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岍墨凉顼苡》 作品相关 书名,人名,作品 首先我要说一下书名《岍墨凉顼苡》,很多人都说到这个问题,就是书名太晦涩,可能不会吸引读者,在此我想说一句,这个书名是我再三斟酌过最终定下的,里面有我自己的一份执着,也算是作品的灵魂吧。 文结束我想读过的人应该就会懂得,也有人说五个字的书名三个字都不认识,那我就在此作一下标注吧。 岍(qian第一声)墨凉顼(xu第一声)苡(yi第三声)书名里包含了两个人名,他们是文中主角。 说到文中主角,我就说一下南岍苡,她的名字是有意义的,至于为什么为她取名岍苡,文中我也会作说明。另一个想说的是即墨顼,他是主角之一,关于文中人物的姓名,戏份较重的我都会将其名特作说明。 最后我想说一下这部作品,这是我一直想写的一个故事,我是新手,可能在各个方面都不够成熟,但是我既然开了头就不会轻言放弃。也很感谢一直追文的小伙伴们,是你们让我有了继续码字的动力。我的这部作品在前期以权斗为主,意在突出矛盾,也希望看文的小伙伴能多一些耐心看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有话说 手残的我昨晚睡着把稿子删了,关于五十二章,已经修改过了,小伙伴们可以看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作品相关 前三章已改,有兴趣的小伙伴们可以看看哦,或者给我提提意见都可以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十年 十年的岁月,你有过什么刻苦铭心的经历吗?亦或是十年前的你,青涩或天真你记得与否? 我想我大概不记得了,我今年多少岁了呢?我想我也不知道。 我身边有一个人,他照顾着我的起居,对我百般呵护,但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 他……我也不知道如何讲诉他,他让我叫他哥哥,可是我出奇的抗拒。 虽然我的心是空的,但是对于“哥哥”这种字眼我却十分敏感,我很闹,他对我却很宽容,我喜欢笑,但从来没见过他笑,我以为他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连笑都不会,着实可惜。 我偷偷的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阿木。 阿木看起来没有很年轻,因为他总是不苟言笑,愁眉苦脸的模样。 有一次我对着镜子看自己,我觉得自己的心性还像一个幼童,可是镜子里那张脸也有些形容枯槁,脸色蜡黄蜡黄的,与我这个年龄大不相同,反倒有点徐娘半老的感觉。 我每次看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就会生气,我摔了好几面镜子,阿木见我摔碎了镜子,每次都是默默的捡起镜子碎片,然后看着我,我很怕他看我,我觉得他的眼神里包括太多情绪,我一点都不能理解。 我觉得阿木经历过太多的风霜,可是他总是用无言来回避我的问话。 你要问我阿木是不是哑巴吗?他不是,我听见过他说话。 我仍然记得那次,我路过他的屋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笛音,他喜欢吹笛,但那次他吹得断断续续的。 我想他应该是哭了,后来我就听到里面有呜咽的声音,我见过很多面的他,却从没见过那样的他。 我第一次觉得很心疼,我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许久不曾有过的痛心…… 最近,我很嗜睡,而且瘦的可怕。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看过一本杂记,里面说怀孕的人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还有即将死去的人也是如此…… 我想我大概是后者,这些年我都泡在药罐子里,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吃什么,干什么用。 今天,我好像睡了很久,我醒来的时候,阿木拽着我的手,心事重重,满面担忧。 我对他笑了笑,阿木别过头去没有看我,我觉得他可能哭了。 不是我臆想,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他可能也猜得到我快要死了,所以每天我醒来时他都会坐在我床边,看着我,拉着我,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抓不到我了…… 死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感觉,我的心一直是空的,我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从我知道的这几年里,我唯一心痛的时候也就那么几次。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的几次。 今天我醒来后,阿木带我去了一片空旷的地方,我不喜欢空旷,心本来就空,地方一空我觉得我就找不到自己了…… 阿木是知道我的,后来他背着我跋山涉水去了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地方,原谅我言辞拙劣,我说不出那地方的美。 “阿酣。”阿木突然说话。 听到阿木说话,我很震惊,他从来没说过话,没叫过我,我也不知道我叫阿酣。今天我知道了,我竟然很开心。 阿木告诉我他和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有些迟疑,我的精神越发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人讲落叶归根,我也想死后葬在故土,而不是异乡,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的故乡在哪里?但是如果葬在我和阿木一起生活的地方也很好,毕竟在我的潜意识里,那里大概就可以被称之为故土了。 我没有跟阿木说我的想法,我觉得如果我说了,阿木不仅不会理我,而且说不定会责骂我,也许对阿木而言我挺重要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也许是这十年的时光带给我的感觉吧,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接受不了我快死的事实。 我决定还是听从阿木的决定。 我们到这里的第十天,他提议放炮仗,我不敢苟同,我虽然没有自己放过,可是我觉得那东西太吵了。 不过我的想法他都不会听从的,那天他点燃了火树银花,随着一声声巨响,它们飞到半空爆裂,漫天的火星,我看着看着突然就哭了,鼻中酸涩的不行,我不知道何来这种感觉。 很奇怪,阿木放过后我突然就喜欢火树银花了,比起炮仗我更宁愿称它为火树银花。 但阿木也只放过那么一次,他说那是七夕…… 那天过后,我的身体每况愈下,精神都有些错乱,我开始说胡话。 “阿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岍山,你最喜欢的地方。你知道吗,这里葬的是……” 阿木说的什么我不记得了,我没有听完就睡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人纵马驰骋,他怀中拥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可爱极了。小女孩十分开心的叫他阿哥。 一晃,到了多年后,一个明媚的少女站在白桦树下声嘶力竭的哭泣,当年那个纵马的少年在呵斥她,她哭着说她弄丢了她的太傅哥哥,我听着这句话突然觉得有些伤感。 突然我耳边回荡起一句:梦醒苦忧,爱恨重头。 再就是心头莫名一滞,揪心的痛,我拼命想让自己醒过来,可我办不到。我大概不能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可我直觉那句话该是某个人对我说的。 那,是谁呢? 梦大概总是章乱无序的,阿哥的温暖突然被剥离,我感觉自己被笼在一片凄凉里,四处空荡荡的,我突然抬头,看到我面前坐着一个男子,我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我努力去辨识他的模样,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脸。 “打。”男子突然说道。我看着他一脸的惊恐和不可置信,再就是一鞭鞭的鞭子抽到我身上,每抽一下我都感同身受,我不懂为什么做梦还会有这样多的触觉,我只知道我很疼,而身上鞭子抽过的地方血肉模糊遍体鳞伤。 比起白桦树下丢失了太傅哥哥的痛,现在我的心痛加剧。 我不知道这样的痛要体会多久,我闭上眼试图麻痹自己,再一睁眼,我的身体已经腾空悬在高高的城墙上,冷风呼啸,刺痛了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我不由自主的腾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 我摸到脸上,是疤痕遍布满面褶皱的触感,很是怵目惊心,我不敢再碰那里,我向来看中自己的容貌,倘若有一天我看到这样的自己,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来? 我突然又看到那边的高台上坐了一个人,他晦暗不明的看着我,大概有些不耐烦,他又看了看天。 他说:乱箭射杀了吧。 好冷漠无情,声音我很熟悉,我在哪里听到过? 对……他的声音竟然和阿木一样,只是比阿木少了一丝沧桑,多了一丝怅惘。 我在想如果他是阿木,我该是看的清他的,可我仍旧是一点看不清,我觉得此刻我应该哭了。 因为他的冷漠无情,他说他要乱箭穿心的射杀我,我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而当他说出那句话时我的心里有怨恨,绝望和心寒。我觉得我应该很在乎他。 如果不在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情绪。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些什么话。 哦…… 他说: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 我说:待你君临天下,怕是为笼囚花。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好端端的说了这个话。 梦境越来越深,我的心绞痛一点点加剧。我蜷缩在角落试图缓解我的痛苦,突然一个身影挡在我身前,他温柔的替我抚着腹部,他的暖心举动让我眼眶湿润,和阿木一起的十年他若是横眉冷对我势必和他死扛到底,即便被他气着我都不会哭,恰恰是他对我好的时候我才会不争气的哭。 想来这个毛病与我的经历有关。可……我只记得和阿木的那十年,从前的我,从前的事,一片空白。 xx,百年以后,魂归一处,是我唯一能许给你的生死相许。 脑子里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这是我对谁说的,我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我想敲醒自己,我不喜欢这种置身其中却又模糊不清的感觉。 我又感觉到自己被谁抱紧,这个怀抱很像阿木,往常我趴在哪里睡着的时候,总是阿木抱着我去床榻,我用力的抬了抬眼,隐约看到我们站在城墙下,他看着高大的城墙,紧闭的城门。 城门上一个太监,手执一封黄卷,高声说道:“传帝君口谕,往生之年,xx和xx不得踏进南国半步,若违此意,杀无赦。” 不知隔的太远,还是风吹散了他的声音,我竟然还是没能听见他话中所说之名。 嘶,心里撕心裂肺的痛,我用力捂住胸口,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没有什么感觉了,我的心突然就空了。 我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梦,这是我那残缺的人生余留的一些片段,虽然这十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很快乐,但是临了我终究还是记起了一些事,虽然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我再记不得他们的模样。 可我觉得,我还能记得一些心痛的感觉,那么我死后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时候就不会是个行尸走肉的躯壳,那么我来生也会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阿酣,我愿用我余生再换你十年天真无邪。”我莫名奇妙的想起了这句话,我觉得奇怪,在我印象中应该没有人和我说过才是。但是这句话很温暖,温暖的我想哭。 我知道,这是我很牵挂的人说的话,我知道我许的那个魂归一处的誓言是对他说的。 那个人不是那个相伴十年的阿木。我知道。 我也终于知道阿木为什么带我来岍山,我知道我临睡前阿木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了,岍山葬的是我许诺的那个人。 阿木是为我实现当年之诺。 我闭上眼,笑了笑,此生……安乐无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故乡远 何时复西归(已改) “手放下来!”一个满面褶子,一脸凶相的嬷嬷手拿一把戒尺厉声呵斥着面前那个‘头悬梁’的少女,那根悬着梁的红绫紧紧的扯着少女的青丝。许是红绫扯疼了她,她就用手摸了摸头皮。 不成想这嬷嬷竟然打她。 少女有些生气,算了不跟她计较。于是她就依嬷嬷所言将手放了下来。 啪的一声,那嬷嬷的戒尺又重重的打在她手上,怎么又打她?少女气鼓鼓的望着她,那嬷嬷见她幽怨的望着自己。扯着嗓子,与另一个嬷嬷使了个眼神,不屑的说道:“哟,我只当公主一个北蛮鄙人,不识南国规矩呐,也不知您在母国有无人教养?”说完那嬷嬷有假作打嘴状,说道:“看我这嘴,胡说什么呢?竟然忘了公主自幼丧母,一个粗鄙的哥哥能有什么教养” 说完还止不住的笑。 少女听她这话,当即怒不可竭。双眼变得通红,面部也因为生气而变得有些扭曲,那嬷嬷见她完全不同于往日,立即神色讪讪的收起笑意,只见少女口中振振有词的说着一些她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那两个嬷嬷皆有些慌张,少女突然不再言语,转而有变为原先的天真无邪状,骂她的那嬷嬷本来都松了一口气,突然脸色微变,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梗着脖子,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额头留下,浸满褶子的皱痕,嬷嬷腹痛如搅,躺在地上打滚,脸色就是死臭的猪肝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少女气定神闲的坐到椅子上,拿了几个干果,优哉游哉的吃了起来,那嬷嬷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嚎叫着,嘴上倒是一点不饶:“南岍苡,你这妖女,你给我下了什么蛊?” 哟,不错,意识尚还清醒,还知道她叫南岍苡,不过这‘妖女’之称她可当不起。于是南岍苡正了正颜色,又开始念起来。 那嬷嬷突然不再腹痛,神情也都恢复了过来,她以为南岍苡不敢闹事放过了她,还人模人样的走到岍苡面前,准备好好嘲弄她一番,到底也是个北蛮的野丫头,没什么胆量与见识…… 谁知她还未走到岍苡面前,面上又似被什么笼住视线,她什么都看不清了,感觉团了一团黑雾在脸上,那团黑雾又似有形状,像是黑夜中伸出了一双手在拼命的挠她的脸。那嬷嬷就拼命的抓,什么都抓不到。然后惊恐的满堂打转,岍苡看着她笑的不行。 而另一个嬷嬷则是落荒而逃。岍苡看着她跑走,冷哼一声。 小样,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了! “公主殿下饶命,老奴不敢了!”嬷嬷惊慌的说道。 岍苡心中有些微微得意,说到底还亏了阿哥当年逼她背的蛊书。 她忽然有些想念青柯了……那丫头会武功,又会易容,话也不多。 当年在苗疆,她还带着青柯去了北疆的死人堆里爬过,后来被阿哥发现硬将她从北疆拖了回来关了两个月的禁闭,回来后阿哥就逼着她背蛊书,她最讨厌蛊书了,又厚又多,还都是些她看不懂的文字。 那个时候她恨死阿哥了,觉得阿哥又凶又严肃,十分无趣。现在到了南国,每天守着一大堆的规矩过日子,她反倒十分怀念在苗疆的生活,阿哥虽然不苟言笑但待她却是极好的。 国之重任,她身为苗疆公主自当要学着承当,可阿哥自小就不让她插手政治纷争,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免受世间纷乱。苗疆素以巫蛊著称天下,身为公主自当深谙其理,南岍苡对巫蛊反倒无甚见解,阿哥也并未逼她学那些,最多也只是逼她背背蛊书。 已经有好多年了,她都不太记得蛊书里写的那些蛊术,没成想她慌乱之中下了两个蛊,结果竟出奇的好。 …… 从出云殿跑出去的那嬷嬷,看到南岍苡将她同伴整的那样惨,她吓得腿都软了,适时她在未央宫时还依旧哆嗦。 殿上坐着一个一袭凤冠霞帔的女人,那人看起来威严冷漠,神色寂然,一身的贵气却是光芒四射,让人看了就胆战心惊。 嬷嬷跪在殿前。 女人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冷然问道:“亲眼所见?” 嬷嬷狂点头。 “呵,本宫就说她怎么可能不会蛊术,哼,倒也是沉的住气。” 那嬷嬷闻言有些疑惑,便问:“帝后此话是何意?” 南后强自忍下不耐,说了句:“此事你无需过问,去内殿带个人去出云殿。”南后摆摆手让她退下,“你记住,她提什么要求你们都照做。”说完又给了那嬷嬷一块令牌。 南岍苡啊南岍苡,亏当初苗疆皇帝还一口咬定说她不擅用蛊,说什么她对苗疆蛊术一窍不通,她怎会信他之言,所以她特意安排刘嬷嬷去‘严加管教’,她知道北方人性子最烈,宁可杀不可辱的,这不,她还不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呵呵,既然她会蛊,那么她就是有价值的……这姻亲,也结得。 …… 南岍苡替那嬷嬷解了蛊。 她觉得无趣,兀自走到窗棂前,看着飘扬的杏花,南岍苡忽然有些难过,在这里没有人会像阿哥那样宽容,没有人会像父王那样慈爱,没有人会像青柯那样衷心...... “公主......”突然的一声叫唤将她从回忆里拉回现实,她一转身看到逃跑的杨嬷嬷身边站着一个身着淡青色裙裾的丫头正一脸憧憬的望着她,那丫头个子很高,属于北方人特有的体格,那不是青柯是谁?她再难掩惊喜之情。青柯看见她突然跪在地上:“青柯来了......” 南岍苡心头一暖,忙过去扶起她。异国的重逢才是最感人至深的,何况青柯来了她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青柯会带她出去玩,她总有很多办法;她也不怕被人欺负了,青柯总会还回去的。 “殿下知道了。”青柯突然说道。“所以,殿下让我来南国。” 南岍苡一愣,复而一笑,是她在议和书上签字答应联姻的,阿哥早知木已成舟,已经无法挽回,其实青柯去不去找阿哥都是一回事,即便阿哥在苗疆她也会这么做,谁都背负了这份大义,谁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陷整个国家于水深火热之中。 既来之则安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繁华市 街下人初遇(已改) 岍苡见两个嬷嬷看见她就像看见鬼一样,心中忍不住自豪起来,嘴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青柯拉了拉岍苡的衣袖,低声跟她说:“公主,我来的时候探了路,我带您出宫吧!”岍苡闻言目瞪口呆,转而又兴奋起来。 久违的自由啊!让人如何不心动? 青柯将岍苡拉到一旁,将手中包袱打开,岍苡看见那包袱微妙的笑了笑,那里面是两套乞丐服,她们无视了两个嬷嬷,明目张胆的换上了衣服。 今日南宫门午时是开的,要到申时才会关闭,我出云殿到南宫门距离甚远,若走大道势必会遇到侍卫,而出云殿后的竹林与西宫的竹林仅一墙之隔,岍苡来了两月知道西宫空了一年有余,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才有人来打扫,她们偷偷潜入西宫从西宫的南角门到南御花园。南御花园有一个药园,药园今日的药师恰好被紧急调离,再从药园到云烟殿,那是个冷宫,久无人住,最后由云烟殿角门到南宫门,她们等南宫门的侍卫换班的空挡出去,这条路基本都是避开了人的,她们这一路并未撞见宫人与侍卫,十分顺利的出了宫门。 三月里的阳光格外刺眼,看着南国京都南陵的繁华,连一向寡淡的青柯都有些不淡定,各色琳琅满目的珍品让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青柯是个闷葫芦,岍苡想自己一个人逛逛,准备甩掉青柯,她偷偷的潜入人群,成功的与青柯‘走散’。 岍苡走到人群密集的地方,人多热闹这话一点不假。 “南陵的四处城门调了重兵防守,平日里南宫门都不会开,听说平日里药师也都不离药园,今日却被紧急调离,想来是有事发生啊!”一莽汉指着城门处与身旁的人说道,岍苡闻言皱了皱眉神色严肃起来。 岍苡准备去南宫门看看,她去的时候就看见大队侍卫便在南宫门前列队,岍苡暗想不妙,她与青柯此时若从南宫门进宫势必要受到盘查,她们可没有宫牌。一旦闹到御前,且不说她们会如何,至少苗疆要被连累。 南岍苡决定先在人群中观望观望…… “怎么这么大阵仗?”一老妪见她衣裳褴褛,俨然一副乞丐的模样,都说天子脚下的乞儿尽知天下事,看着老妪凑到她身旁问她。岍苡觉得好笑,她又不是真的乞丐。 岍苡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听说今儿个墨王回宫,可不得这么大阵仗?”一身着褐布直缀,满面肥圆的中年男子满是不屑的望着他们。岍苡并未理会他。 “如今满城缟素,墨王这样兴师动众,岂不落人口实?” 那中年男子抬头望了望天,轻叹:“风雨欲来花满楼,这帝都要变天了!”岍苡看了看他,见他神色平和,心想这人心思倒是通透。 她在南国这些日子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这位墨王倒是有所耳闻的,他是帝后的嫡次子,自幼天资聪颖,与阿哥并称南顼北徇,十五岁驰骋疆场,一战成名,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名将。 他素来恩宠极盛,又向来低调,与世无争的模样,如今南国太子即墨时佑去世不过三月,百日缟素还未过,一旦国丧一过,太子之位空出,各皇子都对这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他这样高调回宫,岂不坐实了谣言?即便威望再高,恐也难堵悠悠众口。 站在岍苡身边一尖头细耳的男子突然低声和周遭百姓说:“听说太子是在苗疆被暗杀的,墨王又借养病之由离宫一年之久,看似远离庙堂,不理纷争,说不定就是等着太子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又顺理成章。” 话及此处,围着他的百姓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男子四处望了望,又低声说:“说不定那太子的死都与墨王有关呢!”百姓听至此处,惊呼不能吧,那男子又低声笑了笑,满是不在意的模样:“谁知道呢,深宫里这潭水可深着呢!逼宫谋反都大有人在,何况图谋太子之位?”百姓听后唏嘘不已,又都以一传十的传开来了…… “深宫之事又岂是尔等可以妄论的?”那满面肥圆的男子似乎有些看不惯那尖头细耳男子的做派,低声吼了一句。 南岍苡算是听明白了,事情恐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墨王要真是图谋太子之位又怎会此刻回宫落人口实,这尖头细耳的男子有问题,恐怕他是故意散播谣言。弄的墨**名狼藉,只是不知这背后的渔翁又是谁了? 唉!算她背运,今日偷偷出个宫还遇到这档子事。不行,此地不能久留。 岍苡刚想走出去,金吾卫便用长矛挡住了他们。岍苡啐了一口,该死! 这个时辰日头正盛,南国不比苗疆,南国多是低湿天气,热起来又是那种湿热的感觉,像南岍苡这种自幼习惯了北方干热的人顶不住这样的骄阳,没多久岍苡白皙的脸庞便被晒出红晕,布满一层细密的汗,愈发显得娇艳动人。岍苡擦了擦汗,便听到一阵马车声嘚啵而来…… 金色阳光下,悠悠掠过一辆雅致的王青盖车,雕梁画栋,巧夺天工,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蚕丝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淡蓝色的轻纱遮挡,富贵无比,果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美到了极致…… 岍苡不禁想看看这位墨王,一阵微风吹过,还夹杂着些许暖意,和空气里里的潮湿,吹动了马车窗牖,车内端坐一位白衣男子,正闭目养神,眉目像是水墨丹青描出的水墨画,好似深山云雾萦绕中长出的青竹宁静致远,眉宇间英气勃发,五官如画,不怒自威,这种摄人心魂的容颜拒人于千里之外,又让人移不开视线,不自觉被他吸引,好似只有他这样的尊容才衬得起他少年战神的名号。 从前岍苡只认为阿哥是世间绝色之人,不成想这位墨王一点也不逊色于阿哥。 不对,看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好像也没有血色,不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脸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峰回转 异乡遇至亲(已改) 算了,她想那么多干嘛?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她在想她要不要用蛊术把这些人迷惑一下,她好偷偷溜进南宫门去。不行,她走了青柯怎么办? 墨王的车驾突然停了下来,百姓们也躁动起来,岍苡探出头去看了看。 “怎么回事啊?”老妪又问她。 “前面好像出现了暴动。走,看看去。”那尖头细耳的男子怂恿道。 人头攒动,岍苡被他们挤得在人群中蠕动,不知是谁推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跌到了车道上,金吾卫方才好不容易才制止那场暴乱,如今又被岍苡突然拦了路,面上很是不悦。 啐了一口,说道:“哪里来的小乞丐?滚,滚,滚。”说着手中长矛便向她刺来,岍苡看着近在咫尺的长枪头,集中注意力,幸好她方才拿刘嬷嬷试了手,她刚集中了意念,准备念咒,不知道被谁一拉。 岍苡刚想开口骂,见是青柯,立即喜出望外。 她拉着青柯,说道:“诶,像这种皇家专用的马车底座都有一个隔间,我们等下制造些混乱,让马车停下来,我们趁混乱混进去。”她想了想觉得不好,又说:“等下你去制造混乱,百姓就会拥堵过去,金吾卫毕竟人少,挡不住这么多的百姓,你趁机溜出来,将侍卫打晕,我们将他们拖进这条巷子,来个偷天换日……” 青柯面露难色,随即点了点头:“公主,您去小巷中等我。” 岍苡有些疑惑,她难道想一个人去做这些?不过青柯向来是行动派,她也并未质疑她,往小巷中走去。 “胆子不小,竟敢当中用蛊?”一个温纯敦厚的声音在南岍苡身后传来,岍苡茫然的回过头,一转身看见了一个面如冠玉,飘然若仙的男子,一袭白衣愈发衬出他谪仙般的淡雅气质,气如兰草。 岍苡怔住了…… 那男子低声轻笑,眼神里一却是满眼的宠溺:“几月不见,还以为你长进了,不想你还是这般顽劣……” 岍苡听到他久违的责怪,她鼻头一酸,一把冲过去,双手环上他的腰,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他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岍苡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在他怀中蹭了两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岍苡,大概在南国憋了太久,又孤独了许久,他轻叹一声,就由着她吧…… “阿哥,你怎么会来?”岍苡从南徇怀中挣脱出来,突然问道。 “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还敢打墨王车驾的主意,且不说你能不能浑水摸鱼吧,便是你混进去了,又该如何脱身?还想偷袭金吾卫来个偷梁换柱……”南徇并未理会她,继续道:“你与青柯随我入宫,我送你们回出云殿。” 南岍苡眼睛一亮,讨好道:“还是阿哥好!” 南徇颇有些无奈,她虽有些玲珑心思,但毕竟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在深不可测的南宫还是难以生存…… 南徇让手下领路,他看岍苡四处张望,无奈一笑:“青柯不在这……”岍苡听了他的话,低下头,跟在他身后,岍苡看他表情淡淡的,一时也不敢多问,她一向是怕阿哥的,以前她不论有多不羁放纵,在阿哥面前也都乖乖的,岍苡知道阿哥待她极好却从不敢黏在他身边,甚至连青柯都更服阿哥的管教,这让她颇是不服气。 南徇让她们去换了衣物。 他则在一辆颇为奢华的马车前等候,岍苡走到他身旁,看着马车恍然大悟,这是苗疆使臣专用的车驾,她果然走运,没想到苗疆使臣竟是阿哥,也没想到阿哥的车驾竟会与墨王的车驾同时进宫,她正得意洋洋时,南徇却轻拍了她的头。 “你以为你就如此凑巧?墨王是今日回宫不错,今日南宫门大开,我料到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溜出来,这才拖延了日程向南国帝君递了拜帖说今日到达。” 岍苡听了一愣,阿哥竟然是专门等她的,看来她和青柯的小动作都被阿哥看在眼里了。 青柯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沉默的很,只是盯着地面,岍苡却觉得她这是做贼心虚。 “怎么,还不上去,苗疆的车驾可没有小隔间!”南徇故意挑逗她,见她气鼓鼓的,又不敢发作,模样甚是好笑,他爽朗一笑便上了马车。 岍苡气急败坏,阿哥今日怎么还抓着她的错处不放了? 她们上车后,南徇却让手下带着队伍绕了几圈才往南宫门去,那些南宫门的金吾卫也并未拦他们,放行进去南宫门后便有一位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一脸恭敬的说:“南徇太子安好!今日天色已晚,帝君已经安排殿下在靖康宫住下了。” “公公免礼,既是如此,我想先去看看舍妹,不知可否?”南徇一副谦谦公子的温润模样,那太监都愣了一下,在这些南方人眼里北方人大多是五大三粗的莽夫,而像南徇这样淡雅如兰的北方男子他们也未曾遇到过,那太监见南徇很是温润,愈发恭敬的说:“那是自然的,奴才这就给您带路!” “那便有劳公公了!”说完南徇对手下使了一个眼神,那手下便给了那太监一个银锭子,那太监又是一脸喜笑颜开的样子,神色恭敬的真就像狗一样。岍苡看见这太监一脸谄媚的模样,不禁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不屑的哼了一声。 “阿酣,不喜形于色,勿怒喝于颜,厌藏于心!”南徇很是头疼,还以为在南宫嬷嬷们的**下,岍苡会学着收敛性子,南国人大多心思百转千回,她这样还不明里暗里被别人玩死…… 岍苡本就不屑于与这样的人周旋,他们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她对南徇的话也有些不以为意。 青柯一路上沉默着,就这么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 青柯记忆中的南徇总是这样平和淡泊,好似再大的风浪在他那都激不起波澜。 马车到了出云殿,南徇便支走了太监,出云殿那些宫人听到风声说是苗疆太子来访,俱是一脸惶恐的模样,她们从午后就没见过这位主子了,又不敢说出去,如今苗疆太子来了,她们该如何瞒下去? “阿哥,她们不会跟帝后说吧?”岍苡担心道。 “你现在担心了?放心吧,她们不会说出去的,说出去帝后首先会追究她们的责任,帝后现在可没时间管这些!”南徇安抚她。 岍苡点点头,阿哥好像知道很多的样子,她抬头望了望他,见他并无兴致,她叹了口气,看来阿哥又在磨她的性子! 岍苡随着南徇走出马车,宫人们见到她面上俱是一喜。 南徇站在岍苡身后,岍苡让他去了内殿,一个贴身伺候岍苡的小宫女十分殷勤的端茶倒水。岍苡看着她笑而不语,这个小丫头平日里就喜欢和她说些宫里那些趣事,倒是给她无聊平静的生活添了不少乐趣。 哪个少女不怀春?更何况是阿哥这样出色的人,哪有女人能坐怀不乱的?岍苡淡淡一笑,准备继续看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意外生 故人又重逢 岍苡看小宫女倒水时不时侧首望着阿哥,她低头一笑“新颜,水倒出来了……” 新颜脸色一红,立马收起水壶,看杯中只有半杯水,就知道她被岍苡调笑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将水倒满,岍苡见她颇是不好意思,便让她退下了。 岍苡和南徇闲聊了一会儿,便听到殿前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落拓而来,岍苡正欲看个究竟,却被南徇拉住衣角,即及时制止了她。 不久便有一个太监诚惶诚恐走进殿中,见到南徇立马跪在地上“帝后请殿下移步西宫。” 南徇起身整理了衣物“烦请公公带路!”南徇刚行至殿门,又回头看了看岍苡“我晚些再来看你!”说完便走出大殿。 岍苡点点头,阿哥这是让她不要跟去,她也知道阿哥此番前去必定不是什么小事,她还是乖乖呆着,不给他添乱才好。 新颜见南徇走了,她急忙跑进内殿“公主殿下,你铁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喘了口气,看了看周围,又凑近岍苡耳旁低声说“听说墨王受了重伤,西宫现在乱成一团,帝后急的不行!” 岍苡一愣,受伤?西宫?墨王竟是西宫的主子!难怪先前见他脸色惨白,原来是受伤了,这就好解释了。他是闻名天下的少年战神,谁能伤的了他?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不成真有人如此胆大,欲杀之而后快!岍苡轻嘘一口气,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你们南国没有太医吗?为何要让我阿哥前去?” 新颜突然神情一黯,“墨王有一个医术很是高明的神医,叫黎柯,听说前阵子北疆战事吃紧,军医人手不够,而黎柯又擅治兵器钝器之伤,帝君便将他派往北疆了,现在还在回程的路上呢!” 原来如此,阿哥医术冠绝天下,她对阿哥很有信心。 事实却并非如此,南徇刚行至西宫门前,便听到一声重重的呵斥之声,“全是废柴,医不好我要你们统统给我儿陪葬!黎柯人呢?” 那跪倒在墨王榻前的一干太医俱是匍匐在地上,那光亮的地板清晰的衬出他们惊恐的神色。 一个太医颤巍巍的说,“帝后,殿下这箭伤极是凶险,虽说偏离心脏三分,可箭上淬了毒,好在晋王殿下及时替墨王殿下放了毒血,又及时封住墨王殿下的穴位,可中途耽搁了这么些日子,殿下又高烧不退……” 帝后听了他的话,闭了闭眼,顺手抓起一个琉璃彩绘的瓶子便往地上一砸,太医们更是不敢说话,恨不得将脸贴在地上。“本宫不管,本宫只要你们救活他!” 南徇在殿外听得个七七八八,方才进去太监禀报的太监折回来恭敬的说“帝后请您进去,殿下随奴才来。” 南徇踏入殿中,见一位身穿凤冠霞帔,面目依旧绝艳,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印记,更多的只是岁月沉淀的稳重,他便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帝后赶忙让南徇起身。“久闻太子殿下医术冠绝天下,烦请您为墨王看看,务必保他性命!”她的语气再没了先前的凌厉,而是近乎哀求的语气。去南徇见她身为人母宁愿褪去一身凌厉,放下身段去求他,他不禁想起自己的母后,幼时他体弱多病,母后又何尝不是费劲心力求医问药?才一次次地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怜天下父母心! 南徇挑起帐帘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人,那人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天资,天质自然,南徇有些发愣,北夜?南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赶忙替他诊脉,他脉象虚浮,心脏却搏动有力,身有旧疾,果然是他! 南徇放下帐帘,淡淡的问帝后,“帝后,墨王曾中过三虫三草毒吧?” 帝后一惊,看来传言的确不假,“是,素闻南山管衍可令人起死回生,当年为解其毒,特意将他送往南山,他一去便在南山呆了四年!” 果然如此,他师从管衍,当年他回苗疆时,管衍急召他回来,南徇匆忙赶回,便见管衍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少年,那少年与他年龄相仿,看起来中毒不轻,南徇通晓巫蛊之术,又精通传统医术,他将二者融会贯通,用苗疆唯一的一对续命蛊将他救活,管衍收了他做弟子,取名北夜。 当年南徇也十分欣赏他,他惊才绝艳,爱友如己,满腹经纶,文可安邦,武可敌国,是难得的人才,他与北夜惺惺相惜,成了至交好友。 “墨王中的是落回毒,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淬在箭上量并不多,而且适才听闻晋王殿下已经为墨王放了血,那便没有性命之忧,我只需替墨王拔了箭头,清理余毒,再配上几副药,退了烧,醒过来便没事了!” 南徇说的云淡风轻,那些个太医却有些不置可否,他们也会说啊,只是这箭头靠近心脏,要拔又谈何容易,且伤口周围已经化脓,证明伤口已经感染,箭头拔出来,脓水感染了内里又怎么办? 南徇看出他们的质疑之色,只是让帝后吩咐他们去殿外候着,殿内之留他一人。 南徇用针刺在墨王胸口的麻筋上,再取出虫蛊,催动它们吸食脓水,过了半个时辰,虫蛊沿箭口钻入内里,脓水吸尽后虫蛊爬出体外,箭头也松动了,南徇顺势抽出箭头,取出毒虫蛊来吸食他伤口余毒,毒虫蛊爬出后,南徇便收回蛊虫,在他伤口撒了金疮药,将他伤口用白布裹好,又写了药方,走出内殿交给帝后,帝后吩咐宫人们去太医院抓药,对南徇又是千恩万谢。 “劳烦太子殿下了!” 南徇微微一笑“这落回可让人浑身无力,陷入昏迷,虽说我已替墨王清理了余毒,但这毒多少都会有些影响,可能还要昏睡半月,只要墨王退了烧,便可无虞!”说到底也亏了当年他在北夜体内种了续命蛊,续命蛊是苗疆虫蛊之王,可续人命百年,这蛊当年续他一命,倒也能保他终生无虞了。 帝后点点头,十分客气的让他回去休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议亲事 佳人何以配(一) 南徇忙了一下午,再回到南岍苡那里已是日暮时分。岍苡远远就看到了阿哥,见他神色淡淡的,看起来一副疲惫的模样,岍苡一阵心疼,她记忆中的阿哥从来都是风华绝代的姿态,从来都是处之泰然的平和,却从未见过他这般厌倦与无奈的情绪表露,阿哥在西宫遇到了什么样的事?会让他这样疲倦? 岍苡连忙走到南徇身旁,糯糯的问他“阿哥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南徇见岍苡怯生生的关心着她,心里一暖,忽然有些心酸,当年母后死,岍苡不过七岁,他在母后病榻前立誓要护她终生无虞。 因他自小便在南山学艺,父王也无意让他荒废学业便让他继续跟随着管衍,管衍是难得的治世之才,听说南帝当年初登皇位时,曾三次请他入仕,皆被他直言相拒,管衍志不在庙堂,一心只爱山水,当年南徇身患重疾,苗疆皇后便暗访了王羲之的真迹在他门前跪了三日,他才答应救南徇。 后来管衍见南徇根骨很是惊奇,而且悟性高,风姿卓越不同于旁人,管衍愈发喜欢他,破例收他做了弟子,将他取名梧夕。 他师从管衍十多年,也极少回苗疆,回苗疆的时候也大多协助父王处理朝堂之事,与岍苡相处甚少,而且他素知这个妹妹十分顽劣,便将自小养着的丫头青柯拨给她,哪曾想她得知青柯会易容术多次要挟她,岍苡好多次偷偷溜走都是他找她回来的。他总想着岍苡自小没有了母后,他做兄长的自然要多宠着她,他也怕岍苡不愿和她亲近,待她甚至都有些纵容了。 他只想他有天可以足够强大,可以完全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他也从未奢望让她扛起重担,所以当他知晓岍苡在议和书上签了字,那一刻的他就像被逼到悬崖的困兽,没有了退路,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可笑,十多年的时光他自以为自己在维护家国,维护妹妹,到头来在苗疆被逼入末路时,父王封锁消息,将他隔在南山,反倒是岍苡在最后撑起了苗疆重任。 此刻见她还一如往日的关心,对他仍有些许畏惧,他没来由的心酸,以后那些担子就让他来挑着吧,他唯一能做的是在南国给她找一个靠山,能保她无虞便可…… 南徇摸了摸岍苡的发,柔和的说“阿酣,明日我要面见南帝,定下你的婚事,阿哥可能就要回苗疆了!” 岍苡心中很是抗拒这样的姻亲,颇有些不悦,奈何在阿哥面前也不好表现,只能点点头。不过阿哥说什么?他就要走了么?岍苡神色有些落寞,不过苗疆确实需要阿哥,这些年阿哥虽远在南山,苗疆的国事却大多是阿哥在管的,母后走后,父王便也颓然了好多,阿哥便也只能一边学艺一边处理国事,委实辛苦!如今担心她,还亲自来了南国。 “阿哥?南国太子被暗杀究竟是何人所为,为何要苗疆来买单?” 南徇微微一征,深深的看了一眼岍苡,唇角斜斜上扬微微一笑,“自然不是苗疆人所为,实则与苗疆本无干系,但即墨时佑是为与苗疆联姻去的苗疆,又在苗疆境内被杀,南帝也知苗疆本无愿联姻,即墨时佑又在这个档口出了事,南帝自然愤怒,也有了一个好的由头对苗疆兵戈相向,苗疆虽不敌南国,但地势优异,易守难攻,南帝深谙此理,提出联姻便收兵的条件。其实南帝何尝不知再战下去南国兵力也会损失惨重。” 岍苡恍然大悟,“南帝难道不知即墨时佑不是苗疆人所杀?” 南徇轻哼一声“他早就查出不是苗疆人所为,只是这幕后之人敢暗杀太子,便也不会轻易让人查出罢了,反正天下人认准了苗疆无欲联姻便暗杀太子,他干脆也顺水推舟让苗疆被这个黑锅,他如此作为也不过是达成与苗疆联姻的目的罢了!” 岍苡有些不可置信,果然是老狐狸,连儿子的死也要拿来设计! 果然第二日清晨,南帝便邀南徇围猎,一来是感激他救即墨顼一命,听说即墨顼昨日夜间便退了烧,性命无虞。二来是定下岍苡的婚事,她来南国已经两月,规矩也学的差不多了,老这样放着也不是事。 说是围猎,不如说是玩乐,一进围场,南帝便让手下那些金吾卫进了林中狩猎,留下南徇在水榭闲谈。 南帝说起几位皇子,原先即墨时佑尚在时,他排行老大,是前帝后之子,位处东宫。轸王即墨轸排行老二,是现帝后嫡长子,位居北宫,晋王即墨华休排行老三,华妃之子,裕王即墨望排行老四,贤妃之子,他二人共居南宫,墨王即墨顼排行老五,是现帝后嫡次子,位居西宫,两年前南帝寻回流落在外的一位皇子即墨初阳,尚未排位,加封陈王,赐居陈宫,几位皇子中晋王尚无正妃,陈王与墨王既无正妃也无侧妃。 这三位皇子中,南帝最宠墨王,又是正统血脉,晋王也很得南帝宠爱,但他为人放浪不羁,不拘小节,志不在庙堂。陈王尚且不清楚,不过他既是流落在外,想来也难得南帝喜爱,回宫两年都未排位归宗,便是不得重视了。 不过南帝心思也非旁人能理解的,既是他的血脉想来也不会置之不理,这般作为说不定在磨他性子,看他能不能堪当大任! 一旦百日缟素一过,南帝便有的忙了,选太子便要提上日程,这太子之位的争斗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皇子的排第也是要解决的一桩事。与苗疆的联姻也该尘埃落定。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 岍苡的婚事对太子之位影响甚大,天下大大小小的国家都畏惧苗疆的巫蛊之术,也都对苗疆虎视眈眈,南国又是兵马强国,天下人也都畏而远之,与苗疆联姻对南国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南帝自然会妥善处理,为安苗疆人的心必然会将岍苡配给南国未来储君。 南国又素来信奉长幼尊卑,依此看来轸王即墨轸继承太子之位可能很大,墨王即墨顼虽得宠爱毕竟越不过轸王嫡长子的身份,而且轸王也已有正妃,岍苡嫁给他可能不大。 在南帝考量之列,必是尚无正妃的三位皇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议亲事 佳人何以配(二) 南徇与即墨顼是旧识,虽然旁人不知,但南徇确实想让岍苡嫁给他,凭他的能力,定能护岍苡周全,而且即墨顼的秉性他最是清楚,论起来,他当真是一门良配! 南帝自然心中早有斟酌,他请南徇前来也不过是让他了解几位皇子的情况,也是给南徇吃一颗定心丸。 南帝摩挲着茶杯,抬眸看了一眼南徇,见他神色自若,并无半点心急之态,心中倒是有了几分赞赏,“孤这几位皇子样貌皆是不凡,陈王到底是流落在外,血脉不能与公主相配;晋王虽是华妃所出,但华妃是华国公主,母家身份尊贵,倒也能与公主相配,但晋王素日不服礼教,行事不羁,只怕是公主看不上;墨王年纪与公主相配,虽说母家并非显赫之家,好歹是正统血脉,墨王性情也极为稳重,能力孤自不便妄加评论,太子殿下不妨考虑考虑……” 南帝话一出口,南徇正欲倒茶,手中微微一滞,说到底,这联姻南国手持主导权,虽说是随意挑选,哪里就容他指手画脚了,他自然没资格评论这几位皇子,南徇也知其中道理,他虽不满南帝若有似无的压迫,心中却是满意他的决定的。不过他面上表现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凛然模样,听了他的话便起身向南帝深深鞠了一躬,“全凭帝君做主!” 南帝闻言欣然一笑,这少年看起来不过与墨王年纪相仿,却很能沉住气,能干大事!不禁对他投之以赞许的目光。 南徇对这种狩猎并无兴致,南国这种专供皇家狩猎的围场到底不比苗疆,限制颇多,反倒觉得凭白浪费了一身好武艺,而他自然也不必在南帝面前漏出太多底牌。 南帝见南徇并没什么兴致,也不好掬着他,“素闻太子殿下对药草颇感兴趣,孤南御花园中有一药园,倒是种了不少稀奇的草药,孤不通药理,太子殿下若是感兴趣倒可以前去看看!” 南徇也知南帝并非真的让他去观赏药园,也不过是寻个借口出围场罢了。“谢帝君好意,既然舍妹的亲事帝君已有主张,我也离开苗疆许久,便不便久留了!” 南帝微微颔首,淡淡一笑“不知太子殿下何时启程?” “未时便启程!” 南帝打量了一下南徇,有些微微不可置信,“太子殿下出访南国,孤却无机会宴请殿下,实为惋惜!” 南帝这话着实客气,着实虚伪!南徇满面的不以为意,笑的云淡风轻“帝君好意南徇心领了,南国服哀不宜设宴,死者为大,南徇自当入乡随俗!”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虚与委蛇,南国人看起来上都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温润模样,实则都是一些惯会做表面功夫的虚伪之人罢了,真性情的人不多! 巳正时南徇去了出云殿,见岍苡还在和教习嬷嬷学规矩,便在外殿候着她。约莫到了午初那些教习嬷嬷才陆续出了殿。 南徇走过去,见岍苡满头大汗,忙递了水给她,又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汗。阿哥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十分好闻,她偷偷看阿哥,阿哥神情十分专注,像对待世间至宝,岍苡当下觉得十分温暖,阿哥的温暖…… 出云殿的宫女们见他二人如此亲密,都有些不好意思,纷纷低下头,在南国,女子十二三岁便要避免与男子接触,至亲也都是要避嫌的,哪里见过他们这般? “阿酣,未时我便回苗疆了!” 岍苡笑容一僵,心里百味杂陈,阿哥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她了,她再怎么舍不得,再怎么难过,也不能再让阿哥担心了。岍苡抬头看着阿哥,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笑容“嗯,阿哥放心!”说完她背过身,泪如雨下,她又怕被阿哥看见,只能压低声音来掩饰自己的慌乱“我……我去找找青柯。” 说完岍苡连忙跑进内殿,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忽然很后悔,什么家国?什么大义?为什么她要接受这份沉重带来的负重?就是这种生生隔断至亲的苦痛她最怕承受。 青柯本来还在整理东西,看见岍苡眼圈通红,连忙放下手中东西。“公主?” 岍苡见青柯满眼心疼的望着她,她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没事。说罢便要拉起她往外殿去。 她走出内殿的时候,见到阿哥还站在那儿,岍苡努力克制出想哭的冲动,强颜欢笑“有青柯在,阿哥不用担心!” 南徇摸了摸她的发,轻叹一声。 复而望向青柯,道“青柯,我既用你就不疑你,一点,务必保全自己!” 青柯大诧,她从未想过南徇会让她保全自己,她是南徇养大的死士,像她这样的人本就没有面见天日的生活,是她足够幸运,遇到南徇,当年她在破庙因为抢一个睡的地方被一群乞丐围打,是南徇出手相助。 当时她决定誓死跟随南徇,南徇便收留了她,她与南徇养的死士并无二异,她天赋异禀,久而久之她便从那些人中脱颖而出,南徇便将她送进蛊府,蛊娘教了她易容术和一些简单的蛊术,后来南徇便将她送到岍苡身边,让她誓死跟随岍苡,这是他的命令,她当然会遵从!南徇看起来温和,也不过是对岍苡罢了,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温和的和她说话,也从未想过,他信她! 青柯跪地,头重重的一磕。“青柯遵命,青柯必不负重望!” 岍苡倒被吓了一跳,也着实有些震撼,从前她只觉得青柯衷心,却未知她竟如此衷心! 岍苡连忙扶起她,南徇向青柯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确没看错人!岍苡自然不知他二人你来我往眼神中的深意,她不知青柯的身世渊源,自然不知青柯的衷心到了何种地步! 午正时南徇依帝后之求去西宫为即墨顼复诊,南徇到了西宫便见到一位身着青衫,五官如画,丰神俊貌的男子,那人一见南徇微微一征,随即拱手作揖“想必这就是苗疆太子吧,闻名不如见面,有礼!” 口吐芳兰,神色洒脱不羁,有半点不受礼教之束,看来这就是晋王即墨华休了! 南徇回礼,点头道“晋王有礼!” 即墨华休本来还有些诧异他怎么知道他是晋王的?后来仔细一想南徇原是为苗疆公主联姻出使南国,这尚无正妃的几个皇子,虽不说都了解,也总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便也觉得没什么惊奇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议亲事 佳人何以配(三) 南徇为即墨顼诊了脉,见他症状明显比昨日好了不少,松了一口气,想来续命蛊起了不小的作用。 即墨华休忍不住打量南徇,果然是如玉的风姿! “铛”一声物什坠地的刺耳声随即打破了这大殿的寂静,南徇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腰间束带,见腰间空空如也,原是他的湘妃笛坠落了!即墨华休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拣起那笛子,满是惊疑的摆弄着它。 南徇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赔笑,“无礼了。” 即墨华休却没有归还的意思,依旧摆弄,“太子殿下这笛子音质似乎有些受损了!” 南徇点点头,“苗疆并无湘妃竹,我对制笛也无甚研究,实乃喜欢的紧,故才一直带在身边,不舍丢弃!” 即墨华休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即墨顼,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南徇见他看着即墨顼笑的有些不怀好意,只是看着他,并未说话。 即墨华休脸上笑意不减,“可真是巧了,墨王素爱湘妃竹,故也种植了不少,不如太子殿下将这竹笛交于我保管,待墨王大好,我再将这竹笛交于他,必让他给你修好!” 果然是个爽朗的人,也有些无赖,南徇也不禁笑了,“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与这样的人说话也就不必推推搡搡,南徇也不拒绝便应承了下来。不过这样甚好,这湘妃笛本也是当年在南山时即墨顼亲手所制送给他的,他本来还不知该怎样将竹笛交给即墨顼,这样一来正好,见笛如见人,他日即墨顼见了这竹笛,便懂他的意思…… 见南徇并未拒绝,即墨华休笑意更深。“墨王这条命可是太子殿下救的,这点小事他必定不会拒绝的,对吧?”说着还问了即墨顼,南徇一脸无奈,即墨顼还没醒,他可真够无赖的! 即墨华休收起笑,一脸慎重的问道,“殿下今日便要走了吧?” “未时便启程。” “北疆与苗疆有盟约吧?” 南徇被他没来由的一句话弄得有些诧异,他这话不像是一时兴起的话,北疆皇帝的妹妹嫁于南徇的二皇叔,两国有姻亲,北疆皇帝便提出结盟,不过当年母后才死,父皇无心处理朝政才结了七年之盟,想来盟期也过了,即墨华休不可能只是随意说说! 想了一下,南徇突然沉了脸,看着一脸平静得即墨华休,当即对他鞠了一躬,“多谢晋王提点!”实则北疆人猖狂,借与苗疆结盟便自以为强大,年前已经开始四处征讨,已经引起众多国家不满,这般锋芒毕露并非好事,反倒连累苗疆,南国已经开始向北疆出兵,北疆不敌时必会向苗疆借兵,如今苗疆又与南国联姻,这样的局面对苗疆实在不利,到时南国是打还是不打呢?而华国隶属北方,北方一乱,华国自然不会不管,华国必定是向着南国,北疆很可能被覆灭,城门失火必然殃及池鱼,苗疆形势就危急了! 即墨华休见南徇懂了他的意思,会心一笑,心中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未时南徇便直接从靖康宫往正天门去,实在形势紧迫,他回苗疆少则也要半月,不能耽搁! 南徇走时南帝送行的排场相当大,十里长街很是轰动,岍苡见南徇匆匆而行,也没有特意来看她,本还有些赌气,最终还是忍不住攀上城墙为他送行,到底是至亲,不管有多少埋怨,离别时总不会再去计较。 见十里长街埋没了他的身影,她也还是会开心,她喜欢阿哥被人尊重。 阿哥,一定要保重!即便以后相隔万里,我也会时刻记挂你! 即便以后不能共担苦悠,我也会为你祈祷,祈祷你万事遂心!祈祷你平安康健! 阿哥,就此别离,以后我们各自珍重! 再一转身,已是满面泪水,青柯眼见岍苡泪流满面,却是无言,她向来不会说话,也不擅长安慰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可是恰恰陪伴是这世上最可贵的东西! 即墨时佑白日缟素一过,南帝便将皇子重新排第,排第后,陈王即墨初阳是大皇子,位居陈宫;轸王即墨轸是二皇子,位居北宫;晋王即墨华休是三皇子,裕王即墨望是四皇子,与晋王共居南宫;墨王即墨顼是五皇子,位居西宫。西宫,南宫,北宫,陈宫都属皇城外院,在南国除太子外,其余加封爵位的皇子都不得在内宫居住,所以才在皇城外院为他们广建宫苑,这样南帝也好留心各位皇子! 在南徇回去之后还没有半月即墨顼便醒过来了,着实让帝后心口的大石落了下来! 即墨顼毕竟是名声大噪的少年战神,身体底子很是硬朗,醒来没两天便可以行动自如。不过他性子甚为古怪,醒后拒见任何人,连帝后也拒之门外! 委实在岍山待习惯了,突然回到西宫即墨顼还很是不习惯,诺大的宫廷冰冷冷的,除了红砖绿瓦便是唯唯诺诺的宦官,没有烟火气……他伤还未好完全,却不见黎柯的身影,委实奇怪! 即墨华休与即墨顼素来要好,几次被拒之门外难免不悦,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了他的侍卫去闯即墨顼的西宫!哪知才到西宫,便撞见了即墨轸,即墨轸见他兴师动众的往西宫来还很是诧异,怕他做什么出格的事,连忙拦住他“三弟这是为何?” 即墨华休刚想说话,便听见一个慵懒的声音“他这是要拆了我的西宫啊!” 即墨顼清瘦了不少,风姿依旧绰约,那镀了云边的夕阳洒在他的额发上,似拢了一层光辉,愈发显得他高贵卓越! 即墨轸见他出来,关切的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即墨顼点点头,便让他们进了殿。 即墨华休有些好笑,竟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我那日可算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完还啧啧称奇。 即墨轸听了他的话,一下来了兴致,他可不轻易夸人,即墨华休虽然洒脱性子却有些高傲,能被他夸赞的人必定不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暗涌起 人心不胜防(一) 即墨顼倒了一杯水,淡淡说起,“黎柯倒是越发骄纵了!” 即墨轸闻言,心下有些疑惑,想来他还不知道黎柯已被派往北疆之事。 笑了笑说道“他前些日子被派往北疆战场,后来你受伤,母后急召他回来,到底路途遥远,好在苗疆太子精通医术,这才救了你一命!” 即墨顼若有所思,指尖轻叩桌沿,淡淡的说了句“他日可要好好谢谢他!” 听即墨轸如是说,他的确对这位苗疆太子心存感激。他的伤不同于一般箭伤,纵然他知道黎柯擅治兵马箭伤,他都不敢对他报以太大期望,这位苗疆太子却能轻易医好他!想来医术不凡。 即墨华休听他俩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单手扶额,一脸懊恼状。“差点忘了,”说罢从腰间拿出湘妃笛。 即墨顼看见他手中的湘妃笛当即变了脸色,这竹笛很像他当年赠予梧夕的那根,若是梧夕之物,缘何会在华休手中? 即墨华休不疾不徐的说着,“这竹笛坏了,你给修修……” 即墨顼端详着即墨华休手中的湘妃笛,将他们的话和这些事串在一起想了想,他的伤是苗疆太子医治的,华休对他赞誉有加,定然接触过他。而这竹笛是梧夕之物,现在却在华休手中…… 他猛然一惊,梧夕也能妙手回春,性格修养皆让世人望尘莫及,难道梧夕是苗疆太子? 即墨顼一把拿过华休手中竹笛,看见竹笛尾端刻了一片梧桐树叶,愈发肯定他的想法,只是他又是何意?他拿起竹笛吹奏了一下,音质杂乱,只能吹出两个音,思来想去,也愈发疑惑。 即墨华休见他接过竹笛,不由一笑,他这人最爱摆弄这些东西,何况南徇对他有救命之恩,他铁定不会推辞!果然他猜对了…… 即墨轸却无心听他们闲谈,连忙转了话题,“前几日父王已重新排第,即墨初阳如今是大皇子,独居陈宫。”说话间他瞥了一眼即墨华休,见他正悠闲的喝茶,他眼中闪过一丝怪异,即墨华休怎么一点都不在意? 他这话颇有深意,即墨初阳对他们来说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回宫两年也不曾加封排第,如今排第后独居陈宫,可说是荣宠无限了,即墨华休和即墨望的母妃贵为贵妃,也依旧合居南宫。而即墨初阳如今掌管兵马司,手握实权,让人如何不忌惮? 即墨顼看了他一眼,猜透了他的心思。“父王欠他的,不过在这些物什上补偿罢了!” 即墨轸点了点头,他是嫡长子,身份尊贵,而且华休也都不在意这些,他也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即墨华休轻叹一声,便起身抖落了一下,“竹笛记得修啊,对了,明天父王可能要召见你,你有点准备,那南岍苡可来了两月了……” 即墨华休的话让即墨顼幡然醒悟。岍苡,岍苡……他立马拿起竹笛反复吹奏,对了,这竹笛吹的就是这两个音!南国与苗疆联姻,这南岍苡是梧夕妹妹,他这是临行托孤…… 看来,父王已经定下是他与南岍苡成亲了…… 即墨轸见即墨华休走了,他便也起身准备走“母后来看过你几次,你还是见见她,毕竟这么多年了,再有什么怨怼也该过去了!” 即墨顼听他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我知道!”他淡淡应了一声,语气透露着冷淡疏离。 即墨轸神色讪讪的,见他冷着脸,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匆忙出了西宫。 即墨顼便也让福伯替他换了衣服,想来福伯也有许久不曾见他,替他更衣时见他身子硬朗了不少,脸上泛起一阵微笑,连着拍了拍他的脊背,“嘶……”即墨顼脸色一白,福伯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忙跪了下来“老奴糊涂,一时间竟忘了殿下身上有伤,殿下恕罪……” 即墨顼连忙扶起他,“无妨!” 福伯便又颤巍巍的起身替他换了一件青衫,青衫磊落,他身形高大,又不苟言笑,显得十分凌厉。 即墨顼径直去了未央宫,未央宫的宫人见了即墨顼,都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即墨顼多年不曾踏足未央宫,也难怪她们诧异。 帝后听闻即墨顼来了,连忙迎了出来,满面笑容。 即墨顼见了她,淡淡的喊了句母后。他刻意的疏离,让南后心中一颤,掩不住的失落油然而生,脸上笑意却依旧不减,央着他进了内殿,让宫人摆了他爱吃的龙眼。 即墨顼顿了一下,这时节龙眼不多见,想来她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南国与苗疆联姻,南岍苡的亲事关乎太子之位,父王有意让我娶她,但这太子之位,我无意为之。” 南后见他开门见山,也就接了话“你能力出众,有旷世伟才,缘何就无意太子之位了?” “我非嫡长子,让我继承不符礼法!” 南后轻笑,却也无话可说。 “这太子之位,当选二皇兄!” 南后听了这话,心中一凛,南帝的确有意即墨顼继承太子之位,当初南帝为他取名为须,又封他墨王,便是承黑帝颛顼之名,南帝对他寄予厚望,他也的确未让南帝失望,领兵三年为南国扫清多少障碍?政治卓越,为南国平息多少暗涌?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他是真的无意,还是顾及即墨轸?他最是讨厌她偏心于他,他最在乎手足之情,只是即墨轸到底不如他卓越,罢了…… “想让帝君改变主意不易,你可有十足把握?” 即墨顼见南后松口,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放心吧!” 说完便起身要走,“儿臣告退!” 南后见他急着走,猝不及防的拉了他的衣袖,即墨顼身子微微一顿,看见她布满青筋的手,他略有些心惊肉跳,印象中,他记得她最爱染指甲,如今这指甲光洁如新,他抬头看南后,好像也不似当年年轻明媚,那一瞬,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那一瞬却也转瞬消失。 “母后还有事?”语气依旧冰冷。 南后闭上眼,苦笑着摆摆手,即墨顼便踏出未央宫。南后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她与他大概只会这样了! 即墨顼行至东宫,望着这偌大的宫殿,却已是物是人非,这权势滔天的东宫谁不爱呢?他当年浴血奋战,与即墨时佑相约,为他守住江山,如今他尚在守护,只是这东宫却已易主。即墨轸毕竟不同于他,即墨轸虽是他嫡亲的兄长,但他心胸气度远不及即墨时佑,这条路怕也是荆棘丛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暗涌起 人心不胜防(二) (朝堂) 南帝一身明黄玄袍端坐于龙椅之上,威严而又肃穆。 “冯卿,墨王鹰石口遇刺一事可有进展?”虽是询问语气却隐隐透露着压迫感,让人不免慌乱。 冯昭闻言,顿时挥汗如雨。此案久无进展,那抓回来的黑衣人,死活不肯松口,倒是那人脚踝纹有太阳,他斗胆猜测是即墨初阳所为,仅是猜测却不敢妄下定论,故才一直未向南帝言明。 “那黑衣人不肯松口,但臣在他脚踝处见他纹了太阳,兵部只有陈王的兵才有此特例,故臣斗胆猜测,墨王遇刺与陈王难脱干系!” 南帝强忍着愤怒听他说完一席话,他话音才落,南帝冷笑一声,拿起手边奏折扔向冯昭,再是忍不住的愤怒,“一派胡言,”冯昭更是心虚,连忙跪在地上“真是笑话,你再不给孤查出真相,孤让你明天就告老还乡!”南帝实在生气,这冯昭是他钦点的邢部尚书,能力自然无话可说,如今竟在这样一桩大案上屡无进展,竟然还推到陈王头上,这样掩耳盗铃的事任谁也不会做。 这方冯昭正点头应是,那方兵部尚书李延站了出来“帝君,据臣查证,陈王的五万兵马并无问题,但冯大人用尽酷刑也不曾让那人松口,那人怕不是一般的兵役……” 李延这番说完,六部尚书曹正鑫便也奏本“臣复议,冯大人所说并非全无道理,不是兵人也可能是死士,也许越是觉得掩耳盗铃之作为,才是最为冒险却最为安全的做法……” 这些皇子公孙最爱养些暗卫死士,方便替他们办些密事。但用暗卫有利有弊,利是这些人本就藏在暗处,杀人于无形,一旦行动失败,便一死了之,让人难查后主。弊是这些暗卫后主为区分他们也会为他们留下标记,也是为防止有心人混淆视听,这样一来反倒暴露目标。 南帝当即沉下脸,这三人是朝中重臣,不涉党争,又为人公正,他们自不会针对任何人,如此指认陈王,想来他确有问题。 南帝揉了揉眉眼,眉目间尽是疲惫。“此案孤亲自查,众卿对苗疆公主的姻亲有何看法?” 见南帝转移话题,一直沉默的首相江普闻言便奏本“我国尚无正妃的皇子有三位,论起来墨王最是合适,年龄与公主相配,又是嫡子。” 南帝满意一笑,“众卿可有异议?” 众臣见南帝眉眼若笑的模样,心中也只他早有论断,江普不过是给南帝铺了台阶罢了。 这是否变相的说即墨顼继承太子之位? 这正天殿委实安静的可怕,南帝见众臣皆是沉默,便向宣事太监挥手示意“有本便奏,无本退朝!” 南帝正欲起身,便有一言官高呼有本奏,那奏本竟是弹劾墨王。 “臣要弹劾墨王居功自傲,一,在太子百日缟素期内兴师动众的班师回朝,这是对前太子殿下的不敬;二,在墨王久病初愈之后,帝后之探,墨王却将帝后拒之门外,这是对帝后的不孝!” 南帝听了此话本已平息的怒火又从心底蹿出,众臣见南帝已是怒极,皆不敢接话,目不斜视的站立。那言官却半点不察,继而又言,“民间屡有谣言,墨王此番归来恰合时宜,想必早已洞察先机,还望帝君查明太子遇刺一事,以平民愤……” 他一言出众臣唏嘘,这样胆大包天的话也胆敢在朝堂妄论,他真是不要命了! 果然一席话引得南帝勃然大怒,一脚踹翻龙椅前的桌案,一声巨响打破了这正天殿的沉闷,众臣皆跪地,直言南帝息怒。 这言官太不会审时度势,也实在愚蠢,这样民间妄议的言论本就是有人故意散播,而且朝堂皆知墨王此番回宫是南帝旨意,而且南帝素来看中墨王,这样抹黑墨王,南帝怎愿? “放肆!”南帝走到那言官跟前,众臣屏息凝神,南帝打量着言官,连声说了三声好,“你这是质疑孤,质疑宋卿?好,宋卿,你来跟他说,太子遇刺一案。” 宋谦听南帝如是说,便与那言官娓娓道来,他说话不疾不徐,丝丝入扣,那言官脸色煞白,宋谦一语毕,言官大惊失色,跪在地上。 南帝冷笑一声,复又问宋谦“宋卿,依大理寺执法,你看这等迂腐言官,该如何处置?” 宋谦闻言,笑答“回帝君,随意污蔑皇子公孙者,自当革职诛九族!” 那言官更是一脸惊恐。 “拖下去,诛九族!” 言官面如死灰,由着金吾卫将他拖出去。这是触了南帝逆鳞了! 宣事太监高呼“退朝!”南帝便踏出正天殿,直往正安殿去。 “宣墨王,陈王,晋王觐见!” 须臾间,三人便踏进正安殿。 “陈王,给孤一个解释,为何鹰石口刺杀墨王的黑衣人纹有你兵的纹身?” 一身绯红玄袍的男子闻言跪在地上,略作思量“儿臣不知。” 即墨华休瞥了一眼即墨顼,见他正襟端站,心中腹诽。 南帝哼笑,“不知?这等掩耳盗铃之作为是否太过冒险?”说完扫了一眼即墨顼,眼见他身姿如松的站立,复又看向即墨初阳。 即墨初阳依旧不说话,既然南帝认定此事是他作为,他再辩解也无济于事。 南帝强忍怒气,“晋王,你去岍山接墨王时,有多少人马?倒还让区区几个暗卫重伤墨王?” “鹰石口地势实在奇特,我们人马一进去便被埋伏,父王也知道儿臣的三脚猫功夫,哪是那些暗卫的对手,险险死在他们手上,倒是墨王为了护卫我中了一箭。” 南帝点点头,不再多言,只是看着即墨初阳。 南帝见他不言,话锋一转“孤且不与你论此事,如今谣言闹的满城风雨,表面是毁了墨王名声,到底还不是在孤这失了心。” 即墨初阳微不可诧,张了张口,终是一言不发。 “墨王,孤已定下你与苗疆公主的亲事,孤会让帝后操办亲事,你……你也多去未央宫走动。”南帝最后那句话说的极轻,即墨顼听后点头应是。 “日后行事再若如此,孤便不再轻饶!”这话是对他三人说的,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南帝早知这一切事宜,本已极力压下,奈何言官非要闹的满朝皆知,他也的确该对几人旁敲侧击一番。 即墨初阳站在正安殿前,看见即墨顼与即墨华休走近,不屑的笑了一声“五弟这招一石二鸟实在高明啊!”他凤目微挑,眉眼间尽是冷冽。 即墨顼轻笑“大皇兄的礼总是要还的。” 即墨华休嗤笑,“大皇兄倒是得不偿失了,以后行事可得小心了!”说完看了看即墨顼“老五,不妨去母后那看看如何安排你的亲事?”说着便拉即墨顼走。他这话是说给即墨初阳听的,也是想告诉他到底亲疏有别,这对待到底不同。 即墨初阳眼见他们离开,不屑一笑。 即墨华休突然停下,“你倒是胆大,安排暗卫刺杀也就罢了,居然还在箭上淬毒,还要不要命了?”话语间尽是责怪。 即墨顼苦笑,“我久不在宫中,时佑去世我自然要回宫,他心机深沉,定然会拿我回宫大作文章,不做逼真一点如何能以假乱真,索性我对黎柯还有信心,不曾想他竟被调往北疆,倒是我失策。” 即墨华休哑然失笑,“难怪你在岍山总说要等待时机,莫不是把我都算计了。” 即墨顼笑而不语。 当年即墨初阳回宫,他又因战受伤,本就不喜勾心斗角生活的他索性就称病远离朝堂,一来规避风雨,二来图个清静。后来他知晓时佑去世,又听闻民间对他颇有微词,说他是觊觎太子之位,策划太子被刺杀一事,坐享渔翁之利。他知晓这是即墨初阳手笔,便将回宫之事搁置,等到南帝让华休奉手谕前来,他才借此时机还他一击。 如此,南帝对即墨初阳便心存芥蒂,暂不会重用。南帝何等睿智,自然知道此事是他策划便是有意让他继承太子之位,考虑到民间言论,自然会搁置,如此一来,即墨轸继位有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猝然间 潇湘又相逢(一) 即墨顼方才回到西宫,便有宫人回禀说福伯被帝后带走,即墨顼当即便怒不可竭,扬手便去了未央宫。 帝后见他来,知道他是因何事而来,心中虽有隐隐不甘,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不待她开口,即墨顼便说“今日父王提及娶亲一事,想来母后也已知晓。” 帝后原本以为他会提及福伯,听了这话倒有些愣住了,心思一转,便接了话“帝君的意思,是让本宫全权负责。” 即墨顼点点头,“如此,便劳母后费心了!” “帝君既已定下你的亲事,想来这太子之位……也……” 即墨顼打断她的话“太子之位自然非二皇兄莫属,儿臣此番归来民间颇有微词,民心所向,父王不会冒险,至于陈王,父王对他颇为忌惮,想来也不会考虑他,华休心性如此,父王自然也不会让他当此大任,四哥更是不在父王考量之列,二皇兄是嫡长子,不论如何,他都是最适宜之人。” 南后点头,看了看即墨顼,这一次他与自己说话,似乎没有那样冷淡…… “那,大婚事宜也少不了与你共同商榷,还望你常来未央宫才是!” 即墨顼抬眸,见她一脸柔和,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同他说话,还那样小心翼翼,他突然觉得可笑。她这么多年宠惯后宫,有多么骄傲,他怎会不知?现在却要用尽心机来求着儿子,享人伦之乐。该是什么样的讽刺? “母后何须如此?只须去西宫传召,儿臣自会前来。” 他这话实在大有深意,南后脸色一白,张了张口,无奈一笑,“那个老奴,留他何用,这么多年在你耳边煽风点火,竟让我们生分至此,当初便不该留他!”她的语气透露着冷冽,阴寒,让人不寒而栗。 即墨顼移步走向她,望着她的脸,这就是她的母后,心狠手辣的母后…… 他自嘲一笑,“母后当真以为是福伯煽风点火?我以为母后心里该是清楚的……” 南后心一沉,脸色煞白,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失落,他,到底不会放下……终该是不欢而散…… 即墨顼回到西宫时,福伯也已经回来了,看到福伯毫发无损,他松了一口气。却是仔细思考起来,“福伯,这些年我久不在宫中,未有照拂的地方请您多担待,莫如我在宫外为您置办一处宅子,让李公公去照顾您,我得空也常去看你。如何?” 福伯听了这话,跪在即墨顼身前,以袖掩面,老泪纵横,哽咽的说道“老奴这些年受殿下诸多恩惠,老奴万不能再接受殿下的恩惠。” 即墨顼轻叹,并非他要这样,他是怕南后真的对福伯下手,莫如将他送出宫。 “福伯,让你出宫,是为你好!” “殿下……” “福伯,我意已定。” 福伯向即墨顼磕了三个头,“这么多年了,殿下与帝后也该破冰,不该……” 即墨顼打断他的话,冷冷的扫了一眼福伯,“福伯,你管的太多了。” 福伯便再无话,随即有宫人前来禀报说黎柯求见,即墨顼便让福伯退下。 黎柯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此刻在即墨顼面前显得十分狼狈,“殿下可有大碍?我须得替殿下看看。”说着便要去扒即墨顼的外衫,宫人们见黎柯压在即墨顼身上,那场景太过暧昧,惹得宫人们频频低头,不忍直视。连一贯稳定持重的即墨顼也有些不淡定,囫囵的呵斥黎柯“……黎……黎柯” 黎柯看到了他的伤口,皱了皱眉。 即墨顼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满面娇羞的姿态,无奈叹气,这黎柯也太不顾场合了些,传出去以为他有断袖之癖,他就真的毫无脸面了! “你随本王来。” 黎柯立马让宫人拿了药箱,随即墨顼去了西宫潇湘苑。 潇湘苑以满院潇湘竹为名,满院翠绿清幽,绿植前有一处假山,假山引了一处清泉,泉水清澈澄明,又架了石槽将泉水引入潇湘竹池中。潇湘苑内还设有两处温泉,温泉的水汽飘摇蒸腾而上,浸润潇湘苑四处,云雾缭绕,衬得潇湘苑宛若仙境。 黎柯跟随即墨顼这样多年也未曾踏足这潇湘苑,如今见了这美景不免心驰神往起来。 即墨顼在假山前修筑了一处紫藤花架,他躺在藤椅上,让黎柯替他上药。 他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黎柯那药洒在伤口时蚀骨般的疼痛,他的脸色煞白,黎柯见他闭上眼,便退了出去。 岍苡正百无聊赖,忽然想起此前青柯带她翻墙去过西宫,上次只匆匆看过一眼,西宫似乎种的是湘妃竹,她素来喜欢湘妃竹,奈何苗疆并无此竹。 她灵机一动,决定瞒着青柯偷偷翻墙去西宫看看。 她偷偷走到后院,发现那院墙太高,她根本没办法攀过去。她急的晕头转向,忽然发现有个狗洞,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便钻了进去。那狗洞有点小,岍苡身量小,勉强钻了进去,倒弄的满身尘土,十分狼狈。 她看见满院的青葱,云雾缭绕,仙境般的处所不禁唏嘘,到底是西宫,这绿植就是不一般。 她扫了一眼四周,忽然看到紫藤架下有一人一袭白衫,慵懒得躺在藤椅上,在这美景云雾中,竟像仙人一般。她一时移不开脚步。两次见他,竟觉得十分亲切,有种似曾相识的恍惚。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她尚年幼,因为好奇,让青柯替她易容,带着青柯私自跑出苗疆,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北疆,她尤记得那天,暴风劲雨,滂沱大雨下是战士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弥散四野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青柯拖着她从那弥散着死人气息的地狱里摸爬出来。一路前行,误闯进南国以南的岍山,那里风景秀丽,抬眼望去,旖旎春光下的鸟语花香,散发着的恬静让人惊叹。 还有亭榭前摆弄箭弩的少年,让她忍不住偷偷张望。她隐于亭榭后方看那白衣少年仆射的模样,单是背影便让她心生赞叹。阿哥曾说,南国的男子大多十分俊美,果然如此。 适时,少年的一支白羽箭划破苍穹以迅雷之势射向远方,随后他放下箭弩,在和煦的春光里笑的异常明媚,貌若美不胜收,清寒似雪,而他盈流于唇边的笑仿似四月芳菲天的春光暖的无可挑剔,她有些痴傻。 “好箭法!”一阵掌声伴随着那人玩世不恭的浅浅笑意落拓而来,来人眸光千转百回。深黑色的瞳孔一眼便能将人看透,精致的笑容似要融了天地万物,那人眼光聚于她的方向,虽在三丈之外,她还是忍不住移了移脚步。青柯一把拉住她,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不偏不倚,正好射中我衣袖。”那青衣少年举起袖袍,“看来你要赔我衣物了!”虽是责怪的语气,他的脸上却无半点恼羞之色,那少年笑着附和,一时间她看的出了神,不过莞尔,那人的笑便僵在脸上。眼神划破苍穹,冷冷的落在她的身上,她心中一惊,回首便看见一行侍卫整齐的站在身后,她心中陡然一惊。而少年依旧负手站立,未曾转身,好险,这场面着实让人震慑。 她还未曾反应,便被侍卫架走。她惊呼,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对苗疆实在不利。那侍卫将她架往少年身后,她大感不妙,青柯便抓了一把湿泥抹在她的脸上,岍苡这才松了一口气。 “殿下,这两名女子该如何处置?”她直直的望着少年,心中也是忐忑,少年始终不曾回头看他一眼,那青衣男子倒是一副等着看戏的不恭模样,少年负手离去,未曾多言,青衣男子笑叹着摇头,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意味声长的道了句“放她们走!”她错愕不已,那少年回头,对青衣男子会心一笑,只一眼她便记住那个少年。 亦惊叹,该是有怎样的心智才不怕别人在他的领域肆虐还如此云淡风轻;亦感叹他二人的心照不宣,从来,高山流水只是传说,而他一句轻叹他便能摸透他全部心思。 以至于在很多年后,岍苡依然记得秀丽的岍山。一座山,两处亭榭,满树芬芳和那个少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猝然间 潇湘又相逢(二) 此刻那个记忆中的少年与紫藤花架下的人重叠,绝尘的姿态并无二异。 即墨顼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隐约间见到一个身着浅蓝色纱衣的少女,长发垂肩,却有些凌乱不堪,系发的水蓝色绸束处发丝散乱,玉簪轻挽,簪间垂细如水的小链,本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如今却别在发间,尽显凌乱,轻纱摆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眉清目秀,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灵动,只可惜衣襟沾染枯枝,满面尘土,表情木然,十分狼狈。 即墨顼还来不及思索这突如其来的少女是何人,便见她猫着腰鬼鬼祟祟的往湘妃竹池走去。 即墨顼半依在藤椅上,三千青丝弥散,嘴角挂着一抹邪笑,双眼微眯,快速闪过一丝幽光,“站住!”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却直抵人心。 岍苡万分懊恼,有些不情愿的转过头,看到那人坐在紫藤架下,长眉如剑,双眸如星,薄唇微微上扬,扬起一抹慵懒的笑意,一时间看呆了。 即墨顼轻咳了几声,南岍苡才回过神。 岍苡打量着他,忽然看到他腰间别的湘妃笛,连忙走了过去。指着他的笛子,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有这个?和我阿哥的很像!” 原来是梧夕的妹妹…… 即墨顼被她滑稽的模样逗笑“你阿哥?” 岍苡天真的点头,看他说话挺温和,不似表面的威严冷冽,岍苡胆子也大了起来,靠近他,坐在藤椅旁的石阶上,看了一眼他腰间的笛子,然后别过视线,指着满池的湘妃竹说道“我很喜欢湘妃竹,可惜我们那没有,你可以送几株给我吗?反正你种了这么多!”岍苡期待的望着他。 即墨顼轻笑,倒是自来熟…… “这竹难以栽种,只怕你栽不活它!” 岍苡听了他的话,略闪过一丝失望,她以前也看过书籍,湘妃竹的确难以种植,若她真的栽种,只怕真的载不活它,那就可惜了这好竹。还是让它好好长在这里。 “我叫阿酣!”说完伸出手便要和他握手。 即墨顼一愣,多年前也有个小女孩爱黏在他身旁,却整日里呵欠连连,他玩笑着给她取名阿酣。 南岍苡竟然也叫阿酣,真巧!看着她天真的眉眼,清澈灵动,没有南国女子的婉约妩媚,想来她并不打算告诉他真实身份,也不知她是否知晓他的身份“你可知晓我是谁?” “知道,即墨顼嘛!不如我叫你阿顼,感觉很亲切!” 即墨顼又是一愣,不由看向她,很多年不曾有人这般称呼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神,他鬼使神差般的点了点头,岍苡却更是开心,“我听南国人说你威严可怕,我却觉得你很好相与!” 即墨顼无奈一笑,这个丫头还真是单纯,想来这些年梧夕真是将她护的很好。 “你是出云殿的宫女?”即墨顼略带深意地望着她。 岍苡诧异了一下,嗯嗯啊啊的应了。说完也不看他,低着头揪着裙角。 即墨顼抿唇微笑,一本正经的说“你既喜欢湘妃竹,莫如来西宫打理潇湘苑?” 岍苡大惊失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各司的宫女分配都要禀明帝后,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宫女,要真的被帝后知晓,还不定闹出多大风波,她该怎么办? 即墨顼见她犯难,笑意更深。随即唤了宫人进来,“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裙。” 宫人微不可诧的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少女,即墨顼一脸漠然的望着那宫女,宫女在望向即墨顼那幽深的眼眸时,立即点头出了潇湘苑。 岍苡见即墨顼唤了宫女进来有些不明所以,后见宫女拿了一套浅蓝色的裙衫,有些征踵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裙,满身尘土,凌乱不堪,一时间很是窘迫,她还不知道自己竟是这般模样,见他看着自己,本想逃避他的目光,后来一想,都在他面前呆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什么可逃避的了!索性迎上他的目光,对他回以一个微笑。 即墨顼避开她的目光,拿过衣裙递给她,“去换了吧!”随即虚手一指,示意她去暖阁。 岍苡换了衣裙,感觉与方才自己穿的一套无甚差别,心想不愧是一代权臣,洞察力行动力果然不一般。 即墨顼见她出来,便让宫女替她梳理乱发,梳好后宫女便退了出去,得了即墨顼的命令,不得看岍苡容颜,那宫女果真就目不斜视的出了潇湘苑。 “时辰不早了,待会你乘我的肩與回去,钻狗洞实在有失风范。” “啊……不好吧?”岍苡都要哭了,这算怎么回事?平白从西宫乘了肩與去出云殿,这要被人知晓,还怎么得了? “无碍!” 岍苡:…… 某人心中愤愤,今日果然不走运,钻个狗洞被正主逮个正着,现在还要招摇过市的“展示”,果然命苦! 即墨顼见她愤愤不平,强忍笑意,准备离开,见她还不走,便说了句,“晚了主子当罚了!”岍苡抬头已是满面通红,“我已命人准备了上好的湘妃竹,你乘肩與多有不便,便从那里传输过去!记得来拿!”说完指了指狗洞,岍苡真是被他弄得有些无地自容,又不好发作,便自顾自地翻了翻白眼,以示不满。 岍苡的确未曾想过即墨顼是这样的人,好像与阿哥很像,拿了别人的错处总是要逗弄一番才罢休,不似她印象中的那般孤高自傲,威严四方,好像这样的他才是有血有肉的他,才是当年芳菲初遇那个真实的少年,毫无违和感。 即墨顼见惯了太多的生死,对于自小在勾心斗角的南宫生存的他来说,他不知道南岍苡是否一如表面那么澄明,无论是梧夕的嘱托,还是那一纸婚约,南岍苡却成了他的责任。 人生中总有些人,你最想遇见,最想了解,而他突然有一天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和他之间,不知道结局,不期望明天,总是这样的人才最能涤荡你的心。 无论他和她以后如何,他绝不负梧夕之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浮屠起 往事隐真章(一) 西宫的宫女大多涵养很好,从不会背地里议论主子。 对于潇湘苑突然冒出来的岍苡她们自然也当没看见,这事儿也就当这样过去了! 岍苡回到出云殿后好一顿腹诽,思来想去越觉得事情不简单,阿哥曾说过他的竹笛独一无二,而湘妃竹盛产南国,他的竹笛又是友人所赠,如今她又在即墨顼身上看到了相同的竹笛,她仔细看过,无论是做工还是刻纹都一模一样,还有那竹笛上的梧桐树叶...... 她直觉即墨顼与阿哥认识。 那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可她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问即墨顼。 即墨华休倒是常去西宫追问竹笛可曾修好。 即墨顼一脸无奈,他倒是对梧夕的事上心。 “诶,你做这太子有什么不好,还偏偏把老二推到这位置来了,他虽是嫡长子,怎么也不及你啊,你没见他上次还那么忌惮即墨初阳,没什么谋略。”即墨华休撇撇嘴。 “你别忘了,江普是二皇兄的老师,江城又是他的伴读,如今江月还是他的正妃,江家人如今权势滔天,便是江普在朝堂说上那样一番话,怕也是声东击西,他江家的地位要想经久不衰必然要倚靠二皇兄,我们不能放任江家,唯有把江家推上未动一兵一卒,未损一金一银。” 南徇回到苗疆,便着手解盟之事。当初北疆一心想和苗疆结盟,不惜将十八岁的公主嫁于不惑之年的王爷,苗疆王爷早年领兵出征,身受重伤,近年来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任何一个女子在面对这样的男人也都会绝望,北方民风开放,北疆公主在外与人苟且,苗疆王爷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久前苗疆王爷旧疾复发,不治身亡。 南徇索性将此事大做文章,说北疆公主不守妇道,与人苟且,气死苗疆王爷,苗疆欲向北疆发兵声讨公道,北疆才与南国历经一场恶战,本就禁不起苗疆的征讨,在战争前提交议和书,奉上金银。 南徇在此时提出解盟北疆君主自然千依百顺。 即墨华休未再继续这个话题,“时佑心在庙堂,按说出使这种事不会由太子出面,你说他为何要去苗疆?” 即墨顼看着他,眼眸变得幽深,“确实难以揣测,他临行前带的都不是自己亲近的人,连他的政客也都未随行,而且他走前,在京为长嫂置办了一处宅子。怎么看都像是早有预谋。” 即墨华休看他不言语,猜想他早知此事。问道“你是不是派人找了他的政客?” 即墨顼并未否认,“这事尚在风口浪尖上,他们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风波过了,到时他们自然会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浮屠起 往事隐真章(二) 即墨华休听了他的话,点点头“不论是因为什么,不能让时佑白死!” 他直觉这一切和即墨初阳难脱干系,可现在他们对一切知之尚少,不能掌控全局。 他甚是头疼,他十分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这番话还未说完,便有宦官通禀说帝后请即墨顼去一趟未央宫。 即墨华休起身便准备走,又突然想起什么,折回身对即墨顼说:“你上次说置办宅子的事,我办好了,是以我的名义置办的,你什么时候要去知会我一声就行了!” 即墨顼深深望了他一眼,最懂他的人非华休莫属,他知道他们之间说再多的谢字都毫无意义,但他还是对华休说了多谢。 即墨华休不以为意的笑笑,忽而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这些话你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说,福伯不该得到这些,不管你是出于谴责还是将福伯当成什么念想,我劝你放下,记住,你放不下的过去有些人会牢牢抓住这点大做文章,让你永远活在过去的谴责里。我希望你到此为止,让福伯也远离这些纷争,你和他之间也就此了结。” 即墨顼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即墨华休释然一笑,“我要去母妃那里看看,说起来已经两个月没去了。” 即墨顼听了这话颇有些无奈,不过他向来如此,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说罢,二人便各自离开。 即墨顼这次去未央宫,帝后并未如往常那般欣喜。 也许还是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 即墨顼并不觉得奇怪,她一向记仇,对任何人怕是都不会改变。 他照例淡淡的喊了她母后。 “为什么调查周家?”她开门见山,语气也不太和善。 即墨顼不以为意,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南后一脸惆怅,她用尽了办法,都不能挽回他,哪怕是亲近一点都做不到,她是容不得这些事的,可站在她面前的是即墨顼,她不得不妥协。她深吸一口气,叹息着说“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来问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她的语气里充斥着无奈,却十分坚定、 即墨顼不屑一笑,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周家事恐怕也是理不断,他让凌清调查,她可能会从中阻断,既然她愿意告诉他,他就能早点掌握局面。 他决定欣然接受。 “我想知道即墨初阳的母亲。” 南后听了他的话心中一凛,她不知道他到底查到了什么。 她有些犹豫了。 该怎么说,说多少? “他母亲是我胞姐,他因他母亲的死怨恨我,我虽不了解他,可也知他不是善茬,我希望你不要继续追查,我会处理。”她抬眼望了望他,复又说道,“我不想你因此而受牵连。” 即墨顼看着她,心中却一点点的变凉,多少句‘不想你因此而受牵连’毁了他身边一个个的人?这借口太过冠冕堂皇。 时至今日,她依旧在说。 “母后,如果你希望如此,那好,儿臣不再查。”语气冰凉,如至冰窖。 南后的心又提起来,觉得十分无奈。