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云谣传》 第二章 徽州知府秦士杰秦大人将头从第三房小妾的粉颈处缓缓移开,他在被窝中伸了伸懒腰,又小睡了一会,然后才慢悠悠起来。 陶家老店的数十条人命丝毫并未影响他的睡眠与胃口,他吃了一笼菱香楼的蟹黄粉丝包,又喝了一碗炖得香糯软甜的莲子百合羹,这才心满意足的拿起雪白的毛巾擦了擦嘴巴。 那些人命在秦大人眼中并没有一点点份量。当然,假如他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的话。 现在,让他最扫兴的是,本来自己打算将那件宝物交由振威镖局押送进京,献给干爹秦桧秦大人的。可是,如今振威镖局的堂堂副总镖头居然稀里糊涂在家门口让人给杀死了,这让秦大人心中十分不悦,也让他对振威镖局的能力表示了深深的怀疑。 他毕竟来徽州时间不长,虽然他对那个表面上看上去十分精明,说话办事相当识趣的振威镖局总镖头郭振威心存好感,但秦士杰并不了解他,更谈不上信任他。 其实,秦大人根本就不想来这个地方,上一次选官,他想留在临安。还特地精心准备了一株南海深水出产的精美红珊瑚树,一棵栽进地里能开花的翡翠玉白菜,外加珍宝一箱,黄金千两孝敬干爹,想让他为自己讨补临安府知府之缺。可是干爹收下了所有的礼物之后却将他外放到了徽州,这让秦士杰好一阵气恼,一想起来就要拿牢房中的犯人出气。 不过今早,秦大人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坏。 可能是他昨晚又一次将小妾收拾的服服帖帖c连连求饶之故,他再一次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仍然年富力强c精力旺盛。直到他喘着粗气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小妾用春葱般的纤手在他的胸膛上不停划着圈,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咬着他的耳垂轻轻呻吟着:“大人,你真棒!” 秦士杰走至院中,看了看落在假山上的皑皑白雪,心情十分愉快惬意。 他往身后一摆手,示意下人们不必跟着自己。 他的动作简单有效极具威仪。所以,此时,门窗紧闭的书房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秦士杰立在一排书柜前,沉吟许久。终于,他将手在书柜下层的一本书处轻轻动了一下,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暗门缓缓打开。 里面只有一幅卷轴,看在秦大人对自己如此青睐有加的份上,估计它恨不得以万分诚意感谢一下他的八辈祖宗。似乎外面书架上所有的书画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它。 它们确实比不上它。 秦大人小心翼翼的将卷轴抽出来,放在书桌上一点点展开。左侧的镇纸如果通灵的话,怕是也要给秦大人叩上三个响头,别谈三个,就是三百三千个恐怕也有许多人会奋勇争先搏个第一。 不冲别的,就冲卷轴上工工整整的那五个大字:山河社稷图。 “云谣,徽州城不大,可也不小,若是想从城中找出凶手来,恐怕势必如登天般难!”“确实难过登天!蔡头。” “但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有时候甚至是逼出来的。”云谣苦笑着挠挠头,悠悠叹了一口气。 “好兄弟。你知道我老蔡最信任你最欣赏你,咱们当中数你机敏伶俐。这几年,在你手中破的大案恐怕不下十几起吧?” “嗯,算上三个月前城东马家豆腐坊三尸九命案,一共十一起!” “那么这一次,我相信你也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云谣苦笑一下,心中叹息一声:高帽子扣在头上,滋味未必好受。 “我尽力查,但并不保证一定能找出凶手。”“尽人事,知天命,好兄弟,谁叫咱们吃了这碗饭哪。” 云谣心中又叹一声。“嗯!我想先从城西查起,那儿” “好,那儿房屋鳞次栉比,客栈酒肆极多,有可能会探听到意外的消息。” 城西的大片房屋被一条邻河而筑的青石板大街分割成南北两个部分。 北面的房屋一排排一栋栋密疏恰当错落有致,每一座红砖绿瓦独门独院的房子都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毫无疑问,这里是徽州城有权有势的老爷和有钱的大爷所居之地。 至于南面这一片,其实是北面拼命想消灭,却又顽固的存留下来的一块有碍观瞻之地。 一条又一条污水直流c肮脏至出奇的小巷两边,密密麻麻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房屋。 有一些看上岌岌可危似乎如风烛残年的老人般,离倒地不起仅仅只差一口气。有的则勾肩搭背无比暧昧的扰在一起。 偶尔也有一两座铜环朱漆的豪宅鹤立鸡群般矗立在最显眼的地方,门口站着最显眼的女子,楣上挂着最显眼的招牌:翠云楼。 翠云楼的门口站着一个小妖精,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老远就将蔡福的魂勾了过去。 旁边的老鸨顾不得脸上唰唰往下掉的粉渣子,堆起了一个她自认为倾国倾城的笑容:“哎哟哟!蔡大人,稀客稀客,快快楼上请。” 蔡福压低声音:“别嚷嚷,你跟我到红红房中来。” 蔡福虽然在秦士杰面前腰弯的直不起来,可是在这儿,该挺的地方他可绝不含糊。 因为只有来到西街,他才能从蔡福变成蔡大人,无论是屠夫c小贩,还是菜农妓女,无不对他尊敬有加。 他为他们提供特殊服务,同时接受他们的孝敬,就这么简单。谁都要养家糊口。 “最近几天有没有来过陌生的客人,例如说外地口音c服饰,或者看上去十分可疑的。” “没有啊爷,自从你上次在这儿人家”小红紧紧咬着嘴唇娇滴滴道。 “我没问你,红红,我是问妈妈。” “哎哟,要说生客,这几天张记布店的张公子,王家油坊的二伢子倒是来过几次,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开门做生意” “我是问你外地口音的!” “那倒没有。” “确实没有?” “的确没有,想不起来。” 云谣的脑中似乎灵光一闪,他拼命敲了敲脑袋,可惜同样什么也想不起来。 云谣又一次揭开马啸天身上的白布,仔细观察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又从里面抽出一根银针,在马啸天的曲池c扶突c天枢等穴位上刺了几针。 他喃喃道:“奇怪,既然不是中毒,他又是怎么死的呢?看他明明脸色发青一副毒发身亡的模样。” “他是中了阴风掌!” 云谣喜不自禁回头转身,“师傅,你老人家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师傅你说的,可是巴蜀酆都鬼王宫的绝技?” “不错,阴风掌歹毒无比,咳当年我的兄长铁肩担三山何牧就是死在阴风掌下。十年了” “师傅” “想我大力开碑手何耕当年也是无知无畏,一心只想着去替兄长报仇,那阴风掌实在歹毒无比” “师傅!” “阴风掌是以内家真气催动掌心剧毒伤敌的一门邪门武功,中者无不毒气攻心,面容诡异而死。十年了” “可是刚才我用银针刺穴,并不见有中毒迹象。”“这掌法专伤人心包,毒气淤结并不往全身扩散。想当年,我也差一点点因它而死,幸而偶遇一位武林老前辈相救才侥幸活命。” “师傅?” “谣儿,阴风掌多年后重现江湖,绝非仅为振威镖局马啸天而来。” “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因为知道秘密的人全都死了。” 夜色遮住了一切不该遮盖的东西,包括人间的罪恶c卑劣。它就如一只怪兽般,将整个徽州城囫囵吞进了自己的肚中。 夜已深,风更冷,无星无月。 诺大一座城池只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闪烁摇曳。 西门大街青石板路上,巡夜人手中的灯笼那惨淡的烛火如同鬼魅的眼睛一般,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就连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也凄厉无比:“天干物燥c小心火烛!” 一座民房中传来丈夫打雷般的鼾声,妻子的咒骂声,孩子的哭声。 云谣紧紧捏了一把手心冰冷的汗水,他猫在一个极隐蔽的角落里,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街上。 他揉揉发涩的眼睛,目光掠过那些大大小小称之为家的房子。 突然,借着房顶积雪反出的微光,从大街北面飘来两条影子——两条他不知是否该称为人影的影子。 幸好,他的眼力不坏;幸好,他的位置刚刚能让他看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相信不论是谁走夜路的时候,都绝对不想看到这样两条影子。 一条手持锁链黑衣黑帽的黑影子,一条手持哭丧棒白衣白帽的白影子;一对面容可怖足以吓得人魂飞魄散的鬼影子。 传说只要被他们盯上的人,名字早已被阎罗殿上的鬼判从生死簿上勾销了。 他们既不代表正义,也不代表邪恶,他们只管生死。上至九五至尊皇亲囯戚,下至黎民百姓贩夫走卒,只要被他们盯上了,都难免一死。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那些侥幸没死的c命不该死的c无生无死的,能够不死的理由与枉死者同样神秘又不为人知。 巡夜人只觉得一股阴风从他脖颈处掠过。骇得他牙齿格格打战浑身发抖,差点将手中的灯笼扔到地上。 他使劲揉揉眼睛自言自语道:“真他娘的见鬼了,无缘无故哪里来的风?” 突然,他看见前面巷子拐角处有一双鬼火般盈盈泛绿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骇得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手中的灯笼也骨碌碌滚出去老远,熄了。再看看四周,死一般的黑暗中仿佛藏有无数张牙舞爪可怖的东西,会随时跳出来一般。 此时,只听“喵呜”一声,那双绿眼睛瞬间不见了,巡夜人脸上冷汗直流,他摸索着重新点起灯笼,极快的遁入一片黑暗中。 云谣也彻底颠覆了从前的认知。 他不信鬼神,可是他的眼睛却告诉他刚才看到的明明就是两只鬼。两只从地狱而来收人魂魄夺人性命的黑白无常鬼。 不然,又如何解释他们那种绝非人类的举止。 那两个影子腿不抬c肩不晃,身子如纸片般在空中荡来荡去。看上去像一阵雾一阵烟,又似什么都没有一般,转眼一切就消失了。 “他们确实是鬼,但又不是鬼!” “为什么这么说,师傅!” “因为他们本就是鬼王手下的两只鬼,两只要命的鬼。实际上他们是一对同胞兄弟,黑无常叫丁仲义,白无常叫丁仲兰。” “哦!原来” “十年前我与兄长接到沧州孟村县孟家堡的孟泉师兄飞鸽传书,说有强敌来犯请我们前去助拳,为师与兄长连夜启程就去了,谁知” “谁知怎么样?” “谁知不但我的兄长与孟泉师兄都死在黑白无常手里,就连为师我也中了黑无常一记阴风掌,登时全身经脉凝滞,毒气攻心,差点” “幸好有一位武林前辈路过,加以援手,为师才侥幸活命!那前辈不但制住了黑白无常,还令我们从此以后不准互相寻仇,其实,也不过是照顾为师不受黑白无常之害罢了。” “师傅!” “说来惭愧,我只知道那个前辈是个女的,至于她是何门何派,姓氏名谁,我却一无所知。” 以世界如此之大,谁又敢夸海口对天下之事无所不知。就连昔日之百晓生恐怕也不敢说罢。 当然,也包括犹在睡梦中的秦士杰秦大人。 秦士杰昨日睡的很晚,一直在书房中写东西。不过,他发下话来,谁也不准打扰自己。就连平日里最得宠的书童秦声他都没让伺候自己,他只是让秦声磨了一砚又黑又浓的黑汁后,就摆摆手示意秦声出去。 秦声伺候他日子不短了,熟知他的脾气秉性以及嗜好。 他当然知道秦大人的嗜好。因为有些秘密只能憋在他自己的心里,谁也不能说。 只是偶尔在无人的时候,秦声还是会偷偷的啐上一口,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呸!这个杂碎! 秦大人说一不二,谁也不能违背。秦声替他拉上门,将所有的秘密与闪烁的灯火一起全关进了那间书房里。 北风。刀客。视万物如草芥。 云谣却没有闲着,大清早他就领着一队衙役在城西南这诺大的贫民窟挨家挨户搜查,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因为,昨晚他已看清那两只鬼就落在了这里。因为,他不认为这两只鬼光天化日能如何。因为,他还太年轻,对许多自己并未亲身经历的事情常会置以怀疑。因为,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认为师傅已经老了。 世上的公人办事,理由向来不必同普通百姓解释。他们身上的衣服手中的刀就是最好的解释。 这些人模狗样的公人向来欺软怕硬惯了,两只眼睛阴毒的很。什么人不必理会,什么人不可得罪,什么人要加倍奉承,什么人可以踩进泥中再踏上三脚,他们清楚无比。 云谣看着将一条巷子弄得鸡飞狗跳的几个手下,皱了皱眉,不过,他并未阻止。 所谓打草惊蛇,有一些蛇,是一定要打草才能惊出来的。 此时,前面一栋破房子中,板凳上坐着一个少妇,正撩起衣襟露出雪白的肚皮,同时两根手指夹着将其塞进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婴儿嘴里。她那看上去憨厚木讷的丈夫则点头哈腰陪着笑脸答着班头朱三的话:“朱头,昨夜我与贱内睡的极早,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这个人属猪的,脑袋只要一挨枕头,立马睡着。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晓得。” 朱三的眼珠子从少妇那丰满的胸脯上极不情愿的挪开,横了那丈夫一眼,喉结颤动,骨都都吞下一口口水后,摆了摆手,刚要说话,突然,对面的棺材铺中传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啊!” “棺材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装死人的。”“也就是说,无论它材质如何,做工粗鄙亦或优良,它都是给人用的?” “可以这么说。” “可是,为何这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中却装满了这些东西?” 朱三勉强站在棺材边上,答着云谣的话:“我不知道,云头”另外几个衙役只是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忍不住跑到一边,弯腰哇哇哇呕吐起来。 棺材中究竟装的什么东西,竟能让这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衙役这般模样? “朱三,这些倒底是什么西?”“云头,看上去是一堆尸体一堆猫的尸体。” “棺材中为什么会有一堆猫的尸体?为什么每一只都血肉模糊,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我不知道云头,我敢发誓,我朱三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那么,你认为这些猫是什么人或动物猎杀后藏在这里的呢?” “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是人做的,动物不可能打的开这个棺材盖。看上去那些伤口既不是刀伤,也不是斧砍,倒像是被活活撕开的。” “不错!那又有什么人会这么做呢?这么做的原因与目的又是什么呢?” 棺材铺老板的脸拉得快到地上了:“云捕头,我素来不与人相争,自问从未得罪过人,这” 云谣摆摆手,棺材铺老板哭丧着脸收住了声,听云谣说, “这些猫死相虽如此可怖,但是它们却有一个共同之处!” “什么共同之处,云头?” “每一只的血都流的极少,心也不见了,甚至可以说它们根本就没有血流出来。”“是的,的确如此!” “那么,血呢?血去哪儿了?杀它们的人取走血与猫心又作何解?” 郭振威将手泡在闪闪发光的黄铜盆中。 里面,水不冷不热,恰到好处。他仔细的洗着手,洗得十分专注,直至将小指根部最后一点残血全部洗净之后,才直起腰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本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郭振威郭总镖头绝不会亲自出手,他已经许多年没与别人交过手了。 因为东南四十九府的地盘多年前他就已经打下来了。用血与泪打下来的地盘。 如今,振威镖局的人在东南四十九府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报出名号,都会受到格外的优待。这份荣耀是他带着手下的弟兄以大小三百余战换来的,以仇家的鲜血与性命换来的,也包括他自己身上的血,不!如今又加上马啸天及手下十二个弟兄的命! 可是昨晚,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大难不死侥幸脱逃。 当时 郭振威看了云谣一眼,长吁一口气,“当时我睡不着,就披上衣服准备去院中舞一会刀,就在此时,我突然听见房顶上有一阵极其细微的异响,直觉告诉我一定有夜行人经过,我就忍不住好奇心,想跟上去看看。” “以总镖头的轻功,想跟踪个把人绝不是问题!” “可笑我枉称踏雪无痕,我远远的跟在一个黑衣人身后,看着他不断的掠行,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距离追不上,我还自以为他绝不会发现,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感觉他存心故意引我出去。” 云谣盯着郭振威:“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跟到城东南的报国寺时,那个黑衣人三闪两闪就不见了。我见跟丢了目标,自认栽了,悻悻的准备原路返回,谁料” “谁料怎么样?” 郭振威脸上突然露出一阵恐怖之色,“谁料不知何时,那个黑影竟然转至我身后,还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不怕你笑话,当时差点吓我的跳起来。” “后来呢?” “后来我就反手往后拍了一掌,因为骇异,这一掌足足用了十成功力。按理说就是一头牯牛也受不起,可是” “可是如何?” “可是我这一掌似乎打在了一块似铜非铁的东西上,不但未能伤人,反而将我自己的手掌登时震破。” “接着呢?” “接着我已转过身来,想看清是什么在作怪,可是我什么也没看见。不!只看见了一缕黑烟极快的消失在一片树林中。” “想必我一定撞上鬼了!” 云谣面色凝重看着郭振威,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无声。 秦府的小厮三顺子倒是真撞上鬼了。他自己也是个十足的倒霉鬼。昨天晚上不但将刚刚支取的工钱输的一干二净,还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半夜拉起稀来。 他不得不一边冷得瑟瑟发抖,一边在睡房与茅厕之间来回奔忙。这一次,他在茅厕中蹲了许久,一边哎哟哎哟揉着肚子,一边想着昨晚看似能赢却输了个精光的赌局。 有那么一小会,他甚至想起了洗衣服的小芸那一对好看的小酒窝。她那截白嫩的脖颈,以及下面丰满的胸膛c紧紧夹着的大腿c火热的身子。 三顺子不由爆了一句粗口:他娘的!真带劲! 他已经不止一次偷看过小芸洗澡了,看到饥渴难当时,他会立刻溜到茅厕中。 谁也不知道他溜进茅厕做什么,有什么事能让他在又脏又臭的茅厕中一呆就是半个时辰不出来? 三顺子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咒骂着该死的天气,他缩脖低头急匆匆往睡房跑。跑的很快,差点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他眨巴着眼睛抬起头,骂骂咧咧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骇得又咽回了肚子里。 “啊!”可惜,他的喉咙已经被紧紧捏住,他的身子已经被凌空提起。那声“啊”字已经到了唇边,又被捏了回去。 他双脚离地,身体悬空,双手双脚用力刨蹬着,如同一只被利刃割断了喉咙的鸡,只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咯咯声。 夜深人静,此时并无一人看见三顺子的悲惨境遇,除了假山石洞口那一只又老又懒的黑猫。 它看到的仅仅是这些吗? 其实,它还看到了一只蹲在梅梢上的夜枭,一扇悄悄打开又关闭的门,而这些,就是它不断收缩的瞳仁最后看到的瞬间。 秦士杰秦大人一般不会冲手下人发怒。 因为他始终认为,做为上司,在下属面前保持威仪的方法有许多种,而冲下属发火则是最愚蠢c最不体面的一种。 所以,今天清早他将一腔怒气发给了一管正宗的徽州羊毫,一张簪花笺纸。 他奋笔疾书,不停的写,直到手腕酸涨才嘿然停手。 其实,自从二十年前他被钱塘县举人钱大名诬陷私通盗匪时,他就已经学会了忍耐c喜始不形于色。甚至,后来钱举人落到他的手心,被他折磨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时,他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表情。 他的脸上常年戴着一副面具,让人看了忍不住不寒而栗。 有时,一个面无表情之人,远远要比一个狂怒暴躁之人更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此时,当秦士杰的目光落在云谣和蔡福身上时,却马上换了另外一副面孔。 一副看上去和蔼可亲,毫无架子的面孔。 秦士杰指着书柜那个空无一物的暗格道:“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夜入本府行窃,实在胆大妄为。” 他的手虽然指向暗格,眼睛却一直望着云谣。 云谣不得不咳嗽一声,上前一步,“适才属下在外面查看了许久,发现东面墙角下有两个极浅的脚印,与旁边茅厕背后的两枚一模一样,料想贼人应是从该处越墙而入遁入院中的,然后恰巧被入厕的三顺子撞见,而后才杀了三顺子,继而潜进书房行窃的。” 秦士杰点点头:“嗯!不错,想必定是如此。” “那么敢问大人,府上到底丢失了何物呢?” “那是一幅图,山河社稷图。” “山河社稷图?”云谣与蔡福对视一眼。 “山河社稷图是一幅地图,一幅神奇的地图。上面不仅详细绘制了本朝疆域,同时也标注了无数山川c河流c城镇要塞,以及水旱军民各种道路。而且不仅如此,就连吐蕃c西域,蒙古等藩地也尽收录在内,最让人称奇的是,图上还标注了大海,比大海还要远的地方!有些地方简直闻所未闻,譬如徽州向南很远处就是大海,过了海洋还有土地,有一个叫做琉球的地方” 蔡福垂手而立长长出了一口气:“属下还以为被窃去了十分珍贵的东西,原来只是一幅图。” “呔!你懂什么,该图珍贵无比,又岂是其它金银珠宝所能及!” “为什么这样说,大人。” “这样一幅地图失窃,如果落入金虏手中,势必会让其在攻城掠地时如虎添翼,想想会对本朝造成多大的威胁?” 蔡福如梦初醒,“大人深谋远虑,俺老蔡佩服的五体投地。” “所以云谣,你二人无论如何,一定要设法将图找回来。唉!我本想让你将它送入京中,交给我义父恩相秦桧秦大人,谁知” 云谣不知如何作答,唯有闭口不语。 蔡福接道:“大人放心,属下与云捕头一定竭尽全力,找回此图。” “好!去吧,对了,如果需要银两,可至钱库支取,这是支取凭证。” “谢大人!”“去吧!” “明知他是奸邪,为何你还不弃他而去?” “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他本来并不是这样的,那一年你才八岁,他也不过是个落第举子没有他当日相救,就没有今天的你!” “他早已忘了你,他并不知你是谁。再说了,他与秦桧内外勾结,狼狈为奸,残害忠良,你跟着他岂不是为虎作怅,助纣为虐?” “那么,你说,你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别问我该怎么办!唉!再等等,再看看吧!” 如果说天底下的公人有什么共同之处,那一定是见钱眼开。 云谣也不例外,此时,他正捧着刚从钱库支取的一堆银祼子高兴的合不拢嘴。 不过,一个人如果钱来的太容易,一旦花起来似乎也不太难。所以,云谣花得特别快,他手下的这群衙役兄弟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堆不多不少令人满意的银子,以及一句话,“三天之内,把徽州城给我翻个底朝天。” 那些衙役们一个个捧着银子笑逐颜开。唯有岁数最大的那个老吴默默叹了一口气后,才将银子收入怀中。 三天之后,徽州城果然被闹了个底朝天。 云谣默不作声,看着一拉溜整整齐齐摆放在义庄中的二十余具尸体,愤怒的握紧了拳头,直至指甲深深的扎进肉里,一点都不疼。 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都怪我,全是我的错!” “不,云谣,实在是凶手太厉害了。”蔡福将一具尸体上的白布重新盖好,又仔细掖了掖。 “是我的错,我早就应该明白,永远不应低估自己的对手,这二十几个兄弟,全是我害死的。” “其实云谣,这也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那盗图行凶之人仍在徽州,并未遁走。” 云谣幽幽叹口气道:“不错,他为什么没有离去?” 他不等蔡福开口,自言自语道:“或许他根本未将我们放在眼里,又或许他在等他的同党,再不然就是另有更大的阴谋。这二十几个死去的兄弟或许就是他的警告,警告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不论怎样,这也算是坏消息中的一个好消息。” 云谣看了身旁紧紧闭着嘴唇的老吴一眼:“老吴,你有什么发现?” “回云头c蔡头,我前几日听闻城东背角那座废弃的城隍庙中的城隍爷爷显灵,觉得事有蹊跷,就前去查看。” “结果如何?” “经过几日暗中观察,我发现每日清晨时,供台上的供果必定被吃得干干净净,连果核也被仔细的吐了出来,所以心中大疑。” “然后呢?” “然后我混在每日前去拜神供奉香火的人群中,仔细观察,发现神位上那两尊黑白无常确实口出人语。但我素来不信鬼神之说,一对泥胎也绝不可能吐气开声,一定是有人暗中操纵,但究其原因,就是打破我的脑袋,我也猜不出来!” “不错,一定是武林高手以诸如腹语等术假借泥胎发声,继而盅惑人心。” “我还发现,城隍庙的后院门槛石上有几滴变色的东西!” “哦?那是什么?” “我用利刃小心的刮了一些下来,以热明矾水化之,发现那是血,人血。” “这就是说,城隍庙极有可能是杀人凶手及盗图之贼的藏身之地。” “料来极有可能。” 徽州城东北,城隍庙。 庙内以城隍爷爷为首,东倒西歪的诸位尊神,早已被善男信女们扶归本位。 就连它们露出泥坯的身子也被粉刷一新,相比起报国寺的菩萨,此处土生土长的本尊们不知受了多少腌臜之气。毕竟,还是外来的和尚们好念经一些。 庙堂上,城隍爷爷断了半截的帽翅不知是谁用半块黄泥重新捏了上去,又涂以锅底之灰,看上去倒也恢复了旧曰威仪。一旁的白无常左手中亦不知何人用白纸竹棍缠了一根哭丧棒持着。可惜,右手犹差一只破碗,不然,出外行乞必定收获颇丰。他的真身若果真如此,又有何人畏惧。 不过,脚地上那些善男信女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一个个争相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若仔细听来,无非张家求子c李家问姻;你寻日前丢失之牛,他谢昨日指点之恩。庙堂上烟雾缭绕,细看并无住持之人。 云谣混在人群中,看了半晌,半天也没有哪位尊神显圣。 他回头向外,一只右脚刚要跨出门槛,此时再不出声觉得对不起众人的黑无常开言了:“尔等终日在此吵吵嚷嚷,让人好不心烦,从明日起,诸神不复再来,移位至别处显圣!”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许多人拼命叩头:“无常爷爷显灵了,无常爷爷显灵了!” 云谣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黑无常。突然,他感觉那尊泥胎真的好像活了一般,甚至,在它的嘴角处还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查呀!图是我盗的,人也是我杀的,有本事你来抓我呀!” 可是,那笑容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世上,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脱一个好猎人的眼睛。 假若黑白无常是一对夜遁的狐狸的话,云谣就是一个好猎人。他的嗅觉异常灵敏,已经闻到了黑白无常要逃的味道,所以,他跟了上去——全身猎户打扮,看上去倒真像一个猎人。 他并没有让老蔡等人跟来,这种事,他们来了也未必有用,他只冲老蔡扔下一句话:“放心,我随机应变。” 徽州城西北只有一条不甚宽的小路,可直通黄州。云谣跟在黑白无常身后,尽量小心翼翼不被发现。 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连续跟踪他们十几个时辰了,他们走的并不快。 无论是谁,如果带上一个伤者在身边,都不会走的太快。 云谣的推断果然没错,白无常似乎身受重伤,所以黑无常不得不将其缚于背上。但不知为何,他们行走的方向并不是酆都,看上去倒像往京兆府赶,那儿是金国的地界。 黑无常的样子似乎有几分仓惶不安,一边赶路一边东张西望,云谣不敢靠太近,只好远远跟着。 黑无常在一棵大树下将白无常放了下来,远远的,云谣也看不清二人面目,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云谣伏在一堆枯草后,极目远眺。 荒草凄凄挡不住天地间的萧瑟,白雪皑皑遮不住人世上的愁苦。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此时,月亮出来了。渗白的月光落在岗上那久无人理的孤坟上,落在与孤坟一样寂寥的草木中,一股不详之兆。看来,今晚,一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 树下,黑无常扶着白无常,将他的身子尽量往上靠靠。他将腰弯的极低,嘴唇贴在白无常耳朵边上也不知说些什么。 突然,只见黑无常身形暴涨,猛的向右前方一块墓碑扑去。 此时,无数暗器破空声刹那间响起,每一粒暗器都从极刁钻古怪的方位打出,瞬间将黑无常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全部罩住,同时也将他所有退路封死,这一次,看来他真的要做一只地狱中的无常鬼了。 可随着一阵咯咯咯怪笑响起,黑无常左臂抬起护住了脸,瘦削的身体刹那间起了奇异的变化。 只见他浑身的衣服如一只充满气的皮球般迅速膨胀鼓起,所有暗器打在他身上如击败革般纷纷坠地。 黑无常阴森森一笑,“原来是黄州三虎兄弟,失敬c失敬!” 此时,云谣已借机伏至一棵松树下,屏气息声看着。 右前方一棵大树下飘然落下一个人影,黑无常阴声道:“跳涧虎黄远,落地无声,好功夫!”此时,又有二人分别从坟前及黑无常侧后缓缓走了出来,三人将黑无常围在中间。 黑无常嘎嘎一笑,那声音在夜里听上去说不出的可怖。 “我兄弟与贤昆仲并无冤仇,今日为何如此招呼?” “因为有人出八千两银子买你兄弟二人人头!” “哦!是么?想不到我们兄弟的人头这么值钱,能卖八千两银子,咳咳现在我都想亲自把它们卖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就凭你跳涧虎黄远c下山虎黄尚c黑面虎黄川,未必能拿得走!” “咱们兄弟倒很想试试,看着究竟能不能拿得走。” “且慢,如果我出得起更高的价钱,可不可以自己买自己的人头?” “这个买卖倒可以详谈,只是不知道你能出得起多少?” 黑无常从怀中摸出两张银票,“这两张是蜀川唐家堡开源钱庄的银票,无论哪一家钱庄都可以立时兑现,每张都是八千两,我现在用它买我们兄弟的人头,这个买卖怎么样?” “听上去相当不错,着实让人动心。” “那咱们的这笔交易就算成交了?” “绝对成交了!” 跳涧虎接过那两张银票,反正两面看看,满意的点点头,他仔细的将两张银票对折了慢慢放入怀中。 “不过,我们兄弟做生意向来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 “就是” 突然,三个人三柄剑如蛇一般迅速向黑无常刺来。 黑无常桀桀一笑,“心狠手辣!” 黄州三虎齐声喝道:“非你莫属!” “老子早就料到你们有这一着!”“废话少说,昔日之耻不可不报,今日一定取你狗头。” 黑无常以一敌三,手中的锁链似乎未落下风,但黄州三虎手中的剑似乎更厉害一些。黑无常右肩已吃了下山虎一剑。 只可惜,跳涧虎突然大叫一声,抛下了手中的长剑。他一边用力捏着自己的喉咙,口中一边咯咯咯哑声道:“你够狠,银票有毒”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一阵,气绝身亡。 另外二虎彻底疯了。 二人挺剑直攻上来,招招不离黑无常要害。 不得不说,这两个值得别人出八千两银子的人手底下确实有两下子。 黑无常左肩又着了下山虎一剑,深可见骨。痛得他怪叫一声,手中锁链如翻了脸的情人般扯住了黑面虎的手臂,转瞬硬生生将其撕了下来。 黑无常抢上一步,右手变抓为掌,猛的覆向黑面虎心口。旁边下山虎急来救,与他连对三掌:“嘿!阴风掌,果然厉害” 黑无常一脚踢倒下山虎,手中锁链勾住黑面虎脖颈往回一带,黑面虎那一颗脑袋直被脖腔中的鲜血冲得打了一个转后方才落地。 血如泉涌,洒在雪地之上,犹如妖艳的花朵。 云谣吓的心怦怦直跳,大气也不敢出。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藏身的地方绝对安全,黑无常一声怪啸,纵身过来一把将云谣从树后揪了出来。他目露凶光,猛的将手掌盖向云谣的顶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一阵风吹来,天地间此时除了苍茫的月色,唯余下无穷尽的无可奈何。 “他为什么不杀我?” 云谣穴道被点,口不能言。他瞪大眼睛看着黑无常。 “想必是我一身猎户的装束,黑无常才”。 云谣暗暗苦笑一声:“怎么可能,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黑无常盘膝坐在雪地上,闭目运功。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他嘴一张,哇哇吐出两大口血来:“少林寺大力金刚掌很厉害。” 原来,黑无常与下山虎连对三掌,虽然杀了他,自己却也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未。 山路,枯草随风,枝流月色。 云谣背着白无常,心中将二鬼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 黑无常走在一旁,阴恻恻道:“你可知我其实并不想杀他们,后来却为何又要了他们的命?” 云谣摇摇头。 黑无常并不理他,自顾自说:“因为他们枉为少林俗家弟子,既然拿人钱财,就该与人消灾。却不该出尔反尔,里外通吃!所以说,他们并不是死在我的手中,而是死于心中的贪婪。” 云谣不服气顶嘴道:“那也是你给钱在先,试问那么一大笔银子,谁能不动心?” “不错!钱确实可以让英雄变成小人,贞女化作荡妇。难道你不爱钱么?你又为何半夜三更来野外狩猎?” 云谣无话可答,只好将嘴巴紧紧的抿住。 黑无常仍旧自顾自说:“哼!所谓名门正派那又如何?今日如果是我兄弟落到他们手中,恐怕比他们死得要惨上十倍百倍。” “那些正人君子对付我们这些邪魔外道,有的是手段和办法!” 云谣听到他的声音中竟蕴藏着无限的恶毒与悲怆,心,居然也轻轻痛了一下。 黑无常似乎浑身一颤,他一把捋起左袖,将手臂伸至云谣面前,“你来看!” 云谣不得不伸过头去。 他承认,自己确实看到了一些十分悲惨的东西。 黑无常左小臂的桡骨与尺骨间已不见肌肉。只有三个长长的,萎缩通透的伤口。他的左掌也奇异的变形,五指弯曲如鸟爪一般看上去触目惊心。 黑无常嘎声道:“这就是那些名门正派做的好事!将我一条手臂弄成这样,那时嘿嘿那时我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就如你现在一般!” “那你报仇了么?” “报仇?怎么报?他的武功那么厉害,举世难逢敌手。今生今世我怕也报不了此仇,除非我死了变成厉鬼!” 云谣看着面前这个想变成鬼的鬼,听着他咬牙切齿说出的话。情绪居然也被他感染的悲愤无比,一时竟觉得世上俱是可恨之人。 黑无常的声音十分恶毒,“我以十万妖魅鬼怪的名义起誓,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忘记这个仇!我杀不了他,那我就杀他老婆孩子,杀他的门人弟子,可是,他没有老婆孩子,没有” 黑无常突然凄厉的放声痛哭起来,“今生今世我也报不了仇了报不了仇了!” 一个人又冷又饿的时候,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没错,就是炊烟! 远处茅屋冒出的炊烟,仿佛带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召唤着云谣三人脚步不停的向它走去。 无论是谁,如果在冰天雪地中走了一夜,当看到了炊烟后,想必都会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 茅屋。炊烟。本就是江湖浪子向往的归宿与栖地。 一个看上去如同母亲般和蔼慈祥c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踮着脚在灶台前忙着。 同样白发苍苍的老头则坐在灶膛处,一边往里添柴,一边用力将旱烟锅中的余烬顺着鞋帮一点点磕出来。 云谣突然觉得天地间并非全是悲苦。原来,毕竟还是有许多的美好存在。 两位老人看着他们的目光,就如同看着自己浪迹天涯归来的孩子那般温和。 甚至,还带着一些殷切与期盼。 云谣心里酸溜溜的。 桌子已经被抹了又抹,热乎乎的汤盛在了碗里。 云谣捧起碗,刚送至嘴边。黑无常突然拦住他,“慢着,这碗汤不能喝。” “为什么不能喝?” “汤里有毒!” 站在一旁的老头气的嘴唇直哆嗦,“什么?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看你们又冷又饿浑身没有一丝热气,好心请你们进来,端上饭汤,你你竟然说汤里有毒?” “的确有毒!” “好!那我全喝了它,你们不要喝了,饿死你们这几个王八羔子。” 老头气得白胡子快撅上天去了,他抢过云谣和黑无常的碗,将里面的热汤喝的点滴无存。 云谣不禁埋怨起来,“哪里来的什么毒,这下好了!” 他连连对老头道歉,“对不起,老伯伯,我这个同伴受了伤,神智不清,麻烦你再给我们盛些汤来。” 他顺手从怀中摸出十几枚大钱递到老头手中。 有钱果然好使。 就连摆在云谣面前的汤,份量似乎比第一碗多了许多。 云谣看看黑无常,黑无常阴森一笑。 