样的人发疯,代价太大,人间承受不起,” 一语落下,众多高手更加不好开腔,平心而论,李长生说的,的确句句在理。 “那你到底要如何做?”王明轶岁年最长,别人不好开口,只能他来代劳。 李长生手指天空,“我想分开天地,让人间只有人,让长生者上天。” 除开邓九发,震惊的神情自每个人脸上露出。 短暂的惊讶后,王明轶又找到另一个重点,连忙问道:“你要我等离去不是不行,但我等去到你所谓的天上,这人间还是会有人走到长生境界,哪有该如何?” “这个亦在我考量之中。”李长生自信一笑,仰头道:“我李长生不愿长生,更不愿这人间有长生,只要诸位今日离去,从今以后,这人间再也不会有长生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东来壶儿口 决战赵计元 十五 走在寒冰地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没有身临其境的人大概永远都体会不到。 邓春琳是幸运的,他是两千年后寒冰地狱现世进入其中的第一人,同样,他也是不幸的,因为即便在两千年前,世间人都不愿进入其中。 若是抛开那些尖牙利嘴能移动的怪物,寒冰地狱的景色其实极为壮观。冰封世界的冷白色独具一格,那些怪物要是不动,算得上栩栩如生的冰雕,雕工之细连牙齿的排列都颇为讲究,完全和人间猛兽一般,不多一颗,不少一颗。更遑论那些冰刃与冰人,刀剑如真,冰人的发丝同样与真人无异。 迈步前行的邓春琳没有心情去感叹这鬼斧神工,每一步向前,脚都像要与身体分开一般。 绝对的冷冻开始麻痹痛觉,他早就感觉不到疼痛。 一部分内劲要与冰面争夺脚的归属权,一部分内劲要用来融化冻结的空气,好让自己保持呼吸。 这样巨大的消耗无法和外人说道,只能自己体会,若非武当以内劲绵长著称,怕是根本没办法和寒冰展开拉锯战。 冰要冻人,人不想冻,你争我夺间,邓春琳脚下的冰面不停融化,又不停凝结,到底没能阻止他向前。 只是越向前,寒冰怪物也会越来越多,化身虎豹的冰雕张开大口,锋利的牙齿冒着冷光,等着别人送上口。 还有一部分冰怪分为两拨在移动,一拨走向邓春琳,一拨走向张离人。 师兄弟二人前行,还能凭借自身内劲保住双脚不被冻住,那些本就是冰做成的冰怪却是不行。 一头如巨象一般的冰雕每次向前一步,粗大的象腿便会和冰面连在一起,再抬脚,象腿应声而断,原来的脚变成一根冰柱立在先前踩踏的地方,一根新的冰腿在空中凝结。 一步一步,冰象过处,十数根冰柱在其身后排成两列,蔚为壮观。 冰人和其他冰兽亦是如此,只是体形不够大,留下的柱子没有象腿那般震撼人心。 冰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缓慢,怪物慢,人也慢。 不断前行的邓春琳打一辈子架都没遇到过这种,敌人不是以招式取胜,而是完完全全以环境压制敌人,达到取胜的目的。 江湖人都在精炼招式,从未有人在环境上做过文章,想不到两千年前的人打架,还没动手就先自己造出一个寒冰世界,先行立于不败之地。 人间千百兴废事,从来今人胜古人。 莫名的,邓春琳想起这一句,很想把说这话的人骂一遍,什么今人胜古人,都是屁话,至少他自己是比不上眼前这‘古人’的。 遐想间,巨象临身,冰块巨身高高扬起,如马扬前蹄一般,只是那双象腿留在冰面,扬起的只是前半身,没有腿,模样甚是好笑。 没等邓春琳笑出声,人立而起的巨象原本消失的腿在空中从新凝结,一个脚掌比邓春琳整个身体还要宽,要是被踩住,不是肉饼便是肉泥。 面对巨腿,闪避该是最好的方式,但冰面扯住脚让邓春琳施展不出快如闪电的身法,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和象腿硬碰硬。 堂堂一个陆地神仙,还能被冰象踩死不成? 没有长剑,邓春琳右手握拳,碗口大小的拳头在寻常人中算得大,只是和象腿相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大一小不成正比的碰撞,以邓春琳得胜告终,比他大十倍的巨象在一声巨大的响声中碎成万片。 勉强算旗开得胜,他却没有半点欢喜,反而一脸凝重的看了看师兄,发现张离人也将身前的冰怪打烂,同他一样喘着粗气。 视线移回身前,面对茫茫多的怪物,还有怪物后侧那个将自己封在冰块中的女子,一股无力感升起。 一个巨象要去他半成气劲,维持身体温度一直在损耗气劲,那些个怪物那么多,等到他气劲耗完,还能拿什么与之相抗? 生平第一次,邓春琳看到死亡在向自己招手,那些个冰怪就是黄泉路的招魂使,要带他上路。 寒冰之外,天上人和天下人都在注视寒冰内的战局,对于寒冰地狱了解颇深的邓九发想起第一次踏入这冰世界的场景,想起那日双脚被冻住走不动道的画面,越发喜欢这个两千年后的子孙,甲子年纪就能和寒冰地狱中的怪物硬拼,还没有被冻住,这等修为何其不凡,遥想当年那个女子用出这一招与人对敌时,除开李二龙还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甚至都没人能在里面坚持住一炷香,更别说还有力气和冰怪交锋。 