好像他总能让她心境起起落落,她实在不想如此,太过亲近,怕他觉得她虚伪,太过冷淡,自己又办不到。 他又太过睿智,南后也知道他知晓了她的隐瞒。 她轻叹一声“阿……”她本想像他幼时那般叫他阿顼,在她快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对上即墨顼那意外,讽刺的眼神,立即噤声,转而说道“并非我不肯告诉你,”她又叹了一声“寻了时机我自会告诉你,周家事不是你能管的,但凡他触你半分,我都不依,他的荣华我能给得,也能毁得。” 即墨顼听了她的话,淡淡的说道“好,我查出什么会告诉您的。” 南后对他一笑,点点头。这是他最大的妥协了吧? 即墨顼便告退。 南后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是这深宫大院将她变得面目全非,她这半生都在为自己,为即墨轸,即墨顼图谋,她的心狠手辣虽铸就了她不可企及的荣华与尊严,却让即墨顼离她越来越远。 他已长成伟岸的身姿,再不须被人保护,也再不要她所谓的关心。 她如何不难过,如何不后悔? 有宫人禀报南帝驾到,南后急忙抹去泪水,南帝入内依旧见到她红肿的眼眸。 柔声问道,“阿顼来过了吧?” 南后看着他,他好像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多了份沉稳,也多了岁月积淀的智者气质,将那份王者风范发挥到了极致。 她点点头,自嘲道“我与他竟到了如此地步。” 南帝知道她素来最重视阿顼,他只能安慰道“他十一岁就离家求学,四年之久,十五岁上战杀敌,又是三年离家,后又在岍山避世两年,你与我都错过了他的少年时光,不亲近也实属正常。” 南后苦笑,摇摇头“阿顼实乃至孝之人,实在不会因为离家,父母不在身旁便会生分,他是怨恨我。” 南帝何尝不知即墨顼对她心存芥蒂,他又何尝不知南后心中有多难过,他实在不想让她再背负更多。 南帝轻叹一声“你不必太过挂怀,旨是我下的,与你何干,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放心吧,我会让阿顼常来未央宫,你们常说些话,时间长了,自然会改变的。” 这番话让南后忍不住流泪,她对即墨顼负疚,对南帝何尝不负疚? “帝君,我做过那么多错事,阿顼也因为我心狠手辣,对我弃而远之,为何您还要这般待我?” 南帝摇摇头,“你伴我近三十年的时光,在这深宫耗费了半生年华,沁月,只要你还是你,做什么我都容忍。” 这是一代帝王的爱,他曾许诺给她荣华,自然要替她守住,那后宫的女人,他都可以不屑一顾。 南后何其幸运?自古帝王多薄情,她却在他心中住了三十年。 她年过四十,风华依旧,青春不在,她一度认为迟暮的自己终会被他舍弃,可他没有。 她也会害怕,如果当年她进宫只是单纯的做姐姐的传音筒,如果她没有隐瞒一切,这些荣华就该是周婉月的。 有谁会不爱富贵乡里的荣华富贵,难怪即墨初阳一心想宣兵夺主,为周婉月报仇,她的确可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浮屠起 往事隐真章(三) 南帝见她满面惆怅,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孤一心想将阿顼推上储位,不曾想他竟给孤一个回马枪,如今孤便是有意为之也是无能为力了。” 南后也知晓即墨顼和即墨初阳明争暗斗之事,不过即墨顼说他拥护即墨轸做储君,看来这一切都是他的策划,他是有意为之。 这事也要她从中转圜,既然南帝开了话题,她便接了话,道“阿顼虽是嫡出,到底是次子,虽有韬略,到底年轻。南国素来信奉尊卑嫡庶,他既辜负帝君重望,想来他不适宜做储君,帝君还是另外择选皇子才是。” 南帝深深的看了一眼南后,微笑着说“不知帝后有何建议?” 她还是了解他的,这也不过是场面上的话,他心中只怕早有量度,问她也不过是尊敬她罢了。 她笑着回应“臣妾不过深宫妇人,哪懂朝堂风云。” 南帝笑意更深“你且说就是。” 她思索了一下,说道“帝君恐怕有意阿轸吧?” “阿顼太出色,以至于让我们看不到旁人,其实阿轸也十分不错,虽不及阿顼,到底比阿顼大,也沉稳一些,他又是嫡长子,他做储君,名正言顺。” 南后点点头,道“是了,阿轸的确是众望所归,的确名正言顺。” 南后似乎有些怅惘,即墨轸背后的江家始终是大麻烦,万般皆看他的应对了。 南帝将他推上储君之位,却不会替他扫平障碍…… 以后如何,便看他自己了。 “阿顼的婚期定在何时?”南帝突然问。 南后望着他,说道“臣妾想将日子定在十月初十,十月初八是他及冠,臣妾想将他的加冠礼与成亲之日凑在一起,钦天监的人过来算过,说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帝君觉得如何?” 南帝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两日之间空出一日,不会匆忙。” 说罢,南帝便要离开,临走前还叮嘱南后说如果即墨初阳不来找她,让她切不可去他那里。 南后点点头,南帝便离开了未央宫。 其实他是怕即墨初阳对她心有旧怨,这种在隐忍中四处流浪十几年的人,一旦急起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譬如即墨顼。他都敢明目张胆的构陷他,他即墨初阳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南帝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即墨初阳在陈宫雅阁内抚琴,正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忽听得陈宫殿前有人吵吵闹闹。 他有些不悦,皱着眉问着一旁侍候的宦官“何人闹事?” 那宦官见他不悦,有些惧怕。结结巴巴的答道“殿下前儿不是说不见四殿下吗?四殿下今儿个在殿前吵了一上午了,殿下不开口,奴才们哪敢请人进殿啊?” 这话就是在埋怨即墨初阳了。是,即墨望母妃势力大,宫里人都巴结着他。 这宦官是看他没什么势力,即墨望肯跟他亲近,他还不领情,明里暗里的嘲讽他呢! 即墨初阳更是不悦“楚官长这官长是做腻了吧?”说罢看了一眼楚翏,轻笑一声,又道“我看刘峰还不错。” 他这话一出,楚翏立即跪下,面露惊恐之色,向他求饶。 即墨初阳冷哼一声,继续抚琴。 楚翏依旧跪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不是个好惹的主子,刚开始那一批陈宫的宫人们都看他不受宠,明里暗里的忤逆他。他硬生生的将几个官长吊在树上,让陈宫的宫人都去看他们如何死的,那时他亲眼看见那几个官长被一根绳子勒着,吊在树上拼命的挣扎。 他们脸色青紫,望着下面的宫人们,向他们求救,他们却只能看着,看着他们绝望到死…… 他这一举动在南宫引起轩然大波,后来帝君出面平复,罚他在大理寺看了两个月的国案。 这种处罚还能叫处罚?多少皇子都难以接触到这些国案,这样处罚他实则是变相的褒奖他…… 宫人们知道了他暴戾的手段,也看清了南帝对他的态度。再不敢忤逆他。 楚翏见他只是罚跪,长吁一口气。 “你去让他进来。”语气满是不耐。 楚翏连忙应了,立即跑到殿门前通知守卫让即墨望进去。 现在早已日暮,连云彩都金灿灿的。而日暮下的即墨望却十分狼狈。 楚翏一脸殷勤“四殿下这是怎么了?” 即墨望笑笑,这是打算装傻了。 他埋怨道:“你们主子架子大哈,本王从上午就来了,硬是让本王站了一天,他也不瞧瞧这是几月里了?” 楚翏一脸尴尬,只能赔笑。 心想,这四殿下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这么拼命巴着他主子干嘛?他主子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真是搞不懂。这六月里的太阳最是毒辣,他还生生的在殿前站了一天,唉! 即墨望进了殿,由楚翏引着他去了雅阁,他一进门看见即墨初阳悠闲的抚琴,气不打一处来。 瞪着他“你倒是悠闲。” 即墨初阳云淡风轻的笑着,“你存心与我过不去,我们就看看到底谁坚持的久。” 即墨望努努嘴,“不就是在你门前站了一天,你还怕别人说啊?” 即墨初阳冷哼“这件事你还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是不怕别人说,恐怕遭别人非议的是你不是我。” 即墨望切了一声,“那你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即墨初阳冷冷的看着他“你不要告诉我,那侍卫脚踝纹身不是你的手笔?” 即墨望这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不以为意的说:“你怎么知道?” 即墨初阳瞪了他一眼,“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即墨望还是有些惊讶的,他知道那暗卫不是即墨初阳的人,说到底,每个人都要给自己留张底牌,他只是想让即墨初阳知道,他不是任人揉捏的。 即墨初阳简直要被他气死,“你别忘了,你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当然知道,他可不能告诉他,他是有私心的。 即墨初阳因为他母妃的势力才与他相交,他不能被他吃死了,也要捏捏他的把柄。 可惜不知道他的软肋是什么。 这家伙孤家寡人一个,两袖清风的,又天不怕地不怕,但凡抓住他的软肋,他也不用受制于人。 即墨初阳看透了他的心思,不屑的说着:“你我相识多年,你跟我玩心眼,太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浮屠起 往事隐真章(四) 即墨望听了他的话,冷下脸来。 他的确玩不过他,但他这样跋扈,到底让即墨望心里有些堵。 即墨初阳停下手中琴,看着即墨望变幻莫测的脸色,心想即墨望到底还是太年轻,不经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我既是盟友,过去事便就不谈了。”说罢即墨初阳又继续抚琴。 即墨望见他松口,也就一扫方才的阴霾。 “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即墨初阳突然问。 即墨望听了他的话,这才想起他来所为何事。 他一脸慎重,“北疆与苗疆解盟了。” 即墨初阳手中一顿。“哦?” 即墨望更是着急“你之前不是说,北疆与苗疆解盟,会瓦解苗疆势力,你铁定没料到苗疆与南国会联姻吧?” 即墨初阳嗤笑一声,不太想理会他。 即墨望笑了笑,“也是,那话都是你两年前说的了,你能耐再大,也不能预知后事啊!” 语气中满是嘲讽。 即墨初阳听了他的话,冷哼一声“你莫不是没见过南徇吧?” 他这话有些不着边际,即墨望有些不知所云。 “他出使南国,你我不是在大理寺么,如何见到他?” “他如今在苗疆摄政,解了这样不讨好的盟约还不是早晚的事!” 即墨望见他这话有些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心中就更是烦闷。“你怎么还偏向他了!他能力出众,解了盟,对我们有何好处?” 即墨初阳并不理会他的话,淡淡的说:“你可知老虎猎食从不会一口将猎物咬死,总是留着慢慢斗,折磨的猎物毫无反击之力时,再一口咬死。那样才有趣。” 即墨望这才提了兴趣,追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即墨初阳摇摇头道“这你就别管了。” 他本来想说让他别再做什么小动作,心想他这个性子说了也是白说,就懒得多费唇舌。 即墨望撇撇嘴,他也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看即墨初阳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多少还是有点好奇。 “你舅舅最近风头过甚,你让他收敛收敛,回头让江家人抓住把柄,魏家就得玩完。” 即墨望有些犯难,“这些簪缨世家的恩怨本就错综复杂,我还真不好插手。” 即墨初阳笑道,“那你就等着吧,等着江家除掉魏家,江家一家独大,再等即墨轸当上储君,将我们一个个的铲除好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 恰恰是他施压的这种隐形压力让即墨望噤了声,不再多话。 即墨望觉得无趣,便回去了。 每次来陈宫,都碰了一鼻子灰。 他觉得很是为难,他二十一的光阴都在宫里度过,与魏家往来甚少。现在要他去魏家打魏庭的招呼,他连魏家的门都不知从哪开。 不过即墨初阳也不是危言耸听,真放任魏庭这样嚣张跋扈下去,他与即墨初阳早晚是要被即墨轸清除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 他回到南宫,便让亭风去查了魏庭最近的做派。 亭风见即墨望让他查魏庭,还是有些惊讶的,他最了解即墨望了,他一向恨不得远离这些簪缨世家的繁琐事,对魏家事都置之不理,他也看不惯魏庭倚着他母妃嚣张跋扈的态度,从前还知道身在高位,行事多是谨慎,这些年越发不知节制,好在他儿子魏满有些能力,撑着魏家,也为魏庭擦了不少屁股。 亭风正了正颜色,说道“国公爷近来可做了不少事!” 即墨望听了他的话强忍住不耐,抬了抬眸看着他,“哦?说说看。” “之前的事且不说,都有魏少卿打着掩护,倒也并未落人口实。” 即墨望有些好笑,未落人口实,又怎会遭人诟病许久?可见这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 亭风又道:“不过前儿国公爷做了一件事,如今闹的满城风雨,怕是魏少卿都打不得掩护了。” 即墨望放下茶盏,呵斥了亭风一句。“快说。” “都知道国公爷喜欢美色,那雪梅楼里的花魁容色又是一等一的美,国公爷早就盯上了她,几次去雪梅楼翻她的牌都吃了闭门羹,国公爷又是鲁莽的性子,带了人就去了那姑娘的房间,又恰巧碰上那姑娘伺候别的主,那国公爷当时就不乐意了,要轰人家走。那个主也是个固执的人,死活不肯走,就与国公爷呛上了,国公爷好歹也随着老国公混过战场的人,见那人颇有些嚣张,不将国公爷放在眼里,国公爷忍无可忍,本说让手下教训教训他,哪曾想那人本就是文弱书生,加上国公爷手下的人都是练家子,就把人给打死了。” 即墨望听完怒火中烧,这个魏庭还真是仗势欺人,要说功劳,他也不过是随着外公出征,捡了不少军工,他倒还拿了国公爷的名号,作威作福起来了。魏家的名声都被他败光了。 不过,打死人这事魏庭也不是一次了,这次怎么就落人口实了呢? 即墨望心下疑惑,“他去花楼倒也罢了,还为了个风尘女子杀了人,不过那小生又是何人?”整个南陵都知道魏庭,若是寻常小生自然不会与他叫板,他公然忤逆魏庭其中必有蹊跷…… 亭风看了看即墨望,叹了口气,道“那小生是江首相的庶子。” “什么?”即墨望难掩惊讶之色,愤怒更是难以言喻。 他扬手便摔了案几上的杯盏,咬牙道“愚蠢,他以为他是谁?江家的人他也敢动,我看他是嫌日子长了,太舒坦了吧!” 亭风见自家主子发怒,更是一脸讪讪,杵在那儿也不言语。 即墨望怒火难消,对即墨初阳好一阵腹诽,感情那家伙在这里挖了个坑让他去填呢! “我那舅舅态度如何?” 这事牵扯到江家,就是不好处理的,要是魏庭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那魏庭铁定没有好果子吃。 “国公爷知道那小生江首相的庶子,当下就托人给贤妃娘娘带了信,不过好像有人截了信,几次都未送进去,国公爷可急坏了,这几天都称病留在国公府里,并未出门。” 即墨望点点头,那信肯定让即墨初阳截去了,他既然让他来处理这件事,自然不会让他母妃知道。 “这事要让母妃知道,不过不能由母妃出面,亭风,你去打探江家人的态度,本王去母妃那一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较量生 世家官下马(一) 亭风应声便告退了。 即墨望便换了一脸墨色直缀,看似低调,实则十分贵气,又不似常服那般随意,加上即墨望本就俊朗,这件直缀衬得他愈发英气。 即墨望乘着肩與去了贤德宫,贤妃早就得信知道即墨望前来,所以早早便在殿前等候。 魏庭那件事甚是棘手,即墨望思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解决。 就是留不留魏庭的问题。 即墨初阳让他警告魏庭,那该就是留着他的意思吧?不过他却认为这样不好。 他也很是烦闷。 宫人在贤德宫殿前落轿的时候,即墨望看到了贤妃站在殿前翘首相望,他立即收起满面惆怅,笑脸相待。 贤妃魏氏是典型的南方女子,温柔婉约,弱柳迎风。三十多的年华还依旧美丽大方,风韵极佳。 看着端庄的母妃,好似再多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即墨望实在不懂,明明母妃与魏庭一母所出,品行却大相径庭。 他忽然有些不忍心,不忍告诉母妃魏庭又给魏家捅了多大的篓子。他的母妃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在宫中不敢逾矩,在宫外还要四处打点,为魏家的百年基业费心费力,还要为魏庭那么多无厘头的不作为买单。 事已至此不能说也要说。即墨望犹豫了些许时候,对贤妃说道“母妃,舅舅的人失手把江毅打死了。” 贤妃本就悬着的心又陡然一沉,她就知道即墨望前来定有事,竟是她那个好兄长又犯了事。 “这江毅是何人?” “是江普的庶子。” 贤妃大惊失色,江魏两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魏庭错手杀了人家的儿子,这杀子之恨如何能轻易了结的?只是即墨望从来不管魏家事,今日他特意前来告知她此事,又是何意? 即墨望看出贤妃之惑,解释道“母妃,舅舅曾多次为此事向您寄拜帖,毕竟此事兹事体大,您当知晓此事,但决不能插手此事。” 原来是这样。 告知她?那即墨望会怎样处理魏庭?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即墨望特地为此事前来,且是告知她,又不让她插手,那就是魏庭难逃一死了? 虽说魏庭行事太过任意妄为,但他至少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虽说没什么作为,但他待她还是极好的。 难道眼看他有难而不帮衬,看着他就这么…… 她实在是痛心疾首。 “母妃,您不必担心,魏庭毕竟是我舅舅,我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的,我定会想办法救他。” 贤妃这才松了一口气,忽而又紧缩眉头。即墨初阳与即墨望走的那样近,这南宫谁人不知他即墨初阳行事乖张狠辣,她虽不喜欢即墨初阳的做派,也不想即墨望与他走的太近,不过这天下男儿都有抱负,她又怎能因为一己私欲而阻断即墨望呢? 她怕就怕即墨望和即墨初阳一起学的他那般做派,她怕就怕即墨望会因为魏庭再无利用可能而弃他不顾。毕竟他不与魏家来往,对于一颗弃子又何须费心劳力? 即墨望看着母妃又皱起的眉眼,聪明如她,他叹了一口气,只好实话实说。“母妃,毕竟舅舅杀的是江家人,您也知道魏家与江家是南陵较大的两家簪缨世家,魏家从武,江家从文,自从外公去世后魏家内里就乱的不行,舅舅又不擅管理家族,说白了魏家哪还有当年的威望,要不是母妃与魏满表哥撑着,魏家哪还有现在的样子,江家可大不相同,江普是内阁首相,江家虽人丁不旺,但江家人个个都是人才,而且江家走的是上坡路,江家的势力就是二皇兄的势力,而魏家的背后便是我了。如今我只能尽量保舅舅,事情如何处理,一切只能看江家人态度如何?” 贤妃听完他的话才彻底定下心来,只要知道他不会弃卒保车就可以了。 “母妃,国公府我不太熟悉,我须得去魏家一趟,您找几个可靠的人随我去一趟国公府。” 贤妃点点头,便让自己的乳母随即墨望去国公府,交代了乳母几句,转而对即墨望说“你且去就是,我让公公去国公府知会一声,嬷嬷便随你去国公府了,你放心,你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问她。” 即墨望点点头,带着嬷嬷便出了贤德宫。 即墨望出了宫门,便回府换了衣物,改乘了轿子。 他特地让嬷嬷与他共乘一轿。 嬷嬷一路跟他说了好些人,他不是很感兴趣,反正他此行只是与魏庭交涉,最多只是见些长辈,倒没什么难的。 嬷嬷见他也没多大兴致,笑了笑说道“殿下此行去魏家,国公爷央着他们是要先与您见礼的。” 这倒是,到时魏庭自然会先与他介绍他们,身份品阶不够的,是不够格介绍的,他只需记住魏庭介绍的那些人便够了,的确没什么难的。 即墨望笑了笑,不再说话。宫里出来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还真是一点不假! 约莫半个时辰不到,便到了国公府。 即墨望打开轿帘,看见道路旁站了不少百姓,皆指着他低语。 他十分不喜欢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上朝时也是,几个皇子站在一起,文武百官也总是喜欢细细打量他们,不过人都是好奇的,他也见怪不怪了。 他走下车驾,便看到国公府前站了不少人,门牌上赫然写着国公府三个大字。 他扫了一眼府前的人,皆是男眷,南国男尊女卑观念严重,按理女眷是不得出门迎宾的。 一行人中他熟悉的只有魏庭,连魏满都未瞧见,魏满是大理寺少卿,有三品官阶,依照他的地位,怎会不见他。 虽是疑惑,他也未表现出来。 他大步走过,见了魏庭,拱手俯身喊了句舅舅。 魏庭十分高大,很有几分当年老国公的风采。他见即墨望初次前来,心中很是欢喜,嘴角也扬着笑意。 不过他虽是皇亲却也是臣子,他还是要向即墨望行礼。 礼罢后,魏庭便领即墨望由正门而入。 嬷嬷跟着即墨望也入了门。 这簪缨世家的做派果真是不同于宫里。光是这建筑就与宫里大不相同。 国公府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口,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六间抱厦上悬“淡如止水”匾额,想必这是当年老国公教导子女精心所求吧! 整个院落富丽堂皇,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蔷薇、宝相,一带水池。 一淙小溪在这里汇合流出大观园,有一白石板路跨在小溪上可通对岸。 跨过白石板路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曼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一暗,里面都是和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紫薇花兼着芭蕉。又由两间小小退步,便看到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 随着这清泉,魏庭便引他去了一间雅致的院子,是前院与后院交汇的一处院落,因这院落前倚假山后有清溪。故而名曰“山水阁”。 即墨望进入院子,阁内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那一边设着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似的白紫薇。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幅墨竹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 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藤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的仿真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东边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牡丹玉兰的纱帐。 这间山水阁实在雅致! 即墨望心中暗暗称奇,宫中实在与世家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较量生 世家官下马(二) 即墨望收起目光,魏庭便在客座坐下,又遣管家去内院请各夫人小姐前来。 须臾,便有小厮端上热茶。 待小厮将热茶奉上,魏庭笑着说:“四殿下且品这茶,是云山雾茶,其味清香,多数王公贵爵都偏爱此茶。” 即墨望闻言品了一口,笑答“茶道我未曾涉猎,也不太感兴趣。” 这话颇有堵他的意味。 魏庭闻言尴尬一笑。里间气氛一时就冷了下来,即墨望与魏庭不相熟识,最多不过是在朝堂上碰面,在殿前说些政见,加上即墨望看不惯他的做派,心里都很是厌恶他,别说私下里往来就更不可能了。 但魏庭毕竟是他长辈,他也不可太过逾矩。 这气氛着实尴尬,即墨望轻咳一声,试图掩过这尴尬。“我瞧着这对联上是颜鲁公墨迹,其诗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却与这正堂所悬墨竹图有些不搭界,不妨挂一幅米襄阳的《烟雨图》才是精妙!” 即墨望这番说罢,魏庭本欲搭话,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即墨望抬眸便见一女子身着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 微含着笑意,青春而懵懂的一双灵珠泛着朱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伸手抚开额前的发丝,一双柔荑纤长白皙,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出如削葱的十指,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璎珞坠,璎珞轻盈,随着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 即墨望看着她眉眼间未散的笑意,面无表情,只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魏庭却被这女孩儿爽朗的笑声吓到,见她就这样闯进来,更是生气。 怒骂一声“愈发的没规矩起来,也不看看是何地方,就这样无礼!” 女孩儿一点被骂的委屈都没有,反倒细细的打量起即墨望来。 只见他一身华贵金衣,貌清秀俊美,肤色白净,闪烁流华,眼神清冷,目光深邃。 她看着就愣了。 即墨望看见她失神,轻笑一声。 魏庭见她如此失态,有些气急败坏,见自家夫人连忙赶到,瞪了那妇人一眼,立即对即墨望赔笑“四殿下,这是小女魏兰,平日里被惯坏了,还望殿下莫怪。” 魏夫人也一步向前,抢着和即墨望道歉。即墨望忍住不耐,连忙扶起她。 “原来是表妹,都是一家人,何故拘这些虚礼?”。 即墨望笑着走向魏兰,柔声问她“表妹适才何故发笑?”声音绵长温润,那女孩儿听了更是满面娇羞。 “适才听殿下说起那墨竹图与颜鲁公墨迹不相匹配,委实不应景。我不久前也曾向父亲提过此间问题,父亲只当我是小女儿做派,未曾理会,不曾想殿下竟与小女想法不谋而合,小女实在有遇知音之喜,故才无礼失笑。”魏兰言辞间惊喜之情显露无疑,答话不紧不慢,不像是那等无礼之人。 即墨望爽朗一笑,“我记得我宫里有米襄阳的《烟雨图》,若是表妹喜欢,待我回去寻来,差人送与你挂在这山水阁,了却你这点遗憾。嗯?” 魏兰闻言大喜,连忙谢了恩。 连一旁的魏庭与魏夫人也都面露喜色。 即墨望看到魏庭与夫人难掩于心的欣喜之情,有些厌烦。 实则魏家也是有名望的簪缨世家,教养的子女也都是循规蹈矩之人,在这等场合,明知今日他来,行事也当更加谨慎才是,又怎会明知他在山水阁还装作无知般闯进来。 想来魏庭也是病急乱投医,只是他是有正妻之人,还要委屈他女儿使这般美人计,难道为了让即墨望救他,还要让他嫡出的女儿嫁于他做妾不成? 他原本就不喜魏庭,如今还要这般算计他,他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他索性端起茶杯喝着茶,他看魏庭坐立难安,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态,叹了一口气,本欲与他说话。 门前小厮便传“大少爷回来了。” 正好,魏满回来了! 终于来了个说的上话的人。 即墨望往门庭外张望,看见魏满黑亮长直的发高高束起,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的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狂的身材,显得十分英气。即墨望很是惊喜,从前见他倒没有这样的感觉,这次见他还有种相见恨晚的亲切之感。 魏满见即墨望坐在正堂,连忙作揖行礼“四殿下安好!” 即墨望赶忙扶起他,笑问他“魏满表哥这是从何处来?怎的如此匆忙?” 魏满见即墨望与他如此亲近,也颇有些受宠若惊,即墨望一向心高气傲,朝堂上也都不理睬魏家人,更别说来国公府,他也是早前在大理寺得的消息,听闻即墨望要来国公府,他本来还奇怪,转念一想,思他多半是受姑母所托前来处理父亲手下失手打死江毅之事。这才连忙从大理寺赶回国公府。 魏满连忙道“臣听闻殿下要来,这才从大理寺赶回!” 即墨望点点头。 魏满因挂心父亲之事,问道“不知殿下此番来可是为父亲之事?” 即墨望见他直言不讳,肃然起色,道“正是。”说罢看了一眼魏庭,又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知晓,我也知舅舅不想张扬此事,如今只能看江家人的态度,我们只能看他们的态度行事,切不可一意孤行就是。” 魏满点点头,若有所思,又问他“想必江家人不会太过决绝吧,毕竟魏家势力也不小,他们要执意与魏家为敌怕是也捞不到什么好的!” 这倒是,魏庭听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为了那黄口小儿赔上性命,他受什么处罚都可以! “尚且不知,我已让亭风去江家打探情况,这事还不能操之过急,江家如今在办丧礼,正是悲恸之际,我们若此时追问,无疑是触了江普的逆鳞,那处理此事就更加艰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较量生 世家官下马(三) 二人这才说罢,亭风便由人领了进来,亭风分别与几人见了礼。 即墨望便问他“礼可曾带到?” 亭风点点头,便说“三殿下,五殿下都在江家。” 即墨望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魏庭却说“江家好歹也是大户,二殿下是江家女婿,五殿下与二殿下是嫡亲的弟兄,他去江家承一份礼也是常情,三殿下与五殿下素来交好,他去江家也不为奇怪啊!” 即墨望听了有些好笑,也不准备理会魏庭了。 他问亭风“陈王可去了?” 亭风摇头,答道“大殿下想必知晓五殿下会去,故才只让楚翏携礼前去吊唁,自己并未出席。” 想来也是,他何等精怪,他才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魏满却是听出了些许端倪,试探的问即墨望“要说五殿下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江家再是大户,依照他的性格,不出席也是正常,我倒觉得他去反倒不简单。” 即墨望听了他的话。会心一笑,“确实,他是防着陈王和我去江家,他去江家,事情可能有点难办。” 魏满慎重起来,眉头紧锁,又问“这……又是为何?” “想来你入大理寺不久,自然不知这朝廷内里门派之争,老五和陈王素来水火不容,这件事看似是江家与魏家的矛盾,实则是老五与陈王的较量。” “江家不是不涉党争吗?怎么帮着五殿下了?”魏庭突然插了一句。 “想来也不是江家不涉党争,只是还在观望罢了,不过二殿下继位有望,想来江家也定会支持二殿下,五殿下并非看江家势大,可能只是就事论事。” 即墨望听完魏满一席话,赞许的看了一眼他。难怪此前即墨初阳力荐魏满补上大理寺少卿一职,他的确有些才能,也够睿智。 即墨望突然想起什么,一脸焦急的看着亭风,问道“你可曾与楚翏打过照面?” 亭风摇摇头,道“我去时楚翏刚巧离开,未曾见他,今日是江毅入殓,我来时五殿下让我问殿下,他下午会在听风楼喝茶,问殿下可有兴趣去喝一杯。” 不对,即墨顼怎会无缘无故邀他喝茶,定是为了魏庭之事,探他的口风。 即墨顼来凑什么热闹?这又不关他的事。 思来想去,也不知即墨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他可曾说有哪些人?” “那五殿下倒未曾提起。” “亭风,你如何看?”即墨望问。 亭风一脸平静,从容不迫的答道“依我所言,殿下该去赴约,且殿下是为国公爷出面,还当带上国公爷才是。” 魏庭闻言大惊,“这如何能去得?万一那江普老儿在,还不要了我的命?” 即墨望单手扶额,叹了一口气。 魏满见即墨望对父亲满是无奈,极其失望的姿态,急忙接过话去“我十分赞同亭风之言,我倒觉得父亲该与殿下去一趟听风楼,且不说有何人在,就算是江首相在,父亲更应前去才是,事情总还是要解决的,总是这样逃避也非良策。” 说罢魏满看了一眼里间众人的神色,见众人神色平静,又道“不管江首相在不在,父亲都应放低姿态,毕竟此事全由父亲而起,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父亲态度诚恳,在场人顾及父亲身份,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魏庭这才点点头,“罢了,就依你之言,我随殿下去就是。” 即墨望没什么意见,左不过是要去的,魏庭跟着去是最好,省得到时他做了什么决定,魏庭不满意,还说他把他卖了,那就说不清了。 过了晌午,魏庭便与即墨望同行,前去听风楼。 到了听风楼,便有小厮援引着二人去二楼的雅间。 魏庭的神色颇有些不自在,额间细汗密布,很是紧张。 即墨望看着便笑了,“怎么说,舅舅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尔等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舅舅怎的如此紧张?” 魏庭干硬的笑了两声,擦了擦细汗便推门而入。 雅间只有三人,即墨轸,即墨华休,即墨顼。 三人在此间竟像画般,让人错不开目光。 桌前独酌的即墨华休,一身白衣,轻裘缓带,神态甚是潇洒,双目斜飞,面目俊雅,俨然是一位富贵王孙的气度。 临窗而坐的即墨轸在耀眼的日光下,如一江澄澈的湖水,淡定宁静。 靠着屏风而站的即墨顼,一袭青衫,青衫磊落,像一束灿烂的阳光,从淡淡雾霭中投射而出,奇彩而瑰丽,闲静而从容,那屏风的基色清风徐徐般均匀涂抹开来,在一片温柔宽厚的明亮中,千山万壑舒展而迅速地在背景中隐动和升起。 而他凌厉的双眸扫过迎面而来的魏庭和即墨望时,那眼眸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消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让人不由浑身一冷,不敢直视他。 即墨华休见二人来,拿起两个杯盏,添满了茶水,又恭敬的请他们入座,尔后笑着说了句“四弟和国公爷可让我们好等啊!” 魏庭尴尬一笑,一口将杯中茶喝尽,即墨望见他慌张的很,对着他眨巴了几眼。 魏庭这才恍然大悟的站起来,向几人行礼。 即墨顼见他这般无主,嗤笑了一声。 即墨华休笑着承了礼,“又不在宫中,何故拘这些虚礼?要说国公爷还算尔等长辈,倒显的我们无礼了。” 魏庭听了这话差点没给他跪下去,忙说“三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可折煞老臣了!” “行了,都是明白人,就不必在这里拐弯抹角了。”即墨顼突然说。 魏庭自然不好说话。哪有做错事的人自己提要求的,所以他只能沉默。 即墨望却觉得正好,话不从他们这里提出来,就没有什么话柄被他们抓着不放了。 “那正好,我们就开门见山的把此事说开,那依五弟说法,此事又该如何解决呢?”即墨望问道。 即墨顼又是一声嗤笑。“四哥何须过问我,这非我家事,岂是我能插手的?” 即墨望见他一点不给他留情面,脸色立马就变了。 思来想去,他毕竟是为魏家,还是忍了这一时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较量生 世家官下马(四) 即墨华休笑问“可是什么决定国公爷都会应承?” 这话是个坑,魏庭却因为急着想解决此事差点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还是即墨望暗里拉了他的衣角,示意他别说话。 “我想,你们既然邀我们前来,要怎么处理你们也有了计策,不妨说说看,自然也要在我们能力所及之内才是。” 哼,明明做错了事还要讨价还价。 即墨轸终于忍无可忍,“那国公爷还想如何息事宁人?江毅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便是国公爷以命偿命恐也难消江首相之恨。” 魏庭见即墨轸已是怒极,忙说:“是是是,二殿下所言极是,江公子之事,老臣也甚是悔恨,只要能消江首相之恨,老臣愿倾其所有。” 即墨望闻言大惊,魏庭果然还是沉不住气。 即墨华休见魏庭这样“实在”,忍不住笑他“国公爷也知以命抵命啊?那您怎么不去府衙认罪呢?反正您也活了四十多年,好日子也过了,死而无憾了嘛!” 魏庭听了这话如鲠在喉,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好不精彩! “行了,我也不打趣国公爷了,国公爷‘政绩斐然’,朝堂上自然不能少了国公爷,国公爷要真是如此想的,也不是全无可能,父债子偿也未尝不可啊!” 即墨望听了这话,心中一冷,忙说了句“不可!”。 他就是怕他们拿魏满说事。要是他们执意要让魏庭下马,魏家还有魏满,魏满能力出众,撑起国公府也非难事,再说魏满肯定会向着他。 即墨华休见他态度坚决,脸上笑容一滞。“四弟,方才你们还说我们说什么都会应承,怎么我们一说条件,你们又百般不愿了?出尔反尔又是什么个意思?” “三哥,并非我们出尔反尔,魏满正值年华,让他给江公子赔命是……” “四弟这话是什么意思?哼,就魏满正值壮年,那江毅呢?他才十八岁,还未曾及冠,他死的就不冤枉了?”即墨轸突然打断他。 即墨顼在一旁冷眼看着,也不说话。 即墨华休见他把一向好脾气的即墨轸惹恼了,忙接过话去,“好了,玩笑话,不过看看国公爷的诚意而已,那看来我说让魏小姐配冥婚之事也不能当玩笑说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完一席话,在场几人脸色俱变。 “华休!”即墨顼突然喊了他一声,语气里颇是责怪。 即墨华休还是笑嘻嘻的,“这可不是我说的,四弟,回去问问陈王是何意思吧,这可是他给我的提议!” “什么?”即墨望惊呼一声。 他有病吧?这又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不趟这趟浑水,又在这里挖了个坑。 即墨轸见时间也不早了,也不再插科打诨,“江首相也不欲与魏家交恶,但这丧子之痛实在难消,唯有三件事国公爷必须办到,一,国公爷不再过问朝堂事;二,国公爷要在寺中为江毅念往生咒两年;三,两年期过国公爷需为江毅寻一门阴婚。唯有做到这三件,此事方才作罢。” 这三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这意味着魏庭要放下一切,去寺中清修两年,不过魏庭倒是很高兴,他可以落得一身清闲,还不用为他偿命,多好的事啊! 魏庭立马就应承了下来。“江大人提的要求那是老臣该做的,还要多谢江大人的宽厚才是。” 即墨望心中暗喜,还以为他们要怎么为难呢?原来也不过是这样的要求,这件事从头到尾即墨顼都没有插手,难道他真的只是出席葬礼,给江家一个面子? 这些他暂且都不想管,他可以将魏满推上国公爷的位置,魏庭虽说行事无甚分寸,到底在官场上还有些政见,他可以在身后帮衬着魏满,魏家只会越来越好吧? 见事情也算尘埃落定,即墨顼慵懒的说了句“事情既已解决,就走吧。” 即墨轸见他要走,连忙站起来“这几日劳你费心了。想来你也疲倦至极,你与三弟早些回宫吧!” 即墨顼点点头,便阔步而出。 即墨华休长叹一声,也站了起来,说了句“我先走了,几位自便。”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即墨望,便夺门而出。 即墨望一头雾水,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说即墨初阳无厘头的提议吗?说到这他就窝火,他是来帮倒忙的吗?回去便与他说道说道。 即墨轸见他二人已经离开,也不欲在此多呆,“国公爷可还有事?” 魏庭摇摇头,“二殿下且去忙吧,明日老臣便入朝请旨。” “嗯,如此,我便先走了。” 即墨轸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待几人走后,魏庭替即墨望添满茶水,道了句“今日还要多谢四殿下。” 即墨望摆摆手,说道“你我本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没多久,二人便也各自离去。 回宫后,即墨望连忙去了陈宫。 楚翏远远的就看到即墨望,他见他来势汹汹的,便急忙进殿通禀。 即墨初阳见楚翏像失了魂一般,慌里慌张的,“你干嘛?” “殿……殿下……他……” 即墨望进殿便听到楚翏结结巴巴说话,本就压了火,又看到即墨初阳慢条斯理的用膳,压着的火又从心底蹿起,“我什么我?” 即墨初阳见他黑着脸,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事情如何了?” “你那话什么意思?你让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给人配冥婚,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楚翏本就被他突然吼的一嗓子吓得不轻,这下听到他说的话更是瞪大了眼睛,这事他家主子确实做的出来。 即墨望就喜欢一惊一乍的,他都习惯了。要不是看魏家还有兵马司的半块儿虎符,他才不会跟即墨望共坐一船。 即墨望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自知理亏,无力争辩。竟自顾自的坐下来,说道“还好我及时转圜,没有应承下来,不过江家也没有太过为难,只说让魏庭自行请辞,去寺中清修两年,再为江毅选一门阴婚,这都不算难的,魏庭也一口应承下来了。” “你说什么?”即墨初阳听着他的话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他冷冽的看着即墨望,将手中银筷摔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吓得楚翏立马跪在地上。即墨望也有些不明所以。 他好端端的发什么火啊?这事不是挺圆满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较量生 世家官下马(五) 即墨初阳冷笑一声,缓缓起身,冷冷的看着即墨望,那幽暗深邃的冰眸噙了一团火,似要将他烧成灰烬。 即墨望背后腾上一股寒气,他从没见过他这般生气的姿态,他看着他渐渐靠近他,不由的握紧了拳头。 即墨望屏住呼吸,看着他突然凑近近在咫尺的脸忽然心下一凉。 他是做错什么了? 即墨初阳见他六神无主,冷笑一声,负手站立。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怒不可竭的问他。 “这……这个决定不是挺……挺好的吗?”说完即墨望瞥了即墨初阳一眼,见他背立的身姿挺拔如松,孤傲冷峻,他吞了吞口水,又道“魏满能力出众,有他在,即便魏庭下马,魏家有他撑着,只会越来越繁华,而且魏满自然会向着我们……” 即墨望见即墨初阳一言不发,越说越没底气。 一时间气氛就冷了下来。 即墨初阳冷哼一声,转过身咬牙道“我真想杀了你!” 即墨望被吓了一跳。随即也怒火中烧,他好歹也是王孙贵族,他居然对他说这样的话! 即墨望怒喝,“你敢!” 即墨初阳反唇相讥道“你看我敢不敢?” 他是真敢! “你为什么连楚翏照面都不打一下就自作主张?” “楚翏不是你打发去送礼的?” 他瞥了他一眼,忽然有些好笑,送礼?他即墨初阳是这么无聊的人? 他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你以为我真这么无聊?你也知道让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配冥婚不合适,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忍无可忍,你怎么不索性顺水推舟,态度更强硬一点呢?” 即墨望有些疑惑“我态度还不够强硬?” 即墨初阳嗤笑一声,“你以为即墨顼是去干嘛的?看吧,这招请君入瓮妙绝!” 即墨望眼神一滞,“你……什么意思?” 即墨初阳又笑,“你要是在国公府多呆一刻钟,不去听风楼就不会中即墨顼的算计了!”说罢,他见即墨望还是不明所以,索性就不和他卖关子了,又道“楚翏去自然是我授意,我让他带了仵作!” 即墨望更是疑惑“带仵作又是何意?”他思索再三,惊呼道“江毅的死有问题?” 即墨初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却唤来楚翏近身,在他耳畔低语几句,只见楚翏点点头,便离开了。 不过须臾,楚翏便带了几个彪形大汉和一个文弱书生进殿。 “本来这节目要演给即墨顼看的,现在被你一人捡着了!” 说罢,那几个彪形大汉就去打那书生,没打到半刻钟便收了手。 只见那书生只是鼻青脸肿,神智还算清醒。 一场戏散场,即墨初阳便让楚翏带那书生下去医治。 “听闻江毅被魏庭的人半刻钟没到就打死了,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吗?便是魏庭没去雪梅楼,没打江毅,他也是要死的。” 即墨望闻言心中一阵悔恨。 “我说那话,不过是激起你的怒火,只要你态度强硬,提倡公事公办,大理寺便会接手此案,那仵作便是我让楚翏带去提醒你的。” “所以,只要大理寺接手,定会让提刑前去验尸,就会查出江毅之死并非魏庭所致。”即墨望答道。 即墨初阳点点头道“这都是即墨顼布的局,他让江普将江毅之死推在魏庭身上,给魏家一击,又在国公府门前调虎离山,引楚翏离开,好让你知道他们在听风楼等你解决此事。” “楚翏一与你错开,就没有机会传信给你,你便失了先机,任由他们摆布。” “所以你的计策在他们一番言论之后,就无你之意了,反倒让我们应承了他们的决定!”即墨望心中骇然。 即墨初阳见他明白了几分,便没有再答他。 “我以为魏满顶上魏庭还是不错的。” 即墨初阳本已平息的怒火又被他激燃。“我苦心让魏满当上大理寺少卿一职,白费了!” 即墨望没由的被他一喝,心里一惊。 “魏家从武,一向不擅文职,魏满能力出众,等宋谦百年之后,大理寺卿一职非魏满所有,你觉得到时江家还能耐魏家如何?” 他一席话说的即墨望哑口无言。 原来他有这样的打算,是了,若不是他一时莽撞,自作聪明,魏家以后文武皆有势力,江家还能耐魏家如何? 他又蹿起来本欲说话。 即墨初阳看穿他的想法,拿话堵他“你别妄想了,此事再无转机!” 即墨初阳打发他走了,即墨望有些失魂落魄,感觉“生无可恋”。 次日在朝堂上,魏庭便以修养为由请旨辞官,并着意让魏满承袭国公爷之位。 自古便无一人身兼朝廷数个重职之理,南帝便依魏庭之言,加封魏满为魏国公,并撤去他大理寺少卿之职。而依朝臣举荐推选江城补上大理寺少卿一职。 魏满心里却有些失落,相对于国公爷他更宁愿做大理寺少卿。 他仍记得幼时魏老国公在世时,常以四书五经教导他,也曾苦口婆心的劝慰他莫再走魏家老路。 他曾说,自古以来建功立业便是男儿豪情,可古来又有几个将军晚年康乐无忧的? 便说卫青,一生沙场,半世谦恭,终也逃不过去官削候的下场;再说霍去病,不溺于富贵豪乡,只求家国俱安,奋于骄童,转战万里,无向不克又如何,奈不过英年早逝;且再说岳飞,一生驰骋疆场,解甲归田却无家可归,百年英才却落得被奸臣残侫的境地…… 于是祖父便不肯让他再上沙场,而是以文礼教育他。 要求他将国公府邸抄烂熟于心。 而每当祖父将国公府的邸抄交于他手中时,父亲都是一把夺过,让他立誓不得从文,那时父亲常与祖父争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非要将他送去兵营。 还是祖父强制拉下,将他送去书院读书,父亲常年不见他便也不再管他。 后来他考上状元,父亲才终于肯定了他。 后来祖父安心闭眼。 如今,他又要子承父业了,他终究还是辜负了祖父的一番苦心,终究还是辜负了…… 最终,魏满沉重的一磕,接下南帝的口谕。 即墨初阳也是无奈,这一局,他输了…… 即墨望心中无限悔恨,当他看见即墨华休那迷之微笑时,他真有种冲上去撕烂他伪善面具的冲动。 “山西土匪日益猖狂,百姓民不聊生,新一任山西巡抚向朝中请援,众卿可有谁愿领兵平息匪患?” 这种差事完全吃力不讨好,当然谁都不肯前去,而且去无定期,所以朝臣皆屏气凝神,不曾多言。 “儿臣愿领旨前去。”即墨初阳突然发声。 朝臣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 这个时候出风头就没必要了吧?众人腹诽。 南帝却喜闻乐见,夸赞了他几句便退朝了。 即墨初阳三日后便启程前往山西,这种事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对他来说却不难,他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远离朝堂,这两年在南宫他费尽心力图谋,却被即墨望那个一根筋的脑子毁了一盘好棋。 他有点不想看到他。 还有即墨顼的婚事也不知是哪一天?他也不太想看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华灯上 七夕月下逢(一) 次日便是六月初六,双六之日在南国是吉日,往年南帝特许百官在此日休假。 而今年此日,南帝颁旨册封即墨轸为太子,其妻江氏为太子妃。 特在此吉日举行册封之礼。 岍苡自那日在西宫被即墨顼“捉弄”之后,便“闭门不出”。 本来还有西宫可去,自上次钻狗洞被某人逮住,她颜面尽失了好吧。回来还被青柯追问,问她为何出云殿后院会有湘妃竹?她为何乘步撵回宫?还有她为何换了衣裙? 呃……她一个都答不上来,要是青柯知道她去钻狗洞,还与即墨顼“闲聊”了几句,会不会“杀”了她?所以未免青柯发现,她偷偷的去堵了那个狗洞。 那之后她不让青柯近身陪她,而是提拔了新颜做二等宫女近身伺候她。 还有就是新颜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姑娘,偏偏被她提拔还一副不乐意的模样。好在现在青柯已经忘了这事,她才没有躲着她了。 南国的夏天真热,前段时间连着下了一个多月的雨,人都软绵绵的。这进了六月,又是酷暑难消。 每日里她总是被热醒,不过今日却是被锣鼓喧天的鞭炮声吵醒的。 她一惊而起,就看到新颜伏在她床前,细细的看着她,笑的一脸灿烂。 岍苡吓了一大跳,瞪着她,突然大喊“青柯~” 哪知新颜一把捂住她的嘴,又是笑。 她看着新颜“和谐”的笑容,总觉得渗得慌。她看了看身上还不算凌乱的衣物,问了句“你干嘛?” “公主殿下,你肯定不知道今天宫里有什么事!” 岍苡翻了翻白眼,心中嘀咕道:我应该早知道你是个包打听的! 岍苡知道就算她不问,新颜也会一股脑的全抖落出来的。 新颜见岍苡没有太感兴趣的样子,有些讪讪的,“今天是册封太子的大典呢!” 岍苡这才完全清醒了,原来是册封太子的大典,按说应该举国同庆,偏她这里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也是,她这样尴尬的身份,也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什么资格去参加这样的大典? 新颜看见岍苡突然安静下来,心里有些慌。 刚巧这时候青柯急匆匆的走过来,看见岍苡神色落寞,她心里一急,将坐在岍苡身边的新颜一推,青柯自小习武,又是北方人的体格,新颜被她这么一推,滚出了好远。 新颜委屈极了,双眼噙着泪,问青柯“你推我干嘛?” 青柯瞪她“我推你怎么了,你又跟公主殿下说什么了?” 岍苡本来还有些恹恹的,现在看到她们两个掐了起来,又觉得好玩,郁闷便一扫而过。 新颜根本不顾青柯那“如狼如虎”的恶狠狠的眼神,又凑到岍苡身前,低声说“公主殿下,不如我偷偷带你去看看吧,我听人说可热闹了呢!听说墨王殿下也在,我都没有见过他,听说他长的可俊了!” 岍苡听到她说有门道带她出去玩,激动的不行。 她一把掀起被子,往地上一蹦。青柯立马挡在她的身前,拦着她“公主殿下,你不可以去!” 青柯比她高出好多,她抬头才能看清她的眼神,她黑着脸,十分严肃。 她笑嘻嘻的看着她“好青柯,就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了!” 青柯最怕她这样死皮赖脸了,“那好吧,可公主殿下要让我同行!” 岍苡见青柯松口,立马喜开颜笑,勾着新颜的脖子,说道“快去给我梳洗!”尔后突然低下声音,问她“你觉得我阿哥俊吗?” 新颜想起南徇温润如玉的姿态,脸上一阵飞红,一个劲的点头。 岍苡眉眼一挑,嘴角飞速上扬,“哈哈,墨王就像阿哥那么俊,不过他比阿哥凌厉一些。” 新颜也十分好奇,那一定很俊吧! 青柯将岍苡的话全听在心里了,她什么时候见过墨王了?莫不是唬她的吧? 新颜给青柯梳了一个宫女头,又给她换上了宫女装。 青柯很少穿这种特别淑女的衣裙,她自己都颇有些不自在。 岍苡晃了晃眼,“青柯,你穿着还挺好看的,就是太高了一点!” 新颜也一个劲的点头。 外面的锣鼓声越来越热闹,岍苡有些迫不及待,忙拉着二人出了宫殿。 今天这种日子,各宫的宫女大多被调去大典侍奉了,所以即便她三人明目张胆的去大典也没有人会疑惑。 所以她们走的还算顺利。 新颜说太子都是在正天殿前的无极殿加元。所以她们便从小道绕去了无极殿。 岍苡只看到乌泱泱的人群,完全不明所以。一点儿不好玩儿! 结果新颜气氛高昂,指着那穿绯红官服的长者说“公主,公主,你看,那是有司豫奏司徒,他是上宾,还有那个,站在太子殿下旁边的那人是赞冠。” 岍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这才明白了几分,果然还得有人指点才行! “公主,你看到那文武百官的次位,还有展县,设案,陈车與,都是有司夜间所设。” 这些宾位好像设置都十分严格,她看设宾受命位于横街南道东位,赞冠位于其后,而文武百官外位正天门外道东西两位。而执事者也都毕恭毕敬,没有一人左右顾之,瞻前顾后。 岍苡有些郁闷!都说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她这不会看的,连热闹都没瞧出来! 哪知新颜突然拉了她,惊呼“公主,你看,你看,开始了!” 果然!她先是看到百官朝贺,只听那着一身深红直缀的长者,扯着嗓子喊道“拜”,“再拜”,声音洪亮,百官便依他口令向位于正中的南帝叩首。 那场面好不壮观! 后来又看了一些繁琐的礼节,还没看见太子加元,岍苡都有些不耐烦了!顶着烈日,又口渴难耐…… “公主,公主,太子迎宾,要加元了!”新颜十分兴奋。 岍苡便看见太子站在阶石东面朝着西面站立。而依新颜所说站在正天门东位面朝西面那人是宗正卿。 宗正卿两次朝拜上宾,上宾皆承礼未答拜。此时上宾入会,太子从入,赞冠从入,上宾诣殿阶前,赞冠立于上宾西南位,制案在赞冠东南位,所有人站立完全后,上宾执制,主节执制,太子诣受制位。主节脱节衣,上宾高呼“有制”,太子两拜。 便有典仪宣召曰:“有制,皇太子即墨轸,吉日元服,率由旧章,命太尉李佑就宫展礼。”太子再拜。太子傅江普进诣宾前,受制书,授予太子。 新颜解释这是用于太子日后交于亲子的制书。册封典礼到此也算完成,后面一些烦烦索索的朝拜,岍苡不打算再看下去了,一上午也折腾的差不多了! 三人便拖着脚步回了出云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华灯上 七夕月下逢(二) 三人回到出云殿后,岍苡便躺在地上,试图倚着冰凉的地板冲散这周身大汗淋漓的热意。 新颜见她躺在地上,也顺势躺了过去。 青柯默默的让宫人去准备热水给岍苡沐浴,尔后便站在岍苡身边看着她,岍苡自幼便有嗜睡的毛病,这六月里虽说酷暑难消,这地板上躺一下解凉还行,若是睡着了,岍苡的身板定然受不住,这新颜又是一贯懵懂的性格,哪里是会照顾人的? 岍苡心中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她脑中一遍遍的闪现方才的情景。 在苗疆时,她从记事起,阿哥便已是太子的身份,她并不知道阿哥的加元礼是怎样的,所以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恢宏的场面,即便烈日炎炎,即便热汗浸湿衣襟,也不能浇熄心中油然而生的热血之火。 她正意犹未尽呢,新颜却拉了拉她的衣襟,气鼓鼓的说“我一个皇子都未见到!” 岍苡顺手敲了她一记暴栗,“你……你是有千里眼还是什么啊,那些人不是穿的绯红官服就是黑色什么的,你还想看到皇子,连他们坐哪儿都不知道吧!” 新颜摸摸头傻兮兮的笑着“也是!”不过她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又扯了扯岍苡的衣袖,低声说“公主,公主,您说墨王长的很俊,您是怎么知道的?” 岍苡突然有种自豪感,笑着说“当然是我看……”说到一半,她猛然想起青柯根本不知道她看见过墨王的事,她瞥了一眼青柯,见她正兴致盎然的看着她,她改口接着说“……猜的了……”说完干笑两声,立即噤声不再言语。 新颜失望的看着她,她还以为岍苡看见过墨王呢,果然又是骗她的。 大抵地上太过阴凉,岍苡打了一个喷嚏,青柯见状立马拉她起来,让宫人们将热水抬进来给岍苡沐浴,可不能受凉了! 岍苡便由着青柯替她安排一切。与其说她由着青柯,不如说青柯凡事都由着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从小就十分磨人,一贯由着性子来,也就是青柯还陪着她,护着她。 沐浴后她睡了一个安稳的觉。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梦到她在苗疆,梦到她和阿哥纵马驰骋,梦到父王带她围猎,梦到太傅教她诗词,梦到她开怀大笑。 刹时,她猛然惊醒。看到空空荡荡的出云殿,看见青柯在一旁为她打扇,她一把抱住青柯,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阿哥走的时候,她怕阿哥担心努力克制自己不在他面前哭泣。青柯没来时,教习嬷嬷教她规矩时常鞭策她时,那么委屈,她也没哭。 如今却在梦回苗疆,醒来梦碎时,再难克制,放肆大哭。 所以她很怕做梦,梦境越美好,醒来时现实就越残酷。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在南国的这段日子,她对此话深有体会,她想像从前那般在父王膝下承欢启合,想像从前那般和青柯四处游历,还有灯下那个温文尔雅的侧影,她总时常怀念,还有阿哥满眼无奈的责怪,都看不见了。 这些在这深深如许的宫墙里都被生生隔断,她好像再回不去了…… 但,好在青柯还在。 有她在,她就不会忘记她还有美好的从前。 思及此,她渐渐止住泪意。 她再不坚强,谁替她勇敢? 这样的毫无顾忌也不能再轻易展现,她要学着小心翼翼的在夹缝中生存,她不是阿哥时常护着的小女孩,也不能做那个时常威胁青柯的小调皮了! 青柯还很是担心的看着她,她见岍苡抱着她就是不肯松手,她也不忍心多问。 她从没把她当成公主看待,当年南徇让她发誓誓死跟随岍苡的时候,她还很是抗拒,她不想自己的一番才能就这样消耗在她身上,她以为她是可以为南徇誓死效忠的。但南徇的命令她不得不遵从。 当她第一次见到岍苡的时候,她才八岁,瘦瘦小小的,一点都不像苗疆的女孩子。 但她长的特别水灵,特别可爱,是那种让人一眼就特别喜欢的女孩子。 岍苡看到南徇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笑着去拉南徇的衣摆,她那乌脏脏的小手把南徇的素白袍弄的特别脏,南徇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很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发,问她“阿酣,你又不听话了吧?” 她直直的盯着南徇,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摇着头很认真的回答他说没有。 她从没见过那么温柔的南徇,看着他对岍苡那么宠溺,她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岍苡,决不让她半点不快活。 当南徇将她介绍给岍苡的时候,她手舞足蹈的十分高兴,拉着她就不肯撒手。 第一次她从岍苡那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尊严感,她的人生在遇到南徇之前都是黑暗,都是任人践踏。却在遇到岍苡后,天翻地覆。 她不像北方的女孩子那样豪情,就像她不如北方女孩高大一样,但她洒脱,开朗,顽皮,也有自己的忧伤。 岍苡很依赖她,她也庆幸自己能给她这样的依赖,至少她并未辜负南徇之托。 岍苡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 新颜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彩纸,岍苡看到了又觉得很高兴,她总能被很多事物吸引注意力,青柯见她喜笑颜开,笑了笑,心想这样也挺好的。 新颜说要教岍苡做小动物,她高兴的连衣服都不换,拉着新颜和青柯坐到床上,又搬了小桌案就这么捣鼓起来了。 新颜用红纸折了千纸鹤,用绿纸折了青蛙,用黄纸折了百灵鸟,用白纸折了兔子。 岍苡看着就十分佩服,一个劲的让新颜教她,她手工又不好,新颜怎么教她都学不会,还嘲笑青柯笨手笨脚。 到了日暮,岍苡终于学会折千纸鹤,折的并不算好,歪歪扭扭皱皱巴巴的。她却一点都不泄气,自己跟自己较着劲,一个人默默的折。 连晚膳都没吃,到了戌正自个儿累的睡着了,青柯才将物什收拾齐整,让她睡了。 次日清晨睡到辰初才起。 新颜见她清醒过来,又兴致勃勃跟她说陈王要去山西平匪患什么的。 岍苡又不认识陈王,跟她说有什么用? 新颜又说“公主殿下,听说陈王殿下长的可俊了!” 岍苡丢给她一记白眼,她这话什么意思?她南岍苡在她眼中就是个看到俊男人走不动道的花痴?怎么谁长的俊都要来告诉她? 不过她还真有点好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华灯上 七夕月下逢(三) 自从新颜教了岍苡折纸,岍苡每天都在琢磨。 就这么蹉跎着岁月。 转眼便到了七月初六。 这天算是个特别的日子吧!新颜弄来了很多凉粉,说要做给岍苡尝尝。 “公主,我是汴梁人,您可别小瞧这‘细索凉粉’,这在我们那是出了名的呢!这在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都是有记载的。”新颜一副自豪满满的模样。 岍苡便迫不及待的尝了,新颜以调料入食,吃起来清凉爽滑实则为夏季良品。 她这番正吃的津津有味,不成想门外便有人高呼“圣旨到”。 岍苡吓得一惊,看见那太监领了一帮人进来,忙抹了抹嘴,而新颜和青柯见她还呆愣愣的站着,急忙拉了她的裙摆,岍苡被她们突然一扯,四仰八叉的趴在了地上。 那领事的太监见状,谄媚的笑了笑“咱家可承不了公主的大礼。” 岍苡满面通红的跪正了。 那领事太监清了清嗓门,尖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苗疆公主南岍苡贤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孤躬闻之甚悦。今皇五子即墨顼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南岍苡待字闺中,与皇五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南岍苡许配皇五子为皇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十月初十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岍苡脑袋蒙蒙的,南岍苡,即墨顼,赐婚? 后来她不记得她是怎么接旨的,也不记得那公公是何时走的。只记得新颜十分高兴,青柯面无表情。 新颜说:她以后可以和即墨顼白头到老,多么开心啊! 她却连笑都笑不出来,就如同她的心情,一潭死水。 她想过成亲,却没想过会和即墨顼成亲。她和即墨顼有过三面之缘,即便他很优秀,即便他有着万人艳羡的身份与尊容,但,她还是有着太多的恐惧。 她很害怕,却不知这害怕因何而生? 她所接触过的男子并不多,父王,太傅,阿哥,他们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这,也许就是背负的这份大义所要承担的了吧? 而即墨顼的境况并不比她好多少。 在接到圣旨的时候,即墨华休也在,他还笑着恭喜他。 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当它真的变成现实的时候他也有那么一丝怅惘。 毕竟那是他对南徇的一份承诺,也是对南岍苡的一份责任。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两个人,就这么联系在一起,却,各怀心事…… 晚间,南后又有懿旨,说次日便是七夕乞巧佳节,她在未央宫落月亭举办宴会,让岍苡务必参加。 这乞巧节倒是新鲜,岍苡也是第一次听说。 现在还是七月份,成亲也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且先不管它,现在有热闹还是要去凑一下的…… 岍苡又带着满怀期待的心情盼望着乞巧节。 次日刚过未时,南后便差人前来请岍苡过去。 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好像她终于不再被人遗忘在角落里。 岍苡便带着青柯随管事公公去赴宴。 入未央宫的路很长,她不记得她一路路过多少宫宇,也不记得踏过多少块青石板,她只记得她入宴会时满座人的细细打量。 来人只见她身着一身浅蓝色纱衣,腰间配着淡粉色流苏,额前细碎的细发随意飘散,一头青丝仅用一根珍珠色丝带轻绾,本就乌黑飘逸的长发散发出了谪仙般的气质,如一阵风一样轻盈飘忽,像一抹晚霞一样炫目夺魄,慵懒之意毫不掩饰。 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未施粉黛,宛如淡梅初绽,一颦一笑动人心魄。看起来清丽脱俗,实则灵气动人。 她带着苗疆女子的灵动,又无半分江南女子的婉约,打扮虽非耀眼,却足以让人难以忘却。 岍苡喜欢他们看着她,她喜欢万众瞩目,她相信任何女孩都喜欢。 因为他们的目光,她更加自信坦荡。 南后见她来,很是开心的向众人介绍她,南帝赐婚之事宫里已人尽皆知。南后也无意刻意回避。 岍苡环视四周,看到了坐在南后东南位的即墨顼,他一人自斟自饮,看起来并不开心。 她忽然就想起她在潇湘苑里看到他的情景,那时他躺在紫藤花架下的藤椅上,虽脸色苍白,唇角依旧带笑。而今,他在热闹非凡的七夕佳宴上,虽面色红润,却满是忧伤…… 还有当年的岍山一遇,他笑的那样和煦,让人眼中只有美好,也不见他有半点难过。 他……究竟怎么了? 后来南后援引她入席就坐,她便坐在即墨顼对面。即便有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依旧无惧他人目光。 好像这样卓越的一个人在这里,你总会不自觉的被他吸引。 眼光所及处都是他…… 随后,即墨华休前来赴宴,扫了一眼岍苡,便在即墨顼身边落座。 她听到他颇为挑衅的对即墨顼说:“这个小女孩长的挺有灵气的,你好福气啊!” 大抵是听到即墨华休聒噪的言论,他漫不经心的抬眼看了一眼岍苡,见岍苡正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的冲她点了点头。 岍苡的心顿时一沉,他对她的态度变得好冷淡。也与先前所见大相径庭。她一时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场宴会光是歌舞便折腾了三个时辰,一直到卯初才结束。 她来时新颜告诉她,让她要耐下心来,说今日的宴会看点并不在歌舞,歌舞不过是抛砖引玉,真正有趣的还在晚上。 不过那“黑心眼”的小姑娘还非得卖关子不肯告诉她。 约莫到了卯正的时候,南后便让来人自个儿观赏。 她拉着青柯到处逛了逛,她还挺好奇即墨顼会去哪儿的,可是青柯在她旁边,她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寻他。 她怕在青柯面前露馅了,还有她一想到下午即墨顼那冷淡疏离的表情,心中竟然有些涩涩的。 她怕再见到他,他还如而今这般淡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华灯上 七夕月下逢(四) 岍苡又回到落月亭,青柯去拿了一些瓜果给她。 日暮四合,夕阳沉醉着耀眼的光芒,她便在落月亭中享受着这半刻的恬静。 大抵是坐了太久的缘故,岍苡浑身酸痛,她起身伸了个懒腰。 眼眸流转处看到了一个身影站在薇洺湖畔那一簇簇紫薇花下,像画一样安静,却显得寂寥无依。 让人看着就很心疼…… 岍苡知道那是即墨顼,她带着一丝好奇缓步走至他身侧。 不知他太过执迷的缘故,还是她太过小心翼翼,他并未察觉到她的脚步。 她移步站在与他比肩的位置,试探的唤他“阿顼?” 因为站在他身侧,岍苡能明显的感觉到他身子微微一颤。 她诧异的望着他,他低眸与她视线一触。 岍苡一直看着他,看到他眼神从最初的冷漠在见到她后变为柔和,然后化为满腔笑意。她的心情也由着他情绪的转换从一开始的失落变为轻松。 “你就是南岍苡?”其实他早就知道,却依旧装出惊讶的模样。 岍苡听到他这样问,突然想起之前在潇湘苑他问她可是出云殿的宫女时,她骗了他,岍苡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岍苡见到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化,心中虽然很是欣喜,却对之前的欺骗颇为内疚。她点点头,小声的和他说着抱歉。 即墨顼摆摆手,淡然一笑,“薏苡之谤,薏苡明珠。是个好名字!” 岍字,很少有人会用在名字里。 听到即墨顼的回答,她变得很高兴。“真的吗?”语气里颇为轻松,也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而后岍苡又笑,复道:“以前我还怪阿哥呢!怪他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复杂的名字,我光是学着写这个名字就学了好些天,说真的,我那个时候真是恨死他了!” 青柯在距离岍苡好远的地方站着都能听到她对南徇那“令人发指”的控诉,她摇摇头表示无奈。 听到她的话,即墨顼摇摇头,想不到一向英明神武的南徇还有让人憎恶的时候。 “哦?那‘岍’字又是何意?”他有些好奇。 岍苡听到他这样问,眼眸流光四转,略做思索,答道“听说我母后当年在岍山与父王相识,后来嫁去苗疆她再没机会去岍山,她便有意在我和阿哥身上寻找寄托,提出在我们名中用上岍字,父王却说孩子名里有地名命理过硬,对我们不好。母后虽然依从父王,这事却成了母后的一块心病。” 岍苡说罢叹了一口气,复又说道:“阿哥说母后生下我后,身体一直不好,他很怕母后会死,便擅自为我取名岍苡,并在母后身前起誓说不论我命理多硬,他都会护卫我一生。” 这段往事颇为沉重,她虽然说的非关风月,却依然让人心觉怅惘。 岍山,他所爱及的岍山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沉重的过往。 岍山,那是他的期盼,是他企及一生却遥不可及的追求,也是他旧梦所归的寄托…… 原来,南徇如此珍重在意她还有这样的一段回忆。南徇怕母亲不能如愿,怕她郁郁而终,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而今她来南国,再非他力之所及,难怪,他会将她托付于他…… 若论阴谋算计,朝堂风云,他果决狠断。 南徇将她交托于他,究竟是对是错? 突然沉寂的气氛,让两人之间又冷淡了不少。 即墨顼见他兴致赧然,便拿起腰间竹笛,吹奏了一曲。 开头那抒情的曲调,让人不禁想像到了一幅晨雾依稀,楼台亭阁和小桥流水笼在雾霭中的朦胧画面,让人不禁想尽情观赏这精巧秀丽的园林。 这方还意犹未尽,他又改变曲调,改为热情的调子,又让人似乎看到游人嬉戏,情溢于外的场景。 接着他又变换曲调,压缩音调,让人更觉旋律婉转动听,使人久久沉浸在美景中,流连忘返,令人寻味。 尔后他便收起竹笛,岍苡还有些愣征。这就结束了? 因她还沉醉其中,后她又细细回味,只觉此曲韵味深长,发挥了曲笛音色柔美,宽厚而圆润的特征,又结合叠音,打音,颤音等技巧,使乐曲表现更加动人完美,也使曲调别具江南风味。 这曲妙绝!也让人心中忧虑一扫而空。 她没想过即墨顼吹得一手好笛,而他那曲子该是为了平缓她的心情,如此想着,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岍苡看出即墨顼在笛曲上造诣颇深,她若有所思,决定教他一首笛曲。 “阿顼。”她突然唤他,即墨顼侧过身看她,见她脸上写满坚定,他有些不明所以。 她并未回答他,只是顺手抽过他腰间竹笛。吹奏了一曲,那曲子颇为怪异,看似毫无章法,也丝毫不动听,反倒听来尽是阴私鬼魅的意味,让人徒生寒意,也实在煞了这美景。 即墨顼皱起眉头,见她吹奏,又不似对笛曲一窍不通的样子,他不太明白她是何意。 “阿顼,你要记住这曲,虽然它不好听!” 即墨顼心中有些抗拒,看这小姑娘一脸坚定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住了。” 岍苡见他如此买单,觉得十分开心,便冲他笑了笑。 那笑容如此灿烂,他……看的有些入神,好像你有再多的烦恼一看到她笑,觉得全世界都融化了…… 岍苡一直看着他,即墨顼见她这么认真的看着自己,轻咳一声,往紫薇花丛里走了几步。 岍苡见他突然移步,微不可诧的看着他。他转身看着还留在原地的岍苡,笑了笑。 岍苡打量着他,移不开目光。 他一袭素袍白衫,腰间束着一根墨色织锦腰带,束带上别着一块羊脂玉。长身玉立,于晚风中袖袂飘飞,语笑嫣然之际,如春风拂柳,和煦怡人。 连这日暮的夕阳也变的活色生香,他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也不似当年。修长颀长的身材,和他那与生俱来的冷峻傲然的气质,如鹰击长空,霸气决绝。让人不由肃然起敬。 而那落了一地的紫薇花也不忍抹煞这美景,也不忍残花落他满身,脏了他的玉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华灯上 七夕月下逢(五) 岍苡笑着向他走去。 夏季的白天总是很长,到了戌初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彼时岍苡又和他并肩而站,却多了一分别的意味。 他总是很沉默,她不说话,他便不问。 岍苡有些郁闷,她是个爱热闹的人,最受不了这种“相对无言”的尴尬了。 她又想起即墨顼那根与阿哥几乎“一模一样”的竹笛,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你……那根竹笛……” 即墨顼抽出竹笛,在手间摆弄了几下,说道“这是你阿哥的竹笛。” 岍苡睁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虽然她之前有过颇多猜测,但她从即墨顼口中听到时还是很惊讶。 那他该是认识阿哥的吧?她更想知道阿哥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可她不敢问他…… 即墨顼看穿了她的心思,看出她想问又不敢问的忐忑和纠结。 “我和你阿哥很早就认识了,我们师出同门,同在南山求学。”他说这话,带着一丝对往事的怀念,语气却颇为平静。 他说的很简单,但岍苡听的出他们之间绝非他云淡风轻的描述那样平淡。 “这竹笛是我当年赠予他的,当年我们同在南山时,他有梧夕之名,我知他爱笛如命,便用湘妃竹制笛赠于他。” 其实关于管衍为南徇取名梧夕,也有那么一段趣事。 当年唐太宗有词云:“阴阳深浅叶,晓夕重轻烟。”管衍一向自诩清高,三杯酒下肚,便开始胡言乱语,拉着南徇说什么他觉得太宗那浅字不好,因他偏爱梧桐,硬是将诗句改成“阴阳深梧叶。”还一口一个妙绝。 便以新句赐他梧夕之名。 梧夕当年与他说这段往事时,也很是无奈。 岍苡还是第一次听说阿哥在南山竟然叫梧夕。想来管衍也是难得一见的能人异士,唤他梧夕也必有他的道理吧。 她又有些疑惑,既然竹笛是他当年赠予阿哥,为何又会出现在他手中。 “那,这竹笛……” 即墨顼不打算告诉她南徇是以竹笛传信的方式将她托付他,便说“南徇爱笛却不擅制笛,这竹笛也有多年,年久失修,音质有些受损,他让华休交于我修理。” 哦……原来如此! 说着,天色也暗了下来,便有掌灯的宫人点起花灯。 四周灯火通明,璀璨耀眼。 岍苡看着便觉得开心。她最喜欢这种花前月下,举杯对饮的氛围了,想着都觉得十分烂漫。 而且此时站在她身旁的是风姿卓越的即墨顼,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她美滋滋的笑着,对着即墨顼也没了之前刚被赐婚时的忐忑。 她正想着,天空突然漫天星光爆裂,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由惊呼,高兴的手舞足蹈。 即墨顼解释道“这是火树银花,也不过是增点热闹罢了!” 苗疆可没这些!她也是到南国才见到好些从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火树银花放完,便可正式庆祝乞巧节。” 岍苡被他话吸引,他这么学识渊博,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问问他。 “我不太知道乞巧节。”她有些羞赧的望着他。 “七夕乞巧,源于汉代,东晋葛洪《西凉杂记》曾有‘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之记载,唐王建有诗云‘阑珊星斗缀珠光,七夕宫娥乞巧忙。’,宋之后,七夕乞巧便开始隆重。” “《醉翁谈录》有记‘七夕,潘楼前卖乞巧物。自七月一日,车马嗔咽,至七夕前三日,车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得复出,至夜方散。’这便是史载七夕。” 呃……岍苡虽学了几年南国文化,但即墨顼这番解释她一点都没听懂。她挠了挠额头,一脸懵懂。 哦,他忘了岍苡对这些话可能听不太懂。 复又说“民间把正月正,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再加上预示成双的二月二,六月六这‘七重’均列为吉庆日。而算盘每列珠数为七,浪漫且严谨,‘七’与‘妻’同音,七夕便成了与女人相关的节日。” 岍苡点点头,勉强懂了一点。 还是他的话太晦涩了,她还是没有很明白,即墨顼也十分耐心的说:“南北朝时,人们将口口相传的牛郎织女载入史册,相传牛郎善良敦厚,却常受长嫂虐待,后与哥嫂分家,带走家中一头老牛,与老牛息息相伴,原这老牛是金牛星下凡,见牛郎孤苦一人,便想为牛郎说一门亲事伴他后生。” 说及此,即墨顼轻咳一声,这……关于老牛让牛郎去仙女洗澡的河边偷走织女衣物他如何说的出口。 罢了,不好说便不说罢,“后老牛将织女带到牛郎身旁,牛郎与她一见倾心,牛郎诚心诚意恳求织女嫁给他,织女被他打动,成亲后,二人男耕女织,相亲相爱,织女为他生下一双儿女。” 即墨顼有些赧然,他和岍苡才被赐婚,和她说这样的话,实在是…… 听来像是个皆大欢喜的故事,岍苡不免嘴角上扬,微笑问他“后来呢?” 即墨顼又道“时日渐久,老牛年老病衰,它临终前嘱咐牛郎让他等它死后将牛皮剥下,妥善保管,让他日后急难时披上牛皮,会对他有所帮助。” 岍苡听来有些叹惋,老牛,就这么死了…… “后来,王母知晓织女与牛郎成亲,勃然大怒,下令捉拿织女问罪。硬将他俩分开,牛郎悲痛交加,想起老牛临终嘱托,急忙披上牛皮,牛郎立刻平地而起,直上清空,穿云破雾,向织女疾追而去。眼看牛郎就要追上,王母心下一急,拔下金钗向空中一划,浩瀚天空顿时出现一条波浪滔天的大河,挡住牛郎去路。” 岍苡心里一揪,赶忙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往传七夕都是细雨蒙蒙,鲜少能见到晴空,而今,竟然未曾下雨。 而一抬头便能看见满天繁星,即墨顼指着群星闪烁的天空,告诉她,那条银带便是天河。而牛郎织女也幻化成牵牛织女星。 “织女见牛郎被大河阻断,伤心欲绝。史册记载凄美便定格于那一瞬间,牛郎织女泪眼盈盈,隔河相望,遥遥相对,述说真情。” 好悲伤的故事啊!岍苡心中有些难过。一对佳人…… “他们的爱情感动喜鹊,千万只喜鹊飞来搭成鹊桥,让他们走上鹊桥相会。天河悠悠,年复一年,王母拗不过真情,准许他们每年七月七日相会一次。” 岍苡拍手叫好,“这样总比永远天人永隔好!” “每年这一天夜晚,坐看牛郎织女星,便成为民间习俗。相传,这夜,人们抬头可以看见他们银河相会,瓜果架下可以听到他们私语。” 岍苡眼眸大放异光,好奇道“真的能听到吗?” 即墨顼嗔笑,“痴子!” 岍苡撇撇嘴,没有在意他的嗔怪。 没想到即墨顼说起牛郎织女竟然会是这样的,虽然语调平淡,听起来却也跌宕起伏。 即墨顼也未将姑娘在乞巧节乞求心灵聪慧,双手灵巧,和爱情婚姻的姻缘巧配的心愿告诉她。 当年他还是稚子孩童时,也曾有这么一个小女孩懵懂的问他,何为乞巧?他当年未曾告诉她那些晦涩难懂的诗句。 而是将这个凄美动人的爱情说给她听,而今多年后,他又以这样的方式将乞巧说给她听,只是换了人,心境却大不相同。 唯一相似的便是她们听故事时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遗旧恨 将军百战归(一) 约莫到了戌正时,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本还说今年是难得一见的晴空。看来还是一如往年…… 他二人都未曾带伞,在紫薇花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青柯见下了雨,忙去取伞。 岍苡不太喜欢下雨天,满身湿漉漉的,看着就十分狼狈,而且还哪里都去不了。 岍苡也不知道七夕素来都是烟雨朦胧的,不免埋怨天公不作美,毁了这么一个浪漫的气氛。 她的一喜一嗔都被即墨顼看在眼里,她并非绝色之姿,论起来比她好看的人大有人在,但她那灵动的姿态就让人不免被她吸引。 “哟……在这花前月下呢!”来人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嘲笑着即墨顼和岍苡。 岍苡看着那人深邃端庄的五官,高贵绝尘的气质,不免有些发愣。 这人长的好生俊俏,带着一丝异域之气,是不同于阿哥的温和,又是不同于即墨顼的凌厉淡漠。 果如阿哥所说,南国的男子大多风姿绝然! 即墨顼大概对他的行为见怪不怪了,并未理会他,而是夺过他手中雨伞,递给岍苡。 “老五,你……你这就不对了吧,把伞给小姑娘了,你我怎么办?”即墨华休故意逗弄他。 即墨顼不吃他那套,反倒是岍苡有些不好意思。 即墨华休摆摆手,一脸嗔怪,道:“怎让你说句怜香惜玉就如此难?” 岍苡闻言脸上飞红。 即墨华休每次与他玩笑,总是十分无趣。复而他望向岍苡,单手抚肩,微微躬身,说道“公主,你好!我是即墨华休。 岍苡一愣,复也笑着向他回了一礼。 从他言行来看,他言语简洁,行事干练。想来也是个直爽的人。 即墨华休见岍苡好玩,也逗她,说道“诶?方才听你们说什么七夕乞巧的,这宫里的乞巧节可不算热闹,莫如我们出宫去玩?” 即墨顼看了他一眼,他又胡说了,跟岍苡说什么浑话? 岍苡一听就十分感兴趣,笑着问他“我见宫里的就十分热闹了,外面还要热闹吗?” 他一看岍苡很有兴致,也不理会即墨顼那略带警告的眼神,接着道:“那可不是,宫里和宫外一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宫外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岍苡更是按捺不住,急着问他“你真的可以出去吗?” 即墨华休干的好事! 即墨华休“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即墨顼,对岍苡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出宫是不可能了,不过我知道一处地方,可_俯_瞰_皇_城!”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最后那句话,说完眉眼上挑,直视着即墨顼。 即墨顼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了,盯着他,似在说“你敢!” 即墨华休开怀大笑,他好久都没有看到他生气了! 当真稀奇! 岍苡见即墨华休突然发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知道什么好地方,去得吗?” 即墨华休算是成功的吸引了岍苡的注意,他得意的望着即墨顼,说道:“这你得问五殿下了,他说去得就去得!” 岍苡带着一丝兴奋和期待,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尽是充满了乞求的那可怜兮兮的姿态。 即墨顼本也没打算拒绝她,看着她那眼神,莫名心涩。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样貌,这眼神,当真是像极了…… 即墨顼顿了顿,说道:“他说的是西宫的倚霞殿,那是……那殿宇靠近西宫门,可以看到南陵最繁华的街道。”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倚霞殿…… 他看着岍苡认真的神情,复又说道:“你若想看,便去看罢!” 哟!真是稀奇,即墨华休去西宫,哪都能去,唯独这倚霞殿,海棠苑半步不能踏足。 他本也是玩笑话,没想到他还答应了! 也不知岍苡何处讨了他的“欢心”? 岍苡见他答应,喜笑溢于言表,差点没在地上跺了跺脚! 他本来以为他不会答应,看来他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岍苡因为有着伞,身上还算清爽,虽然只是蒙蒙细雨,但他们额发上尽是细雨凝成的水珠,身上也都湿哒哒的。 她都知道,即墨顼将伞递给他,自己却和即墨华休淋着雨,她没有想走,他们就迁就着她。 她却一心玩乐,未曾顾及他二人,想来,她很是过意不去。 岍苡四处看了看,见到打着伞在薇洺湖畔守候的青柯,她心里又是一阵温暖。 青柯见到岍苡望着他,赶忙快步走了过去,向三人行了礼,将伞递给岍苡。 岍苡便将伞给了即墨顼,她和青柯共用一把伞。 即墨顼接过伞,带着他们去西宫。 “你不跟母后说一声?”即墨华休突然发问。 即墨顼没有理他。 即墨华休笑了笑,自顾自的说:“也对,想必母后也都习惯了。” 即墨顼突然停下,冷然的看着他:“你闭嘴!” 他突然的一声怒喝吓了岍苡一跳。 即墨华休努了努嘴,不再说话。 他有病才去惹他!自讨苦吃! 岍苡却觉得不对,阿哥曾告诉她,每一个冷然的人心里都比旁人柔软。她以为阿顼就是阿哥说的那种人,阿哥那么爱母后,阿顼又和阿哥那么要好,怎么会不是孝顺的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阿顼一定和南后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矛盾吧? 想着便也到了西宫。 即墨顼领着岍苡去了倚霞殿,又让她和青柯先四处看看,自己和即墨华休要先去换套衣服。 岍苡和青柯便在倚霞殿看热闹。 这倚霞殿确如即墨华休所说,可俯瞰皇城,西可看南陵街道繁华如市,东可看宫内热闹非凡! 而南陵街市车水马龙,各类珍品琳琅满目,货物堆积如山,花灯闪耀如繁星,好不热闹! 光是看着就热闹,更别谈身临其境了! (西宫大殿) 即墨顼坐在太师椅上,晃了晃杯盏,沉吟道:“说吧,有何事?” 聪明人就是爽快! “前日我手下人说宿铭还有三日便班师回朝!想来便是明日了。” 即墨顼脸色微变,难怪即墨初阳主动领兵前去山西,他也不是吃了“败战”就偃旗息鼓的人,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即墨顼放下杯盏,说道“即墨初阳才走,兵马司还是他暂为接管,我们说让宿铭重掌兵马司还要等他回来交接!” 而且一旦他山西顺利回来,剿匪成功,南帝定然会顾及他的功勋,那让他交接兵马司就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遗旧恨 将军百战归(二) 即墨华休闻言有些气愤,手间青筋暴起,“他倒是有远见!” 这话有些讽刺,一场棋局,明里可防,你只顾明里剿杀。殊不知对手暗里还有一条保线。 弃卒保车……他当真是用的出神入化了! 即墨顼眉头深锁,满是疲倦之色“今日已晚,你先回去吧!” 即墨华休点点头,总会有办法的,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吧! 即墨顼想起岍苡还在倚霞殿,也顾不得许多,忙往倚霞殿去。 此时宫内外依旧喧嚣,四处灯火通明,天空还下着淅淅小雨。而他阔步走上台阶时,看到那女孩倚着丫头的肩头睡着了。 即墨顼此刻心中千头万绪,各种回忆夹杂着岁月的沉重向他扑面而来。 他定了定神,缓步走向她,步履却显得格外沉重。 青柯见他来,欲向他行礼,即墨顼忙向她摆了摆手。 他怕吵醒她,轻声问道“既然累了,缘何不先行回宫?” “公主说,您还没来。” 即墨顼闻言心中一顿。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让他蒙上一层酸涩之感。 她还等着他,她难道不知道有些人是永远都等不到的吗? 是他忘记了,她叫阿酣。她看着那么娇小,一点不像苗疆女子,那她也该是容易疲倦,体弱嗜睡的吧? 青柯又说“殿下既来,青柯便带公主回去了。” 即墨顼叹息,道:“我送她吧!” 青柯有些迟疑,她不想让旁人看到昏昏欲睡的岍苡在西宫被人抬回去。她知道岍苡最怕被误会,也怕流言蜚语…… 即墨顼知道青柯在想什么,他本来就不喜欢解释,比起解释不如付诸于行动。 他打横抱起岍苡,不顾青柯的反对。 青柯也是个倔性子,看不得别人对岍苡有半点……威胁。即便他是即墨顼! 她快步走到即墨顼身前,挡住他的去路,眼神倔强,说道:“殿下不说清楚,青柯便不让。” 他原以为岍苡性格就倔了,虽然在旁人面前她总刻意忍着,她眼神却是骗不过他,没想到她一个丫头比她还要倔。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妥协了。淡淡的说道“你若不想旁人看到,最好依我!” 青柯将手垂下,跟在即墨顼身后,不知怎么就想起岍苡刚被赐婚时的不安来,他的背影那么高大,就像南徇一样。他会对岍苡好的吧? 就像薇洺湖畔紫薇花下,他认真的回答着她的问题,她那么开心一样。 那么岍苡该是不抗拒他的吧? 即墨顼抱着岍苡来到潇湘苑,青柯看见这满院的湘妃竹就明白了,原来他是要从这里送她回去。 当初西宫久无人住时,她带着岍苡偷偷翻墙来过。 青柯突然有些感激他。 即墨顼一个利落的转身腾起,便站在了高墙上。 须臾,又跳了下去。 青柯先他一步进殿,遣散了宫人,这才领着即墨顼进去。 