云谣心中虽有一点忐忑不安,嘴上却赌气道:“管它有毒没毒,我只知道如果再不喝点东西,即使没被毒死,也要被饿死了。” 黑无常用哭丧棒一压他手腕,“这一碗还是有毒,不能喝!” 他话一出口,气得旁边的老头差一点跳到房顶上去。 “混帐王八羔子,这也有毒c那也有毒,老头子喝了一辈子老婆子做的汤也没被毒死。” 他又抄起云谣与黑无常面前的碗,一股脑将汤全部倒进了自己的肚子。然后,接连打了几个饱嗝,指指躺在里面角落的白无常,愤愤道:“走走走这儿不欢迎你们,你们给我出去,把那个死人快点给我弄出去。真晦气” 此时,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右手端一碗煎得黄彤彤的豆腐,左手端一碗香气四溢的麻油咸菜丝颤颤巍巍走了进来,“死老头子,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同人家吵架,你总是不听。” 她一边将手中菜放在桌上,一边拽着老头要将他扯到门外去。 黑无常手中哭丧棒突然一横,恰好拦住她二人的小腿。 云谣“哎呀”一声,作势欲拦已来不及。眼见这两个老人势必栽倒在地,撞个头破血流。 可是! 老婆婆与老头眼看迈出去的腿居然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非但如此,仿佛一口气就能吹倒的两个人,突然之间腰也不弯了,背也不驼了。 那个老婆婆的腰居然似一截春水中的杨柳一般扭了起来。 她那苍老的声音也神奇的变得说不出的一种妩媚,“好毒的眼睛!” 黑无常右手抚着哭丧棒,悠然道:“我的眼睛若是不毒,恐怕早已死过千回万回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么?” “你是怎么看破咱们二人的?” “这有什么,你们的容貌声音扮的毫无破绽,可是你们却忽略了最最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 “要知道,如今世上的汉人男子钟情小脚,以小脚为美,逼得女子大都缠足。可是你据我所知,只有那些苗人女子才不缠脚,而称之为天足!” 那老婆婆与老头对视一眼。 “不错,无论如何,脚无法变小的,除非砍下一半。所以就被你看穿了!” “所以就被我看穿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云南五毒教的手伸的真够长的!” “哼!咱们也是听朋友们说,那件宝物落在了你们身上。所以特地在这儿略备饭菜,招待你们。” “嗯,恐怕不止是略备饭菜,而是也略备了一些毒药吧?” 那老婆婆咯咯咯发出一阵甜腻腻的娇笑,“咱们倒忘了,黑白无常本就是用毒的大行家,咱们这点雕虫小技,实在是班门弄斧!” “不敢,听闻五毒教主宫白云座下有内外八大坛主,如果我猜的不错,两位想必就是” “不错,咱们就是青龙坛丁章c朱雀坛何宛。” “据说每位坛主各有一条五毒鞭,招式奇特,神鬼莫测,我倒很想开开眼界。” 那个老头不耐烦道:“跟他废什么话。一只剩一口气的鬼再加上个蠢小子,不怕他这只黑鬼能带他们逃出去。依我说,一开始就不必用毒,直接动手料理了他们岂不是更好。” 那老婆婆嗔道:“你就知道与人家动手,你难道忘了,我最讨厌与人打打杀杀。能少费点力气,就少费点力气的好。” “何必如此麻烦。” “漂亮的女人通常都更麻烦一些,也更懒一些,你不知道么?” 说完,她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抹,柔软的腰肢摆了一摆。 云谣不由眼前一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站在云谣面前的,哪里是什么老太婆,分明就是一个眼含秋水,眉锁青黛,迷死人不偿命的美丽少妇。 何宛缓缓从腰间解下一根拇指粗细的褐色软鞭,一双媚眼不停地在黑无常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云谣身上。 她盯着云谣吃吃一笑:“小兄弟,你看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已经很老了?” 云谣的嘴巴中仿佛塞了一颗煮熟的鸡蛋,他拼命摇摇头,“不老!一点都不老,简直年轻的要命!” 何宛听了云谣的话,笑得花枝乱颤。 就连她手中的鞭子,也如花枝一般温柔的向云谣头顶抽来。 黑无常左脚一勾一绊,顺势一踢,直将云谣踢飞至屋子的一角,恰恰落在睡在那厢的白无常身边。 那老头再也按捺不住,从腰间抽出一条绿油油的软鞭,抢上一步,劈头盖脸对着黑无常抽下来。 黑无常的身子如一片被风吹起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向后飞去。 一鞭击空,落在桌上,了无声息。云谣心想,不过如此。 可是 只见那只装满豆腐的碗,碗中金黄色煎豆腐,连同桌子一起,突然整整齐齐裂成了两半。 就算是用最利的刀也未必能剖成如此! 云谣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好险!” 刚才何宛那一鞭要是落到自己身上,后果绝对很严重。 黑无常阴声讥道:“看来你这根鞭子不适合打架,更适合用来劈柴用。若是杀人,我这条锁链怕是要比它强上百倍!” 何宛吃吃一笑:“是么?你那条链子若是给你上吊,倒合适的不能再合适!” “那也要先送你们两个归西!” 话虽如此,不过,就连云谣也替黑无常暗暗着急。 因为,他在丁章与何宛两条软鞭的左右夹攻下,身法愈来愈慢,渐渐凝滞。 光是凭嘴上功夫,是绝打不赢对手的。 此时,黑无常后背挨了何宛重重一鞭,连皮带肉撕下长长一条,鲜血直流。 何宛纵声长笑,原来她这条软鞭内置倒刺,尚不知是否喂有剧毒。 黑无常痛得一声怪叫,手中锁链向丁章连攻数招。 丁章手中的软鞭直迎上来,顺势与黑无常的锁链缠在一起。他对何宛喝道:“我来对付他,你先去杀了白无常与那个小鬼。” 何宛身形晃动,拧腰跃至云谣面前,手中软鞭直击云谣头顶。 云谣刚才被黑无常一脚踢中腰间麻穴,浑身动弹不得,急得心中咒骂一声,闭目等死。 黑无常将手中锁链抖得标枪一般掷向丁章,斜刺里跃向何宛,身形犹在半空,手中哭丧棒已直插何宛后心。 何宛不敢伤人,回鞭护住全身。 可惜!黑无常跃起救人时,后心露出老大一个空门。 空就是空,一旦露出就立刻会有东西填补。 所以,如影随形的丁章结结实实一拳补在了黑无常的后心上。直将他打的如同一张纸片般斜斜飘了出去,贴在了墙上。 何宛一鞭击下,登时将白无常一条左腿打得筋断骨折。 犹在昏迷中的白无常惨叫一声,猛然痛醒,哇的喷出一口又黑又稠的淤血。 只见白无常原本白渗渗的一张脸瞬间变得绯红无比,接着又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丁章与何宛同时叫道:“天魔解尸法!” 如果此时,以地狱中的恶鬼来形容白无常,绝对不算过份。只见他面目狰狞,露出满口森森白齿猛向何宛扑去。 何宛尖叫一声,转身欲逃。 可是,太慢了! 白无常的左手已经搭到上了她的香肩。 她吓得急转身一鞭,登时将白无常的一条左臂抽断,软软的垂了下来,只剩下一点皮肉粘连着。 可是,还是太迟了,她的身法已变老,去无可去。 白无常的右手已经如情人般温柔又悄无声息的探到了她的心口。 此时,丁章的软鞭也缠上了白无常的脚踝,他运劲往回一带,直将白无常的一条小腿生生扯脱了下来。 可惜,倒下的并不止白无常,还有双眼满是惊恐与怀疑的何宛。 丁章悲噑一声,势若疯虎,扑向黑无常。同时左手急扬,打出一蓬星芒。 黑无常一把抓过云谣,所有暗器悉数钉在云谣身上。他顺手将云谣掷向丁章,丁章飞起丁脚,直将云谣踢得飞至院中,直跌入一堆雪窟之中。 丁章身形晃动,发疯般将手中的软鞭直向黑无常抽过来。 黑无常背靠墙上奄奄一息,已经避无可避,他惨笑一声,非但不躲,反而直冲丁章冲过去。 丁章的鞭子不偏不倚正好抽在黑无常的头上,登时将黑无常的头颅打的粉碎,脑浆与鲜血流了一地。 可惜,他未能有效控制自己的愤怒,身形也实在去的太快,已收不住自己,他的身形也不能再有任何变化。 就在他将黑无常抽死的同时,黑无常的左爪也如刀一般插入了他的胸膛。 他们两个人紧紧搂抱而立的姿势,看上去不像同归于尽的仇敌,倒更似久违不见的恋人那般甜蜜。 朔风苍劲,阴云密布,不知不觉,天上竟又飘起了雪花。 雪花终究遮不住哀伤,冷风亦吹不散悲愁。 良久之后 山道上哒哒哒走来一头小毛驴,毛驴上端坐着一位仙风道骨c鹤发童颜的道长。 他似乎发现了茅屋的异样,催动毛驴径直来至院中。 老道看着屋内早已气绝多时c浑身冰冷的几具尸体,摇头叹息:“唉!这又是何苦!” 他转向屋外,重又看看倒卧雪中的云谣,伸手一搭,摇了摇头:“毒行八脉c身受重伤,纵是华佗复生也不可医。我看,普天之下也无一人能救得了你,可叹!可叹!小兄弟,请恕郑辛通无能为力!” 毛驴哒哒的蹄音渐行渐远。 突然,一声冷哼:“郑辛通这个老杂毛,自己救不了,却如此小看天下之人,也罢,相逢即是有缘,待我来瞧瞧!” “咦” 问世间什么才是巅峰?最高的山?最卓绝的武功?抑或最瑰丽的人生? 可叹,自古圣贤多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譬如大胜关下这家百年刘伶老店,老店地窖中醇厚绵长的刘伶醉——千古留名。 这酒,不但可供开怀畅饮,酒逢知己千杯少,一醉解千愁。还能治病c救人。 它既可以治天下游子不尽的相思,也能救痴情之人难舍的真心! 老店那个长着一张胖胖圆脸的掌柜从未见过这么大方的客人。 “我出双倍的价钱,要三十坛最好的酒,记住,要二十年以上的陈酿,送至对面悦来客栈,要快!” 悦来客栈的后院已经被人包了,据说是一位出手相当阔绰的大爷,同样也是双倍价钱。 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生意人会跟钱过不去,所以,酒不但是最好的佳酿,送得也极快。 客栈的后院也已空了出来,空得八匹马的大车都可以直接驶进来。此时,就有一辆八匹马的大车停在后院中,停在初开的梅树下。 “给我准备一只烧洗澡水的大铁桶,再要一大炉旺旺的炭火。对了,还要一套干净的衣裳。另外,单子上的这些东西也都要,价钱同样出双倍,要快!我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见到所有的东西!” 悦来客栈的老板点头哈腰:“包在我身上,我敢保证绝对不超过半个时辰。” 东西已备齐,火已燃起。 一坛又一坛的好酒像水一样倒进了洗澡桶中,炉火吞吐不定的舐着逼仄的膛壁。 云谣全身上下被脱的赤条条的安坐在酒桶中。 可惜,此时他双眼紧闭,无法看到愈来愈重不断腾空的热气,更看不到热气后面那一双晶晶闪亮的眸子。 云谣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美的梦。蓝蓝的天,洁白的云朵,松软的土地;一阵又一阵温暖的春风。 可是,没过多久,自己好像又掉进了一堆火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愈来愈热,愈来愈热 热气腾腾,不断上升。云谣紧紧咬着的牙关渐渐开始松动,他的脸上c额头缓缓渗出了汗水——乌黑腥臭的汗水。 汗水愈来愈多,从他的手臂c肩头c乃至全身不停的往外渗出这种乌黑腥臭的汁液。直至渐渐将桶中的酒全部染成黑色。 三遍过后,酒方转清。 此时,随着一声清咤:“起!”只听“夺”的一声,一枚暗器从云谣体内飞出击在桶壁上。 一枚又一枚。 随着最后一枚暗器起出,又是一声清咤:“着!” 刹时,桶中的酒被点燃,冒出尺许高的蓝色火苗。蓝色火焰不停舐着云谣,他僵硬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 良久之后,随着一声“起”的喝声,云谣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一口腥臭无比的乌水直喷出来,云谣的梦也与他的人一同醒来。 有些梦当然是愈早醒来愈好,譬如恶梦c怪梦c白日梦,但有些梦却美的让人情愿永远活在那儿不愿醒来。 不管云谣愿不愿意,他还是脸色绯红,悠悠醒来。他有点不敢相信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前的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他先是看到了一对令人不可逼视的眸子,清澈c深远望无底,此时正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云谣又低下头看看,自己浑身,只有胸膛以下的大半截没在酒水里,他的脸一红,悄悄地将身子往下缩了缩。 他的脑中一下子闪过九九八十一个念头。 云谣眨眨眼睛,再仔细看看自己面前的女子。桶中袅袅的蒸汽隔着,让他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她的年纪看上去似乎十八,又似十六,再仔细看着似乎又像二十。她的脸绷得如同一块千年未融的冰块纯净清冷的玉。 “看够了么?”连她的声音也似一块冰。 云谣慌忙点点头,但他马上感觉点头似乎不太对,赶紧又拼命摇摇头。 “傻小子,你终于活过来了,可惜糟蹋了我这么多好酒!” 原来是她救了自己!云谣赶忙接口道:“谢谢姑姑娘,谢谢你救了我。” “傻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云谣,云朵的云,歌谣的谣!” “云谣云谣!”她却不再看云谣,也不再理他,径直往门口走去:“穿上衣服,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你哪儿也不许去,只准在这个屋里呆着,我等一下再来。” 桌上只有半碗饭,一小碟炒鸡蛋,看上去还不够塞牙缝的。 云谣差一点连自己的舌头也一起吞进肚里。别说这么一点点饭菜,现在就是一头牛他也能吃下去。 云谣揉揉肚子,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刚才吃得有点太快太急了,多日未沾水米的胃肠隐隐有些不太舒服。他喃喃自语道:“衣服也换好了,饭菜也吃过了,我是不是应该出去找找她,谢谢她的救命之恩。”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她的话。 云谣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拔腿往外就走。谁料他的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就觉得眼前一花,“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土! 他又惊又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你你为什么将我摔倒?” “我说过哪儿也不准去,只准在屋里呆着,你为什么不听?” 那一张俏脸仍旧冷冰冰的毫无表情。 云谣揉揉手臂上又往外渗血的伤口,委屈的道:“我已经吃过饭了,想出来找你,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不用你谢,要谢,就谢你自己吧!” 这个世上居然还有她这种人,明明是她救了云谣,可却偏偏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甚至连云谣感谢的话也拒之不受。 云谣奇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那女子厉声道:“我虽然救了你,但是,却不准你谢我,这一点你一定要记在心里。如果再让我听了这样的话哼哼!我可以救你,同样也可以杀你!” 云谣急道:“那么?我总该知道你叫什么吧?我总不该叫你小狗小猫吧!” “你我姓阮,我叫阮琳。” “阮琳阮琳,这个名字真好听。” 阮琳紧紧盯着云谣,半晌无言。突然,她一下子转过身去,秀美的双肩起伏不定,心中似乎隐藏着莫大的心事。 云谣在阮琳背后抱了抱拳,“阮阮姑娘,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就告辞了。” “云云谣,我不许你走!”阮琳一下子转过身来,厉声喝道。 云谣急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许走就不许走,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云谣见她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心中不由有气,出言顶撞道:“腿长在我的身上,我爱上哪就上哪,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孤男寡女的在一起,算什么?” 话刚出口,云谣眼前一花,左颊上已重重吃了阮琳一掌,登时肿起五条红红指痕。他不由又惊又怒,一只手捂着脸怒道:“你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他话音未落,右颊上又吃了重重一掌。云谣不由怒极:“你你再这样无礼,我可要还手了!”阮琳冷笑道:“那你还不快点还手,只管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言罢抬腿一脚,“呯”的一声将云谣踢了个跟头。云谣气极,提掌运劲拍向阮琳肩头,可是 云谣骇然发现自己全身竟提不起半分劲力。他捏着一个掌诀,愣在当地。如五雷轰顶般呆若木鸡。 “我的功力!我的功力” 阮琳冷笑道:“你毒行八脉c身受重伤c奄奄一息,如今虽然已侥幸保住了小命,可是体内余毒未清,内力全失!哼哼!莫非你不知道么?其实,就算你没受伤又如何,你那一点点功力,较丁章何宛c黑白无常尚差之千里,要来又有何用!” 云谣心乱如麻:“你胡说八道。” “好,我就让你瞧瞧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阮琳顺手折下一根犹带花朵的梅枝,欺身上前,夹头夹脑朝云谣抽来。云谣心中痛极,厉声呼道:“如今我内力全失,形同废人,你还是打死我好了!”他不闪不避,如疯了一般直迎着阮琳冲来,拳脚之间毫无招式,一阵乱打乱踢! 可惜! 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全身被阮琳抽出无数淋漓的血口子。就连那十几个已经起出了暗器的伤口也开始不断往外渗血。 看来,有时候,跟女人耍蛮当真不是什么聪明之举,特别是比自己厉害的女人。 阮琳下手毫不留情,又狠又毒。 打着打着,她那冷若冰霜的面颊上突然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她看着不知躲闪只管围着自已缠斗的云谣,轻轻啐了一口:“真是个蛮小子。”言毕右手二指疾出,一下子戳中云谣腰间麻穴。云谣站立不稳咕咚一声摔在地上,他又悲又怒:“你既然救我,为何又要百般折辱我,男子汉大丈夫,要杀便杀” “我喜欢!我愿意!” “你”云谣气得眼中快要喷出火来。 如果说眼神也能杀死人的话,那么此时阮琳恐怕早已死了十几回了。 阮琳冷笑道:“瞪什么瞪,打又打不过别人,还自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真是可笑至极!” 她一把揪住云谣的头发,如提一只玩偶般将他拎进屋中。云谣身子又软又麻丝毫动弹不得,但心中不服口中犹破口大骂:“妖女,快放我下来,小妖女”阮琳顺手又点了他的哑穴,“扑通”一声顺手将他掷进洗澡桶中,登时将云谣疼的口中直抽冷气:“嗞嗞嗞” 阮琳一边将几块木柴塞进炉膛中烧起火,一边抬头盯着气得快要发疯的云谣,云谣毫不示弱,怒目相对。阮琳轻轻啐了他一口:“傻小子,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做什么?” 云谣虽然苦于有口难言,但脑中突然想起一事,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慌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阮琳。 阮琳怒道:“怎么?嫌我生的不好看么?我偏要你看!”她伸出右手食指,用力在云谣的天门穴上戳了一指,疼得云谣不由自主将双眼睁开,眼泪直流。 阮琳讽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动不动跟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好不害臊!”云谣怒极,用力一口朝阮琳啐去,可惜啐了一个空。 阮琳怒气冲冲道:“好小子,你找死是吧?姑奶奶今天成全你。”她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颗核桃大小乌黑发亮的药丸,伸手捏住云谣的嘴巴,“这一颗七虫七草丸,剧毒无比,只要进了你的肚子,天上的神仙也救不了你。既然你想死,好!我成全你” 云谣瞪着她,紧紧咬着牙关,死活不开口,一副决不屈服的神气。 阮琳气极反笑:“好好好好,好极了,你有种,你够犟!好”她伸出两根手指挟住了云谣的鼻子:“有种你不要张嘴,我看你到底能倔多久?” 云谣哑穴被点,骂也骂不出口,心中苦极。他死咬着牙关就是不松,不过片刻,一口气上不来,居然晕了过去。 有时候,一个人能够及时晕过去也是一件幸运的事。起码他可以暂时不必面对那些不愿面对之人c之事。 待云谣在桶中蒸的差不多时,阮琳将他提了出来,平放于床上。她用毛巾仔细拭着他的脸:相貌虽平平,眉眼倒也耐看。阮琳看了又看,端详半天,最后,扑哧一笑。 她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很美。 阮琳用筷子撬开云谣紧咬的牙关,将药丸劈成两半,俯身喂入云谣口中。“蛮小子,姑奶奶的药丸,千金难求,如今连喂你三颗,你若想死,怕也不易。” 她转身走出门外,唤来伙计:“去!再去买一身干净的衣服来,给床上那位大爷换上。”伙计眉开眼笑接过她手中的银子,一溜烟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庭院深深寂寞几许,枝头的梅花又开几朵。自古红颜易老c名花易折。人间岂非太多的无可奈何! 阮琳立于梅下,一身素衣飘飘如月中仙子,那满树烂漫的梅朵更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c眉目如画。她悠悠叹了一口气,低低吟道: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阮琳摘下两朵梅花,沉吟着将花瓣一片片从花枝上扯下来,放在手心轻轻一吹,石壁上登时现出一个清晰的大字: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若是想知道一个人到了鬼门关一趟,然后又回来,是怎样一种滋味,不妨问问云谣。 掌灯时分,云谣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悠悠醒来。他睁大眼睛,茫然无助的盯着房顶,那眼角滑落的两颗泪珠,姑且当作他心碎的证据。 他还太年轻,并不缺乏对生活的冲动与热情。但是,他却无法接受自己如今日此时这般软弱无能。 他流过太多的血汗,吃过太多的苦,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这样不公平?为什么要夺去他的一身武功? 他的晚饭依旧是半碗饭,一小碟炒鸡蛋。另外,加了一小碗汤。 云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他毕竟还年轻c身体结实。 一个人一旦站起来后,趋生避死几乎就成了本能,云谣也不例外。他不但将饭菜吃得精光,将一碗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阮琳依旧冷冰冰的看着他。云谣也猜不透她的心事,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他嗫嗫的道:“谢谢你,阮姑娘!” 一层寒霜扑上粉脸。 云谣不敢再多嘴,默不作声。两个人隔桌对坐,半晌无言。吞吐的灯火透出门外,立刻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光影里,雪花纷纷扬扬,天地一片肃宁。 阮琳轻轻道:“这雪最是公平,它既不会为富贵者多下半尺,也不会为贫贱者少给一分!” 云谣默不作声。 又过一阵,阮琳突然问道:“蛮小子,你的开碑掌跟谁学的?”云谣听她问起这个,眼前一亮:“我师父姓何名耕”他的眼神突然又黯下去:“可惜我太笨,他老人家的武功十成我只不过才学到一两成。” “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师父蠢的可以,徒弟也笨的要命!” 云谣气上心头,忍不住大声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哼哼!可笑那我问你,开碑掌一共有几式?分别有多少变化?” “共有十六式,每式两种变化,共三十二种变化,可首尾相连,重复使用。” “错!” “错?”云谣奇道。 “开碑掌原是八式,每式八种变化,共计八八六十四式。该掌法后三十二式并非单是掌法,而是掌中夹带缠c扣c叼c抓等手法,并非一味的推劈。譬如你那一式推窗望月,临阵对敌之时,既可以掌蕴内力横推伤人,也可以变掌为拿,扣敌手臂。其实如果学全了全套掌法,它就不叫开碑掌了,而是另有一个名字。” 云谣瞪着一对大眼睛,如梦初醒:“什么名字?” “叫做大摔碑手!” “你怎么知道的?” 阮琳冷冷道:“我就是知道,怎么,你不相信?” 云谣摇摇头:“我不信。” 他嘴上虽然不信,其实心中早已经十万个相信了。 阮琳突然愠道:“我要你信什么,你爱信就信,不信就不信,即使你被人打被人骂,又关我什么事,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云谣见她发怒,赶紧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一个女人如果对你发怒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不然的话,有你受的! 不过,阮琳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云谣。她娇喝道:“好!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开碑掌。”她身形晃动,一掌推向云谣胸口。 这一招推窗望月,素日里云谣不知道与师父拆解过多少次,闭着眼睛也知道如何破解。他不加思索使出一招隔墙折梅来挡阮琳,孰料突然身子一轻,双脚飘飘离地,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这一下,简直将他全身骨头摔散了架。 阮琳冷哼一声:“真是没用。”她不再理云谣,转身走出门外,顺势带上了房门:“睡吧!” 如果说雪能够掩饰什么,除了这个肮脏的世界,它还可以掩饰住一行脚印,一行半夜时分悄悄出现的脚印。 云谣睡到半夜,浑身疼得简直连床板也不敢挨。 他心中似乎拿定了一个主意。 云谣苦哈哈着一张脸,自言自语:“我就这样不辞而别,偷偷走掉也不算什么。她虽然救了我,可是折磨我也够了。” “她看上去那么美,特别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简直一眼就能看到别人心里去。可是!为什么她脾气却那么坏?” “我只不过坐马车走而已。因为我比她更需要这辆马车,其实,这也不算偷,再说了,就算是偷,她也不会发觉的。” 云谣蹑手蹑脚溜出门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c颈上,落在地上将他的脚印飞快的掩盖了。他揉揉鼻子,悄悄地将马车牵出门外。 这么冷的天,除了飘飘的雪,一个人也没有。 云谣心里一阵高兴,他坐了上去,催动马车。不断滚动的车轮一点点碾碎了他的坏心情,走出一段路后,他回头望望,身后除了雪还是雪,云谣长出一口气:“对不起,阮姑娘,我不是故意偷跑的。”他高兴的举起马鞭:“驾!驾驾” 突然,车厢中似乎传来一声冷笑!吓得云谣差一点将马鞭扔到地上去。他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扭头看看车厢中,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云谣用力揉揉眼睛,什么也没看见,他拍拍自己的胸脯,自我安慰着大声道:“莫非我耳朵有毛病?看来,这种鬼天气不在床上睡觉,却一个人赶夜路,真不是什么好主意。” 此时,车厢中又传出一声冷笑,比上一声更加清晰可闻。 云谣一把拉住缰绳,缓缓将马车停下。他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弯腰钻进车厢,一下子就看见了一双亮得怕人的眼睛。吓得他大叫一声,跳下车没头没脑向前狂奔,一口气跑出了几里地。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弯腰俯身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你跑呀!怎么不跑了?” 云谣累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阮琳连连摆手:“跑不动了不跑了” 云谣愁眉苦脸又回到了车伕的位置上。 阮琳坐在车厢中,一声不吭看着他。走着走着,云谣突然将马车停下,转过身对阮琳连连作揖道:“阮姑娘,不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让我回去找师父好么?我是个官差,这一次奉命办案,还要回去销票。” 阮琳喝道:“不行!我让你往哪走,你就要往哪走,走错一步,就赏你一鞭子,走错百步,就打一百鞭子快走!” 云谣气得转回身,低声咒骂:“妖女!”阮琳从后面“唰”的一鞭子抽来,打在云谣肩上,火辣辣的疼:“你骂什么?”云谣不敢犟嘴,改口道:“好姑娘好好姑娘!” 马车走的并不快,云谣一边信马由缰一边找脱身之计,可惜!想破了他的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马车一路向西。不断滚动的车轮与日子一样的快。 清晨。暖日。一望无际的黄沙与戈壁。 太阳照在车厢中的云谣身上,不但让他觉得舒适无比,还一下子扫净了连日来,他心中的郁闷之气。这条千年的丝绸古道上,没有梅花,没有雪雨,只有黄沙,与黄沙一样的土地。 阮琳望望车厢外的黄沙与城堡:“过了前面的马家镇,我们换骑骆驼!” 她已经与云谣调换了位置,此时,阮琳缓缓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 一家看上去虽然不堪,却是本镇唯一的一家客栈。 云谣捂住胸口大声咳嗽几声,猛的张开口吐出一口又黑又腥的乌血。 阮琳看着他,眼睛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体内余毒未清,全靠我的续命丸压制维系性命,如今你的伤一日重似一日,十分棘手。” 云谣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道:“谢谢你,阮姑娘,你还是莫管我这个累赘了,一个人去罢!” “你说什么?” “我不想再拖累你了,我如今重伤难痊,全身功力尽失。并且,我们原本素不相识,我根本不值得你” “你拖累的我还少么?”阮琳怒气冲冲道。 云谣惨然一笑:“是是的!我拖累你实在太多了。” 阮琳紧紧盯着他,半晌无语。突然她以从未有过的温言细语轻轻道:“只要你听我的话,你的伤未必治不好!你的功力也可以全部练回来,非但如此,更能胜从前百倍c千倍” 这几句温柔暖心的话听在云谣耳中,实在不亚于佛语梵音。他浑然忘了身上的苦楚,喜道:“真的么?” 阮琳将他从车厢中搀下来,看着他的脸,突然冲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瞬间融化了云谣所有的伤痛。让他刹那间原谅了阮琳无数次对自己的谩骂c侮辱c殴打折磨。阮琳的脸上洋溢着一种他从未见过之美,云谣眼睛眨也不眨,一直盯在阮琳脸上。阮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腮边一对漂亮的酒窝:“看够了没?看够了,咱们就进去。” 云谣慌忙将目光收回来,心中怦怦直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一锭足足十两重的银子抛在了客栈掌柜的面前:“我要一间干净的上房,再要一些饭菜。” 掌柜的拾起银锭,恨不得把所有上房中的客人全赶出去,以便让这个有钱的姑奶奶包下来。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和小二将阮琳与云谣请进了店里位置最好c房间最宽c光线最亮堂的一间房中。壁炉中熊熊燃烧的火将这间屋子烘得温暖如春,炕铺上换上了全新的被褥,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阮琳满意的点点头道:“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到这间房来。” 云谣眼神黯然无光,有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我的胸口好闷!我想我快不行了” 阮琳温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除了我,任何人也不能让你死!” 她将另外一张椅子移至云谣面前,与他面对面坐了,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掌与他掌心相抵。云谣只觉得她捉住自己的那手说不出的温软滑腻,不由一阵心旌摇动。 阮琳看着他道:“收神,敛息,引气归元!” 一股暖流顺着云谣掌心的劳宫穴源源不断向他涌来,不住的流向全身经脉,云谣周身上下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暖流经曲池进气海,又一点点散向他周身大穴。 良久之后,阮琳才松开双手:“休息一下,吃饭吧!” 晚饭很丰盛,火腿金针菇c葱爆羊肉c油泼黄瓜碟碧绿的青菜外加一碗翡翠丸子汤,另外还有一堆馕。 再好的山珍海味,云谣怕是也咽不下去。他用筷子挑着每样菜吃了一点。 阮琳尝尝饭菜,皱起眉头。她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只大盘子进来,上面一小摞葱油饼,还有一小碗汤。 云谣不得不承认,这是至今为止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葱油饼。 但他却只吃了两块。 云谣眼中又恢复了一些神采。阮琳指指炕铺:“你睡那里!”云谣忙问:“那你呢?” 阮琳脸色一沉。云谣不敢再问,乖乖的爬到炕上躺了下去。他爬得很吃力,有好几次差点摔下来。 他睡得很死,他的身体确实很糟糕。 更深c夜重。 屋外寒风如刀,房中烛火闪烁,辉映着阮琳的面容阴睛不定。 她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对流光溢彩的项链,用其中一条上的钥匙吊坠对准另一条上的心形小金锁,轻轻一扭,“咯嗒!” 小金锁应声而开。 锁有很多种,都各自守着各自的秘密。就如这个小镇街上匆匆行走的路人一般,似乎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有一堆的秘密。 起码!云谣眼中是这样认为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职业病? 这不能怪他,无论谁干捕快这一行久了,多多少少都会积下一些疑心病的。 云谣看着这儿与中原完全迥异的风土人情,若有所思道:“这儿的女人真奇怪,非但奇妆异服,为什么一个个还要用面纱包住脸呢?” 阮琳并不理他,云谣也自觉无趣,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只看不说,总可以吧! 云谣总感觉阮琳有很多很多的心事,他不知道是些什么,不过他很好奇。好奇也没有用,没有被点破的心事,就是未揭晓的秘密。 云谣发现马家镇的人长相都很奇特,男人大多瘦长脸,长着个大鼻子,眼窝内陷。女人却皮肤光滑,大多一对丹凤眼。男人不论老幼,每人头上扣着一顶白帽子,女人则一身黑布包得只剩下两只眼睛。他心想此地西域风情果然不同于内地。 不过,阮琳一定是见多不怪,倒丝毫不以为异。她吩咐客栈掌柜的去将马车换两匹骆驼回来。 掌柜的扯着马缰就走,一副唯恐阮琳反悔的模样。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骆驼就换回来了。 云谣咪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头比马足足大一倍的动物:又长又宽的脖子微微弯曲着,绵羊一样的头上长着一对圆且短的耳朵,奇怪的是它的上唇开了一个豁口子,同兔子一样;再加上背上那两个高高的驼峰,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云谣用手摸摸它褐黄的皮毛,它微微侧过头,一脸温顺的看着他。 云谣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他又用手抚抚它颈下吊着的那一枚驼铃:叮呤呤! 阮琳皱皱眉头:“怎么?你以前没见过这个?” 云谣点点头。 “这也难怪,你长在江南,岁数又这么小,没见过也不出奇。告诉你,它叫骆驼!” 云谣不服气的望望阮琳,心说难道你比我大么?还不是一样小。 出了马家镇向西,再走数日,就进入了连绵不绝的沙漠,万里黄沙,一望无际。 云谣歪歪斜斜伏在骆驼上,摇摇欲坠。就连他最爱听的清脆驼铃声也已不能再将他唤醒。 他的伤越来越重。 最后,阮琳不得不和他坐在同一匹骆驼上,从背后搂着他。她担心一个不注意,他就会从骆驼背上一头栽进黄沙里。 云谣已经陷入了昏迷。浑身发着高烧,口中不停说着胡话。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如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又看见了天堂和地狱交替开阖的光芒。 那片光芒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伸着双手引着他:跟我来跟我来 阮琳将云谣挟在肋下,身形连续晃动,已是数里之外。 她眼望上方,大风呼啸,冰雪连绵,此处已是天山最高处托木尔峰。凡目光所及之处,皆云缠雾绕,白雪皑皑。 千里奔波,终于回来。 阮琳也不怠慢,身形不停上掠,一口气掠上了峰顶。 她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眼前一亮,飘然向右掠去。 阮琳将云谣轻轻放下,双手小心翼翼的在雪地上刨着,不停将碎雪分开。 渐渐的,一朵赤红的花朵呈现出来。 可是,她的手为什么会微微有些颤抖? 阮琳回头看看奄奄一息的云谣,目光中流露的竟是难言的悲伤与不舍。 就在此时,突然从侧前方窜出一条凌厉无比的身影,半空中一个筋斗落在阮琳面前。 只见他身材硕大,遍体是毛,口中嗬嗬连声,继而一下子跪在阮琳面前。 如同仙子脚下的一只上古巨兽。 