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吟:夏商天下》 附注(正文在下一章) 在故事开始之前,这里会首先解决大家对夏商历史的几个疑问和争议。 一c关于历史上的夏朝是否还属于上古,在史学界一直存有争议。 有关上古和中古的分界线,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根据目前最高史学权威《中国通史》(白寿彝总主编,22卷本),上古和中古史的划分是以秦皇朝为界的,即先秦史就是上古史。中古就是满清皇朝1840年以前,直至秦皇朝。 第二种说法,是采用欧洲历史的学说,世界上古史是世界范围内的原始社会与奴隶制社会发生c发展和衰亡的历史。而欧洲的奴隶制衰亡是以公元476年为标志的。故此,第二种说法是公元476年之前是上古史,之后是中古史。 由于我国对上古c中古的划分尚有很大的分歧,主要是奴隶制和封建制的划分问题,即中国古史分期问题,到现在还没有最后确定。 我就暂时以《中国通史》为准,将夏朝归为上古时期了。 ————————————————— 二c关于本书的主要历史资料依据。 《竹书纪年》相传为战国时魏国史官所作,记载自夏商周至战国时期的历史。 于西晋太康二年(281年)被盗墓者不准在魏安釐王(一说应为魏襄王)的墓里所发现。 是现知最早的编年体史书,在研究夏代的年代问题上有其特殊意义。 由于它所著年代更早,且是在司马迁过世后才现世,里面有很多都是司马迁未知晓和考证的历史。 所以我个人认为他的记载应比《史记》更具真实性(尽管它有很多记事都因与中国推崇的儒学理念相背,而被古今大多数视作反书惨遭迫害千年)。 在我的文里,《竹书纪年》与《史记》《夏本纪》记录冲突相悖之处,我会全以《竹书纪年》为主,兼以参考一些考古类书籍。 对于春秋以前的历史,我是坚定的《竹书》派,《史记》派的忍一忍吧 ———————————————— 三c关于夏商所尚颜色的争议: 很多人说夏尚黑,其实不然。 秦朝尚黑行水德,这是一定的了。由秦朝按五行相克向上推算——水克火,周是火德尚红色;火克金,商是金德尚白色;金克木,因此夏应该是木德尚青。 也有传说大禹曾碰到过青龙,所以夏自最初就是尚青的。 故而夏的旗帜和君王的衣服是青色,商的旗帜和君王的衣服是白色。 (这五德相克弄不明白的,可以参考我的另一本书《大秦宠婢》(《醉秦瑶》)的第181章五德兴国,里面有详细的解释。 ———————————————— 四c关于主角们名字的争议(这时的人称氏不称姓,详见第一章开头): 1c伊尹: 伊尹奴隶出身,原本没有姓氏和名字,相传他生于伊水附近,所以被人称做“伊”。 甲骨文中提到伊尹几乎都以单字“伊”居多。 有人说他名“挚”。其实“挚”是好友的意思。与其说是名,倒更像是爱称。 商汤启用伊尹,将他视作亲密无间的朋友c师长,故称他为“挚”——“伊挚”。 意为名叫“伊”的好朋友。 至于“尹”字,那是商朝建立后专门为他创立的官职,相当于后世的丞相——名叫“伊”的丞相。(参考春秋战国时楚国的官职,丞相就被称为“令尹”,便是来自于此。) 2c夏桀: 历史上称他夏桀。 “桀”有凶猛的野兽之意,只是他死后百姓和商朝对他的恶称,并非他的名。 他名为癸(因《竹书纪年》称他为帝癸)或履癸(“履”有“国土”之意)。 夏朝的最高统治者一族是姒姓夏后氏。 