即墨顼抱着她踏进她所居之处,满殿的童真之感充斥着他的双眼。 她还真是孩子心性! 即墨顼将岍苡抱到床上,岍苡大概是熟悉了他的怀抱,突然离了,还有些不习惯,岍苡伸着手拽了拽他的衣袍,往他身上蹭了蹭,才又安稳的睡了。 即墨顼有些好笑,他怎么觉得她有些依赖他? 青柯看到岍苡这种无意识的行为,也是一脸尴尬。 青柯看着即墨顼,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她心下有些着急,大步上前。即墨顼摇摇头,示意她无需上前。轻声说了句他没事。 青柯只好站在原地。 即墨顼轻轻抽出他的衣袍,岍苡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奶声奶气的说了句“阿哥。” 原来是把他当成南徇了! 青柯也松了一口气。 即墨顼起身准备回去,大概起的有些猛,他一个趔趄,扶住了床架子。青柯见他身形不稳,连忙扶住他。 即墨顼抽回手,独自离去了。 青柯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有些落寞。他有些万人追捧的荣光,有些千人艳羡的尊容和富贵。他落寞什么? 这就是不同人的生活,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渴望权利富贵,因为他们觉得权利和富贵能为他们加冕,所以他们甘愿舍弃平淡。而一个有着无限权利和富贵的人却渴望平凡,因为尊容磨灭了他们的追求,踏平了他们的柔软,所以他们向往平淡。 而恰恰是这两种人永远都在互相羡慕…… 青柯也不明白,即墨顼这样冷然如霜,对着他又如何笑的开心? 青柯突然想起岍苡对新颜说即墨顼比南徇更凌厉一些,当时也以为她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她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他,才发现即墨顼确如岍苡所说那般。 难道她说的从就不是玩笑?而是早就见过他?不然,依即墨顼的性格连别人的帮助都觉多余的人又为何对岍苡照顾有加? 疑惑太多,她都无法解答。 即墨顼回到西宫,让宫人去请了黎柯前来。 他的伤口还未曾好全,就这么抱着岍苡走了那样多的路,恐怕伤口又有些撕裂吧? 黎柯住在外殿,往来也及时,他一进门看见即墨顼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细汗密布的额头,吓了一跳。 他跑的有些急,声音都有些发颤。“殿……殿下,你又瞒着臣偷偷练剑了是不是?” 即墨顼自然不会告诉他,何故引发旧伤。 黎柯说着便剪开他的衣襟。还自顾自的说着他不注意身体,不遵医嘱之类的话。 即墨顼听着就有些烦闷,黎柯什么都好,就是太聒噪了一些。 黎柯见他皱了皱眉,完全不顾他的厌烦,又啰嗦了起来。 “你可知你剪的这件衣袍,是帝后新做的。”他说的很轻,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黎柯听后脸色煞白,“殿……殿下,您……您怎么不早说?” 果然这么多年他还是最怕帝后,这衣袍自然不是南后做的,他是想让黎柯闭嘴,说出来诳他的。 即墨顼笑笑“怕就闭嘴!” 黎柯立即噤声,利落的给他敷了药,黎柯看着那破碎不堪的衣袍,觉得有些刺眼。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剪都剪了,看又有什么用?”即墨顼看着他百转千回的眼神,问他。 黎柯怯怯的瞟了他一眼,这个祖宗,就知道欺负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遗旧恨 将军百战归(三) 黎轲愤愤不平道“殿下,您若不遵医嘱,臣也豁出去了,让帝后来管管您!” 若说之前是佯装一副生气的模样,那黎柯这话就真是触了即墨顼的逆鳞了。 无奈黎轲早有防备,提前用针封住了他的穴道,即墨顼即便发怒,却也动弹不得。 即墨顼瞪着他,果真是跟着他混久了,还学着防他一手了! 黎轲看着即墨顼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些得意,冲着即墨顼笑了笑,又一脸郑重的说道“殿下,您今日淋了雨,伤口又有些感染,我可得在这里守着,可不能发烧!” 他这伤都两月有余,伤口总也好不全,反反复复的,他真怕这伤再拖下去,他的箭法武艺都生疏了…… 黎柯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如若苗疆太子知晓您是这样不听话的病人,肯定也是十分失望的吧?” 即墨顼懒得同他说话,南徇?南徇最是知道他的性格,若不是苗疆急需他,他铁定是要等他好全才会离开,就一如当年…… 当年他中了三虫三草毒,据说那毒是用蝮蛇,蜘蛛,蝎子以及断肠草等三虫三草熔粉而成。 而他中毒很深,毒已蔓延至五脏六腑,南国太医皆束手无策,南帝南后心急如焚,无奈将他送往南山。 他也算幸运,管衍在他幼年时见他很是聪颖,曾向南帝请求收他做关门弟子,后来管衍云游四方,即墨顼几次前去南山拜访都不曾见过他。 管衍多年后再见即墨顼,他却病入膏肓,管衍医术堪称一绝,却也对南后说此毒若在中前期他都有法可治,只是他所中之毒已到中后期,他也回天乏术。 大抵是管衍灵光乍现,他让药童去寻南徇,又封了即墨顼的脉路。把即墨顼交给南徇,管衍也没几分把握,毕竟南徇那时也才十一岁,即便天分再高,他也只是孩子。 左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横竖他也是要死的,若让南徇一试,兴许还有几分希望呢? 南徇果真不负管衍期望,当真救活了他。 后来南徇告诉即墨顼,他是用续命蛊救他的,当时他们并不知晓彼此身份,他虽疑惑,也并未猜忌南徇。 也是到后来才知,苗疆也仅剩这一对蛊王,南徇却用它来救了他的命。而且在南徇救回他时,他尚虚弱,南徇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照顾了他三个月。 而在他完全清醒时,他才回去苗疆。那时他不知他是苗疆太子,他只知道他回了家,也是到后来他才听说他家出了事故,还未曾解决,便被管衍召回。 见过南徇这样的医者,他才真的了解何为医者父母心! 所以黎轲再如何,与南徇相比也都无可比较…… 黎轲见即墨顼不曾理会他,心中一阵腹诽,要不是三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他今日也去宫外凑热闹去了,还在此看即墨顼的冷脸? 黎轲不敢玩笑,在他伤口上撒了一点伤药,即墨顼脸色一白,眉头紧锁,顿时挥汗如雨,黎柯也十分诧异,怎么这药对伤口毫无作用,反倒……反倒还让伤口看着更加严重了! 黎轲心下一急,连忙用细针拂去药粉,他很是奇怪,这药是他独创,专治各种兵器钝器之伤,怎么对即墨顼一点作用都无? 即墨顼看见黎柯面色如土,料想肯定是他的伤口不太好了! 哦,他忘了,当年南徇曾告诉他,种了这续命蛊,虽可保性命无虞,但不能受伤,因为一旦受伤,却很难得好。而他如今这般,他想大概是因为蛊吧! 并非即墨顼不肯告诉黎轲,也并非黎轲医术不好,他秘制的金疮药对治疗外伤有奇效,但对他毫无作用却是真的! 黎轲急的大汗淋漓,他只能重新研制伤药。 而正当他心急如焚时,宫人禀报南后遣人来问即墨顼。 即墨顼略作思忖,让那公公上前,那公公见即墨顼脸色惨白,又见他伤口有感染迹象,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公公如实禀告便是!”他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那公公得了话便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即墨顼见那公公已经离去,便换了自个儿身边的小厮,那小厮俯下身,即墨顼和他耳语了几句,那小厮面露惊疑之色,随后带了一帮护卫出了大殿。 黎轲又是一脸无奈“殿下如今都这般了,还理会那么多做什么?” 即墨顼又没理他,索性闭上眼睛。 还没到一刻钟,南后便亲自过来了,黎轲见南后过来,吓得手上药瓶滚落在地。 即墨顼还是不想见她,所以在吩咐了小厮之后,他便让黎轲将他移至潇湘苑,独留黎轲一人在外殿配药。 黎轲终于知道为什么即墨顼会一反常态的让南后身边的公公如实相告了!原来就是特意让南后前来,吓吓他。 好吧,他承认,即墨顼成功的报复了他! “黎轲,墨王何在?”南后有些焦急。 黎轲颤巍巍的回答道:“回……帝后,臣将殿下移至潇湘苑了,那里有温泉相辅,有利于墨王养伤!” 南后也知这不过是他避开她的借口罢了,不过好在这次他没有刻意瞒着她,这样就很好了! 南后点点头,说道:“黎轲,即刻起你便搬到西宫来住,本宫让你务必寸步不离的守在墨王身边,直至他伤口复原!” 黎轲目不斜视,重重一磕,“臣遵旨!” 南后未见到即墨顼,不知他究竟如何了,只能将他托付于黎轲,而她带着随行宫人便回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四处静悄悄的,细雨也都停了,只有四处还听得见蝉鸣,反倒让人觉得更加寂寥…… 南后走着走着,回首望了望西宫的方向,这西宫这么大,只有星星几点灯火,一点烟火气都没,死气沉沉的! 她不知道即墨顼习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明明还站在一起的两人,看到他就这么背离她一步步走远,找都找不到,她真的很难过! 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年下的那一道凤旨,如果当年她没有做那样的决定,那结局都会不一样吧? 阿顼会在他膝前承欢启合,笑着喊他母后,而非现在这般见面三分仇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遗旧恨 将军百战归(四) 黎轲见南后已走远,去潇湘苑看了看即墨顼,他躺在紫藤花架下,闭目养神,安宁而从容。 黎轲想他的伤药好像给即墨顼带来了不小的创伤,之前还不曾发现,想必是有苗疆太子的药压制着,才不至于显现。 无奈他只有回一趟外院,拿些药材,再搬来西宫。 黎轲思虑着便回了外院。 而青柯自即墨顼回到西宫后便一直在出云殿后院听着西宫的动静,她不太放心即墨顼,方才便见他脸色不好,后来又听见西宫好像有些乱。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岍苡会过意不去的吧? 青柯终究还是不太放心,拿了一些南徇临走时交给她的伤药,翻墙去了西宫。 黎轲给即墨顼施了针,即墨顼尚不能动,他听到有动静,眯着眼看着院墙。 青柯突然感受到一股冷冽而危险的目光,她微微一侧身,便看到即墨顼冷然的盯着她,青柯没想到即墨顼就在潇湘苑。 见他目光不善,青柯走近他,说道:“殿下别误会,青柯是来送药的!” 随即青柯便将药递给他,说道:“这药需敷三日就可大好。” 即墨顼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 青柯摇摇头道了句“青柯告退!”说罢她便走了。 青柯走后黎轲便回来了,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即墨顼笑了笑,轻咳一声,淡淡问道:“怎么了?” 黎轲狐疑的望着他,说道:“是殿下干的吧?” 即墨顼瞥了他一眼,“我做什么了?” “臣的衣物没了!”黎轲有些讪讪的。 看他这表情看来黎轲以为是他所为! “殿下是怪我剪了您的衣袍,才让人去浣衣司拿了臣的衣袍报复臣。” 即墨顼嗤笑一声,“你想太多了!”他让那么多的侍卫出去难道只为了去浣衣司去取他的衣服,他也太抬举自己了吧?而且即墨顼这么多此一举干嘛? 黎轲总觉得有诈,他不怀好意的靠近即墨顼,眉眼一挑,问道:“那殿下可否告知那侍卫所去何处?” 放着他的伤口不治,倒关心起自己的衣服去向来,这黎轲哪里还有半点“医德”? 即墨顼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管的太多了!” 黎轲见他有些不高兴,撇撇嘴,转过头去,适时黎轲突然看到即墨顼身上的四个小药瓶,他伸手拿了过去,用细针挑了一点出来放在手心,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喜出望外。 这好像与当初苗疆太子用来给墨王敷伤口的药是一样的! 他眉开眼笑的问即墨顼:“殿下,这药……” 即墨顼沉吟道“你敷便是!” 为了稳妥,黎轲只洒了一点,看看伤口可有继续恶化的现象。 约莫过了半刻钟黎轲便去检查那伤口,只见那伤口有收痂迹象,黎轲难掩欣喜,这才敢大胆的给即墨顼用药。 这药很有些副作用,方才用量少倒还不觉得,如今很有些蚀骨髓心的钻心之痛,便是黎轲用针封住他的麻筋也都不太管用,即墨顼一直扛着,脸色白的可怕。 他听着宫墙外的更漏声,更觉得分秒难熬,而他这痛还要忍受三天…… 他让黎轲撤针,左右也是疼,他不太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当年被宣判死亡的那种无奈,有种自己就先绝望的孤独无助。 黎轲显然被他的想法吓到,不肯听他的,便说:“殿下又要自作主张,臣万万不会依从的。”他又看了即墨顼一眼,见他似沉受着很大的痛楚,便说:“殿下,我在北疆时曾向那边的医者学过一曲,听说此曲可消减痛楚。” 说罢,黎轲便去寻了一根玉箫,独自吹奏起来,那曲调悠扬,确有安神镇痛的效果。 即墨顼听着更漏敲过子时,便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回宫后的第一个七夕如此便也过了,不喜不悲,不念不忘…… 岍苡这一晚却睡的极其安稳,而当她醒来时,新颜又是“如狼似虎”的盯着她。问她墨王是什么样的?晋王是什么样的? 看到她岍苡真想敲碎她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她还真会挑,专挑没有正妃的皇子问她,她又不是媒婆,她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她,急死她,急死她! 青柯进殿看见她醒了,便让新颜去准备热水给岍苡洗漱。 而当宫人给岍苡束发的时候,青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看的岍苡心里毛毛的,她总觉得青柯不太对劲!呆会儿问问她。 等岍苡洗漱完毕后,青柯便支开了宫人。 岍苡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青柯有些踌躇,她不擅言辞,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岍苡突然问她“青柯,我来南国后吃的都好多,我是不是胖了?”说完她捏了捏自己的脸。 青柯有些发愣,她问这个做什么? 青柯还未说话,岍苡又说“没有吗?我还怕我胖了,你扛我回来会很费尽呢!” 正好,她也不用犯难了,青柯接了她的话,便说“昨晚是墨王送您回来的!” 岍苡大诧,“什……什么?” 青柯点点头,“您睡着后,墨王便去了倚霞殿,见您睡着,他便送您回来了!” 岍苡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问道“那……那他……” “抱着您的。”青柯道。 岍苡闻言脸上迅速红起来。“那,那我没做什么丑事吧?” “没有,不过是将您送回后,您一直拉着墨王的衣袖不肯撒手,墨王等您睡熟后才走。” 岍苡瞪着眼睛,她拉着即墨顼不肯松手,这么出洋相?她恨不得将头埋到衣襟里去,唉!她都干了些什么? “青柯觉得墨王不大好,昨晚大概是抱着您走了太多的路,他好像旧疾复发,脸色惨白。”说着,青柯突然跪下来,复又说道“还请公主殿下恕罪,我在您睡着后,偷偷潜入西宫,将先前太子殿下给的药全给了墨王!” 她说什么?阿顼旧疾复发?对了,昨天天不太好,他昨天陪着她淋了雨,她都忘了,他伤还未好全,又抱着她翻墙下楼的折腾…… 她心里有些堵得慌,鼻尖有些泛酸,看着青柯跪在她的身前,她拉起她,说道“青柯做的很好。”她又似想起什么,又道“你有没有告诉他,药要用多长时间?” 青柯点点头。道“墨王手下有个医者,听说很会治外伤,我想墨王应该没事吧?” 呀!她忘了,阿顼的伤原来是阿哥治的,阿哥肯定是用虫蛊治疗了,既然用蛊,那一般的金疮药是不能治他的伤口的。 蛊和三七会反噬,只有用苗疆秘制的愈伤散才有用。而且阿哥给青柯的药四种皆不同。 那“庸医”不会用错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遗旧恨 将军百战归(五) 岍苡又问青柯“你送药后就回来了吗?” 她想知道他用药后的反应,看黎轲是否用错了药。 青柯想了想,便说:“我送了药就一直在后院,西宫安静的很,不过到深夜的时候听到西宫传来一阵箫声。” 哦,她隐约间似乎也听到了,青柯可能不知道,她却知道,那曲子是军中用来镇痛的无心曲,盛行于北疆。 不错,苗疆的愈伤散的确会让人苦痛难捱,要用到无心曲,那只能说明他的伤很是严重了! 岍苡想去看看他…… 青柯却说:“公主殿下,您不可再去西宫,若是您担心,青柯大可以去西宫,让那医者带药前来让您分辨。” 岍苡抿了抿唇,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青柯知道她又跟她玩苦肉计,索性不理她,径直出了西宫。 岍苡有些生气,青柯不让她去,她偏要去。她不信青柯从出云殿走去西宫,饶大半个宫廷有她钻狗洞快! 说罢,她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去了后院。 这种轻车熟路的事她也没少做,上次即墨顼恰巧在潇湘苑才被他逮了个正着,现在他有伤在身,怎么说也该在寝殿静养,自然就没有被他逮住的可能了。 哪成想岍苡才一起身便看到即墨顼躺在紫藤架下望着她,就与上次一般。岍苡皱了皱眉,颇是不好意思。 即墨顼见她又钻狗洞,便问她道“怎么了?”大概是那药药性太烈,他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听起来很有那么几分柔情似水的意味。 岍苡想着青柯说她昨晚拉着他不肯撒手,这会儿看着他就更是羞赧。 “我……我来看看你伤口。”说着岍苡就走到他身旁,凑到他的身前,伸手就要去拉他的衣襟。 即墨顼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立马挡住她的手。 已有婚约尚未成亲的两人大婚前是不能见面的,她难道不知道吗?昨天也就罢了,今日又钻狗洞前来,还来扯他的衣襟,她是不是太不注意了? 岍苡见他不让,笑了笑,她好像太唐突了些。 “其实,我也没有不学无术。”岍苡坐在地上,自顾自的说起来:“阿哥从小就惯我,父王也惯我,嗯……母后,我不太记得了,她应该也很惯我吧!” 即墨顼闻言心头又是一震,她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些了? 岍苡又说“他们什么都不让我做,我看别人学骑马就觉得很羡慕,父王却怕我摔了,不肯让我学,后来是阿哥亲自教我的。苗疆以蛊闻名天下,阿哥怕我没兴趣,自己一人钻研巫蛊,其实阿哥哪里适合学巫蛊呢?他是男人。” “阿哥也怕别人说我什么都不懂,才总是让我背蛊书,阿哥说纸上谈兵总好过什么都不懂。”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讨厌背蛊书,所以阿哥去南山的时候,我偷偷跟在蛊娘身后学蛊,阿哥会的蛊我会,阿哥不会的蛊我也会了。” 即墨顼就听着她说话,也没有打断她,他想她这些话可能憋了很久,却无人可述。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看伤的。”说完岍苡坚定的看着他。 她……要说的是这个吗?即墨顼忽然有些好笑,她说话的方式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即墨顼有些难为情,勉强拉开衣襟,岍苡看到了他的伤口,好像已经开始结痂了。 “青柯拿来的药呢?”她问他。 即墨顼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岍苡拿过药,拨开看了看,说道“这个绿瓶的是愈伤散,你可不能让那庸医弄混了。” 她竟然说黎轲是庸医,还说的那么认真,要是被黎轲听到少不得要与他争辩,随即即墨顼笑了笑“那只留这一瓶罢!” 岍苡听了这话不免高兴,果然还是阿顼懂她,她也不是小气,阿哥的药自然是有大用处的,她想留着它多研制一些,当初她看见那药园眼红着呢! 即墨顼之前听她说自个儿偷偷学蛊,那她该是很有兴趣才是,那她留着药肯定有用处,即墨顼看穿了她的心思,便说“青柯说这药只需敷三日,剩下的我便留着,寻了机会再给你。” 岍苡冲他点点头,与他四目相对,而后又迅速偏过头去,脸上一阵红晕。 她怎么还害羞了?岍苡腹诽。 好像面对即墨顼,她总是会脸红,总是会不知所措一样。 她从不会和别人说那些话,就连阿哥也没说过,阿哥也总是告诉她莫要太锋芒毕露,教她在强者面前示人以弱。阿顼是强者,可在阿顼面前,她轻易就和他说了那些话。 “黎轲大人,殿下吩咐过不让人进去。”一小宫人高呼道。 “遭了,青柯来了。”岍苡听那小宫人高呼,神色有些慌张,又道“阿顼,我先走了。” 说罢,她又回头冲即墨顼说道“那个庸医吹的无心曲一点都不正宗,难听死了!” 即墨顼见她又是满身狼狈的钻狗洞,摇摇头,有些无奈。 好像,她还挺有趣的! 岍苡才走黎轲便闯了进来。“殿下,是一位叫青柯的姑娘让臣取药。” “知道了,你让她回去罢!” 啊?什……什么个意思?他怎么回绝啊? 即墨顼见他还不走,说道“回绝人你都不会?难怪人家说你是庸医!” 庸医?什么?说他是庸医,黎轲很是生气,话也不说便气匆匆的出去了。 后来黎轲回来,又很是得意的样子。“殿下,我告诉那姑娘,说我既为医者,自有识药的本领,让她回去了!” 即墨顼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不用想也知道青柯对他不屑一顾,南岍苡那么个性子的人在他面前都庸医庸医的说黎轲,青柯又是在南岍苡面前耳濡目染的,怎么会给黎轲什么好脸色。 铁定是黎轲闪烁其词,反正对无可证,话自然是由着他说。 “殿下,您告诉臣那侍卫将臣的衣物放哪儿去了吧!臣……都没有衣服穿了。”黎轲说的“十分动容”。 即墨顼挥手让宫人下去拿衣物。 黎轲听见即墨顼让宫人去拿衣服,原本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思忖了又觉得不对,“殿下,您不能坑臣啊,臣要是穿了帝后做的直缀,帝后还不得杀了臣!” 即墨顼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几时见我穿过帝后送来的衣物?” 也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遗旧恨 将军百战归(六) 黎轲又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说他不曾穿过帝后赐予的衣物,那感情之前搬出帝后全是诳他的啊!黎轲偷偷白了他一眼,即墨顼这个人说一不二,又孤傲的很,即墨华休也有些孤傲,但没即墨顼那么肃穆。黎轲这方想着,便有宫人禀报说晋王来访。“昨个听说你伤又复发了,我便来看看。”即墨华休还未进潇湘苑,便闻其声。待他一进潇湘苑便看见黎轲在此,即墨华休略带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你这医判,尽给你家主子丢脸,我方才见你于一姑娘争论说什么你不是庸医,我可见那姑娘没理你啊!” 黎轲一时说不出话来。“黎轲,你出去罢!”即墨华休见黎轲出去便说“宿铭遇到了一点麻烦,估摸着要半月才能回京。”即墨顼正了正颜色,“这点麻烦还不至于让他拖太长时间,最长不过七日便会回京。”即墨华休有些疑惑,说道“他不过五千人马,对方可是有八千精兵!”即墨顼摇摇头否定他的说法,“詹家坳是他的地盘,他用兵如神,必不会被他们威胁。”即墨华休点点头,笑了笑“估计他也没想到,北疆人居然在他回程还给了他一个回马枪吧!” 即墨顼不置可否,说道“看他归期。”“那兵马司……”即墨华休话题一转。即墨顼定了定神,瞭望远方,平静的说:“兵马司本就是宿家的。”“你的伤没有大碍吧?”“无碍!”即墨华休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那侍卫先借来用几天,用完还你。”说完便走了。潇湘苑又只剩下他一人,黎轲进来替他敷了药,怕他依旧疼痛难忍,便吹起了无心曲。黎轲还未吹到半曲,墙的那边便有曲悠悠响起,即墨顼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忽然想起她说黎轲吹曲不正宗,笑意更深。黎轲有些莫名其妙,本想问即墨顼,即墨顼便让他出去了。往后的三天,但凡潇湘苑有曲音响起,院墙那方便会“琴瑟和鸣”。已经很多年了,潇湘苑还是当年的潇湘苑,人却不是当年的人。他不是不愿回来,而是不敢回来,每走一处回忆便翻涌而至。还有那处海棠苑,他更是多年未曾踏足,如今已是七月,想必海棠苑的海棠也已悉数落尽。他又忽然想起南岍苡,原本他喜欢清静,自从南岍苡突然闯进潇湘苑,他平静的生活也起了那么一丝波澜,到后来她总是让他猝不及防。她在紫薇花下认真的听他说话,雨中可怜兮兮的求他去倚霞殿,隔着墙吹无心曲为他缓解疼痛……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他也没有那样抗拒这场联姻了。……约莫过了七日,即墨顼的伤便好全了。他正在后院射箭,听见有人**。尔后便看见侍卫将黎轲抬了进来,他身上的一件素白衣袍被血渍染红。 黎轲抬头看见即墨顼便哭了起来,“殿下,您可把臣害苦了!” “哦?此话怎讲?”即墨顼放下箭,问道。 “您骗我,今日……帝后找臣询问殿下的伤势,帝后看见臣二话不说便赏了臣二十大板!” “那你说我怎么骗你了?” “您把帝后赐给您的衣服给臣穿,您报复臣!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折磨臣?要让侍卫去拿臣的衣服呢?” 即墨顼抿唇笑了笑,知道就好,跟着他的人哪个不知不能在他面前提及帝后,黎轲偏要反着来,便不能怪他了!他也没有大费周章,怪就怪浣衣司和南宫距离甚近,他让侍卫去南宫顺便拿了他的衣服的。 “你长点记性,不该说的话别说,行了,下去吧!” 黎轲一走,即墨顼便收到消息说宿铭下午班师回京。 九年了,他终于要回来了! 他依稀还能看到当年宿家叱咤朝堂的日子,而今,物是人非了…… 辰正时南帝便让朝臣午时在南宫门前迎候宿铭。 骄阳烈日,南宫门前浩浩荡荡的人都在等待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归来。 “你说这宿家当年被帝君如此重挫还能狠命为南国卖命,真赤胆忠心啊!” “可不是,当年多威风啊,如今哪还有宿家的天下之说,怕是回来也不过如此!”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议论。 即墨华休最是看不得这一帮见风使舵,吃了饭就议论朝纲的人,他对金吾卫使了眼神,即墨顼见状,拉住他。 “不可如此!” 即墨华休耸耸肩,说道“我不过是给他们些教训,这南陵就是被这么些人搅浑了!” “今日你最好稳重些,人心成也百姓,败也百姓!” 即墨华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倒说:“你果然料事如神,宿铭果然七日便班师回京!” 即墨顼点点头,嗯了一声。 随后马蹄声踏破城池,百姓们一片沸腾,南帝喜笑颜开。 即墨顼眯着眼一眼就看到了马上那威风凛凛的人。 只见他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双目精光四射,英气逼人,相貌神采飞扬,十分俊秀。 他已和从前大不相同,好像比从前冷静凉薄了不少,显然宿铭也是看到他了的,他只扫了即墨顼一眼,目无表情的冲他点了点头。 即墨顼倒没有太在意,而当他一步步靠近时,群臣簇拥着他,说着什么恭喜将军大战告捷,什么祝贺他荣归故里的话。即墨顼反倒退了出去,看着他接受荣光。 五年前即墨顼一举歼灭戰凌国时,一战成名,那时的他也是王牌加冕,王冠加身,他并非真正的武将,而那时宿家陷于低谷,他不得不出战。 两年前,宿家整装待发,决心重返战场,他弃了加冕了三年的战神荣耀,借伤隐退,将战场归还宿家。 每一人的荣光都会被取代,也终会被人遗忘,他要的不是自己的虚名,而是宿家固若金汤的地位。 毕竟,这是他即墨顼欠宿铭的…… 宿铭的归宴足足办了一个下午,日落西山的时候,他满面通红,周身酒气,跌跌撞撞的从栢圭殿出来。 见到栢圭殿前身姿如松的即墨顼,宿铭气定神闲的站立,走至他身边。 “许久未归,倒觉得陌生了许多。” 即墨顼只是沉默。 “虽说府邸已经解封,我却不大想回去了。”说着宿铭笑了笑,问他“听说如今是轸王承太子位?” 即墨顼看了他一眼,他依旧气定神闲,话语间还是那样的语气,与当年无异。 即墨顼简单的和他说了几位皇子,即墨轸继位太子后移居东宫,原来与即墨华休合居南宫的即墨望搬去北宫,他还住在西宫,即墨初阳也还住在陈宫。 宿铭点点头,长吁一口气,说道“天已晚了,改日再去拜访殿下!” 即墨顼一愣,随即笑了笑。 宿铭没想到他这般反应,有些不解,“罢了,殿下去宿家也是一样的。” 即墨顼有些自嘲,“我以为宿家不再欢迎我……” 宿铭收起笑容,一脸正色,道“呵,我以为西宫不再欢迎我……” 说完两人俱是一笑。 宿铭摆摆手,“我走了!” 即墨顼见夕阳已经坠落,暮色四合,天已经黑了不少。他抬了抬眸,随着宿铭的足迹踏着步。 宿铭回首见即墨顼在他身后,突然停下脚步,望着他“怎么,我要去看舍妹,殿下还要跟着?” 即墨顼没说话,他也没想跟着他,只是回西宫这条路确实近些。 宿铭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无话可说,有些生气,怒气沉沉的冲他说道“即墨顼,千桩万桩我都可以不在意,但宿雨之死,我绝不原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遗旧恨 将军百战归(七) 宿铭的话让即墨顼心头一震,他的这句不肯原谅又是说谁呢? 既然连他都这样以为,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兀自走向西宫,走着走着,突然择道去了卿佳苑。 那里已是荒草丛生,苑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并没有进去,他知道宿铭在里面。 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叹息,显得无奈又哀伤,“到底是人心凉薄,宿家的辉煌也注定是过去了……”大抵是他看见这卿佳苑像一片荒地,想到了宿家往日门庭若市的盛况,有些悲凉吧! 尔后宿铭哽咽着,道了句“宿雨,久别了!” 即墨顼走近了一些,清楚的看到宿铭在苑内,靠在一块墓碑上,神色凄楚。 “妹妹,我特意带了你爱吃的茯苓糕。”语气怀念而又轻柔。 他看着荒冢,想到她冷冰冰的躺在棺椁里,再终是不问世事的姿态,又想起当年那个纯真的小女孩,而后宿铭突然大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哥哥光风霁月的日子你看不到?你小时候就说阿顼哥哥是英雄,你看,哥哥如今也是英雄了!你却看不到了……” 说着宿铭瘫坐在地上,用手指一遍又一遍的在墓碑上划着宿雨的名字。自嘲般的笑了笑,却尽是苦涩,“你说,宿家解封又如何,兵马司早就散了,你走后,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你说,这世间留我一人享着荣华有什么意思?” 说了太多,宿铭尽显疲累,喃喃自语道:“我真想你,真想父亲,真想母亲!” 即墨顼看着宿铭在宿雨墓前如此伤心动情,他心里早是惊涛骇浪。 多年前他也是成日里坐在卿佳苑,靠着宿雨的坟冢,一遍又一遍的对着她说话,那时他不顾自己中毒,就这么陪着她。 而今他重回故地,却没了当时的勇气,这么多年他没有再来卿佳苑,也没有踏足过海棠苑。 宿铭依然在苑内畅意快言,吐尽多年辛酸。 即墨顼却不想再呆在卿佳苑,转身便回了西宫,回到西宫后他再难克制心中汹涌,抽出那悬挂多年不曾开鞘的剑,在殿中舞了起来。 他剑锋凌厉,剑锋过处器皿尽碎,他呐喊一声,向桌架刺出一道深刻的剑痕,只见那桌架轰然倒地,发出一声闷响,一时间西宫惊呼声弥散在回声中,随后,即墨顼直剑而起,一个腾空,在半空中劈剑而下,他下落的身影与凌厉的剑锋合二为一。 那齐整的地板在他寒冷而孤傲的剑下破碎成片。他跪在碎片里,呼吸决绝,在那破碎残余的宫殿里,挺肩收剑伫立。 彼时他双目微凉,像一只嗜血的困兽,迅猛而又可怕!宫人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一个个胆颤心惊的看着他,只看见殿内各色器具都被他毁得一片狼藉。 恰逢即墨华休来找他,见他西宫物品错乱不堪,像被洗劫一空的模样,他赶忙跑进殿内,这时即墨顼已经停下来,坐在一堆碎瓷片上,手上抓着剑,手中鲜血滴落一地殷红。 即墨华休吓了一跳,他在干些什么?他看向那些宫人,他们俱是神色慌张的模样。 即墨华休有些生气,对着宫人吼道:“都杵着干什么?去叫御医啊!” 他说什么呢?黎轲不是现成的医判么?“去叫黎轲。”宫人大抵也被吓懵了,半晌都没有反应。 即墨华休见宫人还在那里,被气的不轻,催道“快啊!” 有一个宫人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声音都在颤抖“回……回晋王殿下,黎医判他受……受伤了,来不得。” “去,拖也把他拖来!”语气果决,不容置疑。 那宫人便爬了出去,即墨华休在他身后吼了一声,“快啊!”那宫人吓得扒在地上,落荒而逃。 即墨华休掰开他握剑的手,撕下衣袍,随便给他包扎了一下。 “去把李青叫来!”即墨顼突然说。 站在即墨顼身侧的一个宫人闻声便出去传李青了,不过须臾,李青便匆匆赶到。 当他看见西宫的破壁残垣着实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躬下身向即墨顼行了一礼。 即墨顼冷冷的问道:“即墨初阳在山西如何?” “他在山西一切顺利,但,属下还查到一事。” 即墨顼抬眸,问道“何事?” “属下查到宿将军在北疆这些年与即墨初阳常有书信往来。” 即墨顼轻笑,“哦?” “而且,山西匪患看似难处理,即墨初阳却信手拈来,听说早与那土匪打成一片,原来属下任巡抚之时便查到那土匪不过是原先宿家涣散时,沦落去山西的宿家老兵。” 即墨华休听来却觉得是惊涛骇浪,难怪,难怪即墨初阳愿自行领兵去山西,原来是成竹在胸啊! 即墨顼若有所思,是了,宿铭毕竟当年是宿家少将,在那些老兵面前自然威望犹存。有宿铭帮衬,即墨初阳在山西平匪患自然游刃有余…… 思及此,即墨顼对李青说“周家你继续盯着,即墨初阳那边也不可掉以轻心。” 闻言李青点点头,说了句“属下告退!”说完李青躬身退下。 即墨华休还纠结他方才之事,问道“你又发什么疯?” 即墨顼这样的失常他多年都没见过了,他一贯冷静又十分傲气,万事不起波澜的那种人。 他不太会处理他这种事,当年宿雨死的时候,他就整日里疯了一样不吃不喝,就坐在她墓前,一遍遍的说话,一遍遍的和她说牛郎织女的传说,没人知道他中毒的事,还是后来即墨时佑去卿佳苑寻他的时候发现他倒在那里,才发现他唇间青紫,才急忙将他背回来。 他从前也只以为宿雨不过是即墨顼兄妹相称的玩伴,他没想到即墨顼竟然那样重视她,险险为她丢掉了自己的命。 现在的即墨顼很能克制自己,他不让即墨华休去海棠苑,倚霞殿,他就把回忆锁着。 如今宿铭回来,他可能也是太压抑了,他总要有一次发泄的机会。 他恨他母后这样多年,他何尝又不是为他母后扛下苦恨,让宿铭将满腔恨意撒在他身上。 他何尝不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乌龙趣 欢喜冤家聚(一) 即墨顼的手还在滴血,即墨华休有些心急,黎轲怎么还没来?这么长时间了。 这才想着黎轲便被人抬了进来,不出意外的黎轲也十分惊讶。 即墨华休呵斥着他,“磨磨唧唧的,还不快点?”抬着黎轲的宫人见即墨华休发怒,簇拥着抬了他到即墨顼身边。 黎轲解开他手中即墨华休为他绑的束带,看见那狰狞的伤口,很是触目惊心,黎轲也没来由有些生气。他伤才好,他又弄伤了手… “殿下,看来这手您是不打算要了。” 即墨顼瞪了他一眼,黎轲看着他的眼神,扫视了周围宫人一眼,他们俱是惶惶惊恐之色,他心里突然也有了一点计量。 “殿下,臣只望您听臣一句话,配合治疗。”黎轲看见他手边的剑,脸色变的严肃起来,这剑流传千古早有盛名,即便多年未用,也依旧锋利异常。 即墨顼已经很是疲累,黎轲的话他没有反对,人有时候冲动起来的确有些难以控制。 他依旧在想李青的话,他知道宿铭亟须功名,人有时候被逼急了就是会做些极端的事,他倒不是生气,他只是有些怀疑即墨初阳,他这个人果断狠绝,他几次与他交锋,都僵持不下,可见他有谋有略,是个人物。 只是他想不通,即墨初阳要攀上宿铭干什么?他对南国各个人物都了如指掌,委实有些可怕。他就怕宿铭被他利用,做了什么错事出来就后悔莫及了。 思及此,他拍案而起,他怎么就没想到? 即墨华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整的有点莫名其妙,黎轲本还在为他清理伤口,谁知他突然站起来打翻了他的药! “你怎么了?” “殿下!” 两人同时说话。 “兵马司不能让宿家重掌!”即墨顼突然说道。 即墨华休沉默不语。他想什么呢?一惊一乍的! “华休,明日看你的了!”即墨顼沉沉的看着他。 什么明日就看他的了?什么都不说他怎么知道? 即墨顼又坐下来,沉吟道“你不必腹诽,明日你自然知晓!” 有些事总憋在心里,确实会让人太压抑,而这晚过后,即墨顼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朝堂) 次日上朝后,南帝便谈及关于宿铭功名一事。 “众卿关于宿卿加封一事,可有什么建议?”南帝声音洪亮,威严而又肃穆。 “回禀帝君,臣觉得宿将军当年是兵马司之首,但可以让将军重掌兵马司。”说话这人是京府通判,与宿铭的父亲颇有些交情。 宿铭闻言一笑。 即墨顼却说“儿臣觉得不可!” 宿铭不解的看了看他,心里有些不快。 “哦?墨王不妨说说为何不可?”南帝说道。 “兵马司如今整改之后,已不能自成一体。兵马司之首交出兵符后,兵符也一分为二,分别由魏国公和陈王掌握。试问,这破碎的镜子如何能恢复如初?”即墨顼说道。 南帝点点头。即墨华休又说“这镜子破了是难重圆,但也不难,只要魏国公和陈王愿交出兵符,宿将军自然可以如愿!” 这话听来有些讽刺,南帝是傻子吗?宿家功勋再大,也不会到了为他一人去得罪那两人的地步,那岂不是因小失大了。 宿铭听着话,心中百味杂陈。看来兵马司注定是宿家的历史了…… “那墨王可有什么建议?”南帝问道。 即墨华休突然接过话茬,说道“儿臣觉得可以让宿将军管理御林军。” 南帝思虑着,示意他接着说。 “御林军和金吾卫是两派,一个掌管皇城内院,一个控制南陵城的治安,虽说共同协治皇城,到底也是矛盾不断。金吾卫已有首领,唯有御林军尚还是一盘散沙。” 即墨华休一席话说完,朝臣一阵唏嘘。即墨望突然嘲笑他,道“我当三皇兄有什么好主意呢?这不是让闻名四野的宿将军留在朝中做游手好闲的无冕将军嘛!” 宿铭也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实则即墨顼很满意即墨华休的这一番话,他这话看似无厘头,实则是抛砖引玉,让即墨顼上场。 “儿臣觉得晋王那话不假,御林军也有一万人马,散着确实不当。儿臣以为可以将兵马再次进行整改,原先兵马司有七万人马,魏国公两万,陈王五万,不如将陈王手下五万人马削减至两万与荣国公持平。将那三万人马与御林军整合归于宿将军所有。如此,兵部还是管南国主军!” 即墨顼此话一出,朝臣纷纷点头。 南帝也甚是满意。此时即墨轸也站出来声称墨王之计甚妙! 宿铭看起来很是平静,神情也没有太大起伏。这种为他加冕的话他是不好发言的,只能等南帝宣旨。 “那墨王以为那整合的军队又该如何称呼呢?”南帝问道。 “既是宿将军掌管,叫什么自然看将军爱好!” 南帝又问宿铭,“宿卿认为呢?” 宿铭整了整朝服,躬身回答道“全依帝君之言。”宿家不是当年权倾朝野的宿家,这不过是南帝的一句客气话,哪里就由的他取名了?那不是太居功自傲了吗? 南帝大挥衣袖,说道“宿家豪情卫国,赤胆忠心,今日孤便依墨王之言,整改兵马,赐名整改军为宿家军!” 南帝话音未落,朝中便议论纷纷,这是宿家莫大的荣耀了,这四万兵马更名宿家军便算宿家私军,不归兵马司和兵部任一方管辖。荣宠无限啊! 下朝后,即墨华休走至即墨顼身旁,笑了笑说:“怎么样?抛砖引玉抛的好吧?” 即墨顼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阔步而走。 即墨华休跟上他,笑说“老五,你还挺会装模作样的,上次在听风楼我就想说了。” 即墨顼不置可否,大步流星的走了。 宿铭见他离开,追上他,说道“殿下的手不碍事吧?” 即墨顼垂眸看了看缠满白布的手,很有些触目惊心,随即摇摇头说:“尚能拉弓射箭!” 宿铭笑了笑,沉吟道“今日,多谢殿下了!” 今天一事虽是他一手策划,实则南帝心中早有整改的意向,他不过借宿铭回来,又借即墨顼之口说出罢了。 宿铭又道:“不知西宫可欢迎我?” 即墨顼看出他心中计量,便道:“自然欢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乌龙趣 欢喜冤家聚(二) 即墨顼回到西宫,西宫已不是昨日的斑驳,而是光洁如新的模样。 阳光还沁着些许暖意,透过云层洒下来,映得西宫金灿灿的,再没了当年明珠蒙尘的阴霾之感。 即墨顼走进殿内,看见一人一身素衣端坐在殿内喝茶,而殿内宫人跪在一地。 即墨顼缓步走了进去。躬身喊了句:“母后。” 南后见他进来,收起方才的肃然,放下茶盏,笑着说:“阿顼回来了。” 即墨顼点点头。 南后又是一笑,她昨晚听到风声,说他将西宫砸的一片狼藉,又听闻他弄伤了手。她想着许是因为宿铭回来引触他心中旧念,她心里总是挂念不下。 特意趁他早朝时过来,让人过来修葺一新。 南后看了看他缠满白布的手,心疼道:“你这手……” “不过是些皮外伤。”即墨顼道。 …… 又是相对无言。 南后无奈一笑,“那……母后先回宫了!” 即墨顼点点头,道了句:“多谢母后。” 南后脚步一顿,心中却是汹涌,他没有拒绝她唤他阿顼,尤记得上次在未央宫他还一脸冰凉,而今她为他修葺殿宇,竟也换来他一句多谢了。 她背对着即墨顼,微微抬头,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嗯了一声,便踏出西宫。 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即墨顼让宫人整理画架,搬去倚霞殿,宫人微微一诧,他多年未曾作画,便是多年前挂在西宫的名画也都被他收讫,今儿个怎么突然想作画?再说他的手…… 便是疑惑,宫人也只能照办,且不说他们昨晚见他那般凶狠暴戾,都吓破了胆。便说今天一早,帝后就罚他们跪了一早上。 即墨顼换下朝服,穿了一件白色杭绸直缀,高蹈出尘,冷峻清雅。 他踏上倚霞殿的高楼,俯瞰着皇城,南陵的喧嚣被隔在楼外,宫内的肃穆也被隔在楼外,此间只有他一人。 他俯瞰着海棠苑,那株株海棠竟比从前高了不少,也坚毅了不少。如今已是七月,海棠花也早就过了花期,而那海棠仿若还有些许残存的痕迹,打着焦黄的花骨朵挺立与枝桠。 他铺开宣纸,提起画笔,在纸上点上一轮红日,那是初晨的太阳,温和恬雅,然后笔笔渲染,细笔勾勒,那海棠苑便跃然纸上。 海棠苑院中海棠雏架已有,如今只需润色,即墨顼便用粉末调了色彩,对海棠花加以润色,他极其认真,小心翼翼的上色。 须臾,便看见那画中垂丝海棠,西府海棠争相竞艳。他画中垂丝海棠花色艳丽,花姿优美,花朵簇生道:“你不妨多感慨如何重振宿家?” 宿铭避开他的话,转而盯着他的手,一时看出了神。 即墨顼见他目光炯炯,收回手,背在腰后。 宿铭兀自说道:“我记得昨日晚宴后,殿下的手还好好的……”然后沉了一口气,复又说:“殿下昨天夜里去了卿佳苑吧?” 即墨顼抬眸,看着他。说道:“便是去了,又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乌龙趣 欢喜冤家聚(三) 即墨顼自顾自的说起来:“我以为你不知道……” 宿铭笑笑,说道:“好歹也习过多年武,这点风吹草动还是知道的。” 所以他故意不说,就是让他心里愧疚难堪。 宿铭看即墨顼脸色有些不好看,轻咳一声,说道:“你别误会,我也知道你这些年鲜少在宫中,而卿佳苑也都一直封着……”这话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宿铭笑了笑,又道:“罢了,多说无益,你心里明镜似的,我不过粗人一个。” 即墨顼就看着他,觉得果然时间太久,旧人也都变了模样,他真的有些看不透他。 宿铭突然说:“朝堂上的事多谢你了!” “你倒也会做戏。”即墨顼道。 “那也要有人能看懂才有用。”宿铭回答道。 宿铭还是佩服即墨顼的,便是这么多年,他依旧能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他早知兵马司是个烫手山芋,而且也的确是四分五裂,他觉得这样的结果反而是最好的。 即墨顼指尖轻敲栏沿,淡淡说道:“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和陈王搭上关系的?” 宿铭闻言面色微变,握紧双拳,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宿铭背过身去,俯瞰着南陵往来的人群,说道:“我回程途径山西时,陈王邀我一叙,说及剿匪一事,我知道那土匪是我宿家老兵,这才与他有了联系!” 即墨顼勾唇一笑,垂眸看着宿铭那双鹿皮的靴子,冷然道:“交情不深,何以到送靴子的地步?” 宿铭木然,略斟酌一番,便说:“是,我渴望早日回到南陵,渴望将父母尸骨带回家乡安葬……陈王手里有我要的东西,我何故不能择近道而行之。” 即墨顼轻笑,“所以他承诺你与他联手,便许你一世称侯拜相。” “我只要兵马司。”宿铭道。 “所以他说他掌管半个兵马司,而另外一半归魏家所有,他与魏家一体,你以为跟他联手便能像从前那般拥有兵马司……”说完即墨顼有些好笑,复又道:“你太急功近利了!” “不过我却没有真信他,与其信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不如信你。” “所以你故意引我去卿佳苑,利用我对宿雨的愧疚,利用我对宿家的旧情,来得我这一句帮忙?”即墨顼质问他。 他有些寒心,眼前这人是宿雨的兄长,是当年最护着她的兄长,如今也要利用宿雨来牟取利益了…… 宿铭叹了口气,说道:“我相信宿雨会理解我的。” “你混蛋!”即墨顼怒斥。 “我混蛋?这么多年,你身边也有了别人,哪里还有宿雨半分?”宿铭反驳道。 原来他还只是以为宿铭说的戏言,原来他真的这样以为,“一个幼童何来情爱之说,我与宿雨从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宿雨早就不在了,还不任你如何说。”宿铭讽刺道。 即墨顼懒怠与他争论许多。 宿铭软下语气,说道:“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你,谢你当年待宿雨事无巨细,也谢你顾念旧情……” 他就是这样的性情,爱恨恢恢,从来都是这样。 往后日月昭昭,他们还要同朝为官,实在没必要闹僵。 大概也是无趣,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宿铭便和他告别。当他走在那道回廊时,心中有些堵得慌,即墨顼当年和他也是好友,后来宿家倾夜之间覆灭,他们也沦为宿敌。 想着,宿铭突然回头,看见即墨顼孤寂的身影,突然说道:“阿顼,好久不见!”然后他笑着转身。 即墨顼闻言回首,而他也已走远。不论经过多少岁月,不论他们是否是敌人,至少他们还记得当年酒肉之交的好友岁月,这样就够了…… 那幅海棠画,他让宫人拿下去裱起来挂在海棠苑。 (南宫) 早朝后,即墨华休回到南宫,换了一件墨绿细布直缀,转念一想,让宫人下去拿了一件白衫,他既然带的是即墨顼的侍卫,做戏做全套,那家伙爱穿白衣,不妨换一件白衣。 想来自上次回宫,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出宫了。 当他踏出宫门,混在嘈杂的人声中,觉得有了几分真实感,他不由感叹这才是最完美的生活,才是最有烟火气的生活。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还是有人削尖了脑袋要做那富贵王勋,即墨华休却一心向往这宫外丰富的生活,人各有志,长久以往的做同一件事也会乏味,也都想过过新鲜的日子。 即墨华休留了两个近身的侍卫,而其余人等便让他们去暗处护卫。 即墨华休去了望月阁,他早有耳闻,那望月阁最是风俗雅致,是南陵许多富贵公子流连之处,既来了,怎能不去光顾一下? 而当他看到望月阁时也不免赞赏,的确雅致,光是望月阁三个字便用的是魏晋时的象形文字,颇有几分魏晋风骨。 而进去后更是奇特,一楼是设有琴棋书画四间雅堂,供各位公子结交会友。二楼与一楼大同小异,却是用来给京中名媛广交之所,巧妙的是这一,二两口入口不在一处,这便又解决了男女之防。而三楼却是供官居四品往上且加冠之上不惑之下的富贵人交友之处。 要说望月阁最奇特之处,便是那阁中人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都有一双识人慧眼,即墨华休一踏进门,便有小厮模样的人援引着他上三楼。 想来在南陵天子脚下,人都学着精怪些,他衣着虽然素雅,但有眼见的人也能看出他衣料上乘。 而那小厮略扫了一眼即墨华休身后的侍卫,随即嬉笑逢迎,踏着小快步,一口一句官人请,便将他带上三楼。 若说这三楼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要比一楼空旷许多,摆了各类耍完之物,且站在这里能看上望月阁近两条街的盛况,倒能和即墨顼的倚霞殿相娉美了! 本来即墨华休还有些失望,待那小厮端茶上来之时,那沁人的茶香让他更是赞叹,这是他素来最爱的太平猴魁。 没想到这间望月阁还真是人才济济,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打听到他的喜好,着实不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乌龙趣 欢喜冤家聚(四) 即墨华休有些好奇这望月亭的东家究竟是何许人? 才坐了一会子,方才援引即墨华休上楼的那个伙计又让他去雅间。 即墨华休觉得无趣,拒绝了那伙计,带着侍卫出了望月阁。 他出宫本来就是出来找乐子,怎么也是让自己开心,这望月阁有趣是有趣,将他引入三楼还不是独自一人看风花雪月?与宫里又有甚么区别? 出了望月阁,他又在南陵街市晃荡。 说来奇怪,即墨顼自出望月阁后,总觉得有人跟踪他。 敢跟踪他的人确实有点胆子,他又有些好奇,想看看何人如此大胆? 想着他便往西郊河去,那里人少,正好方便看那人的底细。 西郊河芳草萋萋,四处空旷,无山为靠,想来应该埋伏不了人,而先前跟踪他的人也没了踪影,他还有些奇怪,就四处看了看,也没见到人影。 没多久,他便闻到一股异香。即墨华休立马屏气凝神,这香却越来越浓,他有些晃神,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头脑越来越重,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想起来了,这是迷迭香……该死,他不该只带两个侍卫,估计他二人也被迷晕了,看来是逃不掉了…… 在即墨华休倒地的那一瞬间,他隐约看到那河中冲出几个黑影,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他只觉得头脑发胀,他看了看四周,这里……貌似是女子的房间,四处全是素粉色纱帐,而且这房间一股脂粉气,拔步床,床架都用的是上好的楠木打造,这里一定不是普通人家,即墨华休只是如此猜测,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女子们笑语盈盈的细语声,即墨华休突然有点不安起来,他莫不是被拐到青楼了吧? 门“嗞呀”一声被推开,即墨华休立即闭上眼,他先观望观望,夺得先机,再伺机逃出去。 他只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淡淡的茉莉香扑鼻而来。而后他感觉到那人就站在他面前,笼住了他眼前的光亮,随后那人又蹲了下来,呼吸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清甜,扑面而来。 他猜不透那人要做什么,心中有些忐忑,突然,那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又在他脸上揉搓了一会儿,然后捏住他的下巴,猛地放开。 再就是一盆冷水浇的他瞬时就清醒了。他睁开眼看到了站在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女子,确切的说是一个绝色女子! 那人身着一身大红烟纱罗裙,眉心点着一朵怒放的红梅,张扬洒脱。绾了一个飞天鬓,发上戴的是红宝石的头面,略施粉黛,就如那盛开的牡丹,妖冶绚丽。 那人神色张扬,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然后说道:“你长的可真俊,是我绑来见过最好看的了!” 绑?她经常绑人? 那女子见他并未说话,笑了笑走到他身旁,又说:“我看你衣着富贵,想必也出身大家,倒也能与本姑娘相配!不如先做几天本姑娘的男宠,再考虑考虑……” 男宠?他堂堂南国三皇子要做她的男宠? 他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对她说道:“你确定要让我做你的男宠?” 那女子没看他,而是拿起果盘中的葡萄,丢到口中,再冲他点点头,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这种女人他简直闻所未闻,太大胆了吧?她在南国怎么立足的? 即墨华休无奈一笑,“那姑娘可要承担住这后果哦!可别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那姑娘一点没有被他唬住,反而更加坦然,不疾不徐的走至他身旁,说道:“本姑娘有什么好怕的?只要长的俊的,都逃不过本姑娘的手掌。” 即墨华休好歹也在深宫里住了这么多年,他觉得这女子多半是在夸大其词,若她当真如此放荡,怎么会不索性将他绑在床上而是将他绑在雅堂里?还有她衣着虽然张扬,但没有一处露在外面,想来也是思想保守之人。 如此想着,他也不担心她会对他怎样,倒是还可以逗逗她:“姑娘当真想和在下在一起?” 他这话带着一丝挑逗,那姑娘一听就觉得不好,抬起头,用手勾住他下巴,说道:“那是自然!这么俊俏的人,哪个女子不肖想?” 即墨华休便承着她的话说道:“那好,我看姑娘模样也甚是动人,不妨姑娘说出名讳,我让家父前来提亲!” 那女子估计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有些诧异,他的身份她是知晓的,皇家的姻亲她可受不得。 她没了先前与他玩笑的心思,而是将话锋一转,严肃道:“想必你很好奇望月亭吧?” 即墨华休闻言收起笑,森然道:“什么意思?” 那姑娘轻笑一声,便说:“望月亭的掌柜是我兄长,不然你以为你如何能被我掳来?” 哦……这就好解释了,他从望月亭出来后才有人跟踪的,原来竟是这望月亭有问题。 竟然还有兄长帮着妹妹掳人的?这兄长也太不顾忌了些,这女子名声一旦败坏可就说不得好人家了! 那姑娘看出了即墨华休对她兄长行为的不可苟同,解释道:“我兄长也并非那等无礼之人,你莫要误会。” 即墨华休也不想知道她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索性也转了话题,说道:“我倒想知道,姑娘究竟绑了些什么身份的人?” 那姑娘尴尬的笑了笑,摆摆手,道:“都是些身家清白,容貌清秀,有点富贵家底的人……” 即墨华休也笑,“瞧着姑娘家中也算名门望族,怎么还……”他想说怎么还做这种败坏家风的事,他又觉得这事是否真实还有待考证,便收了话,又道:“那些看着身家清白家中富贵的人,却不一定真的清白……” 姑娘闻言,神色有些寂然,好像方才所见的张扬从不曾在她身上出现过,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图新鲜,帽子扣的人多了,也不在乎了……” 即墨华休看出了那么点意思,抿唇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乌龙趣 欢喜冤家聚(五) 那姑娘见即墨华休发笑,有些发颤,他笑什么?难道他看出什么了? 随即她又故作镇定,恢复之前张扬的姿态,说道:“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即墨华休见她说话坑坑巴巴的,笑了笑,说道:“我是笑姑娘心虚!” 即墨华休能大概猜出她是谁,毕竟他也是在风花雪月的日子里过来的,南陵的大户他还是知道的。 南陵爱养男宠的贵族宗女也就那么几个,她年岁又不像太大的样子,估计不是安阳郡主,就是豫亲王之女贝慬,或是长安王之妹莫锦。 他也只是听说,倒也没真的见过她们。 姑娘闻言笑了笑,“心虚?本姑娘见过多少风月场面?怎会心虚?” 即墨华休眉眼一挑,松了松手脚,站起来走近她,那姑娘见他一步步逼近,觉得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本能的往后退着步子,谁知一脚踢到拔步床,猝不及防地往拔步床上一坐。 即墨华休见她无路可退,伸手搂住她的腰,顺势往拔步床上一躺,将她压在身下。 那姑娘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惊,满面通红,用尽力气使劲的推开他,他一个身长八尺的男儿,就这么压在她身上,她觉得重的有些喘不过起来,而且是这样一种陌生的气息,她只觉得无比难受。 即墨华休见她又羞又怒,更是好笑,“姑娘说见过许多风月场面,恰巧在下也是,姑娘既说要在下做你的男宠,姑娘也该拿出点诚意才是。” 他温热的气息就扑打在她耳畔,而他的话却更让她恼羞成怒,她索性抬起脚,踢了他的踝骨,即墨华休只觉得踝骨一阵碎裂声,剧痛接踵而至,他的踝骨受过伤,她居然…… 即墨华休疼的缩了身,从她身上起身,那姑娘见他起身,怒瞪他一眼,说道:“公子举止怎可如此轻浮?” 这不像一个在风月场混惯的老手,此事定有蹊跷。 即墨华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那姑娘将在下绑来,又意欲何为呢?” 她心里本就有些挣扎,如今更是难言,算了,横横心,绑他也有大半日了,要是那侍卫上报,南帝肯定会派人搜查,到时还真如他所说的吃不了兜着走…… 她收起那一脸的张扬,严肃道:“自然是有所求……” “哦?求什么?姻缘?”即墨华休挑逗道。 “我是永广王之女,安平世子之妹,安阳。” 她特地说了安平世子,要说永广王的名声前些年倒是风靡南陵,自打他出家修身后,安家这一脉便颓落了下去。后来永广王长子安平世子重振安家,又让安家达到了道:“郡主说让他进去。” 这人是她望月亭的兄长手下的人,如此急匆匆的赶来一定是有事才对。 那人见小菊松口,一个箭步冲到屋中,看见安阳后也不记得行礼,而是在安阳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安阳神色变的愈加难堪,安阳略带疑惑的望着即墨华休,眼神里满是不解。 安阳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丫头们都出去,待她们全都退下后,安阳诡异的望着即墨华休,问道:“你不是墨王即墨顼?” 即墨华休闻言捧腹大笑,莫不是“神通广大”的望月亭把他当成即墨顼了,叫这姑娘绑错了人吧?得,他可为即墨顼背了一回黑锅…… 方才兄长让那人来传话,说他不是即墨顼,她本来还有些怀疑,而今见他笑的如此开心,定是笑话她闹了个乌龙,抓错了人,那他又是何人? “你那侍卫腰牌上刻了‘墨’字,而且我早有耳闻,墨王素爱白衣加身,切他最爱太平猴魁。”安阳辩解道。 即墨华休简直笑的直不起身来,本来他跟即墨顼借那侍卫实在是怕他母妃知晓,省得他母妃回头又找他麻烦,数落他。 竟然被安阳误信了…… “侍卫是我问墨王借的,至于这白衣,他也并非都是白衣加身,也不过在世俗面前做了戏罢了,而墨王对茶不挑剔,你也知宫里是不会表露个人喜好的,而这太平猴魁却是我之最爱……” 她有些不可置信,她真的抓错了人! 天哪!她和他说了安家密事,不行,此人不能留!……不对,他能让墨王借兵,又对他了如指掌,还是先问问,斟酌斟酌再做决定不迟! “你究竟是何人?”安阳怒道。 “我是即墨华休!”他云淡风轻的说着。 安阳又一次被震惊,他竟然是晋王即墨华休。 说及即墨华休,安阳倒是一直对他欣赏至极。 都说晋王和墨王关系最为要好,而且晋王身家殷实,是华国外亲,要多尊荣有多尊荣! 安阳立马跪下来,坚定的看着他,说道:“我的事还劳殿下费心了!” 即墨华休皱了皱眉,便说:“我以为郡主该为我请一个大夫来看看踝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乌龙趣 欢喜冤家聚(六) 安阳这才急忙站起来让丫头去找大夫。 即墨华休抿唇一笑,说道:“郡主为何要如此作为,败坏自己名声呢?” 她明明就不像世人所说那般 安阳闻言收起笑,道:“殿下莫要误会了,安阳本来就是那种人人嗤之以鼻,败坏门风的下贱坯子。” 即墨华休见她似有些不悦,解释道:“你莫要误会,我并非此意。” “殿下,我是求你办事不错,但此事对你们并非没有好处,至于我的私事殿下就没有必要过问了。”安阳道。 即墨华休被她这么一噎,突然无话可说。他叹了一口气,原来还以为她一如外表那般张扬洒脱,却没想到她也是极有原则之人。这么拗,还敢拿话堵他! 安阳见他叹气,挺直了身子,抬起头,故作理直气壮道:“怎么,殿下不服?” 即墨华休被她气笑,摇摇头。 “殿下还是早日走吧,虽外传您洒脱不羁,到底也是皇家人,莫要在我这里被我惹的一身臭名才是。”说罢,她对着门前的护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卫便进来站到即墨华休身后。 “来,背殿下回西郊河。” 即墨华休闻言大吃一惊,这是什么套路啊?送他回西郊河? 安阳见他吃惊,背过身去,掩面大笑,随后轻咳一声,说道:“那是自然,殿下自西郊河而来,当然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了。而且殿下腿脚不便,也自当由我家护卫背着回去。” 安阳转过身,又道:“殿下在西郊河失踪,西郊河定然也有殿下的侍卫在那等着。” 即墨华休撇撇嘴,算了,西郊河便西郊河吧!想来她是怕毁了他名声。 后来那护卫把他送到西郊河便回去了。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宫里有一大队金吾卫来到西郊河寻他,看这架势南帝说不定知晓了,他正头疼要如何和他母妃解释,便看到一身华服赞冠的女人从车與上走下来。 即墨华休立即以手掩面,背过身去。 “华休!”那人高呼。 “母……母妃。” “你成天游手好闲,好歹你也是堂堂三皇子,你还……还被人掳了去,你……你简直丢尽了皇家脸面,你出去莫要跟人说你是我华茹眉的儿子,我嫌丢人。”华妃怒斥他道。 华妃是北方人,嗓门本就大,西郊河本来还没有多少人,在看到一大队金吾卫奔向此处时,百姓们便都拥趸了过来。 而今华妃在此吼了一嗓子,原本不知发生何事的百姓都知道了,都指着他议论纷纷,即墨华休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即墨华休不想理华妃,索性自己坐着车與让金吾卫跟他走了。 华妃看见聚涌而来的百姓,唔住嘴有些愧疚的看着即墨华休离去的身影,随即也上了车與。 即墨华休回到南宫,换了往日的青色长衫,他要去西宫走一趟。 “木辛,鱼凫呢?”即墨华休看着一旁休闲站定的宫人,问道。 “鱼凫在哪儿玩呢吧?”木辛道。 即墨华休看了木辛一眼说道:“把鱼凫带来,跟着我。” 说罢,即墨华休便去了西宫。 黎轲正在给即墨顼弄伤口,即墨顼见到即墨华休“蹦到”西宫来,抬眸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即墨华休见他沉默着,用脚踢了踢黎轲,说道:“过来,过来,给我看看脚。” 黎轲不耐烦道:“知道知道,三殿下且先等着吧。” 黎轲本就有些不满他上次拆穿他说他是庸医的事,医者嘛!多少还是要些名誉的。 “木辛,把鱼凫带过来。”即墨华休突然说。 黎轲本来就有些好奇,鱼凫是谁?而当他一回头,便看到一只浑身雪白的猫睁着眼睛打量他。他吓得往地上一坐。 黎轲气的直抽抽,他最怕猫了好吧!“三殿下,你脚就等着残废吧,什么猫还叫鱼凫的?您心眼真大!” 即墨顼闻言就有些堵了,这猫是他们从岍山回来时在鹰石口被围剿时偶然碰见的,虽说那次围剿是即墨顼一手策划的,都是他养的死士,但为了做到足够逼真,他们也都豁出去了。 当时这白猫不知从哪里出现,就站在他马车上,看着即墨顼他们寡不敌众,它几次从马车上飞扑下来,弄伤了好几个死士,局势大有逆转之势。 即墨顼当时就觉得这猫极有灵性,便想带它回来养着。可他也知猫天性不近人,只是不成想那猫竟然自个儿跑到他车上,跟他回了南陵。 即墨顼见它有王者之气,便给他取名鱼凫。据说鱼凫氏是古蜀国五代蜀王中继蚕丛,柏灌之后的第三个族氏,而《蜀王本纪》中曾有“鱼凫田于湔山,得仙,今庙祀之于湔。”之记载。 且不论真实与否,鱼凫之名却有大家风范,他名中“顼”字,便是南帝承三皇五帝时期颛顼之名而来,至于他的封号为墨,也是承颛顼黑帝之称,墨与黑相近,实则都是南帝对他寄予厚望,望他能与黑帝颛顼一样功成身就。人与牲畜相同,何不能给它取名鱼凫? “南陵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大夫,还能让我脚废了?”即墨华休反问黎轲道。 黎轲哑口无言。 “老五,这猫你拿回去养,我可供不起它了,砸坏我不少稀罕东西。” 黎轲听了吓得不行,他以为即墨华休那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忙跪着爬了过去给即墨华休看踝骨。 即墨华休憋着笑,看着即墨顼,即墨顼一脸无可奈何之相。 “你怕什么,你又不住在西宫,这猫又不会跑去外院招惹你。”即墨华休说道。 也是也是,不过这会子猫还在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呢,他还是先走吧。 整理完,黎轲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去永广王府又带来了什么消息?”即墨顼把玩着玉扳指,随意的问道。 “嗯,确实有些事,不过我今天回来时,绕过方庆街看到宿铭把福伯接走了。” 永庆街那处的宅子还是即墨华休应他的要求,为福伯安度晚年所用。 “福伯原就是宿家管家,也不稀奇。” 即墨华休点点头,嗯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安家事 情怨仇难复(一) “安阳是否求你安平之事?”即墨顼问他。 即墨华休略闪过一丝惊疑,他怎么知道?这人也是奇人,多年不在南陵,门门道道都如此了然于胸,奇人…… 即墨华休看着他,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三年前他战胜回朝时,曾有人匿名寄信给他,说安平世子冤死望他能调查此事。 即墨顼一向谨慎,没把握的事他不会插手。他让人去查安平时,只是知道安平之死与魏家颇有联系,那时南帝并未认回即墨初阳,所以他只作了解,并未深究。 后来即墨初阳回来后,两人“你来我往”的对峙,而即墨初阳那势头愈演愈烈,他才想起安平之事,如今他与即墨初阳水火不容,魏家与他又是一体,这件事他自然要引起重视。 “都说安平落水之事非比寻常,你如何以为?”即墨华休追问道。 即墨顼避开他的话,转而问道:“安阳与你说了些什么?” 那日安阳与即墨华休足足说了两刻钟,不过他认为安阳并未完全告诉他,那姑娘心防重着呢! 她原来计划绑的是即墨顼,阴差阳错的绑了即墨华休,有所保留也情有可原。 即墨华休顺手拿过杯盏,低头拨了拨浮在面上的茶叶,吹了吹,品了一口,说道:“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咱们帮她!” 即墨顼似笑非笑,看着西宫外往来的人群,个个从容不迫,仪态端庄,他忽然就想到南陵人传安阳举止轻浮,行为放荡。他以为即墨华休所见女子都是柔情似水的模样,却不曾见过安阳那般性格的女子,大概也是好奇新鲜。 不然华休何以对他隐瞒? “我看需寻个机会约她一见,看看这忙该如何帮!”即墨顼突然说道。 即墨华休拿着杯盏的手一顿,看了看他,觉得有些奇怪。 这样的决定他自然喜闻乐见了。 约莫过了五日,望月亭便邀各府富贵商贾以棋会友,且不限男女,男子中夺魁者需与女子中夺魁者对弈。 这种规则听来新鲜,不少公子少女都跃跃欲试。 更为特别的是此次活动只为未定亲之男女所设,也有人想要鱼龙混杂,但都被望月亭掌柜拒之门外。 岍苡那日也不知从哪听到消息非要跟着出来,她又不敢跟即墨顼说,她偷偷去找了即墨华休,即墨华休让她打扮成宫人跟他一起,而让青柯装扮成侍卫。 后来出宫,岍苡与即墨华休共乘一與,也是到了望月亭即墨顼才看见她。 他看着即墨华休身后那人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就知道她有猫腻,他一伸手捉住了岍苡,将她提了出来,岍苡惊恐万分,忙以手掩面。 即墨顼见是岍苡,脸色当时就变了,当即放开她,怒斥即墨华休:“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即墨华休嘿嘿笑了两声,把岍苡拉到身后。即墨顼看着岍苡,眼神清冷深邃,严厉的冲他说了句:“过来!” 岍苡被他一吓,怯生生的跑到他身后去了。心里却是涌过一丝温暖,这样霸道严厉的保护像极了阿哥,却又不同于阿哥…… 岍苡看了看他,即墨顼也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她,说道:“你跟着我,莫要离开半步。” 那声音从头安阳会不会来?”说话那人是魏国公府小姐魏兰。她语气颇有些不善。 “她?她来丢人现眼么?”一绿衣女子嘲讽道。 坐在魏兰身边一粉衣女子闻言便笑了出来,“她怎么不会来?”随即便指着东堂的男宾笑说:“喏,这些人都在,她可不要带几个回去新鲜新鲜么?” 说罢,几人俱是哄堂大笑。 即墨华休冷眼看着她们,心想果然三个女人一台戏,才多大年岁就公然谈论这些荤话?他倒觉得她们一点都不比安阳,安阳至少坦坦荡荡。 “诶,你看你看,那狐媚子真来了!”魏兰同几人私语道。 即墨华休闻言看着门外,果真看见安阳一袭红衣,盛装出席,美艳的不可方物。她一来,众人目光便都被她吸引,只见魏兰气鼓鼓的绞着手帕,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安阳,简直恨不得杀了她。 岍苡也看呆了,嘟哝着:“好漂亮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就像……就像曼珠沙华……不对……不对,就像曼陀罗花,张扬又美艳。” 即墨顼闻言一笑,这是什么比喻?曼陀罗花明明是神秘诡异,哪里张扬了? “这里是望月亭,你有什么资格来?”魏兰质问道。 安阳瞥了她一眼,望月亭就是她家的,她怎么不能来了? “你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我双脚落地?” 安阳本就无惧他人眼光,此刻她更是将她的张扬发挥到了极致,在场人闻言皆捧腹大笑。 魏兰被她堵的无话可说,涨红了脸。但同她一起的那些贵女也有些不喜安阳,便冲了她:“郡主本来就不该来,您擅长棋艺吗?我看您是本性难改,就爱扎在男人堆里。” 那些贵女闻言都应和她,说着:就是就是。 “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哪儿有男人就往哪儿扎。”魏兰抬头,颇为鄙视的看着她。 安阳轻哼了一声,不欲与她们争辩。 “哟,无话可说啦,方才不还是理直气壮的吗?”魏兰又道。 她们这边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即墨华休见安阳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攻击,抬步便要往外走。即墨顼拉住他,示意他不可出去。 岍苡也看不过去,气呼呼的说:“她们怎么这么欺负她?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看她们是嫉妒她长的好看。” 安阳推开她们,走到棋盘前,说道:“对弈。” 那些贵女不屑的瞥了安阳一眼,魏兰又说:“谁愿意跟你对弈啊?我怕弄臭了新衣。”说着还以手掩住口鼻,故作嫌弃状。 “对呀对呀,谁要跟她对弈?”众女异口同声的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安家事 情怨仇难复(二) 即墨华休见她们这样羞辱安阳,她都无动于衷,不免有些气恼,道:“这姑娘怎么这么傻?还击都不会吗?” 即墨顼却是不赞同,笑说:“她聪明着呢!” 安阳看着她们沆瀣一气,冷哼一声,低语道:“各位不是来对弈,来凑热闹啊?”她说的声音不低,言语满是调侃的温柔感。听来却更觉得讽刺。 魏兰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羞辱,当时就不乐意了,手指着她,怒骂道:“安阳,好歹也尊你一声郡主,你别过分自重了。你问问这京中谁人不知你放荡,都说了不愿与你对弈,你听不懂吗?” 本来场间还十分热闹,魏兰此言一出,望月亭突然变的十分安静,众人都怪异的看着魏兰。 魏兰看着他们都看着她,心里忽然有点不安,她有些懊恼,南国最看重女子闺誉,她当场这样羞辱安阳,在别人眼中她就是爱逞口舌之劳,又善妒的人,场间都是贵府的公子,一来是图新鲜,二来也是为自己的姻亲。 恐怕她现在在他们眼中名声也比安阳好不到哪儿去了吧? 都是安阳害的,她越想越气,索性也不顾他们的目光,推开那些拦在她面前的贵女们。 然后魏兰笑盈盈的走到安阳身旁,笑说:“我听说前些日子郡主在西郊河绑了晋王殿下,郡主手够长的啊,手都伸到皇家去了。”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此间又热闹了起来,都在谈论魏兰所说之事。 即墨顼看着即墨华休煞白的脸色难免有些好笑,岍苡却是不知道这事,问即墨顼,道:“是真的吗?她说的。” 即墨顼对身后一个小厮说道:“你把宫里那幅米襄阳《烟雨图》取出来,找个面生的宦官送到国公府去,务必要在魏兰回府之后才可送进去。” 即墨华休恍然大悟,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眉眼若笑。 即墨顼避开他的目光,悠悠说道:“该办正事了。” 即墨华休闻言潇洒的走出雅堂,有种人天生就有一种气质,那种你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的气质,即墨华休虽然不羁世俗,但他皇家高贵的气质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当他出来时,姑娘们眼睛都看直了,而他却阔步走向安阳,魏兰斜睨着安阳,非常不甘心。 安阳见他走来,用手指拨弄着那白玉棋子,笑说:“哟,晋王殿下也来凑热闹?” 那些人闻言目瞪口呆,他……就是晋王,被安阳绑去的晋王。 “本王素闻郡主棋艺精湛,想与郡主切磋切磋,郡主以为如何?” 安阳知道他不是爱凑热闹之人,而今前来肯定有事商量,随即也肃了颜色,说道:“如此,殿下请吧!” 说罢,二人丢下满堂的人,去了雅间。魏兰更是紧咬牙关,恨不得剜了安阳。 今天可真是得不偿失了,一个“如意郎君”没相中,还败坏了自个儿的名声。都怪安阳,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安阳进入雅间时,看见雅间一人着一身湛青直缀坐在那儿,而他的一只手托着一旁沉睡的少女,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即墨顼见安阳进来,便说:“郡主可有房间?” 安阳看了岍苡一眼,点点头,道:“随我来。” 即墨顼抱着岍苡去了一间客卧,随后又让人叫了青柯进去。 安阳性格舒朗,也不与别人生怯,她见即墨顼对岍苡照顾有加,压低声音说道:“是苗疆公主吧?” 即墨顼点点头。他还是有些意外的,她好像太聪明了些,难怪华休对她另眼相待。 “既然殿下诚意前来,莫如就让公主在此歇息,这望月亭由我小哥经营,必不会出现任何纰漏的。”安阳说道。 即墨顼便和安阳去了雅间。 一进雅间,安阳便跪在地上,卸下满身伪装,没了一丝张扬傲气,声泪俱下。 “安阳恳请殿下帮忙,安阳一心为大哥报仇,希望殿下全了我的心愿。”说话时,她声音颤抖,满面惆怅,说罢她重重的磕了一头。 “你需将来龙去脉细细说来。”即墨顼道。 (四年前) 永广王自行请辞,抛下满家妇孺儿女,潜心修佛。 那时安平已封世子,安家他为嫡长子,而且年逾十八,自当承当起家庭重担。 原先他与永伯侯府小姐赵宁定下姻亲,后因永广王退居朝廷,永伯侯府觉得安家一脉要走向没落,便要求退亲。 世态炎凉,世风日下人人都是势力之人,但赵宁与安平自幼青梅竹马,便是退亲,也没有应承别家的姻亲。 赵宁就是要等安平撑起安家时,十里红妆的娶她回家。 约莫等了半年,永伯侯夫人又开始四处访人,想为赵宁议得一门好亲事。奈何天不遂人愿,南陵京中富贵人家见永伯侯府对安平过河拆桥,觉得永伯侯府不讲情义,皆没有人肯上门求娶赵宁。 而安平仍旧挂念赵宁,那时便又入永伯侯府,恳求永伯侯极其夫人给他半年时间,他必让赵宁风光大嫁。 安阳永远都记得那个日落,她的兄长被永伯侯府羞辱的情形。 那时永伯侯夫人闻言,不屑一笑,说道:“世子莫要太好看自个儿,说的好听点,您之所以在这半年还小有成就,但世子靠的全是祖业,我不信世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还真有能力撑起安家。我家宁儿用什么来等?等的结果世子又能保证皆是美好吗?” 安阳当时就在那儿,当时她使劲掐着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她当时恨不得掐死那两个老不死的。 她记得她大哥当时笑的很和煦,像是他们那些话从来就没有说过一般,只是牵着安阳,从容的踏出了那间院门。 当他们踏出院门时,安阳看到了一旁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那女子面容姣好,是安阳从不曾见过的温柔。 她当时很不明白老不死的夫妻俩如何**出这样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儿,也明白大哥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 她永远都记得赵宁和她大哥说的那句话。她说:“对不起,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等你十里红妆迎我,我必风光大嫁于你。” 那时安阳觉得那是她踏进永伯侯府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 可是一出永伯侯府,誓言就隔在那道墙里,再没有谁等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安家事 情怨仇难复(三) 后来,安平用半年时间让安家鼎赫盛名,可安阳却觉的大哥半点都不开心,她原本想去永伯侯府探探他们的口风,为大哥把赵宁再娶回来。 可她去永伯侯府时,看到永伯侯府派喜娘去了她家。 等她回家时,永伯侯夫人就坐在堂上她母亲的位置上,她看着就来气,她本来想气气她,但她不想大哥被人说连妹妹都教养不好,她只能忍下一切。 永伯侯夫人谄媚的笑着,说道:“年前,世子说让我家宁儿等您,我与侯爷念世子一往情深,又念旧日情分。故一直未给宁儿议亲,不知世子可还有意娶宁儿?” 安平听得那番话,心里再如何怨怼,面上依旧浅浅笑着。 他与赵宁也算是历经不少磨难,走在一起不算容易,如今永伯侯府肯低头,他何不作势承了这个情?也全了他的遗憾。 “既然夫人还有此意,那晚辈说过的话自然也是算数的。” 永伯侯夫人闻言一喜,两人便一拍即合,敲定了这桩婚事。 后来他们定下五月五大婚,那时距离他们成亲还有两月,但安平还是很早便下了聘礼,一来是对赵宁的重视,二来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可以承着荣光站起来在世人面前接受赞许。 但很多事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 那年的庙会,即墨望承贤妃之意去庙里祈福还愿,恰巧碰见赵宁。 赵宁的容貌在南陵远近闻名,而且她又十分端庄典雅,大家闺秀的风范在她身上可谓淋漓尽致。 即墨望对赵宁一见倾心。而且回宫后一直念念不忘,后命人多方打听才知她是永伯侯府嫡小姐,尚已定亲。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永远都不是完美的,譬如他们,要是永伯侯府当年未曾嫌弃安平,将赵宁嫁于安平,又或是即墨望在赵宁议亲前与她相遇,那么就不会有这样多纷乱的纠缠…… 对于即墨望来说赵宁就像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抓不住也得不到。有时候越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就越不放在眼里,而赵宁也成了他难说难喻的苦。 后来,他终是忍耐不得,去了永伯侯府,永伯侯与永广王也都是当年随军大战,攻下江山的老臣。 如今南帝整改,老臣毕竟难以适应新政权,所以大多都以从商为重,影响力大不如前,大有没落之势。 而安平政治,从商皆风生水起,永伯侯自然愿意倚仗他。 而当即墨望入侯府说明来意时,永伯侯心下大惊,若是他未与安平定亲,一切都好说,而且赵宁能嫁于即墨望,成为四皇子妃,那对于赵宁,对于永伯侯府都是莫大的荣耀。 此事难就难在赵宁已有婚约。 那时安阳还满心期待大哥和赵宁成亲,但她每天见大哥总觉得他心绪难平,似有万般无奈一般,每日里总是忙碌着,有时见一帮门客总要见到深夜。 安阳当时便觉得蹊跷,从前安平再是忙碌也不至于到此地步,她总以为是他即将大婚琐事太多,才让他如此。 后来安阳也总是悔悟,愧疚,若他当时多问问大哥,为他分担一些,也不至于变成后来那样。 而在安平大婚前一月,安平突然被调往平洲治理水患,安阳诧异,安平在政治上擅长所及之处不在于水质疏通,怎么突然让他去平洲? 她那时只是觉得疑惑,也并不知道即墨望觊觎赵宁之事。所以根本就没有多想的余地。 也是到后来安平走了一段时间后,安阳才渐渐听到风声,说即墨望有意赵宁。 南陵京中所有风声都不是空穴来风,所论也必有其道理,安阳那时心中便觉得特别慌,如果安阳去平洲之事是即墨望刻意为之,那一切都说的过去了。 她就怕安平在平洲遇到什么意外,当她准备整理行装去平洲时,便听到从平洲传来安平意外身亡的消息。 那时安阳只觉得天都塌了,她当时心塞的哭都哭不出来,她在想大哥死的时候一定很舍不得吧,那他舍不得什么呢?是她和小哥,还是赵宁?而当他知道即墨望为得到赵宁,对他行如此卑劣伎俩,他会不会死不瞑目呢?她想该是死不瞑目吧! 后来安阳和小哥安良为安平办了身后事,就在五月初五那日,赵宁风光大嫁于即墨望,成为四皇子妃,一时间成了众人艳羡的焦点。 安阳只觉得讽刺,同是五月初五日,当时赵宁许诺嫁于安平,而在安平客死他乡时,依旧是那个五月初五,她十里红妆嫁于即墨望,安平尚且尸骨未寒…… 也是在安平下葬那日,安阳为他整理遗物,忽然发现安平的手抄记上清楚的写到一个月前,即墨望邀安平望江楼一聚,而即墨望开门见山的向他阐述他心仪赵宁,给他优渥的条件让他退亲。 安平不肯,即墨望还曾威胁他说,如若他不肯,必让他散尽家财,到头来让他人财两空。 而就在那一日赵宁也修书一封,寄与他。那封书信就夹在手抄记的尾页上,当她拆开信,就看到那信上赫然写着:“既不回头,何必相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安阳见此信心中不免悲凉,她的大哥念念不忘的人就是这样薄情寡义,她 明知即墨望对安平心怀敌意,在他见过安平后,还写了这样一封信,她居心何在? 五月初五那日,安阳身着一袭红装,就站在北宫门前,当时南陵人都对赵宁这桩婚事颇有微词,而见到一身火红衣袍绚烂张扬而又傲气凌人的安阳时,皆屏气凝神。 所说一个月前她还是任性独立,那么这一个月却见过的世态炎凉便足以让安阳浴火重生成这般姿态。 她手捧一坛陈年女儿红,拦住赵宁的喜轿,高呼:“大哥,你看,她出嫁了,风风光光,举世荣宠,日子还是那个日子,只是所嫁之人却不再是你。大哥好好看看她,再过阴司望乡台就莫要再恋恋不舍了。” 她声音洪亮悲切,又带着太多的讽刺与无奈,可谓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而可笑的是赵宁还踏出喜轿,又如当年的那次在永伯侯府那般哭的梨花带雨,说着她难违父命,对不起安平之类云云。 如果说当年安阳信她,那么此时安阳只觉得她在逢场作戏,而她当年天真的觉得她美丽动人,那么如今她只觉得她虚伪恶心…… 何谓人心易变,这就是人心易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安家事 情缘愁难复(四) 而安阳在体会了这些之后也算看透了,安平走后安家的重担落在安良身上,他秘密建了望月亭,试图通过望月亭来掌握南陵京中的情况,其实也是广结人脉。 而安阳也是被逼无法,当年安平一遇难,她苦于无证据,当她得知即墨顼回到南陵她修书一封请他帮忙,后来即墨顼匆匆离开南陵,她不知他是否收到信,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于倚靠旁人。 她便开始与贝慬,莫堇来往,人人见她们一来一往,便将安阳也看作那种人,如此一来,正得她意,她便通过望月亭去绑那些有些富贵的公子,来打探消息。 这就是安阳“堕落”的故事。 “其实我也并不如他们所说那般,我不会出卖身体,我只求为大哥报仇,所以也请晋王殿下莫再骂我小哥。”安阳道。 即墨华休开始以为安阳小哥全然不顾安阳,让她这样辱没自己的尊严,对他颇多不理解。其实想想她小哥肩上的担子委实太重。而安阳也并非他们所论那般没有分寸。 即墨顼放下杯盏,平静的说道:“世子去平洲是朝廷命令,他客死他乡,最多算是死于任上,你觉得裕王既然选择除去世子,是否会留下什么落人口实的证据呢?” 他话一出口,安阳脸色也很不好看,是啊,当年就是因为找不到证据才这样放着此事,只是她还总抱着希望,以为即墨顼会有什么证据。 “你既然选择告诉我,我自会帮你,证据我也会收集,你只需做到一点。” 安阳闻言,原本黯淡的眼眸又突然发亮,问道:“您说。” “等。”即墨顼紧紧的盯着她,忽而又转过眼眸,看着手中那青花纹绣的杯盏,紧紧的捏着它,手间青筋暴起,眼神也变的异常冷冽,安阳见过那样多的场面,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眸,带着死亡的肃杀之气,看着就让人寒意四起。 她觉得即墨顼有点可怕,也觉得她真是走对了庙,拜对了佛。 “我既然求殿下,自然相信殿下,等我还是等的起的……”毕竟她也等了这么些年,原先是漫无目的的等,如今有了希冀,她还有什么等不起的? 门外突然有一小厮模样的人进来,即墨华休见他似乎有些急,便出去问了何事?可那人偏要见即墨顼,看来该是他的人。 即墨华休便领了他进去,即墨顼见是他,淡淡问了句:“何事?” “方才魏小姐回去了,画送到了。” 即墨顼点点头,又问:“公主醒了?” 那小厮愣了一下,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即墨顼一看情形就不大对,当即就起身站了起来,安阳听到是关于苗疆公主的事,也不敢含糊,便说:“殿下您去吧。” 即墨顼点点头便去了客卧。见岍苡还好好的睡着,他扫了一眼小厮,小厮吓得跪下来。 “方才帝后去了出云殿,见公主不在,似……似乎发了火。” 即墨顼闭了闭眼,算了,这事还该他去解释,他也该去问问南后周家事了,他觉得即墨初阳似乎在布一个很大的局,他不能太被动,原来他只以为敌不动我不动,如今却是不行了。 即墨华休见安阳在即墨顼面前一点都不乖张,有些好笑,便嘲笑道:“你也就这么大的胆子,原来你还计划绑他,现在看着他就乖的不行,话说这么满,也不怕闪了舌头?” 安阳白他一眼,说道:“有求于人,自然要态度放软一点。” 即墨华休听了就觉得十分好笑,笑的安阳很是不好意思,她脸上晕出点点殷红,与她那身红袍完美无瑕的融合,显得她愈发妖艳。 即墨华休看着她微微一笑,调侃道:“不知郡主说与我相配之事可还作数?” 安阳微微一怔,他什么意思啊?思及此,安阳唇间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坐到他身旁,用手勾住他脖子,笑说:“殿下,逢场作戏罢了,你当真了?”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即墨华休愣了一下,随即拉开她的手,起身说道:“我当真的。”即墨华休说的极其认真,有十分严肃,倒让安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只能尴尬一笑。 即墨华休狡黠一笑,他是骗她的,不过她也的确有趣,若真娶了她也未尝不可。 安阳也颇有些无奈,她素闻晋王最是不羁,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也惯会逢场作戏,她不知他说的话有几句真心,不过她自小就受他影响倒是真的。 事情谈妥了,他们也各自散了。 即墨顼抱着岍苡上了马车,岍苡其实已经醒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醒了,所以她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往他怀里蹭了蹭,他身上有淡淡的杜若的清苦味道,但很好闻。 即墨顼见她这般,有些无奈,她不会又把他当成南徇了吧?她好像很依赖南徇…… 马车上,岍苡就枕着他的腿,即墨顼好像很不自在的样子,岍苡也感觉到了,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挪着身子,好像被她这么枕着,很不舒服,但又怕吵醒她,又不得不忍耐着。 岍苡突然觉得甜蜜而温暖,她偷偷笑着,轻声喊他:“阿顼。” 即墨顼嗯了一声,岍苡似乎来了劲,又唤他:“阿顼,阿顼,阿顼。” 怎么这样喊他?即墨顼抿唇一笑,问道:“怎么了?” 岍苡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就想叫你,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的名字吗?他觉得这个名字责任太重,因为这一个“顼”字,他不知不觉的对自己严正以待,时刻鞭策着自己,他也觉得这样似乎太累了……但这是南帝的重望…… 岍苡见他沉默,有些不开心,他总喜欢不说话,搞的气愤闷闷的,岍苡灵光一闪,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阿顼,你说管衍那老头给阿哥取名梧夕,那你呢?老头给你取的什么?” “北夜。”即墨顼道。 “啊?”听起来很俗,她又问:“为什么要叫你这个名字?” “冬夜夜寒觉夜长,沉吟久坐坐北堂。” 岍苡又疑惑了,那不是“夜北”才对吗?即墨顼见她不解,解释道:“他是管衍。” 