他拼命叩头,口中含糊不清叫道:“主人,你你这是为何?”他也不等阮琳回答,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朝云谣劈胸抓来。 阮琳怒喝一声:“住手!” 那怪人手指如触炙火迅速收回,满眼哀戚。“主人,你你就为了这小子为什么?” 阮琳粉面含霜,咤道:“不必多嘴,我自有道理,退下!” 那怪人口中长啸,凄声连叫,连翻几个筋斗,转眼踪迹全无。只听得远处轰然一声巨响,原来是一大块积雪被他的啸声震落,坠入浑谷。 阮琳运掌如刀,将那朵花齐根割下,揣入怀中。她俯身抱起云谣,身形几起几落,已下至山腰一片平坦之处。在一块巨大石壁处,阮琳右手在石壁侧轻轻一按,一扇石门随之而开。阮琳头也不回,抱着云谣,走入洞中。 阮琳走至第二道石门,扣动机关,石门洞开。 她抱着云谣径直走进去,一直走到一张淡青色石床前,俯身将云谣轻轻放下。 阮琳取过旁边青石几上的一只玲珑玉杯,从一只羊脂小玉瓶中倒出些许清洌透亮的水,然后从怀中取出那朵红花,略一沉吟,掌中运劲将花朵搓成碎粉。 一滴滴鲜红的汁液流入杯中,迅速与杯中之水融合在一起。此时,只见玉杯中的两种液体渐渐起了变化,渐渐由红转黄,最后完全变成了金黄色的一杯。 阮琳看看云谣,见他面颊如火,嘴唇紧闭,昏迷不知人事。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取过一只银勺将云谣牙关撬开,舀了一勺汁水喂入云谣口中,可是阮琳手刚一放开,汁水顺着云谣的嘴角就流了出来。 他全身半僵,已不能下咽。 阮琳又叹一声,自己噙了一口,俯下身子,以浑元真气将汁液慢慢渡入云谣腹中。 待她将汁水全部喂完云谣,盘膝上床,半扶半抱坐于云谣身后,单掌疾动,运指如风,不断为他推宫活血。 良久之后,云谣呻吟一声,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阮琳见云谣醒来,欣然一笑:“你躺着莫动,这条小命应该是保住了。”云谣有气无力看着她,双眼满是感激。 此时,突然一股凛冽的山风扑入洞来,那怪人披头散发,双眼赤红,形如鬼魅一般朝云谣扑来。 阮琳柳眉倒竖,满脸愠怒,一掌挥出,将那怪人打了一溜跟头。 他一路跪爬连连叩首,泣不成声:“主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自己” 阮琳直瞪着他喝道:“住口,跪好!” 那怪人跪爬至阮琳面前,直挺挺立起上身一动不动。云谣挣扎着想从石床上爬起来,被阮琳止住。 他侧脸望着面前这个铁塔般半人半兽的怪物,心中骇然。 阮琳望着那怪人,怒气渐渐由盛转衰,半晌之后轻叹一声:“唉!” 她那对明亮的眸子看着怪人,又看看云谣,口气放温和下来,“云谣,他叫韦尊,你可以叫他韦大叔,也可以叫他韦大哥。”她又转向那怪人:“韦尊,我要你从此以后以待我之心待云谣,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能否做到?” 韦尊频频叩头,泪流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阮琳盯着韦尊:“无论如何,他是我救活的,我不让他死,他就不能死!”她突然厉声道:“就算你死了,他也不能死。除非我死了!” 韦尊泪含双眼,连叩十几个响头,躬身退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在这白雪覆盖c飞鸟无踪的高山山腹之中,竟然有这样一个洞天福地。 云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年在江南,除了皇宫,他没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多,可要论起华丽,没有一个地方能与此处相比。 山洞外宽内窄,形如葫芦,五丈余宽长的大厅就是葫芦的第一大节,石壁两厢镶满了大大小小的明珠宝石,色彩绚丽c晶莹闪亮,使洞中笼着一层淡淡的青气。 葫芦腰部最窄处是通往阮琳卧室的石门,不过,现在云谣已经进不去了。 因为他被阮琳赶到了厅里。 大厅左右两厢各有一张石床,一些石凳石桌,上面满是灰尘,云谣足足擦了两天才擦干净。他擦干净后才发现,这些根本不是什么石头,全是白玉。 阮琳一声不吭,看得云谣心中发毛。 山风吹散了云雾,却吹不散人世间的哀怨与寂寥;雪莲花般的云朵俯身看着地下的苍生,看着这座亘古不变c巍巍无声的雪峰! “清者为天c浊者归地,阴阳二气,相克相生;上至神庭,下蓄紫宫,经阳关出俞门行于任脉,走神道下昆仑回旋督中如此诸般,可至大成。” 云谣一边默念口决,一边盘膝打座,收心敛性。 他将全身真气缓缓引进任督二脉,游遍全身复归于气海。如此反复数遍之后,顿觉神清气爽,眼亮心明。 阮琳常常会站在洞门口,看云谣在空地上练功。不过,更多时候,她却是望着远方,眼中蓄满两潭深水。 云谣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韦尊时不时会过来一趟,有时陪云谣喂喂招,更多的时候却是立在阮琳身边默不作声。 他有时还会带些不知从何处采摘的雪桃来,阮琳视若平常,倒是云谣高兴的嘴巴咧得跟桃子一样!朝夕相处之后,他发现韦尊实在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并且对自己的敌意也愈来愈小。 阮琳的小脾气却丝毫没有小。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铜镜,拾起发梳,缓缓梳理着一头乌云般的长发。然后伸手从饰盒中取出一支双色芙蓉花的纯金发箍戴在头上,走出洞外。 云谣跟在她身后。 阮琳面无表情,指指不远处一块大半个人高的山石对云谣道:“你日日练功,倒也勤奋。如今你来山上已经仨月有余,你去劈下那块石头,我看看你功力进展如何?” 云谣依言来至石前,气沉丹田,右臂蓄劲力于掌心,使出一招推窗望月。 只听“轰”的一声,大石的顶端被他打得粉碎,乱石齐飞。 这一掌如此声势恢宏,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这招推窗望月他早已练得纯熟无比,可从未有今日之威力。云谣纵身跳到阮琳身畔,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瞧瞧她。 阮琳摇摇头:“色茬俱厉,徒有其表!” 云谣心中不服,嘴上不说,脸上却全部将心事道破。 阮琳悠悠道:“你觉得你这招如何?” “较往昔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我看倒也稀松平常,看你满脸不服,也罢!我且打一掌试试!” 阮琳立在原地,身形不动,左手平胸缓缓推出一掌。 云谣瞪大眼睛看着,以为她这一招劈空掌一定凌厉刚猛至极,那块大石势必应声而碎。谁知她一掌推出,那块大石不但纹丝未动,连石屑也未崩掉一块。 云谣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阮琳面色一沉,衣袖一抖,将他摔个狗啃泥。她不再理他,径直进洞去了。 云谣从地上爬起来,一眼看见了从山下疾奔而来的韦尊,他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笑逐颜开迎了上去。 韦尊背上驮了一只大大的口袋,身法依旧奇快,三纵两纵就来至云谣面前,云谣开心的喊道:“韦大哥!” 韦尊将眼一瞪:“韦大叔!”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张饼抛给云谣,不再理他,径直进洞。 “韦尊,这一趟下山,有什么消息?” “也没有什么重大消息,只是听到山下盛传,山河社稷图重现江湖,各大门派互相抢夺,死伤无数。听说泰山派的掌门孔源也因为此图一家十余口尽数被杀死家中,惨遭灭门。沧州八义的仁义庄也在一夜之间被人夷为平地,八义死了七个,剩下一个老七假仁假义也吓成了疯子。” “山河社稷图” 韦尊将口袋中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全是一些吃的c用的,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最后,他伸手又摸了一只小口袋出来,阮琳一喜:“买回来了?” “是,主人!” 阮琳仔细的将小口袋解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文方四宝。 阮琳伸手提起那管羊毫,端详一阵,细细的笔捏在她手中,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立在一旁的韦尊。 云谣将一张饼吃得干干净净,他拍了拍肚子,感觉十分满足。 一个人如果身体没什么问题,胃口必定也好,就连心情,想必也错不到哪儿去。 所以,云谣将阮琳刚才抛自己的那个跟头也抛在了脑后。 他走至那块大石头旁,看着被自己打崩的大缺口,心中甚至有一丝丝得意。 云谣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那块大石头:“老兄” 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只见那块巨石“轰”的一声坍塌下来,石粉飞扬c遮天蔽地,一下子碎成了无数块拳头大小c几乎一模一样的碎石块。 云谣被惊呆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至灰尘落满他的头发上c身上,飞进他的嘴巴c耳朵里。 韦尊听到响声,从洞中掠出来,他看看灰头土脸c呆呆站在那儿的云谣,再看看地上那堆碎石,顿时明白了。 韦尊走到云谣身边,笑咪咪拍拍他的肩头:“总有一天,你也能做到的。” 云谣承认自己是真受到刺激了,不然,他绝不会如此不要命的练功。 他居然发展到连睡觉的时候都用来调息炼气。 阮琳也不理他,夜夜将自己关在房中不知做些什么。 春风吹过江南的烟雨柳枝c楼台古巷时,也同样温柔的吹着塞北的黄沙c戈壁,以及这座雪山。 它不但吹融了天山上的雪,也吹开了山腰处遍地五颜六色的花,吹绿了山坡与谷地。 甚至,还吹开了阮琳眼中的一些冷意。 天山顶上依然是白雪的世界。可是这山腰里c这山洞旁处处芳草萋萋,鸟语花香。 韦尊已经彻底消除了对云谣的敌意,或许他一个人在这雪山上呆的太久了,或许他喜欢上了云谣的率真与好脾气,又或许 他不但陪云谣练功,还时常与云谣比试脚程——看谁先登上顶峰。 云谣自然一次也没赢过。不过,却一次比一次缩短他与韦尊的距离。云谣觉得自己的内功大有长进,每运功一次,他就能感觉内力又长一分。 因为同样一招推窗望月,如今他已能做到一掌击出,石块无声无息裂成两半。 云谣始终觉得自己的内力之中隐隐蕴有一股阴柔之力。他问阮琳,阮琳未置一词。 云谣睡在厅里,有时透过里面石门的缝隙,可以影影绰绰看见阮琳在灯火下坐着,不知在做什么。 不过,他并不偷看。倒绝不是因为阮琳性格古怪,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云谣觉得她对自己明明不错,却故意扮作凶巴巴的模样。 有时又凶神恶煞般对自己。 阮琳会突然无缘无故对云谣发脾气,还会将他打的鼻青脸肿。甚至后来有几次,她打云谣打的凶了,连韦尊也跪在阮琳面前替云谣求情。 其实,这些皮肉之苦对于云谣也不算什么。也许是在山上呆久了,云谣十分想念山下的日子,这让他在练过功后,常常一个人立在洞外,看着天上的白云与雁群怅然出神。 不过,如果被阮琳看到了,少不了又是一顿打:“我就知道,你还是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想着你!” 有一次,云谣倔强的抿着嘴,任她打。打着打着,她把手中的树枝一扔,掩面奔进内室,一下子将门关上。扔下了无限委屈站在原地傻愣愣的云谣。 她的心中绝对藏有秘密。 其实,虽然阮琳打云谣打的厉害,但绝不会伤到云谣筋骨。 因为她的手上并未施展一点点内力。 倒是云谣,有许多次都气得发疯,想偷偷溜下山去。可是,看到她掩面而去的模样,云谣瞬间又原谅了她:无论你待我如何,我始终感激你! 云谣却不能原谅自己,因为阮琳所授的三招剑法,他一招也没练好。 准确点讲,应该叫没学会。 长剑在他手中,就是根烧火棍。 阮琳说的。 不过,难得云谣有个倔脾气。此时,他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将一柄长剑使得虎虎生风。 也将自己折腾的汗流浃背。 阮琳满脸嘲弄的看着他:“你又不是在刨地,用不着这样拙夯的使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云谣满脸的不服气。 阮琳从一旁拗断一根荆条,随随便便往云谣面前一站:“来,你来攻我。” 云谣手掐剑诀,紧紧盯着阮琳,却始终没有出招。 因为他发现阮琳只是那么随便一站,看上去似乎全身都是破绽,可当他想上前递招时,却连一处破绽也无从下手了。 阮琳浑身的破绽在不断变化,云谣觉得无论自己攻她哪一处,似乎都不算最好,因为她似乎随时都能将自己反制住。 他还没有发现最应该出手的那一个瞬间。 云谣的额头上已沁出了汗珠,他的内力也正一分分消耗。 阮琳身上又起了变化。 刚才那些破绽突然一下子全不见了,云谣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阮琳,他发现她全身再没有一丝破绽。 她纹丝未动,依然还是从容c随意的站在那儿,眉眼依然那么清丽,面容依然那么姣美。 可云谣却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气在缓缓朝自己压来——杀气。 云谣汗如泉涌。终于,他大叫一声,电光石火c剑已出手。 接下来的一幕惨不忍睹。 当然惨不忍睹。不过不是他的剑,而是他的屁股。 他的剑早已飞至十余丈外,远远的落在一片红花绿草中。他的屁股重重的摔在门口那块被他踩得坚硬无比的地上,疼的他嘴巴快咧到眉毛上了。 这一次阮琳却没有打他,更没有骂他,而是将手中的荆条递给他,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继续练吧!”她扔下一句话回洞去了。 云谣练剑快成痴了。 拔剑c回鞘;再拔剑c再回鞘,他的虎口被剑柄磨到出血,直至结成了厚厚的老茧;他的衣衫被汗渍浸湿,然后被体温一点点烘干,又湿透。他的成绩有目共睹,他将春花炼成了秋水。 不仅韦尊已不愿再接他的剑招——哪怕是左手。阮琳的眼中也有了愈来愈多嘉许。 那三招剑法他已练的滚瓜烂熟。就如今天早上一样,他又练了一遍。 一切习惯都来自不断的坚持。 云谣练到得意处,正要纵声长啸。忽然,他的眼睛落在山下——山下那条细的跟鞭子一样的羊肠小道上。 远远的从山下掠来几个人影,云谣收住身形,仔细观看。那几个人来的极快,眨眼之间就来到云谣面前。 是四个喇嘛,黄僧帽红袈裟的四个喇嘛。 云谣打量着他们,一个个高鼻鹰目,双足俱赤,手持法杖。为首那个身材枯槁形如瘦竹,他来至云谣面前单掌打个问讯,生硬的道:“敢问小施主,此处可是天山最高峰?” 云谣不知来人何意,微微点点头。那四个喇嘛见他点头,一个个面露喜色,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梵语,云谣半句也听不懂。 阮琳出来了。 她一开始站在洞门口并未出声,此时突然张口对那四个喇嘛大声讲起了梵语:“唏哩波哇” 阮琳讲得又快又急,声音清脆悦耳,字字如珍珠落玉盘,一长串讲来煞是好听。 那四个红衣喇嘛一开始面露喜色,可待和阮琳连讲带比划一通后,一个个变得面色凝重。 四人突然身形晃动,分立四角将阮琳与云谣围在了中间。为首的那个瘦喇嘛目露凶光,面色不善。他大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妞不知好歹,那就莫怪佛爷们手下无情了!”说完左手一抖法杖,右掌疾向阮琳肩头按来。 云谣见那喇嘛来势不善,他急忙右掌立于胸前,使出一招小扣门扉平推而出。 旁边另一个脸色腊黄c犹如痨病之鬼的喇嘛提掌向前,接了云谣这一招。 “呯”的一声巨响,云谣蹬蹬蹬向后连退数步,脸色通红如醉酒,双臂又酸又麻。 那个痨病鬼纹丝未动,口中“咦”了一声。 云谣又惊又怒。 那瘦喇嘛一掌却按空了。 阮琳不知何时站到了云谣比肩处,她粉面含霜,娇嗔道:“我说了不许你们上山,就不许你们上山,看在你们师傅的面上,我不伤你们,速速给我滚下山去。” 那个瘦喇嘛一按未中,还以为阮琳使了什么妖法。他恼羞成怒,急声喝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今日佛爷超度你们归西!” 言罢,袍袖一卷,左右各出一掌分向阮琳与云谣击来。 云谣还未出及掌,一股惊涛骇浪般的掌风已汹涌而至,迫得他无法呼吸。 他急忙运掌,却感觉身子一轻,早被阮琳轻轻提至她身后。 那喇嘛见阮琳不躲不避,亦不运功扺抗,脸上倒有三分不忍。手下劲力稍松收回二成劲力。 他掌力一出,旋即双手合什口诵佛号,权当为阮琳超生。 不过,等他收声之后,阮琳仍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喇嘛上前一步,狞笑道:“小姑娘,你已中了佛爷的密宗天音掌,七步之内,必死无疑,还不快快跪下求饶。上天有好生之德,兴许佛爷会大发慈悲” 阮琳冷笑一声:“是么?天音掌很厉害么?我倒很想走几步试试!” 她缓缓而行,如风摆杨柳,袅袅行至云谣身畔。 阮琳连走十多步。 再看她那张盈盈笑脸,似乎瘦喇嘛牛皮吹的有点大。 那四个喇嘛脸色齐变,面面相觑,突然,四人同时将手中法杖一提一抖,又将云谣与阮琳压至圈中。 为什么总有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也不怪他们,他们并不知道阮琳是谁。 除了韦尊。 阮琳温言软语对云谣道:“刚才我看你使的剑招还有几处不尽如意,待我使给你看。” 她伸手接过云谣手中的长剑,对云谣一笑:“那招问天,不是你这样使的!” 阮琳使出了剑招。她出手并不快。 只听四声巨响,那四个喇嘛一个个虎口迸裂c鲜血直流,手中的法杖也全部脱手而飞。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瞠目结舌。 阮琳冷冷对瘦喇嘛道:“如果不是刚才你未尽全力,姑奶奶今天不会饶你们,若是以前唉!算了吧,你们快快给我滚下山去,再不许来,不然下次姑奶奶绝不容情,滚!” 四个喇嘛俯身拾起各自的法杖,见根根弯曲如蛇,不成模样,更加骇然。 四人身形晃动,走得比来时最少要快上两倍,瞬间不见。 云谣又紧张c又兴奋,手心全是汗水。 阮琳抿嘴微微一笑:“我使的剑招你看清了么?”云谣点点头:“嗯!但是和之前你教我的又有了变化!” “嗯!说来听听!” “你在教我时是一种使法,在对阵我与韦尊时是一种使法,今日对付四个喇嘛却又变了另一种使法。” “不错,继续说。” “你的剑招很活,一直在变化,甚至在最后一刻都能变化。” “嗯!很好,看来这段时间你的辛苦没有白费。” 云谣从未听过阮琳夸奖自己,他抬手挠挠后脑勺,居然有些不习惯。 “你莫以为这套剑法只有三招,且平淡无奇。其实,三招已经嫌多了,真正生死相搏时的剑法,有一招就够了!” “那一定是一招制敌的剑法。” “不错!就像这招问天,如同水一样,丝毫不见其凌厉,可就是这水,已包含了天下剑法之中所有的攻势。不变则已,一变则至十c十及百c百及千,千变万化,全在一招之间。第二招问地却恰恰相反,它包含天下剑法所有守势。而第三招” 阮琳说到这里,一张笑脸突然沉了下去。 云谣象只兔子,一下子从她身边跳了出去。 阮琳盯着他,半晌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过来罢,我不打你就是” 云谣乖乖的走回她身边。 阮琳抬手为云谣摘去发梢处沾着的一根碎草:“你可知道,那四个喇嘛为何要上山来?又为何会与你我动手?” 云谣晃晃脑袋:“你们的话我听不懂,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说,他们的国王就要死了,他们的师傅派他们来这儿采药。因为他们的国王深受百姓爱戴,所以他们都想救活他!” 云谣忙道:“那为什么不让他们上去采呢?” “上去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想采的那药三年才发一次,如今,远未到发时!” “那怎么办?那个国王不是就没有救了吗?” “谁知道呢。可这天下哪有不死之人!那国王已经活了四十多岁,就算死了,也不算短命。这个世上,有许多的人,未及成年就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悲惨死去。甚至,还有一些,在婴孩之时就已夭亡” 阮琳面色沉重,声音中似有无限悲切。 云谣见她如此,想起自己的身世,至今仍是个谜。不由心中也被她感染的悲凄无比。 阮琳望着远方,双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爱的人背叛自己,甚至还与情敌死在了一起!” 云谣听不懂她的话,只好将嘴巴紧紧闭着。 因为他知道,此时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还是很了解阮琳的。 他真的很了解阮琳吗? 阮琳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在说一个很远的故事:“从前,有个年轻人,与一位姑娘相识于一次偶遇。他们相互吸引c爱慕,并结伴一起同游江湖。” “他们那时候很小很小,小到同居一室却能秉持君子之礼。他们虽未私定终身,不过,他们都明白,自从相识以后,生命中就绝不能再没有彼此,可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云谣的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一般:“可是怎么样?” “可是后来可能是他们的感情实在太好了,无时无刻不想腻在一起。所以,连老天爷都开始嫉妒,都想方设法的破坏他们!” “先是那个出身名门的少年被父母逼婚,接着那个姑娘又莫名其妙被一连串的奸计所害。但她对那少年的感情却始终忠贞不渝,可愈是这样,他们两个就愈走向悲剧” 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人间这样的悲剧发生的还少么? 所以,梁山伯才与祝英台化成了蝴蝶绕枝,刘兰芝与焦仲卿变成孔雀往东南飞去。 云谣想起了徽州城东马家豆腐坊三尸九命案,那个怀孕七月的豆腐坊主的女儿。 她若不是因为爱,又怎会在深夜与情郎私奔,与他一起被人所害,双双悲惨的死去。 阮琳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你再使一下余下两招剑法我瞧瞧。”她岔开了话题。 不过,阮琳看着云谣练完,并未置可否,转身进洞去了。 是夜。月凉,夜色如水。 云谣翻了一个身,他始终睡不着,心中一直想着白天时,阮琳说过的那些话,那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云谣自言自语道:“她和他本来可以成为一对逍遥快乐的神仙眷侣,可是,他的父母师长却千般阻挠,用尽法子去拆散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拆散一对有情人?” “她那时年轻又任性,居然盛怒之下血洗武林,伤了他的许多同门师兄弟,甚至还打伤了他的师傅。她却不知道,其实这样做,等同于将他从自己的身边一点点推出去。” 一个女人太要强,未必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在心上人面前时。没有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心上的女人强过自己。 有许多幸福,并不一定只能靠金钱或者武力去争取。有时,还要用智慧,并且,智慧通常会在情感的争夺战中占据上风。 “所以,后来他终于还是选择了那个江南慕容世家的名门闺秀。世上男子就是这么可笑,他愿意躬腰去俯就一个弱女子,却绝不会心甘情愿向比自己强的女人低头。” “他实在伤得她深极。” “那个慕容家的姑娘实在冰雪聪明,她知道,征服男人,适当的软弱往往更加奏效。” 为什么自古以来更多的却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为什么男人变心远比女子更加容易? 这里面是不是有一种男尊女卑的观念在作怪? 一种根深蒂固的陋习。一种大男子主义的悲哀。 云谣眼前一亮,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 一个他以前从未想到过的念头。大胆c荒谬的念头。 他用力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那岂不是” 可那个念头在他心中愈来愈清晰。因为世间万物皆有迹可寻,正如爱恨情仇,也绝不会凭空发生或消失,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曾经存在的证据。 毕竟,云谣是个捕快,一个具有灵敏嗅觉的猎人。 他常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凡事都比别人想得多一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蔡福就很佩服云谣。不止是佩服,他甚至还十分信赖云谣。因为每当他看到云谣那双明亮的眼睛,那张其貌不扬的圆脸上的淡淡笑意,他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当然,并不只是因为云谣破了许多在他看来简直难过登天的案子,更因为云谣对周围的人总是那么大方c热情,和和气气。 说来也怪,此时,蔡福臂弯里搂着的是红红,一双手虽然极不规矩,不停在红红凸凹有致的身体上游走着。可此时的某个瞬间他心中叨念的却是云谣:云谣,你活不见人c死不见尸,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云谣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谁啊?谁在咒我? 他摸了摸脖子,从小就贴身佩戴的那条心形小金锁项链已经不知失落于何处,云谣很惋惜。 那是母子连心的证据。虽然他不知道母亲相貌如何,秉性怎样,但云谣心中的母亲,却最最温柔c最最美丽。 绝对不像阮琳。 他是不是只看到了一点表象? 阮琳的房中灯火闪烁,人影绰绰。她还未睡,睡眠于她似乎并不重要。 心事才重要。她所有的心事全藏在手中那枝笔里。 那枝笔落在宣纸上,从眉眼开始,渐渐勾勒出了一个影子——人影子,男人的影子。 一个年轻男子的影子。 看上去脸似乎与云谣一样圆,眉毛与眼睛却比云谣的长那么一点点,嘴唇也似乎更薄一点点。 却不可能是韦尊。 韦尊似乎只是阮琳若有若无的影子。 一只对她绝对忠诚的影子。 无论阮琳对他如何,他都没有二心。哪怕阮琳让他立刻去死,他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她与他的关系本就是个谜。 不管云谣怎样的激他c试探他,关于阮琳的一切,他全部守口如瓶。除了阮琳,韦尊倒是告诉了云谣许多他从前闻所未闻c见所未见的奇妙之事。 譬如今天大清早,韦尊就将云谣拉出了山洞。 “前些天咱们去过的那个水潭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许多鱼!” 云谣看了一脸郑重其事的韦尊,认定他是小题大作:“有水就有鱼,那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你,这么大清早跑上来就为了说这个,倒很稀奇!” “不,你不知道,因为那些鱼不是普通的鱼!” “不是普通的鱼?那是什么鱼?莫非那鱼生有翅膀?或者长着四条腿不成!” 韦尊被云谣气乐了!云谣这杠抬得有点过份了。 “那是海鱼,海里面才有的鱼!这儿离海十万八千里,哪里来的海鱼?并且数量还相当多!” “数量相当多?” “相当多!多的简直让人眼花瞭乱!” 云谣揉揉鼻子:“嗯!这倒有点古怪了,那个水潭咱们少说也下去过几十次,平时不过就是水深了一点c黑了一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就有问题了!” 于是云谣就跟在韦尊的屁股后面,来到了山脚处的那眼水潭边上。 果然,水潭里有许多的鱼。 海鱼。 不止是有鱼,潭水似乎也与往日不同,本就有点黑的潭水如今简直像一潭墨汁! 云谣看看韦尊,韦尊也看看他,两个人嘴巴同时张了张:“谁先下去?” 自然是韦尊先下去。云谣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功夫,他终于往水面上冒出来了,嘴唇乌紫,脸色发青:“下面真冷!底下的鱼更多!有一些鱼甚至还会发光,除了鱼,另外还有许多发光的水蘑菇!很漂亮c很好看!” 于是云谣也下去了,他也很想看看发光的鱼和水蘑菇。 云谣水性比韦尊要好的多,这一点是韦尊亲口承认了的。 他问云谣水性为什么那么好?云谣眨眨眼睛说:“我打小就生活在江南。江南别的不多,就是水多,所以,我的水性自然不会很差,也就是能一口气在水下呆三天三夜那个样子吧,马马虎虎!” 云谣下到水里左看看右看看,韦尊果然没有说谎!他的周围除了游来游去c长着稀奇古怪模样的鱼,确实还有一些如同蘑菇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每一只都发着光,看上去如同水晶一般透明c纯净。云谣忍不住对着其中一只用手摸了摸! 结果却不太妙,他感觉手上一阵刺痛后,那只水蘑菇迅速往下面溜去。 云谣看到这只在水中如同长了腿的蘑菇,光是诧异就足以引他追下去。 直到追到一只怪物身边。 云谣从未见过这种怪物。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形容。 因为他发现那个怪物时,那个怪物也发现了他。 他无比清晰的看到了怪物黑洞洞的嗓子,和那一对邪恶的眼珠。 碧绿的眼珠,如同鬼火。 云谣吓坏了!右手五指成钩运足内力,狠狠抠进怪物已伸至他喉边的那条臂里。 更多的手臂却缠了上来,如同专将人拖进十八层地狱的那些恶鬼的手臂!黏黏的一股血腥气。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连韦尊似乎都听到了。 怪物猛的收紧手臂,拖着云谣直向下而去。 下面,就是地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云谣不知道自己被它拖着往水下去了多远。 他的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黑暗。似乎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浑沌的开端。 这里就是地狱之门的入口。 冷!冷得让云谣简直无法忍受。 它与他不停的在水中旋转c下陷,直至一个拐弯处。 因为云谣明显感觉到了它身体的停顿。 他还看到了一线红光,一线淡淡的红光,斜斜钉在潭壁上。 也是云谣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他能抓得住的话。 可惜他并没有抓到,那个怪物似乎很懂云谣的心事,也似乎很怕那红光,所以它离那红光远远的,拖着云谣不停往下坠。 云谣死定了。 “当时,我也以为自己一定死定了,真的!即使没有被那只怪物吃掉,也就要被冻死了。我敢保证,韦尊,无论是谁,都绝对不想在那种水底下多呆一下子。” 韦尊笑咪咪的看着云谣:“你不是没死嘛!说实话,我听到水里一声怪叫后,就马上跳了下去,可是直到我潜到连自己都害怕起来时,仍未见到你,我当时真担心” “我当时被它拖着不停的往下,后来后来就看见了这把剑。似乎那怪物很怕这把剑,离它远远的拖着我继续向下。我心想完了,真的,我心中差一点就绝望了可是,此时不知为何,下面突然涌来一股激流,将我与那怪物在水中推得连打几个滚,恰恰又将我送至这柄剑旁。” “恰恰你的手刚刚够得着剑柄?” “恰恰我的手刚刚够得着剑柄!” “于是你就拔出了这柄剑?” “于是我就拔出了这柄剑!我不仅拔出了剑,我还刺瞎了怪物的眼睛,砍掉了它的半个脑袋,斩断了它五条手?” “你运气真好,云谣!” “我也这样觉得。” 云谣指指地上那只怪物:“就说它,被我刺瞎一只眼睛后,嘴巴里猛的不知喷出一大片什么东西,幸好我眼睛闭的快幸好此时下面又来了一股激流,将我与它一起推了上来。” “也就是说,你不但杀死了这个怪物,还得到了这把剑?” 是的,云谣得到了一把剑,一把古朴大方,隐隐泛着红光的剑。 韦尊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兴奋的光芒。 他盯着那柄剑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回到十七岁那少年时,温柔c甜蜜,充满幸福,还带有一丝丝云谣不曾见过的恐惧。 一闪即过的恐惧。 可惜,云谣的目光被那柄剑紧紧吸引,他并没有看到韦尊的兴奋与恐惧。 阮琳的眼中似乎也有一道光芒闪过,流星般的光芒。但她只是淡淡的对云谣道:“你注定与它有缘,它,属于你了。” 她对那柄剑并不在意,倒是将目光投向了那怪物。阮琳“哎哟”一声:“上一次伤了你一只爪子,以为你会长点记性。谁成想你记吃不记打,今日却死在这个小子手里。” 韦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阮琳接着道:“这只怪物名为海贼王,它背中间的那一块皮可是宝物。” “什么宝物?” “它背上的皮软中带绵,柔韧无比,不但普通兵器伤它不得,就是平常的宝刀宝剑也斫它不动!若用那皮制成衣物穿在身上,刀枪不入。” 云谣不太相信:“为什么我一剑就劈掉了它半个脑袋?” “那把剑并不是寻常宝剑!” “不是寻常宝剑?” “云收燕照千山月,夜雨催花满地红。” “这柄剑名唤夜雨催花!”夜雨催花。那是什么样的夜雨?又催的什么样的花? 阮琳没说,云谣也没敢再问。 反正他知道夜雨催花确实很锋利。因为他原来那柄长剑斫在怪物的背上,连一点点印子都没有。夜雨催花虽然割的也不快,但毕竟还是将那块皮割了下来。 阮琳将它做成了一块背心。 背心给了云谣。 云谣在床上滚了一个翻身,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昨晚练剑到很晚,所以,他觉得自己今天不必起太早。 他认为自己并不懒。 可惜,阮琳却不这样认为。 她的眼睛瞪的溜圆,瞧那神情似乎要将云谣活活吞进肚里一般。虽然,她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但那一声尖叫仍将云谣震得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懒鬼,起床啦!” 云谣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 阮琳瞪眼看着他:“看来你在山上的日子过的实在不错。” 云谣咧嘴笑笑:“说老实话,我也觉得不错。有吃有住不说,你还治好了我的伤,又教我武功。要不,你做我的师父啊!” “怎么?你很想做别人的徒弟么?” “我并不想做别人徒弟,我只是很想做你徒弟,因为天底下除了师父,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呸!”阮琳轻轻啐了云谣一口。 “好不害臊!谁对你好了?我只是心肠软罢了,别说你是个大活人,就是什么猪啊狗啊的受了伤,被我看到了,我也不会不管的!” 云谣见阮琳眉含娇嗔,嘴角处似怒还笑的俏丽模样。胆子不由也与他的腰一样粗起来。 被她拐弯抹角骂了也不计较了。 云谣心中有些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对我好,以为我不知道么?虽然你经常打我骂我,可是我却知道,你每打一下必是减了三分力气的。其实总之,我心中是十分感激你的!” 云谣十分认真的看着阮琳。 阮琳没料到云谣居然会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她默默看了他一眼:“其实啊!山下有人来了!” 云谣忙走出洞外,山下除了黄草红叶,其它什么也看不见。 “没人啊!” “他们此时尚远。但听他们的脚程似乎不慢,人数亦不少。最多半盏茶功夫必到此处。” 半盏茶后,洞外果然出现了一群人! 一群服饰各不相同之人。不过,他们也有相同之处,那就是全部手持兵器,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再仔细瞧瞧。 僧道俗丐,居然什么人都有,将洞外这块空地围得满满当当。 一个头戴生铁头箍的麻脸头陀径直来至云谣二人面前,一双怪眼直翻得恨天太低,眼神如同一把刷子般将云谣与阮琳上上下下刷了一个遍。 此人好生无礼。 头陀将手中的朴刀抖得要断掉一般指指二人:“娃娃!此处是不是托尔木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阮琳扯扯云谣衣袖。云谣乖乖的站到了她身边。 头陀又向前两步,一双色迷迷的刀子眼似乎能将阮琳身上的衣服全部看穿! 他笑的很淫邪:“听说魔教中的大魔头,昔日魔教公主就藏尸此处,想必你们两个小娃娃是她余党的弟子,快带我去看看,不然,休怪我无色大师嘿嘿” 阮琳微微抬手,将鬓前的一缕散发轻轻拢至耳后,对头陀盈盈一笑:“不然你便怎样?” 头陀见她一副笑语嫣然的模样,说不出的明艳俏丽,半边身子都酥了:“不然嘿嘿!你爷爷向来不拒女色不过,你生的如此美貌,我绝不会伤你就是。” 朴刀一点云谣,恶狠狠道:“爷爷赶路赶得正饿,正好将这小子宰了,垫底充饥!” 阮琳转转眼珠,将这一大群人瞄了一遍,最后落在一个须发皆白的长眉老道身上:“云中子,你是愈老愈糊涂了,何苦来淌这浑水!” 老道本来一直盯着阮琳,脸上表情极其复杂,此时,听阮琳叫自己,面色连变数变。 惊恐至极。 “你你是” 可话被阮琳打断:“不错,我就是!我知道你素日并无恶迹,并且还暗中帮助岳飞岳元帅刺杀了好几位金国大将,平日里也没少做帮助穷人c孤儿寡母之事。看在你做过的那些善事份上,今日饶你一命!” 她的口气实在太大,简直没有把面前这一大群人放在眼里!她也不怕风大闪了她的舌头。 云中子死死盯着她看了一眼,脸色腊黄,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滚滚而下。 他突然跪在地上,冲阮琳“呯呯呯”连磕三个响头,起身欲走。 阮琳冷哼一声:“云中子,你真不懂规矩!” 云中子汗如雨下,诚惶诚恐道:“是是是,我真该死,我居然忘了” 他一撩杏黄道袍,从腰间解下随身佩戴的那柄松纹古剑,高举过头,而后恭恭敬敬放于阮琳面前地上。 “嗯!你可以走了。” 云中子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脸上肌肉随着银色长须不停的跳动,他拼命用袍袖擦着脸上的汗珠。 旁边一个手持降魔栙的胖大和尚早已忍不住了:“云中子,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云中子回过头,看着身后众人的眼神简直如看一堆死尸。 他嘶声道:“无嗔大师,谢风c谢雨贤伉俪,对不住了对不住”他突然身形一纵,凌空一个翻身,如一道轻烟般消失在山道里。 和尚旁边那对中年夫妻双双向前,朝阮琳同声喝道:“女娃娃,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阮琳究竟在搞什么鬼?她又能搞什么鬼?