夏朝王室姓姒,建夏初期分封了十二个本家姓的姒姓侯,形成了十二个正统王室方国以历代护卫夏王朝中世袭称帝的一族(这十二个姒姓方国到夏末时已经历了几百年,相继消亡分裂)。 这一族为了将自己的尊贵与其他姒姓族人区分开来,从此便直接改以国号为氏,不称“侯”,而成“后”(意为“王”),合为夏后氏。 故而,应称为夏后癸。 3c妺喜: 历史上的妺喜是蒙山国有施氏的公主。 《楚辞·天问》注:“蒙山,国名也”,即为蒙山国。有施氏,为世居蒙山的古老部族,历经大汶口c龙山文化时期,至夏代立国。 蒙山国是有施氏,但姓什么史书中却没有记录。 她的名其实并不是妺喜,而是单一个“喜”字,“妺”字有妹妹的意思,在先秦以前常有这种称呼妹妹的叫法,意为“爱妹”,叫妺喜应只是夏后癸对她的爱称。 4c商汤: 史称他商汤,是因他“成汤”的号(他的名号很多,这是其中之一),是民为他起的,并非他本名。 商国是子姓c相传是高辛氏。 他本名为履,是为高辛履,而在甲骨文记录中他还有另一名“天乙”用得也很多——高辛天乙。 ———————————————— 关于主角们年龄的争议: 一c妺喜: 她的年龄争议不大。 帝癸三年筑倾宫,这是专门为妺喜所造的。 所以妺喜定是在夏后癸即位为帝后三年内入宫的。 而这时的她能让癸一见倾心,也必定是个还未出阁的及笄之前的漂亮小女孩。 (先秦以前古人早熟,贵族男子十三岁婚配,身份高的公主十五岁还没嫁的已经算少见了。) 二c帝癸(夏桀) 出生年不详,某“百科”说他在位54年(前1653—前1600)是错的,《竹书纪年》记载帝癸三十一年夏亡,他只在位三十一年。 史书记载早期的他能征善战c能文能武,年少时就即位,所以他的年龄也没想象的那么大。 三c伊尹 伊尹作为奴隶,又是弃儿,出生年也不祥,因为他被后世奉为“元圣”(第一圣人),就感觉应该很老,大多“百科”传他活了一百多岁,其实早年的史书并没提到他的年龄,但却有提到他与妺喜之间关系密切,那何不将他想象得更为年轻一些?否则年纪跟妺喜差距大太的人又如何能得妺喜倾心?岂不是不合常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凰鸟之命(正文) 四百多年前,帝禹承帝舜之位建立了夏王朝。 他分封天下,又将天下分为九州,以九牧所贡之铜铸成九鼎,立于王城以示“天下归一”——王权之尊。 此后,天下便以夏为尊,九州之内大大小小的方国皆成为了夏的属国,各国的国君亦皆为夏的诸侯 再后来,这些方国历经了几百年的相互攻伐,有的消亡,有的兴起,时至今日,夏虽然自帝孔甲统治之时便开始呈衰落之势,但仍有近三十个方国还在被夏牢牢掌控着。 而在这众多方国中,除了有强弱之分,还有贵贱之别。 只因当年帝禹初建夏朝之时,为了更好的保护王权,在九州内分散分封了十几个与自己同为姒姓的嫡系诸侯,用以监视制约其他异姓诸侯。 而今这些姒姓诸侯虽已在百年间消亡了不少,但也算还有几个留存了下来,成为在血统上优于他国的存在。 也因分封了太多同姓诸侯王,所以为了与他们区分开来,突显夏王室不可睥睨的尊贵,帝禹便自此令天下以各自的封地之名为“氏”,人们要将“称姓”改为“称氏”,而夏王室则从此以国号“夏”为氏,再加上一个有“王”之意的“后”字,——合称“夏后氏”。 故而,诸侯之中的姒姓之人便是夏王族亲贵的象征,而夏后氏就是姒姓之中最为精贵的——夏王朝世袭的帝王一脉 如今正值帝发七年,年仅三十二岁的夏王——夏后发,为了挽救逐渐衰微的大夏王朝积劳成疾,不治而薨,九州大悲。 