好吧,他是管衍,总是天马行空。她笑了笑,不再纠结那话,而是看着即墨顼,黑夜中,即墨顼那深邃精致的侧颜让人看着就移不开目光,她有些嫉妒他。 即墨顼感觉到她的目光,轻咳一声,“你出宫帝后知晓了。” 岍苡闻言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那……怎么办啊?她又用央求般可怜的的眼神望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等闲变 却道故人心(一) 即墨顼撇过头,没有看她,然后平静的说了句:“放心吧。她不会为难你。” 哦,岍苡低下头,这大概就是阿哥所说的爱屋及乌吧! 后来回到宫中,即墨顼将岍苡带去西宫,南后也在西宫,岍苡其实还是有些害怕,她躲在即墨顼身后,他十分高大,岍苡站在她身后藏的严严实实的。 南后看着她怯生生的狡黠模样,忍不住一笑,说道:“公主这可不是大丈夫之行为啊!”语气颇是宠溺,却无半点责怪。 岍苡闻言一顿,颇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却是泛起阵阵温暖,她不太记得母后,却还记得母后给过她的温暖如晦,南后的温暖一如母后,她突然就放下了戒备。 拖沓着脚步从即墨顼身后走出来,嘿嘿一笑,说道:“我可不是大丈夫。所以我敢做不敢当。” 岍苡话一出,两人俱是一笑。 “那公主先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南后说道。 岍苡点点头,便走了,她拍拍胸脯,轻吁一口气,还好逃过一劫,她还以为南后要拿着南国的规矩跟她叨扰许多,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没说。 南后应该是顾忌即墨顼,又看她一个外乡人,也不忍心说她。 南后见岍苡离开,才问他:“你去望月亭干嘛?” 即墨顼避开她的问话,转而说道:“我想知道周家事,还请母后如实相告。” 南后顿了一顿,复而叹了一口气,说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即墨轸今年二十三岁,那该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 当年南帝尚还是太子,随先帝前往杭州微服出巡,由杭州知府周原生接待,而南后便是周原生小女周沁月,当年不过十岁,而南后长姐周婉月当年十五岁,已经生的明眸皓齿,光风霁月般貌美。 当年南帝在周府住了近三月,两人在一起日久生情,情到浓时,不能自己。 都说沉浸于爱情中的男女总是疯狂的,痴傻的,周婉月未婚先孕,而在家风严谨的周家,和礼制甚严的南国来说,周婉月的行为无疑是天理难容的。 周原生将她从宗谱除去,赶出周家。那对于身怀六甲的周婉月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周沁月知道她和南帝之间的恩怨,她当年虽小,却也知道她长姐怀的是皇嗣,她便私自置办了一处宅子让周沁月养胎。 后来周婉月生下一名男婴,取名初阳。周婉月本想待即墨初阳大一些便带他去南陵。 约莫过了三年,不知为何,杭州所有人都知道周婉月的事情,扬言要将这种败坏门风,辱没门庭之人绳之以法。 周婉月无奈之下,拜托周沁月去南陵寻他。而那时恰巧到了选秀女的时候,周婉月便以此为由让周沁月入宫为她传信。 周沁月入宫后,南帝已成为帝君,那时他王者之风尽显,那时周沁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见杨过误终生,她很顺利的成为皇妃,却忘了周婉月所托之事。 后来周婉月得知周沁月成为皇妃,却迟迟没有等到他来接她。 她的爱人忘了她,她的亲人背叛她,后来她心生怨念,郁郁而终。 周沁月得知周婉月死后,她才告诉南帝她长姐为他生下一子之事,南帝只是下令去杭州找回即墨初阳,半点未提周婉月。 自古帝王多薄幸,周沁月从南帝对她长姐那无关痛痒的态度便知晓,她决定要靠自己在后宫走出一条血路,踏上辉煌,接受荣光。 所以后来她成为南国帝后,荣宠无限。 这就是那段往事。 即墨顼听完心中也有了计算,周婉月带着满腔怨念死去,难怪即墨初阳对他这般记恨。 这是自小而生的怨恨,那他用了这么多年回来,又布了一个什麽样的局呢? 即墨顼直觉即墨初阳找人散播谣言和在魏庭那件事上算计他都只是一些小阴谋,看来他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他才是。 说罢,南后便回了未央宫。南后前脚才走,即墨华休后脚便踏进西宫。 他似乎喝了点酒,满身酒气,走路的身形也不是很稳。 他颤颤巍巍的走到正殿,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自顾自的呢喃起来:“老五,你说我母妃会喜欢安阳吗?” 即墨顼拿起手中已经凉下去的茶水泼到即墨华休脸上,突然袭来的冰凉让他清醒了不少,也恢复了些许理智。 “对盟友产生感情,并非好事。”即墨顼淡淡道。 即墨华休本想否认,随即摇摇头,苦涩一笑,说道:“算了,我的姻缘还是看天意吧。你与南岍苡幸福也是一样的。” 说完即墨华休深深的看了一眼即墨顼,即墨顼轻咳一声,怎么说到他了。 “我本来以为你在感情方面性格木讷的很,不成想你未出手就让那小姑娘‘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了。”即墨华休低声道。 即墨顼闻言有些无语,原来他在他眼中还是这样的,后来想想,他忽然就有些理解即墨华休了。 岍苡……大概只是他生命中的意外,安阳可能也是华休生命中的意外,不同的是他对待岍苡是责任,他们之间会如何他从来不曾强求,顺其自然就好;而安阳是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即墨华休面前,那感情来的浓烈,就像喝了一杯烈酒,让人猛然呛了一口,回味过来却也是甘醇甜蜜的。 安阳也如同一杯烈酒,给华休的不羁放纵灼烧的欲生欲死。 “你准备怎样对付老四?”即墨华休问道。 “哦,对了,你送《烟雨图》给魏兰,想必你已有对策了吧?”即墨华休追问道。 即墨顼摇摇头,说道:“没有对策。”说完端起杯盏,抿了一口茶水,一脸平静。 即墨华休彻底惊呆了,他什么意思?没有对策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安平之死肯定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但又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此事只能慢慢来,这事用好了会是一步好棋。”至于魏兰,那是即墨望在魏国公府欠下的风情债,他既然对赵宁一往情深,想必对魏兰也不会真心。 恐也是魏庭当初病急乱投医,即墨望做了顺水人情说要送她《烟雨图》,想来即墨望也只是那么一说,不过这样一来他便有了可乘之机,魏兰心气高,她今日在望月亭吃了安阳的亏。 弄得自己也是声名狼藉,他在此时送去《烟雨图》,魏兰自然会误会是即墨望所送,以为即墨望对她有情,如此必定会缠着即墨望。 刚好也可以离间他们夫妻感情,来恶心恶心赵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等闲变 却道故人心(二) 即墨华休本以为即墨顼会劝他收敛收敛,对安阳莫要太用心。 哪知他竟然出奇的什么都没有说,那是否代表他不反对亦或是支持呢?思及此,他淡然一笑,兴奋溢于言表。 即墨顼看着他觉得莫名其妙,“我不反对没用,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即墨华休闻言眼眸又黯淡下去,他说的没错,他若想和安阳在一起,还须得父王和他母妃同意才行。 “你想再多有什么用,八字都没有一撇。”即墨顼淡淡说道。 这一语又如醍醐灌顶,对,他好像想的太多了,他和安阳的确八字还没有一撇。 (山西) 即墨初阳在山西巡抚的府邸悠闲而坐,那新任山西巡抚就坐在堂下,一脸的胆颤心惊。 这个主子来了近一个月了,每日里门也不出,就看见他那些门客进进出出的,只有一次他自个儿去了匪窝,一呆就是三天,信也没有一封,把他们吓得够呛。 他们以为他老人家在匪窝遇害,吓得他们立马调了精兵去匪窝寻他,他们刚一到无恒山,就看见即墨初阳大摇大摆的从里面阔步而出,看着不像受了摧残的样子。 如今已是八月份,山西也到了稻谷丰收的季节,他要再不去剿匪,估摸着那土匪又要抢粮食,百姓又是民不聊生。 山西巡抚又不敢开口跟他说,只能坐在这里跟他打哑谜。 即墨初阳半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位巡抚,嗤笑一声,说道:“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本王可没什么时间跟你打哑谜。” 那巡抚嘿嘿一笑,说道:“如今稻谷丰收,若那土匪再不除……下官怕……” “此事我自有计量。”即墨初阳打断他。 山西巡抚立马噤言,每次一说剿匪他就拿这话搪塞他,也不知他到底来干嘛。 “大人莫要腹诽,时机未到,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即墨初阳道。 他难得解释一回,那巡抚也笑眯眯的退下了。 那巡抚走后,有一门客便急匆匆的进来了,也不待即墨初阳问他,他一脸凝重的跪在地上,说道:“殿下,咱们的五万兵马经过帝君整改如今只有两万了。” 即墨初阳闻言脸色也变了,厉声问道:“其他人呢?” “兵部五万,魏国公府两万,宿铭四万,而且宿铭那四万人马全是私兵。”那门客答道。 即墨初阳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将那杯盏震碎,怒道:“即墨望是死人吗?” 那门客吓得一颤,“魏家小姐缠上四殿下了。” 即墨初阳气的一抖,站起身一脚踢在那门客身上,那门客身上一吃痛,须臾间又爬起来笔直的跪着。 他不在宫里,即墨望都干了些什么,宿铭这么好拉拢的关系,他都做了这么多的铺垫了,明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还让即墨望给办砸了。 他又从哪里惹那么多的风情债?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个个的都不省心,看来他还需尽快回宫才是,他只有两万人马,拿什么来控制兵部和宿铭? “宿铭呢?”即墨初阳问道。 “将军说他京中军务繁忙,不……不能赶到山西。” 即墨初阳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他这是过河拆桥吗?” “这里有将军的密函,将军说您带着这密函去无恒山便可。” 即墨初阳嗤笑,到底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老兵也只能让宿铭来治。 即墨初阳拿过信,带了几个门客,去了无恒山。 此次接待即墨初阳的是一个年岁稍长的长者,那人未待他开口,便说道:“殿下既是为剿匪一事前来,那在下便直言不讳了。殿下若执意带兵攻打,那我等也不怕,自会与您对抗到底。” 即墨初阳看他说话还有些傲气,威望好像也挺重的样子,笑了笑,示意门客将那信交给他,那门客得了意便将信给了那长者。 信上并无署名,那长者颇有些狐疑的接过信,撕开后见到那信上赫然写着:东山已再起,旧故愿再逢。 他看了那信后,手不停的颤抖,眼里也变的湿润,哽咽着说:“这……是少主的字迹,我还认得……” 在场的人也变的很激动,有一人问道:“那……那我们当如何?” “对啊对啊……我们当如何?”他们都问他。 那长者做了个让他们噤声的手势,问即墨初阳:“殿下,您可否告知我详情。” 只见即墨初阳点点头,说道:“帝君如今对京中军队进行整改,宿将军回南陵后,帝君将兵马司的兵马进行了精分,将四万人马划到宿将军手下,做了他的私兵。”那长者闻言大喜过望,即墨初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复又说道:“既然宿将军还念尔等旧情,莫如此番随本王回南陵,宿将军自会向帝君言明,尔等还能侍奉旧主,岂不两全其美?” 那门客听了他一番话不免有些惊讶,这大概是他说话最客气的一次了吧! “可……一日为匪,这终生便有了不好的名声,若是回去,只怕坏了少主的名声!”那长者道。 即墨初阳笑着摇摇头,说道:“此言差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朝廷早年便有招安的意愿,招安的也大有人在,只要你们愿意回去,宿将军必不会亏待你们。” 即墨初阳几句话一说那这人都有些蠢蠢欲动,只待那老者答应。 “莫如阁下告知本王名讳,本王传信与宿将军,让他先做安排,如此如何?”即墨初阳道。 那长者满眼感激的望着即墨初阳,说道:“在下宿山。” 宿山?他可是当年随着宿铭父亲宿权四处征战的副将,当年他虽为副将但名声在外,多少人对他遵从有加,又让多少胡人闻风丧胆,他是个可尊可敬的勇将! 即墨初阳对这位将军也是十分钦佩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此事在他面前说话,这位儒儒长者竟是宿山。 即墨初阳起身对他鞠了一躬,宿山见他向自己行礼,大惊失色,连忙扶起他,说道:“殿下折煞在下了,既然殿下如此说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等闲变 却道故人心(三) 即墨初阳便让他们整合了人数,择日报去山西巡抚那里,他们只能以招安的形势走一遍过场,安一安旁人的心。 即墨初阳回到府衙后便让驿呈差人用快马送去南陵。等他收到信估摸着怎么也要三五天了,不如在此多呆两天再回去,他上次听门客说即墨顼婚期定在十月初十,十月初八是他及冠大礼。 本来他不想回去,既然即墨顼这么给面子送他几份大礼,他又怎能不回去送他一份大礼呢? 即墨初阳正在那里看县志,那山西巡抚一脸谄媚的走了进来,即墨初阳见是他来,抬眸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看县志。 那巡抚小心翼翼的喊他,即墨初阳忍住不耐,合上县志,巡抚连忙递上杯盏,即墨初阳接过杯盏笑了笑,说道:“大人何事如此高兴?” 巡抚干笑两声,说道:“下官是觉得殿下英明神武,一出手那些土匪便乖乖的招安了。”那巡抚是真的有些佩服他,看着不动声色的,做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 即墨初阳冷哼一声,这些曲意逢迎的东西,估摸着原先暗地里也说了他不少的不是,如今他让那些人招安,立马就凑到他身前来了。 即墨初阳突然想起原先的山西巡抚,突然问他:“我记得原先的山西巡抚是叫郑阳吧?本王怎么听说原先他在任上的时候,那土匪虽然猖狂倒还不至于到向朝廷请援的地步,嗯?” 巡抚闻言冷汗直流,他咽了咽口水,说道:“下官不才,治理无方!” 即墨初阳又是好笑,“是不才,也无方!” 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而且他又不用讨好他,对于这种没有能力的人自然自己怎么舒坦怎么说了!他又不敢反驳,顶多也是在心里腹诽一番。 而且对他不满的人多了去,又不差他一个! 对于郑阳,即墨初阳没有太了解,他只知道他能力出众,治理有方,又颇受百姓爱戴,而连坐入狱后下落不明,估计也是对朝廷寒心。 至于郑阳后来更名李青,又做了即墨顼的幕僚即墨初阳也是不知道的。 那巡抚只有赔笑。 即墨初阳又道:“你可知哪里寻得他,他倒也是个人才,有机会遇见定要招募他做幕僚才是。” 即墨初阳的那些门客说白了也只是养的玩玩的,什么谋略他自己就能应对,那些门客也就是给他传传信,跑跑腿;其实真正的有谋略的人是不会用这些人的,一来不知底细,二来他们都是混饭吃的,能力倒不见得有多少。 巡抚又问起他几时走,还命人给他准备了不少特产物什,让他走时带走。 即墨初阳突然想起什么,特地让巡抚给他准备了些特别的东西。那巡抚本来还纳闷,见即墨初阳喜滋滋的,也不敢质疑他,连忙去办了他交代的事。 都说伴君如伴虎,他看即墨初阳的脸色也真是看够了,终于要盼着这个主子走了。 三日后,即墨初阳带着门客和那些穿了侍卫装的宿山等人启程回去了。 这山西属于偏僻之地,距离南陵甚远,他原先来的时候想着要早些去山西,特意快马扬鞭的赶路,不过半个月便到了山西。 如今回程倒可以慢些走。又考虑宿山等人年纪不比当年,所以特意放慢了脚程。 约莫行了一个多月才到南陵,再到南陵已是九月中旬了,听说宫里都开始筹备即墨顼的大婚诸事了,即墨初阳踏进南陵的时候见到南陵人都是欢悦跳脱的感觉,四处弥散着快乐的气氛,他看着就觉得讨厌。 后来他走到北宫门时看见了许多前来接待的大臣,帝君帝后也都来了,独独不见即墨顼。 而宿铭见到宿山时很是激动,当时那么多的人,他不顾礼法,当即就跪在宿山面前喊他“世叔!” 宿山问宿铭,道:“少主这些年过的可还好?将军和夫人是否健在?小宿雨是否许配人家?” 宿铭摇摇头,哭着说:“世叔,父亲和母亲当年在北疆去世,宿雨也是当年就不在了,如今宿家只有我和福伯了……” 宿山闻言心生悲痛,难怪……难怪,难怪他说这么多年他与老将军宿权征战四方便是宿家没落,他沦为匪寇,宿权又怎会不顾念旧日情分去看看他,原来他当年就不在了,还有宿雨当年还那样小就…… 可怜宿铭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忍着苦楚,背负这么多的大义重振宿家,可怜可怜…… “世叔,您一定要回来,宿家不能没有你。”宿铭道。 当年宿家那么多的兵马在宿山的管理下井井有条,既然宿山已经回来,如今这四万兵马当还是由宿山来管理。 南帝见即墨初阳看着宿铭与宿山二人说话似乎很入神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说道:“孤没有错信你,你果然能力出众!” 南帝的一掌让即墨初阳回过神来,而后他对着南帝笑笑,说道:“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南帝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孤让帝后为你择选了几户人家,你择日去帝后那里看看是否中意。” 即墨初阳点头应下又是一笑。南帝又拍了拍他,命大臣们散了。 即墨初阳见宿铭还没走,笑着走了过去。宿铭见到他过来,笑说:“还未曾恭喜殿下大胜回程。” 即墨初阳双手背在身后,不屑的看着他:“本王倒觉得真正的人生赢家是你宿将军。” 宿铭笑着哼了一声,道:“殿下说笑了。” 即墨初阳瞥了他一眼,“宿将军挺会过河拆桥的嘛!” 宿铭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笑道:“殿下与我同为政客,殿下助我重回故土,我助殿下圆满剿匪,这本就是互帮互助之事,何来下官过河拆桥一说?” 即墨初阳冷哼一声,他这是准备不认帐了,当初宿铭在北疆,他可是帮了他不少的忙,几次让他死里逃生,罢了且不说这个,就说他回南陵,即墨顼提出整合之法,将他手下五万人马分割,如今宿铭重获威望,想要跟他撇清关系。 不好意思,他就是喜欢逆而行之,即墨顼想做的他必会毁掉,既然宿铭背叛他,那就别怪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等闲变 却道故人心(四) 宿铭看见他笑的阴戚戚的,觉得有些渗得慌。 “宿将军既然要如此做,那本王也无话可说……”他突然矢口不说,凑到宿铭身旁,低声又道:“不过本王与即墨顼向来水火不容,宿将军可要好好想想,莫错付了人!” 他这话威胁意味颇重,让人听着就觉得寒意肆起。 宿铭思索了许久,便说:“殿下会错意了吧?墨王整改一事下官可不曾参与,下官只是捡着自个儿的利益。况且帝后九年前几乎灭了宿家满门,还有墨王杀妹之仇也不共戴天,下官又怎会与他沆瀣一气?” 这话不假,即墨初阳也知其中原委。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这样的仇恨在前,宿铭怕是也不会与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只是这事还有待考证。 即墨初阳笑了笑便说:“宿将军自个儿心里清楚就行。” 说罢即墨初阳便走了,他还要去那个草包即墨望那里,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方才就见他一溜烟的走了,他可要好好问候一下他。 (北宫) 即墨望才心有余悸的回到宫中,宫人便抬了两个麻布袋到了正殿,他还有些不明所以,那宫人便说:“是陈王派人从山西带回来的,说是山西特产,让殿下尝尝。” 即墨望有些狐疑,之前他没能在朝堂上拉拢宿铭,还害他白白折了三万兵马,他不“杀”了就不错了,他会这么好心特地从山西带特产回来给他?他表示怀疑。 他这方正疑惑,宫人便禀告他说贤妃带着魏兰来了。 听到魏兰他就头痛,上次偏偏说他给了他米襄阳的《烟雨图》,他记得他答应给他倒没有真的送到她府上,这种场面上的话她也信,还偏偏说给他母妃知晓,害的他母妃三天两头就叫她过去训话,说什么若是他实在喜欢魏兰,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分也未尝不可。 他当时就吓到了,他根本不喜欢她,他觉得像魏兰那样的人太俗气了些,又是小女儿家的做派他看着就十分不喜欢。 魏兰由他母妃领着进来了,着了一身湖绿纱衣,衣着倒是十分清丽,又梳了一个惊鸿髻,看着又十分高贵,打扮的倒是精心,看起来也很是温婉。终归一句话他不喜欢! 魏兰进来便喊他表哥,很是熟络的模样,贤妃笑着推脱说有事先回贤德宫了。 魏兰看见那堆在正殿的麻布袋,笑着问他:“表哥,这是什么?” 说着她就打开那袋子,那里面装的是黄土,魏兰疑惑的皱了皱眉,又打开另一袋,还是黄土,她疑惑着问即墨望:“表哥为何要将黄土装在麻布袋里?” 即墨望闻言面色有些难看,即墨初阳特地从山西带了两袋黄土给他是什么意思? 这方还正疑惑,殿前便有宫人高呼“陈王驾到。” 即墨望心里一惊,忙让人将魏兰送回去,他要是看见魏兰在这里,说不定要“掐死”他。 宫人前脚送魏兰从后殿出去了,即墨初阳后脚便踏进北宫。 即墨初阳见他慌里慌张的,笑了笑,说道:“现在学会金屋藏娇了。” 即墨望尴尬一笑,说道:“没有的事。” 即墨初阳厉声说道:“你少糊弄我,你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晓了?” 他当然知道即墨初阳什么都知道,不然他干嘛把魏兰送走,依着即墨初阳的性子挡他路者死,他忽然觉得即墨初阳对他还算仁慈了。 “你送那两个东西什么意思?”即墨望问道。 即墨初阳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笑道:“你不知道?” 他怎么知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让你吃土。”即墨初阳淡淡道。 “你有病啊?”即墨望也有些生气。 “你办砸了事难道不该吃土?”即墨初阳反问道。 神经病!就为了气他特地从山西带土回来,他真是有病! “怎么,你真想娶魏兰为侧妃?”即墨初阳突然问。 “当然不会!她非得说我送了画给她,我那画明明就在偏殿里。” 即墨初阳有些好笑,他可真够蠢的,这事明明就是有人故意做的。 “你就没有查查那画?” “那有什么好查的,画又不会是假的!”即墨望说道。 即墨初阳白了他一眼,“你没查查那画宫里几人有?” 即墨望想了想,惊呼一声,“我记得老五有。” 即墨初阳冷哼一声,他就知道是即墨顼。 即墨望也有些生气。他跟即墨顼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要这么对他?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觉得有些后怕。 他不会知道安平的事了吧?不行,他要找到魏庭,也不知当年他可曾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这要是让即墨顼查到什么,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即墨初阳见他神色有些不对,本想问他,楚翏不知从哪里寻了来。 即墨望有些疑惑,问楚翏:“你来干嘛?” 楚翏恭敬的和两人问安,复而又对即墨初阳说:“殿下,方才帝后差人去宫里问了殿下,奴才说殿下不在,帝后说让殿下晚间去未央宫用膳。” 即墨初阳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直缀,便跟着楚翏回陈宫去了。 “殿下真要去未央宫?”楚翏问他。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 “可是您与帝后……” “那怎么了,她既然诚心邀请,自然要去,至于什么时候到,就由我了。”说完他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楚翏也笑,他就知道即墨初阳怎么会如此顺从? 约莫到了申时,帝后又遣人来请他。即墨初阳这才懒洋洋的去换衣服,让楚翏打发那宫人离开了。 听说宫里这种宴席一般申时就会开席,即墨初阳又不想去她那里吃饭,不如晾晾她,让她等他。 到了酉初,即墨初阳才拖沓着脚步特意饶了一个圈子,才去未央宫。 他走到出云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就像突然闯进了云雾深处,听到了精灵的细语。 他扬起嘴角笑了笑。 楚翏见他难得如此舒心的笑了一次,说道:“这宫里住的是苗疆公主。” 即墨初阳瞥了他一眼,表情淡了下来,径直往未央宫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等闲变 却道故人心(五) 即墨初阳到未央宫的时候,未央宫的席已经散了。 帝后一脸冷漠的坐在正堂上,见到他来,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陈王好大的架子!你要到宴席散了才来,那只有挨饿了!” 即墨初阳笑着看了南后一眼,说道:“不好意思,我吃过了。” 南后有些无语,算了,不跟他计较。 “听说帝后是为我亲事才让我前来,我的亲事就不劳帝后费心了!”说罢,即墨初阳便踏出了未央宫,身姿潇洒,留下了瞠目结舌的帝后。 而之前南后正好让岍苡和即墨顼去未央宫商量大婚的事,问问岍苡的喜好习惯。 岍苡很有兴致的往未央宫走,她来南国都有大半年了,与即墨顼相识三个多月,从原来的陌生,到潇湘苑初遇时知道他是多年前岍山仆射的少年时的惊喜,再到后来他同他讲牛郎织女,他用着一种很强势的态度护着她,岍苡说不清那是什么,却对他们的婚事不再抗拒,反倒有了些许期待。 她走在那条青石板路上的时候,看到远方迎面走来了一个男子。 岍苡眯着眼看了一眼,突然停住脚步,心跳变的杂乱无章,那人越来越近,一身坠地华服,夕阳相映下,只见他面如朗星,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模样美而不俗,艳而不妖。周身散发出一股清冷而又危险的气息。 岍苡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岍苡凌乱沉重的呼吸狠狠一滞。这个人曾多次出现在她的梦里;这个人在她午夜梦回时泪水决堤;这个人而今猝不及防的再次出现在这个夕阳沉醉的黄昏里,淡漠决然。 即墨初阳注意到岍苡抬眸专注的看着他,淡淡的瞥了岍苡一眼,与她擦身而过,岍苡差点哭出来,她飞快的转身,带着一丝试探轻唤:“太傅哥哥?” 即墨初阳闻言疑惑着转过身,指着自己问岍苡:“姑娘在叫我?”然后他看着目光炙热的岍苡,顿了顿,复而说道:“姑娘认错人了吧?”说罢,即墨初阳转身离开。 岍苡鼻尖酸涩,他的冰冷让她如至冰窖,连血液都凝固了,只剩下周身的刺痛感和无力感。 岍苡就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他走的异常潇洒,仿似方才的一切从不曾发生过。岍苡垂眸,泪水就砸在她的手背上,而她心里很涩很涩,那声音都一模一样,她怎么会认错?这还是幼年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诗词歌赋那个温润的太傅吗?为什么这样陌生? 他的气质与从前似乎大不相同,好像模样也与从前不太一样了,他不认识她了,亦或是不想认识她了…… 她忽然想起幼年阿哥不在的时光,父王忙于朝政,将她丢给太傅哥哥,那时太傅哥哥总是很耐心的教她各种各样的东西,她觉得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温润如玉的人了。 她想起方才他那样冷然的陌生感,心里钝痛袭来,她又想起两年前她十三岁的时候,他让太傅哥哥去垛堆那颗白桦树下等她,她原本想告诉他等她及笄让他娶她。她想嫁给他,想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记得那天天空很蓝,碧云苍天下草木一秋,她还让苗疆技艺最高超的画师藏在枫树林为他们作画。 可是她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他,那天她哭着回了家,阿哥回来后她抱着阿哥就哭了,那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好多年好多年,而他连一句拒绝都没有就放了她的鸽子。 后来想想其实太傅哥哥对她从来都是淡如止水,每当她走近一丝他便转身走开,甚至有那么些时候,他对她温柔止水的时候,她觉得他是喜欢她的,也许那仅仅只是她的错觉吧? 她记得她以前和阿哥说她喜欢太傅哥哥的时候,阿哥很生气很生气,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阿哥的眼神,无望而又心寒,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阿哥。 从那天太傅哥哥没有赴约之后,她在苗疆便再未曾见过他。 她曾疯狂的找寻他,阿哥严厉的站在她面前告诉她,说太傅哥哥已经死了。 她不肯相信,撕心裂肺的哭着,说阿哥骗她。 她记得阿哥拼命的摇着她的肩膀试图摇醒她,然后嘶吼着说:“他去北疆了,北疆战火燎原,他……没有回来!” 她真的一点都不信,她当时真的觉得她快要死了,生命中第一次的在乎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抽离,她从来就没有这样痛心过,她第一次喜欢的人就这样为了逃避,宁愿身赴沙场就这么死去,也不肯去白桦树下赴她的约…… 她记得阿哥当时痛心疾首的说了一句话,他说:“梦醒苦忧,爱恨重头!” 她当年并不能理解阿哥的话,直到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也许当年太傅哥哥的温润就是她做的一个美梦,如今梦醒了…… 而今她在异乡遇到了这个与太傅哥哥万般相似的人,她的回忆中那沉甸甸的苦痛又翻江倒海般的袭来,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新颜看着那样陌生失控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她不记得她是怎么到未央宫的,也不记得帝后问了她一些什么,不记得她是怎么回答的,她只知道她心麻木了,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她回到出云殿时,一直在想如果她遇见的人真的是她的太傅哥哥,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南国?而他衣着华贵,看起来非富即贵的模样,他是否还一如在苗疆时是哪位皇子的良师? 还有如果他是太傅哥哥,他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那他知道她即将嫁给他人他又作何想像? 太多的疑问困扰着她,但这次真的是无处可叙…… 在太多的思绪汹涌中,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西宫) 即墨顼坐在正殿里,脸色铁青,宫人都很是奇怪,方才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把李青叫来。”即墨顼幽幽道。 宫人还未出殿,就见到李青匆匆的赶了过来,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的样子。 他走过去跪在即墨顼身前,说道:“殿下,属下查到两年前即墨初阳从北疆回到杭州。” 北疆与苗疆交界,他今日去未央宫偶然看到即墨初阳和岍苡在一起,他听到岍苡喊他太傅哥哥,这事不简单。 “你去查苗疆的太子太傅。”即墨顼道。既然他特意隐匿踪迹不让人知晓,他自然不会用即墨初阳这个名字。 据他所知,南徇在与他熟识的时候就在南山,甚少回去苗疆,而即墨初阳也不过比南徇大几岁,自古也没有哪个君王会用这样年轻的太子傅的道理。 他在苗疆肯定不是太傅这么简单!这个人是越来越有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繁蹉跎 结发为夫妻(一) 转眼便到了十月,距离他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但他却无半点喜悦。 宫里张灯结彩,人行往来也都十分匆忙,初八那日是即墨顼的及冠礼,初十又是他大婚,好像礼节要格外繁琐些。 十月初八的日子是由钦天监早日择选的吉期,初八那日,南帝选定江普作即墨顼加冠的来宾。 那日南帝命人早早准备了祭祀天地、祖先的供品。 即墨顼穿了一脸赤色华服,显赫而又卓然。南帝见即墨顼已上宴堂,便与即墨轸一齐引领即墨顼入太庙祭告天地和祖先。 待南帝戒宾之后,礼乐奏起,冠礼开始进行。 首先礼宾递上一在外不比苗疆,他还说阿顼一定会护着她,让她要信任阿顼等等的话。 她原以为大婚时阿哥会在,至少这样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外乡客,就不会有举目无亲的感觉。 到了初十,约莫卯初的时候青柯就叫岍苡起来了,岍苡起来的时候,就看到殿前站了两大排的妇人,见到她来都恭恭敬敬的行礼,喊她:皇子妃。 岍苡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泛起阵阵红晕,她想今日过后她就是五皇子妃了,她们也该改口了,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妇人们引着她去沐浴,那沐浴的热水用了很多的玫瑰花瓣,又加了很多的玫瑰香露,要依着岍苡的喜好她是断然不会用这样多的香露的,香的头痛。 沐浴过后,那些妇人让她坐在梳妆镜前,有一人用那种细细的小刀在她脸上轻轻的刮着,岍苡觉得有些刺痛,那妇人笑意盈盈的说这是开脸,女子出嫁前必要经历的。 约莫刮了三遍,那妇人才收手,妇人又让她对着镜子瞧瞧,岍苡看着镜中的自己没了之前稚气未脱的感觉,反倒显得更加明艳,她的五官不同于南国女子那么柔和,也没有北方女子那样深刻硬朗,是一种比较特别的感觉。 那些妇人都夸她好看,她只是笑,她何尝不知那些奉承的话里藏了几分真心? 一番笑谈之后,那些妇人又继续给她梳妆,大婚的妆与平常的妆容很是不一样,大婚要求喜庆,大多采用大胆明艳的大红色,人看着就十分喜庆欢悦的样子。 待这些繁琐的梳妆环节结束后,太阳也出来了,亲迎的队伍估摸着也快过来了,而青柯则去了西宫整理喜房。 岍苡站起来,看着出云殿最后一次的朝阳,心中忽然有些不舍,她来南国,这算是她第一个家吧,虽然时光不长,但在这里的确也有太多回忆,以后她就要去西宫生活了,出云殿也会有别的主人,她也不能偷偷爬狗洞去西宫,也不会再在这里遥望着院墙那头。 人可能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会太珍惜,离开和失去时才会不舍…… 那金灿灿的朝阳洒满她鲜红的嫁衣上,朝阳下的她像九天云霄上的仙子,璀璨夺目,让人移不开目光。 此时,唢呐声鞭炮声响彻长空,那些妇人忙将岍苡盖上盖头。 即墨顼着一身正红色蟒纹喜服,与平常的凌厉不同,倒显的异常挺拔俊朗,他面上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嘴角却有隐隐的笑意。 跟着他来亲迎的是即墨华休和即墨轸,那些妇人看着就眼晕,心想这五殿下就是不同,跟着亲迎来的居然是太子殿下,排场实在太大了些。 岍苡盖着盖头,不明就里,而因为岍苡并无家人在侧,所以礼节就简洁了不少。 爆竹声再次响起时,岍苡就由人引着上了喜轿,周围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皇家娶妻一般都会游街,接受百姓们的祝福,好像婚姻才会更加圆满幸福。 岍苡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她在喜轿上坐了很久,而周遭的繁杂声音也渐渐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繁蹉跎 结发为夫妻(二) 没过多久,喜轿便停了下来,岍苡偷偷的透过喜轿看了看四周,她看到四周设的是宴堂,也都宾客满堂。她看着自己周身的正红,却一点都没有喜悦的感觉,她甚至有些失落,她看着所有人都很开心,宴堂里也大多携家带口就坐。 她苦涩一笑,她怎么会忘记她是没有家人陪伴的人呢? 那他呢?方才没有看见他,他不是来南国了吗?作为太傅,教养了她六年也算半个家人,他为什么没来? 也是,他都不认识她了…… 从再遇见,这半个多月的日子里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突然一双大手伸向她,那双手看起来十分好看,岍苡知道那是阿顼的手,她认得……岍苡顿了顿,覆上他的手掌。他的手掌很温暖,瞬间就温暖了她原本冰凉的心,岍苡隔着盖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他握着她的手很紧,他也能感觉到若有似无的紧张,所以他试图通过这种真实的感觉来安抚她。 岍苡低着头看着他的脚,他穿了一双黑色的靴子,他的脚看起来很大的样子,他牵着她行走时步履稳健,给她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对阿顼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原来以为太傅哥哥已经死了,她也用了这样长的时间去忘记他,现在她到另一个地方生活,与从前也算断了联系,她原以为和从前还休戚相关的只有阿哥了。 她根本就不会想到异乡还会遇见那个与他记忆中的太傅哥哥一模一样的人,她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她也不想再让回忆左右她,她应该和阿顼好好生活不是吗?不论曾经多么喜欢,那也都过去了,不是吗? 岍苡轻吁一口气,觉得思绪也清明了不少。 即墨顼突然停下脚步,拉着她的手也松开了,岍苡感受着她手心里的余温,笑了笑。 “拜!” 原来是要拜堂了,岍苡按着全福人的指示行礼。 “拜!” “这二拜是拜帝君帝后。”全福人小声的提醒她,让她转过身去。 “再拜!” 那这三拜该是夫妻之拜了吧,岍苡迟疑了一下,躬身拜了下去。 阿哥,这礼全了,阿酣就要成为南国人了,再不是你手心里捧着的妹妹了,你在苗疆该也是祝福阿酣的吧?太傅哥哥,从今后我就是别人的妻,再不是白桦树下一心一意等你的小姑娘了…… 她心想着,泪水汹涌而至,砸落在地面,被即墨顼看了满眼。 “送入洞房!” 待那一声高呼之后,全福人便领着岍苡去了西宫。 岍苡由全福人搀扶着坐到了床上,而周围似乎挺安静的,岍苡用手挑了挑盖头,那全福人一把摁下她的手,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五殿下可要快点挑盖头,新娘子着急了。” 岍苡闻言脸像火烧过一般,红的滴血,她低着头看到即墨顼从容的向他走来。 原本被大片红色笼住的世界突然一片光亮,她抬眸便看见他不辨神色的脸,说不出的俊秀,而他与她一样也是周身的正红,岍苡突然发现原来他穿红色也这样好看,与白衣加身的他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当盖头挑开的时候,即墨顼一眼就看到岍苡那红的滴血的面庞,她在害羞吗?而今日的她好像不同于往日所见的她,好像格外安静,看不见往日的跳脱,也格外漂亮……就像院里的海棠,明艳动人…… 岍苡被他这么看着有些不自在,往里挪了挪,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慌,她本想掀开被褥看看,却被全福人一把拉了起来。 “皇子妃与殿下站与一处去。”全福人说道。 岍苡“啊”了一声,不明所以的站到了即墨顼身旁,她原先还没有注意到,如今站到他身旁才发现他的很高大,她才刚到他肩膀。 全福人将那桌上的托盘拿过来,托盘里放了桂圆,板栗,枣子,莲子等干果。 全福人抓了一把干果撒在他二人身上,唱起了撒帐歌:“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葱郁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只枝。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乡带佩宜男。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珠螾来入掌。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灶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萧金遇彩鸾仙。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夫相随。” 岍苡没有听过这种唱词,她也不太明白这唱词中的意思,不过她看阿顼听着这唱词有些不自在。 唱完撒帐歌,全福人又递上合卺酒,喝过合卺酒,有一宫人捧了一碗饺子上来,岍苡真有些饿了,她从卯初起来忙了一整天还什么都没吃过呢,还是这丫头伶俐。 岍苡端过饺子一口咬下去才发现是半生的,她皱着眉头说了句:“生的。” 只见在场人俱是一笑,说道“生好生好。” 岍苡这才反应过来,又不自觉的红了脸,她偷偷的看了看阿顼,发现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岍苡心中陡然一凉,他怎么了?好像一直都不太高兴。 礼仪都结束后,所有的人都散了,这屋里只剩下她和阿顼还有几个丫头。 岍苡有些紧张,她不知道男女之事,不过既然成亲,这些都是要经历的吧!她闭上眼深呼吸口气,再睁开眼时,阿顼已经不在屋内。 岍苡有些疑惑,从床上起身想去院里看看他是不是在院里。 岍苡挪着小碎步轻轻巧巧的往院里走去,她看了这院里的布局,觉得有些眼熟,待她走进院子里时,看见满院枯黄的树叶,她明白了,这里就是海棠苑,上次阿顼在倚霞殿画的那幅海棠的院子。 而即墨顼就站在海棠树下,一个人安静的可怕,岍苡走过去问道:“阿顼?” 即墨顼似乎怔了一下,然后回过神面对岍苡,他淡淡的问她:“你怎么还不睡?夜已很深了。” 岍苡踌躇了许久,才对他说:“我应该要等你一起吧?” 即墨顼闻言便走进了正殿里。他坐在拔步床上看文案,也不理她。 岍苡觉得他有点不太正常,她记得他之前都是很温和的,怎么如今这么冷冰冰的,她有点不习惯,也对他突然冰冷的态度有点难过。 她又鼓起勇气喊他:“阿顼,你不睡吗?” 即墨顼合上文案,幽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放下那本文案,踱步走到她身旁。突然靠近她,岍苡看着他近在迟尺的脸,忽然有些紧张,呼吸也变的越来越热。 哪知即墨顼突然扬起手紧紧的捏住她的面颊,他力道太大,疼的她眼泪直流。 岍苡摇头试图挣脱他的双手,但他就是不放开,而且岍苡越挣扎,即墨顼力道就越大,岍苡觉得他快要把她的牙齿给捏碎了。她含混不清的喊着让他松手。 用一种极其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即墨顼突然大笑,冷然说道:“与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你不觉得恶心吗?你就不怕后悔,不怕有一天你喜欢的人嫌弃你?”说完他又自嘲般的笑了笑,又说:“我不会碰你!”语气坚决冷漠。 岍苡被他吓到了,还有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怕后悔?什么不碰她?为什么好好的大喜之日变成了这样? 即墨顼见她哭了,才放开她,喜服未褪就怒气冲冲的走出了海棠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繁蹉跎 结发为夫妻(三) 岍苡看他走了,摸着还隐隐发痛的面颊,心中万分委屈,眼泪不自觉的留下,模糊了双眼。 青柯原本在门外守着,见屋里许久没有动静,她觉得有些奇怪,才忍不住进去看看,当她进殿的时候发现岍苡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喜床上,还穿着日间那件正红的喜服,妆也未卸…… 青柯走到她身旁,轻声喊道:“公主……” 岍苡见是青柯来,突然就忍不住了,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真的,她从来就没有这么难过委屈过,原来喜欢的太傅哥哥她以为他死了,结果遇见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还一改往日的温润,好像她就是一个陌生人。还有阿顼,原来也觉得他对自己好像还挺好的,可是今日他……他居然在这样的日子里让她独守空房…… 她忽然很想阿哥,至少阿哥不会无缘无故的抛下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生她的气…… 青柯将岍苡搀去净房,让她洗漱一下,将喜服红妆褪去,换上平常的装束。 青柯看见岍苡依旧闷闷不乐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也就是在此时青柯才觉得自己为什么不伶俐一些,她想要是太子殿下在就好了,每次只要岍苡不开心,他总有办法哄的她眉开眼笑。 青柯叹了一口气,笑着坐到她身前,说道:“公主你还记得殿下养的那只猫吗?” 岍苡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青柯见她不解,又笑,“公主不记得了吗?” 岍苡皱着眉想了想,突然眸光一闪,哦,她想起来了,是那个浑身灰毛,长的凶神恶煞,还喜欢钻被子的那只猫。她原来很不喜欢它,那个猫有点邋遢,还总喜欢跑到她床上吃喝拉撒,不过阿哥好像很喜欢它的样子。 大概人小就喜欢跟人对着干吧,阿哥喜欢她就讨厌,而那只猫也确实很讨厌仗着阿哥喜欢就侍宠生娇,在她那里耀武扬威,岍苡看着就来气。 那时候岍苡还挺怕阿哥的,所以她不敢对那猫怎么样,忍着它在她面前狐假虎威,后来岍苡听说猫怕狗,她就让青柯去王叔那里弄来了一只牧羊犬。 那猫看见那狗就呼哧呼哧的,它们果真就你一爪我一爪的争了起来,她觉得十分有趣,阿哥不在的时候她每天没事就喜欢把它们放在一起斗斗。 后来阿哥回来知道了,把那牧羊犬还给了王叔,那猫又开始傲气起来。 她知道那猫俱冷,隆冬天里她用剪子剪光了它的毛,开始她还很得意,后来看见那猫直往她怀里钻,冷的浑身发抖,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她当时就后悔了。 她想尽办法给它保暖,可是那年冬天它还是没能挨过去,她记得她当时心里也是愧疚难当,阿哥见她难受的紧,还跟她说那猫原就是他买来逗她开心的,阿哥还特意让人画了她和猫一起玩耍的画,后来她每次看见那些画,心里就愧疚难消。 此时她心中满腹委屈,青柯却和她说那猫的事,岍苡不明白青柯的意思。 青柯见岍苡看着自己,笑了笑说道:“公主还记得殿下说的话吗?” 啊?阿哥说那么多话她怎么知道是哪句? “太子殿下说不是您的错,不必愧疚。”青柯说道。 哦,她是想告诉她今日之事不是她的原因让她不必愧疚难过,岍苡有些无奈,原来青柯绕那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虽然有些生硬,但岍苡却觉得很温暖…… 更漏声响起,夜已经很深了,青柯替岍苡整理了床褥,待她躺下后又给她掖了掖被褥,青柯见她翻来覆去的不肯睡,她便去拿了笛子过来,她记得以前岍苡睡不着时太子殿下都会坐在她床边吹笛子给她听,她总能很快睡着。 她记得她让南徇教过她,那也是她此生唯一一次那么信誓旦旦的让他教她的那么一件事了…… 果然她一曲吹完,岍苡便睡了过去,但她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促,好似有诉不尽的哀伤…… 次日还未到辰时,岍苡就被青柯叫醒,她本来还心不甘情不愿的,见到已经穿戴整齐的即墨顼,她瞬间就清醒了,她忽然又想起昨晚的事来…… 即墨顼还是坐在拔步床上看书,岍苡偷偷看了他一眼,“今日要敬茶!”他突然说道。 哦……原来是要敬茶,难怪他这么早就过来,听他语气还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岍苡心里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青柯叫了几个宫人进来给岍苡梳妆,梳好妆后岍苡缓步走到即墨顼身旁,即墨顼抬眸看了她一眼,他注意到她的发全都綰起来了,她现在是皇子妃,已嫁做人妇是要梳妇人的发髻了,不过她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衬不起那一身华衣金装。 “走吧!”即墨顼道。 岍苡无声的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脊,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而这种安心足以让她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 可当岍苡看见他那张冷如冰霜的脸时,她又会毫不犹豫的记起,她心里慌得很,其实说起来阿顼呈现给她的全是单方面,柔和也好,凌厉也罢都是他依着心绪给与她的。 她又何曾真正了解过他呢?他幼年成名时,她不知道,他寂静冷漠时,她也不知道,她好像从未走进过他的生活,人都是多面的,就好比她自己就很容易被情绪所左右,他当然也会有什么闹心的事让他闷闷不乐…… 思及此,岍苡决定找个时机让他“一吐苦水”…… 不久他们便到了未央宫,今日的未央宫格外热闹,几位位份较高的妃子都来了,还有岍苡不曾见过的几位皇子也都来了,而帝君和帝后也坐在未央宫正堂,两人看起来很是年轻,坐在那里就有一副威震四方的霸气感。 即墨顼拉了拉岍苡,岍苡看着宫人端了茶杯上来才明白到了敬茶的时辰了,即墨顼和岍苡一齐拿过杯子,跪在地上先是向帝君帝后磕头敬茶,岍苡略有些心虚,但他二人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之感,岍苡拍着胸脯感叹还好,还好昨晚之事他们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繁蹉跎 结发为夫妻(四) 因为即墨顼排行第五,所以这日敬茶不仅要敬南帝南后,也要敬各位兄嫂。 “陈王还未到吗?”南帝问道。 堂间人皆面面相觑,无一人敢答,南帝见众人鸦雀无声,本就心藏怒火,又顾念即墨顼和岍苡才新婚,这才强自压下怒火,冷然说道:“算了,不等他了。” 即墨顼领着岍苡分别敬了太子即墨轸,太子妃江月;晋王即墨华休,裕王即墨望以及四皇子妃赵宁。 几人也都给了封红,岍苡看着那沉甸甸的红包袋子,面上掩不住的欢喜。 即墨顼略扫了她一眼,见她看着那些封红一副财迷的模样,颇有些无语。 南帝南后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让他们吃过早膳再回去。 原来岍苡在出云殿用膳时不会有什么顾忌,一个人肆无忌惮的吃,后来嬷嬷不用来教规矩后,岍苡也几乎忘了那些规矩,今日这样的场合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用膳时也都寂静无声,只是不时有碗筷击箸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很是悦耳。 但一贯由着性子来的岍苡却觉得太拘束,而且场面上都以南帝为尊,南帝动筷时众人才能动筷,南帝放下碗筷众人也不可再动。 岍苡刚开始只顾注意让自己不出错,菜都没怎么动,而当南帝放下银筷时,岍苡腹中还空空如也。 岍苡撇撇嘴,再一抬眸发现对面席上有一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人旁边坐着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岍苡记得方才敬茶时他夫妇二人是最后敬的,那该就是排行老四的裕王即墨望了。 只是他这样望着她干嘛? 岍苡略为疑惑了一下。只见即墨望悠悠开口道:“五弟,新婚燕尔,你怎么也不怜香惜玉一下啊?我可见五弟妹没怎么动筷呢!” 他语气颇为不善,岍苡暗想不妙,且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莫不是昨晚的事情传了出去吧?他可千万别说出来啊,岍苡暗自祈祷…… 即墨顼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独自品着香茗,悠哉悠哉的模样。 即墨望见他没有反应有些不悦,忍着他的无礼僵硬的笑了笑,说道:“五弟,你莫不是断袖吧?” 他话一出口众人大惊,岍苡倒吸一口凉气,他身旁的赵宁则忙用手捂住他的口。 原来只当即墨望口无遮拦,他们也都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如今这是什么场合?即墨顼才新婚,未央宫又有很多女眷,这样的话怎么能乱说?况且南帝南后都在,即墨顼素来就得宠,这样说他南后怎依? 岍苡偷偷看了即墨顼一眼,他表情依旧淡淡的,岍苡又偷偷瞟了南帝南后,南帝也是面无表情,但眼神却凌厉的可怕,南后到底是妇人不比南帝和阿顼,岍苡很明显的就能看出她十分生气,她紧咬后槽牙,指节紧紧的扣着椅背。 本来即墨望一说那话的时候岍苡心中鼓鼓的,但她看到南帝南后就知道即墨望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当时心里莫名的爽了起来。 即墨顼冷哼了一声,似乎笑着说:“我是否断袖四皇兄还不知道吗?三年前我在南宫时,可是与四……”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即墨望突然打断他,可不能让他继续往下说,三年前他还尚未成亲即墨顼夜宿南宫时,他们睡的是一张床,若是被他妄自曲解了意思,那他可真是秀才遇到兵了。 “那四皇兄是何意?”即墨顼问道。 “昨日五弟大婚兴致赧然的踏出新房听闻五弟一夜未归,且南国有制男子大婚次日须得拿出元帕,怎么规矩到了五弟这里就变了,未见元帕就敬茶,是不是太不合规矩了些?”即墨望“义正言辞”的说道。 岍苡闻言脸色煞白,即墨望说的没错,原先教习嬷嬷教规矩的时候就说过,新婚夫妻喜床会垫上元帕,次日会由人拿下元帕给帝后过目,再在敬茶时拿与众人看。 这元帕是检验夫妻是否圆房之物,岍苡心里突然变的忐忑起来,他昨晚的确一走了之,他们的确没有圆房。 “四皇兄贵为裕王,怎么与妇人一般争这些口舌?”即墨华休突然说道。 他一言说的即墨望无话可说,那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好不精彩? “行了,都给孤闭嘴!”南帝怒斥道。 南帝虽让众人噤了声,但方才即墨望那番话确实着着实实落入他们耳中。 南帝发怒后,就让众人散了,即墨顼也大步流星的往门外走去,岍苡跟在后面追他,即墨顼听到她那急促的小碎步,回过头,皱着眉问她:“何事?” 何_事_?好冷淡的语气,岍苡刚想跟他说话,就有一个小宫女跑过来跟她说南后让她过去。 即墨顼见小宫女找她,便转身要走,岍苡急的不行,她受不了阿顼对她这样冷淡,就是死也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吧?她必须要问清楚。 她站在那里,小宫女拉着她的衣袖,而即墨顼离她越来越远,她心里一急,脱口而出大声喊道:“阿顼!” 即墨顼脚步一顿,踏门而出的许多人也被她这么一喊都停了下来,看着她,有疑惑,有惊讶,疑惑的是她怎么突然高呼起来,惊讶的是她怎会唤即墨顼“阿顼”之名。 岍苡扯开那宫女拉着她衣袖的手,疾步跑到即墨顼身前,气喘吁吁的说道:“阿顼,你等我一下,就一下下……” 她望着他的眼神满是乞求,又甚为可怜,即墨顼目光幽深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岍苡大喜过望,立即眉开眼笑,还好,还好他还肯听她说话…… 即墨顼看着她那活色生香的表情,颇是无奈。 “那……你在海棠苑等我,行吗?”岍苡试探的问道。 即墨顼嗯了一声。 岍苡听到他答应,彻底放下心,蹦蹦跳跳的随着那宫女去了。 “诶,你昨晚真的让那小丫头独守空房?”即墨华休突然凑过来问道。 即墨顼瞥了他一眼,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管的太多了吧?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和安阳吧!” 即墨华休被他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不识趣,懒得跟他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风云起 布织囹圄局(一) “怎么,无话可说?”即墨顼挑眉问道。 即墨华休退了一步,带着一丝打量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即墨顼笑了两声,没再理他,扬袖便踏出了未央宫。 南帝回到正天殿,对今早即墨初阳未去未央宫一事还窝着火,他总觉得即墨初阳有些侍宠生娇了。 “易褚,宣陈王觐见。” 易褚应声下去宣旨,他才走到殿门,就看见即墨初阳急匆匆的前来。 “官长,劳烦传召一声,我要见父王。”即墨初阳道。 易褚心想这位也不是心浮的人,看他神色匆匆的肯定是有什么事,也不敢耽误他,急忙进殿禀告南帝。 即墨初阳进殿的时候就看见南帝黑着脸,哦,今早即墨顼要携新妇敬茶,南帝卯正的时候就一一打过招呼,他明知却依旧缺席,任谁都不能忍受吧?不过他并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父王,卯初时有一知府夜堵儿臣,他与儿臣论及大理寺少卿江城知法犯法一事。”他话语十分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 南帝示意他接着说,即墨初阳接着道:“原先儿臣在山西时看县志的时候接触到山西陵川县县令曾应的一个案件,听闻那县令上任两年之期时,其妻曾陈氏携家眷前去探望,在山西路遇劫匪,那劫匪甚是猖狂,将他一家掳去匪窝,扬言让曾应拿出五千两白银去赎他一家。” “那曾应才去任上两年,年奉不过四十六两,断然是凑不出这天价赎金去救家人的,原本劫匪定的是五日之期,五日期过劫匪便杀了他的家眷。后来曾应听闻此事一怒之下带兵前去剿杀土匪。” “那土匪自然杀了人就挪了窝,曾应剿杀未果,心中有怨,原本此事大可上报上层解决,曾应未曾上报,而在后来处理陵川县一家富贵人家的一桩刑狱案件时屈打成招,冤假错乱的判了那人斩刑,也是后来在原山西巡抚郑阳手上平了那人之冤。” “郑阳审问曾应,他供认不讳,原来曾陈氏被绑时曾应曾向那家富贵人家借钱,其人觉得数额太大推脱了,曾应对其心怀旧怨在那人收押时他就知道那人冤枉,他不肯为他平反才屈打成招,曾应也是知法犯法且蓄意为之,郑阳不敢含糊处置,将曾应送至大理寺。” “大理寺判其押后三年秋后处斩,而这位曾应原与大理寺少卿江城是同榜进士,二人同为探花。故才惺惺相惜成了至交。而今年江大人升做大理寺少卿得知此事从县衙提了一个死刑犯让其话让岍苡有些猝不及防,岍苡紧张兮兮的站在那儿点点头。 哦,岍苡明白了,南后让人来找她却将她晾在一旁,又特意焚了凝神香,意在磨她性子,让她学着沉住气,戒骄戒躁…… 南后见她神色拘谨,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对着一旁的小宫女使了一个眼色,那宫女恭恭敬敬的下去了,须臾那宫女端了一个托盘上来,那托盘上装了一块白布。 岍苡看着那白布脸色通红。南后将那白布摊开,白布上有一点殷红,岍苡看着那白布大惊失色,不可能啊,阿……阿顼他昨晚走后就没有回来,这元帕怎么可能……? 南后自嘲般的笑了笑,幽然说道:“枉阿顼聪明一世,居然做出这等自欺欺人之事!以为元帕上一点血渍就能瞒天过海?是他太天真还是我太糊涂?” 她说着说着就提高音量,岍苡被她这么一吼吓得跪了下来,她好像真的做错了,她记得上次在西宫见南后时,她躲在阿顼身后,南后还温和的和她说话,完全不同于今日的决然凌厉。 她突然就想到阿顼,她以为他不理她了,原来他还为了她欺骗南后,他明明在生她的气,怎么还为她着想?她想着鼻尖酸涩的不行,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强自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南后靠着杭丝坐垫长叹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说了句:“请你对阿顼上点心。那么,今日种种也当不曾发生过。” 南后的话说的很轻,语气中隐藏着太多情绪,有伤感,有痛心,甚至还带着一丝乞求。岍苡听着觉得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南后不是威严就是高高在上的,也曾见过她温和慈爱的时候,却真是没有见过这般无望。而且她在求她,求她对阿顼好一点……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南后自顾自的说道:“阿顼大婚本宫原先在西宫为他修了一处殿宇,却没想到他肯重入海棠苑。”说完南后摇摇头,摆手让岍苡回去。 岍苡却想即刻见到阿顼。 岍苡跑出未央宫,朝起明媚的阳光刹时变成乌云密布,看这天估摸着要下大雨了,岍苡连忙往西宫跑去。 途径御花园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而今是十月份,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这场雨来势汹汹,打在她的身上浸透了她的衣襟,岍苡连忙跑到凉亭中躲雨。 大风呼哧哧的刮着,加上她衣襟全部湿透,这凉风吹着她,那种冰凉就显得格外刺骨,岍苡跺着脚,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好像还是不怎么管用,她天生体寒,一点点寒意她就冷的不行,而今天这种时候,青柯是不准跟随的,看这雨的架势,一时半会儿又不会停。 这凉亭四面透风,岍苡走到柱子旁靠着柱子蜷缩着身子,她看着连绵的大雨,睡意渐深,她这嗜睡的毛病总也不能好……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蹲在她的身前,对着她晃了晃手,那人似乎叹了一口气,后来岍苡便感觉到身体一阵腾空,岍苡猛然惊醒,她睁眼时看到那人的侧颜,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岍苡看着心中就涩的慌,她挣扎着从他怀中跳下来,即墨初阳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岍苡觉得他的眼神太过陌生,上次就这样觉得了,而今她真的怀疑她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是谁?”岍苡走到他身前问他。 即墨初阳见她衣襟已经湿透,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在他身前展露无疑,刚才他就想回避,偏偏她还要走到他身前来。 即墨初阳轻咳一声,说道:“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语气还是冷漠疏离,岍苡觉得心里堵的慌,感觉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他们就各自尴尬的站在凉亭里,随即有一个穿着褐布直缀的男子撑着伞向他们走来。 那人见即墨初阳和岍苡两人在,微微诧异了一下,又恭敬的对即墨初阳说道:“殿下,曹大人请您过去。” 岍苡听见那人喊他“殿下”,瞪大了眼睛,在南国只有皇子才能被称呼殿下,他……不是她的太傅哥哥苏慕,而是南国的皇子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风云起 布织囹圄局(二) 那人才说完,楚翏便撑着伞来了,他见即墨初阳在凉亭里,快走了几步,将伞递给即墨初阳。 “殿下可是有事?”楚翏问他。 “嗯。”即墨初阳点点头,随即看了一眼略做惊讶的岍苡,对楚翏说:“你送她回去罢。” 岍苡吸了吸鼻子,摆摆手说道:“不用了。”说着便往外走。 雨势并未减小,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即墨初阳见她已经踏出凉亭,大步跨出凉亭,伸手拉住她,岍苡被他猝不及防的这么一拉,重心不稳,顺势撞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衣襟没有过多纷杂的气味,只有淡淡的皂角香味,就像多年前她窝在在苏慕怀中写字时苏慕身上的味道,好像不论经过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就一如现在的他…… 也许是太怀念,也许是近来太多的不如意,也许是太过委屈,她在他怀里就哭了起来,越哭声音越大,即墨初阳有些茫然,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 他从楚翏那里拿过伞,放开她,替岍苡撑着伞为她挡雨。 “你先回去罢,莫让旁人误会了。”也许是看岍苡哭了,他难得的放轻了语调,岍苡感觉到他语气的变换,她竟然有一种恍惚,似见到了多年前太傅哥哥的感觉。 可他不是…… 岍苡不想要他的“施舍”,好像知道了他不是她的太傅哥哥苏慕,她心里也突然变空了,那也没有和他有再多牵扯的必要了,如他所说,旁人误会就不好了…… 她带着一丝怅然,转身又走进雨中,即墨初阳摇摇头轻叹一声,又去扯她,凉亭中的楚翏和曹正鑫的门客就看着他们推推搡搡,又不敢去劝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岍苡偏过头时看着那门客望着御花园的角门脸色很是难看,她也去看了一眼角门,那里有一人着一袭锦衣华服,举着伞晦暗不明的看着他二人。 阿顼?岍苡看见他有些惊讶,心里有些慌了,他立即松开手,方才他们就这样推推搡搡的姿势一定十分暧昧,也不知道阿顼误会了没有? 她停下来望着即墨顼,此刻他的脸色当真是难看到了极点,甚至比起昨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墨顼看见岍苡慌张的神色,不屑一笑,转身就走了,岍苡心下一急连忙去追他。 即墨初阳见她张皇的跑走了,又去拉她的衣袖,岍苡有些生气了,甩开她的手说了句:“殿下,请自重!”岍苡说完就要跑,即墨初阳好像也有些不耐烦了,将伞扔在地上。 “算了,爱要不要!”说完即墨初阳跟着门客走了,也不管她。 “你……”岍苡见他走了,指着他气的肝疼,怎么还有这种人? 算了,不管他,她还要赶紧回海棠苑去,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襟,唉,湿都湿了,还要什么伞? 阿顼一定是生气了,她要去解释的…… 岍苡匆匆忙忙的跑到海棠苑,却远远的看见即墨顼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出西宫,好像很急的样子。 青柯看见她湿哒哒的回来了,连忙拉了她进屋,岍苡挣开青柯的手,朝即墨顼跑去。 “阿顼。”岍苡大喊。 即墨顼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簇拥着他的那群人也看了岍苡一眼,后看到即墨顼离开他们就跟着走了。 岍苡见他走,突然就慌张了,急忙追上他,拉着他的衣袖,岍苡的衣襟很湿了,湿的能滴出水来,她的手就抓着即墨顼,弄湿了他大片衣襟。 即墨顼皱了皱眉,一根一根的掰开她的手指。 岍苡见他有些不耐烦,心里突然被刺了一下,然后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道:“阿顼,你听我解释。” 即墨顼似没听到那般,撇下众人就走了,众人反倒是一脸的尴尬,看着即墨顼也不敢说话,瞎子也看的出来他今日情绪不高。 今早他才敬茶回来,李青就告诉他说即墨初阳去了大理寺查处了江城。他当即就准备带着李青去东宫,想必即墨初阳还没胆子大到未曾禀报南帝就直接抓人的地步,他必须要去东宫告知即墨轸知晓,不成想一出门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本来想着岍苡一人在帝后那里铁定没带伞,哪知一到御花园便撞见她和即墨初阳拉拉扯扯…… 即墨顼去了东宫,他还未踏进东宫便听到女子在哭泣。 “殿下,听闻陈王午时便会带着金吾卫去抓兄长,您如今是太子,位处东宫,享五尊,您定要想法子救我兄长。” “江城他知法犯法,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即墨轸说道。 那女子又哽咽着说:“殿下,您就看在父亲的面子……看在兄长曾做过您的伴读份上帮帮他。” 即墨顼听完冷笑一声,走进东宫,讽刺的说道:“二皇嫂此言差矣,就是二皇兄看在江大人做过他伴读的份上才提携江大人做大理寺少卿。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怎能罔顾礼法呢?” 江月也不过是内宅妇人,她才不管什么礼法不礼法的,未嫁人前她是江府大小姐,人人礼让三分;嫁人后她是皇子妃,如今又是太子妃,她有尊荣能护卫家人一世荣华就够了,如今家人身陷囹圄,她怎能坐视不理,她的夫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权势滔天,不过是救他的兄长又有何难的? 即墨顼看穿了她内心所想,不屑一笑,说道:“二皇嫂,您父亲尚且无话可说,都按兵不动,即墨初阳与我们势如水火,你如此急躁,岂不钻了他的圈套?” 他这话也不全是说给江月听的,他也是想告诉即墨轸按兵不动,敌不动自己就莫要轻举妄动! 而且江城对即墨轸来说是外戚,江城背后有江家,上次他们翘了魏家一个顶梁柱,让魏庭、魏满双双下马,又把即墨初阳兵马司的人马划走三万,他焉能不怒? 且先看看局势,而且即墨初阳这一局不只针对他,他从易褚那里得知即墨初阳话语隐晦间似乎还给宿铭下了一个绊。 看着吧,宿铭这些年也是羽翼渐丰,即墨初阳这样做有他好的…… “那五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什么也不做,等着我兄长被收监吗?”江月有些生气,怒问即墨顼。 即墨轸见江月对即墨顼不敬隐隐闪过一丝怒气,呵斥着江月:“太子妃,你太放肆了。” 江月见即墨轸这样对她难免有些生气,甩袖进了内殿。 即墨轸见江月走了,才低声问即墨顼:“依五弟之见,此事可还有转机?” 即墨顼摇摇头,说道:“二皇兄,即墨初阳布这一局自然十分缜密,他早先在父王那里得了旨意,父王不会让我们干涉。”他顿了顿又道:“且你不能被江月左右,江城出事江普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他出面处理是最好的,不会落人口实。” 即墨轸点点头,的确,江城是江普之子,而且他们之前断了魏家羽翼,如今即墨初阳对付江家也算情理之中,本来江魏江家势力广及南陵就让南帝很是忌惮。 南帝也有意瓦解他二人势力,所以之前他们对付魏家南帝未曾插手,而即墨初阳摸清了南帝的心意,那么如今江城之事南帝也就不会过问。 “江城成为弃子也是必然,二皇兄切记不能碍于江月而插手。”即墨顼语重心长道。 他两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性情虽不同,但他知道即墨轸素来谨遵礼法,信奉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他自然会顾及江月。 即墨顼说完便走了。阖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空也开始变的晴朗,他站在东宫九层阶上,俯瞰着庭下之物,红枫的落叶落满了一地,红艳艳的一片,颇是触目惊心。娇黄的草叶也带了几分凄凉之感。 银杏似乎也承不住十月的冰凉,强自拽留着几片枯叶,微风过处,只有一阵悉索的惆怅余留心间,只是那青松还依旧挺拔,枝桠上残留的雨露滴落在阶石上,声音清脆悦耳,很有几分雨打芭蕉之感…… 即墨顼眯着眼,看着深深如许的宫墙,陷入沉思,有这么多人抢着要爬到东宫,即墨初阳倒还能理解,他满身戾气回归,复仇也是必然,只是不知他这玲珑棋局又是怎样的峰回路转? 即墨顼怅然一笑,兀自走回西宫。 他一回到西宫,李青就站在正殿内,见他来,李青将手中卷轴摊开,那卷轴上画着一个长身玉立温润如玉的男子,即墨顼看着目光也变的幽深起来。 李青也是一脸严肃,“殿下,您让属下去查苗疆太子太傅,这位就是属下暗访多日描摹的画像,这位名叫苏慕。” 李青也有些恍惚了,当初他找画师描摹的时候,就有些不可置信,这位苏慕和当今陈王即墨初阳简直一模一样,只是气质好像不大像。 “你觉得他是谁?”即墨顼轻笑一声,手指轻扣桌沿,饶有兴致的问道。 李青想说应该不是同一人,可他仔细一想,不由瞪大眼睛,说道:“属下以为当是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风云起 布织囹圄局(三) 即墨顼闻言来了兴致,“哦?” “属下记得曾与殿下说过,属下查到两年前陈王是从北疆到南陵,而这位苏慕据苗疆人所言,他是两年前死于苗疆战火,两人又如此相像,而时间又如此吻合,若不是一人,倒显得匪夷所思了。”李青答道。 即墨顼点点头,一切也如他所料,南岍苡认识他,又唤他太傅哥哥,这二人之间必然是有联系的,而当时适逢李青告诉他即墨初阳两年前于北疆所归,这天下就没有这样巧合的事! 他才敢肯定即墨初阳从杭州来到南陵,后来六年不知所踪,这六年之缺定然又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他却是没想到竟然与南岍苡有关。 而与她有关的这一切梧夕也未曾吐露半分,不知梧夕是否知道这件事?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梧夕惊才之能,便是管衍都难教他,他与即墨初阳虽道不同,但依他之见,即墨初阳确实也是精明才干,绝圣弃智,但也绝对越不过梧夕去,他又有何德何能当的起苗疆太子太傅之名?实在是让人费解…… “你当年在山西,那曾应之事是你经手的吧?”即墨顼转了话题,突然问道。 李青没想到他问起这事,微微顿了一下,说道:“曾应在任上倒也是难得的清官,无奈被仇恨蒙蔽双眼,他自个儿也有些破罐子破摔。当年属下就是避讳,才将其移交大理寺。” 李青看了即墨顼一眼,踌躇了一下,又说:“殿下,陈王许是与六部协商如何处罚江大人,依属下之见,陈王既然走出这步棋,必然是逼江家放弃江大人。” 即墨顼点点头,说道:“不知大理寺少卿一职你可有兴趣?” 李青闻言大惊失色,一向冷静果断的他连连摆手,说道:“不可不可,属下这身份都名不正言不顺,何谈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即墨顼满不在意的一笑,李青还是太谨慎了,不过这样也好,不会给自己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一个身份,既然用你自然给你安排好!”即墨顼说道。 要说这大理寺少卿一职,谁人不动心啊?不过李青自认为他身份特殊,也是与即墨顼有缘才自愿入他门下做了幕僚,而且即墨顼待他尊敬有加,他想就这么暗里替他办事,明面上太独树一帜,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譬如江城。 “殿下若担心大理寺少卿一职空缺,不妨选一个中间派!”李青说道。 即墨顼闻言,抬眼看了看他,不禁对他多了一丝赞赏。 “你当年任山西巡抚是正二品的官,一个小小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我都觉得委屈了你,怎的你还推辞?”说罢即墨顼轻叹一声,又说:“听你之意,你该是有什么好的人推举罢?” 李青闻言也笑,当年事也都是当年了,山西巡抚虽说是正二品到底山高皇帝远,比不得在京的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而且即墨顼一语道破他话中之意,做他幕僚多余年,若不是了解他,也觉得他实在可怕了。 “原也是当年做巡抚时接济过的一个门生,说起来他与江城、曾应等人也是同科进士,他也是能力出众,不过几年就一路高升,如今他在京做通政司参议。” 即墨顼闻言眼眸一亮,与江城是同科进士,五六年就做到了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岂止是能力出众?江城是靠家族荫庇,像他这样靠自己的,也真是难得的人才了! “不知你说的是谁?”即墨顼问道。 “此人名为洪一。” 李青见即墨顼颔首,心中暗忖,他已经开始物色新的人选,想来江城也是大势已去,那他就没有再问江城之事如何处置的必要了。 李青与即墨顼议事的时候,其间青柯来了多次,即墨顼看到她,装作置若罔闻的模样,他没打算理她。 青柯看到李青退下后,她让新颜来正殿请示即墨顼。 即墨顼听完新颜结结巴巴的一番话,丢了一个不善的眼神给她,说他不见岍苡。 新颜向来怕即墨顼,看到他目光不善,吓的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哭的连话都说不清。即墨顼看见新颜这般模样更是厌烦。他差点点就没让人把新颜丢出去。 青柯在殿外看见新颜那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也十分着急,从即墨顼离开西宫开始,岍苡回来后就一直哭,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问她也不说。 青柯见不得岍苡委屈,新颜又是个不靠谱的,她也不顾什么礼法不礼法的,横冲直撞的就往正殿去。 即墨顼抬眸看了看她,沉默着等青柯给他一个解释。 哪知青柯一把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向即墨顼磕头,说道:“求殿下去见一见公主。” 即墨顼依旧沉默,青柯见他没什么兴致,咬咬牙,头磕的越发响。 “殿下,公主一直自责,请您去看一看她吧。”青柯边说边磕,新颜看着她,皱着眉小声说道:“青柯,你快别磕了!” 青柯根本不打算理她,依旧磕着头。“殿下,求求您!” 即墨顼双手紧扣桌沿,手上青筋暴起,他强自忍耐着。说实话,他不想见她,一点都不想…… 青柯的忍耐力是极好的,她在殿中磕了半个时辰的头,额间的皮都磕破了,即墨顼仍旧不为所动。 青柯有些不解,她一直都不认为即墨顼是心狠之人,从他从前对岍苡“无微不至”的照顾来说,他就不是这种人。 而且依青柯所见,虽然外传即墨顼性格清冷,他也绝不是冷面之人。 为什么从大婚过后他和岍苡的关系变的有点面目全非了呢?青柯不明白。 新颜见她额头流血,有些发怒,低声的说道:“殿下也太冷面无情了吧!你快别磕了!” 即墨顼冷声笑了几句,眼神锐利的扫过她二人,青柯从没有见过这样一种冰寒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尖锐,看着就寒意肆起。 “你省省力气吧,我不会见她的。趁着我没让人把你们丢出大殿,还不快滚?”即墨顼怒道。 青柯大概真的有些不可思议,她不在乎她为岍苡磕的头破血流,她只在乎岍苡,她一想到岍苡会因为他不肯见她而难过,她的心就像刀割一般难受。 新颜见青柯有些愤愤不平,扯了扯她的衣袖,对着嘴型跟她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先走,解铃还须系铃人。 青柯没有听懂她的话,被她推推搡搡的拉出了西宫大殿。 即墨顼见她二人离开,吩咐了一旁的公公几句话。那公公点点头就出去了。 (内阁) 早晨南帝让易褚给六部尚书曹正鑫传了口谕,说让他们在内阁同即墨初阳商榷江城之事。即墨初阳踏着雨就去了内阁,他到内阁时,六部几位尚书都到了。 要说内阁,其规模之大堪比一个皇子所居殿宇,但其构造却与普通殿宇大不相同,内阁是南陵从二品大员议政之处,入选内阁之人有大学士之称,而内阁检选十分严格。 内阁大学士也都受到朝中众人的尊敬,南帝对内阁的要求十分严厉,内阁之人只能是中流砥柱一旦被控诉成帮成派,撤去官职事小,家族之人也不可入朝为官。 这也是南帝对内阁的立法,也有人不在意这些,模棱两可的站帮派,譬如江普,他虽未表明立场但众人皆知他所属派系为太子一派。 但人是内阁首辅又是朝中首相,其地位就是无可撼动的了,谁人还敢在他背后嚼舌根?这也是南帝为何如此忌惮他的原因。 唯有一点,他清正廉明,旁人抓不住他的错处,所思所为都是让江家一脉发扬光大。 自古以来皇帝都痛恨外戚亲政,南帝也不例外。 如今即墨轸继位太子,往后他就会是储君,南帝现在大为支持即墨初阳以及六部协同处理江城之事,就是要动江家了。 即墨初阳没想到江普也在,见到江普他还是诧异了一下。 江普难得的对他笑了笑,即墨初阳记得上次南帝在朝堂论及即墨顼鹰石口遇刺一事,他听楚翏说江普话锋直指他,所以后来南帝责骂他三人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 江普看着即墨初阳湿透的衣襟,用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殿下不妨去换套衣服。” 即墨初阳笑着摇摇头,让几位开始议事。 说实话,内阁几位包括朝中大臣与即墨初阳共事的时日短,大多人都不了解他的秉性。 “犬儿之过,老臣是不好妄议的,不过这既是六部之事,老臣也当旁听一下。”江普说道。 曹正鑫他们都了解江普,他说这话绝不是玩笑,他说不插手自然就不会插手的。 “曹大人管六部之事,这事涉及到刑部和大理寺,不知曹大人是如何看的呢?”即墨初阳问曹正鑫。 曹正鑫看了江普一眼,对即墨初阳说道:“关于江大人从府衙提去替代的重刑犯,那的确涉及到刑部,要说那刑犯的确该死,但江大人此等偷梁换柱的行为到底还是太不合礼法,而且江大人徇私枉法,自己又是朝中重臣,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 即墨初阳点点头,撇了江普一眼,他面色凝重,旁的也看不出什么。看来他还是很沉得住气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风云起 布织囹圄局(四) 即墨初阳嘬了一口茶,说道:“我到底经验不足,该如何,也都依尚书之言。” 其实曹正鑫等人在即墨初阳来之前也都商量出来了,江城这事一点都不难办,就是他们碍于江普,不好决定罢了。 即墨初阳看穿了他们心思,疾言厉色道:“我希望各位大人秉公处置,毕竟这事帝君也都注意着,也不要碍于谁就酌情处理。”说完他又瞟了一眼江普,江普依旧面无表情。 曹正鑫点点头,他也知道即墨初阳那话是说给江普听的,他是中流倒不会有诸多忌讳,随即便说:“按立法来说,江少卿该撤去大理寺少卿一职,且终生不得为官。” 江普闻言脸色煞白,江城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就是这孩子太重情义,错走了一步,他也知道曹正鑫与六部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不然江城就该被削官流放…… “如此甚好!”江普突然说道。 即墨初阳倒是有些惊讶了,到底是在官场驰骋几十年的老油条,面上一点不动声色,还做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即墨初阳笑了笑,问道:“首相大人会否觉得不公?” 江普摇摇头,道:“犬儿之过,远在这些罪名之上,到底是各位大学士给老臣一个面子罢了。” 他是内阁首辅,按说内阁大臣官衔都在他之下,说来也算是他的门生,即墨初阳实在摸不透他的秉性。 想来也是,江城被弃也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对于一个弃子实在不必太劳心费神,官场浮沉就是如此,都是踩着别人的肩膀上去的,能力各方面都很重要。 当初魏满下马江城替补,因果循环也就是如此的。 经过今日之事,即墨初阳对江普倒是多了一些欣赏,要真论起来他和江普还是挺像的,都是能弃则弃,能利用则利用,即墨顼不同,他太护短了,护短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也就是抓住他这么一些软肋,细细铺陈与他的棋局。 “既如此,那下官便去回禀帝君了。”曹正鑫说道。 几人点点头,即墨初阳也回陈宫去了。 即墨初阳刚回到陈宫,即墨望就来了。 即墨初阳看到他就头痛。 “江城那事怎么处理的?”即墨望问他。 即墨初阳:…… 即墨望见他不理自己,撇撇嘴笑着打马虎眼。“你不能还为宿铭那事跟我不对付,你也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不能弄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地步啊。” 即墨初阳白了他一眼,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小心眼记仇什么奇奇怪怪的毛病都是他的,他只是觉得即墨望太愚蠢了,不过也是,他这种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如何能懂得运筹帷幄? 即墨望到底也是不甘屈居人后跟他坐了一条船,即墨初阳有些后悔了…… “我问你,敬茶时你话怎么说的?怎么狐狸没抓到还惹了一身骚?”即墨初阳质问他。 这事即墨望确实没做的好,他要自我检讨一下,不过也不能全赖他,即墨顼滑得很,估计他肚子里几根花花肠子即墨顼都一清二楚,他拿话惹他自然就有些难度了。 即墨望有些心虚,避开他的话题,说道:“听说六部当着江普的面就判了江城,还真有点胆识!” “你消息够快的。” 即墨望见他话语难得的没有讽刺,也笑了笑,说道:“就是江城下了马,不知道大理寺少卿又花落谁家了?”说罢,他看了看即墨初阳,见他很是平静,他又说:“你是不是物色好了人?” 即墨初阳嗤笑一声,他哪里看出来的? “没有,这个职位你莫想安插人。”他的语气有些命令般的坚决,让人不容置喙。 “怎么了?难不成等着即墨顼他们安排?”即墨望反对道。 “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不会动这个职位,他也不会动,你是有多笨,父王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你还想动手脚,是不是真想和你的赵宁过你们的男耕女织的生活去?”他这话说的一点都不留情面,也符合他惯来的性格,即墨望习惯了也都不跟他在言语上置气。 说到赵宁,即墨初阳想到了魏兰,就问他:“我早说让你那个小表妹跟江毅配了冥婚,她现在缠着你不放,我看你守得住赵宁几年?” 即墨望也有些犯难,这烂桃花他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即墨望突然眼眸一转,不怀好意的看着即墨初阳,“你说,你跟那个苗疆公主有什么猫腻?从你回来,即墨顼那里就没有片刻的安宁,先是无缘无故让新娘独守空房,今儿个听说又罚她抄书。” 即墨望就盯着他,又说:“你别不信,我今天来的时候看见老五身旁伺候的带着皇子妃往西宫大殿去了。诶?我听说即墨顼在查你!” 即墨望说的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即墨初阳看着他,原本浅笑的眼眸瞬间收缩,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咬牙道:“我怎么样都与你无关!” 又来了,他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即墨初阳的确聪颖,他不否认,可他也不喜欢即墨初阳有太多秘密的感觉。他总觉得掐不住他,这种感觉挺无力的…… (海棠苑) 这会子雨已经停了,岍苡坐在青石板台阶上,看着西边渡边的云彩,金灿灿的,那种璀璨的光亮好像能照进你的心里,照亮你的阴暗,看着也格外刺眼,明媚的可怕…… 也与岍苡此时晦暗的心境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就坐在那里能清楚的看到往来的人,原先在出云殿倒还不觉得,如今搬来海棠苑成了皇子妃之后,她觉得所有人看着她的眼光都不同了。 从最初的艳羡,到现在的怜悯,无处不透露了她此刻的存在性是多么的无关痛痒…… 她习惯了被人捧在手心,习惯了别人的尊崇与羡慕。 阿哥曾说虎落平阳也是虎,龙困浅滩也是龙。以前还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拿来哄小孩子的话,就像他现在,一日朝夕,心境却已是大不相同…… 新颜见她坐在那里,忙跑了过去喊她:“公主。” 岍苡思绪被拉回,眼眸立马变的明亮起来,问道:“怎么样?殿下肯见我了吗?”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青柯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她的前额上青红一片,血迹斑斑,看的很是触目惊心…… 岍苡神色一紧,忙拉住青柯问她怎么了,青柯说没事,虽然她不肯相信,但青柯那伤口在那。 她迟疑了许久,怯懦懦的问她:“他……罚你了?” 青柯摇头。 新颜见青柯一言不发,暗自腹诽青柯是个闷葫芦,于是忿忿不平道:“公主,您可不知道殿下有多心狠,青柯求他见您,生生的在地上磕头了半个多时辰,他都不为所动。” 岍苡听完心中一紧,眼泪早已汹涌,他……真的生气了,阿哥说怒不迁,可是阿顼竟然迁怒于青柯,那…… 她很怕阿顼和她渐行渐远,说实话来到南国,她本来没有期望过什么,但是意外与阿顼相识,而且他又是阿哥至交好友。 阿顼对她也比较照顾,虽然他不说,但她都能感觉的到。 好像如今这么一个人因为一些误会,陡然就对她冷淡了起来,她心里很有些落差,大概因为阿哥的原因,她觉得她也有些依赖阿顼了。 青柯见她难过,安慰道:“公主,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与殿下的误会还得由你自己解决才是。” 岍苡点点头。 可是…… 一个小宫人突然跑了进来,急匆匆的说道:“皇子妃,殿下身边的公公来了。” 