为什么她几句话就将起码轻功造诣相当不错的云中子骇得仓皇而去? 阮琳看了一眼面前这对夫妻,男的气度不凡,女的雍容华贵。 “鸳鸯剑谢风c谢雨谢风,一年之前,你在湘西勾搭上了白苗的中堂长老飞燕子唐灵,和她鬼混在一起。还设计害死了白苗前堂长老胡远和后堂长老赵千山,最后又谋害了坛主郑雪衣,你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哼哼” 谢风脸都绿了:“你这小妖女,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他反手抽出长剑,对着阮琳挺身就刺。 “呛啷”一声,长剑被架开。 “怎么?想杀人灭口么?” 谢风不敢再刺,急声辨道:“夫人,千万莫听这个小妖女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她为什么不说别人,偏偏说你?人家连你是谁,何时去过何地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呢?你可知道她是谁?” “夫人,你真糊涂!凭咱们的名声,那些江湖上的小辈们叫得出我们的名号又有什么稀奇,有人忌妒咱们夫妻和睦,妄图挑拨离间也是有的!” 他倒打的这一耙很成功,起码暂时安抚住了谢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哦?你们的名声真的很大吗?大到足以称作武林泰斗了么?” 为什么,有些人的脸皮会那么厚?可惜,自己往自己脸上贴的金,瞧上去似乎并不是那么光彩! 谢风也自知情急失言,脸色一黑,顿时哑口。 谢雨却朝阮琳怒道:“我们夫妻名声大不大倒不打紧,若是教训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怕是倒也绰绰有余!” 那胖和尚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贤伉俪何必跟无知小辈一般见识,咱们上山,是为了搜寻魔教大公主的尸体以及那件宝物。这两个小鬼杀了就是!” 和尚的话好轻松。仿佛在他口中杀个把两个的人,跟宰只鸡没什么不同。 所谓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慈悲心呢? 世上何处可求真佛? 阮琳曾经跟云谣说过:“可笑那些佛,只是坐于庙宇之上,晨领朝霞c暮收香火,空讲轮回报应,所谓功德。” “他们甚至还不如一根韭菜。你看那些韭菜,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慈悲的光泽,只要尚存三寸根气,就可以任人割了又长c长了又割。” 再看看眼前这个和尚 “无嗔大师说的是!” 旁边另一个浑身腌臜c酒气熏天的乞丐笑嘻嘻道对阮琳道:“小丫头还不快向无嗔大师陪罪?他若是发起火来,可是连菩萨都敢杀的!” 那胖和尚满脸狞笑,脸上每一块横肉似乎都藏着随时能置人于死地的杀机:“菩萨我虽然没杀过,和尚与瞎子我却杀过几个。就在上个月,我还杀了一个番僧,一个瞎子。据说那番僧唤作达达密脱儿什么的鬼东西。我杀人一向很有耐心,所以我整整杀了他九百九十九刀,他才断气!” “番僧本来就该杀!” “错!我无嗔不管什么番僧和尚,好人坏人,凡是得罪我的c挡我路的c我看着不顺眼的,我就会杀!” 那乞丐吐吐舌头:“幸好我既没有得罪大师,也没有挡你的路。据说令师就是因为挡了你的路” “不错!我最听不惯他的假仁假义哼哼!我早已反出少林,那里的方丈长老们一个个满口道德,私下却极尽苟且。其实,自释迦摩尼之后,天下哪里还有什么真佛!如今我一个人行走江湖,大块吃肉c大碗喝酒,比起日日在他们座前听他们口诵真经,却一肚子的奸淫盗邪那时要快活的多!” 他这一番话如果被少林寺的方丈c长老们听到了,非气到吐血不可。 那乞丐倒素然起敬:“无嗔大师,俺山东穷丐呼延常算服了你了。好,说的好!” 他将手中铁拐往空中一挥:“我呼延常虽不才,但也知道,武林正道,当与魔教誓不两立。今日既来此处,势必非要寻个清楚c弄个明白不可!” 一片附合之声:“不错!不错。” 为什么人们无论做什么事,总爱扎堆,莫非人多一些,胆子也会壮一些? 人群中有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咱们这群人,武功当以呼延常前辈与无嗔大师为高,你们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对!你们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呼延常干咳几声,脸上微微一晒,倒也颇有几分得色:“依我看,这两个小娃娃与魔教必定大有关系,如今且擒下二人,继而再追问秘密!” 看他那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云谣与阮琳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一般。 那头陀早已忍耐不住,手中朴刀一晃,冲云谣砍来。 呼延常忙喝道:“诸葛兄,留下活口。” 不错!活口留下了。可惜不是云谣,却是那头陀。 云谣恼他对阮琳极端无礼,一招推窗望月用上了八成功力,直将头陀击得飞入人群。那头陀“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这招推窗望月已今非昔比。 那头陀的武功远不如他的相貌那般凶狠。 鸳鸯剑谢风c谢雨同时怒喝一声,摆剑上来。 阮琳冷冷道:“两个名声大的不得了的大侠欺负一个年轻人,好不害臊!” 谢雨怒道:“我们夫妻与人对阵,从不论人多人少。一人我们也是两个,十人也是两个,怎么算欺负他?” 云谣见谢风剑招来的奇快,凶狠异常,急忙拔剑相迎。 他拔出了那柄夜雨催花。 阮琳脸色突然一变。冷冷道:“既已出剑,不留活口!” 山垭有风吹来。 情人一般温柔的风。但温柔的绝不止风,还有无声无息的剑气。 没有人能形容云谣的模样,自从他拔剑在手那刻起。 他已经变成了一道霞光万道的长虹,不停的往人群中渗透c覆盖。 甚至! 就连他的剑招也不再受他控制。 他使出了第三招,完美无缺。 云谣似乎变成了那柄剑的囚徒,已分不清剑是他的手,又或他是剑的手! 或者他们本就是一体——不死不休。 人群中许多人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已经倒了下去。 首当其冲的谢风c谢雨不但被剑气杀死,还死的惨不忍睹——如受车裂之刑。 呼延常看着云谣拔剑在手,已骇得面无人色:“夜雨摧” 可惜太迟了,他手中的铁拐在云谣的剑下就如同一根秸秆做成的玩具。他还未及逃跑,剑气已经笼上了他的全身,他拼命舞动铁拐护住全身。 可他还是连同自己的铁拐一同倒了下去。 无嗔死的并不体面。 他的嘴巴刚刚张开,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他的身体已被剑光剖开。他的牙齿最后咬合之时,叼住的是他自己的肉。 这岂不是莫大的讽刺? 他这一辈子,吃过数不清鸟肉c兽肉,甚至人肉,可却没吃过自己的肉!现在他吃到了,死可瞑目。 云谣望着最后一个瘦个子倒下去。 突然,他冲到那堆碎石旁边,弯下腰大声呕吐起来,他差点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云谣不是没杀过人!但从前他杀的那些人,都是他认为该杀之人c非杀不可之人。所以他杀人后并没有什么不适。 可是现在,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为什么感觉素日里没有什么威力的三招剑法竟如此无情! 夜雨催花到底是一把什么剑?为什么如此疯狂恐怖? 良久之后,阮琳缓缓走至云谣身边:“其实,你不必难过伤心。我们本就生活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今日你不杀他们,他们一样会杀了你。这个世上,唯有强者才能笑到最后。” 她的话很悲怆,可惜云谣远未听出来。 云谣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看一下那柄剑。他的双手满是鲜血,剑身泛着透亮的红色。 他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厌恶。对自己的厌恶。 阮琳明白云谣的心思,她当然明白,因为这一幕,她早就见过。 她轻轻的道:“其实你并不知道,你能将这些人全部杀死,除了你持有夜雨催花,更因为,他们的武功远没有他们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高!但即使这样,你也仅仅只是斩断了呼延常的铁拐,切断了他的咽喉而已。你知不知道,天下还有许多厉害的人物,武功不知道要比这些人高多少!” 云谣用绝望的眼神代替了回答。 “其实,今日你不杀他们。反过来如果是你落到他们手里,死的将会比他们要惨百倍c千倍!” 云谣脑中突然有个问号一闪:“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哈我是谁?” “我就是大公主!” 阮琳就是大公主?魔教大公主? 是的,她是。 云谣面无表情,并不惊讶。他当然不惊讶,因为魔教远在他还未出生之前就已从江湖上销声匿迹。 不!远在他的父亲未出生前几乎就已消失。 他没有经历过那种年代! 虽然,云谣并不知道父亲是谁。 不过,他多多少少总还是听过一些关于魔教的故事。 他抬头看看阮琳,她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青面獠牙,狰狞可怖! 他只听说那是一个神秘的组织,一个已经在江湖上消失的组织。年代已久远到江湖中人几乎个个忘记! 阮琳与天空一样深遂的眼睛看着远天:“云收燕照千山月,夜雨催花满地红。其实,你手中这柄剑,年代非常久远,已经成了奇迹和传说!” 云谣转过身来,盯着她! “据说,这柄剑,取材于一块天地灵石,非金非铁。是远古之时截教祖师通天教主所铸的一柄上古奇剑!其实,本教以前也并非世人口中称谓的魔教。” 云谣侧耳倾听。 “想当年,远古之时,浑沌之中有一远古巨神生于天地之间,名唤盘古。他感叹自己身体愈长愈大c愈长愈高,恐天有极限,所以,以眼中炼出的一柄开天辟地之斧撕裂浑沌。清者为天c浊者为地,身体发肤俱皆变化为万物。盘古死后,精c气c神又化为伏羲c神农c女娲三位上古巨皇女娲娘娘补天之后,功德圆满,她感叹四方生灵苦难,遂收下一徒名为鸿均道人,令他下凡济世救人。” “后来呢?” “后来,鸿均一道传三友,他又收下元始天尊c太上老君和通天教主三位弟子。其中通天教主岁数最幼,最受疼爱,但他志怀高远,创下一个大大有名的教派——截教!” “通天教主怀济世救人之心,广纳门徒,无论蠃鳞毛羽昆概不拒收,如此,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可正因为择徒毫无标准,门下弟子良笈不齐,好恶掺杂,再加上许多门人弟子本非善类,行事乖张,肆意妄为,所以越来越遭人垢病。终于梁武帝二年,该皇尊佛抑道,大肆屠杀截教门人,后来,经无知愚民越传越讹,再加上口误,于是,截教就变成了今日世人口中的魔教!” 云谣听得呆了! 阮琳看了他一眼,又道:“想当年,神教有两大护法,四大长老,十六路香主,弟子难以计数,十分兴旺。可那些所谓武林正派,自以为能替天行道,视我们如眼中钉c肉中刺,恨不得将我们斩尽杀绝,那一年” 阮琳眼中闪烁着火焰般的光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那注定是一些悲惨的记忆。 阮琳顿了一顿:“那一年我才七岁!爹爹与娘亲也不过三十几岁,正当风华正茂时!可是” 她的声音停了,仿佛不愿再提起那些往事。 “爹爹到底心肠不硬,难怪娘亲说他有妇人之仁是为一教之主的大忌!其实娘亲并不知道,他只不过是想给天下武林留下一些种子罢了!” 阮琳的这几句半截话云谣根本听不懂! 她也未必是说给他听的! 阮琳看着地上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叹了一口气:“这儿已不适合再住了,回洞收拾一下,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神教总坛,玉龙雪山金光顶。” “那韦尊呢?” “他有他的事要做!” 云谣看着自己睡过的那张白玉床,再看看这个算不上很大的山洞,心中似也不舍。 原来,无论是谁,在一个地方住久了,走的时候,总会有些怅然。 他偷偷看看阮琳,她的脸上毫无波澜。 阮琳坐在梳妆台前,手持一柄象牙梳轻轻梳理着长长的头发,云谣立于一旁。半晌后阮琳突然道:“你看我生得美不美?” 这么突兀的问法,云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他却不傻。 云谣点点头:“美,美极了!” 阮琳笑靥如花。可转眼又沉下脸来:“我生得美不美,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喜欢我,你始终从未真正关心过我!” 云谣听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魔性及难以描述的幽怨凄然,心中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我一直都关心你,从刚认识你那时候就喜欢你,无论你打我骂我,我都” 阮琳突然转过身来,眼睛中波光粼粼:“川哥!你说的是真心话么?” 云谣怔住了:“你” 一声无限悲切的叹息:“我在说什么!你怎么会是他,他” 阮琳突然厉声喝道:“云谣,你还不快点去收拾,我们即刻下山。” 一个人一生要走多少路,恐怕谁也不知道。 谁还记得自己的一双脚,到底是如何走过的上山路c下山路c弯路c崎路,甚至是绝路。 不过,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忘记,自己在人生的某一个特殊时刻走过的一些路。 无论这段路曾经带来过喜悦c悲伤c痛苦抑或幸福。它都是一段历史的见证,也是过去未来衔接的必经。 云谣已不痛苦c也不再伤感。 他太年轻,他更渴望山下边那些热闹精彩的生活。能下山,已足够让他高兴。 他却没有看见阮琳的悲伤。 “请不要怪他。” “如今的年轻人,又有几个能真正耐得住寂寞呢?”阮琳自言自语道。 繁花十里锦相迎,野树连天芳草生。山下这条路不知多久没人走过了,恐怕久到连它自己都已经记不起,久到这儿除了安静还是安静。这静,却让云谣感到不安。 阮琳轻声道:“林中有杀气!” 云谣晃晃脑袋:“嗯!确实有一股杀气,我也感觉到了。” “哦?说说看!” “这么大一片树林,居然安静的如同一座坟墓。既没有鸟叫,也没有虫鸣,情形十分不对!” “嗯!不错,有时候动物确实更灵敏!” “那我们是不是掉头往回走?” “不!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 阮琳弯下腰轻轻择去粉底缎鞋那只蝴蝶上落着的一根枯草,顺手捡了两颗石子。 她突然一声娇咤:“下来吧!” 两只蝙蝠冲天而起,半空中飘飘一折,不偏不倚落于阮琳和云谣面前。 云谣看着这两只蝙蝠,不!这两个蝙蝠人,心中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单从长相来看,这两个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 倒像一对老鼠。 两个人模样生得简直如同一只模子刻出来的。黄豆眼里闪的是贼光,嘴唇包不住的是门牙,两只耳朵就如县太爷纱帽尖上的铜钱般圆得根本不象耳朵,如果再加上他们背上的大斗篷,活脱脱就是两只从山洞飞出的蝙蝠。 两只相貌可憎的怪物。 阮琳咯咯一笑:“我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两只臭蝙蝠。” “错错错!蝙蝠就是蝙蝠,却不是什么东西,更不是什么臭蝙蝠!”左边那个金色胡须的一本正经道。 银色胡须的接口:“他叫金蝠,我叫银蝠。” “金蝠好色c银蝠好财,横行江湖,概莫除外!” 这两只蝙蝠并不简单,看上去也不太好对付,连云谣都看出来了。 金蝠一对豆粒眼钉在了阮琳身上,他居然流出了口水:“啧啧啧!好年轻的小伙子c好嫩的小姑娘!” 阮琳咯咯一笑:“可惜!我却不是什么年轻的小姑娘,你的眼睛肯定有问题。” “我的眼有问题?” “的确有问题!” 金蝠那对小眼睛骨碌碌转转,将阮琳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他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般,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老二!她居然说自己不是小姑娘,你看,她全身上下有哪点不像小姑娘?” 银蝠将脸一板:“她本来就是小姑娘,好不好!求求你下次不要再问我这么愚蠢的话,行不行?求求你了!” 他冲金蝠一连作了十八个揖。 金蝠却不理他,而是依旧口水直流盯着阮琳:“我最喜欢小姑娘,特别是又年轻又漂亮的那种!” 阮琳轻轻转转眼珠:“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难道你不知道,越年轻的女人,通常越调皮c越任性c越不听话么?” 金蝠右脚上前一步,阴森森一呲牙:“我就喜欢调皮任性的,越调皮任性的,我越喜欢,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一脸邪笑,却没有回答。 银蝠也向前跨了一步:“因为越调皮的小姑娘,身上的肉就越鲜嫩可口。”他居然贪婪的将舌头伸出唇边舐了一圈,那模样简直如同又想起了什么难以忘怀的美味。 “不瞒你说,就在昨天,我还抓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又调皮又任性的小姑娘,和母亲吵了架偷偷溜出门的小姑娘。” “啧啧!那肉真的好鲜嫩好美味!我敢保证,无论是谁,只要尝上一口,肯定一下子就会迷恋上那种味道,是吧?大哥!” “不错!特别是那一对嫩肝,配上盐c醋c胡椒粉和芹菜,再放在油锅上细细煎过之后,啧啧” 云谣看着那两张邪恶可憎的脸,不由得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阮琳悠悠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太老了!身上的肉非但不嫩,恐怕嚼起来还会塞牙。求求二位大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你们看天色已太晚,我们还要投宿呢!” “哈哈哈哈,可是,咱们兄弟最近嫩的吃厌了,突然想换个口味。再说,你非但不老,看上去简直啧啧!” 阮琳忽然展颜一笑:“谢谢两位大爷夸奖。可我生来胆小,你们这样吓唬我,我会害怕紧张。听说不管是什么,只要一紧张,肉就酸了不好吃了,对不对?” “简直太对了!那么,该怎么办?” “这样吧!不如二位大爷猜猜小女子的年纪如何?只要你们猜对了,无论你们要我干什么我都答应,而且心甘情愿。假如你你没猜对,那就让我们过去。这个交易是不是很公平?” 银蝠接口道:“听上去的确十分公平。” 金蝠突然一下子跳起来,将银蝠骂了个狗血淋头:“公平个屁!咱们又不是她老子,怎么知道她究竟多大。再说了,就算猜对了,她也一样会说不对,到时咱们不是一样输定了。” “大哥你说的太对了!” 阮琳面色一沉:“我自然不是你们的老子,我只不过是你们的姑奶奶罢了!” 一个人饭可以乱吃,但是话却绝对不可以乱说,特别是对着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又有点小心眼的女人时。因为,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得罪她。 可惜金蝠银蝠似乎不太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们就变成了两只臭蝙蝠c死蝙蝠。 阮琳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他们的身子就又重新飞了起来,就如同两只误入别人房间后,拼命振翅转身想逃走的蝙蝠那样。 可惜,就在金蝠惊惧的喊出搜魔手三个字后,他才发现,想走,已来不及。 本来想留人的人,转眼已被留住。 他们的身子刚刚飞上半空,却突然如中流矢般“啪”的一声坠了下来。 两个人掉在地上,身子不断蜷缩着c抽搐着,直至缩成完全看不出眉眼的两个肉球。 阮琳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总有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呢?” 林中杀气突盛。 看来,这两个留人的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因为 树木萧瑟c残阳如血。林中杀气突又一收,瞬间消弥于无形。 只听得一阵掌声响起:“好厉害的搜魔手!” 一个身穿破旧衣衫的穷秀才缓缓踱出林外。 从树林中出来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另外还有三个。 “久闻搜魔手早已失传,不料今日秀才却大饱眼福,在这荒山野岭僻静地见到,真让人大开眼界。” 秀才瞟了瞟地上的两个肉球,似乎并不在意金蝠银蝠的死活。另外三人也围了过来。 杀气!消失的杀气瞬间又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云谣皱皱眉头。他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 更不喜欢那种压抑人的杀气。 一个穷秀才,一个癞头,一个瘸子,再加上一个满脸和气的生意人。 云谣与阮琳被拦住。 阮琳一口好看的小白牙轻轻咬着下嘴唇,眼珠骨碌来骨碌去,并不出声。 她不着急。 但他们似乎更不着急。 云谣虽然心里有点沉不住气,但他很乖。 这样对峙下去并不是办法。 “好狗不挡道!”阮琳开口了。 秀才瞅瞅云谣与阮琳,又瞅瞅另外三个人,手中折扇“唰”的打开:“呵!可惜咱们是人,不知狗在哪里?” 破衣烂衫手持竹棒的瘸子绷着脸:“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打此过,留下买路财。打打劫!” 阮琳咯咯一笑:“不知道大爷想劫什么呢。” 秀才摇摇晃晃向前两步:“也不想劫什么,只不过想劫个把人罢了!” 阮琳转转眼珠,指指云谣,:“哦?是不是他?喜欢的话带走好了,反正我也不想要了!” “不!我们想劫你!” 满脸和气的生意人笑咪咪插嘴道:“秀才,不要和小朋友开玩笑了,放她们去吧。” 阮琳对他一笑:“你倒是个好人。” 瘸子笑嘻嘻道:“他是好人?他要是好人,猪八戒都可以变嫦娥,母猪也可以上树了。” 生意人依旧满脸堆笑:“瘸子,你净瞎说大实话。” 此时,日色已暮,西山处只余一丝丝淡淡的云霞,一轮明月渐渐升起。 阮琳的脸上突然起了变化,极其细微,若不细心绝不会察觉的变化。 云谣察觉到了。 不只是他,那四个人似乎也全都察觉到了。因为,杀气突然一紧,继而愈来愈盛。 云谣的手不由紧紧握住剑柄。 书生悠悠道:“我突然想讲一个故事,不知在场的诸位想不想听?” 癞头笑嘻嘻道:“快点讲!我最喜欢听故事,不论长故事c短故事,还是好笑的故事c吓人的故事,我都爱听,快讲!” 书生一双眼眨也不眨紧紧盯着阮琳:“这个故事,真不知从何说起。我就从一个小女孩说起吧!” “约七八十年前,魔教肆虐江湖,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如日中天!啊呸!” 书生居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彼时魔教气焰极其嚣张跋扈,不断残害武林正派人士,一时江湖之上人心惶惶,个个自危。 “有一日,打入魔教的内应送出消息,时年元宵佳节,魔教教主要在玉龙雪山金光顶为他一岁的儿子洗礼抓周。他当然有一万个理由这么做,他之前仅有一幼女,好不容易四十岁又得子,自然视若珍宝。” “嗯!儿女双全,单论做人也算好福气。”癞头插了一句嘴。 “时任武林盟主的丐帮帮主何双丁觉得这是一个聚歼魔教的绝佳时机,于是和少林c昆仑c崆峒c青城c蓬莱c大理段氏七大门派联手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齐聚大理城,拟以天下武林之力,与魔教决一死战!” “那天晚上,魔教总坛被悄悄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谣立在阮琳身畔,看她身体微微颤抖,面上阴睛不定。 “后来呢?”癞头催问道。 “后来,那帮魔教教徒一个个喝的酩酊大醉,山上山下戒备松懈,七大门派门人弟子以及前来助拳的亲朋好友从山下一路杀至山腰,又从山腰杀至峰顶一时之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此时,七大门派首领以及一众绝顶高手早已在内应的接应下,杀进了魔教总坛的大厅。众人都杀红了眼憋了许多年的一口闷气终于吐出胸膛。” “大厅中的魔教教众,上至八十老者,下至那个刚满周岁的魔崽子被杀得干干净净。” “这唉!”癞头叹了一口气。 “可是,那个魔教教主突然拔出一柄长剑。嗯,应该是唯一被漏掉的那个小女孩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那柄剑一出鞘,光华就照亮了整个大厅,它仿佛带有诸天神佛的祝福,以及所有地狱恶鬼的诅咒” “他手持长剑,见人杀人c见佛杀佛他堵在门口谁也逃不掉,厅中之人全都将死去。” “虽然,他早已身受重伤,可厅中七派中人一个个被吓破了胆,谁也不敢向前” “后来呢?” “后来他将联手向他进攻的七大派首领杀死三个,重伤四个。大厅中的人已被他杀得十不余一,本来,他可以将厅中的人全部杀死!” “后来呢?” “后来,他看着满地的鲜血与尸体,缓缓垂下了手中的长剑。长叹一声,说声罢了,好歹也给天下武林留几颗种子,就此收手。” “真是一个惨烈的故事!” 那些侥幸未死的七派门人,恐怕如今连骨头也早已化为尘土。正所谓尘归尘c土归土,哪里来还到哪里去! “此战过去十余年后,某日,江湖中突然出现一个相貌极美,武功绝伦的女子,不!应该叫她女魔头许久后,人们才知道,原来她竟是昔日魔教教主遗下的那个孤女,当日她侥幸逃脱。” 云谣心中微微一动。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她叫什么名字?” 书生并未作答,而是继续说下去。 “她一出道,先是将昆仑派门下七大弟子悉数杀死在雁门关外;接着又一口气连挑丐帮十六家分舵,甚至连东海蓬莱岛也被她血洗得片瓦无存。最后,当时的蓬莱岛主海涯子被逼的不得不隐姓埋名于少林寺里,出家做了和尚。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杀了他!” “她” “这段江湖公案,我也略有耳闻。”癞头哑声道。 “后来,她在途经苏州之时,终于遇上了她命中的克星!” “你说的可是青城派的弃徒——云川?” “不错!其实,那青城派全托了云川之福,才得以在一场武林浩劫中保全。” “那他究竟又是为何被逐出门派的呢?” “那女魔头在苏州偶遇了从青城回乡省亲的云川后,居然喜欢上了相貌平平的云川,与他一见钟情。” “但云川的父母及他的师傅却百般阻挠他与那女魔头在一起,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相爱的人因为出身不同,而被亲人以爱的名义百般阻挠,不能在一起,这样的悲剧还少么? “那女魔头一怒之下夜上青城,杀了青城派首席大弟子柳扶风,打伤许多弟子,其中还有云川的师傅。她在青城派大殿墙上留下八个大字,飘然而去,从此江湖上再也不见她的踪迹。” “哪八个大字?” “前仇旧怨笔勾销。” 癞头长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其实应该感谢那个云川!” “那云川本性淳朴善良。不知他如何感化得那个女魔头,居然让她答应就此作罢,本来也算武林中一大幸事。” “的确算得上幸事。” “这样一来,青城派却再也容不得云川。” “所以他就被逐出了门派?” “是的!” “后来呢?云川和她又如何了?” “后来那个女魔头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与云川闹翻了,并且,她还因为云川怒极攻心,在练功之时走火入魔。” “她杀了云川?” “她没杀云川,但云川却因她而死,他终究还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云川怎么会死在她手上?她既然能够为了他放下屠刀,又怎么会忍心伤他? 云谣手心里全是汗水,他发现自己正在接近一个真相。 “她是如何与云川闹翻的,真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自己”癞头话又咽回去。 “我只知道后来云川回了苏州,并娶了慕容家的三姑娘为妻!” “据说三姑娘本就与云川青梅竹马?” 秀才沉声道:“未必是青梅竹马,但三姑娘钟情于云川却是事实!” 那癞头看着秀才:“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此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因为柳扶风就是先祖。” 秀才眼睛死死盯着阮琳:“无论是谁,总会想方设法对仇人多了解一些的。” 为什么,仇人总是比恩人更加容易让人记住? 秀才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抬头看看天上的圆月,又看看阮琳。 “据说,那个女魔头已经练成了一种邪门武功,不仅青春永驻,而且至今仍活在人世。” 癞头不由大惊:“兄台说话有失考究!神仙也分老幼,何况凡人,世间断无此理!她如果至今未死,那她的武功” “她的武功自然天下无敌,可是,她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 “每隔十年,她的身体就会武功尽失c衰老一次,这时,必须要一种奇药才能助她恢复。” “什么奇药?” “天山雪莲!” 癞头骇然道:“天山雪莲虽然罕见,但也并非不可得之物。如此,她岂不是成了长生不老的妖怪?” “不!普通的雪莲并无效力。据说,天山顶的绝峰上生有一颗莲母。每十年开花一次,花开如火。说来也巧,这株莲母似乎专为那女魔头所生一般,恰好医她。可惜,那花生于雪底极隐密处,除了她,根本无人知道它在哪里!” “岂止是不知道它在哪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兄台又是如何得知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我也是刚刚听说,但保证属实。那株莲母实在是人间至宝,不仅对她有用,并且还能医死人c肉白骨!” “哦?”另外三个人的表情足以证明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癞头急道:“这么说来,她若兴风作浪,根本无人能治!” “是的!” “这对了,那个女魔头叫什么名字?” “阮琳!” 云谣的脑袋“轰”的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想不到,你知道的可真不少!”阮琳冷冷一笑。 “岂止如此!我还知道,那朵莲母你已经给这个小子服了。”秀才抬头看看天边。 此时,碧宇澄清,一轮圆月高挂。 书生嘿然一笑,他紧紧盯着阮琳:“此时,想必你全身功力已经散的点滴无存了吧?我很奇怪,你为何不趁功力未消散前杀了我?” “我也很久没听过这个故事了很久很久,今日难得有人讲起,那么何不让你讲完呢!” “难道你不知道我讲这些,本就是故意拖延时间么?” “我知道,我还知道不只是你,就连他们” 阮琳看了看地上的两只肉球,眼中闪过一丝丝怜悯:“就连他们,也是在拼命拖延时间。可是那又如何?” 她又看看云谣:“不错,我就是阮琳,他的伤也是我治好的。可是,你们就凭你们” 皎洁纯净的月色洒在阮琳脸上, 突然! 她的面容开始变化,那张光滑细腻c丰盈的脸庞仿佛被抽空般迅速干瘪了下去,满头乌黑长发也由青转灰,瞬间变成了银色。 阮琳浑身颤抖着,口中嘶嘶不成声音。 云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被阮琳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 秀才大喝一声:“四象阵法,各据方位。这老妖婆功力尽失,今日不除她,更待何时!” 杀气愈发凌厉,迫得云谣无法呼吸。 阮琳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突然身形一动,鬼魅般向那个秀才飘去。 一双春葱般的纤手,已经变得如鸟爪般极度丑陋。 一双要命的鸟爪,刹那间锁上秀才的咽喉。 秀才脚步向后一滑,挥扇疾挡。一招之间,阵法催动,另外三人分别从不同方位向阵中二人击来。 云谣兀自失魂落魄,一股大力即将撞上他的胸口。 阮琳身形连变几变,瞬间接下了这四人四招。 她厉喝一声:“云谣,拔剑!” 醍醐灌顶。 圈子越缩越小,罡风与杀气愈来愈重。如万斤巨石般压得云谣透不过气来,他满脸是汗,大叫一声:“啊!” 剑起处,就连月亮也失去了光华! 云谣不敢看阮琳,刚才只是一眼,就足以让他怀疑这世上的一切:她,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其实,她原本就这样! 阮琳已经完完全全从一个亭亭少女变成了龙钟老妇。除了她的眼睛 云谣毕竟还是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充满疑惑c不解,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同情的一眼。 阮琳厉啸一声,连出四掌。 杀气烟消云散,生死只在一瞬间。 阮琳的后心挨了生意人一拳,双腿被瘸子扫了一棒,书生的扇子插进她的左胸直没入柄,扇尖从后背透出。 死去的却不是她,而是那四个人。 云谣手中的剑早已被击飞,远远的插在一棵大杨树上。 不过,击飞他剑的并不是秀才c也不是癞头,而是阮琳。 阮琳十只弯如鸟喙的指甲犹在滴血,披头散发c神情可怖。 她的手指已经锁上了云谣的咽喉,一张脸扭曲狰狞如地狱爬出的妖魔。 云谣大骇,急运功相抵。 可惜,太迟了,他已被阮琳提得双脚离地。她的手紧紧卡住了他的喉咙,云谣嗓中咯咯作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被她掐得双眼上翻,几近断气。 阮琳从怀中摸出那条心形小金锁挂链,她的眼神落在上面,目光突然转向柔和。 她轻轻将云谣放了下来,云谣拼命咳嗽一阵。 “这条项链是你的吧?” 云谣揉着颈嗓,拼命点点头。 “我也有一条!” 阮琳缓缓从自己的项上取下一条项链——那条金钥匙项链。 阮琳将自己项链上的那枚钥匙对准云谣那条项链上的锁,轻轻一推一扭。 “嗒”的一声,那只小金锁一左一右分成两片,神奇的打开了。 藏在里面的东西,云谣简直做梦也不会想到。 一边一张小像。 一张小像是阮琳,而另外一张竟然是他自己。 阮琳咳嗽两声,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你你过来,我告诉你” 云谣拼命摇摇头,又点点头。 阮琳怒道:“怎么?你至今仍不肯听我的话么?” “好!反正我也活不了了。川哥,咱们一起死了算了!” 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向云谣扑来。 形如厉鬼。 云谣吓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他跑得很快,一口气就跑下去十几里地。 阮琳并未追来。 云谣长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的项链里怎么会有两张小像?我的小像怎么会与她的装在同一条项链里?我和她究竟什么关系?” “不行,我要回去弄清楚!” 于是,云谣又折了回来。 “还是回去瞧瞧,刚才她受那么重的伤,说不定已经死了。” “反正自己的小命也是她救的,大不了还给她就是了!” 一个人如果不怕死,胆子就会大得多。 于是他又顺原路回到了刚才打斗的地方。 可当云谣回到那片树林,那条路旁时,他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非但阮琳不知死活踪迹全无。就连那六个死人也全不见了。 不止如此,甚至就连刚才打斗时,被击落的那些树枝也一根都看不到了。地面上干干净净,连个脚印也没有,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过一般。 云谣拼命揉揉眼睛,又晃晃脑袋。 “怪了!难道是我记错了?明明就是这里” 他左看右看,企图发现一点点痕迹。 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云谣突然想起自己那把剑还插在那棵大杨树上,那棵大杨树就在那里,它总不会长出两条腿跑掉吧?“沙沙沙”,风吹叶儿响。 他抬头看看,奇怪的是,非但那柄夜雨催花不见了,就连那棵杨树也完好无初,了无伤痕。 云谣彻底蒙了,一边低头找着一边回想。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大叫一声:“鬼呀!” 云谣这一次将双腿跑成了两股旋风。 旋风再快,也有停下来的时候。 云谣叉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脑袋中一团糨糊,许多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他当然在想阮琳,他不想她才怪。 当一个朝夕相处之人瞬间变成了一个怪物,无论是谁,心里都愉快不起来。 除非天生如此。 人就是这么奇怪,心中可以接受天生的东西,却不愿承认后来的变化。 云谣揉揉鼻子,想到天光大亮时终于想出了一点头绪,那就是,他与阮琳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这也算头绪?看来,云谣以前那几年的捕快真是白当了。 他瞅瞅东方的白鱼肚,决定先找点东西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无论什么事情,也比不上填饱肚子重要。 自古如此。 前面有湖,有鱼。鱼虽然少得可怜,云谣还是抓了一条上岸。 湖畔柳树落下的枯枝干得有点不像话,用来烤鱼倒正合适! 云谣翻来覆去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烤得香气扑鼻! “如果来点盐c再来点胡椒粉就更好了。”云谣自言自语道。 心想事成。 不光是盐c胡椒粉,就连酱油c醋c姜蒜都一样样摆在了云谣面前。最妙的是,还有一葫芦酒。 云谣看着面前这个不断从怀中掏出各种东西的白眉老道,再看看他那一副垂涎欲滴c心急如焚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 鱼已烤好,葫芦已打开,酒香扑鼻而来。 “小兄弟,时辰这样早,你为何一个人在这湖边?” 云谣挠挠后脑勺,觉得老道的问题不好回答,他将鱼尾巴撕下递过去,想用它堵住老道的嘴巴。 