要想战胜这个女子,唯一的办法是在她造成这个冰封世界之前逃出那寒冰的范围,绝不能在其中与之交锋,除非你有李二龙那样的本事。 邓九发有些惋惜,惋惜自己的子孙要在今日死在这里。 比起邓九发,谢不言则显得情绪复杂,今日的一幕是他游戏人间几十年都没有看到过的战斗画面,早前还以为儒家大圣开口引天雷,佛门金刚口吐真言镇压强敌,以及自己千百剑飞天组成的剑阵已是招摇过市的神仙本事,想不到世间还有人能自成一方空间,造一个冰封世界,这简直比他谢不言的千百剑飞天还要来得让人赞叹,更具风头。 若非为敌,他甚至想拍掌叫好,冲那女子竖起大拇指。 透过冰块看向内里,他能感受到邓春琳的疲惫,亦能发觉张离人的不支,但他还是没有办法。 体会到大哥不平静的心情,楚东流从冰块中收回目光,小声问道:“邓春琳快不行了,我们还不出手相助?” 谢不言指了指被冰封的石碑,“不是不想出,而是不能出,天上我已经去过一次,再去便会坏了李长生的规矩,那藤蔓你也看到,被它缠住,脱身的可能性极微,还有那长生刀在侧” 停顿片刻,谢不言苦笑道:“虽是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练了一辈子剑,到头来敌不过一把刀,这李长生,还真能打击人。” “这话可不对。”楚东流提出异议:“天上那些家伙说过,长生刀吸了天上所有人三成本事,早就不算一把刀,该是天上人的集合才对,凭一人之力硬扛天上所有人,想必李长生都做不到,我们并不是敌不过那一把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限制我们的就是这把刀,不管它得到什么,刀始终是刀,我们始终是敌不过一把刀的人。”谢不言有些落寞道:“输就是输,本事没到,还能怪什么?我不怕输给一个人,却不喜欢输给一把刀的感觉。” 楚东流跟不上谢不言天马行空,只能移开话题道:“石碑到底写着什么,为什么进去一次就不能再进去第二次?” “还不就是李长生那些规矩。”谢不言郁闷道,突然又想起什么,惊喜道:“楚老二,你想不想自己去看看石碑上写着什么?” 楚东流莫名其妙。 先前一直关注战局,谢不言都把楚东流只在天门前晃过一圈,根本就没有去过天上这件事给忘了,此刻想起不由心生一计,喜道:“我与王千阳都曾去过,眼下只有你还没进去过。我总感觉天上人想逃离天上并非他们口中所说的没有自由那般简单,是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达成所愿,只要他们拿不到长生剑,就永远别想出来。” 微微偏头,谢不言郑重道:“照现在的情形,邓春琳和张离人支撑不了多久,再不想办法救他们出来,怕会交代在里面。眼下只有你还能进去,那女子再厉害,总不至于能是你们三人的对手,你去助他二人一臂之力,先把人弄出来再说。” 楚东流听到一半便已知老剑神的想法,缓缓拔出腰间霸刀,假装不喜道:“果然每次你叫我出来都没好事。” 嘴上抱怨,手上却没停,霸刀高高举起,猛然挥向被冰冻住的天门。 冰封世界内,高手会被限制,但在它之外,高手最多能感受到寒意,却不会被限制,这也是寒冰地狱的弱点之一,从内向外,很难破去,从外向内,虽是破之不易,却也不会太难。 一刀落下,天门处的冰开始出现裂纹。 “又想坏我好事。”青光中,周侗高喝一声,双手合拢做关门状,想要阻止楚东流破冰。 不过,寒冰地狱冻住天门,他想关,却关不上。 周侗颇为气愤,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暗恨陈华淑不小心,为何连天门都要冻住。 一刀有裂纹,再一刀裂纹更深。 一刀又一刀,对敌从来不出第二刀的楚东流不知挥下多少刀,实在有负不二刀之名。 这也变相的证明,陈华淑的冰是何其厉害。 只是再厉害,还是敌不住陆地神仙一刀接一刀的劈砍。 邓九发气的握拳,周侗气的阴阳剑直跳,却又拿人无法,很想出去杀人,又因青光在前,无可奈何。 几十刀后,寒冰地狱终究还是破开一处大洞,足够容人进出。 楚东流回身看了看谢不言,得来后者一个肯定的眼神,微微一笑,迈步跨入天门,同样跨入寒冰地狱,只是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想要看看这寒冰还会不会合拢。 冰封世界中,连续击碎七个冰怪的邓春琳离着冰封的女子不足三丈,却已是强弩之末,早就没多少力气,一旁张离人情况稍好,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洞一开,天门外的热气涌入,身体都快冻住的邓春琳生平第一次觉得温暖原来是如此让人欢快的一件事。 三丈外的女子从冰块中睁开眼睛,将身体裹的严严实实的冰块渐渐消融,慢慢的连四周的冰雕都在消散,到得最后整个寒冰地狱都在消失。 维持这个寒冰地狱所要付出的内劲实在太大,恐怖的绝招往往伴随着恐怖的消耗,从外面被人破开,她也没有力气再去创造一处冰封世界,至少现在不行,怎么都要等恢复以后。 