按照祖制,年少的夏世子夏后癸需守丧三年方才可以即位,天下便暂且有主无王。 而第二年,夏之属国中最强盛的蒙山国国君有施侯也因年迈病及了膏肓,举国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之中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交代世子。”昏黄的灯火虚晃飘摇,须发花白的君侯满面病容c无力的瘫卧在榻上,仅吩咐了一句,他的气息就仿佛又微弱了几分。 当室内众人都默默退去,一个生得十分娇嫩好看的小女孩却万分留恋的撒娇着不肯走。“父亲”她眼泪汪汪的滴滴唤着。 有施侯乏力的对她温柔一笑。“小喜,你也出去吧乖” 小女孩大大的瞳仁中擎满泪水,她很不情愿,却也听话的点了点头,起身退了出去。 转眼,榻前便仅剩有施世子一人。 他而立之年,俊朗轩昂,十分恭敬的伏在有施侯身前信誓旦旦:“父亲放心,易莫往后定当励精图治,带领我有施一族创下万世功业。” 有施侯却是重重呼出了一口气,愁眉叹道:“莫儿,你雄心太盛,让为父怎能不忧” 易莫稍顿,不甚苟同。 即便父亲病危,可为了有施一脉的将来,他仍需直言: “夏势渐衰,如今帝发已薨,那即将继位的夏世子现今又只是个未经事的孩子,而我们蒙山有施氏统领东夷九族,占据天时地利,物产丰饶c农畜鼎盛,可谓实力强劲。如此大好时机,难道父亲还是觉得我们不该摆脱夏的禁锢,独享属于我们自己的一片天吗?” 有施侯无奈摇头,面上的道道皱纹有如刀刻一般深邃。“夏王朝历经四百余年,根基之固,岂会轻易动摇?我有施氏在各方国中虽强,却非独大。若求长治久安,于其余列国之间也需时刻做好权衡。故而就算我有施一脉要反,也要悉心准备至少十年,绝不能是在此时” 见父亲如此保守,易莫却是有些急了。“父亲也说九州非我有施氏独大,易莫只怕,有人比我们早一步夺了先机,到时再想称霸便为时已晚。而天下若乱,届时几方势力相争,我有施一族置身其间又当如何抉择?如何自保?” 有施侯颤巍巍的将满是褶皱的手附在了易莫的手上,原本浑浊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莫儿你不必多想,若要有施氏长存,看顾好小喜便可“ 这一句让易莫有些难懂。“妺喜是易莫的亲妹,易莫自会宠她护她,只是这又与有施氏的存亡何干?” “只因她心之所系,便是可控天下之人从之,蒙山国便可存;反之,则将亡”有施侯的眼愈发深沉。 易莫却是更加不懂了。“父亲这是何意?” “莫儿,你可还记得,小喜出生之时,你母亲难产而亡,不久为父便以此为由赐死了国巫”有施侯的语气较之前更缓,不知是因忆起了过往c还是已近弥留。 易莫一惊。“父亲如此说难道这其中” 有施侯不知何时已疲惫的垂下了眼帘,却仍坚持着低声念着未说完的话语: “其实为父斩杀国巫,并非是因他施医不利,而是此后他为小喜卜命的结果小喜是你母亲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孩儿,为父绝不能让她成为天下间的众矢之的,因此她的命数绝不可外传” 易莫的双眸瞠的滚圆,生怕会听不到那最关键的一句,紧紧反握住有施侯的手疾问:“父亲!妺喜究竟是什么命数?” 没过多久,易莫满腹颓态摇晃着走出内室,刚一出门便迎见了小女孩焦灼哭红的泪眼。 “妺喜父亲薨了”他语气万般沉重。 众人齐齐朝着内室的方向跪地叩首,大哭不已。 小女孩的瞳瞬间睁大,泪水不可自抑的奔涌而出,不管不顾的举步冲了进去。 易莫转身望着小女孩哭泣远去的背影,耳边再次响起了父亲最后的话: “小喜是‘凰鸟之命’,天生可引得凤鸟来求得到她心的人便是可以掌控天下的‘凤’” 乱世将至,而他唯一的妹妹竟然会是“凰鸟降世” 周遭灯火悠然,众人哭丧的呜咽之音久久不止。 易莫俊眸微眯,心下却已别有一番思量。 父亲,倘若预言当真如此,那我有施氏作为妺喜的同脉族人,岂不正是她心之所向?而我有施易莫作为她最依赖的兄长,又何尝不是她心中所系之人? 倏的,他眸中哀色之间隐有一抹犀利转瞬即逝,竟是无人发现 ————————————— 牧:指州牧,一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九牧就是九个州的最高行政长官。 夏朝是我国第一个世袭王朝,也是最早的奴隶制国家。 在夏朝初建时,最高统治者称“后”,以后称“王”。“后”字的本意是生育,也含有祖先的意思,说明夏朝刚刚从原始社会氏族组织中脱胎出来,最高统治者是以祖宗的身份行使权力。 依《竹书纪年》记载,夏朝时子乘父位多是需要守丧三年) 《楚辞·天问》注:“蒙山,国名也”,即为蒙山国。有施氏,为世居蒙山的古老部族,历经大汶口c龙山文化时期,至夏代立国。 东夷:在东方,包括大大小小九个夷族部落,故而也称九夷。史上有记东夷人能征善战,在夏朝末年兵力雄厚与商国相当,并在夏商之战中起到了最后决定性的作用。 夏时巫术与医道结合于一身,故而巫的地位极高。 妺(一四声)喜:“妺”有“妹妹”的意思,先秦以前的人常爱称“妹妹”为“妺”。“妺喜”就是爱妹喜。 凤凰是汉族神话传说中的百鸟之王,与龙同为汉族民族图腾。 凤凰与麒麟一样是雌雄统称。 雄为凤,雌为凰,总称为凤凰,常用来象征祥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少年奴隶 自这一日起,蒙山世子有施易莫亦开始了为期三年的守丧。 又过了一年,年末,当夏世子的守丧之期将满之时,整个泰山地域突然发生了一场十分严重的地震。 连续三日余震不断,周遭死伤者无数。 各个方国之间便皆开始由此暗自传言,说此为不详之兆。 定是预示着即将登位的那新任夏王并非明君,或许会如同其曾祖父帝孔甲一般,是个祸乱朝纲的昏恶之君,为夏招来灭顶之灾。 而夏之将亡,故象征“天下”之意的泰山才会树倒土崩c山走石泣,三日不止。 可无论谣言如何不利c如何尖锐,那位夏世子作为逝去的帝发唯一的儿子,夏王之位也永远都定是非他莫属,无人有借口可以阻拦的。 终于,在下一年壬辰,春夏交替,新风徐徐,年仅十四岁的世子夏后癸就这般在众人质疑c慨叹和鄙夷的目光下踏着争艳的百花登上了夏王朝最最至高之位,定王城为斟抃,从此统九州c治天下c接受各个方国的朝贡。 帝癸元年,蒙山国王城蒙邑—— 此时的九州在几千年后被世人称做“奴隶社会”,而蒙邑作为九州之内最大方国的王城,最不缺少的便是奴。 寻常富人家里都会豢养奴隶几十甚至几百,宫廷之内c侯伯世家便更是拥有着数不清的奴。 这些奴中也分有严格的等阶。 为主人参与辅助操持理事的为上等奴,他们衣冠整洁,拥有专属的职务,手下都掌管着不同人数的低等奴隶,有功劳者甚至还能得到主人专门赐予的名号; 经常能侍奉在主人身侧的为中等奴,等阶虽不是最高的,但因时常能代表主人的意愿行事,故而他们的权利却是最大的,亦是最无人敢惹的。