岍苡眼眸一亮,那公公看见岍苡就跪下了,说道:“皇子妃,殿下说往后除早朝外,您须得每日在西宫寸步不离的跟着殿下,而且这半月殿下让您在内殿默书。” 啊?岍苡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说寸步不离,那他是不生她气了吗? 公公见岍苡疑惑,偷偷凑到她身前,将手展开,他手上写了一个“蛊”字。 岍苡看了有些心惊肉跳,这是什么意思?阿顼不会是让她默写蛊书吧?呃……她有些头痛。 那公公看她发愣,以为她不明白,又说:“皇子妃,殿下的意思是让皇子妃这就跟着老奴去西宫。” 岍苡点点头,“那就走吧。” 那公公猛然停住了脚步,看着岍苡,道:“皇子妃,您不带着衣物?西宫大殿与海棠苑相距甚远,来回跑岂不太耽误时间?” 岍苡顿了顿,她怎么觉得这人态度不是很好,按说这些太监都是风吹两边倒,最是势利眼,她一个皇子妃内居四品,位阶不低,这太监不该这样对她啊!难不成阿顼是这样传达的? 她越想心里越没底,青柯见她六神无主的,连忙让新颜去收拾了衣物,虽然她不知道即墨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相信即墨顼不会对岍苡怎么样的。 她看着岍苡随着公公走了,竟然生出一种欣慰的情绪来。 说实话她很希望岍苡开心,那个多年前的阴霾到此也该翻过一篇了,即墨顼的确是一个值得爱慕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旧东风 百花残无力(一) 岍苡跟着公公到了西宫,她四处看了看。 公公轻声笑了笑,恭敬的说道:“皇子妃,殿下不在这里,您随奴才去内殿。” 岍苡见他态度突然变好,觉得有些奇怪,那公公大概看出她的疑惑,笑说:“您不必急着见殿下,等您完成此事,殿下自会来见您。” 岍苡见那公公看出她心中所想,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过身去了内殿。 她进内殿时,看见那桌案上整整齐齐的摆了些笔墨砚台。 那砚台上的墨还是新磨的,想来阿顼应该走了没多久。 桌案上摆着一本厚厚的书,岍苡信手翻了翻,里面一个字迹都没有,翻开书页才发现上面赫然写着一个蛊字,是用苗疆字写的。 可能阿顼真的是让她默写蛊书,这书上的蛊字与方才公公手上的那字都是用苗疆字体写的,他可能是怕旁人知晓,又怕她不懂,还真是用苦良心。 岍苡不敢含糊,阿哥当初让她背的蛊书她用了六年才背会,也都是死记硬背的,胡胡阿哥罢了。 如今她要将蛊书还原,那她可是要费些神了,不仅要凭着印象记一些,还要结合她所会的蛊同步默写。 任务繁重,她想着便着手开始写了。 岍苡一写就是五天,她用的全是苗疆语言,也是为了应和阿顼在书面上写的那一个蛊字。 不得不说阿顼的字写的真的很好看,所以她在写书时刻意将字写的很整齐,说来惭愧,她是苗疆人,自幼就受苗疆文化熏陶,她那字还不及阿顼千分之一。 不过她能写一手好南国字,这是拜苏慕和阿哥所赐,所以她的字揉两人风格,倒也显得别具一格。 约莫花了十天,岍苡才将那蛊书写好,她吃宿都在内殿,用着阿顼的笔墨砚台,睡着阿顼的床,吃着阿顼惯常吃的饭菜,虽然这十天比较索然无味,她竟然觉得有一点……幸福。 她被自己吓到了,这是什么想法?幸福?何谈幸福,她……应该只是比较依赖阿顼,想着她已经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他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很认真的做好了一切,只是想看见他夸夸她,笑一笑,那样……应该只是很有成就感吧! 岍苡伸了个懒腰,决定出去走走。她猫着腰四处看了看。 “皇子妃,您在看什么?” 岍苡被她突然的一句话吓得一激灵,刚想解释,那公公又开口说道:“殿下并未限制您的人身自由……” 言下之意就是她可以四处逛逛,果然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这话一点不错。 她一出去就后悔了,她竟然碰到即墨初阳,他身旁的站的是即墨望。 “妈哟,倒坎。”岍苡嘟哝道。 即墨初阳握拳掩住唇轻咳一声,岍苡看了即墨初阳一眼,觉得有些奇怪,他难道听懂了她说的话? 岍苡说的是苗疆话,不在苗疆呆过或是刻意学过苗疆话的人是听不懂的。 如果说之前岍苡有那么一丝相信他不是苏慕,那此刻岍苡开始怀疑他了…… 即墨望看她愣愣的看着即墨初阳,一动不动的,目光带着一丝打量。又看见即墨初阳嘴角掩不住的笑意,疑惑的看着他们。 “五弟妹方才说的什么?”即墨望突然问。 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她不走运罢了。 即墨望见他们都没有想理他的意思,撇撇嘴,没有再问。 即墨初阳察觉到岍苡看着他,本想回避,后来索性迎上她的目光,她目光深沉,涵盖着太多情绪,有疑问,有痛心,有……怀念。 即墨初阳被她灼热的目光刺痛,眯着眼,笑了笑说:“我曾与苗疆人打过交道,故才懂一点苗语。”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他的语气尤为冷淡,岍苡低下头嗯了一声。 即墨初阳看了她一眼,听出她语气中略有哽咽之音,“五皇弟可在?” 她摇摇头,几乎落荒而逃。即墨望看她走了,又笑即墨初阳,“有点意思啊……” 即墨初阳暼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走了。 即墨望又拉着他,不怀好意问他说:“你跟她认识吧?” “不认识。” “骗谁呢?”即墨望没好气的说道。 当初即墨初阳去山西的时候,南帝赐婚即墨顼,他寄信给即墨初阳说了即墨顼的婚期,他曾明确的告诉过他他不会回来。后来即墨顼提出整改兵马之策,从他手下划走三万兵马,又让宿铭倒戈成了中间派。 即墨初阳知道后,修书给他说九月回来,即墨望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这人做任何一个决定都饱含阴谋之味。 而他回来后,南帝让他去未央宫,他掐准了时间在南岍苡去未央宫的时候与她碰见。 他当时就觉得不太寻常,果然让他看到精彩的一幕,他真真切切的看到南岍苡遇见他时那个神情,那明明是看到故人的意外之色,而且又远过于故交的感情,他虽然没有看清即墨初阳的神色,但是他能感觉到即墨初阳与南岍苡的关系远不止相识这样简单…… 他曾查过即墨初阳两年前所居之处,多少的探子都以无果而结,他以为越是走着神秘不可告人的过去的人就有越大的不光彩。 后来他便一直注意着即墨初阳,再就是即墨顼新婚那天,他原以为即墨顼对这一切都不以为意,毕竟他这人不太在意感情。 不成想原来那日被即墨初阳“一闹”,即墨顼与南岍苡就“渐行渐远”,即墨顼竟然在新婚之夜抛下新娘,不知所归。 而且隔日敬茶时,本有看元帕这一项,南后竟然只字不提元帕之事。 而即墨初阳也出奇的敢放这么大一个鸽子,就为江城之事,他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凭即墨初阳的脑子,江城的事何须他亲自去大理寺? 摆明着他是不想出席这种场合才故意找了这么大一个借口。 还让他在敬茶时说话刺他们,他当时听到就觉得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 而今南岍苡和即墨初阳又在西宫重遇,他很清楚的看到南岍苡那面对即墨初阳灼热的目光,那是对心爱之人才会流露的情绪。而且即墨初阳一向冷面冷心的,居然在南岍苡尴尬时替她解围。 如果他们是旧情人的话这一切就好解释了。 那这样事情就会变得很有趣了…… 而他也终于找到他的软肋,他也不用一直被即墨初阳掐着了,想想就很开心…… 有事最终也会败露,他现在又何必操之过急呢? 南岍苡在见到即墨初阳后原本的好心情也一扫而空。 她在想他也能听懂苗疆话这个世上又怎会有这样多的巧合呢? 许是想的太入神她一头撞在了树上,但她并未感觉到想象中的痛楚,她抬头一看,发现即墨顼的一只手挡住了她的额头。 她刚想拉过他的手看看,即墨顼侧身避过她,握着拳走了。 而他的手背上斑斑血迹,还有些树木的残屑,岍苡心中又闪过一丝愧疚。 “皇子妃,您不回去吗?”公公看她发愣,问她道。 岍苡点点头,回了西宫。 西宫聚了不少人,大多是些她不认识的人,她准备回内殿去,公公又拦住她,说道:“殿下让您去屏风后坐着。” 岍苡彻底懵了,阿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她默蛊书就算了,现在还让她听朝堂之事吗? “您随奴才去吧!” 她坐到屏风后,听那些人议论政事,大抵是说江城被贬一事。 众人议论风云,但她并未听见即墨顼的声音。 她正疑惑之时,听到即墨顼的声音悠悠响起:“这是江家事,你们既非太子一派,又非陈王一派,事情如何定夺也都是帝君的事,你们管太多反倒招致祸事。” “到时上朝有何变化再应对,如今想太多又有什么用?” 他说完那些人也都散了。 岍苡原本听这些朝堂之事就会想要睡觉,今天她的精神却出奇的好,她清晰的看到即墨顼低头喝茶。 他的睫毛弥漫在氤氲的水汽中,扑闪扑闪的像蝶一样扑簌,她觉得很好玩,这样的他和往日淡然的他完全不一样,仿似有了一丝人气的感觉。 岍苡走出去,还想不通他为什么让她听政事,便问他:“你为什么要让我听这些?” 阿哥说政治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所以他从来不让她接触那些,阿哥更宁愿她能一张白纸的过完一生。 “你觉得它肮脏,浊者自浊,何须找这些不知名的借口?何为清者自清,都能体现在此。”他话说的果决,也没有留什么情面,岍苡听了就觉得难过。 还是那种感觉,那种心理上的落差,让她觉得她和阿顼好像不在一个世界,阿顼的思想,阿顼的脚步她都跟随不了。 岍苡点点头,笑着说她已经写好了蛊书,即墨顼面无表情的随她去了内殿。 岍苡十分开心的拿给他看,他只是信手翻了几页,对着公公轻声说了几句,只见那公公端了一个火盆过来。 岍苡有些不明所以,这是干嘛?十月里天还不算冷,怎么要拿火盆? 即墨顼将她写完的蛊书撕碎丢进火盆,岍苡忙去火中捡,火苗烧的她的手火辣辣的疼,即墨顼就这么看着她,她不再去捡,那火盆里火丝遇上纸张瞬间被点燃,燃起了熊熊大火。 岍苡呆呆的看着那本蛊书,“蛊”字被烧去了大半,而书页之后她的字迹还未干……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阿顼,他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让她耗费这么多的心血然后亲手烧掉一切。 她看着那蛊书,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觉得她就像是这个被世界丢弃的小丑,永远都在不同的场合上演着不同的心酸,没人会去考虑她的感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旧东风 百花残无力(二) 岍苡这次真的生气了,她也不想再问他为什么,转身就走了。 委屈,不解,总之她现在要多难过就有多难过。 她回到海棠苑的时候,青柯在练剑,她看到她练剑身姿潇洒,轻盈有力,剑锋过处,草木皆断。 她记得青柯很久没练过剑了,好像到南国后青柯很多东西都为她搁置了,她也记得她这套剑法和阿哥的很像,但比不得阿哥那样刚决冷冽。 她看着眼睛就酸酸的,岍苡忽然想到阿哥,上次阿哥回去后她已经有半年都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阿哥现在怎么样了? 青柯一个腾空落地,看见岍苡站在那里看着她,眼神空洞,她立即收起剑,走了过去。 “怎么了?您做好了吗?”青柯关切的问她。 岍苡许久才回过神来。摇摇头。 “你知道吗?他让我跟在他后面学政事,而且,我……我花了十天写的蛊书,他……一把火就给烧了。”她哽咽的说道。 青柯能知道她很难过。 但她并未觉得即墨顼在折磨她,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岍苡可能纠结于其中,所以困住了自己。 “公主,您还记得殿下从前如何教您的吗?”青柯问她。 岍苡想了想,阿哥教她? 那是很严厉的,她记得她七岁时,阿哥那时刚从南山回来。让她写字给他看,她那时字写的歪七扭八的,而且苗疆的字会的不多。 那些苗语都是苏慕教她的,她那时就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土生土长的苗疆人,竟然耳濡目染的都没能学会很多苗语,写会很多苗疆字。 那时苏慕在阿哥没回来时,临阵磨枪的教了她不少,所以在阿哥回来时也能糊弄过去。 阿哥那时说她的字惨不忍睹,所以整宿整宿的逼她练字。 写的不好的全给她撕了,她那时也埋怨过阿哥严厉,明明很努力的去练,她总觉得阿哥看不到她的努力,所以很讨厌阿哥。 现在看来阿顼和阿哥的教导方式好像很像,那阿顼是嫌她的字丑吗? 她觉得不像,如果说他在磨她的性子但还说得过去。 岍苡想着想着突然眉心一跳,惊呼一声,心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忽然想到那次南后让她和阿顼同去未央宫,那次她碰到即墨初阳,心就乱了,后来就浑浑噩噩的,她记得阿顼应该是没去的。 说不定阿顼看到了她和即墨初阳,所以没去未央宫。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所以大婚那日他丢下她,还冲她发火,而且那日在御花园她和即墨初阳拉拉扯扯也被他撞见了。 她虽然对阿顼不甚了解,但是任何一个男人该都是忍受不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与旁的男人纠缠不清。 就像很久以前,在苗疆的祭蛊神之仪上,苏慕被一群女人围着,她那时心里就不会很舒服,即便她知道苏慕对那些人不会有半点心思,但她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别扭。 而且阿顼与即墨初阳是政敌,她越想心里越慌。 如果即墨初阳不像苏慕,她不与她遇见,她不会与他有什么牵扯,如果对阿顼,她宁愿即墨初阳不是他的太傅哥哥。 但……如果她没有和阿顼成亲,她希望他是她的太傅哥哥。 可上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 阿哥将她托付于阿顼,可阿顼终究是外人,即便他与阿哥关系再好,他终究不比阿哥与她那般亲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她。 所以她该寻机会与阿顼解释清楚。 …… 即墨顼因为大婚之故,南帝特准他一月免朝,约莫到了冬月中旬,天已经很冷了,南帝就江城之事与朝臣议政。 六部尚书曹正鑫上奏言明那日商量江城之罪的结果。 南帝判处江城革职查办,且终生不得为官。 百官中流派的官员大多举荐通政司参议洪一为大理寺少卿,也有人举荐吏部郎中王义和的。 但王义和这人比较老实木讷,又比较中规中矩,不如洪一圆滑,最终南帝让洪一做了大理寺少卿。 经过魏满和江城之事,很多朝臣都畏惧大理寺少卿一职,就这么一个官职,让两大朝臣下马。 下朝后,即墨初阳拦住即墨顼:“五皇弟可有兴趣去陈宫坐坐?” “有何不可?”即墨顼道。 他二人相约陈宫后便同行往陈宫去,朝臣见他二人居然同行,皆作瞠目结舌状。 陈宫位处东宫外侧,俯瞰与西宫仅隔一墙一街之远,但东宫属内院,陈宫属外院,实则相距两宫甚远。 即墨顼意外的发现陈宫布局风格与东宫很是相像。 若是单纯的性格相像倒也无碍,但是他不太相信即墨初阳会与时佑有什么相像的。 即墨初阳随手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说道:“去沏一壶太平猴魁。”又问即墨顼:“不知五皇弟喜欢喝什么?” “随意便可。”即墨顼道。 即墨初阳点点头,又让那公公回来,说道:“再去沏一壶雨前龙井。” 即墨顼抬头看了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而又转瞬即逝。复又一副平静的模样。 那公公沏了茶上来,空气里弥漫着西湖龙井的清香,那清香盖过了太平猴魁,即墨初阳手法熟练的给他倒茶。 即墨顼一言不发的接过杯盏。 “五皇弟觉得如何?”即墨初阳淡然问他。 即墨顼轻笑一声,没说话。 即墨初阳看他不语,嘴角挂着一丝邪笑,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说道:“西湖龙井虽好,却太乏味,相比西湖龙井我倒更喜欢太平猴魁的脱俗,虽有征服万人之势,到底太过孤傲。” 即墨顼闻言,摩挲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他轻哼一声。 须臾,便有一公公托盘而入,将盘中之物放至桌案上,那物清香四溢,而又让人觉得呛口。 即墨顼微微诧异了一下,问道:“这是?” 若他所料不差,这物该也是茶,却集百茶之萃,即墨顼泎了一口,放下杯盏。 即墨初阳摆摆手,道:“无名之茶罢了。” 呵……他以西湖龙井假比即墨轸,虽有盛宠,实则能力不足。又以太平猴魁假比他,虽有能力,到底不及即墨轸嫡长子之位。又用无名之茶自比,还真是野心昭昭啊! 特意来请他喝茶,便是宣战之意了,他有何畏惧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旧东风 百花残无力(三) 冬月里人总是乏味喜眠的,如今日上三竿岍苡却一点没有想起来的意思,她看着承尘,突然又想起了阿顼,好像自从上次阿顼烧了她的书之后,她好像也有二十天没见过阿顼了。 她没什么勇气去找他。她甚至觉得阿顼可能都不会想见她。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被窝里的一点热气也被她这么折腾的只剩下冰凉了。 “皇子妃,外面飘雪了。快,我们出去看吧!”新颜十分开心的来拉她。 岍苡闻言眸子也亮了起来,连忙掀开被褥,唤来青柯给她梳洗。 她还没看过南方的雪,原来在苗疆的时候,冬天来的比较早,也经常下雪,但是北方都是干冷干冷的,雪虽下的大,但也觉察不到多大的冷。 如今在南方,还只是冬月里,入冬还没多长时间她就觉得冷的受不了。 南方气候温湿,她向来俱冷,天一冷,她就搬了很多暖炉去海棠苑,又盖了很多床被褥。 有时候她烤着炉火挨着炉壁就睡着了,所以入冬后,她大多都是窝在被褥里的。 她靠着窗棂看窗外的飘雪,这时候雪还不太大,晴空也才方方褪去不久,天也开始变得阴沉起来了,看着架势是要下大雪了。 “皇子妃,南国有一说法。”她顿了顿,看着岍苡,又说:“是说冬天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凡事你虔诚的许一个愿望,都会实现的。” 岍苡闻言突然来了兴致,那她要许什么愿望呢?她要许的愿望太多了…… 她想见阿哥,想闻闻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她想念苏慕,想知道即墨初阳究竟是不是她的太傅哥哥;她想求阿顼原谅,不想和他再这么僵持下去。 苗疆事物繁重,让阿哥来见她这是不可能的事,至于即墨初阳,时日渐久她自然会知道。而她当下只有阿顼这一件事情才是大事。 想着她便开始许愿。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许愿,许完后长舒一口气。 一蹦一蹦的跑进了雪地里,这雪下的大,才没一会儿地上已经有了积雪。 树枝也被压的弯了下来,大概下雪总是让人兴奋的,一向畏寒的岍苡站在雪地里竟然一点都没觉得冷。 看着万里银装素裹的南陵,有一种天地万物皆平等的即视感,好像心境也变得开阔了不少。 新颜见她在雪地里站着,连忙跑过去。岍苡见她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盘水果,看起来像小苹果,但上面有一层厚厚的冰,岍苡觉得好奇就拿过来看。 “这是什么?”岍苡问她。 “这是海棠果,就是咱们院里那些海棠结的果子,我前儿把它放在罐里冻着了,可好吃了呢!”新颜一脸自豪道。 岍苡可没听说过这种吃法,她觉得新奇就拿了一个尝尝,她试着咬了一口,却没咬动,后来好不容易咬了下来,那冰冰的她脑仁痛。 但是味道却出奇的好,特别是冰镇之后,酸酸甜甜的味道缓缓的沁入口鼻,让人有些欲罢不能。所以她一连吃了几个。 新颜见她吃了不少,也不敢让她多吃,便收了盘子,说道:“皇子妃,这雪也下的不小,不妨我叫上青柯,咱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堆雪人,打雪仗?岍苡没听过这个,看新颜那一脸兴奋的样子,又觉得很好玩的样子,点点头让她去叫青柯。 没多久青柯便来了,她一脸严肃的看着岍苡,大概是说她不该在雪地里呆这么久吧!她心虚的避过青柯犀利的眼神,拉过新颜去旁的地方玩去了。 新颜教她打雪仗,她跟新颜玩上了瘾,两人乐此不疲的扔来扔去,砸的两人狼狈至极。 岍苡头上的发髻都被砸歪了,许多细碎的额发也都散落下来,就这么跑着跳着还出了不少的汗,岍苡里面那一层里衣都被汗浸湿了。 因着开心,和身上暖和的缘故岍苡半点不觉冷。 青柯觉得她们玩的时间有些久了,怕岍苡着凉,便向她走去,岍苡看见青柯过来,忙后退着远离她。 她看见青柯突然停住,觉得有些疑惑,青柯轻功可是很好的,她们已经隔的不远了,等下再被她逮住可不太好。 岍苡想着猛地一个转身,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只听到头完又看了新颜一眼:“你还愣着干嘛?去叫你家殿下来。” 新颜立马就去西宫问小公公,小公公说即墨顼去陈宫了,新颜也顾不得地上滑,快步往陈宫奔去。 陈宫戒备森严,新颜被拦在门外,她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吼着:“我要见墨王殿下。” 即墨顼正和即墨初阳在殿内喝茶,二人方才也就这么一直打着眼战,殿外那一声声的叫喊被他二人听在耳里。 即墨初阳闪过一丝不悦,对一旁的楚翏说道:“何人喧哗,让她进来?” 新颜满身狼狈的进来,她一看见即墨顼就跪在地上,抽抽答答的说道:“皇子妃不大好,您快去看看吧!” 即墨顼闻言立马起身,他看见即墨初阳脸色微变,也顾不得许多,大步走去海棠苑。 他到海棠苑的时候看见宿铭也在那,冲他点点头,宿铭见他一身官服未褪,肩上以及冠帽上还有一层雪。 他突然就有些欣慰了。 即墨顼去内院看见岍苡蜷缩着身子,卷着厚厚的被絮,小脸埋在被絮里了无生机的模样,苍白的可怕。 他当即就怒火中烧,呵斥着青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被你伺候成了这样?御医呢?” 青柯虽然心中焦急愧疚,言语间还很是平静:“方才已经去请了。” 即墨顼看着她那般痛苦,阔步走向床边,坐在床榻上,一只手伸进被褥里,她全身冰冷,明明热了那么多汤婆子却半点没暖到她的身子,他的手都要暖过她的身子。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用手替她抚着腹部,小心的揉着方才她手按着的地方。 岍苡意识好像清醒了一点,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个人影,下意识的往他怀中挪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旧东风 百花残无力(四) 即墨顼见她往自己怀里蹭,有些无奈,但见她身上被冷汗浸湿,心疼又油然而生。 她蜷着身子,眉头紧蹙,即墨顼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给她抚着腹部以减缓她的痛楚。 “御医怎么还未来?”即墨顼怒吼道。 梧夕将她托付给他,他如今却让她成了这样,梧夕一定会很心疼…… 黎轲带着御医紧赶慢赶的跑到海棠苑,黎轲一眼就看见坐在榻边脸色铁青的即墨顼。 黎轲避过他的犀利眼神,让那御医为岍苡诊脉。 那御医躬着身子走到榻旁,放下床帘替她号脉。 即墨顼盯着御医,那御医察觉到他的目光,神色有些讪讪的。 诊脉时,那御医神色微变,问即墨顼道:“皇子妃吃过些什么?” 即墨顼眼神扫过青柯,新颜立即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今……今早吃了几个冰……海棠果……” 即墨顼闻言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御医捋了胡须,点点头,说道:“哦,这就难怪了。皇子妃体性偏寒,冬月食冰只会反噬病体,病上加病啊。”那御医收起诊包,又说:“海棠果味微酸,而皇子妃本就胃酸过多,食果后胃部反酸,所以腹痛难忍。” 听完御医一席话,即墨顼耳边只被他那“体性偏寒”“胃酸过多”萦绕,倒真是太巧合了…… 那御医见即墨顼没什么表情,硬着头皮说道:“实则这些都不算难的,难的是皇子妃自幼月里不足……” 即墨顼闻言脸色大变,他一只手掐住御医的脖颈,面目狰狞的问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御医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是为岍苡之病生气,连忙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答道:“殿……殿下不必心急,皇子妃虽然月里不足,好在细心调养了几年,身体已经大有好转,这次病虽然来势汹汹,但……急病却要好治一些。” 那御医咽了咽口水,复又说道:“治以益气健脾,和胃除湿,微臣只需开一剂香砂健脾汤,用以食疗,慢慢调养。” 即墨顼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掀开被褥,抓住岍苡的右足,脱去她的白袜,她的脚背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来,他用手按住她右足距骨,岍苡感觉到脚步的刺痛麻木感,猛然抽回右脚。 他的手怔在半空,心中却早已波涛汹涌…… 即墨顼闭了闭眼,摆摆手让御医出去了,而满堂人见他态度与先前大不相同,皆是面面相觑。 “滚出去!”即墨顼低吼道。 待他们走后,他看着岍苡,愣愣的打量着她,如果说她恰好与宿雨性格相像,那可能是巧合;如果说她所爱之物与宿雨也一样,那可能也是巧合;如果说她嗜睡,月里不足的毛病也与宿雨相差无几,那姑且也当做是巧合; 但连那右足距骨所缺的那一小块骨头也与宿雨相同的话,那就不是巧合了,太多的偶然就变成了必然。 如果她是宿雨,那她怎么变成苗疆公主的?如果她是宿雨,梧夕与她就不会有半点休戚,那梧夕又何必以命相待? 如果她是宿雨,那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当年他亲眼看见宿雨下葬,又怎会无缘无故的重生站在他的面前,用另一种身份走进他的生活?如果她是宿雨,为什么她第一次见他对他会那般陌生? 太多的问题都无从解答。 最可怕的是,如果她只是苗疆公主,却和宿雨所有的一切都一模一样,那到底是她藏的太深,还是她幕后之人太过高明? 倘若是这样,那他该要警惕起来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人对他了如指掌,而他对那人却一无所知…… 这该是怎样的可怕? 他看着海棠苑,目光变得幽深,蓦地,又想起多年之前的事来…… 那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年他八岁,那也是他去西宫的第一年,大概每个孩子都有渴望远离父母的心愿,即墨顼第一年去西宫的时候,就显得异常开心。 幼年时,南后对他要求甚为严厉,他自幼就生活在礼法管束下,自他记事以来,每天睁眼摆在他面前的就是满桌案的四书五经。 再大一点,南后就将他送到太傅那里去,他每天都要花上半天的时间等太傅教完时佑,再听太傅给他讲学。 其实那些日子真的十分枯燥无味,除了每天要完成的课业,还要去南帝那里听南帝给他说一些国事。 而南后自他幼年以来,从来都是冷漠淡然的,尤其是在他的课业上,就更为严苛。 她会对时佑更好一点,他虽然也理解时佑幼年亡母,但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即墨望,他也都是不及的。 他对南后的印象就是一把戒尺。 说来讽刺,他以为他终于搬出未央宫,在西宫过自己一个人的生活,管着诺大的西宫,他就是在南后视线不及之处,他以为他自由了…… 而且太傅给他讲的课业他都已经很明白了,所以后来他搬去西宫后就没有去过太傅那里了。 那时的太子太傅还不是江普,而是那时的六部尚书陈江年,太傅她的距骨严重碎裂,而且有一些碎骨必须划开皮肉取出,摩汕说便是他这种专注于治疗兵器伤之人也不敢轻易给她手术。 这手术好则可保日后行走无虞,重则日后右足可能残废。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点头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亲眼看着摩汕手术的,他只知道他彻夜不寐的守了她整整五日。 那时宿雨尚小,醒来后就整日整日的哭,他知道很痛,可他也无能为力,但,好在她挺过来了。 只是日后每逢变天,她右足都会疼痛难挨,而且右足也变得很是敏感,这种情况整整两年才有所缓解。 而今,仍是这座海棠苑,他不是当年的他,斯人不可闻,旧人已不复。 那宿雨呢?是躺在当年榻上的那个旧人,还是如今这个没有半点休戚的苗疆公主? 他糊涂了…… 事情也越来越复杂,他想信,想信她是宿雨,毕竟模样再如何变,性子不会变!毕竟印记如何抹去,眼眸里的光彩也都不会淡化…… 他不想把岍苡当成任何人的替代品,这个世界上,并非相像的两个人就可以被相互代替,也不能把别人当成慰藉心灵,用以互相取暖的工具,这样不公平。 所以,就让她还是她,不参与宿雨的过去,只过好自己的未来便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旧东风 百花残无力(五) 宿铭看见众人从内堂出来,忙拉住黎轲问他如何? 黎轲见他甚为关心的模样,略闪过一丝疑惑,他一想到方才即墨顼那可怕的神情,复又摇摇头,慌忙走了。 宿铭只能守在外堂来回踱步。 “青柯何在?”堂内突然传出即墨顼的声音。 青柯闻言立即进去了。 即墨顼让青柯收拾岍苡的物什,准备让岍苡搬去西宫内殿与他同住,原也是他的疏忽,宿雨住在海棠苑的时候,当初修的地龙也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早就不保暖了。 后来因为种种之故,海棠苑被他搁置,如今细想,他看似的为她着想反倒让她受了伤,让旁人有了可乘之机…… 即墨顼内堂出来的时候看到宿铭还在,他哑然一笑,他原来都觉得岍苡和宿雨太像,更何况是宿铭! 宿铭见他出来,拦住他,拉住他衣袖的手都在发颤:“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像宿雨?” 即墨顼淡淡的暼了他一眼,摇摇头,反问道:“她不是,不是吗?” 宿铭闻言眼眸暗淡下去,即墨顼又道:“你莫要忘了,当年你是亲眼看着宿雨下葬的。” 即墨顼的话说的很果决。 宿铭见他嘴一张一合,似又继续说着什么的样子,他闭了闭眼,摆摆手,示意他莫再说下去,满眼惆怅的踏了出去。 他只是有那么一点希冀罢了,他也只是想骗骗自己罢了……也许旁人不能理解这世上唯他一人无亲之痛,但他便受这苦痛折磨了那样多年,如此,突然出现的岍苡又与宿雨那样相像,让他如何自处? …… 岍苡搬去西宫内殿之后,即墨顼所有的公务都挪到内殿去处理,有时就那么若无其事的看着她,就会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来。 他十分克制的让自己不把宿雨和她联系起来,可从时佑突然去苗疆客死他乡,到南国和苗疆如此顺理成章的联姻,甚至于后来即墨初阳与南岍苡之间的种种,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千头万绪。 而像他们这种在朝堂摸爬了这么些年的人,就会习惯性的将所有事往深了坏了想,他们又怎会相信这世上当真还有那种单纯的事? 他这方才如此想着,那方便有宫人急匆匆的赶来,说是即墨初阳邀他迎风楼一聚。 说到即墨初阳,他想起几日前在陈宫时,他听闻岍苡生病时那晦暗不明的脸色,当时他没有心情多想,如今想来倒觉得甚为蹊跷了。 即墨顼让公公给他换了一件常服。 他到迎风楼的时候即墨初阳正靠窗喝茶,即墨初阳见到他来,亲自给他斟了茶。 即墨顼接过杯盏,问道:“不知此行可有何事?” 即墨初阳摇摇头,起身缓步走向窗棂,推开木窗,原这屋间暖暖的暖意就这么被这冷风冷不丁的一吹霎时就变得冰凉起来了。 “我记得我回宫那年五皇弟铩羽而归很是风光,我早就听闻五皇弟雄才伟略,本想着一切落定便与五皇弟好好认识一番,哪成想五皇弟一纸奏文隐退两年。再一相逢竟是针锋相对……” 他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即墨顼却觉得他是另有图谋。至于他到底在谋划什么,且行且看吧…… 即墨顼嗤笑一声,说道:“争锋相对也是必然。” 说完他嘬了一口茶水,收了收衣袖。 即墨初阳闻言淡淡的笑了笑,道:“依我之见,我对五皇弟还是甚为了解的……” 即墨顼放下手中杯盏,因着房内只有二人,他扣下杯盏“铛”的一声就显得尤为刺耳。 即墨初阳不以为意的笑着,盯着手中蓝田玉的扳指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要真说到了解他,即墨顼当是不会否认即墨初阳的话,说来讽刺,他二人要只是同为皇家子也还罢了,巧的是二人母家还同属一族,那血缘亲的就不是一点点了…… 又因着有太多的恩怨纠葛,二人的关系势如水火,如此也不过是表面和善罢了,要真论起来,二人连表面和善都算不上,倘只是单纯的母系恩仇,也许尚有化解的一天,只是,他们之间远不止则个…… 是以即墨初阳每每见到即墨顼一行总觉心中分外添堵…… 约莫室外太过嘈杂,又因着冷风就着先前即墨初阳撑开的那窗缝直直的灌进屋中,即墨顼撑着额头,神色颇有些不善,他踱步走到窗棂,顺势去合窗棂。 低眉一瞬,他撇到一抹身影,是时即墨顼心中一跳,他赶忙撑开窗柩,再去寻那人身影,却不见任何踪迹。 即墨顼心下有些失望,他以为,凭着他的眼力,他尚且还不到百米内认错人的地步,只是这人出现的尚过于蹊跷,让他不得不有些怀疑。 他目光沉沉的回首看了一眼即墨初阳,他坐在炉边烤火,神色悠然自得看不出半点异色,这人实在太善于伪装,即墨顼觉得他方才所见那身影都与即墨初阳难脱干系。 否则他何故无端端请他喝茶?这样冷的天,他又何须无端端的跑去开了那一扇窗柩? 他正思忖着,茶楼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即墨顼皱了皱眉扫过门外,看见是自个儿身边服侍的公公,他才肃正了颜色。 “殿下,前儿御医说皇子妃今日巳正便该醒过来,老奴瞧着这都快日落西山了皇子妃尚还无半点转醒的迹象,老奴怕皇子妃出了什么差池,又不敢擅作主张才特来请殿下回宫瞧瞧。” 即墨顼闻言蹙了蹙眉,“胡闹,缘何不早些禀告?” 因着地理位置,即墨顼此次十分分明的看到即墨初阳眉间闪过的一丝焦急与担忧。 依他对即墨初阳的了解,他除了为迷惑自己而故意展于人前的假表情,他显少会流露什么多余的私人情感。 而一贯谨慎的他竟然两次不经意间毫无戒备的表现出对岍苡的担忧来,那……只能说明岍苡和即墨初阳的关系可见一斑。 即墨初阳拨了拨暖炉的火苗,搓了搓手,起身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五皇弟既有事,那便早些回宫吧。” 即墨顼点点头,阔步踏了出去,行至马车旁,他拉过公公,低声问道:“如何?可查清那人是谁?” 公公点点头:“是了,殿下未认错,确是左谷。” 即墨顼神色一跳,沉沉道:“先回宫,你可记得那日为皇子妃诊脉的御医?”公公闻言点点头,“嗯,去一趟太医院让他过来。” (西宫) 彼时已近黄昏,即墨顼走时特意交代过一众服侍的人好生照顾着,他们眼见着日落西山岍苡还尚无半点醒转的迹象,是时也都如热锅上的蚂蚁。 大抵是一行人的来来往往的声音有些嘈杂,岍苡迷迷糊糊的能感觉到眼前有人晃来晃去。 此时即墨顼也回了西宫,那御医紧随其后,上次他给岍苡诊脉的时候即墨顼发过火,虽说他并未有何过错,诊脉也都尽心尽力,到底是公孙皇爵,气场还是在那里的,是以,此次见到即墨顼乃至踏进西宫他尚心有余悸。 “本王尚记得你说皇子妃巳正便会转醒,嗯?” 即墨顼的话说的很平静,在他听来却冷汗直流。想来他既身为医者自是不该受外界所扰,他以为凭他之能力断言岍苡巳正醒来并非妄言。 他心有戚戚的替岍苡诊脉,搭上脉的时候他就有些奇怪,他诊相之果却是精神复苏之相,而非表象这般颓靡,无生机。 此番,岍苡将殿中一切动静都听在耳中,怪的是她一直睁不开眼,而她隐隐察觉到身体有一股异动蠢蠢欲动。 约莫是即墨顼让她默写蛊书之故,彼时,她脑海中对那蛊书印象出奇的深刻,她记得蛊书中记载过压制身体异动之气的方法,她试图使用那方法去压制那异动,只是那气流完全不受控制,反在她压制之下直往心口处聚集。 岍苡心觉不妙,心乃君主之官,这异动直指心口,必要累计五脏不可。必须强行压制,她仍在想这异动源自何处,她脑子飞转,然后心口莫名一滞。 异动之气已经汇集心口。 岍苡也不欲再作何挣扎,反是平下心来。 …… 天,居然安然无事! 苗疆之蛊千千万,岍苡虽对巫蛊之术不敢苟同,但她身上流着苗疆人的血,生来便比普通人精通巫术。 况她虽非自愿,到底潜心跟在蛊娘身后学了多年蛊术,又在阿哥的监督下背了蛊书,她早就比一般的苗人境界高上许多了。 依她之见,方才之象应是蛊虫作怪。给她下蛊之人境界应是很高才是。 苗疆有一蛊王,名金蚕。在苗疆几代培育之下可有续命之效,而在岍苡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那蛊王,蛊娘也说苗疆再无金蚕。 而她此番疾愈,症状却与金蚕蛊救命之象大为相似,当然,她还不至于自恋到有人会对她用金蚕蛊。 也非她妄自菲薄,而是此金蚕性情实为古怪,她的体质绝非金蚕所喜之所。 但除金蚕,苗疆还有一种子母蛊,也是蚕虫蛊,只是它自比不得百年金蚕的灵效,却也可护住心脉,保一时之命了。 只是子母蛊,子母蛊,何为子母?便是此蛊有一对,一方为母,一方为子。岍苡体内自然不是母蛊,而是子蛊,子蛊一方是承命之所,母蛊才是被累及一方。 岍苡如是想着,突然心中大悸。猛然睁眼,囫囵坐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暗生疑 幽暗又一村(一) 殿内人见岍苡突然坐起,皆是大喜过望,那御医才真是松了一口气。即墨顼看了那御医一眼,示意他再为岍苡号一下脉,那御医得了令急忙又为岍苡诊脉,这方手还未搭上她的脉,岍苡便一把甩开他的手,那御医本就迫于即墨顼的强压,哪成想岍苡又是个不配合的主,心下只能暗自打鼓。 即墨顼有些奇怪,看岍苡一副心焦恐慌的神态,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拔步床边,坐下来,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满眼的忧心。 岍苡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撞见他满眼难掩的担忧,心头一振。这样的神色她许久都不曾见过了,好像自他们成亲以来,她和阿顼之间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岍苡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她想到之前在未央宫南后对她说的话,忽然觉得她挺对不起阿顼的,她把即墨初阳当成她的太傅,与即墨初阳纠缠不清的两次都被阿顼撞见了,即便阿顼对她没什么,但大庭广众之下,阿顼又是皇家人,千万双眼睛盯着他,她还让他如此难堪,实在是不应该! 而且阿顼只是罚他默默蛊书,虽然他将蛊书烧了......本来从阿顼烧了她的蛊书到她病倒她都不曾理解过阿顼,其实从她昏迷中想起的那些蛊术她才明白阿顼实际是为了她好,可能……阿顼不想她学无所精罢。 也是半虚半假的梦境里她才看得透这些罢了。 想着,她心头又突然袭来一阵绞痛,痛得她面部都有些扭曲了。即墨顼看见她面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心下一凛。一把拉过那方跪着的御医,岍苡摇了摇头,是她体内的子母蛊在作祟,她虽不知这御医的医术如何,但让他把出她体内有蛊终究是不好。 “没事。”她勉强说出了几个字,却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得够呛。岍苡又抬头看了看即墨顼,见他面上依旧淡淡的,心中又有些酸酸的。 也不知他......岍苡心中暗自腹诽,这阿顼的心思也忒难猜了些。 即墨顼见她垂眸,眼中的神色满是犹疑,他轻叹一声,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别想了,往后你就在这里住着吧!” 岍苡看着他顺理成章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即墨顼转身便出了殿内。 如今她住在西宫,与阿顼的误会终究会有解除的一天。唯今,她须得考虑考虑这子母蛊了。原来她尚不知谁会如此行事,但想,除了阿哥,再没有人会为她做这种傻事。 她这一病,阿哥定会感同身受,苗疆的大小诸事都需要阿哥去管,她又怎能让远在万里的阿哥再为她忧心?她此病怕也是消耗了阿哥不小的精气神...... 唉!阿哥,阿哥,她该如何是好呢? 即墨顼吩咐了宫人一些事,便去了前殿,这方李青在前殿等候许久,见即墨顼前来,他少有的迫不及待的姿态,凑到即墨顼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即墨顼面色铁青,“当真”语气骇人。 李青点了点头,道:“而且此中境况相当复杂,属下尚且不敢轻举妄动。” 即墨顼皱了皱眉,摩挲茶杯的手倏然一滞,蓦然起身,透着光亮细细打量西南方向,目光幽深且漠然,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浅浅笑意,冷然道:“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复而转身,对李青道:“继续罢。” 尔后冷哼一声,他倒真是步步为营,手都伸到这处了。 细思起来,事情倒是越来越不简单了,连左谷的行踪都能成为他善诱他的诱饵,真是不简单。 如此,他尚且不能布局,竟也要依着他的步子来防守,倒像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想来即墨顼心中隐隐有些怒意,也不知他撒了多大的网,他尚不能大意。 近日,宫中诸事繁琐,他倒忘了安宁这一茬,那……便要让即墨华休走上一走了。 -- “果真”即墨初阳只手扣住杯盏,指尖微微泛白,额间尽是狠厉之色。 饶是楚翏在他身旁这么些年已很是了解他,看到他的隐怒仍旧有些胆寒。 楚翏定了定神道:“确是如此,原以为五殿下看到左谷定然有所动作,未曾想他只是让小公公去了太医院请了太医为那位新娶的小娇妻诊疗。” 楚翏顿了顿又看了看即墨初阳的神色,复又道:“果然情关难过。殿下也毋须太过……” “闭嘴。” 即墨初阳兀自忍着不耐,揉了揉太阳穴。 实则楚翏说这些话有些越距了。楚翏明面上是陈宫监管众人的官长,暗里却是即墨初阳的心腹。要说这人,倒是个识时务的人,惯会察言观色。衷心倒也衷心,否则依即墨初阳的性子也不会重用他了。 即墨初阳暼了他一眼,负手起立出了陈宫。 这几日愈发的冷了…… 阳光折射在身上也丝毫察觉不到暖意,他忽然想起多年前曾有人跟他说:“奈何阳光正暖,可惜人心凉薄……” 到底是这话让他印象深刻,呵,说来可笑,这么多年他到底也是未负那人所望…… 行行走走,即墨初阳竟意外碰到了南岍苡。 他倒是无甚忌讳,人家一有夫之妇几次与他纠缠不清,败坏的到底也是人家小女儿家的名声,他本就一片臭名,也无惧旁人说什么。 不过,昨日晚间才听闻她病势沉重,怎的今日就“健步如飞”了 果真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岍苡见是即墨初阳,又是避无可避的境况,定了定心索性迎了上去,稳稳当当的向他请安。 即墨初阳点点头,问她:“你病大好了” 岍苡未曾想过他会问话,本铁了心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请个安就走,而今…… 罢了,既然避不了,索性她又一身清白的姿态,何必畏首畏尾。 “大好了。谢陈王关怀。” 即墨初阳“嗯”了一声,“异国他乡的,你也要顾好自己才是,莫让挂念你的人太过担忧才是……” 说罢也不待岍苡回答,紧了紧衣袖就走了。 岍苡还有些恍惚,心中漾过一丝异样,他这又是何意 若这话是阿顼对她说的,倒还罢了;便是退一万步,若是苏慕所言,也还算情有可原; 他一个南国权势滔天又与她半点休戚都无的皇子同她说这样的话,就显得诡异的很了。 其实,经过之前几番,岍苡宁愿相信他只是那个无所畏惧,罔顾情面的陈王。 而今,他说这话,仿似与她很是熟稔,倒让她很有些怀疑他先前的姿态究竟是否是装出来的,还是……他根本就是苏慕,只是不想同她有什么交集 罢了罢了,又何必如此伤神呢 被他这么一打岔,岍苡猛然想起此行的目的。 经过一夜,岍苡终于想起如何应对那子母蛊,事不宜迟,她这才着急忙慌的去找青柯。 岍苡本想问问青柯那清心咒法,一想青柯那丫头素来心思细腻,她唐突这么一问,必然引起青柯的怀疑。 青柯懂点蛊法,她虽无甚可能知道是子母蛊,却能依着这清心咒法猜出个十之七八。 左不过青柯也不是个好商量的人,这下岍苡倒真是有些六神无主了…… 怪就怪她脑子太迷糊,偏只记得如何解这咒,竟忘了如何使它。 她这方正是无主,却突然听得背后有人说话。 “外面不冷吗” 竟是阿顼,岍苡显得有些意外,她摇了摇头问道:“你何时来的?” “有一时了。” 岍苡脸色白了白,她方方才与即墨初阳说了会子话,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她心中还甚是忐忑,这下子更是连看也不敢看他。 “你不在殿中养着,出来做甚”岍苡见他并未同她遑论那事,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说:“索性阳光不错,便想着出来走走。况医术我也还懂一点点……” 即墨顼看着她笑而不语,若是她真如此注意,这次又怎会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他也不拆穿她:“当真莫如你给我把把脉,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岍苡有些受宠若惊,她本来想着要怎么找机会跟阿顼把误会解释清楚,如此看来,阿顼好像与她没有芥蒂的样子。 想来也是,阿顼一代天骄,缘何会同她一介妇孺计较此事,怕也是她多心了…… 岍苡一脸轻松,道:“你当真信我,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回西宫,我好好给你把把脉,也调理调理你这日理万机的身子。” 即墨顼看她很有兴致的样子,点点头,无奈一笑,十分自然的覆上她的手,将她那十指柔荑尽数裹在自己手中。 他突如而来的动作让岍苡心头一滞,岍苡微微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即墨顼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又偷偷低下头看着他十指修长的手掌,心中微微一动。 原是成亲那日,她正感念举目无亲时,也是这么一双手,毫无保留的将温暖和安定渡给她。亦是这么一个人,因着种种之故,还愿待她如初。 她心安的回握着他的手掌,微微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暗生疑 幽暗又一村(二) 岍苡和即墨顼回到西宫之时,青柯正在殿外侯着。 见青柯在,岍苡眼前一亮,拉着即墨顼也迫不及待了起来。 “我要替阿顼诊脉,你且同我来。” 青柯闻言紧随其后。 岍苡一本正经的把起了脉,搭上脉之时倒显得一切如常,要是寻常医者倒也罢了,怕也会认为即墨顼脉象再是正常不过。 奈何她毕生所学就是寻常医者最瞧不上的“歪门邪术”,她搭上脉却发现即墨顼之脏腑实则已经严重受损,左右不过三个月的寿命,再是不应这般正常才是。 岍苡眉头微皱,复又搭上其脉,寸脉之源竟像山泉源源不断的全身各处传输精气般。 她想起头先阿顼初回宫时,众太医束手无策,怕也是受这脉象之惑。 而恰逢阿哥在南国,阿哥之医术远在她之上,这才用蛊救了阿顼一命。 蛊 岍苡心中大骇。 难怪,难怪,难怪蛊娘说苗疆再无金蚕。怕是阿哥将金蚕用在了阿顼身上,才保他无虞吧。 不对! 金蚕蛊至少寄附了近十年之久,那,这就不是上次阿哥所用,难道多年前阿顼就曾身中剧毒 等等…… 这并非只有金蚕才是,方方近心之侧还有一股异动。 “阿顼,你近日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吗” 即墨顼看她几经变幻的神色,大概猜到她把出他脉象之怪了。 索性也不瞒她,便说:“近来心口总会隐隐作痛,又不似旧伤复发。” 岍苡点点头,是了。原她也听说过阿顼鹰石口遇刺一事,该是中毒,否则阿哥怎会在他体内留下毒虫蛊的幼虫。 毒虽已解,毒虫蛊却未被金蚕所食。想来,毒虫蛊应该感应到了阿顼体内金蚕的存在,便如小兵怕王的姿态,始终不曾到寸脉之源去。 这续命金蚕虽是万蛊之王,实则也是惰性极大,也是巴巴的等着这等小蛊送入口中才是。 如今,二者僵持不下,怕也只能通过清心咒法让毒虫蛊休眠才是。 说来好笑,岍苡本想让青柯用那咒法控制住自己体内的子母蛊,这下倒得了巧,因着阿顼之故,她也不用被青柯猜疑了。 岍苡素知清心咒法并不会让金蚕有何损害,毕竟百年金蚕道行也在那。 所以她放心大胆的让青柯念了咒。 倘若多年后,岍苡尚还记事,怕也悔不当初,若是她没有这般自以为是,便也不会有那般的结局了…… 岍苡很是松了口气,阿哥一身重担,切莫因她之故平添了阿哥之烦恼,阿哥这么些年,为国,为家,为她已然操了不少的心,她已长大,若还如孩童是那般只会躲在阿哥的臂弯下等着阿哥的庇护,再是说不过去的。 况且,她如今嫁于阿顼,且不说是阿顼的左膀右臂,也该与阿顼一条心才是,这也不算罔顾了阿哥为她辛苦图谋…… 人,总要经历些风雨才能看的通透…… 岍苡替即墨顼诊了脉,确定毒虫蛊是真的休眠了才彻底放下心来。 “阿顼,你可有何不适” 即墨顼看着她关切的眉眼,目光也变得柔和,他摇摇头,道:“尚可。” 宿命这个东西真的太可怕了,有时看着岍苡,他眼前浮现的总是幼年那个爱缠着他的孩子那稚嫩天真的面庞。 他对那孩子亏欠太多,所以…… 每每他想着岍苡与之雷同的喜好,还有右足距骨残缺的骨头,他总会待她格外宽容。 又不似那孩子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 岍苡便着青柯收起那些东西,她想着反正她与阿顼尚在一处,她平日里无事便可以时刻注意着他的身体状况,这都好说。 这番想着,殿前便有太监急着要见即墨顼。 来者是一个气质儒雅,面容肃正,从容淡泊的中年人。 岍苡见过几次,知道他是李青。 “阿酣……”即墨顼柔和道。 岍苡闻言心中一动,看着即墨顼久久难以回神,即墨顼循着她的目光看着她。 岍苡面上一红,这才退了出去。 近一年时间,她与阿顼相处的点滴,她都记得,他鲜少这般柔和地唤她乳名。 就像阿哥,也都是在她伤痛难过时,柔声安抚她时才破不吝的唤她一声“阿酣”,再不就是久不曾相见,再见时也会喊她乳名。 阿顼又不似阿哥,便是与阿哥关系再好,那关系上也差了八辈的亲疏。 方方那一声生生让她身上涌过一丝电流,就……如多年前苏慕曾给他的感觉。 难道,她现在开始对阿顼存了什么心思么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若真是如此,她倒很是佩服自己这见异思迁的本领…… “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不知……”李青试探性地问他。 “且按之前说的去做罢。”即墨顼神色疲懒,看了李青一眼,又道:“余下之事我亲自做。” 李青得了令便出了殿。 即墨顼看着金砖碧瓦的宫殿,与心内的斑驳疮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风雪尚可欺人,掩了腌臜肆意留白;奈何这世间的疮痍却是再多的肆意都难以掩埋的。 岍苡见李青急急忙忙的走了,复又进殿,即墨顼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头,双目微眯,看起来甚是疲累。 岍苡见他那般安静柔和的神色,模样又顶是英气隽永,心下便忍不住要凑近看看他。 她方方才凑近,即墨顼便猛然睁眼看着她突然的举动。 岍苡吓得退后一步,即墨顼一把拉过她的手,岍苡被他这么一带跌落在他的怀中。 因着从未有过这般的亲昵,隔着衣襟都能听到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虽是陌生却意外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岍苡面色绯红。 “看什么” 岍苡听着他鼻腔传来的低沉嗓音,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说什么好,就只顾着摇头。 即墨顼轻笑,复又问道:“好看么” 岍苡嘴角一抽,这人倒是自恋的紧。倒也不是他胡说,即墨顼确实好看,男子的英气,帝王的气概,智者的沉稳,像是巧夺天工的水墨画,看着就十分舒心…… “我见你疲惫的很,你要不要歇歇”岍苡连忙转了话题,从他身侧抽离。 即墨顼嗯了一声,岍苡点点头就出去了。 这日间,即墨顼难得的憩了一下午,醒来时已是日暮,西宫也是难得的清静。 见即墨顼醒来,一个太监神色匆匆的进殿,跪在地上:“殿下,西口出事了,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即墨顼这才神色肃正,严肃道:“备马。” 即墨顼到西口时,只见即墨望带了不少随行在西口那巷弄堵着。 即墨顼很是不悦。 见到即墨顼来,即墨望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来。 轻笑道:“五皇弟怎么也学着那些俗不可耐的人养外室” 即墨望看着他,心想:往日即墨顼傲气的很,且不说他是嫡皇子的身份,自比他们尊贵不少,就说他深受南帝宠爱,也是其他几个皇子不能与之比拟的。 平日也就罢了,他行事一向谨慎,也难有给他抓住把柄的时候,今日却大不相同,若非他凑巧,也不会撞见这么一桩事。 虽说皇子养外室算不得有罪,能让即墨顼名誉扫地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简直不知所云。”即墨顼懒待与他费那番唇舌,径直闯过人群,进了那间再是普通不过的屋舍。 即墨望却不饶他,颇有仰仗人多势众的意味,紧跟着即墨顼便进去了。 里屋那人见是即墨顼前来,虽是惊愕,却也很是平静。 他十分恭敬的向他行礼:“罪人左谷参见五殿下。” “无须多礼。” 即墨望这方进了屋舍,见到左谷着实惊讶了一把,也不顾场合,张口就问:“你这背信弃义这人,且不说你与大皇兄的情义,你现竟帮着老五金屋藏娇么” 即墨顼听了不免失笑,枉费即墨初阳跟这么个人共乘一船,还真是…… “属下不知四殿下之意。” 即墨望见他一口否决,气不打一处来:“你少在本王这里狡辩,大皇兄死的时候你不知所踪,今天竟然出现在老五那相好的这里,你不是背主你是什么” 即墨顼冷哼一声,道:“那依你之言,你想怎么解决” 即墨望有些得意,即墨顼上次伙同即墨华休在听风楼让他狠狠栽了跟头的账他还没算呢。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他竟觉得此事即墨顼想息事宁人,此番万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的…… 他越是想息事宁人,他偏偏就不遂他心意! “左谷保护大皇兄不利,与他一起的部下都该是要去父王那里领罪的,四哥自然不会因此为难你。”即墨望顿了顿,凑到即墨顼身前,低声说道:“养外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皇家这样的事也都是司空见惯了的,左不过一句名声不好听。再说,家里那位度量大点便也相安无事。” 即墨顼听了心里不免发出阵阵冷笑。 呵,愚见,愚知…… 左谷见事态远不在发展之中,忙说:“四殿下,您怕是误会了,属……” 即墨望忙打断左谷,怒道:“误会本王亲眼目睹,难道你想说本王眼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暗生疑 幽暗又一村(三) 即墨望再不济也是皇子公孙,哪里容得左谷这等草芥之辈的质疑,左谷深知个中道理,只能矢口不言。 “四皇兄口口声声说我养外室,可有证据”尔后冷哼一声,又道:“莫不是肆意揣测罢” 即墨望未受其言语所讥,反而来了兴致,正然道:“自然是有证据的。”说着手指还在下巴处摩挲了一阵,不怀好意道:“倒是巧,我撞见那孩子便罢了,却并没想到左谷竟然私帮你隐瞒此事。” 即墨顼闻言微征,目光在他周身逡巡,却不想与他多争论。 “五弟,你说养外室又没什么,要是因着左谷,查出你与大皇兄之死难脱干系,你说你有几个脑袋砍”即墨望此刻脸色森然,眼神里尽是冷漠不屑。 众人被这话震慑,皆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即墨顼。 即墨望话尽于此,已是不容置疑的姿态。 一时间屋内只剩无言。 街外的百姓因好奇心之驱使也都拥趸过来。 “让开,让开。”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无礼粗犷的叫喊,人群便自动让开路。 即墨望听到动静,嘴角扬起了丝丝笑意,像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果不然,一行金吾卫便精装铠甲的进了屋舍。 “四殿下,五殿下。” “嗯。”即墨顼颇有些不悦,问道:“何事还须金吾卫插手” “殿下莫要误会,帝后特差属下来请二位。” 即墨顼暼了即墨望一眼,原是他顾念手足之情,尚还不想撕破脸,他这是要逼他呀! 二人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中进了宫。 未央宫早已暗潮汹涌。 即墨顼见到“满堂欢聚”的盛况,心中不觉好笑,还真是准备周全呢! “墨王,你说说这孩子的来历吧!”南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即墨顼。 适时便有宫人抱出一个孩童。 那幼婴面色莹白,双目精光四射,虎头虎脑却十分有神。 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此间人见到幼婴却都觉这稚子与即墨顼幼年有几分神似,看着即墨顼的目光也随之复杂起来。 南后指着那幼婴又问他:“是否如裕王所言,是你的私生子” 即墨顼并未正面回答她。端正的看了那孩子一眼,说道:“我要见孩子的母亲。” 南后并未猜透即墨顼心中所想,扬了扬手让宋嬷嬷下去了,又对即墨顼说:“若……那女子过来了,你可有话要对尔等交代……” “啊~”内室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外殿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宋嬷嬷这才惊慌的从内室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南后见她失态的模样,颇有些不耐,“究竟又是如何” “那夫人自……自缢了。”宋嬷嬷颤颤巍巍的答道。 即墨顼脸色一沉,慌忙踏进内室。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伴着众人晦暗不明的神色,即墨顼阴沉着脸色踏了出来。 “五皇弟可要给尔等一个交代呢”即墨望突然问道。 呵,皇权无止的争斗总是如此,困兽之斗,至死也难方休。 “以六妃之礼厚葬。” 约莫是他的话太过震惊,又或是他的语气太过平静,总之这一小石也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南后看着即墨顼,问道:“缘何要以六妃之礼” 语气轻缓,听不出丝毫情绪。 “孩子乃皇家血脉,又是嫡长,我自要让她葬入皇陵。” 他的话虽有些闪烁其辞,倒未避重就轻。 此间众人也都是明白人,他言尽于此,这件事便当他坦然认下,也算堵了悠悠众口。 即墨望却并不想就此打住,冷哼了一声说道:“就当此事作罢,你又如何解释左谷一事” 即墨顼依言问道:“左谷何事” “你莫要装傻,你我都知左谷乃昔日太子殿下的部下,我们尚还记得殿下去时,是以其部下不知所踪昭告众人的。”说罢,即墨望看了南后一眼,又道:“方你言下之意是认了那妇孺孩童,那你该不该解释一下左谷是如何在那屋舍之内” 众人不由看向即墨望,他这话信息量太大,不明就里之人自然就等着看好戏。 “你怎知左谷与他们是否有接触” “事到如今,你耍赖也无用,我自然是有人证的。” 即墨望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在他看来,事已成定局,便是即墨顼再如何巧舌如簧也难挽南帝心中之望了。 “母后认为可要传人证”即墨望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南后。 要说他对南后的偏颇之心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几位皇子都在,他们都只当看戏了……偏南帝方方竟也没有多说一言,只他一人如何能四两拨千斤 他言一出,即墨初阳颇为不善的暼了他一眼,即墨望心下一凛,撇过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南后。 南后黑着脸,扯着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说道:“传!” 不过须臾便有一个身着粗布短衣,矮小面善的中年男子瑟瑟缩缩的被带了进来。 那男子自报了家门,原是那妇人邻里,依他之言,他自家内人对那妇人颇多照拂,一来二去,两家人便也熟稔起来。 “那夫人寡言的很,她并非一直住在西口,也是年前王妈妈带回来的……” 南后突然打断他:“你说什么” 那男子被吓了一惊。 南后不耐的看了他一眼,强压着情绪说道:“那女子不是一直住在西口的” 即墨初阳脸色一沉,看着即墨望的眼眸也变得冷冽起来。 即墨望被他看的有些心虚,盯着那男子,这男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明明先前…… 男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们也只当是王妈妈家中旧人,原还猜想是不是被夫家休弃才避到西口来。” 南后缓和了语气,问道:“你可曾与王妈妈了解过那妇人之事或者……”说罢扫了里间之人,又道:“你可曾见过那妇人的夫君” 言下之意便是为即墨顼开脱了。南后虽薄情,对别人侵犯自家人的利益却是半点不依的。 那男人也甚为机警,顷刻明白了南后话中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暗生疑 幽暗又一村(四) “说来奇怪,这近一年的时间,小人与内子都未曾见过那夫人与什么男子有何来往……” 即墨望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打断他:“你胡说,你说你见过左谷的,你怎能信口雌黄。” “放肆!”南帝突然吼道。 即墨望这才矢口不言。 “你既屡次说到左谷,那便带左谷前来,看看你又想闹出些什么” 南帝似是十分失望,往日里倒也罢了,偏偏即墨望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 况……左谷乃昔日时佑部下,事又牵扯到时佑…… 昔年,时佑同他笑谈人生四憾,论什么: 一憾:久旱逢甘霖,一滴。 二憾:他乡遇故知,债主。 三憾:金榜题名时,他人。 四憾:洞房花烛夜,隔壁。 当年,他被时佑这一番笑谈去了连绵几日不去的阴郁。而今细思,这人生该有五憾,便是高堂白发,却送幼子西归…… 往昔之事,却成往昔。他虽万人之上,坐拥江山,依旧难挽人生大憾…… 即墨望许是看出了南帝眼底的厌烦,他忘记了,该是年月长久,他忘记了时佑依旧是南宫的禁忌,难怪,难怪即墨初阳摆出那副样子。 适时左谷也被人带了进来。 那男子见到左谷,很有些意外。 即墨望自然也未曾放过他眼中的那一丝惊讶之情,正准备开口,南后突然说道:“怎的如此意外,你莫不是见过此人。” “确实见过,且有些熟稔。这位公子常托我家内子多多照料那夫人,原先我们也猜测这人莫不是就是那夫人的丈夫,但公子言语间对夫人很是恭敬,不像是夫妻。” 南后点点头,又问:“你们除了左谷可曾见过旁人” “未曾见过。”男子答道。 这便是说,他从未见过即墨顼,言下之意就是即墨顼与那妇孺无甚关系。 那…… “墨王又是为何要以六妃之礼来葬那女子呢”南帝肃然问道。 左谷尚还有些不明就里,只听得那一“葬”字,心中骇然。 他睁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即墨顼。 “夫人……竟……”他小声嘟囔着。 即墨顼看了左谷一眼,道:“是,儿臣说过幼子乃皇室血脉,是我……”言毕,他顿了顿,道:“儿臣以为,生下皇室嫡长孙之人理当以六妃之礼厚葬皇陵才是。” 他言语顿挫之处,有心人也都听的七七八八,一轮交锋,事情仿若又回到当初的僵局。 南帝见他坦然的模样,点点头,问:“你又何以解释左谷” “儿臣只能说无心插柳柳成荫。” 南帝似是不接受他这含糊不清的措辞,言道:“若孤偏要你说出个所以然呢” “若是儿臣当真与左谷串通,定也会在别处漏了马脚。诚然,久前回宫便就步步错了。若儿臣当真觊觎高位,又岂会而今尚还坐以待毙。” 有些话他不好当着众人说出来,他与即墨初阳明里暗里的交锋,殿中人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不过他言论这番话,正是因为深谙南帝之心,如此不修边幅的夸夸其谈倒也合南帝的胃口。 “如此。那,左谷,念在你衷心太子一场,你倒与孤说说你的打算,孤都应了你。莫要藏于人后,让旁人猜忌算计了去。” 南帝最后那句实则是说与几位皇子听的,也权当警告了。 “谢帝君好意,而今殿下不在了,属下也不想侍奉新主,旁的事也做不来,属下便想在江湖走走。” 南帝点点头应了。 关于即墨顼和即墨初阳,南帝心里也是门清,只是懒待去说,今日这事他也不想插手,此事内里乾坤大着呢,要挖只怕又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此事到这也就算作罢。 众人虽各自散去,即墨顼这番担下烂摊子之事怕也又要传开。 -- 左谷自未央宫出来后便直奔西宫而去,见到即墨顼便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五殿下,夫人,她……” 即墨顼点点头,说道:“你可知你行踪早已被有心之人掌控” “原也特意隐了行踪,倒未曾发觉,见到夫人后便也有了危机意识,好在夫人隐了容貌,否则……” 原即墨初阳约他去迎风楼他就着窗柩就远远的瞧见过他。 他自知此事不会是意外,只是即墨初阳这人甚为古怪,要算计他却又故意引他入局。 即墨顼似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往后之事便有我,你不留在南陵也好。” 左谷深知即墨顼的性子,他既许诺便会重诺,遑论前太子与即墨顼之谊,也毋须左谷多言。 即墨顼揉了揉眉眼。 什么是人欲望满身。这人生,未佩妥剑,出门便是江湖。 奈何,奈何,谁也无可奈何…… “我要见阿顼。” “殿下尚还有事,娘娘明日再来吧。” “你……” 殿外又是一阵争吵,即墨顼皱了皱眉,“让她进来。” 岍苡见到他便问:“阿顼,你当真” 即墨顼叹道:“你都知道了” 岍苡方方听说的时候本来还不信,她以为阿顼不是那般留恋风月之人,至于在外还与旁人有了孩子之事,她更是想都不会想的。 而今,旁人说再多都不及他一句“你知道了”,岍苡心中隐隐闪过一丝失落,鼻头也有些隐隐发酸。 从前阿哥就与她说过,男人三妻四妾很是正常,阿哥说她乃一国公主,日后免不了要嫁一个国君或是皇子。 权利之盛之人自是免不了三宫六院,只是她自记事以来所识男子都未有过阿哥所说那般境况。 父王唯母后一人,阿哥也无妻室,便是苏慕,正值盛年之时也未曾私下与女子有过暗通曲款之行为…… 而,阿顼,她心中近乎完美的男人,竟养了外室么 “为……为什么呢”岍苡很有些不可置信,她脱口而出的话语中竟带了一点哭腔。 她猛然想起新婚那夜,阿顼问她与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你就不觉得恶心你就不怕后悔就不怕有一天你喜欢的人嫌弃你接连的三个问题让她无从作答。 现在如是,她依旧无从作答。只是,她有些不确定,当日的这话究竟是阿顼对她说的,还是阿顼对自己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暗生疑 幽暗又一村(五) 即墨顼见她不知所措气急败坏的模样,颇有些好笑。 “阿酣,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即墨顼十分认真的问她。 岍苡一愣。 即墨顼见她发愣,无奈一笑,“嗯” 岍苡抬头看他,那自然是极好的人。 岍苡见他目光灼灼,便说:“德爰礼智,才兼文雅,学比山成,辩同河泻,明经擢秀,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也纵横,武也纵横。” ……即墨顼失笑。 倒未听过她这般一本正经的言论。嗯,倒也过得去。 即墨顼轻咳一声,道:“你可信我” 信么,自然是信的吧 岍苡点头。 “那,你可愿好好护着那孩子,以你之力,保那孩子无虞” 岍苡大诧,他这话……又是何意,她尚还未弄清他与那女子的关系,现在要让她护着一个抢了她丈夫的女人的孩子么 滑天下之大稽,阿顼莫不是糊涂了吧她偷偷看了即墨顼一眼,见他目光坚定,不似玩笑。 每每看着他的眼睛,她总是拒绝不了他。 岍苡深吸一口气,反问道:“只是我又有何能力护着他” “你是我妻,掌西宫内室全权,你说你可有能力况一切也都有我,我在,西宫在。” 他说的异常坚定,完全不似往日那惜字如金的阿顼。 他的话总能迅速感染岍苡,不论何时。 她听着他的话却总在想,他这般温和的姿态是不是也常对着那女子呢 莫名而来的一股心酸之感。 她总觉得阿顼是违心同她说了这番话,她总觉得阿顼大抵是爱那女子,想找人护卫着那个自小就没了娘的可怜孩子。 岍苡心中苦笑。 阿顼啊,阿顼,你可知我不需要你这般讨好,只要你一句解释,哪怕是承认你与她之情谊,我的心里都会好过一点。 “这么说,不护着他倒像是我的不对了。”岍苡无奈道。 奈何她素来心软,他这么一个名义上的请求她怎好不应呢 即墨顼点点头道了句谢谢。 岍苡失魂落魄的走了,这样的事她并不曾接触过,也从未想过这般事情有一天发生在她身上时她会这般挠心挠肺。 夕阳沉醉的余晖将她的倒影拉的细长,斑驳的枯枝尽数折在光影里。 多年前,也是那么一个落日黄昏。她坐在相望坡上看着余晖相映下,陇在万丈光辉下的苏慕,心中甚为满足。 那时,她总觉得这世间最美不过夕阳,最贵不过眼前。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那是她初学南语时苏慕教她的第一句诗,也是在那个黄昏她才领悟当年懵懂无知的年纪里所学诗之涵义…… 岁月流光里,她丢了当年的苏慕。 她抬起头看着夕阳,当年落日的余晖再照不进她的心里,亦如当年余温尽散的内心也揉碎在今时阴湿的南陵冬日。 不知不觉,悠悠荡荡的也走回了内室。岍苡站在门外,抬眸看了一眼。 喜怒留在外,欢欣带进门。 也就是后来在南国,岍苡才渐渐明白阿哥从前语重心长的那些道理。 岍苡踱步走到窗棂旁,坐在桌案旁,许久不曾吹笛。 岍苡暗自想着,手便四下翻找了起来。 翻到妆匣底隔那层,她自然的拿起玉笛,眼撇过处竟然发现底隔藏了一张小纸条。 岍苡疑惑着打开纸条。 她看着那纸条心顿时漏掉了一拍,手不自觉的颤抖,双眼也随之模糊。 纸条上赫然写着八个字:鱼水之缘,何故自伤 这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是那个手把手教了她六年的太傅所写。 苏慕的字承百家之长又带着自我的风格,自成一体,幼年她在南语造诣很是高一些,苏慕无奈才偷摸着教她南语,幼年她一遍遍的临摹着他的字帖,便是闭眼都能描摹,又怎会不识 而今这字条出现在她惯用的妆匣里,绝非偶然! 当年他失约,阿哥说他命丧北疆,若他已死,这字绝无可能在此。 岍苡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 想着她便放下竹笛,立刻跑了出去。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陈宫,开口便说她要见即墨初阳,守卫许是诧异她会拜访,又见她一副急匆匆的模样,踌躇了一下便去通禀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守卫回来带她去了书房。 “殿下让您先在此等候,他处理完手中的事便会过来。”守卫满是恭敬的说道。 岍苡心中一直挂念着字条,实在是坐不住,她在书房来回踱步,偶然间看到书案上有信,奏折之类的文本。 她走至书案前,看到了那些奏折上的批注,心中大骇。 这字明明就是……他虽刻意写的潦草,形神却是改变不了的。 她伸手轻拂那些字,泪水决堤。 果然是他么 她昔年温润的太傅竟真的是南国大皇子即墨初阳! 初见陌路,一个转身他又温言相抚。那……是不是证明她的太傅又回来了呢 不解,迷茫,恐慌充斥心头,岍苡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我百无一用,那你就在那里,你怎么不力挽狂澜”外面隐隐传来一阵争吵之声,岍苡收起情绪,竖起耳朵缓步走到那声源之处去。 “事情是你挑起,我凭什么要多言”岍苡听出了即墨初阳的声音。 即墨望颇为不屑的笑了一声,说道:“因我而起真是好笑,不是你让我去盯着左谷,我会在西口堵着即墨顼” 岍苡听着睁大了眼,这事阿顼难道是中了算计么 “蠢货,你把人逼死了,死无对证了啊!”即墨初阳突然提高音量。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认了此事。我当他有多清高呢,还不是在外面养女人,还有了孩子,真是滑稽!”即墨望扯着嗓子嫌恶的说道。 “你懂什么”即墨初阳似乎不想与他多说,又嘲笑他:“你人找的好,把自己拖下了水。” “我怎么知道那人竟不受掌控,明明在我面前说的不是……” “你有你的张良计,他有他的过墙梯,你被即墨顼反算计了。”即墨初阳云淡风轻的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暗生疑 幽暗又一村(六) 即墨望看他无甚兴致谈论这些,便说要走,反正在这里也不被待见。 岍苡听着外室没有什么动静,猜想着他们可能说完话了,便坐到长椅上佯装作镇静的模样等着他。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岍苡抬眸紧盯着门外,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门突然被推开,夕阳洒了他满身的余晖,就一如当年相望坡的那个黄昏。 岍苡看着他,呼吸忽然停滞,泪眼婆娑。 即墨初阳看着她傻愣愣的坐在那,呆呆的看着自己,冲她一笑。 看着他异常和煦的笑容,岍苡心中又是一阵澎湃,这个隔了多年的笑容在光辉里异常明媚,这一时她再难自制。 她记忆中的人踏着塞外黄沙,隔着岁月的长河这一刻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岍苡难言心中滋味,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她怕她依旧迈不过…… 即墨初阳阔步踏了过来,蹲下身子平视她,用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他温言问道:“怎么还哭了” 岍苡听着他温和的话语,看着他熟悉的眉眼,鼻尖更加酸涩,哭的更凶,即墨初阳似是叹了一口气,揽她入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 岍苡抽泣着,便是当年,苏慕也没有这般温和的待过她。 她曾遇到过这么一个人,魅如罂粟,荼毒终身--而今这个人就在眼前。 这个人她曾多次想放弃,可今日一相逢,再见到他,她就知道她又输了。 岍苡指着桌案,说道:“我还认得。” “嗯。”尔后笑了笑,道:“到底也临摹了六年。” 再就是沉默,死寂的沉默。 到底这场相逢隔了三年,隔了万里。 虽然曾多次设想再遇见,要如何向他招呼,最终依旧以泪水,以沉默结束念想。 她见他时,心中如堆千山,可与他说者,唯有一粒。 岍苡摊开手中字条,极为认真的看着他。 寂寞初阳暼了一眼,起身站立,背着她,说道:“方你也听到我们谈话,该知南宫从就没有纯粹,所有一切不过是一场算计罢了。” 岍苡听着他的话,心中也了然。 岍苡不知他所说的鱼水之缘指的是阿顼还是他自己,然,其实不管是谁,这句话都成立,岍苡想来只觉得心中阵阵苦意。 至于即墨初阳所说的算计,她不置可否。也是她太信他,从不曾深想,也是在多年后,她一忆当年,才知他话中所言的算计…… “那您呢,便是当年不曾赴约,也该给我一个答复才是,哪怕……” 哪怕是拒绝也好。 岍苡似是突然鼓起勇气,问出久藏于心的话。 “真论起来,人生无非就是一场错过,我只愿你我都无蹉跎,终会涅槃,而非身陷囹圄。” 即墨初阳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依着他毫无起伏的语气去理解他的话。 他突然转身,低头凝视她,认真的说道:“阿酣。” 他唤她阿酣呢!岍苡眉心一跳,心中闪过一丝欣喜,原她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小名呢! 即墨初阳看出了她眼神里的促狭,顿了一下,说道:“从前是你的太傅,往后是你兄长,你我注定……” 注定无缘! 是么 岍苡心中咯噔一下,原还是她妄想了。 他的确涅槃,他不再是她的太傅,她也不再是他的女学生,他们成了一家人,却再无在一起的可能。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他可不就是捂不热的石头么,罢了,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往昔他离开的那几年,她也熬过来了,何况他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时间久了,她就学会不在意了。 嗯,很简单的…… 只是她又错了,入骨的相思,她虽做好了余生的准备,可他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她全盘崩溃。 只是,她又算错了…… 岍苡转了话题,问道:“为什么开始您要装作不认识我” “今日便罢了,只望你我以后都要形同陌路,有时候伤害也是一种保护,你可懂” 岍苡不住的点头,晓得了,晓得了…… 还真是,不问一下还真不知道什么是绝望。 失望,绝望。 他还如当年,虽温暖如晦,却依旧拒她于千里。 岍苡回去的时候碰到了宿铭。 宿铭也很是意外,问她:“你……病大好了” 岍苡想起她病时是他送她回去的,很是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 宿铭见她似乎从陈宫过来,心下有些疑惑,想到即墨初阳,宿铭又想到早前即墨顼的那桩事,旁人兴许不知,他却有几分了然。 这小姑娘像极了他的幼妹,原来倒不觉得,模样虽不甚相似,而今细看那眉眼真有七八分相像。 说到底这些事也不过是他们那些政客明里暗里的交锋罢了,若小女孩钻牛角尖,怕也会徒徒伤神。 “你可知宫里哪些人才配以六妃之礼下葬” 岍苡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她略为疑惑的看了宿铭一眼,摇摇头表示不知。 “帝后,帝君三妃,太子妃,皇子正妃。” 岍苡一愣,那么,他言下之意…… 那西宫唯一合乎礼制只有她才是,而阿顼似乎并未给那女子名分,却求了六妃之礼为那女子下葬,难道 宿铭见她明白了几分,笑了笑,说道:“当惜眼前。” 岍苡疾步走回了西宫。 如今日暮四合,南宫华灯初上,已是灯火通明的景况。 岍苡在内殿却未曾见到即墨顼,宫人见是她,才说即墨顼在书房。 岍苡到书房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即墨顼陇在灯影下孤单寂寥的身姿,原来阿顼那样风姿特秀,这一刻他站在桌案前写字,她却觉得阿顼十分孤独。 岍苡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天意弄人,这一时她方方才知道苏慕就在她身旁,毕竟她一心喜欢了他那样多年,这入骨的情思哪是说断就断的;她对阿顼,她也不知道算什么,现今,大概只有愧疚了吧 她该怎么办呢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问她信不信他,她嘴上说着相信,心里却忍不住怪他。 呵,她从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般讨厌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无心嗟 落日故人情(一) 即墨顼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泓峥萧瑟”。 脑中回荡的都是未央宫中那一幕幕,终究他还是未能力挽狂澜。 他尚记得他走进内室的那一刻,世翎坐在东坡椅看着疏窗,侧脸显得格外柔和。 他想起多年前,每每回到梨香阁,她也是这样安静的看着疏窗,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寂静的可怕。 “阿顼,你看,腊梅都开了呢!”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一如印象中的模样,仿似无论外面有多大的风霜,她永远都是那副宠辱不惊的姿态。 即墨顼抬头去看窗外,红梅开的极为妖艳,与这冰雪似乎有些格格不入,黄梅还打着花骨朵,却能隐隐闻到一些暗香。 “是啊。”即墨顼附和道。 “今年的花开的好像格外早些。” 说着她突然呕出一口血,浸染了她雪白的衣裙。 即墨顼大诧,失声喊道“师姐。”尔后急忙冲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世翎躺在他怀中,说道:“阿顼,我还算幸运,等到了今年冬天的这一树腊梅。”她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轻柔的和他说话,仿似生死隔在窗外,与她无关。 “师姐,我定会救好你。往后每年的腊梅你都会看见……” 世翎摇摇头,说道:“我一心求死,你如何救我” “你不能如此自私,你死了孩子怎么办”即墨顼已经说不下去。 他知道她素来固执,她之抉择无人可改,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会偏执到这种地步。 “阿顼,我求求你,让我去了吧。你可知我有多绝望” 即墨顼点头,他知道,他怎会不知呢自时佑走后,东宫易主,她就不知所踪,当初他四下找寻都无果,也就是遇到左谷的那次,他打听到西口才知她近一年都住在西口,还有了一个孩子。 自古深情难负,世翎在爱情面前向来义无反顾,如今她这样决然,他也不意外。 囿于刀光剑影,她终没能跨过冬月寒雪和南北时光。 她是为了孩子才苟活了这么一年,她所渴望的江湖如今留她一人,她拿什么去闯呢 世翎看着即墨顼,说道:“有你相护,那孩子定能平安长大。” 即墨顼点点头,从前悉心照料,果断相护的恩情他尚未报,如今,他怎会不答应。 世翎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她微微睁开了眼,气若游丝地说道:“泓峥萧瑟。泓……” 话未说完,气尽山河。 即墨顼闭了闭眼,紧握住拳。 即墨初阳,这笔账,我会和你一一清算。 他明白,她想为孩子取名为泓。 时佑表字泓峥,有意境深远,幽雅恬静之意。而当年世翎也正是因为时佑的那份泰然才泥足深陷。 她是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如时佑一般平和恬淡……他颇为无奈的抬眸看着门外,却见到岍苡极为专注的看着自己。 他手中笔尖一顿。 岍苡那神情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踌躇而又无助,他招手让她过来,外面风雪不减,她尚未痊愈。 岍苡拖着步子走了进去。 即墨顼将那件鼠皮大麾拿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岍苡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心中微微一动。 “对不起。”岍苡说着就哭了。 即墨顼没有说话,他一贯冷静,加之今日他本就心情不好,此刻的他显得更为严肃。 岍苡来时仔细想了宿铭的话,知道那女人绝非可能是帝君的妃子,仅凭阿顼那句嫡长孙她猜该是阿顼一辈的人。 南陵尚在的几位皇子她也有所了解,绝无可能与他们相关。 而此前南陵因前太子即墨时佑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她猜想那女人可能是前太子妃,只是她尚不确定,也不好妄自揣测。 岍苡突然问道:“是太子妃么” 即墨顼闻言似是惊讶的转眸看着她,他放下手中羊毫,问道:“你如何猜出来的” 看来他还真是低估了这小姑娘。 面对他的坦然,岍苡反倒有些愧疚,她对阿顼尚做不到如此坦然的地步…… 岍苡长叹一声,心中却丝毫没有松口气,“阿顼,你……” “我问过你,你既信我,我就毋须解释;你若不信我,我也懒待解释。”即墨顼突然打断她。 这话有些堵人!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承认过,也是从一开始他对所有人的说辞都是这般闪烁其辞的。 岍苡忘了,阿顼虽尽量在她面前表现的一副温和的模样,他毕竟是叱诧朝野的权臣,与即墨初阳一般,惯会掌控人心,善于权谋算计。 对于这种谋士,鲜少会有什么……恻隐之心吧 就如即墨初阳,从前他是苏慕,她以为他只是厌烦她若有似无的讨好,才对她拒之千里。也是到近日她才知,只怕这才是他的天性吧,不会给旁人希望,也不会给旁人留念想。 岍苡找话问他:“那……帝君帝后就不曾怀疑过吗” 即墨顼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谁心里不是心知肚明,事情要解决总得有一人扛下。” 哦,原来他们都清楚,阿顼不过是让他们下台的台阶。 “这不是你该想的事。你来找我就为此事” 他记得原来她说梧夕论说政治是这世间最肮脏的东西,所以从不让她接触。 天下如棋,一步三算。 这棋局,向来错综复杂,不该将她拉入这局的。 夜已很深了,掌灯的宫人来说晚膳做好了。 方还不觉,这下倒真有些饿了。岍苡等着宫人布完菜。 即墨顼亲自给她盛汤,岍苡有些难为情,只好低头喝汤。 “噗!”岍苡将入口的汤悉数吐尽,这汤也忒苦了些。 即墨顼递过方帕给她,又给她夹了菜,岍苡接过菜,才入口又吐了出来。 她略是疑惑的看着即墨顼,阿顼心思难测她虽然早就知晓,今日这样样苦味又是几个意思 即墨顼笑而不语,放下银筷。 “今日六菜,无一不苦。” 岍苡怔踵。 “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岍苡再次怔踵。 “人生六苦,苦的是心;六菜之苦,苦的是舌。你尚知菜苦要吐出来,心中苦楚何故要自己憋着” 即墨顼给她倒了一杯琼浆,缓缓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无心嗟 落日故人情(二) 岍苡看着他手中的琼浆玉露,一瞬间失了神。 是啊,口中再苦也不及心里万分。 他又知道了吗 “旧城不见新阳光,新城已无旧光阴。浮光再潋滟,淌不过流年。”四下很静,他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都是有故事的人…… 岁月汹涌,终是抵不过时光。 说到底她还是不够信他,怎么信呢她只是太信阿哥,太信苏慕。 阿哥曾说:示人以弱,乘之以强;伺机而动,一击即中。 她一直都记着,只是苏慕与阿顼对立,她在其中只是左右为难。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她怕是终其一生都难做到了…… “阿顼,他是我的太傅,自我记事以来他就教我。” “嗯,我知道。” 岍苡:…… 她不知道如何说,她想阿顼既然连他的身份都已经查出来,她的情感自然也难逃阿顼之眼。 “对不起,我……我忘不了……”说着便将手埋在臂弯,扑在桌上抽泣了起来。 即墨顼心中微微一动,本想伸出手去安抚她,心下又觉得不合适,便缩回手,轻轻说道:“傻子,没人让你忘记,忘不掉的就记着罢。” 一生何其短暂,又有多少个六年可以一往情深所以为何要忘。 也许经年白发,枯藤秋千下,再忆年少,可能那一段轻狂无悔的爱慕会随着岁月的年轮愈加刻骨,纵然往事如烟,依旧会感念时光之里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生命昙花一现。所以不能忘。 岍苡心惊的抬头,他到底该有如何通透才能将这些事看的这般云淡风轻呐 即墨顼突然问她:“你如今可还有非要和他在一起的念头” 岍苡错愕,这是她幼年想过很多次的问题,而今,还有可能吗 她虽未答,即墨顼心中却已有答案。 “你我虽是夫妻却无感情,你大可以兄长待我,毕竟你阿哥将你托付于我。” 即墨顼这么一句话就否决了他们的往昔的一切,原来他是因为阿哥之托…… “你若想努力一次也无可厚非。”即墨顼拿起杯盏,喝了口茶,又道:“遑论我与你阿哥的关系,我也该袒护你。” 岍苡撇撇嘴,不置可否,依阿顼之意,如果有那么一天他找到了挚爱,她也该如此大方的成全…… -- 次日,即墨顼去了保定。 岍苡打听了方知保定近来贪污腐败之风盛行,南帝特意让他去查。 在旁人看来即墨顼先前那件事在南帝那里失了心,南帝大有贬他之意。 凭她与即墨顼昨夜那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却觉得南帝大有锻炼他的意味。 她记得即墨初阳去江西平匪患就用了三月之久,贪污腐败牵连面甚广,他此去尚不知要多久。 即墨顼去保定只带了四个金吾卫。因此他到保定的时候巡抚只当他是哪个小人物,神态颇为轻蔑。 他到保定五日,巡抚关于贪污之事只字都未与他提过。 即墨顼也不着急,优哉游哉的晃荡了几天。 彭国政虽不与他有过多接触,吃喝住行上倒是事无巨细。 衙府邻街茶楼居多,保定山乡有不少名饮,往来听戏闲谈之人最甚。 南陵乞儿,保定话客。 世人常将二者相作谈,二者号称尽知天下事。 即墨顼闲来无事便也连着几日去茶楼小坐了半日。 “听说上头又派人下来了”一面容可拘,非富即贵的男子双目微眯,摇头晃脑,翘着二郎腿极为不耐的问着一小厮。 “不甚清楚,老彭那里都无异样,我看人恐怕还没到。” 男子摇摇头,“看来也是一帮酒囊饭袋,装模作样也这般不尽心了。” 小厮应和着笑了几声。 即墨顼回去便去了衙府。 “素闻保定有‘戏曲之乡’之称,也不知保定可有何名胜,大人可要推荐一下,也不枉我来保定一场。” 彭国政原以为他到底坐不住,心里本还有些打鼓,见即墨顼向他问起名胜,心里松了一口气,殷勤的说道:“大慈阁乃上古八景之首,世有‘不到大慈阁,何曾到保定之说’。” 