难道云谣能告诉他自己和阮琳一起出来,然后在路上被人打劫,然后阮琳变成了一个妖怪? 谁也不会相信。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可老道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又问了云谣一遍。 云谣眼珠一转,决定撒个小谎。撒谎虽然不是他的特长,可他一旦说起谎来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 再说,他的话也算不上全部撒谎。 “我受了伤,一种奇怪内伤,有人告诉我要到大理黑苗族那里找一种独家秘药才能医治。由于走得很急,错过了宿头,连夜走到这里。” 老道笑咪咪一边看着他,一边吃鱼。 “那么,你又受了什么伤呢?” “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伤,反正就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老道仍旧笑咪咪看着他,继续吃鱼。 “那么,你知道去大理该走哪条路?”老道问得很急。 云谣不得不将送至嘴边的一块鱼肉放下来,回答老道的话:“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大理,怎么会知道走那条路?” 他眼前一亮:“莫非道长知道不成?” 老道点点头。 一个人如果话讲得太多,一定会错过许多事情。云谣发现就在自己与老道一问一答之间,那条鱼已经被老道吃了个精光。 连鱼头都被他仔细的嗫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根鱼刺留给云谣,以及他手中的一小块鱼肉。 老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拍拍肚子道:“我也赶了一夜的路,实在饿疯了,真对不住。” 云谣只好晃晃脑袋,摆摆手,一副十分大方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云谣觉得那条鱼给老道吃得并不冤枉! 因为他喝了不少老道的酒,老道非让他喝不可,热情的让云谣无法拒绝,云谣甚至还疑心他不怀好意。 事实却证明,云谣实在是狗咬吕洞宾。 那酒一点问题也没有,正宗的果儿酒,好喝的要命! 老道还替他把了把脉。 凡是上了岁数的人,似乎在看病方面都很可靠!更别提,像老道这种,一眼看上去仙风道骨之人。 老道咪着眼,沉吟良久:“嗯!你体内隐有一股阴柔之力,一定是练了纯阴的武功所致。啊!你还被云南五毒教的人伤到过!奇怪c奇怪!” 几句话就足以让云谣佩服的五体投地。 能找到病根的医生,绝对是好医生。 他眼巴巴的看着老道,老道左手捻着颔下银色胡须,沉吟不语。 “你中的阴风掌,如果想除根,找黑苗族是没有什么用的。除非” “除非怎样?”云谣急问。 “除非五毒教的教主绿云以她的五行针为你医治,世间除她之外,并无除根良方!” “若是不医会如何?我现在身体并未感觉有何不适!” 老道并不回答,却反问云谣。 “小兄弟!你本来已是必死之人,可是,却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什么法子救了你?” 云谣闭口不言。 老道也没有再问,云谣既然不说,他也不能撬开云谣的嘴巴。 云谣同老道愉快的道了别,现在他很高兴,因为他知道了自己身上的问题,该找什么人! 接下来,就是去找到那个人,求她治好自己。 云谣觉得一路向南的脚步越来越轻快。非但脚步,就连身上也越来越轻。 黄叶c残花,夕阳西下。 兴元府城西胡记老店门口,高高挂着的两只灯笼被大风吹的左右摇摆,不过没关系,反正早就不亮了。 大门洞开,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 一辆流苏帷帐的豪华马车缓缓驶进了胡记老店,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倒并不全因为那辆马车,而是因为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连眼睛眉毛都会说话的女人。 她没有说话。她想说的话自然有人替她说,譬如那个与她一同下车的公子——旁边的仆人。 “准备最好的两间上房,再准备十两银子的饭菜,记住!一定要干净,伺候的好了,我们公子有赏。” 能住得起最好的上房,吃得起十两银子饭菜的客人,绝对是值得细心伺候的客人。 云谣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到达这家老店的时候,十两银子的饭菜刚刚摆上别人的桌子。 那种饭菜不是他吃得起的,他已经当掉了身上所有能当的东西,现在,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块铜板,仅剩的一块铜板。 云谣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快要抽筋了,他已经连续赶路太久了,他现在只想能有一张床让自己一头栽下去,睡它个三天三夜再说。 他满面灰尘,邋里邋遢,与一个乞丐并无分别。 所以,他看了看手心的那枚铜板,再看看那满满一桌子十两银子的饭菜,喉结动了动,将口水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转身欲走。 那个美丽的女人看到了他,她冲云谣招了招手,然后从碟子中掂起一块点心。 云谣心中有了刹那间的温暖。 也只是刹那间。 因为那个女人一扬手,将点心远远抛了过来,“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云谣低下头看看那块粘满泥土的点心,手心紧了紧。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他的脸,他认真看看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缓缓转过身去。 他刚才未走,现在想走却走不了了。 那个一身锦衣华服的公子喝住了他:“喂!回来。” 云谣只好又转过身来。 又一块点心掷在云谣面前,“捡起来,吃了它!”那个公子扔的。 云谣又仔细看看那个公子,觉得只有四个字配得上他:纨绔子弟。 他弯下腰去,捡起了点心,不过,是第一块。 云谣将那块点心上的泥土仔细的吹掉,放在口中慢慢嚼了起来。他向前走了一步,将后面那块点心踩的稀巴烂。 那个美丽女人笑的愈发开心。 她只笑了两声。 纨绔子弟一巴掌已掴在她的脸上:“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婊子,哼!” 她捂着半张脸,泪珠子在眼圈中打转,却不敢让它掉下来。 原来,她也只是个玩物,纨绔子弟手心里的玩物。 纨绔子弟阴森森的看看云谣:“好,有种,大爷赏的东西你居然敢把它踩扁了。” 纨绔子弟手底下的功夫却不纨绔。当他的掌风扑到云谣面门时,云谣只好接了他这一掌。 两个人看上去势均力敌,谁也没受伤。 纨绔子弟一掌不成,二掌又来。突然,一阵笑声传来:“水公子泱泽,泱兄大驾光临兴元,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门外进来一人。 一个面如重枣,气宇轩昂的年轻人。 纨绔子弟收住招式,看着来人打个哈哈:“原来是火公子罗云,罗兄,久违久违!” 火公子罗云看看云谣,满面带笑道:“这位小兄弟,看上去很眼生,敢问” “我叫云谣,云朵的云,歌谣的谣!” “云谣云谣,原来是云谣兄,久仰,久仰!” 话虽如此,脸上除了客套,并没有半点久仰之意。 罗云转而对着那个水公子泱泽,口气十分亲热:“泱兄,许久未见,不知世伯他老人家” “家父很好,倒是罗叔叔” 他们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进厅去了,全然忘了云谣的存在。 云谣又往厅中看看,那个美丽的女人也正好看着他,四目相对,云谣看懂了她想说的话:谢谢你! 半夜里大风吹在云谣身上,冷得他直发抖,他没钱住店,只好缩在街头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稍稍避风的地方。 他的额头滚烫,四肢冰凉,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城市的角落里,几乎每天都有像他这样的人死去,根本算不上什么。无非官府多了一纸文书,上面多了几个字:无名氏,绝症,倒毙! 云谣觉得自已快要倒毙的时候,有人向他伸出了手,一只柔软c滑腻的手。 她的手。 她将一碗煎得滚烫的药端至床头,舀起一勺,仔细的用嘴吹吹,然后才喂进云谣口中。 她的一双眼睛盯在云谣脸上,手轻轻抚了抚。然后又将云谣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云谣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他不只是生病,也太累了。这一觉补的很及时,他那被消耗殆尽的精力又全部回到了身上。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放肆的盯在云谣身上,看得他很不自在。 云谣是见过世面的人,人情世故通熟,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温暖如春的房间中烧着旺旺的炉火,角落的香炉中焚着醉人的合欢。 薄如蝉翼的轻纱从肩头缓缓滑落地上,一双纤秀的赤足之上,祼着两条紧紧并拢的腿,再往上去,是一片神秘,以及让人心跳加速,无法呼吸的胸膛,白玉一样的胸膛。 她的手臂微微抬起,每一根尖尖手指都带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跟我来跟我来! 云谣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跟她去了,并且用棉被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 “谢谢你!” 这是云谣走出房门时,对她说的一句话。 她伏在床上,牙齿紧紧咬着被角,哀哀哭泣! 一个人如果不偷不抢,只凭劳动赚钱能不能活下去? 别人如何云谣不知道,不过,最近几天他倒是赚了一点银子,虽然不够他吃那桌十两的酒席,但填饱肚子总是不成问题了! 他赚钱的法子还是很多的,只要有人的地方,他多多少少总是可以赚到饭钱的。 他从小孤苦伶仃c受穷受苦惯了,过早的了解了世事,这对他倒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的目标当然不是留在这座城市中混。 他不过是个过客,除非有一天当他遇上可以让他留下来的人时,他才会选择留在那个城市。 他还是决定去看看她,做这个决定只要一刹那,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云谣 云谣愤怒的捏着拳头,看着她,看着她的身上,看着她原本洁白如玉的身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累累伤痕。 “他不是人,真是个畜生。他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 她凄惨一笑,眼中早已没有了泪水:“不必了!他已经离开了这里,据说是往南去了。再说了,找到他又有什么用呢?做我们这一行的,总会碰到许许多多渣滓一样的人。他对我终究不算太坏,给的钱也最多!” 给的钱最多! 云谣低下了头,一个字也没有再说。他又能说什么呢? 云谣也离开了这座城市,他将身上所有的钱全部留给了她。 虽然,他知道,自己欠她一些东西,可临走之时,除了钱,他也实在不能给她留下什么东西。 有些人,注定就是生命中的过客,一个擦肩,就是一辈子! 云谣走在向南的路上,一边埋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默默想着心事。就连身后的危险,他也似乎没有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 十人十骑将云谣紧紧围在中间,明晃晃的马刀指着他的鼻子:“喂!你是不是叫云谣?” 云谣紧紧抿了抿双唇,眉毛打了个结。 “怎么了?” “你小子很不懂规矩,有人要咱们兄弟教训教训你!” 不过,看这些彪形大汉的意思,绝非教训教训云谣这么简单。 每一把砍下来的刀都凶狠异常,招招不离云谣要害,他们根本就是想要他的命。 草菅人命。 云谣却不想要他们的命,他只是招招手,大汉们手中的刀就如同变戏法般,全部到了云谣手中。 他再挥挥手,那些麻袋一样的大汉一个个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刀踩在云谣脚下,他瞪眼看着一拉溜跪在自己面前的这十个大汉。 为首的那个络腮胡跪得直挺挺的,苦哈哈着一张脸:“小兄大侠,是水公子让咱们兄弟干的。” “水公子是什么人?” “水公子泱泽是东海蓬莱岛岛主的独生子。” “那火公子呢?” “火公子罗云是火焰山下火焰宫主的首席大弟子!” 云谣盯着络腮胡,把眼一瞪:“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除了水公子c火公子,另外还有鬼王宫门下的木公子秦越,丐帮七袋弟子土公子历夏,以及川蜀唐家堡的金公子唐钰。他们全是近来崛起于江湖的后起之秀,人称五公子!” 云谣缓缓抬起脚:“滚!” 人滚了可以,身上的钱可要留下!几个想教训别人的人终于也吃了一点小小教训——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云谣数着手中的二十四两八钱二分银子,眼睛笑得咪成了一条缝。 五公子也好,八公子也罢,与云谣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他对那个水公子的印象很差。岂止是很差,简直是糟糕透了。 一个动不动就打女人,折磨女人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云谣也不想多事,自己的事自己都管不了。他将银子揣入怀中,再看看远方高高的山峰,加快脚步。 望山跑死马。 云谣以为自己天黑之前能翻过这座山,可当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不过才刚刚到达山脚下。 人总是容易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 这座山虽然不太高,但也绝对不矮。山上除了几乎掉光了叶子的树木,还有一人多高的荒草以及星星散落的无主孤坟。 就是没有酒店c人家。 云谣晃晃脑袋,叹了一口气:“没钱的时候想钱。如今有了钱,却找不到地方花!” 他左看右看,发现上山的羊肠小道旁有一棵两个人也抱不过来的大松树,云谣自言自语道:“今晚就在这树上睡一觉好了。” 云谣劈了许多松枝架在大松树的一个三叉枝桠上,又垫上了一层厚厚的松叶。 他给自己做了一个窝。一个舒适的小窝。 云谣将身子埋在一堆厚厚的松叶里面,很温暖c很惬意,很舒适,他几乎就要睡着了。 如果没有人吵他的话。 今晚无星c无月,只有淡淡的雾气与朦胧的夜色。 夜色笼罩着上山的路,远远的,两盏泛红的鬼魅般的眼晴从远远的山路那头一点点挪上山来。 还有一阵又一阵的吹打声。 云谣竖起了耳朵,他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扒开树枝的缝隙向远处仔细观看。 红!鲜血一样的红! 红衣服c红灯笼c红轿子,所有的东西都如鲜血一样的红。随着吹打声不断飘来的还有清晰入耳的叫喊声:鬼王娶亲c生人回避! 血红的八抬大轿走在上山的路上,无论山路如何陡峭,那八个红衣鬼卒始终将轿子抬得四平八稳,没有一丝丝颠簸。 就连把着轿子扶手的媒婆,也四平八稳的走着,绝没有因为天黑路陡而深一脚浅一脚的。 这样的一支队伍,半夜三更走在荒山野岭之中,胆子小的人如果见到了,保准连魂都会吓掉。 有风来兮c轿帘开阖;美人如玉兮,将为人妇。 一阵山风吹来,将红红的轿帘掀到了轿顶上,露出了里面一身大红吉服的新娘子——正在拼命绞着手上红盖头的新娘子。 红鞋c红衣c红裙子的新娘子。 新娘子的眼中还噙着两颗晶莹闪亮的泪珠,她的双眉蹙成了两弯细细的月芽。 她突然张开口拼命喊道:“救命!救命!” 满脸胭脂的媒婆笑嘻嘻劝她:“姑娘,这荒山野岭的,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其实,姑娘与我们公子不但门当户对,而且郎才女貌c珠联璧合,正是天生一对,你又何必如此?” 新娘子一口朝她啐了过去。 她却不生气,依旧笑嘻嘻的:“姑娘,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也累了,睡一会吧,睡上一觉就到了。” 新娘子越发喊的凶了:“救命!救命!” 喊得媒婆皱起了眉头,她抬手往新娘子身上戳了一指,新娘子登时哑口。 媒婆点了她的哑穴,并顺手将掀到轿顶上的轿帘放了下来。 轿子依旧稳稳的走着,不快,但绝对也不慢。 云谣轻轻折了一截松枝握于右手,看着轿子越来越近,他身子用力,大叫一声,从松树上坠了下去。 不偏不倚,恰恰砸进了轿中。 突发的状况倒把那些鬼卒c吹鼓手吓了一跳。 云谣一落进轿中,就被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臂勾住了脖子,一张香喷喷的小嘴贴了上来。他心中大急左手欲往外推,可是,触手所及之处,皆是温热绵软。 这 轿帘重又掀起,云谣的脸上已经印满了红红的唇印。 他看着团团围在轿子一圈的鬼卒与吹鼓手,十分尴尬的朝他们笑了笑。 云谣晃晃脑袋,摇一摇手,弯腰从轿子中钻了出来。 媒婆气得脸上的胭脂粉几乎全部洒到地上了:“哪里蹦出来的野小子,莫非活得嫌命太长了么?” 新娘子气呼呼的从轿子中钻了也来,刚才轿中,在她搂着云谣拼命亲他的时候,他也顺手触开了她的穴道。 新娘子叉腰瞪眼看着媒婆:“呐!我现在已经给这个小子了,有他脸上的唇印为证。麻烦你回去告诉那个小色鬼,以后不要再找我麻烦!” 是,不找你麻烦。可是云谣的麻烦却来了。 云谣抬起左袖用力擦擦脸上,唇印没擦掉多少,整张脸倒抹得通红。那个新娘子看着他,突然弯下腰咯咯咯的笑起来! 媒婆阴恻恻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说这个小子脸上有你的唇印,这事好办的很!” “怎么个好办法?” “哼!要了他的小命!” 新娘子似乎十分冤屈的“哎哟哎哟”起来:“他如果死了,我岂不是成了寡妇?要是让我还未过人家的门就成了寡妇,你你这个媒婆不太称职吧?” 她的话有点胡搅蛮缠。 媒婆并不理她,她只是翻着眼皮瞅着云谣:“小子,你说,你想怎么个死法?” 云谣看看媒婆那张猪肝色的大胖脸,他居然一把搂过那个新娘子的小细腰,低下头用力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什么样的死法我都不想,因为,我刚讨了这么漂亮的一房媳妇儿!” 新娘子差点晕倒在他怀里。 媒婆已经忍无可忍,她终于出手了。若是看了她的出手后,绝对没有人敢说她只是一个媒婆。 她那看上去如同一头大肥猪般的身材,一旦施展开来却灵活得如同一只猫,一只有着尖牙利爪的猫。 她的爪子如刀锋一般,又尖又利,缠上了云谣。 云谣右手的松枝茬口芒刺一样,也很尖。 针尖若是对上了麦芒,还说不定谁刺人更痛! 媒婆出手的招式与黑白无常一模一样,却比他们更快,更凌厉。 可惜,今日之云谣,早已不是昨日之云谣。 媒婆的身子轻飘飘飞起,掌法已将云谣全身笼住——阴风掌。 云谣左手单掌交于胸前,老老实实使出一招推窗望月。 很普通c很平常的招式,就连走江湖的三流拳师也会的招式。 双掌相交。 那媒婆却一连向后翻出十几个跟头。她猛的坐在地上,闭目运气,半晌后脸色惨白,长身而起。 “走!” 刹那间,一大群人走得干干净净,就连轿子也抬走了。 只剩下了云谣与站在他身边的新娘子。 新娘子眨眨眼睛看看云谣:“你莫非会变戏法不死?怎么一下子就将那些人吓跑了?” “可能吧!或许那些人是被你吓跑的也未可知。” 新娘子眼睛亮闪闪的,紧紧捏了捏小拳头,朝空中挥了挥。 她鼓着腮帮道:“嗯!很有可能,要知道,我真要是生起气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怕!” 这个发起火来连自己都怕的人,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又看看那些山岗上的野草c孤坟。似乎胆子一下子小了起来。 新娘子扭扭捏捏看看云谣,脸色绯红。她伸出手扯扯他的衣角:“这儿荒山野岭黑漆漆的,我害怕!” 害怕也没半法,老天爷也不会一下子就亮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她好像想起了一点什么似的,突然抬起腿狠狠踢了云谣一脚:“你你这个坏蛋,刚才居然居然占人家便宜!” “我怎么占你便宜了?”云谣奇道。 “你你还说,你刚才不但搂了人家的腰,还亲了人家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简直跟蚊子哼哼一样了。 云谣觉得一肚皮的冤枉找不到地方告状。 她将云谣的脸上啃的密密麻麻全是红红的牙印子,云谣只不过亲了亲她的嘴唇。说起来,吃亏更多的好像是云谣哎! “不过,她的腰可真细,她的嘴唇可真软!”这是云谣心中想的。 云谣的淘气上来了,他突然指着岗上的坟地,惊叫一声:“鬼啊!” 吓得她一下子藏在他背后,半晌之后才偷偷探出半张小脸:“哪里?哪里?” 云谣为他的恶作剧付出了代价,她不但紧紧掐住了他小臂内侧的那块嫩肉,还用力的往两边扭了扭。 “啊!” 再长的黑夜也会过去的,黎明从来不会失约。 哪怕天上下刀子,它也一定会如期而至。 云谣拍拍拱在那堆松树叶子里面,她那张小脸:“喂!天亮了,起来了。” 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悠悠醒来,姿势并不甚美。 她揉揉惺忪的眼睛:“什么嘛!人家有名字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她又生气了,小嘴撅起高得可以挂上只油瓶,不!挂两只。 “哪有你这样问女孩子的,你应该说,小姐,小生冒昧的请教小姐芳名,我才回答你啊!” 云谣一肚子好笑,脸上却顺着她一本正经道:“请问小姐芳名,家住何处?” 他还对她唱了一个肥肥的喏。 “我叫唐媛。你呢?” “汤圆?”云谣看着她那张圆圆的娃娃脸,好不容易才将笑容绷在脸皮下面不给它跳出来:“我叫汤包!” “别跑我要吃汤包!” 汤包和汤圆一口气爬上了山脊,旭日东方,朝霞似火。 漂亮。 汤圆的脸蛋更漂亮! 下山的路似乎远没有上山时候那么长,两个人并没有走太久,就走进了山下小镇。 所有人的眼睛都粘在汤圆身上。 其中有一对又圆又亮,看得汤圆扭扭捏捏。 她不顾自己一身新娘子的盛妆,跑了过去。 手也被别人拉起。 “大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 她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 “你呀!我可找到你了,这几天都快急死我了。” 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扫了扫汤包,又看看汤圆:“这个人是谁?” 汤圆亲热的拉住那个人的手,摇晃着:“他叫汤包,昨天夜里就是他救了我!” “汤包?傻丫头,我看他叫大骗子才对!” “大骗子?不不不他明明叫汤包的!” 云谣觉得自己不能再撒谎了。 无论谁看见了这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以后,都会不由自主实话实说的。 云谣讪讪的笑笑:“汤圆,我我确实是个大骗子。其实我不叫汤包。” 云谣悄悄的将自己的一双手藏在背后,他挺了挺胸膛:“我叫云谣!” “云谣云谣!” 汤圆气的冲他一跺脚,翻了个大白眼给他:“大骗子,那你还撒谎说自己叫汤包!” 云谣虽然不是汤包,但汤包却是汤包。 小镇上最大的这家酒楼——迎客楼的灌汤包可是货真价实的,而且还是地道的蟹黄馅。 汤圆一口气连吃了三只才停下来。她先看看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再看看云谣道:“其实,她才是汤圆。” “哦?”云谣有点糊涂。 “这是我家大小姐,唐媛。我是她的贴身丫环,我叫唐果!” 云谣越发糊涂了。 “事情是这样子的,我和大小姐是瞒着老爷偷偷跑出来的。”唐果一本正经的对云谣道。 云谣唯有竖起耳朵听着。 “因为我们大小姐虽然长了女孩儿的身子,却生了一颗男孩子的心。” “我从生下来就跟着她了,可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没见她捏过针线。” 唐媛眨眨眼:“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喜欢三从四德c针织女红什么的。说实话,那些绣花针捏在手中,叫人感觉比棒槌还要重!” “我们老爷最疼大小姐,所以没法子,从小就带她拜了一个师父,教她武艺!” “师父她老人家的寿诞之日快到了,我已经一年多没见到她老人家了,心里很想她。” 云谣明白了:“所以你们就从家中偷偷的跑了出来?准备去师父那儿去给她拜寿?” “我准备先来这儿找我二师姐,因为听说她现在家中。我打算和她一起去师父那儿,可是,她却忽然有事,已经先动身了。” 云谣看看唐媛,再看看唐果。 唐果眨眨眼道:“出门时,她说在家中做大小姐做烦了,如今出来了,她当丫头,我做大小姐。” “她的话我又不能不听!” 云谣越听越有趣。 “然后我和唐果一路游山玩水,就来到了这个小镇。我二师姐的家就在这儿!” “可是我们却遇上了一个坏人,他说他叫秦越。”唐果接道。 “后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唐果被他给掳走了。因为当时我并没有和唐果在一起,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非但唐果不会被掳走,我还会狠狠的教训他一顿哒! 唐媛的表情已经十分生动的讲出了这两句话。 “就在昨天,我收到了消息,说师父她老人家已经入川了,据说是父亲请她有要事相商。可是你却不见了,都快把我急死了” 唐媛弯弯的眉毛快拧在一起了,表情又严肃又认真。 可唐果看了却十分感动,她抓住唐媛的手轻轻拍了拍那只白嫩的手背:“大小姐” 主仆一心c情同手足。 云谣听的很明白,他看着唐媛与唐果真挚的感情,也很感动。 人间自有真情在。 结帐的时候云谣吓了一跳,乖乖!这一顿饭足足吃掉了八两四钱银子! 打肿脸也要将胖子充下去,谁叫他是个男人呢? 可唐媛与唐果却不打算继续和他一起,她俩摇摇手,在路口与他道别。 云谣摸摸怀中的银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喃喃道:“一个人赶路更好,不然的话,用不了三天,我非要被她们吃得去讨饭不可!” 云谣看见路旁有一家老马烧饼店,他摸出二钱银子,买了十几个烧饼揣进怀中。 他又走到前面一家卤菜店买了两斤酱牛肉,让店主用荷花叶包起来,外加一小坛陈年女儿红。 “无论如何,一个人在赶路的时候,多带点干粮总没有错。”云谣自言自语道。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雄关漫漫,峰奇路险! 云谣抬头看看,剑门关悬崖峭壁直插云天,峰岚相倚形如利剑。两壁间枫红草黄,说不出的一副萧瑟肃杀之感! 一股豪情涌上云谣心头。 他大踏步向上而行,一口气登上了离关口不远一个转弯处,来到一块石碑前。 他一边浏览碑文,一边向山下远眺。 此时,顺着他来的方向,远远的人影晃动,云谣极目远望,发现似有不对。 他将身子藏在高处一个石缝中,仿佛一朵蘑菇,等人来采。 一拉溜三根滑杆,鱼贯上山。 第一根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唐果。 第二根上不必多说,自然是唐媛。 最后一根上则半躺着一个懒洋洋的年轻人,看上去脸色渗白,毫无血色。 他正在全神贯注把玩手中一柄二指宽的小刀,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刀身上,仿佛除了它,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提起兴趣来! 唐果似乎不太高兴。 无论是谁的双手被捆住了,都高兴不起来。 她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嘴巴撅得老高。大声骂着:“你们这群坏人快放我下来,秦越,你这个坏人!” 她实在不会骂人,那些话经过她的嘴巴骂出来,简直跟唱歌没什么区别! 唐媛则紧紧抿着嘴巴,一声不吭! 三根滑杆上了剑门关,来到了牌坊前。 那个年轻人手一摆,队伍停了下来:“放她们下来!” 他慢慢走到唐果面前,将手中的小刀贴着她的鼻尖轻轻刮了过去,眼神中似笑非笑:“大小姐,你骂了一路了,难道不累么?” “不累,快点放了我们,不然的话”唐果居然很硬气,看着明晃晃的刀锋从眼皮底下擦过,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不然的话,我家我家唐家堡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是么?我如今实在很担心c很害怕,怎么办?” 唐果得意的哼了一声:“哼!那还不快点把我们放开!” 那个年轻人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呵实在是好笑,她居然叫我将她放开!” 抬滑杆的那几个人也咧开嘴巴陪着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嗯?我让你们笑了么?”几张嘴快速的闭上了。 他实在是一个喜怒无常之人。 他手中的小刀顺着唐果的鼻尖滑下去,只是轻轻一挑,就挑开了唐果最上面的衣扣。 唐果大叫道:“秦越,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他的刀继续向下。 唐果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泪珠打着转转,她就要哭出声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小刀又慢慢收了回来。 “其实,我并不喜欢强人所难。可是”他的眼神中突然隐隐有火焰在燃烧。 痛苦与愤怒的火焰。 秦越悠悠道:“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与身不由己,譬如说有些人宁愿躲在石缝中偷听别人的话,也不愿意出来!” 刀光闪烁,刀已出手。 不过,却没有打中人,而是扎在了一块卤得香喷喷的牛肉上。云谣拔下那柄又薄又快的小刀,慢条斯理切了一小条牛肉下来,一边放在嘴巴里嚼着,一边从石缝中走出来。 他现在有点佩服秦越了,秦越的武功真不坏。 唐果看到云谣,眼睛都亮了,那两颗悬在眼眶中的泪珠掉了下来,模样就如同被人欺负了半天的时候,终于遇见了大人一样。 云谣却假装没有看见她,不认识她一样。 唐媛还是一声不吭,不知道是不是被秦越点了穴道。云谣看看她,眼神似笑非笑。 她懂!她要是不懂,绝不会一下子气的脸通红。她知道云谣想说什么:“有个人不是说倘若没遇见秦越还好,如果撞上了,一定要他好看的么?可现在倒好,怎么被人家给好看了?” 云谣越看越有趣。 唐媛的表情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她与唐果可真不一样。唐果只管可怜巴巴的瞅着云谣。 秦越一刀未中,似乎有些诧异。他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缓缓从石缝后走出来的云谣。 云谣又切了一条牛肉放在口中嚼着,他不止切了一条,一眨眼的功夫,一块四四方方的牛肉就被云谣全部切成了许多长条。 “你请我吃飞刀,我请你们吃牛肉!” 有时候,牛肉比飞刀更难下咽,吃过的人都知道。那六个抬滑杆的人每个都吃了一条难吃的要命的牛肉条,有人是用嘴巴吃的,有人是用鼻子吃的,还有一个人更好笑的离谱,居然是用耳朵吃的! 若问他们滋味如何,一个个却全都是有苦说不出。 秦越将云谣给他的那条牛肉条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仔细看了看,然后慢慢的放在口中,他居然嚼也不嚼,就那样囫囵咽了下去。 云谣看看秦越,再看看手中的小刀:“好刀!薄如柳叶,窄似银鱼!这么好的刀,我怕一不留神就会将自己的手割伤,还是还给你好了。” 话音未落,刀已出手。 秦越手中既没有牛肉,也没有羊肉,所以他并没有接这把刀,他只是微微侧身让了过去。 可是,他让了过去,并不代表站在他身后的人也能让过去。飞刀贴着他身后一名滑杆手的头皮飞了过去,将那人的头发铲了长长的一条下来,余劲未衰,“叮”的一声,钉在了后面的石壁上。 “好刀法!” 秦越鼓掌赞道!:“这样的刀法,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抬滑杆的那个人摸摸凉嗖嗖的头皮,缩了缩脖子。秦越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死活,他只是盯着云谣。 “兄台可是云谣?” “我是!” “嗯,久仰久仰!”秦越这句话说的呆滞干涩。其实他也不过只是于两个时辰前,从唐果嘴巴里听说了云谣这两个字,远远算不上久仰! 云谣并不在乎,他看看气鼓鼓的唐媛,再看看可怜兮兮的唐果:“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敢问兄台” 朋友!朋友这个词很妙,哪怕刚认识的两个人也可以称作朋友。甚至不认识的人也可以互相叫声朋友!朋友这个词实在是博大精深,寓意深远。 秦越的话更妙,他指指唐果:“我叫秦越!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本来就要结婚了,酒宴已经摆好,客人们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可是,她却瞒着我,一个人偷偷的跑出来,她实在是太任性了!” 云谣揉揉鼻子,他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并不认识这个什么秦越,认识唐媛与唐果的时间似乎也短的很,他无法确定秦越的话是真是假。既然秦越这么说,那看来此事牵扯到别人的家务事,自己似乎并不便插手。 清官难断家务事。 但他也绝不会蠢到只听秦越的一面之词。 云谣走到唐果面前,认真的看着他:“你真的是他的未婚妻?” 唐果点点头,又拼命的摇摇头,云谣简直被她弄糊涂了!但不管怎么样,唐果毕竟是点了头的。 唐果咬了咬嘴唇,突然大声道:“可是,我也没有真的答应嫁给你啊!是你自己说的,你的娘亲得了绝症就要死了,你看着她一直咽不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自己也很痛苦。那天你在小镇上遇见了我,苦苦哀求我帮帮你,扮成你的未婚妻去骗骗你娘,给她冲冲喜。” 一直没有出声的唐媛突然从嘴巴中蹦出两个字:笨蛋! 唐果委屈的看看她,又看看似笑非笑的秦越:“但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又不是真的嫁给你,是假扮新娘子而已嘛!你还说等事情结束了,就给我一百两银子的谢礼。我可是觉得又好玩又有银子拿,才答应帮你的。” 一百两银子就将自己卖了出去,这姑娘傻的可以。 秦越悠悠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过门来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云谣也叹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依我看,你还是嫁给他算了!他长的不难看,武功也不坏,这样的丈夫如今也不太好找!” 唐果拼命摇着头:“我不嫁!我不嫁!他是个坏人,他就会欺负人。” 秦越笑得更开心了:“那么,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坏人,又是怎么欺负你的?” “你你!”唐果急得快要哭出声了。 云谣觉得自己不得不站出来了,他上前一步,指指唐果,咳嗽两声:“咳咳可是兄台,就在昨晚,她亲口说已经于我,并且死活都一定要嫁给我。最后我被她缠的没有办法了,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她。你看,这” 云谣眼一亮,他看见了跟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个又肥又壮的媒婆,他指指她,对秦越道:“不信,你可以问她!” 秦越不必再问媒婆,昨天晚上她被云谣一掌击退,回去后早已将情况告诉了秦越。 一女不嫁二夫!这?这该如何是好? 秦越眼珠突然转了一转,他叹了一口气,指指云谣,又对唐果道:“也罢,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也就是说,你更愿意嫁给他喽?” 唐果看看他,又看看云谣,点点头。 “那好吧!那你就嫁给他好了。但是,你若嫁给了他,需要另外赔我个未婚妻!” 唐果快哭了:“我去哪里赔你个未婚妻?” 秦越眼珠又转一转,他似笑非笑看着唐媛道:“就将你的这个贴身丫环陪给我好了!并且,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可以安排我们四个人的大喜之事。嗯,今天晚上就可以正式拜堂成亲!” 媒婆上前几步:“今天绝对是个好日子!宜嫁娶,行合卺礼!” 不得不说,秦越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高明c太绝了。 半晌无言的唐媛此时突然开口了:“喂!姓秦的,你若成心想讨媳妇,那你知不知道她叫什么,我又叫什么?一个人讨了媳妇回去,如果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实在会让外人笑掉大牙!” 秦越看看唐媛,笑咪咪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叫什么。你叫唐果,她叫唐媛对不对?我还知道,你们主仆二人是从唐家堡偷跑出来的,对不对?” “对,对极了。那么也就是说,按照你刚才的话,你想讨我丫环唐果做媳妇,对不对?” “对极!” “大丈夫一言即出” “驷马难追!” “好!那么我就做主了,丫环唐果嫁给你做媳妇儿!但是现在不行,你要正儿八经的三书六礼亲自到唐家堡登门求亲才行!”唐媛指着唐果,严肃的道。 “我不嫁,我绝不嫁给这个坏人!”唐果气得直跺脚。 “这!”秦越懵了,他看看唐媛,又看看唐果:“你们谁才是唐家大小姐?” 唐果气鼓鼓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她喽!我是唐果,她才是唐媛。” 这个变化太快c太大了! 一眨眼的功夫,大小姐变成了丫环,丫环变成了大小姐。 秦越看看唐果,再看看唐媛,看着她俩的表情,情知不假。 他不由恼羞成怒,狠狠剜了那个媒婆一眼:“蠢货,这都能错!” 