也因他们的形貌会影响主人的颜面,所以他们的装扮也是最为光鲜的; 而无论是在哪一个岗位,从旁打杂的都为下等奴。 这些下等奴被视作最卑贱之人。 他们被豢养在极其狭小的土房内,终年不可梳洗,不可束发,更不可穿新衣; 因为太过低级污秽,他们进食不可用桌c不可用器具,只能蹲在角落面向墙壁以手扒食; 若是路遇主人,则需即刻双膝跪下,上身完全匍匐于地,不准抬头,也不准出声,以免脏了主人的眼c扰了主人的耳。 而若犯这些任意一条,都要被施以笞刑,如果严重,还可能会直接丢掉性命。 总而言之,他们除了能听懂人语c能直立行走,其余皆与牲畜无异。 或许很多时候,他们还不及牲畜 “哈哈哈小姑姑!你抓不到我!”一个清脆的童声划破了夏日午后的闲静。 道旁,正被驱赶去庖厨之地的一小队新入城的下等奴隶见身着锦衣的男童向这边跑来,立即匍匐下身c五体投地,不敢妄动,须待他走离百步之遥后才可起身继续前行。 “紫葵!你这个顽皮的小子!看我如何绑你回去见你父亲!”男童之后,又有一个活泼的少女笑嚷着跑来。 她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欢快,路过这队奴时,那镶嵌着金丝的彩色纱裙在正午的日光下闪着梦幻般的光华,又刚好随风而动,正巧有那么一角仿似清风一般轻拂在了其中一个奴低掩着的额上,亦就这般自然而然的飘入了那奴原本一片混沌的余光之中。 奴的瞳仁瞬时好似有霞光含蓄,不自禁的闪烁起了微颤的光亮。 生平第一次,他抵抗不住那抹翩翩彩衣的美好,鬼使神差的想要抬头看上一眼,却在仅微微动了一下脖颈之时便觉身上有鞭笞的剧痛传来,瞬间拉回了他的心神,就仿佛是在嘲笑着他此刻的这番悸动是多么可笑。 然而,这在王城中最是寻常不过的鞭打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却在此时意外的令追逐男童的少女停下了脚步。 “住手!”她转身令道。 那鞭果然停了下来。 那奴便不要命的抓准了时机,终是从自己捂着头的手臂间偷望到了少女的脸。 暖风徐来,撩起少女轻薄似蝉翼一般的片片彩衣。 痴然间,奴的心陡然震颤。 扶柳眉间凝烟愁,琉璃瞳中生媚丝,樱朱唇上盈水泽,桃粉面带含羞意 那少女分明年纪尚小,还仅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花蕾,却怎会已经拥有了这样一张足以摄人心魄的美丽脸庞?竟是有如天上的太阳灿烂夺目,又好似水间的月影痴慕难求,使人想要不顾一切的去追寻,却仿佛永远也触摸不到一般飘渺虚无 “这人虽全身赃污,但也看得出年纪不大,受不住你这般用力鞭打的,若他无大错,便放过他吧。”少女看向奴隶,如桃瓣一般的眼中满是怜悯,丝毫不似其他贵主那般傲然冷漠。 “公主,他方才想要抬头看您,犯了禁忌,依法当笞。”执鞭之人恭敬有礼。 少女微蹙了秀眉。“只是看一眼罢了,又伤不到我分毫,不必如此苛责。既是‘依法而笞’可有法规定了要鞭打多少下?” 那人哑言。“呃并未规定数目” 闻言,少女便一喜,扬眉巧笑:“那往后再遇此事,就只打一鞭以示警醒便好。” “是。”执鞭之人应声。 却见另一边的男童已经等得没了耐心,扒着眼皮伸出舌头,做着鬼脸挑衅道:“小姑姑,你若再不来追我,可就真的捉不到我了啊!” “呵呵呵,臭小子你想得美,我有哪次没捉到你的?”