见即墨顼微微点头,他踌躇了许久,继续说道:“有‘边疆古隘玉壁金汤,绿色明珠熠熠生辉’之称的野三坡也是保定一大去处。冰川杜鹃,密林雪浪,一揽三山,二林竞秀让人叹为观止,风动石,蚂蚁岭令人望而生畏……大人若是想去,我便派人领您前去。” 即墨顼笑而不语,点头应和了。 没过几日,即墨顼便去了大慈阁,大慈阁实乃佛教圣地,往来一些信佛的人大多带着虔诚的心思前来膜拜。 即墨顼却不信佛,从来命数自定,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将希望寄托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之上,人生就太可悲了。 大慈阁大小佛寺近百座,唯以大慈阁一座为尊而命名。 即墨顼去了大慈阁的小佛堂。 李青一早便在此等他,“殿下,真定刺史刘寻安求见。” “嗯,让他来。” 话尽便有一位面容清瘦,中等身高,气质儒雅,书卷气极重的人走了进来。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今日见了这位,才知此话不过尔尔。 刘寻安拱手作揖,“殿下。” 即墨顼起身扶他,微微点头,便对李青说:“彭国政倒是清白,只是有些势力。保定辖内尚可,周边风气却猖狂,单凭彭国政一人难以服众,只怕又是条大鱼。” 李青点点头,道:“属下原也猜想是否是保定巡抚猖狂,还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倒是没查出什么。” “野三坡与此地甚远,你不妨去那里撒网,我不日便也去那处。” 刘寻安听着却暗自心惊,他原先听李青说尚不觉此人厉害,今日一见才觉得可怕。 野三坡三山七十六峡谷,地势错综复杂,实则最可怕的不是山势复杂,而是其中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网。 保定人将野三坡视为圣地,往来者看似是赏景玩乐之人,实则也都是借这些由头干些不正当的勾当罢了。 可惜,通透的人不多。 “下官见殿下不甚通透,您缘何就认为彭国政便不是网中之鱼呢”刘寻安直言不讳。 “清白倒也说不上,只是保定地处面广,他能守一方安乐便证明他乃圆滑之人。”即墨顼跟他打哑迷,见他面色不似方方,笑了笑说道:“他这根藤是摸不到瓜的。” 刘寻安闻言扯了一个极微的笑容,说起了酸话:“古有孔融让梨之说,这血脉之源的亲近怕是难容旁人打断,世人都叹大义灭亲,试问有几人能办到” 李青素知刘寻安的脾性,认真听他言论,即墨顼却听出了几分意思。 李青突然道:“殿下,看来此事还要从真定查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序 南国之南有一山,名为岍山。 山水秀丽,青岩竹绰,是梦之伊始,情之所钟的神山。 -- 她是南岍苡,昔年父母相识岍山,安定苗疆时,难忘旧地,故取“岍”字,又以“薏苡明珠,薏苡之谤。”之“苡”字为名。 都说名里有地名命理过硬,故阿哥幼年立誓要以一生之名护她终生安乐。 奈何,经年岁月里以白首轻许的人最终负了她,行将误负里让自己终也斑驳了时光。 他叫初阳,出生那天朝阳初照,可惜阳光太吝,暖阳不过一时,往后的人生里再不见明媚。 他以天下做局,一生所珍为棋,可叹,囹圄局中陷囹圄。 生而为阳,终于晦暗。 他叫即墨顼,生于富贵,以上古黑帝颛顼为望,寄以墨王阿顼之名。 他是名震天下的少年战神,亦与南徇齐名南顼北徇。 决然亦温润,舍己而全天下。 -- 昔时,他以天下为媒,许诺她韶华。 他说: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 她说:带你君临天下,怕是为笼囚花。 她的梦留在了苗疆,往后种种不过是爱恨重头,与他再无瓜葛。 一灯如豆的窗前,独酌穿肠烧喉的苦酒来消耗韶华;孑然一生是情非得已,形单影只也无怨无悔,寂寥困顿也心甘情愿,心碎神伤也处之泰然。 他说:我以余生再换你十年安乐。 她说:若来世有归途,但愿爱不迷糊。 陌年岁末,再忆从前,对那个温柔了她半生岁月的男人,她多想把松间细雨还给初遇,把一见钟情还给他。 最终,她以终生悔悟,十年相忘。 回首寥寥浮生,半生岁月,不过是梦一场,又回到伊始。 爱恨起于岍山,亦止于岍山。 -- 三国鼎立,犄角对峙。 三人鼎立,浮生三角。 -- [ps:岍(qian第一声)墨凉顼(xu第一声)苡(yi第三声)。] [梦往岍山,水墨潋滟,少年阿顼,岍苡终究还是以凉薄还了他余生的温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序 南国之南有一山,名为岍山。 山水秀丽,青岩竹绰,是梦之伊始,情之所钟的神山。 -- 她是南岍苡,昔年父母相识岍山,安定苗疆时,难忘旧地,故取“岍”字,又以“薏苡明珠,薏苡之谤。”之“苡”字为名。 都说名里有地名命理过硬,故阿哥幼年立誓要以一生之名护她终生安乐。 奈何,经年岁月里以白首轻许的人最终负了她,行将误负里让自己终也斑驳了时光。 他叫初阳,出生那天朝阳初照,可惜阳光太吝,暖阳不过一时,往后的人生里再不见明媚。 他以天下做局,一生所珍为棋,可叹,囹圄局中陷囹圄。 生而为阳,终于晦暗。 他叫即墨顼,生于富贵,以上古黑帝颛顼为望,寄以墨王阿顼之名。 他是名震天下的少年战神,亦与南徇齐名南顼北徇。 决然亦温润,舍己而全天下。 -- 昔时,他以天下为媒,许诺她韶华。 他说: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 她说:带你君临天下,怕是为笼囚花。 她的梦留在了苗疆,往后种种不过是爱恨重头,与他再无瓜葛。 一灯如豆的窗前,独酌穿肠烧喉的苦酒来消耗韶华;孑然一生是情非得已,形单影只也无怨无悔,寂寥困顿也心甘情愿,心碎神伤也处之泰然。 他说:我以余生再换你十年安乐。 她说:若来世有归途,但愿爱不迷糊。 陌年岁末,再忆从前,对那个温柔了她半生岁月的男人,她多想把松间细雨还给初遇,把一见钟情还给他。 最终,她以终生悔悟,十年相忘。 回首寥寥浮生,半生岁月,不过是梦一场,又回到伊始。 爱恨起于岍山,亦止于岍山。 -- 三国鼎立,犄角对峙。 三人鼎立,浮生三角。 -- [ps:岍(qian第一声)墨凉顼(xu第一声)苡(yi第三声)。] [梦往岍山,水墨潋滟,少年阿顼,岍苡终究还是以凉薄还了他余生的温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无心嗟 落日故人情(三) 即墨顼摇头否定:“怕是要去平洲走上一走了。” 刘寻安闻言一笑,“平然去平洲并无意义。” 即墨顼见此人极为自傲,方才面子也已给足,万不能在此失了主权。 故对李青说道:“是无意义,原计划行事。”语气已有些隐隐的怒意。 话毕,即墨顼抬脚便要走。 “殿下留步,并非刘某倨傲,刘某这么些年在真定,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十来年一直注意着保定,其中千丝万缕的阴暗网脉让人心惊。只怕……” 即墨顼见他不再藏言,便说:“既是如此,此事还望你多提点。” “不敢不敢。”刘寻安自是要与即墨顼一道,即墨顼虽韬略极盛,到底对保定不甚熟悉。 即墨顼到衙府时,彭国政便在衙府门前等着他。 “大人要去野三坡么” 即墨顼点头。 “你上次与我说及野山坡,看你如此力荐,我该是去走上一走的,才不枉费你一番心意才是。” 彭国政见他话中处处机锋,没有接话,只胡乱应了。 彭国政见即墨顼神色如常,小心试探,道:“大人上次在茶楼偶然遇见的那人是野三坡首领王利卿。” 即墨顼眯了眯眼,但笑不语。 关于他在保定的行踪他原也没打算隐瞒,他以为彭国政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同他论及茶楼之事,怕是有意让他遇见王利卿。 “他手中可能有大人想要的东西。” 即墨顼轻笑:“与其说他手里有我想要之物,不妨说这是大人扔给我的诱饵。” 彭国政大惊失色,忙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此话怎讲” “你们约莫是达成了某个协议,看似与真定的军粮走私案无关,实则你们是在暗中保护谁,而此事一旦解决,你们便时刻准备抽身。” 彭国政这才心惊,忙跪了下来:“大人要我做什么” 彭国政只当即墨顼有备而来,这下见事情被他说的七七八八,也有些无主。 “装聋作哑。” 彭国政噤声。他尚不知即墨顼的来头,仅凭四个金吾卫也查不出什么,唯今之计,便也只能插科打诨。 如今被即墨顼一激,彭国政尚不敢轻举妄动。 -- 原以为野三坡的景色大多有被渲染的意味。也是身临其境才觉所有的道听途说都并非夸夸其谈。 即墨顼到野三坡的那日,适逢腊八,他择了一家客栈栖身。 他记不清有多少年未曾正经过过一个节。 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今夜他竟有点想念那个小姑娘,往日习惯她若有似无的在身边晃荡,有时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衣袖,有时冷不丁的说一句莫须有的话。 一嗔一怒入心,一颦一笑入耳。 可惜,遇见之时,他孤陋寡闻,殊不知她心中有人…… 即墨顼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推开窗扉,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恍惚间见一人着一身白衫,踏着风雪而来,即墨顼心中一动。 月色与雪色之间,她是第三种绝色…… 那人眼眸顾盼,像极了岍苡。 疯魔了,疯魔了…… 再一定睛,哪有什么风雪夜人,怕是他独在异乡,见谁都是旧人,臆想都是归期罢。 “头儿还没来么”外面有人在细细索索的说话。 即墨顼缓步走到门前,细听二人谈话。 “谁知道呢这么大的雪。” “诶,诶,头儿来了。”那人惊喜道。果然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他妈的,这么大的雪。”来人唾骂道。 “头儿,今晚还走不走” “走什么走,要钱不要命啊。”那人扯着嗓子不悦的喊叫。 另外二人闻言噤声不语,过了许久,便有一人轻声说道:“王利卿这人不好应付啊。” “上头派人下来了,他哪里敢做什么小动作,这不得逼着咱们嘛只是这么大的雪,晚个天把也无事,听说下派的人还没到保定,保不齐还要半个月,这雪不出三五日便也化了,急什么,跟王利卿打马哈哈呗。” “是是是,头儿所言极是。”二人连忙附和道。 “虽是如此说,事倒是马虎不得。你们还要谨慎一点。” 二人应和着就散了。 即墨顼肃正了脸色,若有所思。 次日天尚微亮,即墨顼便前去拜会县令顾之舟,顾之舟尚不知何事,即墨顼扬手微动手指,便有一行金吾卫上前押着他。 “顾大人,手敢伸到军粮上来,有点胆量。” 顾之舟尚还有些微微发懵,只听得他说及“军粮”,眼眸闪过一丝慌张,霎时又恢复如常,又是满面清辉,笑容不减的模样,随即缓缓说道:“本官一生清白,平白就被冠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可是万万不依的。” 即墨顼轻笑,侧过头对金吾卫首领说道:“把人带过来。” 待首领走后,即墨顼转过头对顾之舟道:“我今日便借你这县衙一用。” 说罢,金吾卫押着顾之舟进了县衙。 风雪覆了一尺厚,可早间即墨顼绑了顾之舟一事倒是闹得人尽皆知。 顾之舟名誉满身,在当地威望极盛,前来旁听此案之人排了近三里长街。 好些人众口铄金的即墨顼冤枉好人之类的云云,顾之舟见庭审一度被打断,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大家不可妄议,相信大人也不会徇私枉法,必回还顾某清白。” 顾之舟一番话更是引起轩然大波。即墨顼见众人言论愈盛,惊堂木也不起作用。 无奈之下,他拿出腰间玉佩,提声大喊:“我乃墨王即墨顼,我看谁敢多言” 他一下席话毕,众人纷纷下跪请安,顾之舟亦神色大变。 顾之舟扫了他手中玉佩,尚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且不知这是否是他庭审的手段,还是他先发制人的招数。 适逢金吾卫首领押着三个彪形大汉前来,顾之舟见到那三人这才瘫软了下来。 “殿下,人已带到。”习武之人底气中厚,声音也十分洪亮,场间人听得十分清晰。 顾之舟心无希冀,面如死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无心嗟 落日故人情(四) 即墨顼暼了顾之舟一眼,问那彪形大汉:“说罢。” “他奶奶的,与我们接头的线人都说是王利卿手下之人,那人出手阔绰,我们才说赚了这笔年内就回家的,怎的还惹了一身官司。”大汉啐了一口,神色很是不悦。 “顾大人可识得这三人” 顾之舟一口咬定不认识他们。 即墨顼看着那大汉,问他:“接头人让你做甚” “那人只说让帮着运些粮食,我们两百号人足足运了两个月都尚未运完,起码得有十万旦,也是近来我们听到风声说上头来查贪赃之事,本也没在意,又听说来查真定军粮的,这才怯怯的收了手不敢干了。”大汉言辞恳切。 即墨顼点点头。 “顾大人还要将火烧到王利卿头上。”即墨顼收紧了衣袖,紧紧盯着他。 “您当王利卿又是什么清白的人吗这么些年牟取暴利的事他做的还少么”顾之舟带着一丝怨愤,语气很有些不善。 即墨顼有些好笑,“你为官十几年,还不了解世道么,污秽何其多,真正管的也不过是做到明面上的肮脏。凡事都是要讲凭据的。” 顾之舟脸色一白,他这样袒护也太明目张胆了罢。 “你走私军粮,其罪当诛。你在用整个南国赌你一生富贵。”外面风雪呼啸,他的声音随着寒风清晰的传进每一人耳中。 “殿下就要这样定了下官的罪么。下官并不知道军粮之事,也不识得这三人。” 即墨顼不与他再论此事,反说:“我竟不知你在定阳建了这样大的私库。” 原昨夜大汉头领夜宿客栈之后,他让手下人连夜去了定阳守着军粮。 待他们过去即墨顼来了个瓮中捉鳖。他自然知道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不会有胆子做这些,现在看来这背后之人猖狂的还真不是一点点了。 “下官不知殿下在说什么。”顾之舟又是否决。 即墨顼抬眸对金吾卫,首领使了个眼色,他得令便在县衙外带了一人过来。 押解上来的那人面容略略有些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模样,见到顾之舟时眼眸闪过一丝惊诧,随即也隐起情绪,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顾大人,此人你认得吧” 顾之舟暼了少年一眼,只说:“下官不知殿下何意” 即墨顼有些意外,他倒是没想到此人的淡漠,“顾大人这是连幼子都不认了啊!”见他二人十分默契的不言不语,即墨顼的最后一点耐性也消磨殆尽,“你自然可以不认,也尽管怀疑本王的身份,不日此案便会移交大理寺审理,你留着话和宋谦说去!” 大理寺是出了名的律法严明,再紧的嘴它都有法让你开口,不怕顾之舟不认帐。 “到了南陵,你还指望甚么,虽说天子脚下王权富贵者大有人在,然,弃卒保车者也大有人在……” 话尽于此,顾之舟心里也打鼓。 “下……下官,不知殿下何意。”顾之舟虽是口上否决,却也心虚至极。 王利卿午间听闻此事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当即就准备去县衙见一见即墨顼。 彼时即墨顼已经前往平洲。 顾之舟不过是条小鱼,平洲只怕大有乾坤,尚不知年前可赶的回去。 即墨顼此番并未隐瞒身份,当地的里正得知他来,特意将近五年的县志拿与他过目。 实则,平洲不过小县,除了水患严重,若真论起贪污倒是无甚油水可捞。 平洲水患一直是个大问题,即墨顼特地去考察了几处堤坝。 那日他回到客栈,刘寻安传了信给他,将平洲的事大多向他交代清楚了。而他已到南陵,便是等即墨顼回去拿主意。 王利卿好容易打听到即墨顼平洲所居之处,又逢他折程回到南陵。 王利卿叹气,还真是巧了……看来他还要走一趟南陵。 -- 因着即墨顼不在,岍苡一人甚是无聊,她想起先前即墨顼带回的那个孩子,好像尚未住进西宫……她昔时总听阿哥说她七八岁的事,说她如何如何的有趣。 加之阿哥绘声绘色的描述,她对幼童也很有一些期待。 腊月之后,天气虽凉,艳阳天也总是居多,往年在苗疆,冬天里岍苡一般很少出去,只因北疆漠北的黄沙总能殃及到苗疆。 岍苡唯一对南国不挑剔的怕也就是能在午后话闲时,借一抹余阳晒晒慵懒。 自从上次偶然遇到宿铭,那之后他总时常差人给岍苡捎一些有趣的玩意,有时是时令的果蔬,亦或是南陵长街上新出的戏本。 先前岍苡还总是纳闷,怀疑宿铭对她有什么图谋,又想她的模样在南国这等杏水芙蓉众多的地方看来算不得惊艳,这才断了猜疑。 唉,想来苏慕和阿顼亦是在生于这样的地方,生来就带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淡泊高雅,更是见惯了娇小玲珑生来就带有几分楚楚柔情的南方女子,缘何会看上她们这样的蛮夷 想幼年苏慕方方开始教授她时,还叹气说:“世人叹‘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见了你总觉得这诗怕也是胡邹的。”还连连叹着可惜。 她那时虽然不明白,倒也能听话音,总知道那是不好的话,当时哭着要去找阿哥。 如今回顾,自那之后苏慕就再未曾和她开甚么玩笑调笑她,约莫觉得她无趣罢。 阿顼走后,岍苡在御花园小憩的几次偶然遇到过他,都是她欢欢喜喜的笑着与他招呼,他面容寡淡的避开她。 不过有几次他也会私下写些信条予她,说些她如今大了,再不是从前在苗疆之类的云云,让她自行注意。 要不就是送些她未尝过的糕点予她,幼年他的教导字字入耳,而今偶然亦还能得他一句教诲,岍苡总觉得她还活在从前,还有从前的悸动。 腊月十六,距离阿顼离开已近一月的时光,空荡的西宫自他走后愈加空荡,往日他在时还总有些政客商讨政事,虽然很枯燥,至少有些人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6c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无心嗟 落日故人情(五) 思及无聊,岍苡索性拿起羊毫练字,她这方正练着,南后差人来说,说是南帝偶然得了一件圣品,要宴请众人。 岍苡换了件衣裳就去了未央宫。 实则未央宫总是给岍苡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南后亦不似表面那般和煦,若不是与阿顼一起,岍苡一人最是怕赴这种宴席。 一来她最是嘴笨,惯不会曲意逢迎。二来她不善耍心机,亦不懂得听他们话中机锋。 南后招手让岍苡到她身侧坐下。 “可惜阿顼不在。”南后感叹道。 岍苡微微一笑,应和着她。目光一眼逡巡到即墨初阳身上,他正静静的喝茶,一副“云胡不喜”的模样。 “孤今日得了一件宝物,据说是上古时期的宝剑,今日特意让各位也看看。”南帝满面笑容,春风得意的笑谈此事。 众人皆是阿谀着,看了宝剑几番下来个个都赞不绝口,岍苡撇撇嘴,心道有什么好看的她是不懂,依她看来不过就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锻造剑罢了,她却是欣赏不来。 忽然岍苡心中一激,这剑 她曾在苗疆见过这样的剑,倒不是用来上战杀敌,而是被巫师用于祭祀,这样的剑晦气的很。 “今日难得宴席,何不歌舞助兴”即墨望突然道。 “如此甚好。”即墨华休附和道。 “我们南国的歌舞看了不知道多少,何不来点新鲜的”即墨望挑眉。 “怎么个新鲜法” “都说苗疆人最擅歌舞,何不让五弟妹为我们舞一曲呢”即墨望将橄榄枝抛给了岍苡。 岍苡满面惊诧,她微微有些迟疑。 “怎么,五弟妹可是不愿”即墨望追问道。 非她不愿意跳,幼年她在阿哥面前起舞,阿哥为此对她大发雷霆。 阿哥说:“舞者,轻贱也。”阿哥的思想自幼就根深蒂固的种在她心里,自那以后她不再轻易为任何人起舞。 只是,而今她是异乡客,入乡随俗。便是怨怼,便是委屈,她都得忍着。 “那……献丑了。”说罢,她暼了即墨初阳一眼,他始终如初,如陌生人那般淡漠,亦不曾看过她一眼。 岍苡点了一首胡曲,褪下坎肩,一袭白衫,青丝墨染,白袖飘逸,若仙若灵,仿若梦中走来。 胡曲点点声击,岍苡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长袖收合,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一曲毕,殿内只留有她精细曼妙的舞姿和她袖中点点清香。 岍苡心中很有些不快,她寻了借口出殿,迎着冷风,宣泄着心里的委屈。 她会慢慢习惯的…… 岍苡复入殿中,便听得南帝说:“想来苗疆不只歌舞一绝,酒也是人间极品呐。” 南帝见岍苡入座,说道:“将军说你与他幼妹很有几分相像,还求到孤这里来,说要认你做个义妹。” 岍苡有些尴尬,原来他总送她东西却是这么个原因么岍苡无奈一笑。 “想来将军战功赫赫,北疆战役他一扫蛮夷,一举割下首领项上人头,可谓英勇至极啊!” 岍苡听着这话心里阵阵发凉,面上也终于挂不住。 她盯着宿铭,眼神犀利冷冽,恨意满满,她看见宿铭满眼藏不住的骄傲,怎么看怎么嫌恶。 岍苡唇角带笑,道:“既然将军有意,我怎敢拂了将军的面子如此我就敬将军一杯酒,感谢将军厚爱。” 话毕岍苡起身向宿铭走去。 宿铭一口饮尽,笑道:“饮尽杯中酒,情谊心中留。” 岍苡缓步走到座位,还未走到一半,便听得身后有人高呼:“将军,你怎么了” 岍苡猛然回头,看到宿铭捂住胸口,眼中尽是痛苦之色,口中喃喃呓语。 “快请御医,把这个妖女抓起来。”即墨望大喊。 岍苡尚不知何事,就被金吾卫押制住了,此时宫内已乱做一团,岍苡拼命的想挣脱,对南帝说道:“父王,不关臣媳的事,我什么都没做啊!” 南帝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须臾,御医便过来为宿铭诊脉,几番诊脉下来,御医皆是摇头,叹道:“奇怪,这脉象竟无一点差错。” 岍苡看着宿铭的症状,心里一点一点的发凉,这下真是说不清了,这是中了蛊啊。 “方才,南岍苡敬了将军的酒,会不会,她在里面下了蛊,方我就见她神色奇怪。”即墨望小声说道。 怎么说的清呢在场之人会蛊的只她一人,偏她又是唯一与宿铭接触了的人,而她方方神色的确不善。 “你可有何要说的”南帝厉声问道。 “我……我是冤枉的。”岍苡已经瘫软在地,话音也极微。 即墨初阳抬眸看着岍苡,走到她身侧,起身作揖,向南帝说道:“儿臣觉得不然,如果真是南岍苡所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若,让她给将军看看,若能医好将军,便将功赎罪了罢。” 岍苡听见他说话,仰头看着他,他就这么毫不避讳的站在她身旁,身姿挺拔,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方才再大的委屈她都不甚在意,偏偏他站出来为她说了一句话,她就全盘崩溃,眼泪汹涌。 原来,只有他信她。 南帝应了即墨初阳的请求,岍苡跌跌撞撞走到宿铭身边,为他把脉。 岍苡皱眉,他体内并无任何蛊虫的迹象,这让她如何解 彼时宿铭的脸色已经泛白,额间汗如雨下,岍苡只得用银针封了他的穴位替他止痛。尔后检查了他所碰过的食物,酒水果蔬都无异常。 哦,剑! 怕是那剑的缘故,她面带难色看了即墨初阳一眼。 “怎么了”即墨初阳问道。 “我想看看那把剑。” 即墨初阳点点头,“父王,儿臣斗胆借古剑一看。” 即墨华休一直冷眼看着即墨初阳,这个人今日实在有些奇怪。 岍苡看了剑,冷笑道:“只怕是将军平日杀人如麻,这剑戾气极盛,您被它戾气所蛊。这都是报应啊!” 即墨初阳被她言语所惊,严厉的扫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众人被她这般无稽不敬的言语所震慑,纷纷侧目看向岍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无心嗟 落日故人情(六) 宿铭亦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来人,将南岍苡押入大牢。”南帝突然说道。 岍苡冷笑,反问:“不知帝君为何……” 即墨初阳轻笑,转身看她:“我来告诉你为何” 岍苡心下一凛,不解的看着他。 “你表面来南国求和,实则是以细作之身潜伏南宫,往日那战,我南国毁你苗疆百座城池,你便以身犯险,以献古剑之名毒杀我南国战将。只是你太心急,帝君那番才说将军战绩赫赫,你面上即显,舞袖点点香,苗疆一绝酒,无一不是你之利刃。目标直指宿将军。” 岍苡蓦地转过脸,盯着他,他的话一字一句听在耳中,心中骇然,现在她好像有点理解他的那句陌路了。 呵,她还以为……还以为只有他信她,而今细想原来守着回忆念念不忘的是她,甚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根本就是扯淡! 岍苡已是失望至极,她挺直了背脊,跪地,叩首,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依旧是那句话,此事与我无关。” 即墨初阳道:“方你说了报应二字。” 报应 岍苡闻言仰天大笑,是了,她还在幻想甚么,话是她说的,罪是他定的,她实在毋须挣扎。 原来,她赴的是一场鸿门宴啊! 南帝深深的看了岍苡一眼,辩不出喜怒,“陈王,此案交于你审理,带下去。” “儿臣领旨。” 从始至终,这不过是场局,即墨华休一直冷眼看着,却不知这局之部署又是对谁 岍苡被带入陈宫的私牢,寒冬腊月,地牢阴湿,看着晦暗无光的地牢,岍苡只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脚步声由远及近,岍苡闭了闭眼,曾经多年萦绕于耳畔的脚步声此刻听来除了讽刺再无其他。 “太傅哥哥,你变了。”岍苡叹息道。 黑暗中,那人似是轻笑出声,尔后掀起长袍,蹲下身子,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这么多年,你还是没长进。” “你不要再说这么多年,甚么这么多年,你了解过我吗你凭什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搅乱我的人生,从遇见你开始,你可知,明媚再与我无关。”岍苡突然大嚎。 她只是被他一句“这么多年”刺激到了,她向来心软,最听不得他用那种可惜的语气感叹她的人生,他既是规定了人生无她,又要可惜什么 即墨初阳点头,“好,很好,这不是很好么” 即墨初阳冷声问她:“那你告诉我,你是为何要对宿铭下手” 岍苡背过身,靠着墙角,决然道:“我没做过!” “做没做过你心里有数,你要知道,陈王的私牢里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突然一道亮光折射进来,岍苡眯着眼看着光影里的人,那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你这人还真是厉害,难怪平日总说我不会说话,的确,你说起话来总是能一语中的。”即墨望应付着讨好了几声。 即墨初阳见他来,面上隐隐有些不悦,“我再给你一晚让你考虑。” 说罢提步便要走。即墨望伸手拉了他,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这才讪讪的收了手,同他一道走了。 晚间地牢更是阴湿,岍苡拾了一些稻草瑟缩在墙角,双手环抱着自己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次日她是被冷水浇醒的,彻骨的寒凉凉的不是身,是心。 曾多次想过,清晨破晓梦醒,阳光与他同在,是最好的未来。 不曾想今日便成现实,一睁眼就看见他陌生冷漠的眉眼。 岍苡哆嗦道:“还,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嘴这么硬,那便用刑吧。”即墨望突然说道。 岍苡看着即墨初阳,他并未否决即墨望的话,护卫便将她架在邢台上。 岍苡冷笑,她一点都不认识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人…… 心一点一点的凉了,她甚至不指望自己能活着出去。 即墨望见即墨初阳一直静默,有些不耐,道:“我见你双手生的精妙,看看是你手硬还是嘴硬。来人,拶指。” 岍苡尚不知何为拶指,十指便被人生生套入木具中。只见即墨望微微抬了手指,木具倏然收紧,钻心的疼痛。 即墨望厉声问道:“说不说” 岍苡忍着剧痛未曾叫喊出来,想起之前阿顼说他们二人是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说但凡即墨望所行之事,必是即墨初阳授意。 今日,她还真是领教了,甚么太傅,甚么温润君子,都不过一张面具,而今面前这个暴戾深沉的人才是他的本相! 岍苡咬牙道:“我没做过。” “继续。” 又是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岍苡想大概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惯了,十指连心,这种痛她都觉自己受不住快要窒息。 即墨望只手扣住岍苡下颌,说道:“哈,真没想到,你倒是有几分傲骨。”又转脸对即墨初阳说:“既是如此,咱们换个玩玩吧。” 即墨初阳脸色铁青,依旧不发一言。 岍苡还未从剧痛中缓过来,便看见烧红的烙铁带着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即墨望拿着烙铁在她面前晃悠,“你怎生如此固执,一个好好的姑娘何故要受这样多的苦呢,破了相就不好了。” 即墨初阳挤出几个字:“说罢。”终是抬着晦暗不明的眼眸看着她,问道:“你说的报应,是甚么” 岍苡看着鲜血浸染,血肉模糊的双手,“报应你说呢,难道宿铭不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他……” 即墨初阳终于有些愠怒,疾步走至她身旁,捂住她的嘴。 岍苡觉得可笑,张口咬住他的手,即墨初阳也不放手,就任她这么咬着。 即墨望见她举止过激,连忙拿过烙铁,呵斥着她:“你松口!” 岍苡不欲理他,即墨初阳的手渗出血迹,即墨望见她固执,拿着烙铁印上她的背脊。 岍苡似是没料到突如其来的疼痛,未忍住轻嚎了出来。 即墨望轻笑道:“这不是松了口么”约莫见岍苡已然受不住这烙刑,勾起一抹邪笑,“上烙铁,继续。” “我看谁敢动她!”地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带着一行金吾卫一把推开地牢的门,一眼看见绑在刑架上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岍苡,双眼通红,怒道极致。 岍苡闻声微微睁开眼看见阔步朝她走来的那人,那人眼眸深邃却闪亮,愠怒却温润,似在告诉她,他在! 是阿顼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残归余 绝地而反击(一) 即墨初阳抬眸看了即墨顼一眼,他竟闯入他的地牢来了。 即墨顼不曾理会他二人的目光,自然的走到岍苡身旁,轻柔的拂去她额间碎发,抽出腰间长剑,砍断束紧她手脚的铁链,一把接过瘫软的岍苡,将大麾盖在她身上,抱着她离开地牢。 他行至即墨望身侧时,丢给他一个不善的眼神,“即墨望,这账我慢慢跟你算。” 即墨望被他眼神威慑,转脸去看即墨初阳,即墨初阳脸色也是黑到极致。 即墨初阳见即墨望一副茫然的模样,怒意迅速升腾,吼道:“还愣着做什么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即墨顼之归期较他之预想早了不少。 即墨望依旧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你没看老五对南岍苡那模样,就是心尖上的人,他之软肋便是那小妖女。” 即墨初阳瞪着他,冷笑道:“那赵宁就不是你的软肋么” 即墨望见他寒意森森的眼眸,心中泛凉,好像这种眼神从他下令对南岍苡用刑开始便一如既往,只是他一直未曾发现。 即墨顼疾步走向西宫,御医一路尾随而至,他看着小姑娘一双芊芊玉手被拶指酷刑夹的骨肉分离,都说十指连心,小姑娘又一向怕疼…… 即墨顼放下岍苡,让她平躺于塌,岍苡轻呼一声,眉眼紧蹙,即墨顼小心翼翼的拿开大麾,却见她背脊竟有斑斑血迹,衣襟挨着血肉,即墨顼闭了闭眼,紧握住拳。 他那样宝贝的一个人,怎么到他那,就什么都不是了呢他焉能不怒 待御医为她处理了伤处,岍苡在剧痛中亦睡意全无,睁眼见即墨顼紧紧攥着她的手臂,心中一股暖意涌过。 即墨顼带着一丝责怪,柔声问道:“阿酣,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岍苡突然就哭了,“我没有做那样的事,我之所以说宿铭罪有应得,全是因为阿月。” 那日一场胡曲,一舞惊人,艳惊四座,并非她生乃苗疆后人,骨子里便有异域风情以及舞艺天赋,而是她师承阿月,全赖良师苦授,她才有如此造诣。 即墨顼疑惑,“阿月” 岍苡点头,论及阿月,她与阿月相识也是一场美丽的意外。 当年她误闯北疆禁地,被兵卒抓去关在死牢做逆贼处置,她无法便在将军令里种了蛊,而接触将军令的阿月即受其害,她又以解蛊师的身份解了阿月的蛊。 阿月对她心存感激,教了她舞艺,只是阿月至死都不知那原就是她蓄意而为的自救。 苏慕走后,她去北疆寻他尸骸,想起阿月,便想寻机会与阿月解释。 北疆战火纷飞,她亲眼目睹了那场战争,南国军队直捣黄龙,步步紧逼,北疆将军单枪匹马,奋勇杀敌,而一人难敌千军,南将一举割下北将首级。 盔甲碎裂的那一刻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是阿月。 她惊讶的瞪大了眼,慌忙去拾阿月头颅,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襟。 她知道战争残酷,见到光风霁月美艳无双的阿月临了连个全尸都不曾留有,难以言喻的心酸与痛恨。 往昔只是听闻战场血雨腥风,直到阿月死的那一刻她才有所悟。 岍苡正是伤悲,南国兵士突然拿长矛指着她,岍苡晃神中阿月的首级便被抢走。 倘若她说恨南将,先前也只是恨,而在他将阿月首级挂在城门的那一刻她对他才真是恨到极致。 岍苡咬牙道:“我虽不知何人算计我,对于宿铭所受之痛,但我仍会拍手称快。” 即墨顼看见岍苡双眼盛满恨意,伸手轻抚她眉角,问道:“你说的阿月,可是达奚月” 岍苡点头,亦是后来她才知阿月是北疆大家达奚氏族宗女。 即墨顼猜想岍苡与达奚月许是故交,他自然知道宿铭当年血洗北疆之战,南国子民只当宿铭骁勇善战,实则他将达奚家灭了满门,凶残至极,南帝亦是那战才重用宿铭,而宿家亦重新扬声立命。 “所以,达奚月首级被偷是你干的” 岍苡点头。她与阿月相识一场,总见不过她身首异处,于是城门盗取阿月首级,用行尸蛊还她一个完整的身躯。 即墨顼轻叹一声,她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只是有些冲动,他想了想,说道:“阿酣,往后风雨我扛,你之宿仇我报。” 岍苡闻言心头一震,抬眼看他,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似轻盈了一些,璀璨里若有明媚光华闪动,如春日里悠扬飘舞的桃杏之花,流光易转,纷纷扬扬…… 阿顼待她一向宽容,却是头一次如此郑重的许诺,倘若不是先前阿顼说他俩虽为夫妻却无感情,她恐怕也会因此话沦陷,约莫又是因阿哥之故。 只是不论因何,岍苡都很欢喜。 岍苡扬唇一笑,笑容似盛了光辉,异常灿烂,“阿顼,谢谢你。” 即墨顼晃了晃神,都说五分喜欢挂于口,七分喜欢诉于友,十分喜欢藏于心,可是喜欢这东西便是嘴上不说也会从眼里跑出来,所以他看人看眼,也许岍苡对他并不止于兄长,思及此,他勾唇一笑。 次日,即墨顼面见南帝,论及岍苡之事,“儿臣虽不知那日究竟发生何事,但南岍苡心思纯良,万不会行此等恶事。” 南帝微微一笑,道:“孤自然清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饶是再笨之人都不会去做,遑论那丫头了,孤之所以如此做,不过是给宿铭一个明面上的交代罢了,你看,你尚未归来,有人便等不及了。” 即墨顼看着南帝,不由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原以为南帝轻信谣言,殃及岍苡,原来这不过是他引蛇出洞的一个手段,到底沉浮江山半载,果然心性都是他们万分不及的…… 而且南帝话锋直指即墨初阳,想来他对即墨初阳颇为忌惮。 “南岍苡已然背负骂名……” 南帝打断他,“阿顼,莫要感情用事!”尔后眯了眯眼,瞳孔倏然收紧,问道:“一网打尽,不留遗祸,你可有把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残归余 绝地而反击(二) 即墨顼点头,“此事尚还须打点。” “去罢。”南帝挥挥手。 时至年关,天气渐渐回暖,即墨顼披了一件大麾从正安殿出来时,迎着些许微风一股冷意袭来,身子竟有些微微颤动,便是多年前征战沙场,冰河十丈冰都不曾有过冷意,今昔又是为何 即墨顼紧了紧衣袖,阔步回了西宫。 彼时李青就刘寻安等人已等候许久,他解下大麾,说道:“随后便去大理寺,想来顾之舟已经不耐烦了。” 未等二人回答,即墨顼便往内殿走去,余留二人面面相觑。 即墨顼进殿时,岍苡睁眼看着承尘,不知在想些甚么。 “今日可好些”即墨顼走到榻旁,轻轻掀开被褥,想看看她背脊的伤口,岍苡有些难为情,裹着被褥一激灵坐了起来。 即墨顼失笑,“罢了,我要去大理寺一趟,你自己玩罢。” 岍苡有些恍惚,他这语气与阿哥颇为相似,阿哥总当她尚小,总是温言细语的同她讲道理,可惜她从不曾细细去听。 今晨,青柯黑着脸拿了一些金疮药来,满口抱怨着说着:“黄鼠狼给鸡拜年。”说着将那些瓶瓶罐罐的物什随手往地上一扔。 岍苡不知一向好脾气的青柯怎生发了这么大的火。 青柯本不欲多说,终是拗不过岍苡的追问,才说即墨初阳一早派人前来问候,还拿了一些上好的金疮药。 青柯向来不喜欢即墨初阳,而今他对岍苡用刑,青柯更是不待见他。 论起来,他做人向来滴水不漏,阿哥从前教导她,要她不喜形于色,不怒于颜,厌藏于心,她倒觉得即墨初阳当真将这些运用的炉火纯青。 莫说青柯了,是她,当面怕就驳了他的面子,扔了那药。 这算甚么呢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糖么……呵,可笑! 即墨顼见她失神,无奈的抚了她的发,起身就出去了。 到大理寺的时候,洪一与即墨顼简单说了顾之舟的事,大理寺到底名不虚传,短短几天便挖出了顾之舟背后引线。 而今,即墨顼只需一个“中心扣”--一个连接南陵与平洲的中心扣。 即墨顼本打算去看看顾之舟,奈何即墨华休突然到了大理寺。 “望月亭出事了。”即墨华休突然道。 “哦何事”即墨顼幽然问道。 “赵阔在望月亭输了钱,不认帐还耍横,找了一些市井无赖,将望月亭砸了。” 他说的义愤填膺,即墨顼看了不禁好笑,调侃道:“原我之事你半点不上心,竟是天天去望月亭消遣去了”说罢还啧啧称奇,一脸无奈。 即墨华休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打趣我,说了就是让你解决的,这不是给了你契机么” 即墨顼收起笑容,的确是一个契机,赵阔好歹也算半个皇亲,举止这样乖张免不了要蹲几天牢狱,只是他尚要等一人。 “你可是在等谁”说罢,即墨华休眉眼一挑。 “人在你那”即墨顼听出他话中之意,连忙问道。 即墨华休点点头,“我可是很讲义气的。” 即墨顼看着即墨华休,淡然一笑,道:“李青,去提审赵阔。” 即墨华休满意一笑。 即墨望晚间听闻赵阔被抓之事亦有些不可思议,本是赔些金银的小事,尚不至于闹到此番,他尚知自己能力不足,便找即墨初阳商议。 阖窗外风声萧瑟,即墨初阳负手立于窗前,窗扉大开,冷风吹得他袖炮翻飞,他之神色颇为寂寥。 从来他于世人都是肆意张扬,孤傲一世的姿态,便是即墨望一提及他,也是只会想到他超乎常人的暴戾深沉。 他于众皇子而言是半途杀出的皇权争夺者,是无法小觑的绊脚石,于南帝而言是不光彩的陈年旧帐。 即墨望在殿前顿了顿,往昔他总是想掐住即墨初阳的软肋,今昔少见他这样的一副姿态,心中竟隐隐觉得他有些……可怜! 龄至二七,近于而立,尚还孑然一身,想他自己虽无嫡子,却是儿女双全。 “你这是在可怜我”即墨初阳突然转过身,冷然问道。 即墨望迎上他的眼眸,深不见底的森然让他如置冰窖,他强颜欢笑,道:“没有,没有。” 即墨初阳冷哼一声,道:“傻愣着做甚,算算时辰,该去正安殿了。” 即墨望一脸疑惑,问道:“为何要去正安殿”他话才问出口,即墨初阳已经抬脚出殿了,他急忙追上他,喊道:“我,尚有一事要与你说。” 即墨初阳突然停下,便有一公公神色匆匆的前来宣旨让他二人去正安殿觐见。 即墨望很是吃惊,即墨初阳向来料事如神,只是上午赵阔才被抓,晚间就让他们去正安殿,坏了,莫不是为赵阔之事罢 不过,即墨初阳看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像是被事所扰,也未曾迁怒于他,那,此番觐见却是因何 “凭你的脑子,想破天也不会猜到是因何。”即墨初阳毫不避讳的嘲讽他。 即墨望撇撇嘴。 待二人到正安殿时,未见赵阔,只有即墨华休,即墨顼等人。 等等,宋谦怎么也在这还有堂下跪着的那人,又是谁 南帝看着即墨望,问道:“裕王,此人你可识得” “不识得。”即墨望一口否决。 刘寻安见势,缓缓道:“下官真定刺史刘寻安,数月前是殿下去缉拿下官的,殿下忘了” 即墨望一愣,脱口而出:“只是你不是畏罪潜逃了么,怎的又” 南帝突然问道:“如此说,他所言属实” ……即墨望又不知道他说了些啥便说:“您让五皇弟查案之前不是让儿臣们去查过么,儿臣查出定阳有一私库,私库里粮食数量与那一批军粮所差无几,而儿臣只是想就此事与刘刺史商讨商讨,刘刺史突然跑了这就不能怪儿臣多想了。” 南帝冷哼一声,将桌上的奏折一把扔到他脸上,怒道:“你自己看看,还学会颠倒是非了!” 那奏折就甩在他脸上,周正的棱角磕在嘴角,还有一丝血腥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残归余 绝地而反击(三) 奏折摊开在侧,全是弹劾他罔顾法纪,冤枉忠良之事,即墨望不由心慌,当即跪下求饶:“儿臣不知。” “哼……”南帝扬手一指,“你总认得他吧” 即墨望顺着南帝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被金吾卫押解过来的顾之舟父子,他霎时脸色一白。 顾之舟尚未见过此等场面,神色讪讪的盯着即墨望。 南帝板正着一张脸,肃然问道:“你来说,你犯了何罪” 初见天颜,天家威严足以让顾之舟心胆发颤,他见即墨望亦是一脸惊惧恐慌,实在是无甚指望,便说:“下官该死,私运军粮,于国于君,死不足惜。” 南帝又问:“凭你一介小小县令,有何胆敢贪这十万军粮” “下官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才动了歪心。”顾之舟低着头,一字一句的说着。 “你可知私运军粮何罪你竟不顾阖府妻儿老小之命”南帝问话一声高过一声。 “私运军粮,其罪当诛。墨王已经相告下官了。”顾之舟还如先前那般不疾不徐的答话。 南帝冷哼一声,暗想此人心性倒是淡然,南帝虚手一指,目光落定于顾之舟身旁的少年,“你来说,你所犯何罪” 少年心性自是不如其父,见南帝提名而问,一骨碌跪在地上:“草民不该包庇父亲,不该与父亲沆瀣一气,不该助纣为虐。” 他三句不该,将罪名推的干干净净,南帝扫了他二人一眼,心觉好笑:“只怕问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墨王,你来说。” 即墨顼闻言恭敬的上前,俯首作揖,说道:“风雪夜,顾之舟央镖局首领为其将最后一批军粮运往定阳,因儿臣自知定阳私库有鬼,早早差人在那处埋伏,因那夜大雪,几人惜命,便只是让其手下前去看守,所以让儿臣瓮中捉鳖。” 说罢,即墨顼顿了顿,又言:“镖局首领所言其是为野三坡首领王利卿办事,若非定阳守库之人是其子顾朗,只怕顾之舟要一直以王利卿之名打幌。” 南帝点点头,问他:“你可查出他背后之人” 即墨顼暼了即墨望一眼,扬起一抹笑,徐徐说道:“是定候将军魏端。” 他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他,若说魏端,尚不言他用兵如神,便是他方过十八便横扫众国万兵,是南国不可多得的战将。 南帝抬眸看着即墨顼,问道:“可有证据” “数月前,魏端在西疆兵败,三万人马折损半数,他自知罪恶,奈何他心高气傲不肯班师回朝,他便假传捷报,因其想在西疆东山再起,便动了挪用军粮的心思。” 他之话一字一句刻在每人心中耳中,众人侧目,他仍在说,“因魏国公府是裕王殿下外家,魏端只能将兵败的消息告知裕王,寻求其帮助,裕王亦知此事滋事体大,只得寻人私下徐徐图之。” 即墨顼手指顾之舟,突然笑道:“事情巧就巧在此处,真定的军粮足以弥补缺漏,裕王殿下打起主意,却意外发现顾之舟动了军粮,裕王让其走运,亦有意透漏消息让父王知晓,裕王此时又主动领旨去查,他便借查案之名运走军粮。因顾之舟私运军粮被裕王抓了现行,所以只能应下此事,替他们背了走运军粮的黑锅。” 即墨初阳看着即墨顼,不住的点头,南帝扫过他时,他尚认真的听即墨顼阐述。 即墨望听着即墨顼的话冷汗直流,顾之舟反倒无甚畏惧,一直维持着先前的姿态。 南帝点头,说道:“因裕王查到真定,刘寻安却出逃,所以他们便将这罪名悉数推到了刘刺史身上” 即墨顼点头应是。 “只是,这刘刺史并未走运军粮,他又为何要逃呢”即墨初阳突然问道。 他之所问只怕也是众人心中疑惑,即墨顼勾唇一笑,低头整了整衣袖,说道:“这话只怕又要问裕王殿下了。” 从前即墨望虽与即墨顼对立,尚不到这等针尖对麦芒的地步,毕竟他今日所言,字字句句刺心,针对的全是他,他一想到陈宫地牢里那个森然的眼神,心中隐隐有了大概,即墨顼当时义正言辞的要与他算账,当时尚觉不然,而今……他有些心如死灰。 即墨望哆嗦道:“因……因此事在真定,刘刺史……难辞其咎,他许是害怕……” 刘寻安突然大笑:“刘某人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尊的是孔孟之道,便是当时拿铡刀架在刘某人脖子上,刘某人都不会畏缩,下官为何要走,殿下难道不知” 即墨望也有些恼怒,听了刘寻安一番话更是暴怒,当下吼道:“与我何干” 说罢,他转头看着即墨初阳,见即墨初阳坐在梨木椅上淡定的喝茶,心中难免有些愤愤不平,即墨初阳口口声声说他们共乘一船,如今怎的见他这般,话都不说一句 他这番正憋着气,殿外便有宫人传有人觐见。 来人一袭白衣,锦衣玉袍,面容清贵,身姿颀长,看着十分赏心悦目,其身后尾随着一个面容姣好的红衣少女。 即墨华休见二人前来,微微一笑。 “野三坡首领王利卿参见帝君。” “永广王之女安阳参见帝君。” 即墨初阳闻言,目光若有似无的打量着他,野三坡那地甚是繁华,也甚是复杂,只怕能做首领之人必是有一番魄力,应是五大三粗的莽夫模样才合此身份,万不似眼前这般翩翩君子之气度。 南帝看了安阳一眼,点了点头,道:“平身,却说你二人何事见孤” “臣女是为家兄之事求见帝君。”安宁缓缓道。 王利卿作揖道:“草民与郡主所求一事。” “你兄长何事”南帝问道。 安阳看着即墨华休的方向,即墨华休微微一笑,眼眸粲然若星,给了她十分安定的感觉,她顿了须臾,便说:“臣女二哥在南陵经营了一家酒肆,名为望月亭,一直是南陵文人雅客遵从之所,今日,赵公子许是喝了酒在望月亭赌钱输了一大笔银钱,耍起了无赖,将望月亭里的物件悉数砸了,还将二哥打伤,安阳要来帝君这为二哥讨一个公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残归余 绝地而反击(四) “哦还有这样的事却说这赵公子又是何人”南帝问道。 即墨初阳突然插言:“若儿臣猜的不错,他该是如今在南陵叱诧风云的赵家二公子,赵阔。” 南帝脸色倏然一黑,嘲讽道:“那还真是与裕王有些干系了。” 即墨望更是无言,赵阔怎的偏在此时如此冒失,即墨顼今日有备而来,他之手段方方他也见识过了,只怕不会让他有反击的余地了…… “不过是酒后闹事,他照例赔了你钱,治好你二哥便是,何故堪堪跑到殿前告御状”即墨望说着酸话。 安阳闻言怒从中来,缓步走到即墨望身前,冷笑道:“是,二哥今日之伤不过赔些银钱,那经年岁月,你欠我大哥的又怎么算”说着她双眼通红,眼泪汹涌,“是不是要偿我大哥一命呢” 说罢,安阳跪在殿前,让南帝给她大哥一个说法。 王利卿见火势正好,单手掀开长袍,跪下来,道:“草民与安世子多年同窗之谊,安世子含冤九泉,草民多年奔波为其平冤无果,今日也求帝君给世子一个说法。” 就顾之舟嫁祸王利卿之事,南帝对王利卿本就有几分难言,而今他对安平之事挂心,他自然是要给他一个说法。 “下官要与帝君所言就是此事,与裕王殿下脱不了干系的亦是此事。” 实则刘寻安惯会审时度势,他料到南帝断不会拒绝王利卿之言,而方方私运军粮之事已让南帝对即墨望失望至极,这桩事无疑是火上浇油。 南帝疲惫的揉了揉眉眼,声音亦透着几分疲惫,“说罢。” “数年前,下官去平洲考察堤坝便发现平洲堤坝多处损毁,汲需治理,便奏言翻修,之后帝君便差遣安世子和赵二公子治理水患。下官尚记得当时帝君允诺的银两是一万五千两,要说平洲水患自此应该永不会发,只是那之后不久水患依旧,难民多数逃往真定,下官无奈只得又去平洲,才知原是赵二公子中饱私囊。” 刘寻安慷慨陈词,即墨望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那是赵阔的事,却不知又与我何干” 彼时赵阔亦被押解上来,他神色紧张,身上多是伤痕。 “赵阔,你且说说当年你与安平治理平洲水患之事。” 赵阔不曾想到南帝开口便问他与安平之事,他拧着眉眼,想了想。 安平那个人无趣的很,他不过是拿了一点银钱,安平就与他争执,还扬言要告发他。 不过赵阔也知既然南帝亲自过问此事,只怕他也只有合盘托出的份了,“是臣当年起了贪心,将赈灾之银中饱私囊,世子他为人中正,不欲与臣同流合污,一气之下欲带余银回到南陵,当地县令不明就里,世子责怪县令不管事,与其发生争执,后来县令被歹人所害。,世子最终也被……” 他对自己贪赃一事供认不讳,即墨顼见他到如今尚还颠倒黑白,不悦道:“安平当年将你罪状悉数写下,让平洲县令层层上报,怪他当年尚不知官场浮沉之阴暗,择了最不明智的法子,你又非善人,得知此事便去威胁县令。” 即墨顼冷哼一声,道:“只是你不知那县令竟也是正直之人,他不肯交出罪状,被你所害,而今,你还要将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推到已故的世子头上么” 即墨顼一声高过一声,赵阔以为当年事知晓的人已寥寥无几,竟不知即墨顼尚能如此明朗的复述,他心中不免怯怯。 南帝怒喝:“赵阔,墨王所言是否属实” 赵阔这才悻悻的点头。 “也许你不知世子当年做了两手准备,他将罪状一式书写两份,一份予县令实为掩人耳目,一份交于我处,是要我他日将他大白天下。”王利卿说道。 “亦是后来,刘刺史查到当年之事,我便将罪状予他过目,他答应我要揭发此事,我才与保定巡抚彭国政暗中相护,虽我二人担下不少贪赃枉法的罪名,但此事终也大白。”王利卿感慨道。 “刘刺史弹劾裕王赵阔,裕王一方面怕当年事被揭发,二来又要找替罪羔羊,所以将罪名悉数推到刘刺史身上。”即墨顼道。 安阳听他们如是说,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原来他的大哥当年在平洲竟受了这样多的委屈,也是到如今,她才知道大哥重立安家一脉有多不容易。 可惜她知道的太迟,懂事的太晚,亦未为大哥分担一分一毫。 南帝幽幽问道:“只是赵阔竟与安平有这样的仇恨,不顾礼法,将其赶尽杀绝么” 即墨顼答道:“自古红颜祸水,实则,赵阔杀害安平亦是为成全裕王殿下。” “嗯却是因何” “当年安平世子原与赵家小姐赵宁结了同心之约,奈何裕王殿下对赵家小姐一见倾心,这才要横刀夺爱。想必赵阔是为成全裕王殿下与赵家小姐。” 余话也毋须多言,事情已经真相大白。 “好,好,好……即墨望,你如今本事倒是大,孤竟不知你竟然如此会精打细算,此事环环相扣,倒是精妙。” 南帝连连说了三个好,已是对他失望至极。 即墨顼似是想到什么,说道:“父王,儿臣尚有一事相告。” 南帝挥挥手,“但说无妨。” “儿臣查出先前献祭的古剑,实则是魏端得知儿臣要查军粮之事,便慌称败军首领以古剑为献归顺南国,实则是将种了蛊的剑来嫁祸南岍苡,以此来拖住儿臣。” 即墨初阳听到他这般说辞,握紧杯盏的手倏然一紧,今日即墨初阳才真的见识到了即墨顼的厉害,不到一月就将几年不曾解决的疑案拨开云光,还让殿中人皆对他服服帖帖。 他幽幽的看着即墨望,此番即墨望怕是此生都难有所作为了。 果然南帝便下旨魏家所有居官者贬为庶民,且终身不得踏入官场,魏端被判处腰斩,赵阔残害忠良,欺上瞒下,判以秋后处斩。 因即墨望幼年得南帝之父庇佑,有一免罪金牌,南帝判处他终身不得参与政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旧时梦 昔年终有圆(一) 即墨望不敢多言,接旨便退了下去,即墨初阳彼时正长身立于石阶之上,锦衣翻飞,风华绝代。 即墨望抬头之时,即墨初阳转身,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摄人心魄。 “你,魏家,之于我已毫无价值。”说罢,他邪魅一笑,扬袖欲去。 “究竟为何”即墨望突然问他。 即墨初阳未曾回头,仅是干笑两声,道了一句“报复”便扬长而去。 彼时的即墨望尚不知他言语中报复之意是为何,他只当是自己屡屡自作主张拖他后腿才惹得他不快,亦是在多年后他且知那报复所为与谁。 即墨望很是疲惫,短短一夕间他之富贵,他之权力都尽数作废,他如今仅是深宫所养的一个闲人罢了。 殿前百阶他走的步步困难,阶下是他爱妻,深夜露中,她却在此处静候,即墨望看到赵宁,急忙跑了过去,他正要问她怎么在此处。 便有人先言:“一别数年,竟然在此处遇到姐姐。”言语中颇有几分嘲讽意味。 赵宁回眸,看见昔年前那个少女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娇艳欲滴,赵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看着安阳眼中的不屑,并非她们生份了,只是她尚恨她。 赵宁仅是点点头,并不欲多言。 安阳见赵宁沉默,心中泛酸,便言:“姐姐怎生不说话,你我多年不见,我要告诉姐姐一个好消息,当年害哥哥的人如今也得到报应了,姐姐不高兴么” 赵宁并不知事情原委,见她如是说仅是微微诧异了须臾,便有面色如常,笑言:“如此甚好。” 原先尚不觉,今日见到赵宁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打心底里觉得厌恶。 “你装出那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给谁看大哥当年真是瞎了眼!”安阳怒道。 即墨望有些看不过去,“你再多说一句!”边言边扬手欲打她。 安阳之言本就让她脸色煞白,又见即墨望脾气上来,连忙拉住即墨望欲推开安阳。 赵宁手方搭上其肩,安阳厌恶的推开她,“不用你管。” 赵宁脚下一滑,直直的跌了下去,二人见她摔倒俱是一惊,赵宁这么一跌倒是不妨事,安阳心里莫名惊慌起来,赵宁捂着小腹,身下斑斑血迹渗出来。 安阳已经慌了,往常听过不少贵妇跌倒就滑了胎,她万不会想到这样的事有朝一日会应于自身。 即墨望已是怒极,“安阳,我要了你的命。” “你敢,此间可有人看见,我只看见四弟妹脚下不稳摔了。” 即墨华休方方尚在寻安阳,不成想竟出了这档子事。 即墨望见是他来,方那股怒气尚未消,偏偏如今他无倚靠,又无实权。 “不怪……不怪她。”赵宁气若游丝的说道。 即墨华休见安阳有些出身,暗自笑她,她平日再如何跋扈,实则也就是一个小姑娘,“裕王妃都如此说了,改日你登门致歉,此事便就翻篇了。毋须太过担心。” 安阳点点头,六神无主的走了。即墨望拿他们无法,抱着赵宁往回走。 -- 即墨顼出了正安殿径直回了西宫,夜已经很深了,西宫尚有斑斑驳驳几星灯火,即墨顼望着主殿,眉目紧锁。 即墨顼行至殿外,便听得里间人问宫人,“殿下还没回来”那人言语中有几分担忧,即墨顼面上不显,踏了进去。 即墨顼佯装一副生气的模样,问她:“怎的还不睡身上不疼了” 岍苡听到他温纯敦厚的嗓音,隐隐透露出一丝疲惫,转身看他,见他披着一件灰棕大氅,身材笔直修长十分高大,岍苡言笑晏晏的看着他,笑道:“阿顼!你回来啦。” 即墨顼见她今日兴致高,不知何事,“何事如此开心” 岍苡但笑不语,对身旁的青柯使了一个眼神,青柯拿了一个青柚纹花的小碗过来,碗里盛着青绿色的膏状物。 即墨顼看着岍苡,她低眉解开缠在手上的绷带,即墨顼心下一哂,忙伸手欲阻止她,奈何岍苡手快,绷带已经散了,露出伤处来。 不过三两天,原那面目狰狞的伤处已经开始愈合。 岍苡将手抬起在即墨顼面前晃了几晃,开心的说道:“阿顼,你看,我自己调的药,可以生肌止痛。” 即墨顼起身去拿了新的绷带,复又坐下,轻柔的将她的手覆在掌心,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掌心的药冰冰凉凉的,岍苡的心里却是安心温暖的。 岍苡细细地看着他,他的眉生的极好,镌刻般规整浓密,她正看着,即墨顼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岍苡,你看着我我就不能安心了。” 啊岍苡慌忙调整了坐姿,顺道将手抽了回去,即墨顼略有些好笑,牵过她的手上完药,轻轻的替她缠上绷带。 岍苡觉得他缠的十分好看,俯身去看他的手法,即墨顼突然抬头,岍苡不曾反应,双唇覆上他的额头。 二人俱是一惊,岍苡慌忙移过视线,脸瞬间红到耳根。 即墨顼轻咳一声,背过身,说道:“早些歇息。” “阿顼。”岍苡见他要走,突然喊道。尔后想了想,又说:“阿顼,谢谢。” 谢谢你一次次的宽容,也谢谢你无微不至的照顾。 即墨顼点点头,侧身拿了杯茶,坐到梨木椅上,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听说宿铭的咒尚未解,今日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是魏端算计我,宿铭不过是代我受过,虽说他与达奚月……嗯,毕竟也是旧仇,尚不能于此袖手旁观,你觉得呢” 岍苡点点头,阿顼先前就说他会帮他解决这些事,虽信他之言却未想过会如此快,她也知道,宿铭与阿月所战也是各为其主,立场不同,看法就不一样。 若她是宿铭战线,怕也会觉得宿铭英勇无敌,为他拍手称快,阿顼说的有道理,她不能太自我。 “那,我明日便去罢。” 即墨顼见她这般爽快,苦笑道:“不必委屈自己,你若不愿,我找个借口推了就是。” 岍苡摇摇头,“我心甘情愿的。” “还有,虽说魏端与即墨望亲近,事情亦是即墨望策划,即墨初阳却并未参与,那日境况华休都与我细说,你那时情绪激动,即墨初阳恐也怕你再说些甚么于你不利,才草草将你收监,你也说他并未……真的动手打你,可是” 岍苡不知道即墨顼为何要说这些,是,当日他并未下令,可他一直冷眼旁观不是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地七十八章 旧时梦 昔年终有圆(二) “阿顼,你想说什么” 即墨顼看着她,顿了顿,说道:“阿酣,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幼年的欢喜哪里是说断就断的,那时,她有多怨他,就有多……爱他。 当初不说,是看她心中绝望。说到底他二人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 没过几日,年关便至。 南宫四处张灯结彩,那几日岍苡也无甚事情,索性身上也好的差不多了,她忽然想起宿铭的咒尚未解,便准备出宫一趟。 她到宿府的时候,是一个循循老者给她开的门,她见那老者时见他一脸愁容,老者听闻她的来意之后眼眸闪过一丝光亮,连忙带着她去见宿铭。 岍苡见到宿铭的时候,他较之先前清减了不少,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岍苡不知缘何竟隐隐生出一丝愧疚来,对着他时面色亦不似先前那般清冷。 岍苡慢条斯理的拿出诊包,替他号脉,她手上的伤处尚未好全,疤痕还显得有些狰狞。 宿铭看着那伤口有些出神,脱口而出:“想来你也受了不少苦,倒是难为你了。这事本就一场算计,偏偏把你搅了进来。”语气颇有几分惆怅的意味,岍苡竟然有些鼻酸。 她原以为宿铭会冷眼相待,亦或是嘲讽几句……说起来宿铭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明明不识,骨子里竟觉得有几分亲近。 “你不怪我”她疑惑的问他。 “怪你做甚”说罢,他又问她:“那日,你说是我的报应,是否觉得我残暴冷血,杀人无数” 岍苡见他坦诚,也不隐瞒,“当年你北疆一战成名,我亲眼目睹北疆首领死于你长戟之下。” 宿铭哂然,似乎明白了。 “那女将是我故友。”岍苡平和的说着这么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宿铭却是万分吃惊。 这也难怪了。 “难为你而今还肯为我解咒。谢谢。” 岍苡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他那一句道谢,而是他体内的血咒之力远在她预想之上。 苗疆万咒归蛊,不同的是咒之手法要比蛊高超,宿铭的血咒下在心口,若非宿铭常年习武,怕已命丧黄泉了。 “我要用针封住你血脉,取你心头血,你可受的住” “无碍!你只管取。” 宿铭虽是如此说,岍苡仍旧用针刺在合谷,足三里,内关,阳陵泉,委中几处止痛要穴。 饶是这样,岍苡剖开他心口之时,宿铭额间依旧大汗淋漓,他闭眼咬牙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 岍苡手中顿了须臾,额间细汗密布,接着便是一鼓作气取出其心头血。 岍苡将取出的心头血将养在血蚕之中,再以血蚕入心。念了解咒之法,这咒才算解了。 约莫过了三四个时辰,宿铭才幽幽转醒,宿铭醒来看见岍苡尚坐在榻旁,他略有些惊讶,“医者仁心,你……倒是做到极致了。” 岍苡闻言笑了笑,道:“我哪里算得什么医者,也就是会些旁门左道罢了。” 二人陷入了沉默,“你我非亲非故,我入狱你该觉得我罪有应得才是,怎的还帮我说话” “原来也有个小姑娘,十分嫉恶如仇,却也十分心软。”宿铭神色寂寥,语气悲戚,“你和她很像。” 岍苡看着他,发现他对着自己的神情很是怀念,这种眼神她当初在阿顼眼中也见过,难道阿顼也觉得她像谁 “那小姑娘是你亲人”岍苡问道。 “是我幼妹。如果她尚在,怕也有你这般大了。” 宿铭在笑,岍苡却觉得他笑的有些勉强,岍苡大概有些明白了,宿铭是因为觉得她像他幼妹,所以才对他百般好,所以对她过激的言辞不予计较。 兄长大概都是这样罢,阿哥也是这般疼她惯她…… 晚间岍苡回去的时候,即墨顼还在忙,她觉得无聊,便自己在内殿练字,练的晚了她趴在桌上就睡了。 即墨顼回去的时候她尚在伏在桌上,即墨顼皱了皱眉,屋内并没有烧地龙,这么睡着该着凉了。 岍苡睡得极沉,即墨顼轻拍了她的背脊,她仅是动了几下换了个姿势,全无醒转的趋势,即墨顼无奈一笑,抱着她去床榻。 替她掖好被角,即墨顼准备去桌案处理公文。 他一伸手,碰乱了公文旁整整齐齐的一摞纸,即墨顼信手拿起一张,纸上恭恭正正地写着一些诗词,即墨顼眼睛一跳。 那字迹…… 即墨顼看着那些字,目光变得幽深。 论起来,像他们这样的政客最是忌讳自行一脉的字体流传于外,唯恐旁人临摹,岍苡这字,与即墨初阳虽说不上一模一样,却也有形有神,七八分的相似足以以假乱真。 看来他想的没错! 疏窗外的枝丫吹得沙沙作响,殿内燃烧的白烛摇曳着烛光,他只觉得晃的眼疼。 即墨顼看着榻上熟睡的岍苡,自嘲般的笑了笑,他似乎有些明白即墨初阳的用意了…… 从来就没有后来者居上这种事,饶是他亦没有例外…… -- 南陵江魏两家而今魏家已经销声匿迹,即墨望也无魏家为倚靠,自来唇亡齿寒,而今即墨望也已偃旗息鼓潜心礼佛。 年关一过,南陵那一派红火,满城欢愉的景象也褪下帷幕,接着是阳春三月的青葱翠绿。 转眼,岍苡来南国竟也有小三年的时光了,而今又是桃杏花开遍野的时节,那日岍苡在殿内看书,忽然听见一阵幼子啼哭之声,她心觉奇怪,便去外殿,却看见即墨顼背着身子,垂眸似乎在和谁说些甚么。 岍苡略带疑惑的走过去,即墨顼看见她来,侧过身子,她正好看见一个生的虎头虎脑的孩子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瞧。 她尚未同幼子接触过,却对这孩子印象出奇的好,许是他方哭过,而今一双眼灵动有泽,又许是他岁虽小,却无半点骄奢十分精威之故,让岍苡仅是这么一眼就对他欢喜的很。 岍苡微微伸出手欲握住那孩子的手掌,尚未触到他,孩子便抓住她食指,约莫是第一次被旁人毫无保留地信任,岍苡内心的柔软被触动,她亦不由自主的对那孩子笑了起来。 岍苡转脸问即墨顼:“阿顼,他叫什么名字啊” “即墨泓。”即墨顼道。 即墨泓正式住进西宫,即墨顼辟了一间别院出来,又专门请了奶娘照料他,倒不需要岍苡亲自照料。 岍苡时常去逗弄那孩子,即墨泓每每见到她来,也总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岍苡想给他取个小名,叫他阿泓听起来又太娘气,那日适逢岍苡拿着药材去太医院开方,那孩子随她同去,开方时抓住锁阳就不肯放手。岍苡灵光乍现,随口就给他取名锁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旧时梦 昔年终有圆(三) 烟花三月,繁花似锦。 虽是满目葱荣,却也最能勾起心底之殇,亦是那日岍苡踏春归来,就与即墨顼闹得有些不愉快。 原本那日岍苡兴冲冲的回去,即墨顼坐在正堂,手中紧捏着一封信,不知何故,他捏着信的指尖莹白有力,脸色亦阴沉的可怕。 殿内的气氛沉寂的有些诡异,岍苡那欢愉的心情压抑的一扫而空。 她拖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走至即墨顼身侧,“阿顼” 即墨顼突然起身,一双眼紧锁着她,厉声问道:“锁阳何意” 岍苡被他吓得一激灵,脑中一片空白,随口道:“轻锁于阳,必求一世锋芒。” 即墨顼轻声讥笑,锁阳,此阳非彼阳,怕不是轻锁是情锁罢…… “出去。”即墨顼虚指殿外,冷声说道。 岍苡被他冷不丁的一喝,心中亦有些不忿。 她气鼓鼓的往外走,竟在永巷遇到了来回踱步的安阳。 “你在干嘛”岍苡走过去拍了拍安阳背脊,好奇的问道。 安阳见到她,眼眸闪过一丝光亮,急忙凑到岍苡身侧轻声说道:“我年前因意外使得赵宁滑了胎,听闻皇子妃精通医术,要不你随我去一趟北宫,也好聊表聊表我道歉的诚意。” 岍苡白了她一眼,明明就是自己怂,还找甚么借口。 “你要我同去,才真是堵心,谁人都知我和裕王渊源颇深。”岍苡幽幽说道。 安阳啊了一声,咳了咳嗓子,“没……关系,皇子妃以德报怨,以德报怨。” 安阳好说歹说将岍苡带去北宫。一如岍苡猜测,即墨望见到她面色十分不善。 安阳见状,挡在岍苡身前,说道:“裕王殿下,小女是依晋王之意前来道歉的。” 即墨望嘴角一抽,憋闷的点了点头,亲自带她去见赵宁。 安阳尚未拜访过北宫,只她此番前来,便觉北宫甚是清冷,外面已是生机葱荣,偏此内殿虽有花开繁华之象,凭满地飘洒的细枝落叶总给人一股破败颓废的疮痍之感。 都说以景应心,想必即墨望如今也是无望至极。 原赵宁在生活各面追求精益求精,安阳好奇的是她而今又是如何容忍这一院的枯枝败叶的,亦是见到赵宁时她才隐隐理解一点。 赵宁所居之殿名为“怡宁殿”,初进殿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殿内漆黑一片,密不透风,推开门扉,阳光顺着缝隙溜了进去,隐隐还有一丝风尘扬在空中。 岍苡略为疑惑的看了安阳一眼,忽听得殿内传来几声咳嗽。 二人随着即墨望进殿看到了榻旁病重的赵宁,赵宁原也是南陵数一数二的美人,现今,她那形容枯槁的模样,瘦弱嶙峋的身子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风韵。 岍苡疾步走向榻旁,欲给她把脉,即墨顼突然道:“莫要白费心机,左不过这两日……时光。” 安阳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气愤,“你就准备这么死了吗” 岍苡转眸看向即墨望,透着门扉的一丝光亮,即墨望闭着眼,面颊两行清泪落下。 赵宁十分勉强的睁开眼,看着安阳,笑的异常和煦,她让即墨望出去,却并未规避岍苡。 “我已经苟活了好些年。我原也是被算计了,那信……所托非人。二哥原来威胁我,咳……他说,我若不嫁于裕王,他便在平洲让世子……死无葬身之地。” 安阳冷哼一声,“可是,哥哥他还是死了。” 说着,赵宁眼泪汹涌,神情悲切,“我若知晓是那样的结局,宁死也不屈。” 安阳似是有些动容,“不过是小产,你何故……” “自知有他那日,我日日都觉恶心,便是你……不推,他也是……咳……要死的。” 难怪,这殿内除却药味,尚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 “往后,黄泉路,我要去求世子原谅。倘有来生,我必要做牛做马,生生世世跟随……世子。” 赵宁言辞恳切,说的自己泣不成声,安阳亦被她感化,再是对她恨不起来。 实则权谋算计,为的不过是一己私欲,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逆了他们的意,阻了他们的路罢了。 岍苡看着她二人聊以悲欢,一个命尽芳华,一个正当年华。她们之间永远差了一段蹉跎。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命数已尽,气息尽散。 面对一个深情者,当年的行将误负,都是该被原谅的。 亦是多年后,岍苡才知即墨望的败落有很大一部分是赵宁之功,安平逝去的那些年,她一面虚与委蛇,一面搜集罪证,非她,魏家不会铲除的那般干净。 而那场谈话中赵宁除了忏悔与自述,只字未提她暗中搜集罪状之事,不居功不自傲,岍苡也是在多年后才真正看透赵宁。 唉,自是人间长恨,水长东…… 那确为一个沉重的日子,安阳仿若一夕淡然了不少,她之使命也终完成,而今心中反倒空了…… 安阳见岍苡兴致不高,扯着嘴角干硬笑了两声,道:“皇子妃,你看,我白白让你撞了这么一桩晦气事。” 岍苡忙摆摆手,说道:“郡主还是回去吧,莫要太过伤神。” 安阳点点头同她告别。 亦因着先前即墨顼陡然转冷的态度,岍苡尚还不想回西宫。 进入三月,更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岍苡顾自走着,偶然入了一处院落。 院落中茵茵秀秀的暗香沁人心脾,倨傲清霜的寒梅早已不见踪迹,只一番碧玉满堂,琼华之室的繁荣之象。 院落尚有一些假山,假山上爬了些藤萝,在落英缤纷之里随风瑟瑟,仅余的枯藤上隐隐抽出的新绿显得苍凉黯淡。 细风夹杂着阳光的暖意卷着落花拍过来,岍苡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此地实乃一好去处,怎的以前半分不觉。岍苡如是想着,便一骨碌坐到了地上,靠着假山闭目养神。 一阵若有似无的酒香在这桃李竞争的芳香里显得格外沁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旧时梦 昔年终有圆(四) 岍苡抽着鼻子四处寻那酒香。 果她眼尖,一眼瞧见那梨花树下土块松弛,似是翻新不久的模样,适才走过去,卷起香袖,徒手挖了起来。 果不然,挖了半尺余,便见那坑里赫然显出几坛老酒,酒香四溢。 岍苡无暇他顾,随手拿了两坛,随意盖了土坐在梨树下,大肆饮了起来。 要说喝酒,岍苡从前喝的不多,只这酒倒奇,初入喉,有些辣口呛喉,再是不想饮二口,偏那酒醇香肆意萦绕口齿,一股浓浓的桂花香充斥鼻腔,又迫你不得不饮二口,如此循环往复,一坛酒便也见了底。 三月暖阳,醉卧春风,酒香扑鼻,岍苡躺在这缤纷阑珊里睡得格外酣甜…… 从前阿哥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她反倒觉得这酒真真让她醉的飘飘欲仙,忘却前尘了。 不知过了多久,岍苡隐隐觉得耳畔有人唤她乳名,她努力地挣了睁眼,却觉头疼欲裂。 “嘶……”岍苡试图抬了抬手,只觉这手似有千斤,那人大概知她意图,伸出手替她揉了揉太阳穴位。 就这么恍惚着,恍惚着,岍苡猛一抬眸,竟看见即墨初阳极为认真的给她揉着穴位,神色略带一丝无奈。 岍苡猛然一惊,囫囵坐起,满是戒备的看着他。 即墨初阳被她这刺头儿的模样生生刺激到了,神色一凛,苦笑两声。 方方途径此处,偶然见她在这一树繁花下醉的不省人事,脸上满是泪痕,一树桃李的芬芳落满了她的衣裙,那景虽美轮美奂却看的人生疼…… 本就未打算置之不理,只她一醒便如刺猬一般扎心。 这么些年,他横亘江南,遍踏天下,今日她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仿似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原,她心底如小小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现今,她心底似小小的窗扉紧掩,他竟觉这一场马踏归蹄是一场相负,而他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何时,他之所算竟也如此偏离轨道了。 “你还在生气”即墨初阳突然问道。 岍苡看着他怅然若失的模样,颇有几分不解,“不敢。”语气冰凉,拒之千里。 即墨初阳叹了一口气,道:“你从未细听我言。” 未听么,她怎觉从前太听他的话亦事事以他为重才将自己弄到那般田地呢 “您话虽不多,我却不知您指的是哪句”她言语中颇是酸涩讽刺的意味,让人听来不觉心里刺刺的。 “罢了。”即墨初阳摆摆手,略略顿了须臾,又道:“你要知我没有理由害你,遑论我尚教了你六年世故。” 岍苡心觉好笑,若非这些年南宫里见惯了尔虞我诈,她怕是又要轻信他之言论,“倘我只是我,您确实不会对付我,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我都懂,何况您呢” 即墨初阳矢口不言,他倒不知年少单纯的女娃娃现今也这般伶牙俐齿了。 “我还是你的太傅哥哥。”即墨初阳怅然道。 “您是苏慕时确实是,而今您是陈王。” 即墨初阳有些受不了她这般冷淡,闭了闭眼,道:“你可知那种境况我若不假意将你收监,你……落入他人之手,可还有命” 他不论此倒罢,一说及此,岍苡心头怒火一发不可收拾,走火般窜了出来,“像说的在您手中不是一般。”岍苡举起双手,“这疤永远都会在这。” 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原谅他。 即墨初阳大抵是没甚耐心,他突然发狠,抓住她的手,质问道:“你原不是喜欢我么,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岍苡腕中一酸,神色呆滞的看着他,若他还如先前那般她大可置之不理,只这番话她却不知如何作答。 她如何回应呢这世间有太多的南辕北辙,好恶之于他们,不过是两岸灯火,就像她喜欢拈花浅笑,他喜欢孤廖度宵,他喜欢荒凉大漠的广袤,而她偏爱入目成诗的枯槁。她所爱安定成全不了他之野心…… 清风吹散了她额间青丝,他玄色锦衣华服随风翻飞与岍苡一袭青衣缠在一处,而今他二人的姿势也略显暧昧。 岍苡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觉得愈发看不透这个人,她依稀在想幼年时偶然见他,亦是那么一个阳春三月,他一人独酌,那时她尚不知他是博闻强识的太傅,大抵是相遇的时节太美好,亦或是他的神色太过寂寥,身影太过凄清,她就是在那时起想要靠近他,哪怕只有一点点。 即墨初阳见她不语,又道:“即墨顼圆不了你的年少欢喜,我能给,你还要不要” 他的话句句铿锵,掷地有声,一字一字叩进岍苡心中,眼前的人,这是她年少幼年的欢喜啊…… 眼泪倏然落下,一个素来清冷的人偶然为她柔软这么一次,她便觉他倾尽了所有的温柔,只是为她。 即墨初阳折袖为她拂去泪水。 岍苡似是有些怅惘,“幼年……我总期盼长成一棵大树,等你赞一声良木。” 即墨初阳盛着满腔柔情,宠溺的看着她,深情道:“经年岁月,我四方寻踏,看尽春去秋华,奈何天地浩大,我只愿他日登上城楼月下,拂去你肩上落花,只为你描尽山水人家。” 他一番话说的岍苡万分动容,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的欢喜,她微微起身,猛然撞进即墨初阳怀中,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她能感觉到即墨初阳身子一僵,她“咯咯”轻笑出声,幼年偷偷恋慕他那样多年,她原以为她不说就万事大吉,原来他一直都清楚。 他当面戳穿她藏了多年的秘密,她倒不尴尬,只因她方知她欢喜的人隔了经年留影的岁末终也回应了她。 去他的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反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倒还有几分可信。 即墨初阳亦紧紧拥着她,这一个两心相悦,两心相知的拥抱在这一树繁花下格外动人心弦。 岍苡松手,抬眸极为认真的看他,轻声道了句:“太傅哥哥,我很欢喜。” 即墨初阳见她明眸皓齿,眼里流光易转,美的摄人心魄,即墨初阳忍不住俯身吻上了她垂涎欲滴的唇,她并不反抗,只是一动不动,脸上尽是惊愕的表情。 岍苡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挲,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应当。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抱住他。 即墨初阳悄悄伸出手臂揽住她,低着头看她,眼睛晶亮的宛如黑夜中闪烁的星辰,“岍苡,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他突然道。 岍苡微笑着点头。 约莫是先前太过欢欣,现在却有些后知后觉,她尚不是当年的小姑娘,她是阿顼的皇子妃,还得锁阳尊称一句母妃。 只是,阿顼先前问过她而今是否还有非要和他在一起的念头,他也说他会袒护她。 那……她是不是可以同即墨初阳在一处呢 即墨初阳许是看她飘忽不定,大概猜出一二,“你是否在想即墨顼” 岍苡默然。 “我与他之恩怨非你所能化,你也毋须担心,我之承诺,永远作数,你不必左右为难。” 这话阿顼也说过,只,她终其一生都逃不过左右为难。 “他年,我若与即墨顼兵戈相向,我答应你,不伤他分毫。” 话尽于此,得他此言,岍苡似是松了一口气,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拥住他。 抬眸,院落门扉处,一抹白影映入眼帘,一双眼眸带着晦暗不明的神色漠然的看着她,岍苡心中一惊,手脚冰凉,僵在原地忘了怎么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我要去泡图书馆了,为了广大人民的生命安全,今日封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我要去泡图书馆了,为了广大人民的生命安全,今日封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五一之前的一周要考一周的试,我要两周复习,大概周末更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五一之前的一周要考一周的试,我要两周复习,更文不定时,大家谅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五一之前的一周要考一周的试,我要两周复习,更文不定时,大家谅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五一之前的一周要考一周的试,我要两周复习,更文不定时,大家谅解。 ps:周六会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五一之前的一周要考一周的试,我要两周复习,更文不定时,大家谅解。 ps:周六会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斯人复 南风终过境(一) 即墨初阳感觉岍苡有些不对劲,松开她,便见她脸色惨白,双手紧紧的攥着罗裙,手心细密的冷汗浸透了衣角,即墨初阳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空无一人。 即墨初阳心下猜出七七八八,揽她入怀,轻轻抚着她的发,试图让她安心一些。 岍苡心里还是很慌,她兀自走回西宫时一直在想,她是否被兴奋冲昏头脑,她担着苗疆安危,做的又是这样见不得光的事。 如此细思,她竟有几分后悔。她还是太畏首畏尾,做不到安阳那般豁达,安阳双十年华不曾许配人家,尚还那般洒脱肆意,全然不顾他人眼光。 她这方才至西宫,那边青柯早已顾盼相望,见她回来,忙道:“您可算回来了,殿下让你去藏书阁。” 岍苡心中一凛,完了,完了…… 藏书阁不过半里之远,岍苡只觉足下有千斤,一步都迈不开。 行至殿门,她踌躇了一阵,扣门的手抖得厉害,岍苡心下横了横,欲去扣门,未料门“吱呀”一声大开。 开门那人见岍苡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略略诧异了须臾,恭敬道:“皇子妃。” 猛然被他这么一喊,岍苡心下一哂,生硬的应了一声。 “进来。”即墨顼听见殿外动静,料想岍苡该是做了不小的心理斗争,适才唤她进去。 岍苡偷偷瞄了他几眼,见他极为认真的翻弄着古籍,神色……嗯平静的很。 “阿……” “先前无端冲你发火,确实是我失控,你多担待。”即墨顼打断她,幽幽说道。 嗯 岍苡眉头一锁,正欲开口,即墨顼又道:“倘你心有论断,毋须顾忌我。” 呃……院落中她就知道那人是他,原以为他会愤懑,倒未猜测到他平静的像是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她心里倒似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一丝隐隐的失落。 这样也好。 “我……大抵还是放不下。”岍苡略有怅惘的说道。 “嗯。”即墨顼应了她一声,眼睛尚未离开过手中书籍,殿内十分寂静,偶然会传来风刮响窗扉的微细的声响,再就是即墨顼翻开书页的声音,这些声响或是无意,在岍苡听来却异常刺耳。 她总觉气氛十分尴尬,亦无法如从前那般想到何就说何。 “我能理解你。”即墨顼从容的将书放在书架上,窗外透过的零星光亮打在他脸上,显得他原本冷峻的容颜也柔和了几分。 他转过脸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岍苡,带着一丝回忆的口吻说道:“幼年喜欢安定,后来崇尚自由,过了崇尚自由的年纪,又拼命的喜欢安定。道理是一样的。” 他说的是自己,岍苡有点明白,他话中所喻与她之境况所差无几。 即墨顼见她出神,转了话锋,道:“你开心幸福也是梧夕之愿,只是,人心叵测。” 岍苡突然抬眼看他,即墨顼丝毫不避她的目光,“你也不必因此避着我,有事亦可以同我商榷,你经事不多,我尚可提点一些。” 岍苡不傻,他说的已经十分委婉,但言语中全然是对即墨初阳的不信任,她心里虽然有些刺,仍是对他的不与计较心怀感激。 他大抵是对上次用刑之事心有余悸,岍苡如是想着。 -- 赵宁殁了,皇庭新丧,因赵宁母家也是候府,按照礼制要以六妃之礼下葬,宫内免不了要覆几日白绫,吃几日素斋。 旁人只当戒几日荤腥,奈何伤痛不在自身,赵宁素日在南宫来往之人寥寥无几,真正为她之死伤神的也无几人。 安阳因着种种之故,尚还特意进宫送她最后一程,岍苡是皇子妃,她免不了要走一下形式。 那日,岍苡随即墨顼到北宫之时,南后面色阴冷的看着她,岍苡有些不明就里,面色讪讪的低眸。 外殿有人传陈王至,岍苡眉心一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看着他进殿,他今日穿了一件墨黑玄袍,显得他异常冷峻,没有素日所见的张扬之态。 岍苡晃了晃眼,她竟觉得他这般姿态与阿顼有些像。 他似未曾看见她一般,身姿挺拔地进了殿,岍苡自知她如今身份,便也未曾顾忌过多。 即墨望与来人一一点头,眸色仍是掩不住的忧伤,他很是刻意的隐忍,双眼显得通红。 岍苡转眸看了他一会儿,即墨望抬头深吸一口气,随意一撇,目光与岍苡对了个正着,他凌厉的打量着她,嘴角挂着不屑,眼中藏着杀意。 岍苡被他看的一激灵,她不知即墨望何来这种眼神。 一来,若说恩怨,即墨望对她用刑,该是岍苡怨恨他才是。二来,赵宁之死与她并无干系,便是悲中生恨也不该算在她头上。三来,便是即墨顼让他一无所有,政事不迁君子自知。 岍苡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她,她微微抬头看了殿中众人,只见南后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神色很是不善。 亦是到暮色四合,仪式全然完成,南后遣人让岍苡过去,岍苡才知因果。 岍苡好歹在南宫三年时光,再不似当初进宫那般懵懂无知,南后阴凉的目光她亦能敏锐的察觉。 若说南后此前心中不喜她,面上半点不会显,而今……连掩藏都懒待掩藏。 “母后。” 南后摆摆手,冷笑一声,道:“本宫当不得你一句母后。”说着用帕子掩了口鼻,嗤笑一声,又道:“本宫虽知北方民风开放,见异思迁也无畏,只是公主须知入乡随俗。” 她有意咬重“入乡随俗”几字,岍苡面色煞白,心中一慌,明白她话中之意,当即跪了下去。 “臣媳……臣……”岍苡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自知自己理亏,哪里还敢多言。 南后已经没有任何顾忌,怒道:“你还有甚么好说的,阿顼当未发生,本宫却不允。” 岍苡跪在那里,身形颤抖,此事她辩无可辩,从前她与阿顼大婚未曾圆房,阿顼用假元帕骗过南后,便是不欲让她难堪。而今,阿顼又以一己之力挡下舆论,想护她周全。 此事,她尚不知有多少人知晓,她一想到即墨望灵堂之上的目光,心中陡然一凉,只怕,只怕他也是知晓的…… 南后这么多年对她一直是置若罔闻的态度,多半也是因阿顼之故,怕宫帷深深束住她,事事为她着想,结果她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与宗亲暗通曲款,南后焉能不怒,况她一直视即墨初阳为眼中钉肉中刺,她又怎会给她甚么好脸色 “你自去永平庵闭门思过两月,倘你此行归来还有甚么异心,本宫就全了你心思,让整个苗疆给你陪嫁。” 南后此话说的半点不留情面,她行礼谢恩,岍苡自知她的这份岌岌可危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被祝福,从来都是她妄想,两个月,她要用这两个月将这份感情藏到心底。 终究,她还是等不到他的帝业如画……还是等不到他的君临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斯人复 南风终过境(二) 岍苡踉踉跄跄的走回去,夜色已经很深了,明明三月已经有些回暖,岍苡仍旧觉得凉意深深,皎洁的月光毫不吝啬的倾洒,她却觉自己与这月色格格不入,深觉自身污秽的可怕。 岍苡似乎有些明白当年父王缘何不以“岍”字入名了,从前尚不曾发觉,而今她倒真觉自己命理过硬,连姻缘此事都不尽如人意。 她思绪一直神游,连一行金吾卫从她身旁疾步而过都尚未发觉。 “皇子妃”为首的金吾卫突然惊呼一声,勉强将岍苡的思绪拉了回来,岍苡略是惊疑的看着那人,问他何事。 “原您在此处,五殿下正四处寻您呢!”说罢,他差遣两个手下去报信,他则守在此处。 岍苡略略闪过一丝诧异,原阿顼四处寻她,哦,她匆匆被南后唤去,尚未来得及同他说。 只是她如今心里藏着事,面上也笑不出来,故而此时她看着就有些不易亲近。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落拓而来,岍苡抬眸,黑夜中,即墨顼黑衣加身,他步履极速,带着细风身上的黑色大氅随风翻飞,凌厉凛冽的气质灌杂着黑夜的肃杀之气显得格外骇人,他的脸色冷到极致,一双眼眸扫过岍苡时微微柔和了些许。 即墨顼走至她身旁,牵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一句话都未说,却给了岍苡莫大的安心感。 “阿顼。”岍苡轻声喊他。带着一丝无措,似在征询他。 “别怕,我会处理。”他握了握她的手,试图让她心安一些。 “阿顼。”岍苡突然停下,摇摇头,道:“是我错了,你莫再为我做这些无谓的事。永平庵,我去!” 即墨顼看着她,未曾说话,岍苡知他如此多半是不赞成她言语,她拉了拉他的衣袖,点点头说她可以。 阿顼啊,你为什么要这般相护,便是阿哥所托,你也不必做到此般,论起来,明明……就是我欠你居多,三年如友,我空占你正妻之名,而今,心中尚装着旁人,你本该以七出之罪弃了我,便是因为苗疆,你大可冷眼旁观,何必…… 岍苡眼眸中的痛色即墨顼是看见了的,他装作不知,温言道了句好。 即墨顼将岍苡送回去之后,转身就去了未央宫,他眼眸里的冷意藏也藏不住。 南后今日操之过度,身子已经困乏,她本欲睡下,又听宫人来报,说即墨顼来了,是以她才随意挽了发髻,面见他。 南后见他无甚表情,料想他是为岍苡一事前来,心中虽然闪过一丝不喜,面上却是笑意吟吟。 “阿顼所为何事”说着她用帕子掩了口角,“倘是为南岍苡……” 即墨顼闻言轻笑,笑意不达眼底,却是极认真的打量着南后,“母后一贯关心,这些事又何须儿臣过问。” 他这话意味深长,南后笑容一滞。 “那是为何”她印象中即墨顼对她是维护有加,又在她方处置了南岍苡的档口,不怪她这般想。 即墨顼摩挲着腰间玉佩,唇角轻轻一勾,轻描淡写的说道:“她有甚么值得儿臣来求的,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南后似是未料他这般说辞,不过他心思素来缜密,她虽看不透,但他此番前来,必是她手中有他所要之物。 “你要什么”南后毫不避讳的问道。 “凤印。”不知他是无意还是不甚在意,他那种淡漠的态度总让南后觉得他冷淡过了头。 “只这凤印……” 即墨顼心中冷笑,“儿臣不相信母后不知那妇人身份。” 南后看着他,笑容越来越淡,南后知道他说的妇人指的是楚世翎。只怕他心里已经清楚。 “你若想用凤印换回她,我便不会给你。”南后突然严肃道。 哼……“当初大皇嫂出走,那半枚凤印便已归还,而今江氏蠢笨,您假以凤印未全之借口不肯交于江氏,既然天下人尚知,不若予儿臣。儿臣说过,她不过一个棋子,何以值得用凤印去换” 南后素知他心性,凤印干系太大,既然他都如是说了,予他也无妨。 待南后命人去取凤印之时,他临走还说了一句话,“风水罔替,他日这些都是要还的。”他说这话时眼里的冷意未掩,看的南后身子一颤。 他今日太多的话都别有深意,南后后来细思都心有余悸。 她甚至觉得他对她是十分不屑的,那种不屑比起即墨初阳的怨愤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并不在意他话中有几分真假,她甚至隐隐觉得即墨顼的矛头终有一日会对着她。 南后揉了揉眉眼,看着听着更漏声,便沉沉的睡去了。 即墨顼次日特地遣人去永平庵收拾妥当,便送她出宫。 近日发生太多事,岍苡此刻看着十分平静,亦没有当初那份初识的懵懂灵动。约莫也是年岁见长,很多事都不似原来那般好奇,再就是南宫宫墙深深,将她的那份天真彻底抹杀了。 即墨顼看着她,心中有些动容,“阿酣,我会去接你回来。” 待你归来,风波已平,惟愿你心如初。即墨顼心中暗道。 岍苡勉强笑了笑,说了一声好。 她脚步放的很慢,即墨顼就这么陪着她,估计也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只是她等再久也知他不会来。 除了那日,他表明心迹,那之后他便未再过问她之事,原她还想兴许他是为掩人耳目,怕她被累及。便是那日灵堂,他亦练一个目光都未曾施舍于她,今日这种场合便是即墨初阳知道她去庵堂又如何他自不会舍了大好前途来为她冒这个险。 其实,只是他的喜欢远不及她罢了。 感情,一厢情愿是折磨,爱难相平是痛苦,她心中苦笑一声,偏她这十几年都只在折磨自己,还真是心累。 