幸好云谣早已知道,不然的话他也会拍案称奇。 不过现在,他只不过是拍了拍唐果的肩膀,就解开了她的穴道。 他又拍了拍唐媛。 云谣盯着山下,秦越那愈来愈小的背影道:“他的武功真不坏,说不定嫁给他后,日子也会很不错!” 唐媛瞪了云谣一眼:“别以为你帮了我们的忙,我就会感谢你的!” 云谣知道她还记着那件事儿,他不由得又笑了。他全身松松垮垮的站在那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唐媛看着更来气了。 其实这不能怪云谣,他刚才浑身绷得有点紧,现在需要放松放松。他发现,秦越实在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虽然他们这一次只交了一次手,也并未分胜负。可是如果下次遇上呢? 对于秦越,云谣觉得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除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除非你跟我道歉,我才会原谅你!”唐媛狠狠的瞪了云谣一眼。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上去实在像是幸灾乐祸。 云谣只好跟她道歉:“对不起,大小姐,我不该幸灾乐祸。我知道大小姐武功绝对比那个姓秦的高得多。大小姐一直没有出手教训他,只不过是以静制动,想引出他下面的花样,看看他究竟有何居心罢了!” 云谣的马屁拍的天衣无缝,让人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 “算你有眼光!”唐媛又瞪了他一眼:“唐果,我们走!” 唐媛拉上唐果就走,唐果看看云谣,云谣依旧笑咪咪的。 两个女孩子似乎忘了之前的事。 “那个姓秦的说不定并未走远,也有可能就在山下哪个地方藏着,啧啧”云谣声音不大不小,她们两个恰好能听的见。 本来两个女孩子已经走出十几步了,听了他的话,“唰”的一下齐齐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云谣惨了,他的耳朵被一人一边紧紧揪着:“啊!” 关口过的很容易,云谣怀中有银子,银子就是过路的票证。 那些守关的宋军也并未刁难他们,都是大宋的子民,何必自己人为难自己人。 当然,主要还是看在银子的份上。 云谣那块徽州府捕快的腰牌早就弄丢了,不然,倒是一毫银子也不必破费。 剑门关下,剑阁,刘记老店。 云谣摸摸怀中的银子,将腰杆挺得笔直走入店中。无论是谁,被一左一右两个花团锦簇般的姑娘拥着,腰都不会弯的。 就连掏银子的时候,眼皮也绝不会跳一下。 “两间上房,一桌十两银子的酒菜!” 上房已备好,酒菜也上的极快。菜是正宗的本地豆腐宴,酒是正宗的诸葛酿。 唐果扑扇着长长的睫毛,给云谣和唐媛各满斟一杯,然后自己也斟一杯。 “嘻嘻!今日多亏云云大哥出手相助,大小姐和小女子都不胜感激,借花献佛,敬云大哥一杯。” 云谣很痛快,手起杯干。 唐媛也举起酒杯,她突然变得扭扭捏捏起来,脸上似乎也红了:“云云大哥,我也敬你一杯,谢谢你!” “谢我什么?”云谣问道。 “谢谢你谢谢你不但仗义相助,如今还破费这好些银两。”原来她毕竟还是知道好歹的。 这算什么。云谣“吱”的一声干了杯中之酒。 许多时候,人们喝酒并不是目的,想聊些平常不会说的话才是真正目的。 哪怕是一个人喝闷酒,他必定也会自己跟自己聊一些心里话。 唐媛和唐果你一句我一句轮流发问,与云谣聊的不亦乐乎。云谣一肚子的话几乎都说光了,恰恰给那一坛诸葛酿腾出了位置。 “云大哥,你是哪里人?”唐媛首问。 云谣眼睛盯着酒杯,似乎那里面有自己蹦蹦跳跳童年的影子:“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乡到底是哪里,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流浪,一直到八岁那年!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可我恰恰又生病了!” 唐媛与唐果眼睛眨也不眨,瞪的大大的看着他。 “有一天,天上刮着大风,下着大雪,我走到一个破庙门口之时,就再也走不动了,一头栽到了雪地里” “啊!”两个女孩子捂住了嘴巴。 “这时候,有一个过路的穷苦秀才发现了伏于雪中的我,他把我背回他的家中,请来大夫替我看病,为我抓药。” “那个秀才真是个好人!” “是啊!那时候他的确不错,他顶风冒雪为我抓来药,又仔细的煎好,搂着我,喂我药汤在他的照料下,我的病很快就好了。后来” “后来怎么样?” “后来他又写了一张帖子,把我引荐至他挚友——我的师父那里,他说他被人陷害,自身难保,请师父收留我” “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着师父练武学艺,我师父姓何名耕,有个绰号叫大力开碑手。师父对我很好,因为他这一辈子只收了我一个徒弟。” “那你的父母呢?” “我不记得了,我本来有一条金锁链,从小就戴在身上的,那条锁链应该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可是,现在也不在了。” 两个女孩子的脸蛋上都挂着泪珠。 云谣喝了一大口酒。他想起了许多辛酸的过去,想起了阮琳,想起了小金锁中的那两张小像,他满腹的心事,有许多却不能对面前这两个姑娘说。 当一个人想起往事的时候,就特别容易喝醉。 一杯又一杯,云谣醉了。 夜凉如水,水一样的月色泻在这个小镇的每个角落里,溜进云谣的房中。 月光中隐隐藏着秘密。 云谣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唐媛她们房中传来的声音,极其细微,可云谣还是听的很真切。 他过去敲敲门,没人应。再敲,仍没人应。 云谣就推门闯了进去,房间中空荡荡的,她们并不在房中。就连她们的包袱兵器也不见了。 很奇怪。 半夜三更的,她们不在床上睡觉,能到哪儿去? 云谣慢慢走出门外。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转身返回房间。床上,似乎有一样东西,一样不属于床上的东西。 一枚耳环,唐媛的珍珠耳环。 云谣将灯芯挑的更亮一些,他翻来覆去仔细看着那枚耳环,那上面有两道浅浅的指甲掐痕,若是不留心根本就看不出来。云谣当然看出了那两条掐痕,他能看到耳环,就能看出掐痕。 这枚耳环可否藏着他想要的答案? 好一阵过后,云谣紧紧皱着的眉毛似乎已经舒展开来了!他居然又回到床上睡起了大觉,但他不过只睡了一下子,又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不对!不对!” 云谣一口气掠出了足足十几里地,他没有发现唐媛与唐果的影子,倒是看到了一些十分奇怪的东西。 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将自己埋在黑暗里,正手持一根钓竿,在一片根本就没有一滴水的空地上钓鱼。 云谣觉得那人简直疯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走了过去:“喂,这儿一没水,二没鱼,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儿明明有鱼,你却看不到,可叹!可叹!” “哪有?我怎么看不到?” 那个人将钓竿收回,又重新甩了出去:“这儿不但有一条爱管闲事的大头鱼,而且,刚刚还过去了一大群小丑鱼,对了,好像还有两条美人鱼!” 云谣又不傻。 他一口气就追了下去,一直追到一群小丑鱼的屁股后面,不只是鱼,还有许多的虾兵蟹将,以及两条被绑着双手的美人鱼——唐媛和唐果。 她们看到云谣,眼圈都红了。 “等一等,等一等!” 一个长髯飘飘如画中仙人一般的中年男子示意队伍停下来。 看来他并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因为他对云谣说出来的话并没有一点点客气:“小子,你有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不知道我这两个朋友” “哦?她们是你的朋友?请放心,我别无他意,只是想请她们到我那里做做客c玩玩而已!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一起。” 云谣皱起了眉头:“天底下竟然有这样请客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绑着别人请客的!这是哪里的规矩?” 长胡子傲然一晒:“我东海蓬莱岛的规矩。怎么?朋友有何指教不成?” 云谣看他眼皮翻到天上那个样子,心中想打人。 “我倒很想指教指教!”话音未落,一个人从旁边的树后面转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秦越。 “放了她们!” “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只要你知道,这两位姑娘当中,有一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就行了!”秦越不但毫不客气,而且话里有话。 秦越话音未落,长胡子突然就来到了他的面前:“小辈无知!” 五指朝秦越手腕抓来。秦越双掌交于胸前,一掌反打。 “咦!阴风九叠!”长胡子变抓为掌抵住了秦越:“你是鬼王宫的弟子?嗯!很俊的功夫!” “前辈是?”秦越反问道。长胡子对他似乎并无恶意。 长胡子并不理他,却转向云谣:“你似乎很不服气?”云谣确实很不服气。 不服气是需要资本的,嘴巴上不服气根本没什么用,唯有刀剑拳脚之上才能见真章。 云谣拳脚上的功夫似乎比长胡子还差一点点,他硬接了长胡子一掌后,胸中烦闷异常,呼吸不畅。 长胡子对他并未手下留情,因为云谣的开碑掌太平常c太普通了。他准备再补上一掌要了云谣的小命。 可是,他却忘了凡事应留有余地,不可做的太绝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 云谣从一个虾兵手中抢过一把长剑,剑尖下垂,直指大地。 长胡子脸色都变了,他浑身颤栗,似乎很怕云谣这个姿势。秦越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悄悄地往后撤了几步。 长胡子死死盯着云谣的手:“你!你这是什么剑法?” “三才剑法!”云谣信口胡诌道。 “不!我不信,你休想骗我,你这根本就不是三才剑法,你这是天上人间受尽诅咒的剑法,是用地狱里的血泊炼出来的剑法!” 他却不敢叫出它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不管你信不信,不管剑招的名字叫什么,都改变不了它的存在。 事实存在。 无论它附在剑上c刀上,甚至一根树枝上,它都是实的,它并不仅仅只是招式,绝不只用来看。 即使是虚招,也必定有实招支撑,无实的东西,就如同离开骨头的皮毛。 谁的剑招都不可能全是虚的。 云谣的更不是,他的剑招传自阮琳杀人的剑招。他曾一剑斩断呼延常的铁拐,杀死谢风谢雨,以及许多人。 思索是留给夜深人静的,行动当下必须进行。 长胡子终于拔出了他的武器,玉箫,一根三尺三寸浑身晶莹碧绿的玉箫。 合欢门下c东海玉箫。 合欢门,一个东方神秘海岛中的门派,一个至贱至淫为天下武林中人所不齿的门派。据说他们有一种神奇的功夫,一旦在女人身上施展开来,可以立刻让烈女c贞妇变成荡妇;据说他们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器械,许多被他们抓去的良家妇女都被放在那些器械上折磨的要死。 据说他们还有一些很特殊的药,引得许多达官贵人们不惜重金也要千方百计求上一粒。所以他们并不缺钱,他们有的是钱。光看长胡子一身华丽的衣服就足以证明,所谓传言c其实不虚。 但他们并不能为世人容忍,谁家没有兄弟姐妹c妻子儿女? 所以南北一百零八府,没有一地可供他们容身,他们只好去了蓬莱海岛,那里与陆上远隔茫茫大海,自成天地。 玉箫已吹起,律动阴阳,引鸾凤合鸣! 箫声阵阵,一阵紧似一阵,似有美女出浴c佳人褪衣。这种声音,就连女人也受不了。 那些虾兵蟹将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有一些浑身几近,露出了虾仁蟹肉一样的肌肤。他们不停的抓着身上的肌肤,抓出一条又一条的血口子,直至血肉模糊。唐果双手被缚,她脸色绯红,两只脚不停交错揉搓,神色迷离。 唐媛也好不到哪儿去。 秦越又向后三步,突然盘膝坐于地上,脸上似有痛苦之色,急运功与箫声相抵。 云谣额头已见汗,他紧紧握着剑柄,剑尖仍指向大地。 他握剑的右手坚若磐石。 一粒流星划过天际。 比流星更快的却是云谣的剑招,就在流星光芒最绚烂的那一刹那,剑招已发动,云谣已出手。 一柄普普通通的青钢长剑,在他手中成了一股气。 气贯长虹的气。 箫声顿止。长胡子身形奇诡,连变数变。可云谣手中的青钢剑犹如附骨之蛆,迫得长胡子不得不一变再变,他将手中的玉箫挽成了一个剑花! 箫毕竟不是剑,远没有剑的锋利。玉箫于距云谣的咽喉不到半寸的地方定住。长胡子浑身颤抖,不敢相信似的看着自己的胸膛,胸膛上被剑气撕裂的衣服,衣服里晶莹如玉的肌肤,肌肤上那一条二指深的伤口,伤口里不断流出的鲜血。 谁的血都是红的,落在地上滴滴绽开如盛开的梅朵。 长胡子如见妖魅的眼神死死盯着云谣,嘶声道:“不!你怎么会这一招剑法?这一招剑法不是早已经入土?” 云谣看着剑尖上缓缓滴落的最后一颗血珠——长胡子身上的血珠,缓缓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学会的,但我就是学会了。看来,你也看出来了,可我仍旧没有杀你!” “只要你告诉我,我愿意立刻死在你的剑下!”长胡子脸上的表情,足够证明他愿意用生命换取云谣口中的秘密。 “不!我不杀你,我并不想杀人,杀人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人留下,你走吧!” 长胡子浑身战栗着,咬牙切齿嘶哑着喊道:“你学了这招被诅咒的剑法,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这是长胡子身形急去之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会后悔?是么?这个世上让人后悔的事太多太多了,多到令人不得不选择将它们忘记!”云谣摇一摇头,自言自语道。 长胡子应该庆幸,庆幸那柄夜雨催花没有在云谣手里。起码,云谣手中的青钢剑没有夜雨催花那么深的杀意。 秦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走掉了。 云谣笑嘻嘻看着唐媛与唐果,他的眼睛盯在她俩的脚尖上,她俩只好把脚悄悄的往裙子里藏藏。 他眼中的关怀在她们眼中全部变成了幸灾乐祸与揄喻,唐果红着小脸低头扯着衣角不说话,唐媛脸上却一副恨不得将云谣眼珠子抠出来的模样。 云谣被打的很惨。 空有绝世的剑法。 云谣苦哈哈着一张脸,他摸了摸怀中最后一枚银祼子。昨天他大方得有点过头了,一桌十两银子的酒菜再加上两间上房几乎花掉了他所有的银两,即使那银两不是他自己的,也让他现在既后悔又心疼。 钱到用时方恨少! 他看着醉仙楼菜单上那一串长长的菜名,随便一个菜,他的这枚小银祼子就不见了,更别提唐媛一连点了十二个菜,外加一份武侯三丝汤。 他的银子又不会下蛋,即便是会下蛋,现在也来不及了,云谣坐在板凳上,觉得那个板凳比平时分外硌人。 唐媛可不管他,她把手中的菜谱往云谣手中一塞:“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点的?” 云谣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唐果咬着两排细细的小银牙,指着菜单一道菜名,红着小脸道:“大小姐,我想吃这个!” 唐果点的那道菜叫油果鸡丁。 菜上的很快,来店里吃饭的客人点的菜越贵,通常越是格外受些照顾与优待,就连有些从未见过c吃过的菜也不必担心不懂吃c不会吃。 白围裙白毛巾的小二一边唱着菜名一边为云谣他们详细介绍每道菜的吃法。 譬如现在上的这一道“火烧赤壁!” “这道菜要将滚烫的豆腐汁浇在锅巴上,等青烟与火焰升腾而起并自动熄灭后,方可下箸。这样吃起来更加囗感酥脆c豆香浓郁,让人回味悠长。” 小二哥的口才很出众。 唐媛并不理他,她绝对不是第一次吃这种饭菜,看她手上的动作就知道了。她吃得很斯文,一点不像唐果。 唐果正在跟那碟子油果鸡丁较劲。 她吃的嘴巴与油果一样红。 这道菜价格贵的离谱,待上来后云谣发现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只不过一些花生佐以碎鸡肉炒制而成,间有姜蒜及剪断的一些红皮菜料。 云谣挟起半截红皮菜料放入口中嚼了嚼,天! 一股与葱姜蒜截然不同的辛辣直冲上来,辣得云谣眼泪滚滚而下。 “这是什么鬼东西?”云谣眼泪汪汪问。 唐果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个叫鬼椒,是从番帮来的一种佐料,一种比胡椒还辣的佐料。” 云谣再不敢碰那个东西了,他挟起一块鸡丁放入口中,香辣适口,味道与众不同。 云谣咪着眼指指鸡丁:“这个好吃!” 一共二十七两三分九钱银子! 云谣只想找个地缝躲起来,他身上的那个银祼子,付零头还不够。 唐媛却满不在乎,她朝唐果一伸手:“唐果,拿钱!”唐果嘴巴中还塞着一大块火腿肉,她拼命将它咽下去,眨巴着眼睛说:“大小姐,咱们的钱和金银首饰早就已经被坏人秦越的手下给抢走了,你难道忘了么?” 唐媛皱皱眉。 唐果笑嘻嘻道:“我看这一顿还是云大哥请客好了,下一次我们再请回他。” 唐媛眨眨眼:“好吧好吧!不过,这样是不是太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吧,云大哥!” 云谣揉揉鼻子,把他卖了也卖不出那二十多两银子:“小二哥,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先挂帐” 小二的脸耷拉的比他肩头的白毛巾还长:“大爷,咱们店都是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人家不愿赊欠,可把云谣逼住了,他毕竟不是那种会吃霸王餐的人。 云谣心里有点生气,明明身上没钱,还非要点那么贵的菜! 他皱皱眉头,转转眼珠,指指唐媛与唐果对小二道:“小二哥,你看这样如何,我暂时先将她们两个押在这儿,等我找到银钱再来赎她们,利息照付!怎么样?” 小二并未同意。后面掌柜的却发话了:“没问题,不过,也不必两个都押在这儿!” 他用手随便一指,恰恰指到唐果:“就将她押在这儿罢,不过咱们可要说好了,如果三天后我见不到银子” 接下来的话他又咽了下去。 “如果三天之内咱们找不够那些银子,那唐果岂不是” 云谣看看一脸焦灼的唐媛,不忍心责怪她:早知今日c何必当初。 他不责怪唐媛,并不代表唐媛不责怪他。 她趁云谣不注意,突然朝他小腿上狠狠踢了他一脚,疼的云谣呲牙咧嘴:“你” “都怪你,明明身上没钱,还要带我们去吃那么贵的菜!” “又是十两银子一桌的饭菜,又是两间上房,我还以为” 女人若是不讲理起来,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在她眼中都是错的,云谣只好紧紧闭着嘴巴。 嘴巴虽然闭着,他的脑袋却没闲着,怎么样才能弄到二十多两银子呢?云谣此时恨不得再碰上十几个人来拦自己,他愁眉苦脸想着,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果然又有十几个人拦住了他。与唐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云谣看着面前这群人,愉快的咧咧嘴笑了。 一群镖师。 正“咳唷咳唷”喊着号子,翘着屁股,用力的推着陷进深深的烂泥坑中的一辆特大号镖车。 云谣看见了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云谣。 他们全部停下了手,也与云谣一样咧嘴傻笑着,看着云谣与唐媛。 其中有一个还一边搓手,一边扭扭捏捏如同小媳妇一样走过来,一边红着脸道:“云头,原来你没死?” 这个人居然是徽州府的捕快老吴,一身趟子手装束的老吴。 半只靴子上沾满泥的郭振威郭总镖头也过来了。他哈哈大笑着:“云捕头,原来你没有死!实在太好了。” 原来他们都以为他死了。 镖车推上了泥坑,云谣很奇怪的问郭振威:“这镖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重?郭总镖头你不是已经金盆洗手了么?为什么还接镖送镖?” 郭振威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云谣的问题太多太快,他不得不先回答第一个:“这辆镖车中装的是一个死人。” 什么样的死人会这么重? 郭振威揭开盖在镖车上那张厚厚的芦席,里面躺着一个云谣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人。 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居然是黑无常。 他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无常鬼,仰面朝天躺在一大堆粗粗的海盐粒里,脸上肌肉塌陷,牙齿暴露,浑身长满绿毛。不过还好,僵而不坏,毕竟还没有烂掉。 郭振威叹了口气道:“唉!本来我已定下与啸天老弟一同金盆洗手,奈何他与另外十二个镖局兄弟突遇不测,我就想着此事决不能就此罢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可就在云捕头你失踪前夕,仍毫无眉目,这你是知道的。” 云谣点点头。 “那天大雪后,突然有一个人,带着这具死尸找上镖局的门来,要求镖局为其送至川蜀的酆都府,我本不想答应,可那人武功实在让人骇异。他不但留下了一千两黄金,还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 “如果不答应,或者半路出了差池,就杀得振威镖局上下人丁一百五十九口一个不留!说完,一掌将镖局门口的石狮子打的粉碎!” “我自问武功远不如人,又顾忌手下这一百多人的身家性命,我也是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趟镖。” “徽州距酆都何止千万里,如果死尸不做处理就这样送来的话,等到了地方恐怕早烂的只剩一把骨头了,所以我只好将他用盐渍起来。” 这么绝妙的主意也只有郭振威郭总镖头才想得出来。只是,累苦了手下这帮兄弟。 云谣又看看老吴,他亲热的搂搂老吴的肩膀:“最近怎么样?你怎么也跟郭总镖头到这来了?” 老吴瞅着云谣道:“唉!自从你失踪不见后,马副总镖头遇害一事就成了悬案,你知道的,蔡头那个人帮点小忙还行,可如果是办大案他是万万不成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案子就传到临安去了,连秦大人也受到了严厉申斥。他一怒之下,将我与老马c老赵等这些老的c弱的c不中用的就全部革回家中了。” “虽然说我以前攒了一点老本,可人总不能闲在家中,坐吃山空。我的腿脚还利索,脸皮也还算厚,所以就到郭总镖头手下讨了份差使,难得大家不嫌弃,跟着大家一起混口饭吃。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除了会一点枪棒拳脚,没什么其它本事。” 云谣叹了一口气,他用手指指黑无常:“谁说你不中用了!这几年,如果不是你暗中帮手,我又如何破得了马家豆腐坊三尸九命案,又怎么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老吴用力搂了搂云谣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些趟子手都跟云谣不生,招呼刚一打完,一个个眼睛就全落在了云谣旁边的唐媛身上。 有一个满脸刺疮的小胖子看着唐媛,眼睛都直了:“云头,这位这位小仙女儿莫不是嫂夫人?难怪你一年多不回去!我要是有嫂夫人这么美的一位内人,我也我也天天跟在她身边,哪也不去。” 云谣讪讪笑着,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事情,不如不解释。 他不解释,不代表唐媛会默认。她冲那个小胖子愠怒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嫂夫人,什么内人!” 那小胖子缩缩脖子,冲云谣吐了吐舌头:“云头,嫂夫人好厉害!” 云谣只好又笑笑。 振威镖局的镖车缓缓停在了醉仙楼的门口,与镖车一起停下的还有趟子手们威武的号子声。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友是要好好的招待,可云谣的身上一干二净,这可如何是好。 云谣挠着后脑勺,无计可施! 唐媛咬着白白的小米粒牙,笑嘻嘻看着他,她成心想看云谣出丑。 一文钱也没弄回来,看你拿什么去赎唐果?又拿什么请这么一大帮人的客?她似乎忘了,唐果是她的c而不是云谣的贴身丫环。 可是唐果并不在店中,她去了哪里? “我的那个丫头呢?”唐媛大声冲着柜台里面喊道。 “哪个丫头?哦,你是说与你们一起同来的那个小丫头,她被人带走了!”掌柜的眼晴紧紧盯在他面前的帐簿上,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什么!”唐媛急了,她一下冲到了柜台前。她是真急了。 云谣也急了。 他都顾不上招呼郭振威他们,也跟着唐媛冲到了柜台前。 掌柜的将眼皮从帐簿上挪到唐媛的脸上,不慌不忙说:“你们才出去一下子,就来了一个人,将她带走了。” “什么人?带她去哪了?”唐媛急道。 “我哪知道是什么人!反正是那个小丫头认识的人,他不但带走了她,还留下了这些东西给你们。”掌柜的把东西从柜台后面取了出来,往唐媛面前一推:“诺!就是这些!” 一封信。一叠厚厚的银票。 唐媛飞快的看完了信后,松了一口气。 “她被唐不回叔叔带走了。不回叔叔说他本来想等我回来的,可是父亲召他急事相商,他又不放心唐果一个人在这儿,所以他就带着唐果走了!” 他不放心唐果一个人在这儿,难道他放心唐媛一个人在这儿?莫非他知道云谣是个官差,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那是她的家事,云谣只有竖着耳朵听,却无法发表任何意见。 但有一点却值得高兴,她的唐不回叔叔留下的银票可真不少,足足两千两! 这么多钱,还担心什么? 酒尽管倒,菜尽管上。唐媛说了,这一顿她请客,她实在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大块的肉,大口的酒!这才是江湖汉子。这些日日饱餐风霜雨露的汉子们,此时只管尽情吃喝。 郭振威举着酒杯,他先左右看看,才小声对云谣道:“云捕头,我听人说,秦士杰秦大人丢失的那副山河社稷图重现江湖,据说现在落在鬼王手里!” 这倒是个极有价值的消息。 郭振威接着又道:“我还听说,鬼王宫将在酆都举行万鬼大会,不论鬼王目的如何,到时天下英雄势必会云集酆都,不为别的,就冲那副山河社稷图!据说,那张山河社稷图绝非一张地图那么简单,里面还藏着一个十分惊人的秘密!”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消息! “什么秘密?” “据说那张山河社稷图中,标记着魔教的一个重大秘密,似乎藏有魔教一套极其高深的武功秘籍!” 老吴忙道:“什么武功秘籍?” “因为都是口口相传,到底是什么武功秘籍,从没有人说起,那就不得而知了。” 云谣将一块牛肉扔进嘴中:“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徽州府的捕快,山河社稷图是秦大人的,我就要替他找回来。” 老吴红着眼道:“你早已被秦大人勾销官籍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你现在和我一样成了平民百姓,哪里还是什么捕头!” 这倒大出云谣意料之外。 老吴看着默不作声的云谣道:“无官一身轻!云头,不做捕头也没什么,你看我现在跟着郭总镖头跑江湖也很不错。省得天天到衙门中点卯画押!” 这些话对于他与云谣,只不过是自我安慰。 他并不懂云谣的心事。 官籍不官籍并不重要,云谣只是觉得,欠别人的恩还没有报完,他的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不论如何,能够在这万里之遥的他乡看到这么多亲切的面孔,听他们一边大碗喝酒,一边说着熟悉的俚语,云谣心中十分高兴。 他举起酒杯,从郭振威开始,轮着圈挨个敬了一杯。 他热情的招呼着这些远道而来的故人,唐媛坐在他的身边,眼含微微的笑意。 一杯又一杯,终于,酒己尽!肴已残!该赶路的人也要起身离去。 人生为何总是聚少离多? 这天下,从没有不散的宴席! 吃饱喝足的趟子手们又推起了镖车,苍凉的号子声越去越远,临别时,老吴紧紧抓着云谣的手:“云谣,有空回徽州看一看,兄弟们都很想你!” 直至走出去很远,那个小胖子还回过头朝云谣这边看了一眼,不知道他究竟是看云谣,还是看唐媛,抑或躲避被风吹起的沙粒! 云谣看着越来越远的队伍,沉默了许久!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家,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家中都有亲人在记挂着自己。 可是云谣!云谣不知道哪儿才是自己的家!临安?徽州?又或者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地方。 他的目光,深深的陷入一片苍茫里! 唐媛并未过来打扰他,她去柜台结帐。掌柜的拨拉着算盘珠子,一毫钱也没少她的,气的唐媛会完钞后冲他一努嘴。 “喂,你可知道怎么去万鬼大会?”唐媛托着腮帮问云谣。 云谣耸耸肩,摊一摊双手,冲她扮了个鬼脸。 唐媛眼前一亮,娇笑道:“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云谣看看唐媛狡黠又不怀好意的目光,口中喃喃道:“女人啊无论惹什么,千万都不要去惹女人,因为你完全不知道她下一刻会给你变出什么花样来!” 唐媛的花样可真不少。 她的小包袱一打开,里面除了胭脂水粉,还有许多长短不一的小刷子,五颜六色的小盒子,夹眉毛的小镊子,烫头发的小火钳子;眉笔c小刀,最妙的居然还有几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反正都是云谣想不到的东西。 她将这些东西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然后上下打量着云谣,将云谣瞅得心里直发毛。 唐媛笑嘻嘻道:“师父教我的功夫,别的我不敢自夸学的如何好,但是若说这易容术,除了师父她老人家以外,如果我说自己是天下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说天下第一!” 她一把抓起那只寒光闪闪的小刀,对准云谣。 云谣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帮云谣化妆易容! 云谣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那个姿势,就如同坐在剃头的待诏匠面前一样正襟危坐,任由唐媛在自己的脸上倒腾。 唐媛掂起小镊子,对准云谣一根失群的眉毛一夹一拔,云谣倒吸一口冷气:“姑奶奶,请下手轻一些!” 唐媛笑道:“这半天,我就看它不顺眼,现在终于被我给彻底铲除了!” 铲除是铲除,不过,却未必是彻底。 唐媛将那些小镊子c小刀子c小刷子掂在手中,轮番上阵,在云谣脸上摆弄着,云谣索性将眼睛一闭,任由她胡来。 直到云谣感觉坐得腰都酸的直不起来的时候,唐媛才长出了一口气:“好了!” 云谣缓缓将眼睛睁开看着唐媛,唐媛也眨着眼睛看着她,她突然弯下腰去,“咯咯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谣莫名其妙的拿过镜子照照自己,不照则已,一照之下,差点将云谣的鼻子气歪了! 镜子中哪里还是自己! 活脱脱就是一头肥头大耳的猪八戒。现在只不过唯独缺少一根九齿钉耙而已。 唐媛捂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 云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这说实话,就凭唐媛能将自己改扮成这样一个惟妙惟肖c活灵活现的猪八戒,足能证明她的易容术,绝对错不到哪儿去。 云谣晃晃脑袋,扇一扇那一对招财进宝的大耳朵,嬉皮笑脸对着唐媛唱了一个诺:“嫦娥姐姐,俺老猪俺老猪”他只哼哼了几句,就适可而止,却又惹的唐媛一阵笑。 唐媛伸手取过一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粗声粗气对云谣道:“八戒,见了师父还不下拜,更待何时?” 云谣看着那张宝相庄严的脸,心中诧异唐媛的宝贝可真不少。 有其师必有其徒。 唐媛扑扇着长长的睫毛,眨眨眼道:“要问我师父,她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公孙三娘!” 公孙大娘云谣倒是知道,湖南浏阳府的公孙大娘易容术精妙无比c天下无双,江湖上不知道的人还真不多。 可是公孙三娘? “我师父公孙三娘是公孙大娘的亲妹妹,她的易容术与师伯一样都是嫡传。” 云谣再照照镜子中的自己,不得不承认唐媛这个公孙家的弟子必定是下过一番苦功的,也必须承认公孙三娘的易容术绝对精妙无比。 “公孙家的规矩并不是江湖上传言的那样:传长不传幼c传男不传女,反而恰恰相反。”唐媛对着云谣眼中的疑惑解释道。 “以前的时候,师父与师伯她们每年都会带着门人弟子,在重阳佳节的时候齐聚浏阳,不论辈分年龄,凡本人中人,到这一天都可以下场与师姐妹们切磋技艺,譬如剑法c暗器,大家欢聚一堂,毫无保留互相交流心得。当然,大家切磋最多,也最看重的还是易容术!” 那是本门艺压天下的绝技,理应如此。也唯有这样,才能将本门派绝技发扬光大。 这样好的优良传统理应保持。 “可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我师父就与师伯闹翻了,两姐妹针锋相对,毫不相让,我师伯一怒之下搬离了浏阳,而且再不与我们互通音信,已经许多年了!”唐媛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师伯她对我很好!” 师伯对她很好,师父却与师伯反目。下面的话不说云谣也明白,唐媛她们这些弟子夹在长辈们中间,绝对十分为难。 大人们闹别扭,小辈们也跟着不愉快的事例,绝不在少数。 即使见了面仍旧打招呼,也一定心存芥蒂。甚至还有一些就此反目,老死不相往来。 云谣揉揉猪拱嘴一般的鼻子,继续听唐媛说。 唐媛却不再说自己,反倒问起他来:“你呢?说说你自己,你是怎么样千里迢迢从徽州跑到我们这儿来的!” 这儿是川蜀,她的家在这儿,她当然可以称此地为我们这儿!但如果一个人去了外地,他就只能跟人说你们这儿c他们这儿,却绝对不能说我们这儿c咱们这儿。 这儿没有家! 有家的地方才是我们那儿c咱们那儿! 云谣注视着唐媛那一对明亮无邪的眼睛,徐徐从那场大雪,那场大雪中的黑白无常c黄州三虎c丁章何宛说起,一口气说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停下口来。 他喝了一口茶,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只隐瞒了阮琳受伤,自己寻而不遇的那一部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起。 唐媛听的很认真,她并不插嘴,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等云谣说完,她才问道:“你是说,你打败长胡子的剑法也是阮琳传给你的?她并不是你的师父,甚至你都不认识她,她为什么要救你?还要教你那么厉害的剑法?” 阮琳真的不认识云谣么? 她如果不认识他,怎么会有一条与他一模一样的项链?为什么她的项链又刚好能打开云谣的锁?为什么锁中又有她与云谣的小像?为什么她口中的那个名字“云川”听起来会令云谣觉得与她一样无比亲切? 为什么? 太多的疑问让云谣不解,就如同此时面前这个脸上阴晴不定的大小姐一样让人难懂! 女孩的心事男孩你别猜。 唐媛正对着一个人大发脾气,云谣站在她身边,只干张了张口却没出声。因为,他觉得唐媛脾气发的对c发的好,就该大发特发。 无论是谁,若是干净的衣服上被一只脏兮兮油腻腻的手抓上几个爪印子,都难免会发脾气。 即使挨骂的本就是一个穷的吃不上饭的,值得同情的叫花子。 叫花子也应该有志气,绝不能因为别人不愿施舍就抱着人家的腿c扯着人家的衣角不让人家走,死皮赖脸的强乞,如果是这样,就变得跟抢并无分别了。 唐媛没打他就不错了。 那个全身脏的实在不像话的叫花子一边转着贼溜溜的眼珠子,一边同情的看着云谣。 挨骂的是他,该同情的人也是他,他为什么要那样看着云谣。 云谣却看懂了,不光云谣,唐媛居然也看懂了。 “有人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他指指云谣。 唐媛气呼呼道:“有人让你带话给他,你不去扯他,却抓着我的衣角做什么?” “难道扯他跟扯你有什么不同么?我如果不扯住你,你们肯停下脚来多看我一眼么?”云谣不得不承认,乞丐的话也没有错。 因为当初他倒在庙门前的雪地里时,也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来多看云谣一眼。 除了他! “寒衣人愁,无命享口。” 唐媛盯着纸上的这八字,歪着脑袋看着云谣,云谣的眼睛也盯着这几个字,他与唐媛一样,也看不懂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但是唐媛的眼神却让他学得自己多少总要说点什么,云谣咳嗽一声:“这句话的意思嘛无非是说,天气越来越冷了,如果再不为过冬做准备c想办法的话,不但可能会像寒号之雀一样冻死在枝头,也有可能到时候什么吃的也没有,会被活活饿死的。” 他解释的既认真又全面,似乎也说得通。 唐媛居然信了。她将那张纸条搓成了一个小纸球,一甩手,“嗖”的一声,准确的嵌在了右面窗户四十八个窗棱眼最居中c最小的那一个上。 唐媛取出一柄小剪刀,细心的将蜡烛上的灯花剪掉,烛火闪烁摇曳,照在她的脸上。 云谣不由看得呆了。 用什么溢美之词形容她,都不过份! 唐媛弯弯的眉毛竖了起来:“这么晚了,一个大男人,不回自己的房间,还赖在一个女孩子的房中,究竟想做什么?” 云谣飞快的去了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眼睛虽然闭着,心却仍是打开的,里面不停的有东西飞出来,譬如思念c惆怅c苦涩c甜蜜。譬如,若有若无的某种思绪。 第二天云谣起得很早,他已经练罢晨功洗漱完毕,唐媛才慢慢吞吞的从房中走出来。 女孩子总是磨磨蹭蹭。 不过云谣有的是耐心,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有一年夏天,他为了捕获一名接连几日夜盗国库的惯偷,带着一大包干粮与一大壶酒在那个库房中连续住了半个月。 当他押着那个惯偷从库房中出来时,他身上的汗馊味差点把蔡福他们给熏晕过去。 