从楚东流挥刀那一刻,她其实已经感受到寒冰地狱在受到攻击,但她没有去反抗,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精力。 封在冰块内,纯阴之体的她并不觉得冷,反而十分舒服,只是脑海里不停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钻进来,让她很不适应,没有办法去处理眼前的事。 在她的脑海里回转着无数她不曾经历过的事,有一个男人单膝跪在她面前,情意绵绵的说着“今生今世,让我的剑来守护你。” 画面一转,又有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抱着她,注视着先前说要用剑守护她的男子喝道:“想要带她走,先问问我手中刀。” 而她就在金色面具的男人怀中嘴角溢血,一脸幸福的看着金色面具。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陈华淑眼眶一湿,知道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该是邓九发带她去见的那个封在冰棺中的女子脑海中的记忆,原来她不仅得到了女子那一身本事,连带着记忆都被塞进来。 这或许就是夺取先人成果的代价,也是因此她才能够在短时间内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变成一个绝顶高手。 强行将女子记忆赶开,回忆起自己的往事,幼年时和徐子东过家家拜天地的场景闪过,接着又跳到徐子东打上门时,谭植奋不顾身保护她的那一幕。 最后又想起在自己怀中闭眼的孩子。 ‘我要离开这天上,我要去看看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还要去找你,徐子东,我要你血债血偿。’睁开眼,陈华淑的心里只想着这一件事。 再看邓春琳,明明没有仇怨,却是满眼仇意,事到如今,所有阻止她离开天上的,都是仇人。 刚要再出手,却发现不死剑已经不再邓春琳身上,急忙四处寻找,才发现它就在不远处。 目的是拿剑,并不是杀人,陈华淑直接向不死剑走去,并不想再与人动手。 谢不言眼见如此,连忙喝道:“楚老二,张掌教,老邓,别让她拿到那把剑,快阻止她,把剑带出来。” 作者山蚯说:最近和女朋友闹分手,总是写不出自己想写的东西,所以更新晚。山蚯好想休息两天,最近几天能写就更新,不能写可能就不更。很抱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请假一两天 暂无更新 事情还是需要处理,六个月第一次断更,心累。 一百多万字了,计划已经完成一部分,明年要是不出意外,尽量在一年之内写完。 实话说成绩很差,但作为第一本书怎么都要坚持下去。 错误的坚持也是坚持,逆行一圈同样能去终点,这是安慰自己的话。 谢谢老班长的支持,谢谢李总的鼓励,谢谢含尾鱼同学的帮助。 谢谢看过这本书的每一个人。 只愿能尽快恢复更新,万分抱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明天恢复更新 很抱歉断更这么久 ,最快更新江湖沙场枭雄志最新章节! 这几天心情很沮丧,一直无法进入状态,每天过的很颓废。 休息这几天刚好把自己的作品看一看,回忆一下细节,找回思路。 在这里还是想说一声抱歉,不该因为自己的事而断更,只是脑子被堵住确实没有办法写,真的万分抱歉。 其实直到现在还是很乱,就像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 乱七八糟说一大堆都是理由,结果还是一样,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只求一个落笔如风,只求脑中安宁 ,最快更新江湖沙场枭雄志最新章节! 原本打算调整好状态开始写下去,却发现状态其实并没有那么好调整,与其勉强去写,还不如不写,这样或许会食言,但至少不会滥竽充数。 打断更那一天开始,思绪和心情一直没有安宁过,每天打开电脑,很想一头扎进文字里,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脑海里始终会去想近期发生的事。 这大概能证明我还是一个人,一个被七情六欲左右的人,而不是一个码字机器,这应该算一件好事。(请允许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要再去看看大纲,看看自己的笔记,然后思考一下剧情。 空闲时写过几篇杂文,暂时存在电脑里,不知道该不该发在这本书的免费章节里,有机会润色一下,还是发出来。 虽然是杂文,却和这本书勉强搭个边。 啰嗦这么几句,心里稍微放松一点,睡个好觉,但愿醒来时,能够落笔如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