她看着即墨顼的面庞,若是她未与即墨初阳相识,没有幼年那些谆谆不悔的教导,倘她从一开始遇见的就是即墨顼,他这样一个风姿卓约的人,只怕她早就泥足深陷了。 南后这样的安排一来是为皇室颜面,而来是为阿顼不平,她尚有两月时光,去细思自己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c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c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人设 我发现自己一味的往后写,忽略了很多东西,当初写文时文笔稚嫩青涩,表达也不尽如人意,以至于我回首过来发现我的人设都写崩了,所以我决定改文,情节也许不会有太大改动,毕竟大纲主线在那里,言辞上我会有较大改动,我会尽快改完。尽快发文,感谢大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c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斯人复 南风终过境(三) 待送走岍苡,即墨顼马不停蹄的去了西城,据悉左谷尚在那处。 左谷住在一处极不显眼的村落里,若非左谷自来请见,他怕是要废上一些神了。 “五殿下。”左谷十分恭敬的见礼。 即墨顼眯着眼打量着他,“那信,是你所传” 左谷毫不避讳的点头应是,即墨顼闷声笑了两声,眼里全是冰凉。 “看来你也不甚通透。”他似是夸赞,左谷却知他话里的深意,不由吞咽了口水。 即墨顼以为左谷倒不似一般的武卫只有忠心护主的莽撞,他带着那样大的一个秘密尚能不动声色的活到现今,还能窥探南陵京中形势恰如其分的将信寄于他,这份心性确实难得。 “殿下如何打算的”左谷试探性的问他。 即墨顼站在他身前,气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等了好久都不曾听到他开口,略略疑惑了一时,又想他身份低微,即墨顼自是不可能向他吐露心中所想。 “你虽沉稳,心性还是不定。”即墨顼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左谷闻言心中一凛,也是,他叱诧朝野与即墨初阳鼎足而立这样多年心性自然不是他们这些人能与之相比的。 “属下愿追随五殿下。”左谷突然跪下,凛然说道。 即墨顼见他跪下,却是不拦,反是退后一步,微风吹得他衣袍微微摆动,细风灌进口鼻,即墨顼掩口咳了几声,他微微皱了眉,左谷恰好抬眸看他,以为他是为自己提议心中不喜,立即低下头去。 “你太过扎眼。”许是方才咳过,即墨顼声音带了一丝沙哑。 左谷点点头,不再多言。 即墨顼俯首看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若真是护主,留在暗处即可,切记,务必保全性命。” 左谷依言点头,即墨顼挥手示意他退下。 护城河的细柳抽着嫩芽,颜色青绿,柳枝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跳脱又不失规矩,不知为何,这一幅生机盎然的景致却让即墨顼油然而生出悲怆来,近来他身体愈发差了,即墨顼自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人说,命数虽是天定,临了自己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感觉的。 自他接到左谷那信,信中道明多年前的旧事,他当时脸色苍白,他恍惚认为即墨初阳对他的一切动作只怕都是他掩人耳目的行为。 当年他初回宫,即墨初阳便借时佑之死来坏他名声,他安排死士自伤嫁祸于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往后的所有交锋二人皆是不相上下,即墨初阳与即墨望结盟,他便铲除魏家断其臂膀,只是到今即墨初阳都未再出手,他一直都在见招拆招,慢慢窥探即墨初阳的目的。 而今细思,他仿似只知即墨初阳与南后恩怨极重,看似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打击自己和报复南后,所以他才将南后手中凤印收于自身,以免他日落入即墨初阳之手。 然,在他看了左谷那信,得知即墨时佑当年亲去苗疆都非自愿,而是受人所控。 他惊觉这一切怕都是一个圈套,枉费他与即墨初阳周旋许久,自以为剥离他层层盔甲,实则,真正在迷局中的人是他。 即墨顼拢了拢披帛,闭上眼,难怪即墨初阳保都不曾保魏家,只怕他嫌弃即墨望碍他手脚,尚借他之手卸下此累赘。 这也是唯一的这么一次,即墨顼觉得力不从心。 即墨顼回去后,黎轲眼瞧着他脸色不对,便给他试脉。 黎轲眉头紧锁,“殿下心力交瘁,万望保重身体。待臣给您开药,您莫要再随性不遵医嘱。”黎轲说着膝下就跪了下去,面色严肃沉静。 即墨顼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 黎轲这般说辞就是他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细细调理吧,能拖一时是一时。 即墨初阳薄情寡义,他如今只愿他对岍苡是真心,不若日后他故去,也愿岍苡尚还有人可依,有处可去。 转眼两月也快过去,即墨顼亦遣人准备了岍苡的物什,待她回来便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天气已经开始变热,即墨顼素知岍苡冷热惧怕,防寒解暑一向做的极好。他身体调养了一段时间气色看着比之前好了不少。 即墨华休自识安阳,比之从前的随性更是过犹不及,望月亭上至掌柜下至小二无人不识他。 约莫是五月已至,虫唱鸟鸣伴着阵阵暑气简直愁煞人。 即墨顼尚在殿中闭目养神,便听得外殿传来一阵嘈杂急促的唾骂之声。 即墨顼眯了眯眼,手下人便下去通传。即墨初阳神色匆匆,脸色是不曾有过的……焦急。 “你何时也这般虚浮”即墨顼也不看他,仅是端起杯盏,喝了一口茶,茶中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显出几分不真实来。 即墨华休并未在意他之言语,凑到他身前,“你可是要接南岍苡回来” 即墨顼未答话,觉得他是明知故问。 即墨华休见他满眼冷静,有些心急,“今日我去永平庵偶遇一个乞儿。” 即墨顼突然抬眸,盯着即墨华休,他可不是一个心思细腻连乞儿都关注之人,而天下乞儿千千万,天子脚下也不尽然,这乞儿该是有猫腻。 即墨华休觉得好笑,细细与他说起当时境况,乞儿一般路遇富贵之人总是会抢着凑上去,偏偏那人见他马车,不迎反逃。 他便命人去追,那乞儿熟悉地貌,他未曾追到,据手下之人描述那人相貌时,即墨华休霎时没了游玩的兴致急忙驾车而归。 “哦究竟是何模样”即墨顼漫不经心的问道。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即墨华休没来由吟了一诗,即墨顼却脸色大变。 即墨华休见他难得的变了脸色,笑了笑,“事情我已告知,那侍卫是宿铭私兵,这事他必然也是要知晓的。” 即墨顼尚未回过神来,张了张口,终是不发一言。 即墨顼听了此事,心中又荡起了层层涟漪,这事并不如表面这般简单,他看着西南方向的金砖碧瓦的一角,嘴角一勾,即墨初阳倒是平静了许久。 果然午后侍卫便传宿铭不知发了何疯,突然下令,命人将家中墓地翻了个底朝天。 外传宿铭罔顾礼制,仗着自身滔天的权势,行事张扬无法纪,如今家人入土都不得安息。 即墨顼心里愈加肯定,那乞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斯人复 南风终过境(四) 岍苡算着日子,想着回宫也不远了。索性收拾了东西,自她来永平庵,庵堂的尼子们待她倒是事无巨细,除了每天必诵经文之外,旁的事倒是不需她去做。 远离了朝堂后宫,岍苡反倒清静了不少,此番她想回去免不了要应付南后,当初南后那话尚让她心有余悸,每每夜间睡梦里想起也总是惊惧而起。 她知即墨顼近来所忧之事太多,住在永平庵他写了两次信来,虽是寥寥数语,但见关切之意,信笺中混杂着他素日衣襟上杜若的清苦,尚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岍苡总怕他心力交瘁,亦有些担忧他的身体。 只,即墨初阳自那日小苑一别就未曾有他半点消息,原来心里总是膈应,又想此番回去亦不知是个怎样的境况,南国朝政复杂,即墨初阳在南国立足不久,怕也是举步维艰……况,这次回去她便是心内再欢喜也要装作不甚在意,她相信南后那话绝不是说着玩的。 因着前些日子下了一场雨,雨后天气愈加炎热,庵堂前去半里便有一处清溪,溪旁几棵巨型垂杨柳挡去了半边日光,是个乘荫纳凉的好去处。 岍苡每日都要去那处呆上半日。 便是要走,岍苡也未折了这一兴致。她着了一身青衣素衫,腰间环佩流苏相间得当,低调又不失奢华,走起路来清风阵阵,流苏随风摆动,环佩声声响,十分悦耳动听。 骄阳烘烤着地面,带着一丝蒸腾的潮湿,空气里隐隐散发着泥土的清香,岍苡正走着,忽见前方似有一人躺在路中,那人一身破衣褴褛,躺在那处隐约可见那人身量不高。 她虽非一心向善,却也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而且幼年阿哥总是耳提面命的教导她“莫以善小而不为”,是以她见到那人晕倒便马不停蹄的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才知那原是个乞儿,一头污糟糟的乱发散乱不齐的贴在脸上,辨不清容貌,而他面黄肌瘦,身上根骨分明瘦的可怕。 这样的境况,岍苡确实不知如何是好,一来,她孑然一身来到永平庵本无药石可医。二来,这乞儿一看便知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须得慢慢调理才可大好。再者,她所医大多为疑难杂症,且不说他病势如何,就是她也只能解乞儿一时之忧,她在此尚都自身难保遑论带上他。 岍苡叹了一口气,略为无可奈何,非她铁石心肠,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岍苡略略打量了一下他,看乞儿身姿似乎是个女子,女子大多重容貌,既她无力救她,便替她擦洗一下,让她看着清爽一些。此处离小溪不远,岍苡用巾帕沾水,替她将脸细细擦干净。 乞儿的眉眼逐渐清晰,面色虽是蜡黄,胜在五官端正,约莫是感受到有人,乞儿微微睁开了眼,眼神漠然又可怜,带着一丝警惕防备着她。 岍苡看着她,手中一颤,拿着巾帕的手顿在了半空,这乞儿的眉眼与她竟有七八分相像,不知为何,岍苡竟然闪过一丝惊慌,心跳突突。 她尚未从这丝异样中回神,便听得一阵脚步声落拓而来,岍苡抬眸,见到宿铭脸色青黑的朝她走来。 他身后跟着整齐划一的兵士,他虽未着铠甲,那一袭黛绿的长衫却显得他异常肃穆,岍苡尚未从方方乞儿那与之相似的眉眼中回过神来,这方宿铭一改往日温和的态度呵斥她,要求她离那乞儿远些。 岍苡拿着帕子的手被他一掌挥开,她瞬间红了脸,她亦是一个骄傲的人,猛然间被这样对待,她心里亦有些不忿,她起身有些倔强的看着宿铭,“我不过是想做些好事,将军用得着如此么” 宿铭冷哼了一声,满是嘲讽对她说道:“谁知道呢,公主殿下这样大的本事,本将虽是无惧,却是不容你伤她分毫。” 岍苡闻言心登时堵了一口气,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她原想是宿铭怕她对乞儿用蛊,仔细一想他中血咒之事他二人早已心照不宣的私下解决了,该不是因那桩事。 莫不是她与即墨初阳之事这般一思,岍苡忍着一口气,再是不语。 宿铭也不再管她,反倒细细拨开乞儿额间碎发,实则乞儿已然醒了,方她二人说话时她是听见了的,那神情似有些恐惧又有些试探,岍苡看的分明。 乞儿怯生生的看着宿铭,他挑开她细发时,乞儿似是惊惧了一下,惊恐的看着宿铭,问道:“你……你是宿铭” 宿铭手一颤,沉重的点了头,她这样问宿铭尚不敢肯定,而乞儿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却是大喜过望,连那原本晦暗的眼眸都渡上了一层光辉,她将碎发抚上去,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宿铭,道:“我是宿雨啊,哥哥。” 说着她又是声泪俱下,宿铭看着她的眉眼,还有何怀疑的这眉眼分明就是宿雨幼年的眉眼,五官也只是长开了,与幼年并无太大变化。 乞儿大抵还是有些虚弱,那样的光彩并未维持太久便直直倒了下去,岍苡呆若木鸡的看着二人,耳里只听得宿铭大唤“宿雨”,再就是宿铭抱起宿雨嫌她挡住了去路,经过她身旁时猛然撞了她一下,生生将她撞倒在地…… 宿雨 总觉在哪里听过,岍苡似是突然想起甚么,身子猛然一晃,神色呆滞的瘫软在地。 她心骤然缩紧,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忽然想起幼年时每每被苏慕罚着练字时,她伏在他桌案前,他书案上的宣纸上写的最多的一句诗便是“叶上初阳干宿雨”。幼年她不懂,回去查了典籍才知那是周邦彦的词。 原只当他爱慕周邦彦才情,还想投其所好将周邦彦的诗词悉数背下,尚想着他能因她勤奋从而另眼看她,而今再想哪里又关周邦彦何事了,不过是他的词偶然一句有了“初阳”“宿雨”之名,在他看来是缘,所以才多对那一句词多些偏爱罢了。 难怪他不爱烈火骄阳,却偏爱山雨朦胧,原是因他所慕之人是宿雨,便对能与她有半分联系之外物多了几分怜爱,爱屋及乌之理她懂。 她终于懂得他那句“纵然情深,奈何缘浅”原一直说的不是她,今日她一见宿雨,她二人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么些年,他一直冷心冷性,偶然也会对她有那么片刻的温润,只怕不是因为她,看着她的眉眼,便如宿雨尚在身侧。所以平常再是不喜,都拒绝不了那与之相似的眉眼。呵……原她痴心这么多年原一直都是旁人的替代品,可笑,可笑啊…… 她终于懂得那种讳莫如深的眼神是何意,往日深情相望的人从就不是她南岍苡,可能……可能那日小苑里那番动情的表白都不是对她,岍苡闭了闭眼,眼泪倏然落下,眼里心里尽是苦涩之味。 岍苡踉踉跄跄的起身,太傅苏慕,真是……想到此,岍苡心中又是一紧,她突然大笑。 《苏慕遮》--周邦彦。他之名冠以词名,如此隐忍而又张扬的爱恋她原一直都不曾领悟。 岍苡捂着胸口,原本难以支撑的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愁尽弃 月沉云自起(一) 在岍苡倒下一瞬,即墨顼拦腰拥住她。即墨顼来时便见南岍苡踉踉跄跄的行走,他素知她心性,连忙跟上,她便支持不住。 岍苡对他的举动置若罔闻,即墨顼唤了她几声,她也不答,眼神空洞,双目无神的看着一处,不知在想些甚么。 即墨顼眉心一皱,轻柔的将她拥入怀中,不成想岍苡突然涌出一口血,染红了他月白的华衣锦衫。 即墨顼心中一惊,打横抱起她立即带她回宫,侍卫见他冷着脸,神色极为骇人,小心翼翼的向他请安。 “快马回宫!”即墨顼语气果决不容置疑。侍卫连忙应了一声,登时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即墨顼闭了闭眼,眸中怒色半点不掩。好在侍卫驾马尚可,不过半日便到了宫门,实则入宫程序繁杂,即墨顼不顾金吾卫阻拦,一路横行而入。 即墨顼行事一向谨慎,半点把柄都不予人,今日这般实在是关心则乱,好在金吾卫很有眼力见儿,一路通报,便也未曾耽搁。 跟在即墨顼身边的范柞一早得了消息便安排一干御医早早在西宫等着,因即墨顼此番回宫动作太大,不少人都十分好奇。 即墨华休亦在西宫等着他,他一盅茶喝完才见即墨顼匆匆忙忙的抱着岍苡回宫,他脸色惨白,衣襟上大片鲜红血渍,即墨华休心中一惊,忙让人过来帮忙。 即墨顼却已将人置于榻上,御医手忙脚乱的替他把脉,即墨顼一脚踹开御医,吼道:“瞎了眼,给她看。” 御医略有些惶恐,急忙给岍苡号脉,御医略有惊疑,又同几位同僚耳语须臾,几位御医轮番号脉,待有了论断,堪堪跪在即墨顼身前。 “如何” “皇子妃心中郁积多年一夕贲发,神识皆空,无欲无念,此为癔症!” 即墨顼闻言抓住那御医衣领,双目噙着一团怒火,殷红的可怕,似要将人烧成灰烬。 御医也是害怕至极,莫说在宫里多年如履薄冰,都说伴君如伴虎,况几位行医多年,也未曾真正医治过此证,此时也多有心灰意冷之意,只是由着即墨顼抓着衣领。 即墨华休见他情绪失控,忙扯开御医,说道:“能治好的,癔症而已。”说着他此证对御医使了眼神,示意他回答。 御医却低了头,不敢应答,即墨华休见状长叹一声,指了另一个御医,“快说,如何治” “臣建议以生赭石,法半夏,黄连,竹茹,枳实,干姜入药,以水煎服给皇子妃一试。” 此人言语一出,几位御医长吁一口气,倒也算对症,只是此方效用却不大,癔症乃心病,心病尚需心药医,只是,得此证之人大多无甚念想,了了归无,难治,难治啊! “速去煎来。” 得了令,御医宫人忙去煎药。 即墨顼差人去唤了这两月暗中相护岍苡的侍卫。 侍卫得旨便火速到了西宫,侍卫心知难逃一劫,忙求他恕罪。 “你们就是这样交差的”即墨顼黑着脸,神色难看到了极致。 “殿下恕罪,实则皇子妃在庵堂两月一直无虞,亦是今日去清溪时路遇一乞儿,皇子妃约莫是想救那乞儿,未想后来竟撞见宿将军,将军不知同皇子妃说了何,皇子妃便有些不对劲,属下本欲找殿下,殿下却已经到了……” 即墨顼闻言眉目紧锁,又是乞儿,先前即墨华休同他说及,他尚在观望,如今见宿铭这般态度,那乞儿多是宿雨无疑了。 即墨顼冷笑一声,当真是迷局深深! 宿铭这账待岍苡病愈再来慢慢清算,宿雨,宿雨,即墨顼不由想起昔年那个精明善良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样貌似乎还在眼前,粉嫩秀丽的容颜,跳脱有趣的性格,竟一点一点与岍苡重合…… 即墨顼微不可闻的勾唇一笑,神色里是全然的不屑与冷漠,此事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殿下……”范柞急匆匆的前来。 即墨顼皱了皱眉,登时起身,往内殿走去,便走便问:“如何了” 范柞本欲回答,即墨顼几步已经进了内殿,一进内殿,便见几位宫人手忙脚乱的给岍苡喂药,即墨顼颇有些不悦,快步坐到榻旁,遣散了宫人。 “喂个药都不会,自去领罚。”即墨顼厉色道。 说罢,他只手揽过岍苡圈入怀中,另一只手拿过药碗,待吹冷了才喂入岍苡口中。 岍苡防范意识极重,即墨顼一勺药一滴都未入口,悉数顺着口角流下,浸湿衣襟,即墨顼耐着性子又喂了几勺,皆是那般。 若是药石皆不入口,便是神药也难医病,“可有何法让汤药入口” “以口渡药。”即墨华休突然说道,“旧时医法古籍有记,患者神识不控时,药石不沾口,医者常让其至亲以口渡药,屡试不爽。” 即墨顼未曾犹疑,将岍苡平躺于榻上,依着即墨华休所说之法将药含入口中,看着榻上了无生机的小姑娘,心中没来由一阵心疼。 随即,覆上她的唇,将药渡入她的口中,隔着唇瓣即墨顼似能感觉到她口齿紧闭,丝毫不配合。 即墨顼试图撬开她的口齿,岍苡似是突然有了意识,张口咬住即墨顼的唇瓣,即墨顼一阵吃痛,却由她咬着。 随着血腥味没入二人口齿,岍苡却突然松了口,流下两行清泪,即墨顼伸手擦去她鬓角的眼泪,继续含药入口。 岍苡一向怕苦,幼时生病都是南徇半哄半骗的诱她喝药,只是南徇知她脾性,每每入药时总不会那般苦涩,所以岍苡亦不会那般畏惧喝药。 只是天下医者并非全是南徇,离了苗疆,自然也没有人会依着她的喜好入药。 是以,即墨顼第一口药虽入了岍苡口中,但苦涩混杂着血腥味着实有些难以描述,岍苡又一如开始,口齿紧闭,即墨顼再是滴药都喂不进。 即墨顼才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自然即墨华休也将那一幕幕看在眼中,这人,当真是魔怔了! 即墨华休轻叹一口气,“大抵,你在她那里算不得全然信任。” 即墨顼默然不语,却知他话中之意。 她所信任之人,除了南徇,再就是幼年的太傅。南徇远在万里之外,至于太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愁尽弃 月沉云自起(二) 即墨顼看了岍苡一眼,且不说治病了,倘是这般不吃不喝,她又能撑几日 即墨顼抬步便要往外走,即墨华休却一把拉住他,“难不成你真要去……” “我已经传书于南徇,这一程少说也要二十天,你以为凭她这般境况,可能撑到南徇来”即墨顼尽显疲态,满眼的无可奈何。 “只是,你也不能……”即墨华休似是有些生气。 即墨顼冷哂一声,满目阴鸷,“他若敢动手脚,我便敢用他的血祭西宫。” 即墨华休知他执拗,也不再劝他,转而对御医说道:“你们还愣着做甚,去查可有何法可治!” 即墨顼到陈宫的时候,即墨初阳正在雅阁抚琴,高台作倚,霞光铺陈,景是人间仅有,人端的一副心无旁骛的姿态,让人看了不免觉得他十分做作。 “适闻五皇弟曲乐天赋极高,可不知我这曲如何” 即墨顼轻轻一笑,“也许即墨初阳尚未名扬天下,可当年九嶷苏慕可是享誉华夏的。” 即墨初阳手中一顿,甚么九嶷苏慕享誉华夏,世人只怕根本不知天下还有一个苏慕,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即墨初阳收起琴,一脸平静的看着即墨顼,“你都知道了” 即墨初阳也不是傻子,既然即墨顼点明他的身份他自然不会再打掩护,“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所为何事” 即墨顼拱手作揖,弯下身子,十分谦卑的模样,即墨初阳见状颇有些讶异,站在那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讥笑,他竟不知即墨顼还有低头求人的一天。 “你既是九嶷苏慕,必定认识南岍苡,如今她性命垂危,药石不进,不知……” 即墨初阳神色一变,一是听的南岍苡性命垂危而惊讶,二是为即墨顼竟然为了南岍苡来求他而叹,当真是闻所未闻! “有病自是去请御医,来求我做甚”他语气颇为不善。 “只是一试,你既不愿就罢了。”即墨顼也不是做低伏小之人,能揖这个礼已经算做到极致了,他言语间的不善让即墨顼颇有些受辱之意。 即墨初阳见他脸色有些难看,笑了笑,便说:“求人也不是这般求的,只是五皇弟难得开口,我也不该推脱。” 即墨顼也不多言,大步踏了出去。 即墨初阳见到岍苡之时,她那一副神识皆灭,了无生机的模样着实让他心头大震,如今这个女子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光彩,“这般多久了” “回陈王,不过半日而已。”御医答。 即墨初阳更是惊讶,半日光阴就这般模样了,即墨顼是怎么照看她的 即墨顼遣散了众人,只留了即墨初阳在内殿,即墨初阳接过药碗,缓步走到榻旁,半抱着岍苡坐起,“阿酣,我是太傅哥哥,乖,吃药了。” 即墨顼在一旁看的分明,平日里那样倨傲清霜不可一世的人,竟也能有这般温和的姿态,果真世人并非全然凉薄,只是不屑寄予众人温暖罢了。 他与即墨初阳虽处对立之势,撇开政见不谈,即墨初阳此人胆识过人,彰善瘅恶,一介狷介之士,难怪岍苡这么多年都放不下他了。 即墨初阳堪堪将药勺放入岍苡嘴边,岍苡却突然睁开眼,一双眼瞪的如铜铃般大小死死的盯着即墨初阳。 即墨顼见状以为她恢复了一点神识,不成想岍苡却似突然发狂,她猛然推开即墨初阳,那药汤洒了他满身,药碗滚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即墨初阳有些意外,不知岍苡突然这般是为何,只是耐下性子,抓住她双手,试图拥住她,岍苡抡着臂不让他近身,神色也满是厌恶,眼神却是空洞无比。 即墨初阳一愣,转身问他:“何症” “癔症。” 即墨初阳闻言心中突然一阵刺痛,癔症她一向开朗,缘何会得癔症,那该是受了多大的打击 即墨初阳见她张牙舞爪的模样,长叹一口气,走向榻旁,温言说道:“阿酣不怕,我是太傅哥哥……” 话未说完,岍苡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即墨初阳的嘴角沁出一丝血迹,只是他仍是那般笑意盈盈的模样,走过去,猛然拥住她,岍苡拼命的挣扎,他却半点都不松手,紧紧的拥住她。 岍苡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听来尽是阴戾凄楚之味。 即墨顼皱了皱眉,岍苡在排斥他。 即墨顼走至榻旁,拉开即墨初阳,“罢了,我再寻他法。” 说罢即墨顼唤来众人,让御医另寻他法,又命宫人端来清水,方方岍苡那般一番折腾,身上已经湿透。 即墨顼走到岍苡身旁,轻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别怕,没事了,没事了。”他的声音有如涓涓细流,让人听来心间不觉涌过阵阵温暖。 即墨初阳看着岍苡被他这么一番安慰便立刻安静下来,心里没来由一阵酸涩,若不是知晓即墨顼脾性,他真的要怀疑即墨顼是故意召他来,做戏与他看。 即墨顼都看出岍苡很是排斥他,他自己又怎会毫无感觉,他只是不知,堪堪数月时光,岍苡究竟经历了何,才让她变成这般境况。 昔时那个总爱缠着他的小姑娘竟然有一天也会恨他入骨,厌他如土…… 即墨初阳不由发出阵阵苦笑,他没有理由,没有身份再呆在此处,他大抵能想象彼时他的狼狈。 今日之事,他定要查清楚! 即墨顼没功夫去管即墨初阳,御医方说岍苡所受刺激更甚从前,情况已经恶化,倘不在她神识尚在之时医治,往后她便如痴子一般苟活于世。 即墨顼闻言扬手砸了一些物什,岍苡那般骄傲的人若往后只能行尸走肉般的残留于世,他怎会依从他从来没有一刻比之现在更厌弃自己。 昔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今日,他定然不会让悲剧再在他眼前发生。 阿酣,倘若能治好你,我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倘若你还能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我再不要你多废一丝神,慧极必伤,慧极必伤,往后我用我的慧来疗你的伤,你只要一直微笑就好了…… “如何了”即墨华休快步进殿,问道。 “药石罔效,无药可医。” “怎么会这样他……” “此症多半与他相关,他来不仅未曾有半刻缓解,反倒更甚。” “还有一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愁尽弃 月沉云自起(三) 即墨顼眸光倏然一亮,“你说。” “药蒸!” 即墨顼闻言神色大变,“胡闹,药蒸不慎者必然经脉之气逆行,你是要我亲手杀了她吗” “阿顼,你要知道这世间之道……” 即墨顼抬手打断他的话,“我只知,我不会拿她冒险。” “阿顼,你该休息了,黎轲说……”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即墨华休看着他,不发一语,他向来理智,也向来固执,旁人尚且不知,他却清楚,他鲜少会对甚么人上心,一旦上心,便能将人宠到骨子里。 昔年的宿雨,他那般宠她,她死时,他那样愧疚,将所有罪责揽入自身,一心求死,鬼门关里走一遭好歹也回来了。 今时的岍苡,他从前倒也看不出何,可自那姑娘大病一场,即墨顼待她态度大变,从疏离淡漠到无微不至,他一点点看在眼里,他怕岍苡有个三长两短…… 即墨华休终是无奈,轻轻一叹,“你不要着急,总还有法子。” “嗯。” 即墨华休先行回去,即墨顼让御医开了几副大补的方子,宫人去煎了浓汤。 青柯这些时候都守在榻旁,许是对即墨顼让即墨初阳前来的行为有些不满,故而此时看即墨顼的眼神便带了一丝戒备。 “蛊法里可有甚么医治之法” 青柯愣了神,摇摇头,好笑道:“殿下难道不知,蛊乃巫术,像青柯之类所学之蛊全是害人的。” 即墨顼嗯了一声,未再说话。 青柯见他脸色十分不好,也就心软了,“陈王他……” “九嶷苏慕。” 难得即墨顼肯和他说话,青柯诧异了须臾,到底还是被他言语所震,实则九嶷山的那个太傅她知之甚少,只觉得那是个极其神秘之人,只知岍苡对其尊崇有加。 青柯明白了几分,平了几分锐气,说道:“万望太子殿下来能救我家殿下。” 即墨顼看着岍苡,心口像压了大石,他攥着她的手。 阿酣,一定要撑下去,撑到你阿哥来。就听这一次话,就这一次。 那几日,即墨顼放下手边诸事交与李青处理,他则不舍昼夜的守着岍苡。 这几日,即墨顼仍旧餐餐日日的喂岍苡吃药,她仍旧是那般模样,安静的可怕,双眼空洞的看着他,偶尔也会目光跟随,却不作任何反应,堪堪几日便消瘦的没了样子。 御医每日里诊脉都是摇头叹息。 “殿下,再这样下去,拖不过三日怕……” 即墨顼拿起药箱连人带箱一把扔出西宫,“一群废物。” 那声响太大,震的三宫六院之人纷纷前来观望,即墨顼又怕刺激了岍苡,抱着她轻轻的说着抱歉。 是以,南后得信前来时便看见即墨顼小心翼翼的拥着岍苡,那女子却如木偶般由他抱着,十分安静乖巧。 南后无奈叹气,问御医:“情况如何” 御医颤颤巍巍的跪在那处,神色颇有些凄婉,“回帝后,已是回天乏术,左不过这几日光阴了。” 南后心中一惊,掩了口鼻,带了一丝厌恶,挥挥手示意御医下去,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对身侧的公公说道:“去,准备准备罢。” 说罢南后欲抬脚进殿,却被一人拦住,南后隐隐有些不悦,一抬头便看见即墨顼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前。 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绝望满眼,失望满身,即墨顼突然发笑,轻蔑的看着南后,轻声问她:“母后要准备甚么” 南后看着他的眸色,突然说不出话来。黄昏的霞光洒了他满身,只这霞光万里云照不进他眼底的深邃,却将他满身愤世嫉俗的厌恶无情的挥洒了出来,砸的人生疼。 她猛然想起多年前,亦是这么一个日落,她城门宣旨,断了那一家人的后路,他也是用那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她,那时她的心慌远不及今日。 “阿……” “母后是觉得这个人被宣判了死亡,所以盖棺论定的要将人埋了么” “……” 即墨顼冷哼一声,“母后,倘若有一天父王这般对待你,你会不会绝望,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那种身未死心先死的感觉,你尝过吗” 他的语气再是平常不过,南后听来却冷汗岑岑,即墨顼幼年就是被她抛弃的,兴许算不得抛弃,但那种无视却比抛弃可怕千倍,幼年他拿宿雨当命宠,她觉得他玩物丧志,一旨流放宿家,以致宿家满门遭灭,她亲手掐断了他的命门,让他后来连生的欲望都无,着实比抛弃他更残忍。 “对不起,对……” 即墨顼哂笑,“母后何须道歉,怪只怪尔等之命轻贱,死不足惜罢了。” 南后轻声叹息,带着宫人折回未央宫,“去宫外张榜求医。” 即墨顼看着南后的背影远去,听着她那句话觉得无比可笑,他抬头望着沉醉的夕阳,已经七日了…… 晚间华灯初上,万籁俱静之时,即墨顼仍旧守在岍苡榻旁,榻旁的桌几上摆了一把匕首,纱布,牛筋管之类的物什。 即墨顼卷起袖管,割破了肘中的皮肤,挑出那一截血管,用牛筋管套住血管,接而同法割破岍苡肘中皮肤,将牛筋管套于她的血管上。 他记得管衍医籍上有记载,凡种蛊王之人,以药入身,七日一足,药循经脉,可渡众人。 他体内有续命蛊,虽近日效用大不如前,只是比起药蒸,他宁愿用管衍之术。 所以那日方法试尽之时,他就打算用此法,吃了七日的补药,他不求其他,只求岍苡能撑到南徇来。 那日之后即墨初阳有时会偷偷去西宫看她,她依旧那般安安静静的躺着,有时会坐着,青柯时常蹲在她身前和她说些幼时的事情。 有一日,即墨初阳应南帝之意去西宫传召即墨顼,岍苡正坐在花架下晒太阳,他轻轻走过去,笑意晏晏的喊她阿酣。 岍苡突然变得十分慌张,惊恐着想要逃离,口中喃喃着不知在说些甚么,即墨初阳顿住脚步,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那日回去后,他特意去了宿家,宿铭一字不漏的告知那日对岍苡所说的话,他自觉那些话并不足以让岍苡多想,御医说她郁积多年,究竟又是何事困扰了她多年 依着这两次岍苡见他的反应来说,始作俑者,是他。 只是这些日子,他细细回想往昔的桩桩件件,始终不曾参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愁尽弃 月沉云自起(四) 适逢青柯回来,便看见即墨初阳站在那处,岍苡满面惊恐的低着头,口中喃喃自语。 青柯连忙走过去,推开即墨初阳,“陈王殿下,请您离开。” 即墨初阳轻轻一笑,说了一个好字。 青柯见他这般配合,反倒愣了一瞬。 即墨顼知晓后忙请了御医前来,即墨初阳依旧站在那处,满目阴鸷的看着他,嗤笑一声,咬牙道:“莫要玩物丧志。” 即墨顼冷眼看着他,眼神依旧那般清冷,即墨初阳拂袖而去,姿态依旧是那般不可一世。 他怎么会认输呢 就是被世人否定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会一步一步的爬起来,给这些目不识丁的人看看,他们所尊崇的尊贵总有一天会被他踩在脚下践到泥土里,让他们知道他们有多么愚不可及。 他回首看了一眼那个“病入膏肓”的疯丫头,眼底尽是讽刺,这才是他,撇开那个温润面具的他。 方才,他对着那个丫头耳语:你要好好看清我的模样,最好刻到骨子里。 丫头用那般可怖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让他甚至有些恍惚,这孩子是不是真疯了,依着她以前的做派,装疯也确有可能。 即墨初阳望着金碧辉煌的西宫,漠然一笑。他和即墨顼血缘里的亲近远甚于任何一个人,有时他看着即墨顼,都觉得二人眉眼太过相似,只是,即墨顼是凌然独放的雪莲,冰冷刺骨又带着一丝正义凛然;他是妖冶绝艳的罂粟,荼毒人心不留一丝余地,生来,注定而成的两个极端,余生注定是浩劫终生的仇人。 -- 御医瞧过岍苡,却说她并无大碍,且她面色红润了不少,已不是先前那般油尽灯枯之态,反观即墨顼,他面色晄白,脚步虚浮,看着倒是病势沉重的模样。 御医几次提出要替他诊脉,他皆言辞推拒,如此又过了四五日,南徇也已抵达南国。 南徇尚一如当初,这几年虽重担在身,他依旧那般绝尘尔雅,只是权谋到底也磨去了几分温润,现今一见,大有几分权谋者的果决狠戾之态。 西宫满殿的药味充斥的鼻尖,南徇不由皱眉,他立于殿前细闻一番,面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也不迟疑,南徇大步进殿,凤帷深深,时隔多年,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小姑娘。 青柯守在榻边,见到突然出现的南徇,很是诧异了须臾,待反应过来,泪却流了满脸。 南徇不曾理会青柯,急急走到榻旁,给岍苡摸了脉,眉目紧锁,起身问她:“殿下呢” 青柯见南徇没有要治岍苡的样子,有些疑惑,本欲回答,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南徇登时起身,见到即墨顼,脸色一沉,走至他身旁,“借一步说话。” 即墨顼同他去了偏殿,“上茶。” 南徇轻轻摆手,示意宫人退下,待殿内只剩二人之后,南徇沉声说道:“丫头胡闹,你也跟着胡闹!”语气极为恼怒。 “你去瞧过她了” 南徇长叹一口气,“管衍那方你竟用来救她……值得吗”说着,南徇搭上他的脉,须臾顺着经脉走向,摸出了七七八八,脸色登时变得青黑,也不知作何回答,怒极反笑,“你太纵着她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南徇无奈,他向来如此,重诺守诺,只是要知今日他会因为这样的一个诺言至自己于这般境地,他当时就不会将岍苡托付于他了。 “倘若我不来,不出三日,你就命丧黄泉了。” 即墨顼体内的蛊休眠多时,效用已大不如前,而这蚕蛊脾性古怪,爱食毒所以百毒不侵,能护心脉续命百年,唯一受不得大补,一旦入补,便会释放毒素反噬主体。 南徇拿出一些物什,欲在殿内为即墨顼诊疗,第一步便是要让蚕蛊复苏,即墨顼半敞着衣襟,肘上一片淤黑,南徇看着他,眸中已是惊涛骇浪,七日的血,他尚能撑到今日,着实不易。 南徇一治便是八个时辰,只要蚕蛊复苏,再清理尽他体内残余的毒素,他便无大碍。 “你可知,此蛊只能再保你半生无虞。” “足够了。” “本可保一生无虞,现在为了岍苡,折了一半寿命……” “若换作是你,也会这般做的。” 南徇无奈,他是岍苡阿哥,为她如此也是无可厚非,即墨顼仅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为她又何以做到此般呢 彼时即墨顼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他却担忧着岍苡,忙让南徇为岍苡诊治。 南徇起身,长叹一口气,“心病还需心药医,她的病并非三天两日就能治好,唯今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体,我不能久待,唤醒岍苡是个长久之战,我无能,只能一次次麻烦你了。” 即墨顼素知南徇秉性,也不违他意愿,这些日子他也的确心力交瘁,莫如就歇一歇。 南徇则去了岍苡那处,暮色四合,月色染了一丝斑驳之意,岍苡已经睡了,她此般境况,醒时与沉睡不过睁眼与闭眼的差距,南徇伸手拨开她的发,细细端详她,色若晓春之色,眉如远山灿星若柳。 样貌倒是愈发明艳,只是这么些年也不知都经历了些甚么,竟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青柯端了一盆水进来,见到南徇在,愣了须臾,南站在那处,脚都忘了怎么挪,南徇瞥眼看她,沉声说道:“跪下。” 青柯当即跪下。 “你的清心咒就是这么用的” 清心咒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只是南徇也不会平白冤枉她,这咒她确实念了,“属下知错。” “你错就错在愚忠!” 青柯头磕在地板上,南徇的声音从头道,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愤怒与深沉。 晚间,南徇以针刺疗法给岍苡施针,但愿此法能有些作用,再不济,也能唤醒岍苡一些行动能力。不至于时日渐久她尚未恢复神识时渐渐丧失行动能力,依他对岍苡的观察,她现今已经没有甚么语言能力。 南徇一边施针一边安慰她,“阿酣不怕,配合阿哥治疗,待你好了,阿哥陪你去看月光可好” 下针的那一刻,不知是痛感太甚还是南徇的话唤回了岍苡的一丝理智,岍苡眼角流出两行清泪,晕湿了鬓角。 “阿酣,阿哥知道你惯来最是骄傲,有什么事想开了就罢了,阿哥有足够的耐心,阿哥给你时间让你自己去想,只是你也不小了,不能一直任性是不是”南徇软声说着,心中却是阵阵酸楚。 因着来时就为南徇诊治,接而又给岍苡施针,这会子已是破晓了。 南徇去沐浴了一番,疲惫也去了大半。虽说此番是即墨顼让他前来,但因礼数,他却要给南帝请安。 现今,南徇是苗疆摄政王,苗疆诸事几乎是他一手包揽,而他行事一向果决,四野皆有所闻,而南国与苗疆系于一根系带,南帝对南徇自然十分了解。 对于远道而来的南徇,南帝可谓百般恭敬,苗疆现今炙手可热,依着如今态势,南徇日后必是要全权接手苗疆,苗疆日渐鼎盛,岍苡在南国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南帝寒暄了几句,因有大臣求见,南徇便告退了,他回去的时候折道而行,正好遇到从陈宫出来的即墨初阳。 即墨初阳着了一身紫色华服,身形高大,大有意义风发的傲然之态。 南徇立于原地,目不斜视的看着他,眼眸里的冷冽让人不由寒意肆起,即墨初阳笑意浅浅的走至南徇身侧,微微一笑,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南徇微微一撇,退了几步。 即墨初阳摩挲着扳指,低眸说着:“太子殿下竟如此急着与本王撇清关系” “与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还有何好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陌上花 知是故人归(一) 即墨初阳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好笑道:“你且说本王忘了谁的恩” 南徇也不恼,“你别忘了昔年苗疆九嶷山的那六年,当年那般恩惠,可不是要你这般对岍苡的。” 即墨初阳嗤笑一声,冷然说道:“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南徇冷哼一声,“冥顽不化。” 即墨初阳耸耸肩,不以为意的笑着,“说话要有理有据,我在九嶷呆了六年,也帮你教了妹妹,已是仁至义尽了。” 南徇嘴角一抽,不欲与他争论,“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为之吧。” 即墨初阳似是有些不以为意,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南徇一眼,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尽带讽刺。 南徇看着他最后晃于眼前的面容,觉得有些扎眼,他再没有从前所见的半分温润,亦没有从前的出尘,他眼中的戾气深不见底,那双眼眸也如一潭深水,眼底藏着巨大的波涛汹涌,似与这秀丽江山格格不入。 南徇抬首望天,天空澄明如洗,万里蓝天鸟过无痕,许多年前,他所见的蓝天亦是这般,仿似只有水秀山青的南国才配的上这样的蓝天,只是世上的波云诡谲终也无尽,安逸也终会被动荡打破……这蓝天也不知能见几时了…… 天空似有阵阵惊雷响起,到底是阴晴难定,南徇眯眼看着陈宫,硕大的宫殿光洁如新,与这百年古城亦是格格不入。 到底人心都是偏长的,南帝生性多疑,只怕对即墨初阳也不会存有几分信任,长久以往的区别对待,甚至素日睁眼所见的安身之所都将他的处境*裸的摊在他眼前,他如何甘心呢 他潜心布了多年的局,这样多年莫说是旁人,便是他也未查出即墨初阳因果多年究竟为的是那桩恩怨,又撒的是多大的网 虽说世间之事皆有定论,只是,他与即墨顼管鲍之交,他又一向对岍苡爱护有加,众事虽无头绪,他也只能将自己所知告知即墨顼。 “太子殿下,原来您在此处,可让小的一通好找。” 南徇垂眸看着那宦官,略略想了想,这才一改严肃,十分温和的询问他所为何事。 “似是皇子妃病情有所进展,殿下特让小的请太子殿下移步前去看看。” 南徇闻言一喜,“那便去罢。” 事关岍苡,南徇方方那抹愁容也早已消失殆尽,彼时脚步都有些轻快。 未待院公高呼,即墨顼便已疾步而出,这样长的日子来,他第一次显得如此轻松,“午时,我让青柯吩咐御膳房的人做些幼时岍苡爱吃的饭食,今日喂她,她竟主动张口了……” 南徇微微一笑,尽量做出欢喜的模样,笑说:“总算解了我心头一桩大事!”岍苡肯吃饭,身体各方面营养便跟的上去,亦不需阿顼每日里用管衍那方吊着她的命了。 只是,他尚不能告诉即墨顼这只是他施针的效用,不过维持半年而已,半年后倘岍苡再无好转的迹象,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岍苡了。 南徇遣散宫人,“阿顼,岍苡……” “我知道,是你的针刺起了疗效,她……还剩半年,是不是” 南徇有些诧异,“我不能让你为她丢了命,大业尚在,儿女情长又算的了甚么……” 即墨顼怅惘,“果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南徇也叹:“这一切须得看她造化了……” “苗疆亦不安定,你可应付的过来” 南徇点点头,“尚可。” 倘若苗疆此刻国泰民安,阿爹也非不理风月,彼时他也许能时时探望岍苡,不至于到此覆水难收的境地。 “过些时日你便回去,岍苡这里自有我。” 南徇点点头,苦笑道:“明明是自己的血肉至亲,却反要烦你费心!” 即墨顼摆摆手,抿唇一笑。 “那孩子当真糊涂,明明身旁就有个这么好的人,偏偏执拗的要打灯笼去寻那心里人……” “你也说了,你还当她是孩子,我也只当她是孩子。”既是孩子,就没的向孩子索取的道理,又有谁会同孩子计较太多呢能尽量多给些自己便开心了。 南徇心中憾然,都说嫁夫当嫁朱佑堂,他倒觉不然,倘若岍苡从不曾与即墨初阳相识,这样一个人怕了融了岍苡那颗铁打的心了…… 南徇心思一转,拉过即墨顼。 待二人避到一旁的偏殿,端坐下来,南徇才说:“即墨初阳此人绝不简单,想必你也听过九嶷苏慕罢” 即墨顼点头。 “要说苏慕,见过他的人都道其实乃第一冷面公子,但其性情却极其温润,就是这么个人‘恪尽职守’的教了岍苡六年……” 这些岍苡言语间也曾透露过,他多少也知道些。 “你还记得你多年前中毒之事罢同年同月所差无几的日子苏慕初到苗疆。” 即墨顼神色一紧,“你想说什么” “想必即墨时佑那信你也见到了,这事其中乾坤也不是我一个外人可以摸清的。” “难道时佑那帮暗卫是得你保护才得以脱身。” 南徇看了他一眼,才点头道是。 “我并非舍大取小,而是时佑之死是必然,那一箭非轻非重也是伤不了他的。” “我知道,那箭上淬了毒。” 南徇摇摇头,“你以为那点毒会难倒我又或是我会放任苗疆身处水深火热而不去救他” “难道” “不错,他早前便服了剧毒。” 即墨顼倏然长叹,依着南徇的说法,时佑当年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 “时佑要我务必防着即墨初阳,说他狼子野心,时佑说他幼年便受即墨初阳控制,这么多年身不由己,临了也不能自己做主。我只是疑惑,时佑是东宫太子,他是如何控制时佑的,又是如何做到这般不动声色的” “他既然做了这些,便不是没有一点踪迹可寻的,你放心,有什么需要我的,传信于我便是。” “多谢!” 待南徇离去后,即墨华休又登门造访,即墨顼见他神色凝重,心中不免好笑,便问:“你这是在哪吃了闭门羹了” “适才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即墨顼闻言收起笑容,“你都听到了” 即墨华休未曾理会他的话,反说:“我们早知他是苏慕,原只当他是为生计才去的苗疆,现在看来只怕他去苗疆也是有所企图的,他与南岍苡熟识,怕就怕南岍苡也是他的人,是特意安插在你身边的,为的就是他日将我们一网打尽。” 即墨华休言语一声高过一声,即墨顼忙捂住他的嘴,待他反应过来,才立即缄口不言。 即墨顼显得有些生气,“事情的始末总会水落石出的,你现在在这里猜忌也于事无补。”况且岍苡才好一点,半点刺激都不能受。 即墨华休叹了一口气,“我是声音大了些,可你细想,我说的也不无道理……” 即墨顼摆摆手,“我现在不想管他,眼下有个人倒是真该细查一番。” 即墨华休看着即墨顼倏然缩紧的眼眸,心中猜出个七七八八,“你是说宿雨”见即墨顼不语,他微微疑惑了须臾,又道:“不能吧,凭宿铭那样精细之人断不会错认吧,你也许不知,我见那姑娘与岍苡幼年模样倒是相像,起码眉眼是一模一样的。” 即墨顼轻笑,这世间作假的事物太多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瞒天过海的事多了去了,只要不在他的地界偷龙换柱,他都懒待去管,只是事关宿雨,他不得不管。 “如今李青尚在苗疆,范柞管宫内诸事,往昔都是你问我借人,今日你不妨还了我这个情。”即墨顼调侃道。 “我让周狸去查。” “嗯,甚好。” 即墨华休瞪着眼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不对劲,今天这个人很不对劲!“你是有何喜事怎的今天如此开心,往昔可不见你夸我手下人半句的。” “那你更应该见好就收。说吧,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即墨华休暗暗惊叹,不由想为他竖个大拇指,还真是尽知天下事,这个南诸葛他服! “先前我母妃提过的那个卢浣溪,你可知晓” “名门之后。华妃思虑甚为周到!” 即墨华休暼了他一眼,不满道:“你也知……” “那又如何,政治联姻素来都是皇家人的宿命,何况你身系两国,你虽不羁,到底品行上等,身份尊贵,卢浣溪之父名誉满身,文武皆有造诣,地位甚重,此事既有风声基本就是铁板上定钉的事了,你再有怨言,他日娶她也是必然。”即墨顼肃正道。 即墨华休闻言却是一笑,“我知晓了。” 今日倒是开窍。 大抵是心情好,即墨华休让手下速去传周狸前来,待等到周狸,即墨华休忙说:“往日见你倒还机灵,本王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说着将头转向即墨顼,“喏,墨王与本王不分你我,还不快前来。” 周狸登时明白即墨华休之意,忙上前向即墨顼揖了一礼,道:“殿下有何吩咐,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即墨顼点头,“我要你查宿雨。” 周狸一愣,却也不做他想,忙说:“属下明白。” “下去罢。” “想不到你竟也能*出这般不骄不躁之人。” “哪里哪里,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同你学的。” “这段日子,你也多留意宿府动静。” 即墨华休点点头,问道:“见你这般,难道笃定宿雨有假” 即墨顼摇摇头,“许是真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陌上花 知是故人归(二) 即墨华休听了这话更是云里雾里,忙坐到即墨顼身侧,“素来你不疑惑之事从来不查,宿雨定是有古怪。” 即墨顼沉默不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若他还是当年那般身无长物,意气风发,他不会去理会这些。那是从何时开始,他变了呢也许心有所牵,他不敢行差错步;也许从前太孤傲自信,当遇上了即墨初阳,知晓从幼年孩童时,他尚在无忧无虑之时,他已是即墨初阳玩弄于鼓掌的棋子开始。 亦是那时,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罢 局中之局,好在他已知自身身陷迷局,他希望一切为时不晚。 “就当填了她这些年的空白,就当给她一个回来的理由,也当全了她的理所当然。” 即墨华休点头,“若论周全,我这一生都难及你半分。”他一直都看不透即墨顼,他的漠然,他的隐忍,甚至于他的深情,他都不曾看懂。 罢了,罢了…… 南徇在的这一段时日,每日里都会给岍苡配一些药,闲来之时都会守着她同她讲一些幼年的事,青柯总是在一旁看着,听着听着就泪流满面。 “你这个小姑娘,往昔做暗卫之时倒还沉着冷静,怎的如今过了几年平静日子倒变得如此感性了。”说罢敲了青柯一记爆栗,颇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青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他方才触到的地方,青柯从未想过二人之间会有这般亲昵的一天,彼时她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惊讶,还有些……欣喜若狂。情绪太多,多的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眼泪更加汹涌。 南徇不曾看见青柯的众多情绪,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岍苡,忽然问道:“岍苡这些年过的如何她还像小时候那般万事绝不掉泪么” 青柯慌忙擦掉眼泪,仔细想了想,说道:“鲜少见公主哭。” 她一贯隐忍,极少把自己的脆弱展现在旁人面前。 南徇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南徇本欲让青柯再说些什么,忽听得院公高呼墨王驾到。 南徇这才起身,缓步走到外殿。 “今日天气甚好,我想带岍苡去散散心,往日岍苡最是喜欢宫外的热闹,今日恰好你在,不妨同去游玩一番” 南徇心觉尚可,点点头,又转头对青柯说:“你留在宫里即可。” 说罢二人便带着岍苡同行出宫。 “如今四五月的天气江中风景最是怡人。观江景又数灵江阁一绝。” 南徇轻笑,“早闻灵江阁盛名,却不得一见。” “灵江阁所属一带不仅江景如画,一阁亭台楼阁连绵十里,阁内美食数不胜数,也是南陵一绝。” 南徇点点头,“今日倒是有福了。” 马车一路行走至宫门,南徇挑开珠帘,见宫门一男子正翘首相待,男子形容端正,满眼掩不住的急不可耐看的南徇唇角一勾,“怕是要耽搁一下了。” 南徇目光寸步不移的看着那男子,即墨顼顺着他目光所及之处看了过去。 “你去罢,我在此等候便可。”南徇一脸的云淡风轻似是对二人的见面早有所知。 车驾虽小,五脏俱全。南徇倒了一杯茶水,闲坐于车内下棋。 那男子见即墨顼前来,脸色稍稍平静了些许,“殿下约见,不知您想与微臣谈些什么” 即墨顼见宿铭开门见山,“那日侍卫告知,岍苡出事前见过你,还言你带兵气势汹汹的冲撞了她。” 即墨顼十分沉着,甚至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平静,而在宿铭听来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微臣并不曾做过甚么亏心事,自不怕殿下询问对峙。” “那你一五一十的说与我听。” 宿铭对他这般的态度心存抗拒,只是二人同朝,他是下臣,他也只能一字一句的将那日情形复述出来。 “宿雨那日狼狈至极,幼年锦衣玉食的女娃娃,是多少人捧在手心里的我那日见她那般脏乱,神色又十分恐惧,登时心生愧疚……” 未待宿铭说完,即墨顼连忙打断他,讽刺道:“你愧疚何至于牵扯到岍苡谁还不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 “皇子妃是苗疆人,苗疆蛊术我也身有所感,那日我见皇子妃在宿雨身旁,宿雨眼神里满是惧怕与戒备,我……” “所以你便对岍苡说那些话早先那蛊并非她所为,她念在昔日情分上仍旧愿意放下私人恩怨替你解蛊,她心有大义,绝非那般小肚鸡肠之人,你却恶语相对,你究竟是何居心” 即墨顼一声高过一声,言语间的愤怒半点不藏,宿铭闻言心也软了下来,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旧时岍苡在西宫殿前欢笑嬉戏的模样,那时的她没有在未央宫时的冷漠阴鸷,也褪去了往昔的冰雪聪明,只如一个孩童一般,肆意的享受着那一份不被打扰的欢乐时光。 他也还记得她虚弱至极时眼里的坚忍,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恍惚间想到了多年前宿雨死前的那副模样。 “殿下,今日种种不可同日而语,当年宿家鼎盛之时,往昔宿雨也有殿下一力相护,仍逃不过那般命运,今时,臣要以一己之力拼死保护宿雨,臣……又有何过错” 即墨顼看着宿铭,眼底的冷意不经意的流露,嘴角挂着一抹凉透的笑容,即墨顼看了他良久,呵呵笑了几声,那笑声听的人直泛寒噤,他作势收了收衣袖,转身扬尘而去。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宿铭看着即墨顼远去的身影,细风夹着丝丝凉意,一阵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隐约间似乎透着这么一句话,宿铭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年曹植七步成诗实无奈于曹丕所逼,一夕帝位,半生戎马相争,曹丕一心除去曹植,步步紧逼,奈何曹植惊才绝艳,他虽不是三国鼎立局面的核心人物,但在曹家一脉确实举足轻重,但宿铭想不通即墨顼此言指向又是何意,南国宿家早已没落,宿家一脉当年也几尽凋敝…… 南徇见他前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对宿铭而言,你这话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过是感慨罢了。” “我听闻宿家那个姑娘死而复生,宿铭如今宝贝的很你不怕你这话让他误会了” “误会真是误会就罢了,我一直想不通,难道宿铭一番话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南徇看了看岍苡,疑惑渐深:“什么意思” 即墨顼将那日的情形同他说了一遍。 南徇听着他的话握着杯盏的指节微微泛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他:“你说什么岍苡那日还曾见到宿雨” 即墨顼点头,见南徇神色极为难看,他问了句:“可是怎么了” 南徇讽刺般的笑了笑,他看着已经熟睡的岍苡,心没来由的揪疼,他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方才阿顼说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难道知道些甚么 “你不会无端同宿铭说那些话,阿顼,你……”南徇突然问道。 即墨顼知道南徇必会起疑,他也只是怀疑罢了,好在现在宿雨已经回来,岍苡还是南徇的妹妹。 “原先宿铭对岍苡颇为照顾,还欲认她做义妹,如今却翻脸不认人,故才感叹罢了。” 南徇自然知道南徇言语间的敷衍,仍是点点头,挑开珠帘,“可是到了” 即墨顼见那阁间赫然写着颇有魏晋风骨的三个大字,微微一笑,“下来罢。” 南徇先行下去,欲来抱岍苡,谁知即墨顼已将岍苡圈入怀中,完完全全的裹在自己的披风里。 南徇见到他这一举动顿时心中一片柔软,颇感欣慰,当年是他这般庇护,如今也有阿顼待岍苡至心至性,他打从心底里开心。 灵江阁阁长见即墨顼前来,当即援引二人去雅间,雅间牌匾写着“夜半来”三字。 南徇好笑的说道:“这雅间竟是单独而辟的一座阁楼,从前只是听说,今日细看才知这灵江阁果然名不虚传。怕是这夜半来是管衍手笔吧” 说罢,南徇踱步走至窗棂旁,推开一扇窗扉,霎时满目的青葱扑面而来,江水深不见底,碧波谭色的清冽似被此江复制,简直比之碧波潭有过之而无不及,江上偶有几艘小船,船上或载着几个妙龄少女,她们笑靥如花,享受着这个年纪所有可以肆意的张狂。 这座“夜半来”比之其余并排而建的几座阁楼要略略靠后一些,南徇本在肆意享受美景,谁料,临阁有一身着青绿长裙的少女缓步走近阁中,那女子左顾右盼,神色颇为紧张。 南徇眯着眼细看了须臾,心中咯噔一下,当即便将窗扉紧闭,即墨顼见他举动甚为奇怪,便问了一句。 南徇当即示意他噤声。即墨顼显然也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皱着眉缓步往廊沿那侧的墙边靠了靠。 “姑娘可有名帖” “没有。”那姑娘说的理直气壮,“你将此物拿去便可。” 待阁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那姑娘长吁一口气,不过须臾,阁小又急匆匆的回来,毕恭毕敬的对那姑娘说:“唐突了小姐,贵客已恭候多时,小姐请吧。” 那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随阁小走了。 “南国虽繁华,也不是人人都能称得上灵江阁的贵客的!” “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陌上花 知是故人归(三) 南徇顿了顿,才说:“我听说,宿家那姑娘眉眼、身量都与岍苡颇有几分相像。” “难道你方才所见的是宿雨” “我并不如何确定。只是那姑娘颇有几分惹人怀疑,我们须得……”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南徇的话语,门外突然有人唤他殿下。 二人狐疑的看了一眼门外,即墨顼看着南徇,幽幽说道:“进来。” 门外那老汉原是灵江阁阁长。阁长神色颇有几分歉疚,“殿下,实在是抱歉,原是我手下疏忽,不知殿下今日会过来,还接了陈王的单,实在是抱歉。” 即墨顼面色无常的打发了阁长出去。 “即墨初阳” “这事就不是巧合了。”即墨顼漠然说道。 “那阁长这会子大概也到了即墨初阳那,若我猜的不错他差遣的人这会子也该到你处了。” 果不其然,南徇此话说完门外便有人敲门,“五殿下,我家殿下得知您也在此处,便想邀您去喝杯茶。” “告诉你家主子,本王这就去。” 待二人到邻阁时,即墨初阳早已备好茶盏、点心,见到即墨顼来,假意客套了几句便邀他入座。 即墨顼笑而不语,身子一侧,门外一个潇潇肃肃的男子笑容满面的看着即墨初阳,“陈王……殿下。” 南徇的语气听来有些怪,他故意拖长了音喊他,即墨初阳明显一愣,随即轻轻一笑,“太子殿下,您何时与墨王关系如此密切了” 南徇唇角带笑,面露不屑,“这与陈王同裕王在一起是一个道理。” 即墨初阳笑而不语,他的冷静与隐忍的确让二人有些咋舌,只是二人与即墨初阳本就不属一类,除了场面的客套与几人间你来我往的嘲讽之外,确实也无甚话题可聊。是以,场间时不时便是长久的沉默。 彼时,屏风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因为几人皆是耳聪目明之人,自然这点动静就尽收于耳。 四五月的阳光凌驾于温暖如晦之上屈居于张扬热烈之下,自然屏风下的那点小九九也被微光照射的无所遁形。 那屏风后的人形轮廓隐约之间还是可以辨别,加之之前南徇本就有所怀疑,这下他已经可以确认了。 “五殿下,留舍妹一人在阁间我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南徇先行告辞了。” 即墨初阳闻言显然一愣,微微震惊之后又一如往常,他对上南徇那双试探的眸子时眼中的波涛也已平静如初,随即道:“原来五弟妹也来了,既是如此,本王就不留你二人了。” 待二人回到阁间的时候,即墨顼才道:“几乎是确定无疑了,若那女子是宿雨,他二人又是如何认识的” 南徇踌躇了许久,才说:“你大概不知道,原来有一桩旧事,大概阿酣是为它才执迷到这般。” “当年阿酣师承苏慕时,小女孩的爱慕尽显无遗,她仰慕苏慕的才华,还有他拒人千里的淡漠也让她为之执迷,但凡苏慕所爱都会成为她所爱。” 即墨顼喝着茶,仔细的听着南徇的言语。 “我记得当年阿酣突然对周邦彦的词十分热衷,我总以为她转心转性了,亦是到苏慕走后我才知道阿酣多年深情根本就是付诸东流,阿酣以为苏慕仰慕周邦彦才情,故将他所有的词背的滚瓜烂熟,我猜阿酣大抵是见到宿雨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吧。” 南徇说的都是苗疆往事,即墨顼自然不知其中缘由,自然心有疑惑:“这话从何说起” “阿酣自来南国才知即墨初阳就是苏慕,也是在见到宿雨之后才明白幼年苏慕案头上常写那句‘叶上初阳干宿雨’是何意。” “你说甚么”即墨顼难掩惊讶之情,那么这话言下之意就是宿雨与即墨初阳早就认识,而岍苡……即墨顼不敢再深想,他们之间的恩怨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此事我若无甚把握自然不会同你讲。” “那依此看来宿雨确实很可疑。” “宿雨我不清楚,但与即墨初阳有瓜葛之事就绝不简单。”南徇苦笑道:“若有重来日,我当年便是拼死也绝不接纳苏慕,即便接纳也绝不让阿酣有机会同他接触。倘若这一切无可避免,那么我最不该的就是让阿酣来南国。” 即墨顼亦叹息,他不知道南徇知道多少,倘若岍苡不是岍苡,南徇会否如此相护他也不知道。 自灵江阁回去之后,南徇又呆了七八日,他在时对岍苡悉心照料,岍苡情况已有很大好转,面色亦渐渐恢复一些,只是目光还略显呆滞,神识尚未恢复。 只是后来苗疆有密信传来,南徇才不得已收拾了东西。 岍苡还在睡着,样子异常乖巧,南徇看着心中一片柔软,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舍不得放手。 大抵又是这样漫无日期的离别让人格外伤感,岍苡彼时又需要他照料,他却不能在侧相护心中难免不愉。 故而他走时还特地在岍苡那处留了些时候。 “阿酣,我怕哪天我再不是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阿哥,我怕哪天俗世里的目光再承不起我的爱护,我亦怕我空有一身救人于世的医术却救不了你。” “阿酣,今日不论你能否听见,你一定要记着,他日不论是何种情景、你我以何种身份见面我都是你的阿哥,我都是世间不在乎微尘只一心爱你的兄长。” 他说着话的时候岍苡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不知是错觉还是何,南徇竟觉得她似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南徇苦涩一笑,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青柯在外殿隔着门窗听的并不真切,却依稀听了一些,她虽不理俗世,但南徇这一番话却在她心中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南徇出了内殿后,见到即墨顼,便同他说:“阿酣往后要拜托你了,记住,往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自己以身试法,作贱自己身体。”随即见即墨顼神色严肃,又凑到他耳畔,轻声道:“你有帝王之命,我可望着你登庸纳揆的那天。” 即墨顼朗声一笑,全当他说的是笑话。 “我可不会哄你,阿酣呢,命不该绝,但凡你身体有一点不适定要立即告知我,你们南国那些庸医我可信不过。” 即墨顼轻笑,原来有这么一个阿哥,难怪岍苡也这般鬼灵精怪。 南徇走后,南国似是回到往日的情形,但暗里的汹涌更甚从前。 青柯仍旧一如往常的照顾岍苡,仍旧会同她讲一些幼年的事,每当这时,即墨顼总会在偏殿听着青柯私语,想象着那时的大漠里精灵般的岍苡如同清泉涤荡着塞北的每一粒风沙。 即便她幼年的生活里没有他的印记,至少他对她的幼年并不是一无所知…… 青柯有时还会将即墨泓抱去,那孩子现在已经会说话了,他虽不谙世事,在岍苡身旁总是十分安静的坐着,偶尔会冲着她笑,十分乖巧。 南徇回去也一月有余,岍苡状况确实不及那时南徇在的境况,即墨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加之进来朝堂诸多杂事皆有指向他之意,而今岍苡状况每况愈下,他无心他顾,索性递上折子请了两个月的休期,打算破釜沉舟。 临走时即墨华休、即墨轸皆来送行。南后心中颇为不悦,是以他临走时南后未曾送行。 即墨轸交代了一些要注意之事,语重心长的说道:“阿顼,你可要早点回来,你当初告假岍山一年,这朝堂出了多少乱子现在不轨之人尚在,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二皇兄,您如今是东宫太子,可称的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与阿顼说起来不过是亲王,何以要二皇兄对阿顼寄予如此厚望,况且……阿顼又怎敢太锋芒毕露,恰时请休收敛锋芒他日才不会被排除异己,您要理解啊。”说罢即墨华休对即墨顼眨巴了一眼,意味深长一笑。 即墨华休一句话说的即墨轸面上无光,即墨轸轻咳一声,转而又道:“阿顼,你与弟妹好好将养身体,既然请休,就不将这些俗事放在心上,今日是大哥不对。” “多谢二皇兄。”一如既往的礼貌夹杂着些许的淡漠疏离。 “哟,昨日才递上的折子,今天就走,五皇弟动作够快的。”即墨初阳不知何时过来,挂着往日惹人厌弃的不屑与高傲说着带刺的讽刺之言。 即墨顼本就不打算同他多言,正欲起身时忽然听得马车里传来一声巨响,即墨顼神色一紧,急忙进马车查看。 就在那须臾,旁人或许看不见即墨初阳的神情,他却将他的所有表情都看在眼里,几乎是与他同时,即墨初阳脚步微顿,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只是转瞬他便克制住自己所有的冲动,紧握双拳,猛然转身。 他进车驾见岍苡靠在坐垫上,双眼瞪的楞圆,脚踢翻了摆在原处的茶几,即墨顼连忙过去抱着她,轻声安慰着。 叶上初阳干宿雨,即墨顼脑海中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话,他忽然想到也许一切从就不是巧合,宿雨在从前就与即墨初阳相识,而以此也佐证了他关于宿雨的所有判断都并非捕风捉影。 “五皇弟可要担心,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可别拖累了自个儿。” 他咬牙切齿的语气让即墨顼有些好笑,“这些就不劳陈王殿下费心了。” 即墨华休又是一副看笑话的姿态凑到即墨顼跟前正欲说话,即墨顼突然说道:“两个月,希望到时候也听的你臭名昭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陌上花 知是故人归(四) 即墨顼一路走走停停,磋磨着不到一月也到了岍山。 青柯紧随而至,她独乘车驾时对这一路的景致虽赞叹,却也生了几分狐疑,凭她昔年暗卫的那一套训练之法,她的记忆力较之常人好了不只一点,她当然知道此地她曾来过,只是不知这地竟与即墨顼也有渊源罢了。 大抵是一路舟车劳顿,岍苡状况又有些不好,即墨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倒是很怀念往昔她那些或睿智或活泼的日子,她病着的日子太长了,长到她已经面容憔悴仿似油尽灯枯那般,长到她昔年的音容笑貌已如黄沙散尽不复存在,长到南宫之人已经忽视她的存在…… 即墨顼悉心照料了她几日,趁着阳光还算明朗,便带她在别院晒晒太阳。 说到即墨顼这间别院,倒是难得一见的别致,三进的院落,格局虽然繁复,建筑却是简单,一派的田园风格让人油然而生出一股惬意归隐之感来。 自来岍山,所有饭食皆由即墨顼包揽。 岍苡意识不清尚且不能体会即墨顼那份用心,那日下厨倒是把青柯吓了一跳。 青柯虽拦了他,却也没什么效用,他着一身白衫,挺拔修长的身姿显得格外扎眼,难以想象那样谪仙般的人儿有朝一日会在这样污秽的地方忙碌,青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眼睛一红,都说君子远庖厨,即墨顼却肯放低姿态为岍苡做这些,叫人如何不感动呢 青柯看着远离风口处的岍苡,柔和的日光透过疏窗洒在她身上,就像光影里的精灵,青柯看着些许入神,而当青柯目光游移到岍苡眼角时,分明瞧见她眼角闪烁着水光,青柯心头一喜,忙唤即墨顼。 “殿下,您瞧公主是不是有反应了”说着便迅速跑到岍苡身旁,仔仔细细的瞧着她,却并未瞧出有何不同,当即有些失望,“奴……奴婢分明看见公主哭了……” 即墨顼苦笑,“这事急不得,你莫要伤心了。” 那几日,岍苡一时又似有些意识一时又是原状,还有不过两个月的时光,她已经病了四个月了,倘若岍苡再不恢复意识,气血一旦逆行,她便真的无力回天了。 自来南国,岍苡出宫玩的时候并不多,南国真正的繁华及门庭若市之景也不曾多见,唯一的那一年七夕,他在那一树紫藤架下和她细说了牛郎织女的传说,迎合着那一夜的景致,岍苡显得十分开心。 那一夜她站在倚霞殿衣袂飘飘迎风而立,他曾回眸一见,她极度认真的欢愉以及满眼火树银花的绚烂在夜里都似在放光,那时他想,大抵喧嚣之于岍苡才是星星之于夜空,才是那唯一一点点亮黑夜的明灯。 即墨顼回想点滴往事,选了一个明媚晴朗的日子差人去买了一些火树银花,那天的夜空极美,静谧的黑夜和漫天闪亮的星光,将那夜岍山的夜景衬得美到了极致。 岍苡终生也许都不会知晓,此间的这个俊逸男子,这一夜远离喧嚣的璀璨夜空给了她,少年的意气风发给了她,宿命里的难得温柔也给了她。 这半生的风云,再踏月而归即墨顼也都不会是少年的光景,但岁月会铭记这点滴的宠溺呵护。 从来,人世间的繁华只是刹那,唯有深情才激荡的起时光里的那一点涟漪。 青柯站在半坡看着二人,她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看着夕阳坠落那一瞬闪亮夜空的漫天莹光,她突然就哭了,这世间除了南徇当真还有人这样爱护她的主子,只可惜她看不到这样的壮烈,亦感受不到这个男子的半点深情。 虽在岍山,日子也仅是比宫里少了几分斗争多了几分清静,不过是放眼的院墙变成了空旷且怡人的风景,除此之外,平淡更甚宫中。 有一日,青柯照着往日那般带着岍苡出去晒太阳,忽然听到一声箭划破长空的声音,她当即戒备起来。 背上岍苡十分警惕的往回走,她脚下步子不停,心中疑惑却越来越深,直到她看见前方长风玉立的男子,才突然想起来。 经年岁月的深宫岁月,她都忘了多年前的那件事。 难怪她总觉得岍山似曾相识,彼时看见即墨顼摆箭握弓的姿态与多年前那个少年的背影重合起来,青柯彼时心里还是有很大的震撼的。 一见少年误终生。 那时,岍苡被南徇提回去的时候,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岍苡都深受其影响。时时提及那个不曾看清的少年,她为之津津乐道的是少年的从容与镇定。为此,岍苡还特意去了练武场学了半年的骑射。 青柯背着岍苡兀自回去了,可见缘分真的是一件极其奇妙的东西,当初那般为之委屈的一桩亲事,谁又能想到那个人竟会是她昔年懵懂无知岁月里的一个小小的期盼呢 岍山的安逸并没有让岍苡有半点好转,即墨顼本打算再带岍苡四处转转,奈何那日突然收到一封信,即墨顼只得带上岍苡匆匆回了南陵。 到底岍山与南陵不算近,此一去也耗了两月时光,一回西宫,各式繁杂的事务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即墨顼急见暗卫首领,交代了他一桩事宜,话方说完,即墨华休亦急匆匆的赶了来。 “此番你一走,南陵倒是少见的平静,那位竟也十分安分,倒显得十分不寻常了。” 即墨顼看了华休一眼,不欲与他多言,仅是笑笑,“你呢,近来可好” 即墨华休摆摆手,随意坐了下来,状若无意的说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今年的冰也不知道够不够。” 即墨顼闻言心中了然,抿唇一笑,“行了,你且走罢,我还有很些事务需要处置。” 即墨华休嘿嘿一笑,方起身,便见范柞匆匆进来,“殿下,宿小姐求见。” 即墨顼皱了皱眉,过了须臾方让范柞允宿雨进来。 宿雨进来时见到即墨顼在微黄的灯下安静的摆弄竹笛,心中顿时一热,浅笑着走了过去,轻轻盈盈的唤了他一声“阿顼哥哥”。 即墨顼一心弄笛本无心理会她,她这一句称呼让他原本并无波澜的内心有了丝丝起伏,光亮下即墨顼的五官显得格外深邃,鼻尖上的绒毛也显得清晰可见,刀刻一般的眉眼让人移不开目光,眉目如画都不足以形容彼时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 宿雨心漏掉了一拍,真是多年未见了,他与从前也大不相同了,除了那一身清冷逼人的气质,还真是找不出半点从前的身影了。 宿雨只顾着看他,过了好久才反应此间的寂静有些怵人。 即墨华休许是也有些看不过眼,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满堂的静谧。 “阿顼,这……宿雨回来许久,你们也不曾见过,加之你又外出许久,你看……” 即墨顼勾唇一笑,撇眼看了即墨华休一眼,徐徐起身。 他身形高大,笼住了一大片光亮,宿雨恍然若见面前的一大片黑暗,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即墨顼仔仔细细的端详她,那种仔细像是要把人看穿,宿雨被他看的有些不安。 过了许久,她仍旧能感觉到即墨顼的目光,支支吾吾的说着:“阿……阿顼,我回来了,这么些年,我很是想念你。” 即墨顼背过身,眼中骇人的目光显露无疑,他吹起了竹笛,声音暗哑难听,他眸中显出一副很可惜的神色,随即摇头说道:“不过是个貌似,难得精髓。” 一语毕,宿雨脸色顿时煞白,心中的狂乱难以言表,“也……也许你很难相信,但我真的没死,只是一切都太难解释了,我……” 即墨顼转身,轻轻一笑,“瞧你,心虚什么。” “阿……” 即墨顼伸手打断她,“这阿顼之名也不是人人都能叫的,囿于礼教,还是随众人唤一声殿下罢。” 宿雨噎语,心中不由有些酸楚,“可我幼时都是这般唤你的。” 即墨顼脸色霎时冷了下来,“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何为君臣,我想你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 宿雨难免有些难堪,且不说二人幼时两小无猜的情分,就说她此番回来身为近臣之妹,他也不该用这般态度待她才是,昔时他虽算不上温文尔雅之类,倒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 “阿……殿下,我虽不知这些年南国诸事,不知我离去后宿家一脉近乎覆灭,也不知殿下已经娶妻,单我一人有一颗赤诚之心也无济于事,到底也回不到过去了。”她言语颇为恳切,眼中对往事的怅惘也让人颇为动容,只是对上即墨顼那一双平静深邃的眼眸,她心中不由一滞,还未说出口的话生生堵在了心口。 过了好久,即墨顼才微微一笑,那笑意不达眼底,眸中寒光摄人,“本王说过,这么多年,你还真是没长进,不仅没长进,反倒越过越回去了。宿铭是你长兄不欲同你计较,本王倒觉得你不如幼时赤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一夕妄 爱恨终有止(一) 宿雨脸色倏然变白,心中突突。过了许久才道:“殿下……此话又是何意” “宿雨自知身份低微,当年……也不过是多得了几分垂怜,有幸与殿下相识,世上本无后悔药,况且阿酣也不后悔,我经历过许多,欢喜的、难过的……都不及我历经坎坷兜兜转转又回到故土的喜悦,过去种种殿下既然不想提阿酣也就不多言了……” 宿雨话毕再抬眸即墨顼神态已不似方方那般淡漠,他微微一笑,笑容也不再冰凉刺骨,“看你,说这些做什么,天色不早了,我让范柞送你回去。你莫多想了,回去罢……” 宿雨还未从他转变的态度中回神,即墨顼便已招来范柞,宿雨屈了屈身微微一笑,随范柞出去了。 宿雨一出去,即墨顼笑容猛然一收,“宫里近来似乎太寡淡凄清了些。”摩挲着杯盏的手却是忽然一紧,他冷笑一声,只手覆在桌上。 即墨华休看着那一堆粉末,轻轻一笑,“想必过几日便会有一场盛宴。” “你呢,暴风雨前的宁静” 即墨华休闻言连忙摆手,叹道,“坊间虽有传言,倒也没到甚嚣尘上的地步。” 原即墨华休同他约定两三月解决此事,如今南陵似乎并未激起甚么波澜,想是华妃暗中所为。 皇家人的一举一动皆收于百臣之眼,古来虽也有那些不思进取整日饮酒作乐荒淫无度之辈,那之类大抵被上位者所摈弃,而如华休这般虽素日放浪形骸,到底身份尊贵又特殊,因此那几分不羁反倒锦上添花了,诚如此类,这谣言也多半是石沉大海了。 即墨顼倒也理解,遂道:“徐徐图之罢。” 即墨华休不知他说的是哪桩事,撇撇嘴,又听得他道,“太容易得来的东西不会太珍惜,还是一波三折的好。” “那你呢,此去南岍苡可有甚么好转” 即墨顼看了他一眼未曾答话。 “你也不必忧心,事情总有转机的,虽说这段时日即墨初阳没有翻出什么大浪,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她病着,你虽是她夫君,可也是皇子,不能顾此失彼不是” “怎么,即墨初阳没有甚么动作么?” 即墨华休啧舌,“大抵这段日子父王总因着他的婚事三番五次问他意见。他前些日子索性请兵去了南疆。” 即墨顼眸光一滞,“这个时候去南疆倒是有些可疑。” 即墨华休有些不以为然,随意道:“他这个人本来就摸不透,只能见招拆招了。” “宿铭那边如何”即墨顼问道。 即墨华休努努嘴,“他对那妹妹当真是百里挑一的。你说,她本事还真不小,惹得宿铭整日里教场也不去就陪着她东逛西逛,我看她比起从前除了样貌无甚差别,别的倒真是天差地别了。” 即墨顼冷嗤一声。 “殿下。”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一侍卫有话来禀,即墨华休便回去了。 “何事” “您派去苗疆的探子在半路都被杀了。” 即墨顼并不意外,淡淡道:“不足为惧,你去告诉李青按兵不动,且看着吧。” 侍卫得令连忙告退,即墨顼扶额,南陵到底不比岍山清闲,不过短短半日,这些琐事就让他颇有几分力不从心之感,果然人还是不能太过安逸。 即墨顼去内殿看岍苡,她尚坐在窗柩前不知望着何处。 即墨顼走过去,问了宫人岍苡的情况,又让人布了膳,亲自喂她。 自南徇扎针以来,岍苡眼看着似是越来越好,只是这半年之期也越来越近…… 这好究竟是病愈之好还是回光返照呢?即墨顼不敢深想,放下碗箸,摸了摸岍苡的发,目光一片柔和。 夜间的风已经有些微微的凉意,即墨顼合上窗扉,牵着岍苡的手去了榻旁。 彼时,殿中燃着火烛,只有火烛噼啪的声响和二人的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往昔,岍苡尚好时,殿内时常能听到她的欢声笑语有时一瞥眼还能看到她那灵动肆意的眼眸,带着一丝张扬却满是生机。而今,这眼眸里再看不见星辰大海就如一汪死水了无生气。 “一切都会过去的。”即墨顼长叹一口气,顺手脱了她的鞋袜,替她掖了掖被角。 二人成亲近四年,一直保持着距离,连合衣而眠都不曾有过,自岍苡病后,即墨顼又不放心旁人看顾,总要时时刻刻放她在身边才要安心些。 说来也怪,岍苡神识不清之时倒也不抗拒即墨顼,几次夜间觉察他不在身侧时总会异常烦躁,每每即墨顼过来拍拍她的背脊,温言几句,岍苡就能安睡。 是以后来未免麻烦,即墨顼便合衣躺在她身侧。 次日,即墨顼去六部走了一趟,近日总有弹劾即墨华休的折子递上来,南帝本不欲管这些琐事,才差即墨顼去查一查。 即墨顼尚有些不明所以,昨日即墨华休才言他的事办起来颇费脑筋,华妃明里暗里也多次警告他,按华妃的手段,这些折子本不可能出现在南帝面前才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即墨顼欲去内阁时,宋谦半路拦了他,“殿下,臣有话要禀。还请殿下移步大理寺。” 即墨顼随他去了大理寺。 像大理寺这般威严戒律之地,多数为官之人皆望而生畏,一般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大多都在大理寺历练过,自然知道这是何种地方,其酷法严厉难以想象。 当年即墨顼在大理寺时,无人顾忌他皇子身份,那段日子但凡有事上到大理寺卿下到评书主簿都直接对他呼来喝去。 忙碌充实的生活倒真的也让他忘却了身份的桎梏,也当自己是个一心上进的布衣平民了。 待到了大理寺,宋谦领即墨顼去了后阁,后阁多为大理寺审查大案时同刑部和都察院官吏密谈要地,当年即墨顼初进大理寺也是没有资格进入此间的。 亦是到后来资历熬够,他可独理诸事之时,才有资格在后阁占有一席。 而今他看着这经年不变的摆设,心中不由一凛,能由得宋谦在后阁密商之事自然非同小可。 “殿下,您且先坐。”说罢宋谦转身站到一副劲松画前,摆弄了几下,便出现一间暗格,暗格藏着一个木箱,宋谦顺手拿出木箱,关上暗格。 宋谦将木箱递给即墨顼,“殿下,此物是臣想要给您的一个礼。” 即墨顼盯着他,轻轻扯出一个笑,透露出无尽的嘲讽,“大人这是何意” 宋谦不愧是大理寺中人,无惧他的目光,直视道:“宋某一生坦荡,可这个礼,臣不得不送,钥匙微臣已交于范官长,微臣会在后阁静候殿下。” 宋谦笑的极为坦荡,即墨顼收下木箱踏步出了后阁,行至大理寺卿办公处,见宋谦已经安然坐在此间审批案狱了。 “殿下可让下官好找。” “何事” “今晨,大夫得知您要来,让一众御史在御史台静候殿下,大夫特让下官出来迎迎殿下。” 即墨顼见此人一身素袍,紋花也十分素净,想是御史台的小官吏,大抵是他太过严肃,小官吏显得有些紧张,即墨顼略敛起那一脸寒光,淡淡道:“即是如此,你领路吧。” 即墨顼知道御史台的人个个都如茅坑里的石头,料想凭他亲王的身份,又与即墨华休那样的关系在,怕是御史台的人也不会给他面子,本以为要费些周折,如此甚好。 御史台主事唐之俊见了即墨顼后,只微微揖了手。 即墨顼瞥他一眼,点了点头,御史台的人是出了名的傲气,谁的账都不买,即墨顼自然见怪不怪。 “帝君的意思是要压下这些事,想必御史大夫也知晓。” 唐之俊让手下人去拿折子,却道:“殿下,并非下官顽固不化,想我御史台也不是一般的地方,这折子多了,下官也不好交差,势必要呈上与帝君过目的。” 果然他一番话说完,就见一小官吏捧着一摞奏折过来了,“殿下,这都是弹劾晋王的折子,说话难听者不知凡几,晋王的那些风流韵事怕真是兜不住了。” 即墨顼信手翻了一番,甚么晋王之罪有几宗,倒也真让那些言官数了几条出来,即墨顼颇觉好笑,嗤笑道:“那不知御史大夫呈与帝君过目的又是哪宗罪呢” 唐之俊闻言不卑不亢,挺直背脊,道:“失天下……” “我看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都说御史台的官吏清正廉明,唯国至上,唯民至上。本王瞧着,御史大夫似是寻了一处靠山……” 唐之俊微微变了脸色,须臾又笑道:“殿下说笑了,下官谨记本分,不敢僭越,有御史台一众官吏的鞭策,下官不敢一意孤行,华妃娘娘身份再尊贵也不能一手遮了御史台的天。” 说到后来,唐之俊已经有些愤慨激昂,即墨顼轻轻一笑:“御史台一向不涉党争,本殿希望御史大夫记好今日这番话,有一众官吏做见证,也不怕唐御史赖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一夕妄 爱恨终有止(二) 唐之俊脸色又变了几变。 他对即墨顼并无多少了解,对于民间的那些言论他倒是听过一些,当然像他们这样的官吏从来对民间言论只折半而听,涉不涉党争全凭个人,人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 即墨顼这番话似是窥透了他的想法,他自然有些心慌。 “我看御史大夫也摇摆不定。” 当着众官吏,唐之俊面上有些挂不住,反驳道:“殿下此言……” 即墨顼抬手打断他的话,“御史大夫和本殿在这争一言半语有什么意思,事实如何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唐之俊彼时脸色已是难看至极,“下官不管殿下此来是为帝君之意,还是有别的意思,殿下从下官这里是寻不到突破口的。” 即墨顼自然知道这些言官说起话来惯是嘴上不饶人的,也懒得同他计较,拢了拢衣袖对着唐之俊意味深长的一笑。 即墨顼今日走的早,走了几个地方时候也不早了,便从南宫门往西宫去。 “老五,老五。” 即墨顼闻声回头,便看见即墨华休急匆匆的往他这里赶。 “怎么了” “父王遇刺了,快随我回去。”说着便急急往正安殿赶去。 “你与我说说是甚么情况。” “巧的很。”即墨华休冷哼一声,“这个关口,刚好那祖宗回来了,听说抓着刺客了,二皇兄让我来寻你。” “父王可有大碍。” 即墨华休摇摇头,“我都觉得是他预谋好的。” 即墨顼深思,这事确实有点诡异,只不过这种兵行险招的事怕是即墨初阳也不会冒险,这人城府着实太深,且每每行事都毫无章法可言。 “他估摸着要在父王那里整点父子情深的把戏,怎么的也要在父王那里混个脸熟不是。” 二人这才踏进殿内,便看见一众官员跪在殿前,高堂上南帝坐在那处,脸色铁青喜怒难辨。 “父王。”即墨顼揖手道。 见他进殿,即墨初阳瞥了他一眼,眼角堆着的全是算计。 “我看你们禁军金吾卫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一个小小刺客都能让他混进内城刺杀孤,孤养着你们有何用” “父王息怒,此事怕是要问问宿将军才是。” 即墨顼听来好笑,他这是把橄榄枝抛给了宿铭,依着宿铭近日做派少不得要被南帝责罚。 果然就听得南帝问:“他人呢” 南帝一言出竟无人敢答。 “咦,我方才途经街道就听得有人谈论宿将军近来四处为那死而复生的妹妹寻医问药,今日不会也不在内城吧。”他站在殿前右上方询问一旁的文官,声音不大不小,在这样的氛围下却能清晰入耳,南帝自然也听到了。 “哼,是吗”见殿前众人皆是沉默,南帝摆摆手,突然喊道:“莫怀仁。” 只见一劲旅军装的年轻男子站到殿前,“臣在。” 众人皆侧目看了他一眼,“你回头去把宿铭拖到典狱司打他五十杖,他要寻医问药就让他去寻。” “遵旨!” 明眼人都知道南帝不准备追究宿铭的责任,但即墨初阳这话锋终究是在南帝那里起了波澜。 “陈王,这个刺客你好好查查,有何进展就报上来。” “是。” 南帝点点头,这才看向即墨顼,“老五,你与陈王一同查。” “是。” “老三,你近来行事也要收敛一点,你以为那些言官都是吃软饭的非要弄的自己声名狼藉才罢休”彼时即墨华休一直垂眸看着鞋面,突然被南帝一说,还是当着这样多的人面前说教,难免有些挂不住,尴尬的应了。 众人散了之后也都捏了一把冷汗,都言好在陈王及时挡了那刺客的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之类的云云。 大抵除了即墨华休颇有几分不如意,其他倒还过得去。 “晦气。”即墨华休撇嘴道。 “你可知御史台那奏章都写了什么” 即墨华休冷哼一声,怒道:“御史台那些顽固不化的人能写出什么好话无非就是行为不检点之类的话么,再说,这些话我听得还少吗” “两宗罪。一.失天下之人心;二.坏天下之风俗。” 即墨华休扶额,颇有些无语,“我可经不起这样的批评。” “你殿里到底养了多少娈童”即墨顼低声问他,“这事你怕是要另作打算了……” “哪有……” “五皇弟。” 即墨顼回眸,看见即墨初阳远远走过来,着了一身赤色衣袍,虽有几分风尘仆仆之感仍旧掩不住他满身的意气风发。 “别来无恙啊。” 即墨顼并不想搭理他,“五皇弟还要同我共事几日……” “你本事那么大,自己去查吧。” 说着二人就走了。 即墨华休跟着即墨顼去了西宫,才问:“那个莫怀仁近来倒是颇得父王宠信。一个皇城近卫统领又兼典狱司司长,才二十四岁,真是荣宠无限。你看着他那个样子可好招揽”说着便坐下来,龇牙咧嘴道:“即墨初阳能哄得唐之俊为他办事倒是有点让人意外。” “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得早做打算。”他二人关系虽好,对方的事却不会过多插手。 “嗯,你也要注点意,他这把火烧的凶。”说罢他起身拍拍手,“我要去母妃那一趟。” 即墨顼起身往内殿去,“赵实,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刻便到未时了。” “摆膳吧,皇子妃可用过膳了” “没有,青柯姑娘不到午时就喂过了,皇子妃一直不肯吃。” “你退下吧。”即墨顼推开内殿的门,看见岍苡已经睡了,青柯正坐在塌前给岍苡打扇。 “睡了多久了”即墨顼走过去坐在榻旁,看着岍苡,问道。 “有一个时辰了。” “待她醒了,你就唤我。”说罢即墨顼起身去了偏殿,今日宋谦如此慎重,他自然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范柞看见即墨顼来,将钥匙递给他,那木箱看起来十分不起眼,打开后赫然入目的仅是一个香囊。 这香囊的针脚他甚为熟悉,是楚世翎的女红,昔时他时常见到时佑戴在身上。 即墨顼蹙了蹙眉,打开香囊,里面仅有一张字条,写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本来他并无太多思绪,只是他脑海中总挥之不去今日正安殿中即墨初阳的那一个笑容。 后一细想,即墨顼不由皱眉。 看来他还要去一趟大理寺。 “殿下,公主她醒了。” 即墨顼本欲出宫,闻言当即转身去了内殿。 “赵实,吩咐小厨房做点羹汤来。” “殿下,您若有事您便去吧,公主这里自有青柯。” “不急这一时。”即墨顼看了青柯一眼,“我有话问你。” “殿下请问。” “你跟着南徇有多久了” 青柯有些错愕,她以为即墨顼会问她岍苡的事,却没想到他会问南徇。 “那都是顶小时候的事了,大抵是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奴婢被当做暗卫培养,避着俗世,到了十一岁跟着公主殿下的时候才真正熟悉苗疆。” “对于几年前南国太子前去苗疆的那桩事你又知道多少” 青柯并不糊涂,反之,她很聪明。 “殿下想知道什么” “太子的手下除了左谷可还有生还者” “没有,全都随着时佑太子服毒自尽了。” “若我猜的不错,当年岍苡之所以愿意来南国联姻,也是为查出太子的那桩旧事吧,虽然她藏的很深,但我知道她到底也查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倘若说青柯之前还能假做镇静,那么彼时她真是心中骇然了,原来岍苡总对她说即墨顼难捉摸,她明明藏的那么好,竟然还被他看在眼里。 “本王并非来兴师问罪的,我也不会为了这点线索去为难你,待日后岍苡痊愈,她愿意相告我会同她合力找寻真相,我等着她。” 青柯动容,凭她所说的三言两语本就是敷衍之词,她不会共事二主,自然当年之事她相告的不会太多,好在即墨顼理解。 “殿下,羹汤好了。” “端过来吧。”青柯随即去端了羹汤来递给即墨顼。 