还有一次,云谣追捕那名劫杀了前赴荆州上任的过路官员蔡指挥使全家,并将蔡指挥使的掌上明珠蔡虹小姐三番凌辱的水鬼陈小二时,从徽水河的河底死死咬着他。追的陈小二上天无路c入地无门,一直将他追到徽水坝的闸门处,才不慌不忙的将全身早已筋疲力尽的陈小二抓了回去。 可他的耐心却还是不如唐媛的磨蹭。 云谣不得不去她房中,去请唐媛唐大小姐。 他看着坐在窗前发呆的唐媛,因等待产生的焦灼变成了一肚子的火就要脱口而出了,云谣深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冷静!看在两千两银票的份上——不,看在她这么美的份上。 磨蹭是女人的特长c拖拉是女人的权利。谁让她们要打扮c要化妆呢? 还不是因为男人! 唐媛却没有怎么打扮,她不必打扮,也不能打扮。她若是打扮起来,势必会锄者忘其锄c耕者忘其犁。 那样影响多不好,她明白。 “大小姐,请你前堂用饭!”云谣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唐媛看了看他,口中含糊不清的“哼”了一声,与他一起来到了大厅。 什么好吃点什么,什么贵点什么,唐媛用勺子搅着青花瓷碗中的翅汤,舀起一勺送进口中。 她满意的点点头:“嗯!不错,醉仙楼的翅汤虽然不如老唐煮的好,但也算马马虎虎将就了!” 云谣也舀了一勺,他瞪大眼睛望着唐媛:“这么好喝的东西,你居然说马马虎虎!” “你懂什么!”唐媛用勺子舀一舀她面前的那碗翅汤:“你看这翅,粗细不匀,一看就是胸上的青翅,而不是背脊上的金钩,这种其实是翅中下品。再看看这颜色又太过白了一些,自然是用碱水发过头的了!” 云谣并不是没吃过翅汤,却不知道原来还有她口中这些讲究,他用勺子舀舀自己的那一碗。 她说的果然没错。 子曰: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这一顿饭云谣吃得很开心,很愉快。同一个赏心悦目的女孩子一起吃饭,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很愉快,更何况,唐媛又是一个绝不小气的女孩子。 依旧是她会的钞。 云谣想付帐也没钱,他挠挠头:“等我赚了钱,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什么!” 等我赚了钱,你想什么就 姑妄听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唐媛大小姐准备去酆都玩几天,云谣只有陪她去。因为最近这几天他跟着唐大小姐,吃她的用她的,现在她只不过是提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实在让云谣无法拒绝。 吃人家的嘴短。 云谣也很想去长长见识。 那个什么万鬼大会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大会?前去参加大会的究竟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据说,酆都鬼城与冥界交接,此地常有鬼差于夜深人静之时出来活动,采买物品。有时候,也拿着勾魂牌到处拘拿该死之人c短命之人的魂魄,拖人至阎罗殿上受审,到阴曹地府的十八层地狱中受各种各样的苦楚。 也有一些通灵之人,可以在这儿往返于人间地府,与小鬼们互通有无,做一些养家糊口的买卖。 不过,这些都是传说。传说未必是真的。 但是,不管是不是传说,没有见过的东西,并不代表没有,也不代表不存在。 云谣跟在唐媛旁边,两个人信马由缰,走得并不算太快。反正唐大小姐只不过是出来随便走走的,她又不是出来跑江湖的! 但她的江湖经验却很丰富,譬如此时,她就眨着眼睛,对云谣娓娓而谈:“在江湖上行走,绝对不能随随便便与陌生人攀谈,也不能食用陌生人递上的食物c酒水等。因为江湖险恶c人心叵测,说不定一不小心你就会上了别人的圈套,被人家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云谣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就冲她拼命的点头称是。 她说的本来就很有道理。 唐媛可能是觉得云谣孺子可教,从马背上侧过身子,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 云谣心中不由长叹一声,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据说春秋五霸之一的周幽王,为了博褒姒一笑,居然令人在烽火台上连点十二道烽火,他则拥着褒姒在看台上,望着滚滚狼烟中汗流浃背远道而来的各路诸侯们哈哈大笑。“烽火戏诸侯”这个故事,不知道的人怕是不多。 许多人都觉得周幽王简直混蛋糊涂透顶,可是谁又能知道,就在看着褒姒倾国倾城的微微一笑那时,他的心中究竟又在想些什么? 一砖一瓦,皆精挑细选。我会早早,预筑一座王城,将应劫桃花,一一劝退。 我愿明珠千斛礼聘。择,高头大马,奢华软轿一顶,登门。锦锻百里夹道相迎。 妹妹,若是江山万里能博你回眸一笑,若是,一国之富可换你相随一生。 我愿做,这个烽火戏诸侯的王。 任,世人咏叹,不论痴情,亦或昏庸。 这样的话,大概应该就是幽王当时看着明艳绝伦的褒姒,对他微微一笑时,想说的话罢! 这样的话,此时,云谣也只能放在心中想一想。其实,只是想想就已经很美了! 可是,为什么美好的意境总是那么容易被破坏? 云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面前的一切,如五雷轰顶般呆若木鸡。他从马背上一个翻身下来,跌跌撞撞跑到前面,一下子跪在地上,用力捶着坚硬的土地,直至将拳头捶出血来。 悲愤交加。 鲜血渗透了土地。他的血,他们的血。 不知道有谁看到了这个酆都城外的小山洼里发生的一切,云谣面前悲惨的一切。 郭振威浑身布满伤痕,倒在一片血泊中,他的眼睛瞪的很大很大,看着东方——那是家乡的方向! 那个年轻的小胖子面朝下伏在一堆枯草中。云谣颤抖着双手替他翻过身来,他的喉咙已被人捏的粉碎,再也喊不出那苍凉的号子! 老张c老邓c老吴,还有那些平时不过点头之交的熟悉人,也全死了,死的十分痛苦又惨不忍睹。 那辆特大号镖车的车辕已经被人折断,镖旗已散落一地。 唯有那张厚厚的芦席依旧还盖在车厢上,云谣一把掀开芦席,躺在里面的黑无常已经被另外一个人代替——老吴,做了一辈子捕头,最后却被革职当了趟子手的老吴。 老吴四肢齐折,每一根关节都被人拗断,他嘴唇暴裂,连门牙都已咬碎。可想而知,他一定受过非人的折磨。痛苦万分的折磨。 云谣看着老吴,又看看这一地的尸体,欲哭无泪。 唐媛望着悲愤无比的云谣,心也在微微颤抖。她毕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即便自幼习武,已看惯伤痛生死,但如此惨烈的场面也还是让她唏嘘! 毕竟她心地纯净善良,只是偶尔的才有那么一点点刁蛮任性。 更何况这些人与她尚有一面之缘,她还请他们吃过一顿饭,那个喉咙被人捏碎的小胖子还偷偷的看过她无数次,还喊过她“嫂夫人”! 一个活人都没有,就在他们即将完成这一趟千里迢迢之旅,然后一身轻松打道回府的前夕,却全部客乡惨死。 云谣十指深深的插进泥土中,他从未如此悲愤过,即使之前曾有二十几个兄弟死在黑白无常手中,他都没有这般愤怒! 可是现在,他神色骇人c咬牙切齿道:“老吴,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报仇,谈何容易。 云谣详细察看了这一块洼地,并没发现什么。他的视线又向外延伸,方圆二十丈内他都看过了,仍然一无所获。 凶手既残忍又狡猾。 但再狡猾的凶手,也会留下一些竹丝马迹,无论如何,凶手毕竟不是云烟,绝不能无声无息的来,无声无息的去,也不能无声无息的一举将这么多人瞬间杀死。 云谣只看到了两只脚印,两只浅浅的脚印,既不是郭振威,也不是老吴的,更不是那几名趟子手的。 云谣将那两只脚印的模样牢牢印在了脑子里。 云谣一连掘断了五把单刀,才终于挖好了一个大坑,唐媛也帮他一起挖着,云谣感激的看看她:“谢谢你!” 他把这些尸体一具具挪过来,将郭振威死不瞑目的双眼缓缓合上,将老吴从盐堆中抱出来,将他们一个个往坑中放进去。 坑已填平,坟已堆起。 云谣从不远处抱来一块足有半人多高的山石,重重的立于坟前,他用断刀在上面刻下一行字:故友郭兄振威及吴兄天等诸位乡亲埋骨之处。 老吴原来叫吴天。 唐媛静静地站在云谣身边,她看着云谣做完这一切,看着他在坟前默立。良久。 半晌后,她轻轻扯扯云谣的衣袖:“人死不能复生,走吧!” 马蹄“嗒嗒”轻轻敲打着小城的青石板路,云谣与唐媛两人两骑并肩,缓缓进了酆都。 “原来酆都并没有想像中那样恐怖!”唐媛一边好奇的左看右看,一边对云谣道。“这儿与其它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青石板大街两旁店铺林立,招牌与招牌挨挨擦擦挤在一起,里面琳琅满目,摆的却全是阳间的东西,唐媛看中了一个瓷器店中的一只瓷娃娃,一只断裙襦衫的美女瓷娃娃,她望着那个弯腰驼背的老头道:“老伯,这酆都城里到底有没有鬼啊!我怎么一只鬼也没看到,反而看到走来走去的都是一些大活人啊!” 老头捋一捋颌下长长的胡子,笑嘻嘻道:“姑娘,你大概是第一次到酆都来吧?” 唐媛点点头。 “酆都城里面到底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不瞒两位说,老头子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鬼倒是没见过。但是,如果说起鬼王宫” 老头探头探脑看看门外,小声对云谣与唐媛道:“二位来酆都,吃好玩好就罢了,且莫多管闲事。鬼王宫在此地势力滔天,鬼王秦弘纵容门下弟子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唉!他们才是真正的鬼,不,比鬼更厉害。” “难道官府不管吗?” “官府有什么用!那些选官而来的老爷们又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他们少则一任,多则两任就会或升迁c或平调去往别处,谁愿意得罪鬼王宫这种在地方盘距多年的地头蛇!不瞒两位,老汉从前也曾在衙门前听过差使,可实在看不惯官场黑暗,才与老妻在这街上赁了一个小店铺儿,聊以打发光阴度日。” 云谣与唐媛对望了一眼。 “酆都每年有四个大节,也就是世人口中的鬼节。老汉小的时候,每逢大节那日,城中男女老少都会在官府指定之处欢聚,就连官爷们也会扮成鬼的模样与民同乐。” “可自从二十年前鬼王宫来了后,这几个节日渐渐就没人出来过了,众人最多只是在自己家中烧烧香纸,拜拜鬼神,应个节景。” “据说鬼王秦弘武功高深莫测,手下有四大鬼判c六大功曹,牛头马面c黑白无常,孟婆日游等数不清的武林好手。” 黑无常已死,尸体不远万里由郭振威送来酆都,现在下落不明。 白无常?为什么他的尸体没有与黑无常在一起?那个千里托尸的又是何人? 这些问题的答案,就算是想破了云谣的脑袋,他也不可能一下子想出来,所以,他决定暂时先不去想这些,转而为明天的事情作起打算来! “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先去外面好好逛一逛,说不定碰巧能发现一些关于你朋友之死的线索也未可知!”唐媛一边看着手上的那只瓷娃娃,一边与云谣商议。 看来云谣别无良策,因为唐媛刚说完,他就已点头同意。 明天的到来,不过就是一觉之后。 唐媛今天居然起得很早,她拉着云谣直奔酆都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而来。看来她十分懂得吃,要想吃到好东西,就要起得比别人早。 酆都八宝楼。 人声鼎沸,生意兴隆。 中间靠墙的桌子。 唐媛一边将一只猛鬼煎包放在口中嚼着,一边道:“幸好咱们来的不算晚,昨天那个老伯没有骗我们,这儿的限量煎包,实在是香得简直想要人命!” 云谣也挟起一只,刚要放进口中,却又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的目光被门外进来的一个人紧紧吸引住了。 外面进来了一个瘸子,一个没有左臂,右边小腿齐膝断掉的瘸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这个人赫然是白无常。 云谣看到白无常的时候,白无常的眼光也已经在厅中扫了一圈,可是,经过云谣的时候并没有停留。 他不认识云谣。 白无常的目光落在了与云谣隔着一张桌子的一个人身上。他虽然瘸着一条腿,但走起路来却比许多正常人还要快,现在他站在了那个人的面前。 那只断了的胳膊,如今也已经重新接了起来。 用一根冰冷坚硬的铁钩子接了起来。 那个人原本背对着云谣与门口,正与同伴聊的眉飞色舞,不亦乐乎。 刚才,云谣已听得眉头直皱,几次想过去提醒他一下却又忍住。因为那个人他认识。 泱泽,水公子泱泽。 就在刚才,那个人,那个与云谣对过一掌的水公子泱泽,还跟自己的两个同伴大声道:“什么鬼王宫,不过是一些欺压愚弄无知百姓的地头蛇罢了。如果得罪了我,我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让他们尝尝我们东海蓬莱岛的厉害。” 他的同伴鼓掌赞道:“水公子人中龙凤,豪气干云,可谓五公子之首矣!” 另一个接口道:“岂止如此,放眼今日江湖之年轻一代,再回看水公子风采及武功学识,已隐隐有武林二代领袖之气象。” 泱泽哈哈一笑。 可是,他只笑出了半截,就将剩下的那半截又咽回了肚子里。 因为他看见了白无常那只闪着蓝光的,冷冰冰的勾子。 如蝎子尾尖般又毒又利的勾子,在盛着包子的磁碟中来回摩挲,发出刺耳的声音。 更刺耳的却是白无常的声音:“你就是水公子泱泽?” 泱泽看着那只骇人的钩子,听着白无常破锣般刺耳的声音,不由自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声音似乎也比刚才低了八度:“我我就是,尊驾” 他的两个同伴吓得体如筛糠c牙齿打战,连话也说不出了。 许多识趣的食客早已偷偷溜到了门口,扒着门框往里张望,瞧着接下来的热闹。 “昨天晚上,是你在烟花巷与我鬼王宫弟子为了一个头牌争风吃醋,还动手伤人的?” 泱泽脸上冷汗直流:“不敢,不敢!” “你打算怎么了结?刚才我在门外听你口口声声说,要让鬼王宫的人尝尝你们东海蓬莱岛的厉害!” “误会,误会!”泱泽已经低声下气到接近委屈求全。 可白无常似乎并不愿就这样放过他:“拿起你的兵器,让我领教领教东海蓬莱岛的武功绝学,你既与秦越齐名,想必武学造诣一定非同小可!” 他的话就如泱泽那两个同伴的话一样,是把泱泽往死路挤兑。 挤得泱泽不得不破釜沉舟,与他背水一战。 泱泽的兵器也是一根三尺三寸长的玉箫。 白玉箫。 尾巴上还吊着一根精致漂亮的粉红色同心结!他的兵器与他身上穿的衣服同样华丽。 泱泽毕竟还年轻,不论他人品如何,胆量如何,他终归还是要点面子的,虽然,有时候要面子付出的代价会比较大。 泱泽掂起那支玉箫,额头上青筋暴露,突然飞起一脚踢翻了桌子。 他已出手。 白无常也已也手。 泱泽手中的玉箫连挽一串剑花,他的右臂与箫连成了一条直线,对准了白无常的咽喉。 他的功夫,相当不错。 人影一合即分。 一声惨呼! 泱泽持箫的右臂被白无常的钩子硬生生钩了下来,跌在地上,他那只与身体分家的右手还兀自紧紧抓着那根精致漂亮的白玉箫,断掉的右臂甚至还一阵痉挛,在地上动了几动。 伤口血流不止,泱泽已面无人色。云谣心中叹息一声:这是何苦。 “今日我不杀你,滚!” 这一句话中所含的藐视却比杀了泱泽还令他难受。 “今日你不杀他,以后你都不会再有机会!” 一个人跨进门来。 “师父”泱泽脸色惨白,一下子跪在说话那个人面前,接着,他恰到好处的晕了过去。 白无常紧紧盯着进来的这个人,云谣与唐媛也看了过去。 进来的这个人,像极了年画上八仙之中的韩湘子,看上去相貌格外清奇。 他的衣襟上也有一管箫,却是一管不到尺长的小小短箫。他的目光谁也不看,却掠过众人,直接落在唐媛脸上。 电一般的目光。 看得唐媛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她扯着衣襟,心中又是愠怒又有一丝丝欢喜。 电一般的目光转落在白无常的身上:“他的手臂是你伤的?” 白无常后退一步。杀气,房中突然满是杀气。 他没有回答,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很好!很好!”话音已落,来人已出手。 那人身形似乎动了动,白无常的身子就已经飞了出去。 白无常左臂上那根铁勾子已被拗断,另一条未断的腿,忽然如泱泽的右臂一般齐膝断在了地上,并且也与泱泽的右臂一样在地上一阵痉挛,跳了几跳。 短箫直插白无常的咽喉。 白无常已无救。 可白无常却没有死。 短箫在距离白无常的咽喉不足一寸处拐了弯。它不得不拐弯,云谣已出手。云谣的剑己经到了那人的面前,剑风已经刮至他的脸。 短箫与长剑似沾似分,撕裂了白无常身上的衣衫,他倒很硬气,仍未倒地。 一招交错。 那人看着云谣,眼中似有恍然之沧桑,又似有隐隐之憎意。他的眼睛盯着云谣握剑的那只右手,剑尖向下,直指大地,他一字一句问道:“你的这招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云谣抿嘴并不回答。 “我曾经发过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见到这招剑法,见到使这招剑法的人,我一定会毁了他!” 云谣反问:“你又是谁?” “我是谁?我是韩奇!” “东海蓬莱岛主!他就是东海蓬莱岛主韩奇?” “据说他的那招八仙过海足臻化境,已让他跻身当世绝顶高手之列!” “看上去他又年轻又儒雅,之前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个老头子!” “不知今日韩岛主会不会使出那一招?那个年轻人的剑法似乎也相当不错!” 人群虽窃窃私语,每句话每个字却都没有漏掉,全听在云谣的耳朵里。 可是为什么?人们总喜欢看一些残酷的事情发生?越刺激越有吸引力。只是,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 “年轻人,我不管你在哪里学的这招剑法,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此剑法不祥。” “看你不过才十岁年纪,我也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自废武功,再断去双臂,并且说出教你武功的那个人是谁?现在哪里?我可以饶你不死!” 云谣一动不动:“我不需要你饶,我已经死过一次,再死一次也算不上什么。但是我却想请你饶了他!” 云谣看看白无常:“我只不过不想看到死人,才出手救他。他已经双腿俱断,理应给他留一条生路!”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去为白无常求情,白无常紧紧闭了闭眼,又咬牙睁开,眼角晶莹。 要杀白无常,云谣的理由有千百个,且个个充足。可他却从韩奇箫下救了他。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八个仙人的法力若是合而为一,该是多么强大,多么令人恐怖。 韩奇使出了那招八仙过海。 令人眼界大开,由衷激赞的一招。犹如仙女散花般美丽,仙人指路般潇洒的一招! 却也是藏着无限杀机的一招! 他的确言行一致,不但想毁了云谣的那招剑法,还想毁了云谣。 云谣使出了第二招,问地。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剑招,将韩奇的短箫拦在了剑光之外。 可韩奇的短箫却如同一把锥子,又尖又利的锥子,急速刺破云谣剑光的锥子。 云谣以前从未遇到过韩奇这样的对手。他临阵对敌的经验也不算少,可像韩奇这样的,还是第一个,世上只有一个韩奇! 锥光已刺穿剑光疾进,接下来还会将云谣的咽喉与胸膛划开。唐媛吓得面无人色,拔剑相救已来不及。 她武功虽然不算太高,可见识却不浅。 她已看出了云谣的危险。 锥子刺在肉里,发出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白无常的肉和骨头。 他及时的挡在了剑光与锥子之间,用他的血肉之躯。他的胸口被韩奇的短箫刺穿了一个洞,鲜血顺着箫孔向上直窜出来足足有一尺多高。 白无常慢慢的倒了下去。 一锥穿心。 倒地之前,他满眼感激的看了看云谣。“谢谢你!”这是他用眼睛对云谣说的一句话,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句话。 云谣看着倒下去的白无常,想起了那个雪夜。 “我背了他一路,他也侥幸未死,今日我本想救他,可他却为我而死!”云谣一字一顿,满是伤悲。 伤悲中蕴含无限愤怒。 “这招八仙过海实在太霸道,看上去招式如同仙人飞渡,凌厉无比,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这个年轻人” 看客的眼中,云谣已是个死人。 刚才侥幸未死,只不过因为白无常为他挡了一招而已。可现在,大厅中除了唐媛,还有谁能与云谣站在一起? “他已是残废之人,你为何还要杀他?”云谣悲伤的看着白无常,转而问韩奇。 韩奇手上的短箫犹在滴血:“他只不过是只蚂蚁,除了浪费粮米,活在这个世上并无什么价值!” 人命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因为,他是一个强者。卑贱者就该被踩在脚下,是许多强者自认为天经地义的逻辑。 可云谣不是蚂蚁,他手中的剑也不是蚂蚁对天敌毫无抵抗力的触须。 云谣的剑又出手,他不得不出手。韩奇的短箫上的杀气重又逼来。 云谣的心中叹息一声:“你为什么一定要苦苦相逼?” 天地殊途,殊途而同归! 云谣使出了第三招剑法,天地殊途。韩奇也看出了云谣眼中突盛的魔意,他自己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丝惧意。 惧是气馁。是随时准备抽身撤退,可是,想退已太迟! 韩奇手中的短箫“叮”的一声落地,一股鲜血顺着他的左颈流了下来。他慢慢的倒了下去。 与他一同倒下的还有云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韩奇并非传说中那么强大,云谣也不是众人眼中那样不堪。 两败俱伤。 云谣中了韩奇一箫一掌,一箫直插心口,一掌正中胸膛。 韩奇大腿以上吃了云谣一剑。反撩上来的一剑,直至小腹。 要命的一剑,假若再深半寸的话。云谣这一剑虽然没有要他的命,却收走了他的命根子。 韩奇倒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哀号,鲜血流了一地,已全然没了刚才一岛之主的威仪。 唐媛及时扶住了云谣,她见他双目紧闭,牙关咬得死死,胸口不住往外渗血,心由不由又急又怒。 围观的人群“啧啧”连声:“那小子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韩岛主居然会伤在他的手里!” “但是那小伙子似乎伤的更甚。不然,不会面如金纸c气如游丝,看上去他恐怕性命难保!” “无论如何,他的剑法实在不错,普天之下,能够剑伤韩岛主的人恐怕不多。” “屈指可数!” “可韩岛主中剑的部位似乎我只是眼前一花,就看到他倒在地上打滚了!” “老兄眼力非凡!不错他以后似乎再也不能碰女人了。” 唐媛并不想听这些不痛不痒的废话,他们这些人只会看热闹。她背起云谣,分开人群:“让开!” 唐媛挤出人群,背着云谣低头前行,没走几步,却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她差点一头撞进那人怀中。 唐媛气极,抬头欲骂,可等她看见那人后,漫天乌云却变成了笑魇如花:“爹!” 没有哪个父亲真心舍得骂自己的女儿,正如没有哪个母亲舍得责怪儿子。 唐不休看着唐媛背上的云谣,只是皱皱眉道:“这个小子是什么人?” 唐媛娇嗔的道:“反正不是您老人家的女婿!” “胡闹,没大没小!” 奈何巷,迎客来客栈。 唐不休盯着女儿,又看看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云谣,眉头仍然皱着未松开。 他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搭上云谣的脉搏,良久之后又换过一只手来。 唐不休手捻颔下花白胡須,半晌无言。 唐媛在他旁边走来走去,她看看父亲的脸色,再看看云谣:“爹,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胸口被韩奇刺了一箫,却无大碍,因为这块背心救了他。虽然韩奇将背心刺穿,可势已力竭,所以看上去伤口不小却不致命。其实,真正致命的,却是他胸口处中的韩奇这一掌。”唐不休指着已从云谣身上解下的乌鞘衣道。 “为什么,爹?” “他内力充盈却极紊乱,在体内纵横冲撞,至气海而不得再出。并且,韩奇这一掌,已重创了他的手少阳三焦经与手少阴心经。” “也就是说,他体内真气犹如一面湖泊,却被一道闸门截住不得宣泄?” “嗯!不错。”唐不休赞许的看看女儿。 “韩奇打中他的那一掌也就是投向湖面的一块巨石,已在他体内掀起了涛天巨浪,几欲冲垮堤岸?” “是的!” 唐媛看着云谣:“那么,有没有办法救他呢?” “办法倒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体内真气郁结不畅之故。如今他又中韩奇一掌,症况更加严重,非内力深极之人为其打通穴道,疏沟导壑不可。” “若论内力之浑厚,天下又有谁比得上您老人家呢?”唐媛笑语盈盈道。 “只要您老人家出手相救,他的命应该就保住了吧?” 唐不休沉默不语。 “爹,求求您,救救他吧,他不但帮了我不少忙,还救过唐果!” “堡主不能救他!” 门帘开处,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一个头戴竹笠,手持钓竿的人。 后面还跟着一眼珠骨碌碌直转的女孩子。 正是唐果。 唐果红着眼圈走到唐媛身边:“大小姐!” 她的眼圈当然会红。她从小就跟唐媛在一起,几乎寸步不离,这一次却分开了这么多天。 唐媛拉起她的手,对那个人叫道:“不回叔叔!” “不回叔叔,爹爹为什么不能救他?” “因为,堡主与鬼王已有武约。要知道,鬼王与堡主的武功并不相上下,如今大战在即,堡主岂可枉损内力。高手相争,胜负只在一丝一毫。万一堡主有个三长两短” 唐果扯扯唐媛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唐媛懂。 她何尝不想救云谣。可是不回叔叔的话却字字千斤。 鱼与熊掌岂可兼得? 唐媛还是撒着娇求了唐不休:“爹爹,您就救救他吧!求求您了,看在女儿的面上!” 唐不休看看床上了无声息的云谣,又看看一脸殷切的女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堡主” “不回,万物自来荣枯无常,神鬼也知各安天命。救人要紧,不必多言,小心护法” 唐不回深深的看了唐不休一眼。 拯救抑或毁灭? 唐不休双手俱成鹤嘴,不停催动内力,连叩云谣周身七十二处大穴。 不多时,云谣头顶已蒸汽笼络,脸上痛苦不堪,汗如雨下。 再过一阵,云谣身上的衣衫奇异般膨胀,且愈来愈鼓大。 终于。“嘭”的一声,他的全身衣衫全被炸成了片片蝴蝶。 趴在门缝偷看的唐媛与唐果看着浑身已不着寸缕的云谣,俱“啊”了一声。 两个好奇的女孩子,脸红的像苹果,你看看我c我看看你,“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来。 唐不休额头汗犹未败,他手捋胡须,面带笑容看着唐媛与唐果:“这小子死不了了,稍后我开个药方,你俩照方抓药煎给他服,不出几日就能大好!” 她们脸上的笑更加明媚。她们的眼睛还停留在云谣身上,却没有看到唐不回眼中的那些担忧与不安。 炉火上那只冲锋陷阵的小瓦罐,正咕嘟咕嘟响着,不停往外溢着阵阵药香。 唐果托着腮,看着唐媛。 “傻丫头,那么盯着我做什么?” 唐果傻乎乎笑笑,没有回答。 “那天,你为什么没有等我和他回来,就一个人跟着不回叔叔走了?” “因为他说看到我一个人在那里,怕不安全。他知道你跟云大哥在一起,他似乎很清楚,云大哥武功很厉害!” 唐不回当然清楚云谣的武功。那日云谣击败长胡子,救了唐媛,就是他的指点。 他还亲眼见到了云谣的剑法,他就是云谣碰上的那个旱钓人。 但他唯一不清楚的是云谣会为了白无常跟韩奇交手,并且还伤了韩奇。 不过,现在他全知道了。 “他的那招剑法就是昔日魔教大公主阮琳的剑法!” “不回,魔教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之时,连你我恐怕尚不知身在哪里!如今魔教剑法重现江湖,不知是凶是吉?” “堡主,我不清楚。” “据说山河社稷图已落在鬼王手里,被他藏在鬼王宫的血池里。” “据可靠消息,确实如此。” “一幅地图恐怕还未必值得秦弘如此郑重其事! “堡主,江湖上人人传言,那幅山河社稷图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有人说是富可敌国的窖藏,有人说是足以傲视天下的武功秘籍,可是,传言毕竟是传言,何况,那张图什么样子,恐怕都鲜有人知!” “传言未必空穴来风,一切自有水落石出之时。” “堡主远瞻。” 鬼王宫。十殿阎罗之地。 鬼王秦弘一把将案几上的茶碗扫落地下,他的心情很烦燥。 绝不是因为黑白无常之死,在秦弘眼中,除了他自己以外都是该死之人;也不是因为他昨晚上被那个胸脯高耸的鬼姬缠得隐隐有些腰疼,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在那方面的能力自信无比。当然也不是因为与唐不休的约战在即,与唐不休之战纵使不胜,他也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他的烦燥全是因为那张山河社稷图。 山河社稷图确实落在他手里,他自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几乎就再也没将它从自己手中放下去。 可是,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的寻找c查看,时至今日他仍无法参透那张图。 甚至他已经将那张图上的大部分地名记得滚瓜烂熟,将那些山川河流,南北道路牢牢刻在了脑中,可他依然无法破解图中的秘密。 所以,他愈来愈烦燥。 他一烦燥起来,不止乱摔东西,还杀人。 那个缠人的鬼姬刚刚就被他杀了。 因为她越来越不像话,不但在床第之间跟秦弘提这样那样的各种要求,并且看向秦弘的眼神,再也没了当初的臣服之意。 恃宠而骄,何等可悲。 秦弘不但亲手将她的头割了下来,还用许多的脂粉珠翠将她精心妆扮了起来。其中就包括前几日她刚跟秦弘讨要的一支做工精巧的黄金发簪。 他暂且将山河社稷图放到了一边,全心全意做着这件事。 就在一个人的眼皮子底下。 “听说在八宝楼,白无常将东海蓬莱岛的那个什么水公子的胳膊废掉了一条?” 他的眼睛仍在那颗人头上,他已经将她放进了一只黄金托盘中。 那个人不得不上前一步:“是的。后来白无常又被韩奇的短箫打断了一条腿。” “听说是一个年轻人救了他?据说那个年轻人还以手中剑伤了韩奇?” “是的,白无常先为那年轻人挡了韩奇一箫而死。后来,那个少年使出了了一招剑法重创了韩奇,韩奇已成阉人。但那个年轻人也已身中韩奇一箫一掌,生死未卜。” “那是什么剑法?居然能一招之内伤了韩奇?” “据说,是昔日魔教的那招天地殊途!” 半晌沉默不语。 “那你他娘的为什么还不快点把他给我弄来?”秦弘猛然咆哮道。 “因为他现在跟唐不休c唐不回在一起。” 秦弘突然哈哈笑了,他冲那人招招手:“来来来,看看我做的这个玩具漂不漂亮?精不精致?” “不但漂亮c而且精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秦弘的午饭仍旧选择在他的宝座前进食。 他看着一丈多长三尺多宽的案几,看着案几上那一颗精心妆扮过的人头,突然之间觉得胃口大开。 秦弘一口气喝了足足一大坛诸葛酿,又吃了一整条烤的外酥里嫩的羊腿,然后才满意的将手中那柄闪闪发光的银叉子放下。 他拿起一条雪白的毛巾拭了拭嘴,又仔细的擦了擦手,似乎想擦掉十指之间沾满的血腥。 这时,一个轻纱葱笼的女人走到了秦弘身边。她一边走,一边不住的扯着身上的纱衣,可是遮住了左边,右边似乎又露了出来;遮住了右边,左边又一览无遗。她似乎想拼命将身上该遮的地方全部遮住,却一个地方也未遮住。 除了嘴巴之外,她的全身上下无一不在轻轻说着话:来啊来吧! 她轻轻的坐在秦弘的腿上,掂起果盘中的一枚珍珠樱桃喂进他的口中。接着一条嫩藕般的手臂缠上了秦弘的脖子。 秦弘将那粒樱桃嚼得粉碎,他冲她“嘿嘿”一笑,满嘴鲜红似血。 秦弘一把抱起她那温香软玉的身体,将她牢牢的把在自己的臂弯之中,转身向后走去。 门开。那个人亦跟来。 莲纹缠枝香炉中的合欢香静静燃烧,芳香浓郁,缓缓飘渺如仙境之雾。雪白的帷帐挂起,没有垂下来,高高的挽在床两侧的一对鸳鸯钩里。比它更白的却是细腻的脊背,光滑的大腿,纤秀的一对裸足。 秦弘的眼睛却看着地下站着的那个人。 他的眼中带着笑,残酷嘲弄的笑容。他一直看着地上那个人的表情。那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仿佛生来就是如此一般。 秦弘愈发动的厉害。 摇摆不停的柔弱腰肢,似乎十分痛苦的呻吟,滚滚而下的汗珠,湿透的发丝。 秦弘眼中的笑意愈来愈盛,可是,为什么那笑里似有无限的萧索与悲凉? 另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地上的这个人时,除了残酷与报复,却没有一点点快乐与欢娱。 他就似一块亘古不变的千年之冰一样,依然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在偶尔的一个瞬间,他的眼中才闪过一丝丝光芒。 只属于他自己的c仇恨的光芒。 云谣醒来已是日暮,房中已经掌上了蜡烛。唐媛与唐果守在床边,见他呻吟着缓缓睁开双眼,都高兴的“啊”了一声。 唐果连忙打来一盆热水,唐媛将毛巾放在水中湿过,拧干,然后递给云谣。 “云大哥,你终于醒了!”两个女孩子的话也一模一样。 “嗯” “你可知道,你被韩奇打伤,危险危险万分,幸好” “幸好大小姐拼命求堡主,堡主才答应给你治伤。现在好了,云大哥你终于醒过来了!” 云谣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一口气将一大碗又黑又浓的药汤喝了下去。 苦,良药苦口利于病。 不过,此时云谣的心中却一点也不苦,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甜丝丝。因为,他听着两个女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的话,再看着她们笑盈盈的脸蛋,什么苦也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云谣不仅又喝了一碗又浓又苦的药,还吃了一大碗卧了两颗荷包蛋的银丝面。 细细的面条筋道细滑,面上撒着同样切得细细的姜丝c葱花,最妙的是,碗底下还有十几根黄豆芽。 云谣吃得满身大汗。出汗就好,出汗代表他的脉络已通,伤愈指日可待。 唐果托着小腮帮看他吃的那么香,笑道:“云大哥,这面可是大小姐亲手做的,你可要好好谢谢她!” 云谣岂止是只好好谢谢唐媛,他更要好好谢谢唐不休。 “唐堡主,谢谢你!” 唐不休朗声一笑:“云少侠不必客气,老朽与云少侠当有几分薄缘,才施以援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适才为云少侠疗伤之时,老朽发觉云少侠体内蕴有一股阴柔之力,且似有旧疾隐而未痊,虽说暂无大碍,可若不及时医治,难保日后不受其害。” 几句话足以让云谣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将他的烤鱼吃光的老道。 云谣对唐不休道:“之前晚辈曾邂逅一位道长,他也对晚辈说过与堡主一模一样的话,还指点晚辈可前去云南五毒教,找五毒教主绿珮治伤。” “哦?少侠可知道那位道长是何人。” 云谣不知道。他只是将老道的容貌与唐不休细细描述了一遍。 “那一定是郑辛通郑道长,他的医术堪称国手,料来不会有错。” “看来,五毒教主绿珮的五行针很是神奇。” “不错!绿珮的五行针天下无双,可化天下阴毒c消顽固疴症。只是她有个规矩少侠可能有所不知!” “什么规矩!” “她只医幼不医长c只医女不医男!” “为什么?” “她说天下男子俱是薄幸负心之人,死一个少一个,根本不值得她救治!” 难道,曾经有那么一个男人,深深地伤过她的心?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一个女子说出天下男子皆薄幸这样的话! 云谣沉吟着不说话,唐不休对站在他身边的唐不回:“不回,我们走吧!” 走?到哪里去? 云谣与唐媛唐果没有问,他们也没有说。大人的事情,晚辈们最好少插嘴,这是生活中的规矩,江湖中的常识。所以,唐不回跟着唐不休,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房中走了出去。 鬼王宫。 宽阔的大厅中只点了一排昏黄闪烁的蜡烛,两边站着四大鬼判c六大功曹c牛头马面以及一排排的鬼兵鬼卒,一个个面目狰狞c牙齿嶙峋c阴森可怖。不要说凡人,即使是胆子稍小的神仙来到这里,恐怕腿肚子都会吓到抽筋。 鬼王秦弘坐在他那张宽几后面,阴沉不语。几案上的那半只蜡烛照着他的脸,阴晴不定。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前来赴约之人。 他等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唐不休。此时,众鬼肃立,默然无声。 突然,一声凄厉的鬼叫透门而来。随着叫声进来的,正是唐不休。 与唐不回。 唐不休立在大厅正中,唐不回站在他侧后,自从两个人一进来,一股莫名之气就弥漫了整个大厅。 秦弘从座位上站起来,缓缓走到距唐不休九尺之处才站住:“你来了!” “我来了!”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了,我都差点以为你不会来了!” “很抱歉,又让你久等了!” “我们有许多年没有见面了,仔细想想,实在太久了,久到我几乎都已忘记了你的模样!” “也不算太久,只不过八年八个月又零十天而已!” “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你,可是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发现,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在我心中。” “我也一样!” 这些本该情人之间才会说的话?为什么会在秦弘与唐不休的口中说出?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前恩旧仇,让他们见面后说出这种话来? 唐不回又将自己的身子藏了藏,他似乎想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藏进唐不休的阴影里。他的竹笠拉得很低很低,低到只有他能看清别人,别人却无法看清他自己。他手中的钓竿握得很紧,紧到那根钓竿与他的手似乎天生一直就在一起。 他一动不动。伫立。 唐不休看着秦弘,他的眼中似乎有惆怅的往昔c忧伤的过去,有已沉进一片苍茫的影子,有他与他说不完的故事。 在这里,只有他与秦弘才知道的那些故事。 秦弘制止住了那些围上来的鬼判功曹c鬼婆鬼母。 这是他与他之间的事,他绝对不允许别人插手。但是他还是挥了挥手,他的命令不需要言语。 两排粗如儿臂的蜡烛点起,将大厅照的亮如白昼,同时将唐不回从唐不休的影子中拉了出来。唐不休也摆了摆手。 唐不回缓缓走到了远处,与那些鬼卒们一样远的远处。 沉默。 还是沉默! 沉默良久后就是爆发。 秦弘已出手,他看上去似乎比唐不休更年轻一些,耐心也就自然少一些。他的招式不快,一招一式都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身形很稳,稳如磐石。 唐不休后手。他的招式居然与秦弘的一模一样,他的身形更稳,稳如泰山。 但是,不过片刻之后,他们出手就越来越快,让人眼花缭乱的招式你来我往c层出不穷。 看得人头晕。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居然连招式都一模一样,他们又有什么恩仇,仿佛轻描淡写的每一招却蕴含着无限杀机。 大厅两旁功力稍浅的,已经被阵阵袭人的罡风迫得无法呼吸,而不得不一步步往后退却。凡是留在罡风之内的,料想都绝非等闲人。譬如鬼判c功曹;譬如唐不回。 秦弘的一对手掌已经与唐不休虚空粘在了一起。此时,他们已经放下了招式上的变化,转而开始内力的对决。 生死攸关的对决。 静。 死一般的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两股浪潮对卷,必定激起千堆雪。 唐不休与秦弘头顶之上俱是氤氲浑沌之气,他们已经被彼此绷成了两张蓄势待发的弓。 大厅中的人全退到了数丈开外,就连鬼判功曹也已退至他们罡风所及处的边缘。 罡风如刀。 唐不回也一样。 他又不一样,他其实不必退,但他又不能不退。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任何人都不许插手!” 唐不回的脸藏在竹笠的阴影之中,谁也看不到他眼中的那丝担忧。 终于,石破天惊的一刹来临。 唐不休与秦弘同时怒喝一声:“开!”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片漆黑。 所有的蜡烛都已熄灭,被罡风扫灭。 嘈杂。惨呼。仿佛已至世界末日。 蜡烛重又点起。秦弘脸色煞白,盘膝闭目坐于当地,半晌之后双眼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又黑又紫的淤血。 大厅中,人曹已被打成了鬼,鬼曹已被打得永世不得超生。一根钓竿将三个鬼卒串成了糖葫芦,钓丝则缠在另一个鬼婆的颈上。要命的钓丝。 秦弘看看那个人:“我本来可以将唐不休打死!” “那你为什么不痛下杀手?” “唐不休的内力较八年前不进反退,如果我再与他多耗半个时辰,他非死即伤,必败无疑。” “你不是一直想除掉他么?” “可是我又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杀他。” “你是说他身后还有一个唐不回?” “他身后还有一个唐不回。如果我身后也有一个唐不回,那么,我非但不会受伤,而且唐不休今天就真的死定了,可惜” 可惜我身后没有一个唐不回。可惜我这大厅中所有的手下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唐不回。 鬼王秦弘下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可凡是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懂。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记响鞭,抽着他的这些鬼子鬼孙。 火辣辣的疼。 却不容反驳。 因为,唐不回不但救走了唐不休,还打死打伤十几个人。 只不过短短的一瞬。 短短的一瞬足以发生很多事了,就像鬼王秦弘问那个人一样:“司远,刚才我受伤后真气凝滞的那个瞬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原来那个人叫司远。 这样的问题实在让人无法回答。 那个叫司远的人却回答了秦弘:“因为你是秦弘!” 因为你是你。无可替代。 秦弘口一张,又吐出一口淤血。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恨死了我!我不但霸占了你最心爱的女人,还将你困在我的身边这么多年。我知道绮苏也一定恨死了我,虽然她嘴上不说。” 司远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悲凉,他紧紧抿着嘴。 他心里似乎在想着什么,想的很投入,甚至都没有听到秦弘在骂他:“司远,你他娘的给老子死远点,有多远死多远!” 司远果然死的很远。 唐不回背着唐不休,一口气奔回了客栈。 刚才他早就已经看出了唐不休内力不继。 所以唐不休就没有再跟秦弘耗下去,而是选择了凝聚所有内力作最后一击。 生死一搏的一击。 可唐不休还是伤在秦弘手里。他们曾经太过熟悉,纵然八年未见,他们还是如从前一样了解彼此。 他们本是同门师兄弟。 就连他们的功夫都一模一样,所以就在唐不休选择与秦弘对峙内力之时,唐不回就知道他必输无疑。 除非自己援手。 其实不但唐不回知道,唐不休自己也知道,连秦弘也知道。 可唐不休还是没有让他出手。因为这关系到两个字:尊严。 他绝不会对秦弘说自己因为给云谣治伤,已经耗费了许多内力,咱们改日再约。另外,哪怕他死在秦弘的手中,他也不允许别人插手。 更何况,唐不休知道,自己绝不会死在秦弘手里。 你可以打伤我,但绝不可能将我置于死地。 因为——唐不回。 事实证明,唐不休的信心不无道理,虽然秦弘打伤了他,可是他也伤在了自己手里。只不过,唐不休伤的更重一些罢了。 客栈门开了,唐媛与唐果正在灯火下对坐。 唐媛看着受伤的父亲,急的眼睛中含满泪水:“爹,都是女儿不好,害的您老人家伤成这样!” 唐果看着唐媛满脸的泪水,她也跟着唐媛一起哭了起来。 唐不休摆摆手:“不妨事,爹的伤不碍事,有你不回叔叔,爹死不了。我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内伤而已,闭关疗养几日也就好了。” 唐媛知道唐不休是在安慰自己,看他的脸色,又岂只是受了一点内伤! 云谣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唐堡主,都怪我!如果堡主不是为我疗伤,又怎么会自己受伤!” “不,云少侠,凡事都有因缘,所谓塞翁失马c福祸相倚,纵使今日我已受伤,也未必就是坏事!” 他的话既深奥有理,又让云谣感动。 云谣从心底对他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与亲近之意。 唐不回道:“堡主你今已受伤,我们是否连夜赶回唐家堡?” 唐不休看看云谣,又看看自己的女儿,点点头道:“嗯,也好!”他从怀中取出厚厚的一叠银票递给云谣:“云少侠,我这个女儿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唐果这个丫头也调皮任性,肯定没少给你添麻烦。这点小意思,还请你收下!” 推辞不掉,只好收下。 这哪里是小意思,天底下,有谁敢说一万两银票是小意思? 唐媛眼泪汪汪看着父亲:“爹,我要和你一起回唐家堡!” “不!你还是暂时留下来照顾云少侠,他内伤未愈,倘若有什么不测,那都是爹害了他。” 唐果乖巧的道:“大小姐,还是我与不回叔叔一起陪老爷回去好了,你留下来照顾云大哥。” 唐媛走至唐不休身边,伏在父亲怀里:“爹!” 唐不休疼爱的抚着女儿头发:“爹不碍事,这点伤不算什么。倒是你,云少侠伤未痊愈,要好好照顾他才是!” 云谣鼓鼓腮帮,又挥了挥拳头,瞪大眼睛道:“堡主放心,我吃的比猪八戒还多,这点伤是一定好的极快的。倒是堡主,请你多多珍重!” 唐媛看着云谣,想起那日将他扮成猪八戒时的样子,不由得破涕为笑。 司远死的很远,一口气死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一个女人的面前。 一个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什么也遮不住的粉红色轻纱的女人。 看着司远。 她的脚从棉花堆般的贵妃榻上慢慢伸下来,伸到地上。每一枚趾甲都完美到无可挑剔,闪着诱人犯罪的光泽。 那双紧紧并拢如象牙琢成的小腿,几乎毫无瑕疵,谷地之上平坦的小腹红豆吐火。 若再看上去,恐怕是个男人都会疯掉。 这样一个成熟的女人,一个可以让圣人也会下地狱的女人,无论哪个男人见了她,恐怕都会全身发烫,喉咙发干,心甘情愿匍匐在那一双脚下。 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司远一没有疯掉,二没有犯罪。 早在许多年前,她躺在秦弘的怀中扭动呻吟的时候,他就已经疯过了。 他甚至疯到,将自已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糟蹋的皮开肉绽,让那些伤口,在粗硬的砂粒中磨得鲜血淋漓。 那个时候,不!应该更早之前,她曾经叫他远,他叫她苏。 他曾经将她捧上高高的马鞍,在她头上戴上美丽的花环,然后从后面紧紧搂着她,纵马扬鞭,一口气从山坡跑过小河,再从小河跑回山坡。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朵白云,他就是自己蓝蓝的天。 她的眼睛里满是嘲讽,一直盯着他。似乎是在讥笑他:“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他的眼神却空空荡荡,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在回答她:“你怎么知道我的痛苦?你又怎么知道真正的原因?” 她还是来到了他的面前,就在她来到他面前的一瞬间,粉红色轻纱,从她的肩头滑落在那双秀美的脚祼下。 她着一动不动,站在他的面前,全身却又似无时无刻不在扭动。她在召唤着他:来呀!抱我啊!你这个胆小鬼! 他将自己站成了一根标枪。 可惜,却是一根生锈的标枪。 她慢慢的拾起那根轻纱,又缓缓的重新将它披回身上,她突然冷酷的看着他,牙齿中迸出五个字:“你这个废人。” 他依旧面无表情,转身走了出去。她没有看到他眼中的火山,以及从火山中流出的那滴熔岩。 他是个废人。 这个秘密只有他与秦弘知道。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是他灌醉了自己,并将自己亲手送到了秦弘的床上。 他这样做的理由却始终未告诉她。即使让她绝望的理由。 她只知道那个时候有仇家杀了他的全家,侥幸未死的他阴差阳错认识了秦弘。 然后他就一步步将自己推到了秦弘的身边。 然后,他还无数次站在她与秦弘面前,看她在秦弘的身下挣扎c呻吟c死去活来。 他不是个男人。 不是个人。 她看着司远越走越远,直至走出自己的视线。突然伏在榻上痛哭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云谣的伤好的很快,他不但吃起饭来像猪八戒,身体也壮的像牛魔王。 唐大小姐说的。 就在刚才,他一口气吃了两笼鲜得人说不出话来的马蹄虾饺,三只入口即化的萝卜春卷,又喝了一碗香软绵滑的老火鸡茹粥,这才叹了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肚皮,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云谣觉得很满意。 就连他体内的那点余毒现在也根本算不上什么了,只要它不发作的话。 那点余毒就好像扎在肉中的朽刺一样,已经被阮琳挑的只剩下一点黑头。 一点赖在他身体里死活不肯出来的黑头。似乎并无大碍的黑头,却又时不时的会刺激他一下,让云谣知道它最起码的存在。 “等看过了万鬼大会,咱们就去五毒教,找绿珮求她给你拔根!”唐媛看着云谣。 云谣也看着她,他眨眨眼睛:“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说怎么办,你都愿意跟着我?”唐媛狡黠的转转眼珠。 是的! 虽然云谣没有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替他说过。唐媛也很满意云谣的态度。云谣实在是一只孺子可教的猪八戒,而不像传说中那只到处惹事猴子! 云谣本是一个稳重的人。 日暮。黄昏。 云谣瞪着大眼看着手持小铲刀对准自己的唐媛:“什么?你还要我装猪八戒?” 唐媛咯咯咯笑着:“现在我要将你打扮成一只跌死鬼。” 她果然将云谣打扮成了一只跌死鬼。云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鼻子差点被唐媛气歪了:“这” 她不但将云谣的脸画的五官移位,没了一点人样子,还在他的两边太阳穴上各粘了铜钱那么大一块白膏药,看上去非但一点也不吓人,反倒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云谣站起来在房中走了一圈,突然做了个怪样子:“哇!你怕不怕?” 唐媛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白嫩的小手不停的拍着胸脯:“吓死我了,我实在好怕!”可看她脸上的表情,哪里有一点点害怕。 她将自己画成了一只吊死鬼,看上去似乎死的很惨的吊死鬼,甚至,她还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做了一条通红的长舌头:“云谣,还我命来” 红灯笼。青石巷。 水为佩,风为裳。 森冷翠绿的磷火闪着光彩,纺织娘声声啼哭,叫着君莫忘c加寒衣。一只吊死鬼与一只跌死鬼出现在鬼王宫的门口。 他俩自然是云谣与唐媛。 云谣轻轻扯了扯唐媛,让她往树后面藏一藏:“哪里有什么鬼?你看鬼王宫门内来来往往人声鼎沸,穿梭不停,可哪有一个人扮成咱们这样?” 唐媛“咯咯”笑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以为万鬼大会,就是要打扮成鬼才成。哪成想,却会是这样的。”她抬手往脸上抹去。 云谣拦住了她:“别!咱们还是不走正门了,咱们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进去。” 他指了指围墙。 唐媛的轻功也很俊,她就如同一只灵巧的夜莺,轻轻巧巧从墙头上掠了过去。云谣在地下接住了她:“小心!” 鬼王宫厨房背后的小树林。 两个偷懒跑出来的伙计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伸手刚要解开裤带:“他娘的,今天人真多,累死了!” 另一个附和道:“可不是,都快把老子的腿跑断了!” 他俩的手刚刚伸到腰间,却霍然发现从树丛之中跳出来一只吐着红红的长舌头的吊死鬼。 他们一下子晕了过去。 不过,不是被吓晕的,却是被云谣打晕的。他俩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就被云谣一人一掌打晕了过去。 于是,鬼王宫里就多了两个让人看上去似乎觉得有点眼生的伙计,两个表情总有点古怪的伙计。 云谣与唐媛戴上了人皮面具,若是不古怪才怪。 可也没有人来问他们,因为,说不定他们是哪个厨房管事带来的帮厨也未可知。前厅那么多大人物要招呼,那么多事要忙,谁会在意两个不起眼的小伙计。 前厅的人确定足够多,除了鬼王宫的主人,还有络绎不绝到来的客人。多到知事鬼魏通与他手下招待客人的小鬼们都快忙不过来了。厅里已经站不下,已经都排到院子中来了。 可客人们差不多都到齐了,主人却迟迟没有出来。 “鬼王呢?他怎么没有出来?” “秦弘兄为何不出来见客?” “据说他前几日跟唐家堡唐不休约武后就闭关了。” “如此看来,极有可能他是受伤了。” “他纵使闭关不出来,可是那幅山河社稷图他总该令人挂出来,让大家伙看看吧!咱们不就是冲着那张图才来的么!”说这话的是一个眼皮已抬到了天上去的麻脸老道。 另一个连脸上的伤疤里似乎都藏满狡猾的中年人接口道:“余掌门,天下盛传,山河社稷图里面藏着一个大秘密,据说与魔教有关。既然与魔教有关,那么也就等同与我们七大门派有关,如果不为此事,咱们又何必不远千里来这里,坐客这个与咱们七大门派毫无相干的所谓万鬼大会呢?” “杨代掌门说的是!贵派崆峒与我青城派同为七大门派之一,当年魔教肆虐江湖时,是咱们的前掌门祖师爷们众志成城c流血出力,才在玉龙雪山光明顶一举将魔教铲除。可如今藏有魔教秘密的山河社稷图重出江湖,咱们岂能坐视不理。咱们理应揭开图中的秘密。” 青城派掌门余雷的眼皮还是抬在天上,仿佛那里有一个长得美丽绝艳的女人正在抬手召唤他前去。 那里确实有一个女人,裙裾飞扬如天外飞仙般飘飘落了下来,就落在了余雷与那个刀疤脸的崆峒派代掌门杨喜面前。 一个让厅中灼灼生辉的女人。 余雷的眼皮终于放了下来,放下来后,就紧紧粘到了这个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摇摆着可爱风流的女人脸上。一张让人可以将魂也交给她的脸。那张脸似乎已经定格在了一个让在场所有女人嫉妒万分的某个春日里,根本没有一点岁月留下的痕迹。 “兰蕊仙子!”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年轻人冲了出来,连滚带爬到了她面前。不!脚下,他跪在她的脚下,疯狂的亲吻着她的脚。 哪怕是隔着一只兰花粉蕊的弯弯弓鞋。 弓鞋也是香的。就如同她的人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兰花的馨香。 她连看都没看那个伏在他脚下的年轻人一眼。那个年轻人将她的脚亲的一阵阵痒,她却没有将脚抽回来。看来她并不太讨厌这个年轻人,似乎也十分喜欢这种感觉,男人臣服般拜在她裙下的感觉。 余雷当然不会拜在她的脚下。起码,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不至于做出像那个年轻人这样似乎疯狂无比的事。 即使她是当今天下四大美人之一的兰蕊仙子,昆仑派掌门兰蕊仙子。璐雨。 归根结底,他毕竟是一派掌门,也算得上一代宗师。但是,当兰蕊仙子瞄向他时,他还是满面笑容迎了上去,他甚至还学着西域人的派头托起她那只柔弱无骨的左手,放在唇边上亲了亲:“久不见仙子,仙子不但依然貌美如花,看上去更加又年轻了两岁!” 余雷不止眼皮抬的高,也很会说话。可他从未娶妻,却不知又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专哄女人开心的甜言蜜语。 璐雨冲余雷微微一笑。可是,在场的不管是人,是鬼,却都觉得这一个瞬间,她只是在对着自己一个人微笑。 她又看了看杨喜。 杨喜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但她却没有再理他,而是将那对巧兮笑兮,水汪汪的一对眼睛在全场扫了一圈。 场内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在她身上。赞叹c倾心c痴迷,以及魂不守舍的无数眼神。 可她谁都没有看,最后居然又缓缓落在了自己的脚下,那个仍旧跪在她脚下的年轻人:“冯菊,你够了没有?” 唐媛站在人群中,看着兰蕊仙子璐雨,撇了撇嘴:“有什么好神气的!”她说出了在场的绝大多数女人的心里话。 她看看身边的云谣,他的眼睛也和那些男人们一样,粘在了璐雨的身上。她悄悄地将自己的脚对准云谣的脚踩了上去。 “嗞嗞” 兰蕊仙子璐雨看着慢慢从她脚下爬起来的冯菊:“山河社稷图重现江湖,据说落在鬼宫,为什么其它四派不见人来?” 她虽然看着冯菊,却是在问一旁的余雷。 可是余雷的话却被崆峒派代掌门人杨喜抢了过去:“少林久不问武林之事,不来也罢;大理段氏因争夺王位内讧,根本无瑕来此;丐帮据说正忙着帮岳飞岳元帅攻打商州,凡八袋以上长老皆不得闲;东海蓬莱韩奇据说不日之前伤在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手下,连命根子也被切了下来,险些丧命!” 杨喜倒是个百事通。 “韩奇受伤?你是说他居然伤在一个小伙子的手下?” “千真万确,在场的诸位,恐怕有许多人都见过那日之事!” 交头接耳c议论纷纷。 话题无非是韩奇受伤,那小伙子身受重伤被一个小姑娘背走,说不定早已死了也未可知。 璐雨一双妙目看着杨喜:“你是说他使的剑法是昔日魔教大公主阮琳的那招天地殊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唐媛眨眨眼,看看站在她身边的云谣。云谣也学她眨眨眼。 温馨的感觉。 璐雨与杨喜的话声音虽不大,却全落在他俩耳朵里。 云谣悄悄对唐媛道:“看来,那几个人的功力很深厚。” “为什么?” “难道你没感觉,厅中如此嘈杂,可他们的对话居然还能一字不落清清楚楚。足见他们内力之精纯!” 唐媛点点头,他们的声音的确清晰入耳。 “这个秦弘,实在太目中无人,至今还不出来见客!”杨喜忿然道。 璐雨掂起青瓷茶杯上的碗盖,轻轻拂开飘在上面的一根茶梗,忽然冲他一笑:“好茶不怕上的晚,你说对不对,杨代掌门?” 杨喜的骨头都酥了。 他突然嫉妒起那个叫冯菊的年轻人,凭什么他就能将她的脚亲了那么久? 秦弘终于出来了,看他的表情及走路的姿势似乎伤不碍事。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如雪的人。 司远。 司远紧紧跟着他,亦步亦趋。 大厅之中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就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的真真切切。 秦弘缓缓从怀中抽出那幅卷轴:“诸位远道而来,无非就是为了它,如今我将它拿出来,但宝物人人皆想据为己有,如之奈何?” 杨喜道:“自然该有德者居之!” “哦?有德者何在?莫非是尊驾不成?” 这句话简直比锋利的刀子还要伤人,特别是在璐雨跟前。杨喜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愤然离座站了起来:“你” 璐雨掩口一笑:“秦宫主,你恐怕是误会了杨掌门的意思,我以为他不过是少说了一句话!” “哪一句话!” “无德者失之!” 她这句话实在太妙,不但替杨喜解了围,还反将了秦弘一军。 秦弘一时哑口。 杨喜如果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早已经像冯菊那样,连滚带爬扑到璐雨的脚下,拼命亲吻她的双脚了!只她这一句话,就足以让杨喜为她做牛做马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秦弘认真的看了看璐雨:“人言兰蕊仙子多智,非但天姿国色,而且绝顶聪明,果然名不虚传!” 璐雨娇笑数声:“哪里,比起宫主身边那位美人啊唷!”她一边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边看了看秦弘身边的司远。 司远脸上的肌肉似乎微微跳了跳。 秦弘打个哈哈,转向余雷道:“余掌门,依你看,此图该归谁所有?”他将这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余雷。 他该如何接法? 余雷接的很巧妙。 “不如毁掉!” 不如毁掉。这样一件宝物余雷居然毫不动心,莫非他的涵养已经修炼到家?那他又何苦来淌这道浑水? 余雷道:“魔教确有一幅山河社稷图,但是不客气的说,在座的诸位恐怕谁也没有见过。并且,秦宫主手上这幅是否真迹还在模棱两可之间。本来魔教已于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可近来传闻又有魔教剑法重现江湖,虽然未必与此图有关,但怕是此时他们正在寻找此图也未必可知。依我之见,在此图尚未落入魔教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索性将此图毁掉!” “余掌门实在深谋远虑。对于此图的秘密,谁又能比魔教知道的更多呢?看来毁掉实属上策,让秘密永远不见天日也未必是坏事。” “怪不得他三十几岁就已当上青城派掌门,执掌一派门户,看事析事确实深远,非常人所能及。”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有人觉得如此招灾引祸之宝物绝不可轻易据为己有,还不如索性毁了,大家都没有。” “咦!老兄居然如此想!高见c高见!” 厅上议论纷纷。 “好,既然余掌门这样说,那么你们请看”秦弘将那张图对着大厅中的人,缓缓展开。 此前,厅中之人谁也没见过山河社稷图。谁也不能说它是,也不能说它不是。不过,云谣一眼就看出的确是秦士杰丢失的那一幅。 因为他认识图上,秦士杰那枚大大的题跋。 秦弘突然又将图收起:“既已验过,就此毁了!” “不行,这幅图不能毁。”云谣一边走出人群,一边道。 知事鬼魏通喝道:“你是不是疯了,怎么如此不守规矩。”他闪到云谣身边,举掌就掴。 他是为云谣好,因为他看到云谣一身厨房小厮的打扮,以为云谣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不成,如此口不择言。 魏通又惊又怒,他怕云谣吃罪不起,自己也吃罪不起。 他的手掌还未挨到云谣,身子忽然轻飘飘飞了出去,又轻飘飘落在地上,不过,却毫发无伤。 云谣心领了他的好意。 看了云谣出手,谁也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在厨房打杂的小厮。 秦弘对着他道:“刚才是你在跟我说话?” 他的口气很柔和。 可他的许多手下已经吓得面无鬼色,战战兢兢。他们都知道,秦弘越是和颜悦色,等一下就越有人会死得痛苦不可名状。 “不错,就是我在跟你说话!” “是你刚刚说这张图不能毁的?” “是我说的。” “凭什么?” “只凭这张图是我的!” “你又是谁?” 云谣轻轻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抹下:“我是徽州城的一名捕快,你手上的这张图是我们徽州府秦士杰秦大人丢的,所以,它也就等于是我的。” 一片喧哗响起。 “他就是那个会使魔教剑法的年轻人!” “就是他,那天在八宝楼重伤了韩奇,还割割掉了韩奇的那个!” 秦弘看着云谣的眼神很奇怪。就如同余雷c杨喜c璐雨那些人一样,他们上上下下打量着云谣,似乎想从他身上发现点什么。 秦弘目光中突然杀气一盛:“那日,你以魔教剑法伤了韩奇,据说,你也已身受重伤,可是现在” “那日是那日,今日是今日,今日且不必说那日之事。我奉徽州知府秦大人命出来追查这张失图,今日正该物归原主。” 云谣的话斩钉截铁,不容反驳,居然也说得在场许多人哑口无言。 官差办案,太正常不过,再厉害的高手,也是本朝治下之民。 “原来是官差老爷。可空口无凭,既然如此,那就请出示老爷的捕票文书,火签腰牌!” 一样都没有。 全部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秦弘眼含笑意:“原来是一个信口雌黄之徒,冒充官差在此招摇撞骗!” 璐雨的一双眼睛落在云谣身上,已经久得快让厅中的男人们发狂了。春葱般的手指冲云谣摇着:“小兄弟,你过来,跟姐姐说说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云谣却不是杨喜,更不是冯菊。他一动不动盯着秦弘:“我的腰牌火票在办案时丢了。但是,即使我暂时无法证明自己是官差,这张图它仍旧还是我的。” “为什么?” “因为你口口声声说这张图中藏有魔教的秘密。” 凭什么?就凭他手中的剑?凭他能伤韩奇的剑法? 余雷突然开口道:“秦宫主,看这位小兄弟年龄如此之小,即使他会使魔教剑法,也不一定就是魔教教徒。魔教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要说他,就是我们也尚不知那些前尘往事。我看,不如让这位小兄弟说出他剑法的来历,教他剑法之人居处,大家从长计议!” 余雷似乎是个深明大义,开通之人。 杨喜却道:“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是名门正派弟子,若是不慎学了那等邪恶剑法,也应废其武功,余掌门又何来从长计议之说?” 他的话自然有理。因为余雷并未辩驳。 但云谣却驳道:“剑法就是剑法,如何能分善恶?魔教的剑杀人,难道你手中的剑就没杀过人吗?难道在场的诸位手中全部都是干干净净,没杀过一个人吗?” 杨喜被云谣问得哑口无言,一时语塞。 璐雨接口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魔教中人就如山峭恶魁一样,不分好丑c不辨善恶,随心所欲行事,不然世人也不会称之为魔教。试想,为什么天下人不称佛教c道教为邪教?” “那么,那些滥杀无辜的所谓名门正派中人的行为又作何解?” 看来,江湖事江湖了。多说也无益。 “道不同不相为谋,拔出你的剑!”秦弘对云谣道。 “只要你将图给我” “拔出你的剑!” “好!我拔!” 秦弘的武器也是一柄剑。一柄软剑,他缓缓从腰间抽出那柄束腰的三指软剑,左手食指轻轻从冰冷的剑身上滑过,他的眼中闪过如同抚摸情人脸般的温柔。 他不相信自己的这柄还不如云谣手中那柄青钢剑,这柄剑已跟了他几十年,形影不离。这些年,它帮他化解了一次又一次危机,砍掉了一颗又一颗仇人的头颅。次数太多太多了,多到秦弘都已经数不清记不起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必用它。 可是,他也知道那绝不可能,除非有一天他倒下去。 云谣已拔出了他的剑,大厅中已让出了一大片空地,许多等着看热闹人的脸已兴奋的发红。无论谁输谁赢,对他们都无关紧要,他们只睁着大眼看,他们要的其实很简单。 他们只要秦弘与云谣的一战。别人的一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秦弘有点后悔,他发现自己错了,自己实不该说出那句“拔出你的剑!” 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少年,持剑而立山峙渊渟,实在是自己平生罕遇的劲敌。 可惜,他的话已经将他与云谣逼上了不得不战之路。 唯有一战。 无数眼神落在秦弘与云谣的身上。迫不及待的眼神。 云谣看着对面的秦弘,再用余光看看人群中的那些瞪大的眼睛,忽然觉得一阵厌恶。为什么?人们总是希望从别人的身上猎奇,去满足自己的刺激! 大厅中鸦雀无声。 云谣的右手紧紧握着剑柄,周围的空气愈来愈凝重,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那爆发的前夕。 剑已出手。秦弘的软剑如同一条毒蛇般弯弯曲曲。 无迹可循的剑招一出手就奔向云谣的最致命处,他的剑尖就是毒蛇尖利的牙齿,准确凶狠的朝云谣扑来。 云谣并未着急出手,他的剑仍握在手中,他在寻找秦弘剑法中的破绽。 打蛇要打七寸,再厉害的毒蛇也有七寸,找到了七寸后才好更加准确的打下去。 秦弘的七寸就是他剑法中的破绽。云谣在等待时机。 秦弘的剑招突然有了变化,那一条又细又急的蛇信瞬间变成了一条九头巨蛟,从不同的方位往云谣扑来,将他的上下左右全部封死,只要被其中任何一口咬中,云谣都必死无疑。 人群中发出了阵阵赞叹,余雷悠然道:“秦宫主这一柄剑使得当真是神出鬼没,令人叹为观止。就说他这一招毒蛇吐信瞬变九龙戏珠的霸道手法,当今世上已无人能及!” 话虽然稍有夸张,倒也属实。 云谣已出手。 剑气扑面而来,人人觉得身上一凛,肌肤欲裂,一个个吓得往后直退,将空地闪的愈发宽了。 其实已不必闪了。 云谣一剑击出,已如风虎云龙般将秦弘的七寸狠狠掐住。秦弘手上吞吐的剑气须臾间由一只狰狞的九头怪蛟缩成了一只小泥鳅,一只被从空中按落的小泥鳅。 没有人能够形容这一剑的光芒。 秦弘的眼中也与韩奇一样有了相同的惧意,可是,想撤已来不及,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剑法之下全身而退。就像没有人,能够从容的走在夜雨中而永远脚不沾地! 漫天剑气一收,烟消云散。 秦弘不敢相信似的看着云谣,云谣似乎未曾动过般,依旧伫立在原地。血!顺着秦弘的小腹潺潺流淌下来,湿了他的裤脚与鞋子。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还是小看了云谣。 云谣的剑法较之前与韩奇那一战又有了变化。 突破与进步的变化。 每一个习武之人,到了某个阶段的时候,都曾有过的变化。 秦弘死死盯着云谣,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愤怒与痛苦,反而有一种贪婪一闪而过。他突然身形一动,如一颗弹丸般往后激射而出。 “山河社稷图我放在血池,有本事来取。” 这是他这位一代宗主受伤后,扔下一伙群龙无首乱成一团的部属与满厅客人,可耻逃跑时留下的唯一一句交待话。 云谣仍旧站在原地,所有的人都离他远远的,仿佛他的身上带着某种瘟疫。 他一剑将秦弘击伤,满足了这些围观之人盼望猎奇的心理,可也忽然在瞬间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大约此时人人都在想:“假如我是秦弘,还能不能从他剑下逃出去?” 看他们的脸色就已经知道了。 只有她例外。 余雷看着逃走的秦弘,上下眼皮仿佛被无数鄙视撑了起来。他看着身旁早已从座位上站起,身形后撤的杨喜与璐雨道:“这” 璐雨粉面含霜,与他对视一眼:“如今秦弘连人带图已溜之大吉,咱们还在这干站着做什么?” 杨喜看看余雷,又看着璐雨的脸色:“秦弘刚刚说他去了血池,我们大家一起过去看个究竟!” 他们根本没有理云谣。包括鬼宫的人与前来赴会的人。他们直接将云谣当成了空气。 因为,许多人都在妒忌,更多的却是害怕,又害怕又妒忌。 司远的脸上却依旧淡淡地看不到一丝表情,他不但未跟随秦弘而去,反而只对厅中的人说了一句话:“诸位如果想去血池,请跟我来。” 鬼宫后山。血池。 巨大的一面山崖如刀切般直立,方圆数十丈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左侧依山,右侧就是万丈深渊,只有一条极窄的小路通上去,通至一处断崖。 司远指指断崖对面:“那里就是血池!” 可一条断崖却将绝大多断人阻在了这里。 杨喜看着断崖,若有所思,他凑近璐雨道:“仙子,这条路又窄又险” 璐雨娇滴滴一笑,看着杨喜,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无论再险再难的路,杨掌门都会走在我前面,对吗?” 杨喜看着她的笑,魂都快掉进脚下的万丈深渊里了,他将胸脯拍得“嘭嘭”直响:“仙子请放心,只要有我杨喜在,就绝对不会让你少一根头发丝的,不然,唯我是问,我在前面开路,仙子请走在我后面。” 他晃动身形,三掠两掠就已过去。他的功夫还是相当不错的,在场之人能够比得上他的人着实不多。 云谣与唐媛远远走在后面,他看着断崖对唐媛道:“我们一起过去。” 又过去了几个人,这么多人,总有一些轻功出类拔萃的,矬子里面也是能拔出几个将军来的。 云谣挽着唐媛的手,与她一跃而过。 一块不大的空地后就是崖壁。 光滑的山崖浑然一体,两扇巨大的石门居中而立,石门紧闭。 司远走至壁前,右手在石壁上按了按,两扇石门发出一阵深闷的声音缓缓洞开。一股刺鼻之气扑面而来。 不必过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与石门等宽的池中,绛红色不知深浅的池水笼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这池又长又远,远到在场之人无论谁的轻功也绝不能过,远到纵是视力绝佳之人极目远眺,也看不到那头还有两扇光滑无一物的铁门,以及门中间那条纤细的缝隙。 石壁两边光亮如镜,滑的似乎一点也不像石头,倒像是铁板一块,光溜溜的毫无借力之处。 杨喜凑到璐雨面前:“仙子,这水颜色不正,闻着又有一股刺鼻之气,看来这血池必定凶险异常!” 璐雨皱皱眉头,她看了看那个居然也跳过崖来的冯菊,突然媚笑着对他道:“冯菊,你平日里总是说,若有机会一定对我如何如何,可是你看看这血池要不你先过去看看究竟,好不好?” 冯菊的眼睛本来一直粘在她身上,此时他向前几步,探头往池中看看:“这水有点古怪,轻功不能过,可徒涉又怕有诸多不宜。这” “以你的轻功,稍加助力应就能至池前央,我又没要你去最里面,只下去瞧一瞧就上来,难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这倒没问题,那我就下去瞧瞧。” 冯菊不得不又跳到对面折了一截枯枝回来。他走到池口向下看看,似乎不敢下去,回头看了看璐雨。璐雨对着他妩媚一笑。这笑似乎给了冯菊莫大的决心与勇气,他一下子去得很快。 冯菊去的快,回来的也不慢。去的时候足踏一枝如达摩飞渡,回来时满地打滚痛苦哀号! 冯菊的双足跟着树枝进入池中后,就立刻觉得不对,可惜却已太迟。那截碗口粗擀面杖般的树枝落在水面,不但未能浮起,反而瞬间不见。 它似乎一下子就沉入了池底,又似被水中潜藏的什么怪物一口吞噬了般居然凭空消失。 可害苦了冯菊,冯菊一下去就知不对,他立时身形上提往回纵,可他的右脚底还是在水面上深点了一点。 如蜻蜓点水般点了一下,鞋袜就已俱湿。 只这一下就要了冯菊的命,他的一条右腿从脚往上,一边冒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一边急速的溃烂。 包括云谣与唐媛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唯有司远。司远突然抽出身旁一人的腰刀,对着冯菊的大腿,手起刀落,将他的一条右腿齐根斩断,司远手指连点冯菊身上数处穴道,帮他止住流血。 血仍流了一地,冯菊痛晕了过去。杨喜惊道:“你!” 本来还在笑语嫣然与杨喜说话的璐雨也笑不出来了。她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冯菊,脸上那最后一丝笑只剩下了勉强的尴尬。 司远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他看着余雷道:“余掌门,这血池之中的水含有剧毒,血肉之躯随便哪里若是沾上一点,就会一路溃烂,至死方休。” 余雷也瞠目结舌。 唐媛扯扯云谣的衣袖,冲他吐了吐舌头。云谣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因为她,而是为了冯菊。 这个血池太歹毒了,这样的东西要怎么样的脑袋才能构想的出来? 司远又道:“诸位,还有谁想进去看看?”鸦雀无声,一个回答他的也没有。他们的脑袋似乎被惊得不会转动了。 余雷看着司远,突然目光一盛。司远明白他的意思:“余掌门,你们就算制住了我也没用,因为里面还有一道门,可是那道门,除了秦弘,谁也打不开。” 璐雨点点头:“我相信你。” 她似乎知道秦弘与司远之间的事,知道司远的话确是实话。 司远又按按石壁,随着阵阵雷鸣声,石门缓缓关闭。 乘兴而来c败兴而去的脚步似乎也更加沉重一些,沉重到各人只管走各路,似乎人人都忘了冯菊的存在。包括曾经被他吻个不停的那一双含香的弓鞋与纤足,在经过他身边时也只是微微停了一下,随即远去。 云谣看看唐媛,她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没等云谣迈步,冯菊已经被司远挟了起来,他挟着冯菊,从断崖崖头一跃而过。 云谣与唐媛紧随司远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