他的眼神在看向岍苡的时候通常都是十分柔和的。 阖窗的风吹动了珠帘,细碎清亮的声响混杂着满室清幽的百合香,有着说不出的谐和之感。 “阿酣,海棠花已经谢了,过一段日*里会有一个宴会,你要快点好起来,海棠苑堆了很多画本子,你再不好可就看不完了。” 他抚着岍苡的发,随着她生病,这青丝都不如原来光亮了,整个人清瘦的可怕,哪还有往昔的半点影子。 “你一直病着,乳娘说锁阳每日都躲在殿外偷看你,待你好了,你可要好好陪他玩耍。” 岍苡虽然一直低着头,即墨顼总觉得同她说话她能听懂,所以每每闲下来即墨顼总会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也许哪日说着说着岍苡就会回答他。 “待你好了,我亲自待你去灵江游船,亲自带你去南陵逛上三五日。” 这宫里委实有些无趣,宫规繁多不说,再活泼的性子也都会憋出病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一夕妄 爱恨终有止(三) 事情处理完了,即墨顼又去了一趟大理寺,宋谦果然一直都在等他。 宋谦道当年他曾派人特地尾随即墨时佑前去苗疆,对当年事十分清楚,只是这幕后之人是个心狠手辣之辈,那些人自即墨时佑死后也都一个不留。 而宋谦也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那么一点线索。 “说来也巧,有一官僚恰巧是苗疆人,后来举家搬迁至南国,唯独老母舍不下那一间祖宅,便留在了故土。那日事发突然,背后隐匿之人欲将他们一网打尽,他来不及传书,亦或是传书半路被截获,大抵那官僚也想到这一层,便当即脱下外袍给了同乡一孩童,让孩童说一番话于他母亲听。要他问他母亲可还记得他幼年最会背的孝先游子义吟。最后长叹‘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还言不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黑发人送白发人。”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是游子吟,他故意说成是孝前游子义吟,孝先义又意有何指 “他说的是先孝义皇后。看来此事又和先皇后很有些渊源了。” 宋谦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即墨顼已经想的这么深了,“原来下官也没想到这一层,他说多年不曾尽孝之事也与自身不符,我们觉得他可能说的并非自身,所以才敢往先皇后那里想。” “估计这漏网之鱼在那人意料之外,但也足够让他警觉,所以你们大概查到先皇后身上线索就断了。而你又觉此事是一桩大案,便压下了这事,若非如今朝中动荡不安,先前本殿又将安家旧事翻出来断了魏家羽翼,你怕是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于我吧。” 宋谦看着他淡然的眼神,从容的神情,微微一笑,“殿下这么些年果然已经大不相同了,昔年大理寺中殿下的隐忍就可见一斑。” 即墨顼见他默认,轻轻一笑,“我也知你的私心只是为了大理寺,幼年在大理寺眼见宋大人一步步走的举步维艰,大人心有大义,而我心有手足,此事我会好好查。” 二人算是达成一致,即墨顼当即也通知李青,准备着手去查。 即墨顼回宫时偶然见到了即墨望,自赵宁死后即墨望沉寂了很久,因着魏家的原因他被南帝禁了足。 大多时候宫内诸事他都不掺和,朝会他也鲜少露面,较之先前的张扬狂傲彼时他看着倒是内敛了不少。 方才也仅是瞥眼一见,即墨望神色匆匆的,大抵是有什么急事。 “殿下,南宫出事了。”范柞急急来报。 “怎么回事” “未时昌平侯去南宫拜访晋王殿下,恰逢晋王殿下去了华贵妃宫里,昌平候大抵是要同三殿下商量先前贵妃替二家定下的婚事,故去拜访三殿下。” 即墨顼冷哼一声,“这个时候去拜访晋王,只怕不是为了婚事吧。” “谁说不是呢,这事儿可真是巧的很,听说昌平侯在南宫坐了半个时辰一直都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是谁带了几个易妆的娈童在殿内被昌平侯撞见了。” “这婚事多半黄了。”即墨顼唏嘘。 “唉,昌平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听说都闹到帝君那里去了,帝君还带了禁卫军去南宫。” 即墨顼眉心微皱,“我倒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至少原来他知道即墨华休养娈童的消息还算隐秘,后来他去御史台除了那奏章罪行上提了即墨华休豢养娈童让皇家蒙羞,他路过茶楼也听的门前小厮同客人碎嘴,坊间得知消息就并非空穴来风。 就怕即墨华休遭人算计…… (南宫) 即墨华休眉眼微皱,南帝坐在堂上声声发问,即墨华休都紧闭牙关。 院公高呼墨王殿下到。 南后坐在高堂,看着即墨顼踏进来,他一袭白衣,身形挺拔修长,夕阳下倒映的剪影透露出无尽的落寞,与他满身的骄傲清贵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南后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这么多年他虽有一身荣华,羁绊却也满身…… 殿内昌平侯和华妃面色都极为难看,南帝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南帝让即墨顼坐在堂下,即墨华休偷偷的瞄了他一眼,促狭一笑。 “老三,你可要解释一下这娈童是怎么一回事” 南帝透露的威严并未让即墨华休有何害怕,他望了昌平侯一眼,道:“儿臣不敢狡辩,毕竟此事人证物证俱全,而且世人皆信眼见为实,所以儿臣没什么可辩解的。” 南帝嘴角一抽,重重一掌拍在扶手上,震得人一激灵。 “你倒一句话推的干干净净了,却说你如何与昌平侯交代,如何让人家将女儿嫁于你。” 即墨华休闻言呵呵一笑,“如此一来岂不正好,恰好昌平侯借此看清了儿臣,刚好不用嫁女来给儿臣糟蹋了,倒也两全其美了……” 即墨华休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哐当”一声巨响,旋即眼前一黑,登时倒了下去,他咧嘴笑出了声,这还是第一次南帝用酒樽砸他,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淌下,真疼啊! 即墨华休从未感觉到这般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他闭上眼不去看他们或责怪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殿内哄作一团,华妃看到南帝跑出酒樽的时候便急忙奔去即墨华休身旁,直到他倒在殿内,华妃这才慌了神。 “快请御医。” “谁也不准请,让这孽障自生自灭。”南帝吼道。 南帝一语出,殿内登时变得极为安静,昌平侯这下也吓坏了,他纵横朝野这么多年,对南帝脾性也算有点了解,今日南帝发这通火着实将他吓了一跳,谁不知晋王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南帝对他一向宽容,自小到大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朝野敢动他的人也都尚未出生,他又怎会料到今日南帝竟然亲自打了晋王,且下手颇重。 “帝君息怒,晋王殿下固然有错,可这伤瞧着颇重,臣之事毕竟只是家事,若晋王殿下真有个好歹,臣心里过意不去啊。” “卢卿切莫多言,这孽障丢尽了皇家的脸,孤必然要给你一个交代才是。” 昌平侯跪下来,神色惶恐,“臣惶恐,既然晋王殿下非小女良配,小女另择良婿便是,莫让这么一桩婚事坏了帝君父子情谊啊,晋王殿下尚且年轻,恐也是一时被迷了心窍,还望帝君也原谅殿下。” 南帝长叹一声,“当真是委屈了卢卿,孤他日定为浣溪择一良婿。” “多谢帝君。” 南帝大步流星的踏出了南宫,“娘娘快为殿下请御医吧,臣告退。” 即墨顼给了范柞一个眼神,范柞登时出去了,他则近前给即墨华休号了脉,“娘娘毋须担心,此伤看着严重,却未伤及根本,我已经让黎珂过来了。” 华妃点点头,道了谢,嗤道:“不就是小小卢家吗帝君还需整这一套,真是苦了我儿。” 须臾黎珂便来了,看过即墨华休的伤势后给他处理了伤口。 “殿下的皮外伤倒是无大碍,只是破了相少不得要避着几日,那器物多少有些重量到底会让殿下晕乎几日,臣稍后会开方子按时服用即可。” 黎珂也是个审时度势的主,见几位贵人多半有话要说便告退了。 “阿顼,华休在算计些什么”华妃开门见山问他。 即墨顼看了他一眼,即墨华休睁开眼,漫不经心道:“母妃问他作甚,他知道什么。” 华妃见他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见帝君今日真是恼了你,竟拿酒樽砸你,你这性子也该有点收敛才是。” “父王心里明镜似的,不过是做给昌平侯看罢了,我也是被算计了。” 华妃又欲问些什么,即墨华休却说:“母妃您回去吧,我困了。” 华妃欲言又止,“那你好好休息罢。” 见华妃走了,即墨顼问他,“看来你心里有了主意。” 即墨华休思来也有些气愤,“说来也奇怪。我原来养娈童那只是做给旁人看的,此事我都没让穆辛出面,你可知我去买那些娈童时见着谁了” “宿雨。” 即墨华休闻言连忙坐起来,一脸惊诧,“你如何知道的” “我派人盯着她了。”即墨顼云淡风轻的说着。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即墨华休想了想,又问:“这么说来你一直都不相信宿雨了不过也是,你说她去那种地方作甚” 即墨顼没有将那日宿雨去灵江阁与即墨初阳见面之事说与他听,至于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还怕她露不出马脚吗 “我看你这回收手着实有些拖泥带水,只是也没想到人家动作会如此快,我看后来送娈童来南宫多半也和宿雨有点休戚。” “罢了罢了,这样一来倒也省事,我且将计就计,看他预备如何牵着我走。”即墨华休靠着迎枕,故作轻松道,“宿雨你又有何打算” “且看着吧,她不足为惧。” 即墨华休摸了摸额头,倒吸一口凉气,“父王下手可真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关 e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一夕妄 爱恨终有止(五) 即墨华休经过前段日子那一件事,今日倒成了众人调侃的对象。 即墨顼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相互调侃,眼光撇过即墨望发现他也在打量自己,“四皇兄为何这般看我” “五皇弟,你我的恩怨还没了,你说我看着你做什么” 较之原来那一副莽撞草包的模样不同,即墨望如今看人的目光已经透了几分阴骘。 “哟,这不是四皇弟吗怎么,不继续万念俱灰了”即墨初阳特意凑到跟前讽刺道。 即墨望仍旧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笑着说:“跟着陈王这么多年,我再不长进岂不辜负了陈王多年的栽培。” 即墨初阳冷哼一声,“怎么,被我弄的身无长物还要往我身边凑” “陈王虽折了我的羽翼,我却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是么,既是如此,就拿出诚意来吧。”说着走到即墨顼身边问他:“阿顼,你怎么看” 他突然这般亲近,即墨顼不禁有些好笑,“论阴谋算计我又怎及大皇兄呢”随即又凑到他耳旁轻声道:“别抓不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 即墨初阳闻言大笑,拍了拍即墨顼肩膀,“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船舫几人却是大跌眼镜,这两人……不是出了名的不对付么,这又唱的哪出 “听说今天安阳郡主也在,三皇弟不去看看” 即墨华休厌烦即墨初阳那一副高傲的样子,懒得和他说话。 几人在船舫里说着话,船舫突然一震,几人身形一晃,而后便有一小厮一脸歉疚的说道:“对不起贵客,那边的船坐的人太多为保安全不知道几位可愿捎上几个人,我看贵客的船比较空旷。” 南陵素有泛舟游船的习惯,只是宫里较为少见,南帝既然有此雅兴,自然也不愿众人暴露了身份失了兴致,故让众人换了平日里那些蟒绣紋花此类象征身份的衣物。 大抵那掌舵的小厮只以为几人是那个世家的公子,因着南陵素来民风开放,男男女女相互共乘一船也不少见,是以小厮如此大着胆子来问大抵这种事也是惯做的。 太子与南帝共乘一船,若依长幼尊卑,便是即墨初阳最大,“是哪家小姐如斯大胆,去请来看看。” 即墨初阳几近而立,对于男女之间那点事也看的透透的,那些女子的小心思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进来的几个女子都是南陵有头有脸的勋贵家女,宿雨和她们一同进来,看起来不甚熟稔的模样。 宿雨过来跟几人见礼。 她撇了一眼即墨顼,乍眼看去的瞬间,他沉静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难以言明的一切情绪,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没有半点波澜又似藏着深深的厌恶,彼时船舫外的欢声笑语仿佛也与他无关。 几个女子也知道这几位的身份,自然不会多语,因着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几人也失了游船的兴致,即墨初阳便吩咐人随处靠了岸。 下了岸即墨华休才问即墨顼,“他今天很不寻常。平时那么高傲,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谨慎点就是。”即墨顼提醒道。 之后几人便各自赏玩,此地种了大片的杭菊与若水坡精致的菊不同,大片的黄白之色像要把人淹没。 即墨顼无心看这美景,世人都说江南之地繁华,便是这样的美景也惹得无数蛮夷主眼馋,他原来也曾胸怀若谷,可那个与他壮言论天下的人都不在了,这江南的安定又能维持几时…… 岍苡独爱海棠,不知这样的菊景她可喜欢 “五皇弟在想什么”即墨初阳突然道。 即墨顼瞥了他一眼,“我好像和陈王还没有那般熟稔吧。” 他转过身,“我在南疆遇到一个巫师,曾与他说过五弟妹的事,他说他兴许有法可治。” “不劳陈王费心。” 即墨初阳轻笑,“如若五皇弟想明白了,便来我宫里,巫师我带回来了。” 即墨顼不语。 “五皇弟的顾虑我也知晓,我倒觉得你不必心存芥蒂,那孩子自幼便在我身侧,总也有些师徒之谊……” 这些年他与即墨初阳明里暗里交锋,他虽然阴狠毒辣,对做过的事倒是供认不讳,也算坦荡…… “多谢。” 即墨初阳看着他,彼时难得有一个由衷的笑容,他和即墨顼自生来就是宿敌,撇开这一点,即墨顼的性情却是他为数不多所欣赏的一类,可有些路一旦你踏出去就没的回头了。 他是,即墨顼也是。 …… 范柞急匆匆的过来附在即墨顼耳畔说了几句话,即墨顼深深的看了即墨初阳一眼,神色不虞的随范柞走了。 “晋王那边怎么样了。” “不大好,那人估摸着都咽了气了。”范柞一脸担忧的说道。 “且去看看再说,帝君可在” “奴才来的时候帝君不在。”范柞如实回答。 待即墨顼到蜀道时,南帝已经一脸铁青的站在那处了。 即墨顼瞥了一眼众人,即墨华休还算镇定,安阳却是灰头土脸的,甚至于身上的衣衫都有些不整。 南帝正在询问事情缘由,原来是南陵巡抚李安的妻弟马凌西今日也在灵江游船,他同几个好友登上了安阳乘坐的船。 安阳在南陵也有个貌美的名头,而坊间又说她好男宠,冯凌西为人跋扈,见了安阳又口无遮拦,直说什么“你既然好男宠,不如我们也来逢场作戏一回。” 安阳不理他,他又辱骂她当妓子还学别人立牌坊,安阳也不是那等忍气吞声之人,登时和他吵闹了起来。 船舫上的人见苗头不对,纷纷下了船,冯凌西见四下无人更加肆无忌惮,上去便扯安阳的衣服,随后即墨华休进去怒不可竭,与冯凌西打斗起来,几番打斗失了手竟误杀了冯凌西。 而当时有两个小倌看见这一幕,吓得不敢说话。 与安阳同游之人怕安阳遭逢不测,向几个公子哥呼救,事情闹大了,自然有不少人都赶过去凑热闹。 即墨华休此人在南国名头很响,比起皇嫡子的尊贵也不遑多让,若是一般的世家公子被他所伤,也毋须南帝插手,他自会妥善处理,只是今日大抵也是出门未看黄历,他也的确冲动了,他人生的二十几年时光里人命官司还真没沾染过…… 这冯凌西若只是南陵巡抚的妻弟也就罢了,他还是圣安太后的侄孙儿,南帝自然要给圣安太后一个交代。 即墨顼冷着脸看着众人,这件事当真棘手,南帝发了好大一通火。 “即墨华休,你是不是想让孤给你扔到灵江喂鱼” 即墨华休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不羁模样,“父王,您三言两语就要将我丢去灵江喂鱼,难道也不问个是非曲直吗” “事实摆在眼前,众口难辨,孤还冤枉了你不成”南帝沉声问道。 “儿臣不服。” “你有何不服” “众目睽睽之下,儿臣百口莫辩,但儿臣有冤。”即墨华休反驳道。 南帝被他气的扶额,“你,你,你……当真以为孤不会拿你怎么样吗” “父王,我们尚未见到冯凌西,一切事情现在论定有些为时尚早,不如……” 即墨望见南帝怒急,连忙出言调解,谁聊此时有一小厮突然高呼帝君。 “你有何事冒冒失失的……”南帝不悦道。 “回帝君,御医说冯公子性命无虞,方才不过是一时昏死过去,细细调养之后便可痊愈。” 南帝闻言紧蹙的眉头松了下来,只是仍旧板着脸,问小厮:“找个步撵将冯公子带来此处,孤有话要问他。” 小厮应了便下去了,即墨顼满面狐疑的看着即墨望,他方才这一番作为很是惹人怀疑。 即墨华休眸色更深,冯凌西没死,肯定还有后招,他看了即墨顼一眼,看到他没有丝毫放松的神色,面色一沉。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冯凌西便被抬了过来,南帝免了他的礼。 “冯公子,你且将当时情形说与孤听,孤要听实话。” 即墨华休翻了个白眼,南帝这话分明就是怕冯凌西被他贿赂,他根本跟冯凌西就不认识。 冯凌西神色有些犹豫,过了须臾颇为艰难的从步撵上爬下来,伏在地上:“帝君,小民……” 南帝有些不耐,“你说就是,孤自会给你做主。” 冯凌西深深的看了即墨华休一眼,才道:“小民自小……就……仰慕晋王风采,小民自知没有这个资格肖想……小民前些日子听闻晋王殿下与安阳郡主走的颇近,小民一时鬼迷心窍,才那般对安阳郡主。” 他一言出,众人大跌眼镜。 “你……你说什么” “帝君,是小民心思不纯,前些日子小民得知殿下在府上豢养娈童,小民喜出望外,今日游船看见安阳郡主,一时妒心大起,可后来看见晋王殿下为安阳郡主出头这才没有控制住自己,与殿下起了争执,这都不关殿下的事,是小民的错……” 冯凌西话说的滴水不漏,依冯凌西的身份他自然不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所以他一番话出口可信度极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一夕妄 爱恨终有止(六) 果然南帝听完冯凌西之言,面上已然挂不住,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此话当真” 冯凌西只是伏在地上磕头,他这番行为无疑另面佐证了他的言语,南帝闭了闭眼。 “孤曾许诺过安家女儿一桩婚事,如今你二人名声尽毁,不如就此成全你俩。” 南帝未曾追究今日之事,反而给即墨华休和安阳赐婚,这样的转机皆让众人措手不及。 即墨华休先反应过来,连忙磕头叩谢南帝:“多谢父王。”嘴角那掩藏不住的笑容尽收于南帝眼底。 “冯凌西,待你伤好了便去太后那处伴着太后,孤就不处置你了,下去罢。”南帝摆摆手看向众人。 众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原来只有坊间的传言还有御史台那些弹劾的折子,传言不理会就罢了,折子他也有法可压下,只是今日当着一众大臣的面这件事就这样公诸于众也让南帝颜面尽失。 “老三。”南帝突然喊道。 “父王。” “孤不处置冯凌西,是他之过并不及你,加之他有伤在身孤不忍斥责,而你,孤却要罚你在藏书阁清理三个月的书册。”南帝肃然说道。 即墨华休却犯了难,蹙眉道:“父王,此番儿臣也是受害者,况且儿臣……也是被人算计了。” 南帝冷哼一声,“你口口声声说旁人算计你,你呢,算计你你不会算计回去吗,一点长进都没有,反倒在群臣年前算计孤,搞出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让孤给你赐婚吗好,既然你收心想要成婚,算计孤一事孤却要罚你,你可服” 即墨华休瞠目结舌,他不知南帝早已窥见他的那点小九九,只是今日这事他被算计南帝替他解了围还全了他的心思,他自然是十分满意的,只是想到藏书阁的书他着实有些头疼。 “请父王恕罪,也谢父王成全。”即墨华休这句话倒是诚心诚意。 出了这档子事,南帝失了兴致,众人也不好再呆下去,纷纷上船欲打道回府。 宿雨方才因站在即墨顼身旁,这场戏看完,她的那群“闺中密友”也都作鸟兽散,她只好又厚着脸皮让即墨顼捎带她一段。 “老五。你收买了冯凌西”即墨华休低声问他。 “倒也没有,我不过是让黎珂去瞧了他。” 即墨华休会心一笑,看到船头那个清丽的身影,登时笑容僵在脸上,“阿顼,你防着点宿雨。我今日看见她了,居心不良的小毒女,哼。” 即墨顼转眸,放下杯盏,挂着阴戚戚的笑意向宿雨走过去。 宿雨有些喜不自胜,低眸一瞬已是藏不住的娇羞,“阿顼哥哥。” “说来,自你离开之后到今日也有十几年了,你和我都不再是记忆里那般模样,你经历过的事情我再不会有切身体会的感受,你又何苦守着年幼无知时的一两年做网困住自己”他说话间至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过她,永远都是那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模样,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不,阿顼哥哥,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她看着阿顼刀刻般的眉眼,愣神了许久,“说来实乃运气,自我中毒之后,病入膏肓之时我对身边诸事都无任何感觉,甚至不知自己被封棺埋葬,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一睁眼便在异域。” “那是一个与记忆里没有任何重叠的地方,全然的陌生感让我无所适从,加之中毒后我身体一直不好,在那些地方只能整日与乞儿为伍才勉强活了下来,自我生还以来,我总是在不停的逃亡,每日里脑海边总是那些兵马嘶鸣的声响,哀鸿遍野。” 似乎那些个往事勾起了她的怅惘,两行清泪适时流下,恰如其分的烘托了言语间悲凉之感,即墨顼冷脸听着她说。 “那几年我一直都在逃亡,阿顼哥哥也知道我自幼在南陵长大,对外面的世界也全然不知,何况是那样的蛮荒北凉之地,大抵我和南陵的缘分未尽罢,一路逃亡逃了这么多年也回到了南国。” 谈到南国,她笑了笑,“我以为我回来一切还会如故,却不知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家破人亡,我一心回到故国又图甚么呢阿顼哥哥也娶了亲……” 即墨顼终是听不下去,“宿雨,你可还记得你当年中的是什么毒” 宿雨闻言有些错愕,眼神里闪过些许迟疑,干笑道:“中毒之后我就不省人事,我如何还记得” “是三虫三草毒掺的,此毒只有苗疆可解。” 宿雨闻言脸色煞白,面上的笑僵着,“这我却是不知,大……大抵是恩公是苗疆人罢……” 即墨顼轻笑,凑到宿雨面前,问她,“是么,一个苗疆人如何千里迢迢来到南国救了你,又将你丢在乞丐堆里。嗯” 宿雨再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神,连忙低下头去,用手绞着汗巾,声音都在发颤,“许是恩公认识苗疆哪位解毒之人” “哦”即墨顼淡淡的瞥过她,“你这恩公倒是不简单,这可不是路见不平的恩情,他可是翘了你的棺材板……” 九月的天气,天气已经透着凉意,宿雨却感觉自己已经冷汗涔涔,她不敢再多说,只能沉默着。 “宿雨,你可还记得那串玉穗挂件” 宿雨皱眉,“什……什么玉穗挂件。” 即墨顼面色一沉,悠悠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说着即墨顼已经往船舫外去了,宿雨方才在他面前已经无地自容,为了打消即墨顼的顾虑,连忙追了出去。 “方才阿顼哥哥念得是李商隐的诗……我记……” 她话未说完,即墨顼一把将她推进河中,宿雨本来盈着笑意的脸瞬间写满惊恐,这一切来的过快,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阿顼哥哥,救我……” 即墨顼站在船舫斜睨着宿雨,冷眼看着她在水中挣扎。 众人看到这边有人落了水,连忙拥趸过来,待侍卫将宿雨捞了出来,她冷的牙齿打颤,却不及心里这一盆凉水的彻骨冰凉,从前那个待她温暖和煦的阿顼去哪了 “阿顼哥哥……”她带着一丝哭腔,脸上混杂的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只有无尽的委屈难以宣泄,在此船舫的是几位皇子,她落水看热闹的不知凡几,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众人面面相觑,即墨顼忽然蹲下,脱下她的鞋袜,招来侍女,果见侍女拿着崭新的鞋袜走了过来,“九月水凉,仔细莫着了凉。” 说着已经脱下她的鞋袜,宿雨还沉浸在他那句关切之中,冷不丁的脚下一凉,宿雨慌忙捂住脚却已经来不及,即墨顼捏着她的右足盈盈一握,力道却重,宿雨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之声,她皱了皱眉头。 即墨顼扔掉了那双鞋袜,凑在宿雨耳后轻声问她,“不知道你可还记得红鸾” 宿雨登时瘫软在地,强颜看着即墨顼,“为什么呢阿顼,她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不要我了。” “大抵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吧。” 即墨顼掰开她的手,起身离去。他的背影决然冷漠,像山间细润的风不知何时变成了利刃,一刀刀扎向心口。一个转身,他早已不是岍山那个白衣飘然的少年,生在帝王家,从来铁心肠…… 即墨顼因挂念着岍苡,此刻已马不停蹄的赶回西宫。 往事一帧帧在眼前闪现,白马非马,那个记忆里叫宿雨的小姑娘并非眼前那个一句句喊着他阿顼哥哥的人。 她知道他们幼年的点滴又如何,可她不是那个人。她不知道那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何意,她不记得那件玉穗挂件,且她右足完好无损,她怎会是她 而彼时在他正宫的那个阿酣却是真正的宿雨,她藏着昔年他相赠的挂件,她右足也有幼年相陪险些搭上性命留下的残疾,只是她不认识他了,也忘记幼年所有相伴的欢乐时光…… 不觉已经回到西宫,西宫几人俱是神色匆匆的模样,即墨顼心中一紧,急忙往殿内去。 “怎么了”即墨顼问一旁的宫人道。 “奴婢不是很清楚,方才听到内殿有响动,赵管事进去了,范官长急急往太医院去了。” 在宿雨突然闯进内殿言语羞辱了岍苡之后,岍苡似是有些感应,脑中各种杂乱的声音铺天盖地的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岍苡一口气憋闷在胸口登时晕厥了过去,再一醒来已经全然清醒。 岍苡也知她自己病了许久,殿中彼时空无一人,她睁眼那一瞬间看见黄昏落日前的最后一缕光顺着窗柩的狭缝柔和的洒满满室,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岍苡看着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臂,有些心酸,从前她长在阿哥身前时哪曾有过这般境况 她起身离榻,身形都有些不稳,她扶着桌案勉强支撑住,几步之遥岍苡却走的异常艰辛,待岍苡坐到妆匣前,缓缓抬起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时,她吓得跌坐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梦里花 今宵别梦寒(一) 惊恐一瞬,岍苡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上来,再坐到妆匣前,复看镜中的自己。 岍苡闭了闭眼,长吁一口气,镜中的那个人形容枯槁,原本红润的脸颊如今一片蜡黄之色,面颊也因长期病中无营养之故而消瘦深深凹陷下去,颧骨显得异常突出,眼神也显得异常空洞,全无半分从前的神采。 岍苡缓缓抬起手抚摸着面颊,那个从前活泼灵动的自己哪去了,镜中这个苍老丑陋的人与她相去甚远,岍苡用尽力气挥去妆匣上的铜镜,伏在案前呆呆的看着承尘,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 “青柯,将我的蛊取来。” 青柯方才去太医院取药,听见小宫人来传话说岍苡醒了四处寻她,她喜不自胜连药都没拿急急忙忙赶了回去。 青柯一回去便看到趴在妆匣前的岍苡,一副颓败丧气的模样,连忙跑过去问她想要什么,岍苡只说要蛊,青柯不敢含糊,速去拿了蛊虫来。 岍苡拿了蛊虫,双手撑着桌子勉强有个支撑,她咬破自己的手,将血滴入蛊虫中,滴了些血,岍苡脸色显得愈加苍白,恍惚间蛊盅上有血滴落下来,岍苡抬起头才发现即墨顼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彼时他已经握住了岍苡正在滴血的手指。 岍苡看见是他,那样关切的眼神热烈的目光还一如往昔,岍苡迅速低下头,鼻尖一酸,眼中蓄满了泪,嘴角却微微扬着,她努力憋回泪意,心中满是苦涩之味。 “阿酣,用我的血。你身子虚……” 一句话又让岍苡忍不住酸涩,岍苡吸了吸鼻子,长吁一口气,推走他的手,捂着他的伤口,血顺着指尖留到她的手背,岍苡看着殷红的血,颇有几分触目惊心之感,随即轻声道:“够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她伸手去拿青柯备好的纱布,即墨顼拦着她握住她的手,“我来,你别管这些。” 岍苡抽回手迅速捂住眼睛擦去眼角的泪,冲他点点头,即墨顼十分轻柔的替她包扎了手指,过了半刻,岍苡念了段咒语将蛊虫拿到手中放在面颊上。 即墨顼大抵知道她意欲何为,匆忙拿走她脸上的蛊虫,“阿酣,你不需如此。” 岍苡看着他突然板正的脸,他这样严肃关切的模样让她心中泛起阵阵温暖。 “阿酣,我会让小厨房每日里炖最好的汤给你补。蛊只能维持一时之貌,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好看的皮囊又如何这世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他放缓了语气,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这个人怎么总惹的她想哭呢,幼年很多时间她都不曾哭泣,反而来南国后她发现自己竟愈发不争气,也越活越回去了…… “阿顼,无妨,我养蛊训蛊多年还知道分寸……”说着她将几只蛊虫挑选出来放入另一个器皿,“阿顼,这几只蛊虫是你以血豢养的,自然要为你所用。” 说着岍苡将蛊虫放在手心,盖在他的额头上,念了几句咒语,“是我的错,病了这么久,累了你这么久,这蛊养着你的血,是补血之物。” 她将手心里干瘪的蛊虫给他看,“这蛊就算废了……” 即墨顼点点头,不再阻止她,岍苡将用自己鲜血豢养的蛊虫用在了自身,在自己身上尚且不觉,彼时岍苡气色在瞬间就恢复了过来,虽然还是那般清瘦,整个人看着却有生气多了,倒真是立竿见影。 即墨顼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岍苡看着他温暖和煦的笑容心头一震。 黄昏的残阳照了满室的光,让阿顼整个人都显得熠熠生辉,可再温暖的光都不及他的笑容和煦,这个人终也在时光里愈发的清晰深刻了。 他的眉眼也还一如从前,刀刻般的眉眼,远山般淡泊宁静的气质,她从未见过岍山那个白衣飘然的少年的模样,只能凭着一己之念去猜度他的样子…… 她也想知道幼年弱冠之前的他是什么样子,可也会有桀骜不驯令人头疼的时候呢可也有情窦初开心有鹿撞坐卧难安的无眠之夜呢 想的深了,看着他的目光也愈加深重,她仍然清楚的记得宿雨的话,一句一句像一把把利刃一刀刀扎向心口的那般痛彻心扉的感觉,宿雨幼年一直住在太傅心中,而阿顼未尝不是住在宿雨心里。 然则宿雨这个人幼年无形,让她在数不清的日子里做了她的傀儡;成年有形,又要在病中明目张胆的抢走阿顼…… 岍苡闭了闭眼,仰起头,笑了起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她所有的情绪皆被即墨顼看在眼里,“阿酣。”即墨顼轻轻的喊了他一声,将她圈进怀中,用手轻拍着她的背,因为不曾见过她这般软弱无依的时刻,所以偶然一见时便格外心疼,彼时她的涅槃亦让他格外珍惜。 残阳已悉数褪去光华,华灯初上,重阳夜的月有意照尽斑驳凄清,她的话亦像那残阳的余晖带着一丝冰凉透进了他的心里。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他的话就在耳边,他的气息也在耳边,她终于知晓她的情绪无关其他,只因是他,他一个关切的眼神一句温言的暖语一双宽厚的臂膀就让她全盘皆输,哭的泣不成声。 “哭吧。我早就说过,菜苦就吐出来,心里有委屈就哭出来,人不好就不要了……” 委屈委屈什么呢可一听到阿顼的话她就忍不住。 即墨顼看她哭的那般伤心,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拥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南徇说岍苡惯来要强,从不肯在旁人面前掉半滴泪,依着她素来做派岍苡的确如此,今日这般伤心也不知是心中有多失望,才失落到这般地步…… 青柯出去请了御医,这会子院公高呼御医来了,即墨顼替她擦了泪,站到一旁,御医便过来替她诊脉。 御医问了些问题,摸了摸胡须,点点头,“殿下,皇子妃已无大碍。臣本觉得皇子妃会气血亏虚,今天看来倒无此证,不过清瘦了些,吃些补品就好了。”御医思忖了须臾,又道:“再有,这个病大多恢复之后病中诸事便不会如何记得。” 岍苡冲着即墨顼促狭一笑,仿似又有了几分生气。 即墨顼尚有些私事,待御医走后,即墨顼便也出去了。 “阿顼。”岍苡突然喊道。 即墨顼脚步微顿,未转身,又听得身后道:“……谢谢。”岍苡看着他的的身影,原有千言万语,种种心思,却无从细说,只有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谢谢与热泪满襟。 即墨顼眼眸微湿,却勾唇一笑。 顿了须臾,即墨顼阔步踏出西宫,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心底漫出,指尖都似在发烫,眼前的残阳如血亦变得十分柔和。 扑面清风里,暗香馥郁,仰面是一碧如洗的天空,云层有如飘絮,轻移漫卷,随聚随分,令人心旷神怡…… 近来宫里颇不平静,很多事似有了几分苗头,又仿似懵懵懂懂,即墨顼自然要捋捋清楚。 恰一抬眸,夕阳的倒影里,束发男子身披墨衫,龙行阔步而来,剑眉斜飞,唇角冰凉,眸子里的神采焕发着正当年华的光彩,夕阳作比都要逊色几分。 即墨顼一见是他,眸色也冷了几分。 “五皇弟,心情甚佳啊!” 即墨顼瞥眼看他,站在石阶上,负手立于阶前,袖袍微扬,他微扬面颊,半眯着眼,眸光里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如复杂的暗涌,直勾勾的盯着即墨初阳。 “看来一直以来都是我低估你了。你竟有这种偷天换柱的本事。”即墨顼带着几分嘲讽十分不屑的看着他。 即墨初阳愣了一瞬,轻笑,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嗯此话怎讲” “你是怎么把宿雨弄到苗疆成为南岍苡的” 即墨初阳眸光一缩,冷漠的看着即墨顼,“难道你的皇子妃南岍苡是宿铭家那个短命的妹妹”随即他冷嗤一声,“简直是异想天开!” 即墨顼不欲作答,即墨初阳又道:“凭南徇聪明一世,我即便可以一手遮天,由得我在苗疆为所欲为么” 即墨顼未曾理会他的话,只道:“宿雨幼年右足有疾,南岍苡也有,伤处亦一般无二,你又如何解释” 即墨初阳好笑的看着即墨顼,目光中的打量还带着几分怜悯之意,“世间巧合之事那样多,我为何要解释给你听” 即墨顼不再追问,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无法解释吗”这就说明即墨初阳必有猫腻。 即墨初阳摇摇头,促狭一笑,“你与南岍苡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反倒来问我这样的话……”说着还笑了两声,又道:“五皇弟,这话我听听也就罢了,可莫让旁人听了去……”即墨初阳最后那句话说的极轻,讽刺意味极重。 即墨顼知道他这人惯会蛊惑人心,是以并未顺着他的话被下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章 梦里花 今宵别梦寒(二)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些事我想我不必相告。” 闻言,即墨初阳满不在乎的一笑,拂袖与他擦身而过,行至即墨顼身旁,顿了脚步,“那么,有些事我也不必相告……” 他二人已成水火之势,鲜少有心平气和的姿态,自然今日也注定是不欢而散,大抵他二人亦习惯这般模样,是以,即墨顼也料到他会这般说话。 “我想,我能解释。” 即墨初阳堪堪离开,即墨望半路杀了出来,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即墨顼微不可闻的蹙了蹙眉,未做回答,却又听得他说:“这牵扯到数年前的一桩旧事了,阿顼兴许不知,只是这事事关苗疆,又因苗疆瞒的密不透风,是以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事罢了。”说着呵呵一笑,又道:“我原来与即墨初阳一处时,他曾说过一嘴,故而我清楚一些内情。” 即墨顼本还纳闷即墨望今日这温和的态度,但想他如今也是身无长物,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但听他一言也无妨。 “你也知隆庆十四年,就是你去南山那年,那年可发生了不少的事。”说着思绪像是被拉入了那段回忆里,即墨望眯着眼,目光也有些游移。 那一年宿雨身亡,宿家近乎满门覆灭。那一年他身中剧毒,险些殒命…… “即墨初阳那时尚在苗疆,亦是在你去南山之后,苗疆公主南岍苡从西风涯意外坠崖,十分凶险。” 即墨顼略略惊疑了须臾,这事他确实不知。 那这也很好的解释为何当年他去南山时,梧夕匆匆赶回替他诊治又匆匆赶回苗疆,不怪乎他一连数月都未与那大名鼎鼎的师兄谋面。 若是真事,依着梧夕护犊的性子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真假还无论断…… “我听闻南岍苡伤的极重,六七岁的孩童这么坠崖,有命都是阎王爷心慈。”说着叹了口气,打量了即墨顼的神色,又道:“那孩子躺了数月,浑身的骨头断的断碎的碎,想必阿顼也知苗疆蛊医享誉天下,是以那段日子苗疆举国上下但凡有几分本事的人皆进宫为南岍苡诊疗。到底皇天不负有心人,接骨的接骨,植骨的植骨,千法用尽才把那孩子救了回来。” 那么,即墨望说这一番话是此地无银的欲盖弥彰还是煞有其事的认真解说 即墨顼不疾不徐的回以即墨望一个“感激”的笑容,“那么,多谢四皇兄相告。” “其实,阿顼何故如此追根朔源。我倒觉得苗疆医术再高,也断然做不了逆天改命之事。人呐,各有各的缘法,我也见过苗疆太子,我倒觉得他兄妹二人颇为相像……” 即墨顼颇觉好笑,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直直的看着即墨望,那种要将人看透的眼神,仍旧逼的即墨望不敢直视他,只是经历过几番即墨望不过在须臾间逼的自己与他直视,看着他眼角堆起的笑意,又听得他道:“我从不曾疑她,而四皇兄这番迫切的解释在我看来的确有些画蛇添足……” 即墨望闻言一愣,旋即也笑道:“嗯,原是愚兄多事了,阿顼且当我没说。” 即墨顼未再说话,不论阴谋阳谋,怕是都与即墨初阳脱不了干系…… 即墨顼深觉这些事的源头只怕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杂,既是难解,又何必急于一时 …… 一水潺潺,青山连绵的盛夏早已不复,取而代之的是十月阴晴不定倏尔转冷的凛冬。 岍苡还未见今夏满目的青葱便已被严寒包裹,想起往昔难捱的冬天,岍苡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她来南国已有近六个年头,痴痴傻傻、混混沌沌的混了五年,合该挑些担子上肩了。 说来也是走运,她与即墨顼修了百年之好,全因爱屋及乌之故,南后这么多年排揎她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她倒落了不少清静。 譬如后宫诸妃每日辰时必要去未央宫请安,而皇子命妇逢初一十五也需得去,唯独岍苡,若非南后召见,她几乎不踏未央宫。 这井水不犯河水之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么多年岍苡也知南后与即墨顼之间嫌隙颇深,岍苡自知凭她要想化解二人深冰也是痴望,只她已痊愈,切不可再因此在旁人那落了话柄为即墨顼招来骂名方是正理。 是以今日一早,岍苡便特意起了个早去未央宫请安,南后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见了她也不过是场面上客套几句,又说了一些注意身体之类的云云。 南后此人一贯冷淡威严,手段又甚是高明,故而后宫还无人在她手下翻出甚么大浪来,只是让岍苡纳罕的是南后竟能与一贯颇有些桀骜侠气风范的华妃如此和谐的相处实属不易。 岍苡坐在未央宫右席靠后的位置上喝着清茶,便听得华妃说:“帝后以为华休婚事如何” 南后淡淡的撇了华妃一眼,顺势扶了扶发髻,过了好久才听得她说:“华休婚事是帝君做的主,本宫亦无资格妄论,又何谈意见一说” 华妃扯了扯嘴角,“是么,想来帝后权力也不过尔尔,当初太子殿下的婚事你没做主,阿顼的婚事你也做不得主……”华妃一直盯着南后的神色,见她低眉瞧着自己那一手丹蔻,瞧不出什么喜怒来,华妃促狭一笑,“我记得卢家那小女儿的婚事帝后在南帝面前可废了不少唇舌,如今华休这般不作为怕是也辜负了帝后一片心意了。” 岍苡坐在堂下听着华妃的话忍不住扶额,看几个皇子妃神色都有些尴尬,顿时也觉得如坐针毡,就怕她二人这城门之火烧起来就殃及了她们这些池鱼…… 果然听得南后道:“阿顼的皇子妃与阿顼倒也算般配,这个主本宫做不做也无甚所谓……” 岍苡抬眼看了南后一眼,南后只淡淡撇过她目光便又盯着华妃,笑的一脸温和,“华妃今日这般反常是对华休婚事不满吗” 华妃以手掩面,翻了一个白眼,废话,谁不知道安阳是个破落户儿,她如何满意 华妃干笑了两声,“不过尔尔,不过尔尔……”语气甚是勉强。 南后将手中杯盏放下,突然看着岍苡,说道:“依本宫看,华休虽不羁,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这婚事他自己既看好了,华妃何故太在意门楣再者华休此前声名狼藉,郡主也是性情众人。华妃也该相信帝君,指不定来年华妃就含饴弄孙了……” 华妃见南后一直和她打太极,也觉得无趣,又见南后直直看着岍苡,轻咳了两声,“帝后说的是。”旋即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望着岍苡,递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五皇子妃才病愈,不急这一时。” 岍苡尴尬地笑了几声,果然这未央宫是个是非之地,南后闻言撇过眼不再看她,又恢复了先前清冷的模样。 今日之事也不知是华妃故意挑言还是南后有意将话锋引向她这处,岍苡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是她自己撞了枪口,怨不得旁人…… 待众人都散了,南后留了岍苡,“许长时间不见,嗯,也确实脱胎换骨了。” 岍苡看着南后略带打量的目光,心中略略惊疑了须臾,到底是在后宫混迹多年的人,竟一眼看破了她。 “本宫还是那句话,但凡你因一点私心陷阿顼于不义,本宫……” 南后话只提半句,但她眼里的狠戾随着那样肆意的目光犹如刀子一样扎在岍苡身上,身上陡然而生的冷意不免让人胆寒。 沉寂了几息,南后悠悠说道:“都说政治肮脏,你本就是因政治嫁入南国,可这些年阿顼将你保护的多好啊。在旁*妾成群之时,他独你一人;在旁人儿绕膝下时,他独你一人……” 独她一人!! 本来岍苡尚还冷漠的听着,独这一句话震得她心一阵揪心般的疼痛,酸涩自心底漫上鼻尖,她欠阿顼的实在太多了…… 这一点一点浸透于心的愧疚与感动并存,是他让她在南国那么多难捱的夜安稳无忧的度过,是他让她对苗疆沁入骨血的思念随着岁月由深刻变得细水长流,时间并非良剂,她有恃无恐的不过一个阿顼罢了…… 是,她总是这般有恃无恐! “你可知阿顼也是一个可怜人,昔年……”南后一时被眼泪氤氲了眼角,她突然住了口,沉默了数息,又道:“我生他养他却从不懂他,本宫见他对你多有照拂,本以为你是他的良人,可你一往情深的是旁人,阿顼果然还是错付了深情。” 岍苡看着南后的笑容,心口猛然一滞,这还是岍苡初次在南后脸上见到这种悲戚的笑容。就如数年前她在庵堂溪前,亲耳听到宿雨的名字,亲眼看见宿雨之时,那双与她如此相似的眉眼,难以言语的钝痛,失望中的哀漠大抵就是如此罢…… 而南后身为一国之母,锦绣加身、荣冠后宫,她是天下人之母,亦是阿顼之母,她可宽恕天下众子,可儿在身前她不敢靠近,多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是盼着阿顼平安喜乐;她呀她,拖累了阿顼一世盛名不说,还累了阿顼康健的身子,同她一起的这些年,她拖累着阿顼再无从前风华之景…… 思及此,岍苡突然跪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一章 梦里花今宵别梦寒(二) 南后低眸看着她,漠然道:“你不必对我做出这般样子,你对不住的人并非本宫。” 岍苡磕头俯首,“不,此间事的因果全是我一人所酿,我负了所有人,这苦果罪孽我该受。今日我来也是诚挚的想和母后道歉。” 南后摆摆手,叹息道:“本宫一步步走到今日也辜负过许多人,一路血雨腥风何其坎坷,可你心若无希冀,那么这些苦自然就白捱。那一条路必然会牺牲许多人,你负过的人可负的值得” 岍苡伏在地上,闻言不免一震,这是南后初次同她这般语重心长的说话,大抵是看她是真心悔过又或是看在阿顼面上。 “回去罢。”南后打发了岍苡。 当岍苡站在未央宫殿前时,因已入冬,今晨来得早,堪堪在此坐了近一个时辰,天还未大亮。 东风呼啸,天色阴霾。昨夜里的霜露犹残,今早一阵寒风显得格外阴寒。岍苡站在这处俯瞰周遭之景,只觉得未见阳光前一切都是阴阴沉沉的。而在这森严壁垒间,经冬不凋的松柏显得格外黯淡,明廊尚点着灯,大雾里尚看得见星星几点灯火,往来的宫人皆掌灯而行,灯火连绵蜿蜒般摇曳着,仿佛没有尽头。 两旁的朱墙青白石底座,金色琉璃瓦,这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图案多为龙凤,虽然大气却无半点灵秀之感。 岍苡眯着眼层层望去,在这众殿林立的辉煌里她试图找寻的殿宇仿似石沉大海般被淹没,终究那皓丽的西宫也渐渐在视野里显现出来。 今晨的森然陌生,让岍苡想起了那个少年。 西宫的阿顼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他早已长成了参天碧树的姿态,用一树阴凉护住了所有狂风暴雨。 可毅然挺立的少年有多累呢孤独的纳住了所有阴霾又有多少人理解他呢 从前南后不曾理解他,只一味望子成龙剥夺了他幼年近乎所有的快乐,又让他在孩童时就要去习惯孤独。幼年她只听阿哥偶然提过南山的日子。 此间人都知南山一行有多艰难,管衍一生崇师之道、传师之道,自来只收两徒。南山所传治世之道享誉盛名,讲究文武兼治,故而今世之南顼北徇早年便声名大振。既求南山,一生便也在政治之途永无轮回……据闻当年求学南山之人并不在少数,只管衍素来只讲缘法二字,是以大多数人皆半途折返。 那时岍苡背蛊书背到头晕脑胀之时一想阿哥在南山所受是何等艰辛,对阿哥严厉便也没有那般厌烦了。 只,阿哥幼年所承虽重,阿哥好歹有阿娘和阿爹关怀,还有她时常在身侧叨扰着也算有滋有味。而阿顼与南后坚冰之势也并非一夕,幼年病重也独自在南山又是何等的悲凉。 晨光熹微,所有的殿宇在迷雾中显得愈加金碧辉煌,角宇的光芒折射入眼,南朝盛世又一次清晰入眼。 从前倚霞殿可度南陵闹市,今未央宫可瞰众宇霞光,到底是能工巧匠才能这般巧夺天工…… 岍苡此来未央宫唯一一次与南后真诚的“推心置腹”了一番,也颇有感慨。 此后的一个多月,每日里都是与阿顼吩咐的各种羹汤为伴,这些时日,岍苡也仔细想了想,深觉自己道行还不够,南后三言两语间便窥得她的小九九,看来权谋她到底还未玩到门道上…… 冬月已深近至腊月,南国碧树已几近凋谢,满目疮痍的白亮的耀眼,近日也下过几场雪,阿顼因天气之故并未允她出行,岍苡倒也乐的自在,阿顼替她推了诸多应酬,借以养病之由深居简出,她气色较之未病之前还要好上几分。 入冬之前岍苡养了一些新的蛊,宫里禁行邪术,养蛊自然也被勒令禁止,她在西宫养蛊阿顼倒不会管她,只她这蛊虫偏偏西宫土地不宜养护,故而她偷偷在南帝的药苑一隅辟了一块地,蛊受不受得住凛冬,前些日子的大雪便是最好的印证了。 岍苡未让青柯随行,只随意裹了一件狐皮大氅,也就出去了。 药苑算不得内城,外城的宫卫比不得内城严密,是以,岍苡此行还算顺利,她不敢在途中耽搁太久,见蛊养的甚为满意便也匆匆回了。 “今日这般冷,你偏偏还要入宫,五殿下公事繁忙又怎会时时呆在西宫……可不是打了秋风吧” 这声音甚是熟悉,岍苡抬头看了一眼,便见守城卫那处走过来两个人,岍苡看着那个青年,眯了眯眼,怪乎近日守城卫无人,原来是他携眷入宫。 岍苡未曾避讳,仍旧一路前行。 “哥哥不知,前些日子我与阿顼哥哥有些误会,这些日子我坐卧难安的,怕他真恼了我,才这般执着的。” 字字入耳,岍苡自知宿铭身旁那女子就是庵堂溪前的乞儿,那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娇俏感,只这样一看倒也真有些千金闺阁之范儿,与当初那般寒酸早已不能一概而论了…… 那眉眼间的生气有些刺目,岍苡看着她,目光算不得友善。 待二人皆看向她的时候,不由一愣,宿铭神色颇有几分不自在,似内疚又似尴尬,彼时几人不过咫尺之距,岍苡站在那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二人。 “皇子妃。”还是宿铭先揖了礼,岍苡微微点了头,越过二人直直往西宫走去。 唯有那么一瞬,与宿雨擦身而过之时,岍苡看到宿雨那略带挑衅的神色在她倏然而过时猝然消失,反是带了几分惊惧与歉疚甚至还藏了一丝怀念。 岍苡咂摸着宿雨复杂的眼神,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在几人之距处停住,高声问道:“这是将军何人” 宿铭转过身将宿雨护在身后,恭恭敬敬的作答:“是宿某之妹。” 岍苡看见他倏尔绷紧的神色,轻轻一笑,“是么,我听说您妹妹幼年就亡故了,这死而复生之事竟也真有,真真匪夷所思……” 岍苡说话之时一直瞧着二人的神色,宿铭尚可,大抵这段时日质疑之言所闻太多他已能做到处变不惊了,宿雨到底还欠些火候,闻言脸上稍稍有些挂不住,只可怜兮兮的望着宿铭,宿铭拍了拍她的手背示以安慰。 “是宿某之妹无疑,劳皇子妃挂心了。”宿铭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他此番态度较之先前已经大不相同,这让岍苡颇有几分诧异。 宿雨一直低着头,岍苡嗤笑一声,沉声道:“抬起头来。” 宿雨挣扎了几息,堪堪抬起头来,岍苡突然走近,单手捏住她的下颚,宿铭这才有了几分神色变化,咬着牙,右手紧紧捏着腰间别着的剑,终究还是躬身向岍苡求饶。 宿雨见宿铭这般作为颇为意外,那失望的眼神将岍苡看笑了,“我凭什么饶恕她” 岍苡摊开右手,上面有几条蠕动的蛊虫,通体血红,宿雨见那蛊虫,浑身都在发颤,她闭着眼带着一丝哭腔道:“臣……臣女不知何处得罪了皇子妃,还请皇子妃宽恕则个。” 宿铭看着那蛊虫,面色已然十分难看,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岍苡看着宿铭,才道:“将军不是袒护妹妹么,怎么,我今日这番行为还不够明显吗如此挑衅,将军还能袖手” 宿铭也知岍苡尚为当日之事介怀,有些悔不当初,说来他对岍苡确实狠不下心责怪,跪在那处叩首,“是宿某错了,请皇子妃大人大量。” 岍苡冷笑,一个眼刀射向宿雨,问道:“将军不想知道我为何迁怒她吗” 宿铭确实一头雾水,按说宿雨与岍苡并无多少牵扯才是,一想大抵是宿雨和即墨顼旧日夙愿之故,岍苡才耿耿于怀却不敢将这番话开诚布公的说,只道:“不管妹妹何处得罪了皇子妃,也请皇子妃宽恕则个。” 哼,岍苡放开捏住宿雨的手,看着她精秀的小脸已被她捏出了两道红痕,“宿雨,你是何身份敢同我那般妄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说我要同殿下说及,你该如何自处” 宿雨闻言脸色煞白,此间的风雪已然盖不住她的冷意,她瘫软在地瑟瑟发抖,忍不住牙齿打颤。 宿铭仍是疑惑,岍苡冷笑,一字一句讲她那日在西宫内殿对她说的话只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一种跳梁小丑的感觉,她的面具就这样被岍苡揭开,所有的高贵就这样被打碎,她看着宿铭不可置信的眼神带着一丝丝失望疏漠的看向她的时候,宿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如何辩解呢 正当几人无言沉寂之时,即墨顼不知何时走近,问道:“将军这是作甚”说着伸手去扶宿铭。 宿雨见是即墨顼,只把头埋得更低。 即墨顼略略扫了一眼宿雨,对岍苡说道:“回去罢。” 宿雨彼时抬眼看着二人,他语气是不曾有过的温柔,那紧握的双手看起来那么和谐,宿雨难免有些酸涩。 “阿顼哥哥。”宿雨忍不住出言挽留,“当日之事我特来与阿顼哥哥道歉,是阿酣僭越了。” 岍苡转过身,阿酣还真是…… 即墨顼面上不耐之色尽显,他行至宿雨身前蹲下来,问道:“你忘了本王先前之言么?” “阿顼……” “住口!”即墨顼怒道,“你可知我最恨什么你算计我,我尚且可忍。但,你算计我看重之人,却罪无可恕。” “我没有。”宿雨一口否决。 “你以为我不知你参与当日华休一事中好,你可否认,可,那日西宫我听的分明,连岍苡你都敢动,你凭什么奢求我饶恕” 宿雨当真五雷轰顶,宿铭诚知即墨顼不会妄言,他对华休之事略有耳闻,只西宫之事却半点不知,今日初闻确实有些震惊。 “还有,你当不得阿酣一名,从来叫阿酣的只有一人,你是自己改还是本王替你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二章 梦里花 今宵别梦寒(四) 宿雨满面惊诧的望着即墨顼,这人竟为了身侧那个蛮夷人狠心如斯么,明明此间还有阳光,她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看看这些人……呵呵,她的兄长平日里衣食无缺又如何,紧要关头却未曾一力相护,反是任由旁人欺辱她,真真是好兄长啊! 再看看阿顼,位极人臣又如何,这个男人幼年诚挚又如何到底还是因为旁人宁愿毁了幼小情分也不肯让岍苡受半分委屈,甚至还要夺了她的名……真真可笑啊! “是,宿雨对着苍天起誓,从今往后再不叫阿酣,若违此誓……” 即墨顼不耐听她多言,招招手示意二人退下,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宿将军,令妹已经不小,若婚事无成恐遭人非议,帝君又对宿家颇多照拂,令妹既喜入宫,不妨让帝君为令妹允一门亲事……” 宿雨脸色煞白,指尖在手中缠绕,有些慌张。 岍苡见阿顼这般“公报私仇”未免有些逗趣,反扣住即墨顼的手掌,欲拉着往回走。却听得身后突然道:“家妹不知礼,是臣教导无方,臣谢殿下不治之恩。” 岍苡微微有些错愕,这个人是疯了吗彼时宿雨脸上的神情她都能猜的出来,嫡亲的兄长都不袒护她,竟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话。 岍苡抬头看了即墨顼一眼,发现他神色无变,而宿雨面色青白交错。 “哥哥!”宿雨颇有几分不忿,宿铭一个眼刀过来她当即噤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眼泪也不可抑制的滚落下来。 “殿下恕罪,臣这就带着家妹回家。”说着拱了拱手匆忙走了。 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岍苡忍不住叹道。 “怎么今日好端端和他们过不去了”即墨顼见她叹息忍不住问道。 岍苡不急这回答他,只伸手过去抓住他的衣袍,接而又与他十指紧扣,这样亲昵的动作惹得即墨顼一个楞征,她反而道:“阿顼,你的手真暖。” 那粲然的笑容活像个得了糖的孩子,没心没肺的,即墨顼不由有些眼涩,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过她笑了,笑的这样灿烂,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温暖,就像那些苦痛从不曾加身一般。 想着,他握住她的手也不自觉紧了几分。 “宿铭一定是不大爱他的妹妹。”她认真道。 “为何” 即墨顼尚未咂摸出几分滋味来,又听得她道:“若是换了阿哥,阿哥定然会狠狠斥责一顿,再以千遍《女戒》作罚,必要让这种害人之心荒唐之念长久的消失才作罢。” 即墨顼闻言很有几分意外,梧夕何人他门儿清,可他这样教育妹妹倒是他不曾知道的,他不是一向护短么……即墨顼颇觉好笑。 “那宿铭情也求了,罚也请了,怎么就不爱了” “宿铭当知妹妹做了这等事,必非他往日行事之风便是顾忌你我,也不该这样云淡风轻才是,活像个无关风月的人。再者,宿铭那番求情并未存几分真心,自己家的犊子由得我这般欺负,换了阿哥怕是早就掀了那人房梁了。在家是否严厉管教且不评论,旁人面前都不尽心维护,焉知便是爱她”还不如当日对她呢,这话岍苡没有再说。 她再抬眸看即墨顼时,他藏了满眼的笑意,岍苡看着就愣了神,心想此世间怎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平静时眼里墨色氤氲,有情绪时眼里盛满了星辰大海…… 即墨顼想象不出梧夕掀人房梁的情景,只是宿铭今日态度确有几分古怪。 岍苡一路再未如何说话,从前本也不是多语之人,历经千帆之后自然也变得内敛沉寂,也就是在即墨顼面前,才做得出那样肆意无害的姿态。 本也如此,南国真心相待的人就一个阿顼罢了,她欠阿顼那样多,只能以真心相馈。 即墨顼素日忙碌,凛冬固而严寒他却免不得公事,每日天不亮便要早朝,有时议事晚了常常深夜才归。 岍苡总记得年前去闹市,听得百姓议论说:南国皇子命好,含着金汤匙出生,毋须努力便可衣食无忧。那时她倒也不觉如何,如今看来这些话多是做不得实的。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此世间又有谁活的是轻松的呢那些看起来人前风光的人,你不过是未曾见过他背后多付的艰辛罢了。 便如阿顼,世人皆赞其天资过人,他活的远比农家子女艰辛,年少挣得一身浩然之名,是舍了多少旁人舍不得的物什才有所就的。 岍苡从前一遇不顺便怨声载道,如今倒也豁然了几分,你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有人送到你手上,否则即便得到也不会心安。 …… 青柯近来也颇为神秘,时常不见其踪影,岍苡甚觉疑惑,这丫头平素规矩的很,寡言少语行事十分谨慎。 自她病愈,在身侧侍奉的大多是新颜等人……今早青柯不到卯时就披衣起身,岍苡心内疑惑便偷偷起身跟着她。 那丫头一路小心翼翼的出了西宫,径直往西南方向去,岍苡心中一哂:这可是往陈宫的方向,她去作甚 想着也跟上她,果然行了千百步之距,她便从陈宫一角门侧身进去了。岍苡未做他想跟上她,又见她躲在陈宫茶树一隅,似乎在听墙角。 嗯 岍苡择了一处好藏身的地盯着青柯举动,不过须臾,岍苡便看见黑暗中有一人疾步而来,眼眸四顾。 因着天黑之故,岍苡并未瞧见那人的模样,只是……诶她怎么觉得这人像是一个姑娘家 岍苡仍旧疑惑,伸手扶住了一直“挠”她脸颊的枯枝,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竟一眼扫到了她,“谁”那人喝了一声。 任是岍苡再如何淡然,平白被抓住听墙角这般事也多少有些心虚,况且今日她是偷摸着跟上青柯的,她倒不妨事,青柯一旦被发现却非三言两语说的清了。 也未多想,岍苡从角落走了出去,茶树之后的青柯显然也注意到了岍苡,岍苡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青柯直勾勾的盯着那人,仿似她动了岍苡她就会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将人请进来,你回去罢。”几人正是胶着之际,远远便听得殿内传出这样一句话来。 那人扯了扯斗笠,将头埋得更低,俯首走了出去,岍苡给了青柯一个眼神,让她先回去。 青柯本也有些犹疑,但自家主子一向有主张,她在此被发现反倒误事,只好乘人不备偷偷回去。 岍苡被请到内殿,内殿燃烧着火烛,锦衣朱冠的男子迎面而来,微黄晃动的光影打在他一袭暗红刻丝的长袍上,随着步伐颇有几分熠熠生辉之感。 一霎那,时光以飞快的速度在耳畔呼啸往后,刺痛异常凌厉,心中涌过一种情绪带着重重的沉闷之感席卷而来,狠狠撞击着她的胸口,岍苡笔直的站在原地,等着与他的咫尺之距。 早有准备的直面,她曾设想过的每一个突如其来的时光,当这样的时刻来临,她却连呼吸都变得这般艰难。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赵宁的祭奠典上,他那样冷漠的神色将她又从他的世界推开,她仍旧记得当时的心境…… 不不不,不是! 岍苡透着迷蒙的微黄盯着他,那些曾经深入记忆的画面无一不笼罩着一层血色,不管是稚子时在九嶷秀丽图景下朝夕相处的恭谨;亦或是经年已过昔年她九死一生初醒时光他掩不住的担忧;更或是相望坡并肩而立他背阔夕阳的风华;还有北疆血雨腥里风她歇斯底里的绝望;甚至,很多个不知名的夜深人静时分,她偷偷站在角落,即便月色如水,他站在长夜里,西风再寂寥也抵不过他周身的清冷漠然…… 岁月过往清晰的碎在了堆积的失望里,再回想时,当年所有的情绪荡然无存。 岍苡冷漠的神色尽收于眼底,即墨初阳似是未见,大步流星的走至她身侧,“这个时辰……” 感觉到即墨初阳的靠近,岍苡一个侧身后退一步避免了与他并肩而立的姿态,出口打断了他的话:“我竟不知陈王殿下已经和宿家小姐走的这般近了。” 她嘴角洋溢的笑容带着嘲讽之色,即墨初阳未想到她先发制人,漠然视之,满面的不在乎,“无伤大雅,大不了公诸于众。” 岍苡被他一噎,冷笑一声,她怎么忘了宿雨是他心尖上的人 “只是,这女子不久前还与阿顼纠缠不清,转眼又投入陈王怀抱……” 岍苡仍旧观察着即墨初阳的神色,见他似是无甚反应,岍苡倒有几分看不透了。 “比起她,你不是更应该担心自个儿本王倒无畏,捅破了娶了便是,你抽身可就不这么简单了……” 岍苡闻言轻笑,“是么,世间之人皆为利往,倘若我捅破了一件更大的事,我这点小风波只能是锦上添花,而非声败名裂。” 即墨初阳见她说的振振有词不似作假,不免有几分狐疑,却依旧道:“你要知道我这人最不怕威胁,况,我本王名声一向不好不过是添几条作风不正之标签。”见她神色并无波澜,即墨初阳又道:“便是添几条试图造反之名也无伤大雅。” 还真是大言不惭,岍苡被他一堵,倒有些无话可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三章 梦里花 今宵别梦寒(五) 岍苡心想也是,他是她启蒙之师,传道受业解惑全仰仗于他,且不说处世之道,就仅是嘴皮上的功夫,他开口堵她,她的确找不出半点反驳之言。 虽是如此想着,岍苡心中仍有几分不忿,“既然殿下如是说,此刻拘着我又是何意” 即墨初阳未理会她的话,反问道:“身体无碍了” 岍苡一愣,他总是这样打一巴掌再给颗糖是何意 “陈王究竟何意”岍苡问他。 “嗯” “陈王昔年是我之师,可也已经时过境迁。这么些年了,我不想再做傻子了,也不想再和你有牵扯了。” 那一种无关风月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即墨初阳看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心中一涩,擦身走过她的身旁,“随我来。” 岍苡本以为他会说什么话,也想好了百般机锋去应付他,可没想到是这么个局面。 即墨初阳见她迟迟不走,好笑道:“来都来了,还怕我吃了你” 这个人啊,这个人!岍苡摇摇头,很有几分意迟迟的阑珊模样,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上了他。 岍苡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刻意与他落了一段距离,也尽量低眸不看周遭的景致,只是随着步履推移,周围的草木、亭台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印象中她只来过一次陈宫,由宫人援引而至,走的亦是正门。岍苡依旧低垂着视线,却偷偷打量着景致。 当绕过那石屏,踏上连着水榭的青石板,再一抬眸,果见绕塘而植的半庭寒梅,尽管此时还未入深冬,寒梅无旁草缠枝,尚有几片扶疏枝叶。 这时寒梅隐隐打着花骨朵,彼时虽是大雪初霁,银装素裹,岍苡却能想象不多日那寒梅傲然绽放,素白里点缀着点点殷红,连空气里都透露着冷香傲骨之味的情景。 思及此,岍苡不由展眉勾唇。 穿过梅林,步于红廊,天色已经微微亮,岍苡侧头看他,高束的乌发,眉若乌墨染成,挺秀鼻梁薄唇微抿,唇色鲜红,面若刀刻,那一袭锦衣绣袍更衬得他颜如舜华,气质绝佳。 这些,一如记忆…… 也是后来,她再不曾直视他的双眼,她想如今他身归主位,从前藏在他眼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能再不如记忆那般深刻,似是察觉到岍苡的打量,即墨初阳瞥眼看她,一瞬的四目相接,渗入了幽深的凉意,让她觉得他分外陌生。 这一路似是很长,方才那漠然之感在岍苡心中久久回荡。 很多年前,似乎也是这么个寒冷的季节,她踏着细雨去九嶷寻他。 那日之前,他平然准了她几天假,岍苡本也未多想,却私下听闻人说先生出山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她一时好奇也不遵师嘱跑去九嶷。 此一去,竟看见他跪在梅林前庭,一地的坟飘纸白皑皑的一片,显得颇为触目惊心,她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日竟是寒食清明。 乌啼鹊噪昏乔木,清空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累累春草绿。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生离死别处。冥漠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那时她双亲尚在,家人安康,自然不能体会即墨初阳那哀漠心痛之感,他还记得幼年阿哥教她的那一首南词,懵懂时不曾铭记,猝然间却这样深刻。 那时她对他尚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自然对他的一切都好奇,那时岍苡觉得苏慕此人与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她没见过那样话少的人,平日里就像个木头一样没有喜怒哀乐,那是她第一次从他那里读到了难过,所以一直铭记于心。 ……随着思绪飘远,岍苡不觉间也走到了一处全然不同的院落,此间院落中间有一间闲置的中阁,特意去了着我很开心很感动之类的云云” 即墨初阳一噎,他的确未曾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释然一笑,“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期待,做这些本来也没有指望邀功……” 他的声音很小,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被斥责的颓丧感。 岍苡依然没有多大的反应,“那陈王究竟想要说什么呢”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权势仇恨在他看来更为重要。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啊,谁敢轻易沾染感情呢,何时被荼毒,怕是自己都不自知。 “你可能想问我为什么总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个枣吧”他看着绿植,眼神里满是怅然。 岍苡以前很想知道,现在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意了,只是她仍旧状若无意的问他,“愿闻其详。” “我和即墨顼有一段旧怨,在他未出生时便成死结。” 岍苡凭着二人水火之势也洞悉了几分苗条,虽然好奇却未曾深入了解过。 即墨初阳讲到那年南帝南巡杭州入住周家之事,事无巨细。听得岍苡一阵唏嘘,她见识过南后的手段,只以为后宫险恶造就了今日的南后,却不曾想原来一个人的野心与深沉在幼年就昭然若揭了。 “我母亲虽被周家所弃,可真正伤透她心的却并非此事,抽去了她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的南后才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岍苡点头。可不是么,一个没了名声之人本就不奢望什么阳光,可她内心仍旧祈盼当初那些情谊尚有昙花一现之时,将所有希望寄予南后身上,竟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她没有几年可以等了…… “我也想生在平常人家,可母亲生养之恩我得报,我自然要为母亲讨一个公道。我若不去筹谋,你以为我可以走到今天吗” 她自然不知他会有这么一段过往,可他稀松平常的语气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冬天的夜晚格外长,岍苡看着烛火晃动的微光,觉得这殿内的气氛格外的压抑。 “倘使您不入南陵,这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您会不会选择过的安逸一点”岍苡问他。 即墨初阳冷笑,“是吗,如果不被追杀的话也许会吧……” 岍苡略觉心惊,他原来幼年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四五岁原本还在父母身侧撒娇讨巧的年纪他却在逃亡。 “南后竟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们吗”岍苡不敢想象,不怪乎他与南后为敌,南后此举的确…… “好在南帝尚有几分舐犊之情。”岍苡喃喃道。 即墨初阳嗤笑一声,“你以为没有南帝的许可,她能妄动皇家子嗣吗” 岍苡闻言忍不住后退一步,难怪难怪…… 岍苡本想认真的听他细说,可见他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她心中一动,突然问道:“您喜欢过我吗” 即墨初阳大抵有些意外她的发问,沉寂了数息,缓缓道:“其实,你从来就不是谁的替身……” 有那么一瞬间,岍苡有了些微动容,待她回神,避讳了这个话题。 她真的差一点又相信他了,一个满心只有算计的人能有几句真言 “可你一直都在算计。”岍苡几乎脱口而出。 “不算计,活的下去吗”即墨初阳反问道。 “嗯,即便您所做的一切都有理由。可,你在铺路之时亦伤害了很多人……那些人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你的因果并不能成为你的借口。”岍苡如是说,看他神情还如先前,岍苡接而道:“您亮出了这张亲情牌,又想做什么呢” 即墨初阳闻言,瞳孔猛然一缩,满身的戾气让岍苡不由身子发颤,她忍着慌张继续道:“我虽不知你如何成为苗疆太傅,但我知道你的目的,不过是为了……” “住口。”即墨初阳咬牙打断她,眯着眼问她,“那么,你觉得我今天这般作态又是为何呢说!” 岍苡被他吼的一愣,平静了须臾,才道:“我不过是今日的一个意外罢了,你真正的目的是与宿雨‘寒暄’吧,那么我猜你觊觎的大抵是宿家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四章 宴前夕 山雨风满楼(一) 即墨初阳笑了笑,“当年未教你帝王策,仅几卷孙子兵法你就能推算出这些,还真是……” 岍苡也笑:“太傅,并非我聪慧,只是您倾身所授我也该学几分精髓才是。”看即墨初阳未曾答话,她又道:“叶上初阳干宿雨,我已经知道了。您本来就不是说甜言蜜语的性子,为何要在那一处废院里许我情深之诺,不过是早知晓阿顼在那处,你也说你与他水火不容,不过诓我几句,就想看看阿顼手里的筹码,您当真下得一手好棋。” 即墨初阳被她一噎,他并未否认,虽说她说的并非全对,但他确实想呕即墨顼,看看岍苡在他心里到底占了多大的分量。 只是…… “那你怎知我全是诓你之言,并无真心呢”即墨初阳问她。 岍苡闻言心里更是冷了几分,笑了笑,接着道:“因为什么倘若殿下是真心,又怎会只那一日情深,后面却连装都懒怠去装呢我记得赵宁祭奠那日,您那样漠然,后来我被罚去庵堂是阿顼忙前忙后为我打点,也是见到宿雨才让我看清这一切。”说罢她呵呵一笑,“也付出了一点代价,不然不知要傻到什么时候去” 即墨初阳看她那样释然的神色,语气里满满的调侃,心中一凛。 “只是我尚愚昧,不知您为复仇撒了多大的网。只是我也终究知道您并非执着于情爱之人,自然再不会相信您所谓的甜言蜜语和您做出的情深之举了。您用宿雨换一个宿家军,用我套出凤印……只怕您算盘打错了。” 即墨初阳神色变了几变,盯着岍苡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眼睛,嘲讽一笑,道:“倘若你非要将这一切归于算计,也罢。” 他欲言又止,闭了闭眼,作势摆摆手,“那你也且将这绿卿当做算计罢……也将……罢了罢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岍苡看着他的身影心中忽然一滞,方才遇见还是那样意气风发的潇洒之态,几番而过,他连背影都看起来格外失落。 她看着这绿植,毅然踏出这院落。她当知这绿植的葱郁并非一夕所成,看起来也有七八个年头了,也许他顾念了一点师徒情分,也终究愿意正视当年那一份爱慕,只是她不愿意了…… 这个她曾经喜欢到骨子里的人终究也从她的心里走到了尽头,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喜欢不起了。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她开始注意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往情深,兜兜转转这样多年,这样一条迂回且长的道路她走不回,所以连最初喜欢他的那份执着她宁愿在失望里丢掉,也不愿再坚持了。 一份合宜的情感,偏偏就这样行差将错…… 岍苡回去的时候天依旧是黑的,到西宫殿前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青柯跪在殿门前,晨间的风夹杂着浓重的霜雾气格外的冷,青柯身影略显单薄却跪的笔直。 岍苡疾步向她走去,青柯见她回来,微微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便看见即墨顼缓步而来,青柯微微松动的表情霎时紧绷起来。 岍苡连忙笑着向即墨顼走去,背过身的时候略略摆了摆手示意青柯起身。 即墨顼牵过她的手,“瞧你这无事献殷勤的谄媚模样,可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嗯” 岍苡看他一副了然于胸,却十分宠溺的模样,勾唇一笑,问他:“你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 即墨顼摇摇头,调侃道:“夫人心思甚是难猜。” 岍苡本还尚算严肃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时霎时绷不住了,便是夜色氤氲,仍可见她一张脸红的滴血。 推搡了一下他,岍苡才道:“你原来问青柯的那些,她并不清楚,你想知道什么,大可问我。” 即墨顼也失了调笑的兴致,将披风系在她的身上,拢着她往殿内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听见朝钟敲响。 即墨顼脚步未停,岍苡听声停下,拉着他的手却未松,即墨顼脚步一顿,笑了笑道:“先回去罢,不急这一时。” 岍苡坚持让他直接上朝,指着他的朝服,嘟囔道:“你朝服都换了。” 即墨顼失笑,岍苡却盯着他的眼,“我等着你回来。”说着轻轻踮脚,蜻蜓点水般亲了他的下巴。 也不管呆若木鸡的即墨顼,提着裙边直奔殿内去。 即墨顼看着她渐远的身影,抿唇一笑,他一时恍惚,彼时的岍苡那娇俏的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她鲜少这般主动…… 站在殿门看了须臾,晃一抬眸,看见高墙石阶外的即墨初阳阴恻恻的的看着他,嘲讽道:“五皇弟这般好兴致,也不怕误了早朝。” 即墨顼轻哼一声,“吾竟不知陈王还有听墙角的习惯。” “并非本王故意,只是你们太过旁若无人。”即墨初阳反驳道。 即墨顼看着他,大抵有些看不透,这厮今天有些反常,往常最是不屑一顾的人,今日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跑来和他抬杠,还看起来颇为生气。 “难不成陈王如今又不想筹谋宿家这门姻亲,开始觊觎徒儿了”即墨顼调笑他,“吾可不若宿家那般好糊弄。” 即墨初阳“嘁”了一声,换了语气,笑道:“阿顼管的太宽了。” 即墨初阳心思向来百转千回,即墨顼本还未看透他晨间尚未动作的性子,果在朝堂上就同他锱铢必较了。 南国有一场春日宴,逢十年一办,所邀之人大多是各国要臣。此宴是南国最为看重的宴会,虽有鸿门宴之疑但历年赴宴之人依旧不绝如耳。 故而早在一月前宫中便开始筹备诸事,只是此宴会到底繁杂,且不说后宫安排,便说前朝政事议会亦要连议七日,还有仆射,狩猎,游湖等各项大规模活动,往常后宫诸事安排皆由南后接手,今日看南帝的意思,大抵要定下今年安排春日宴的人选了。 “此前,孤与众臣商量来年春日宴诸事,孤儿谁有意?” 南国能人将相居多,只南帝向来多疑,春日宴从不假他人之手,故而只让皇子安排,他一月前就抛出橄榄枝今日正式提出尚无人接手,南帝到底有些失望。 江普见气氛有些凝滞,一步上前,奏言:“帝君,春日宴您邀约的人已经有了回信,不知?” 南帝闻言,适才提起了些许兴趣,问他:“可都有谁” “回帝君,苗帝言其收到信不日便动身前往南国,估摸着不至半月便可抵达南国。华帝也有意前来,只是要开春才会动身。” 南帝沉默了须臾,微微一笑,摆摆手,道:“看来华帝还是与孤怄气,他偏生要将老三的婚事在春日宴一同办了,想来也是,那个老家伙最是不喜仆射此类,罢了,随他。” 南帝此言一出,朝堂众人的眼神就变得微妙许多,华国、苗疆两国的态度对局势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往常还未有这样的先例,只怕此次春日宴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即是如此,想来苗帝不日便要抵达,需得早做安排。”南帝轻声道。 气氛有些尴尬,即墨望四顾朝堂,悠悠道:“当年春日宴,吾兄及弟尚可,儿臣记得是太子决策卢相作辅,是以那年春日宴办的尚可。方才江相也言苗帝将至,而依江相所言他自对此游刃有余,加之江相是帝师较之卢相必定也是不遑多让,故而儿臣深觉此次春日宴最适宜之人必然是太子殿下。” 即墨顼抿唇,目光落在即墨望身上。 “是么,太子之意呢” 众人看向即墨轸,即墨轸显得有些局促,并非他不愿意接受,到底有些‘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味。 他正意踌躇之际,却听得即墨初阳嘁了一声,遂言:“儿臣觉得旧制虽好,却也不能太迂腐效仿执着于此,并非吾等不愿接手。诚然如裕王所言,此宴非同小可。经手人适时必有遮天之权,宴会若得四海之人赞许,也可享誉天下;若,有纰漏,必失天下人之心……”即墨轸看着他立于朝堂那不卑不亢、意气风发的张狂模样仿似没有丝毫令众人感到厌恶,他甚至有些许艳羡,“父王既有心栽培吾等,必不会有失偏颇。”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明眼人都知南帝偏长了心,他却偏偏这样拍马屁。 南帝轻笑,望着他:“所以你想让孤给你这个机会吗” 即墨初阳站在原地,依旧用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斜睨着南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为何不可呢” 南帝大笑,笑意带着三分凉薄。他看着朝堂众人,有看好戏的,有缄口不言的……众生百态,却不及即墨初阳一人鲜活肆意。 他如此大胆张扬的道出自己的野心,如此肆无忌惮的直视帝王,到底是有多有恃无恐啊 南帝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即墨初阳,想起多年前初见他的场景,明明已经日落,他依旧用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眸看着他,用一种无比轻松的语气和他说:“你看,我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了,不管你是多么不想承认。” 那时南帝只记得他狂妄的口气,可他却不停的在说:“今日我站在这里,不为分你这天下,只求让你悔不当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五章 宴前夕 山雨风满楼(二) 南帝忘了当年是如何回答他的,只觉他那样暴戾的人留下必为大患,故而立他至今一直都在打压他。 有些人就是墙角蔷薇,不论你如何折其羽翼,他总能用另一种方式在你面前大放光彩,譬如即墨初阳此类。 这样的坚韧与无谓与他何其相像啊,可惜……可惜啊,现世安稳,不需这样一个乱世枭雄,他若有所建树必然会打破南国多年维系的和平安稳,也必然会与阿顼对立…… “那,孤此刻若说我要你当此任呢”南帝望着他,用那波澜不惊的眸光回视着他。 也许南帝仅是因家而发问未曾考虑国,但文武百官却不作此想,观其脸色,无不精彩,甚至都有蠢蠢欲动急着谏言之辈已经摁抐不住了。 “你不会。”即墨初阳摇头。 南帝轻轻一笑,不置可否,“您虽不会让我接手,未必不会让裕王,墨王接手。”说着他递给即墨顼一个眼神,像是示意他争取此事。 即墨望闻言淡笑,“陈王此言差矣,谁人不知我惯是无能的,又如何当此任呢倒是五弟倒可以一试,能者居之嘛!” 他一言可让即墨轸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四弟说的是,几位皇弟能力皆盛,都可以一试。” 南帝以为即墨初阳邀着即墨望这样一闹,看似要将机会拱手让人未必不是掩人耳目,华帝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是要提上即墨华休婚事真正的意思不过是不想华休卷入这场纷争罢了。 “太子继位以来,政绩尚可,正如陈王所言春日宴无疑是一个得天下之人认可的机会,太子之意呢” 即墨轸接了口谕,即墨顼眼观即墨初阳,见他一闪而过的可惜恼怒之色旋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傲然不由有些狐疑。 朝堂仍旧一片肃然,并未因为尘埃落定而松一口气,即墨初阳对守城戒备一职据理力争,南帝偏似在打压他未曾如他所愿,反倒将接待布宴此等腌臜闲职丢给了他,惹得他好大一阵不痛快。 故而下了朝就将冠帽丢了,他的书侍一个劲的陪笑道歉,看的旁人一阵咋舌。 回去后,即墨顼就同岍苡说了此事,哪知岍苡当即摇头,“帝君怕是想错了。”岍苡若有所思,又摇摇头,“不,是即墨初阳耍了众人。”她拉住即墨顼的衣袖,“阿顼,一定要注意他的动向包括即墨望。” 岍苡一脸焦急之色,反观即墨顼却是一脸平和。 岍苡心内一松,她怎么忘了,她都能想到的事阿顼怎会想不到呢枉她自诩聪明。 岍苡拉住即墨顼衣袖的手未松,接而又扣紧他的手,“阿顼,我想坦白,今晨我是去了即墨初阳那儿。” 即墨顼自然清楚,晨起时从青柯那一副六神无主的神色里他就猜到了。 “青柯一直怀疑他,夜间他大抵有所动作,故而我才深夜潜行……”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 即墨顼失笑,“你去听了墙角,总不会听了些私情密语罢” 岍苡有些难为情,连忙否认,“怎么会我岂会如此无聊……即墨初阳要娶宿雨吗” “难道你看到他与宿雨来往”即墨顼听着她的意思,就是要引着他往那出想,故而才发问。 “嗯,那女子该是宿雨。”岍苡自知记性不错,虽仅与宿雨见过寥寥数面,却是记得她的身形与容貌的。今晨虽更深露重,女子罩了纱巾,她却知道她是宿雨。 “那你难过吗”即墨顼看了她许久,突然问道。 已入深冬,殿内又大又空旷,凛冽的寒风像是无孔不入,四面八方的灌进来吹的她一身冰凉彻骨。 岍苡看了看四周,窗榧关的严严实实……其实是她一直都在同阿顼规避这个问题,原来阿顼一直不提并非他不在意,只是不想她难堪罢了。 难过么,大抵是难过的罢……从小到大她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小时候还总做着长相厮守的美梦,爱做梦的人总是格外的幸福,总觉得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长大就可以成为他的妻。 后来梦醒了,他不仅不喜欢她,反倒一直揣着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越陷越深,仅是看上了她背后的东西,却要做出这样多的事让她牵肠挂肚。 今晨她就做了了断,现在她面前的这个朗目如星的男人才是往后岁月里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她要爱阿顼,要给他生孩子,要牵着他的手走过四季…… “现在他要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宿雨背后的权力也足够助他。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费尽心机替自己谋划”岍苡如是说。 “宿雨也是我的青梅,也是我幼年一直想要护着的人,只是后来她死了,我……也差点难逃一死。后来我与她就这样不了了之。” 要不是殿内炉火的炭头有些熏人,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了,她知道宿雨觊觎阿顼,却原来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之故。 这世间事的渊源还真是深…… “但是,那都过去了。因为我已经有了我想守护的人,她于我已无波澜。” 岍苡抬着头看他,那双眼睛氤氲着水汽,却有着说不出的深情。 阿顼从来不是油嘴滑舌之人,也从来不当她面说这些腻人的话,可他这番郑重其事,不免让岍苡动容。这炭火可真熏人,熏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虽是如此说,她却十分可疑,倒也不是说起死回生之事惊奇,这世间奇闻怪事诸多,在会术法的苗疆也少见多怪。只是她对她那位恩公说法一直含糊不清,既刨棺救她又带她去苗疆救治,何故于她痊愈之际舍她颠沛流离,这不合常理。”即墨顼见岍苡眨着眼,将那炭头挑出来置于一旁,“虽说苗疆术法出名,可这样的重症也非平民可为……” 岍苡认真思考他的话,才答:“嗯,苗疆蛊法也不过是传乎其神罢了,生老病死也束手无策,仅擅解天下奇毒。她是何症” “南国有一奇毒你可听过” “三虫三草” 即墨顼点头,三虫三草听起来不过尔尔,奇就奇在此毒瞬息万变,它常因每一毒所配分量不同而毒性不同,而每一毒揉杂又会产生不同的效应。故而众国无人敢用,自她记事来还未听过苗疆蛊医成功解过此毒。 而苗疆他虽处苗疆时间不长,才华却已名扬苗疆。时年我七岁,由此所推……” 即墨顼若有所思,关乎即墨初阳本身除了那点江南密事是公开的秘密,反观他委实如雾般让人捉摸不透,也不知其藏了多少秘密。 即墨顼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下次,春日宴时你可问问你父王,别自己闷着想了。” “阿爹会来”岍苡有些惊喜,阿爹一向恋家,轻易不出门,阿娘走后就更是如此。 即墨顼颔首。 “啊,我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讲。”岍苡拉着即墨顼复又坐下,“前皇后是何时殁的” “……隆庆十三年的事,那之前的几年她便一直病着,遍寻名医都说无药可医。” 岍苡哦了一声,笑道:“比起宿雨,我倒觉得孝义皇后才更能挖出即墨初阳的鱼和网。” “这么说,那首游子吟是你透露给我部下的” 岍苡点头。原以为他还会再问什么,已经做好了要和他“坦白”的打算,抬眸却对上他一汪澄澈的眸。 咚咚……咚……咚……岍苡听到自己那强烈的心跳,唰的一下,她感觉自己的脸都烧红了。 下一秒,即墨顼轻轻将她拢入怀中,“从你决定嫁入苗疆那一刻,你就在筹谋,这么多年这样辛苦。以后这些事我来做,我说过要担起你的仇恨,自然是要应诺的。” 岍苡都要忘了心痛是什么样的感受,今晨她对着那一株株绿植都没有这样的难过,一个当年那样坚持己见的小姑娘她今日挥挥手就与她告别亦没有这样的泪目。 她终究作别了过往,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可以涅槃她闻着阿顼衣襟上杜若的清苦之味,那样安心又温暖的感觉终于让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她坐直了身子,认认真真的看着阿顼,“阿顼,我很欢喜。我喜欢你的味道,喜欢你的一切,从开始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我要一直一直喜欢下去。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呢,岁岁年年朝朝暮暮呢……我有很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等我慢慢告诉你……” 她笑开了眉,说了很多话,却没有给阿顼思考的时间,而是双手伏在他的下颌,吻住了他的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