少女笑得较之前更为开怀,提起裙摆就头也不回的追了过去,不多时,便已消失在奴的眼中。 可即使如此,那纤细婉约的身影却仍是宛如一片纯净柔美的羽毛,悄然飘入了少年奴隶的心间。 在诸多繁乱发丝的遮挡下,一对分外澄澈的眸子盈盈几动—— 他生来便是奴,这是他被买到蒙山王城的第一日,而方才令他怦然心动的少女被称为“公主”,原来那就是新任有施侯唯一的妹妹——喜,是个他这辈子c下辈子c下下辈子都别妄图想要与之说上一句话的高贵的公主 ————————————— 《竹书纪年》:桀继位前“泰山震。” 《述异记》:“桀时泰山山走石泣。先儒说,桀之将亡,泰山三日泣。” 孔甲:夏王朝的第十四任王,好事鬼神,肆行淫乱,诸侯化之,夏政始衰。 《国语周语下》云:“孔甲乱夏,四世而损。” 诸侯都因其昏庸而逐渐改变了对夏的态度,夏的统治开始衰落,之后又历经了皋c发c癸三世夏王,最后被商所灭。 《竹书纪年》称帝癸的王城最初是定在斟抃的《史记》《夏本纪》中称“斟寻” 王城,夏王朝时国家还处于半游牧的状态,没有“都城”的概念,君王在那个城邑久住,哪里便是政治经济中心,即“王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女儿家的心思 “兄长好生古怪,我捉回了躲避课业的紫葵,可你竟然没有先责怪他,反倒怨我穿了女装。喜本就是女孩子,兄长为何偏要让我时时都着男装?”宫殿之中,身着彩裙的喜撅着小嘴,一脸苦相的嗔着。 紫葵年仅八岁,肉嘟嘟的小脸衬了一对圆溜溜的墨瞳,此刻他竟也忘了自己的错处,煞有介事的点头赞同。“确实奇怪,小姑姑生得这么美貌,父亲还不让她穿女装,岂不浪费了这一番好长相?” 谁知易莫瞬时横了眉眼,沉声呵道:“你懂什么!就是因为太美,才不可那般招摇于人前!” 紫葵依旧不懂,继续挺着小小的胸脯理直气壮。“那是为何?师仆曾说,世间美好皆难得,既是如此难得,为何又要藏起来?” 易莫闻言越发动气,自觉对着这两个孩子是“对牛弹琴”,便禁不住没了耐心,大声斥道: “够了!女子怎同物件?你小姑姑身为我蒙山有施氏唯一的公主,身份又怎同寻常?此事没有再议的必要,快些回去补你的课业!妺喜!你也快回去将这身女装换下来!” “是”喜和紫葵狠狠一憋,偷偷相视一眼后,垂头丧气的纷纷退去,仅留得易莫独自一人负手立于大殿静思—— 妺喜天生媚相c貌美绝世,小小年纪就已越发可见妖娆,怕是但凡男子见了她,都没有人会不动情念和贪念的。 凰鸟之命 她的容颜如若现世,必会引得九州诸侯蜂拥而至,万一其中有哪个人真的得了她的心,岂不就歪打正着成了那预言中与她相配的“凤鸟”,控天下于股掌了? 届时,哪还会有属于有施氏的天地?而他满腹壮志的有施易莫又岂会甘心? 蒙山宫外有一条小河,沿山势而下,蜿蜒清澈,和着鸟啼虫鸣,依着山色花草,一番景象很是清新宜人。 喜抱膝蹲在河边,正静静望着河中自己的倒影出神—— 深衣窄袖,发顶包髻,更未施粉黛,活脱脱就是一个未及冠的世家小子。 她不觉得凝起了柳眉c撇起了嘴。 父亲在世时总是万般宠她,不停让人给她缝制各式漂亮的衣裙c打造各种华美的饰品,甚至恨不能让她一天之内就换个两三套。 那时,她只觉得每日总要不停打扮麻烦得很,想着若是有一日再不必如此讲究了该有多好。 可如今父亲不在了,兄长虽然也是疼爱她的,却彻底禁止她再做任何妆扮,甚至连女装都不准她再穿了 为何这一前一后的差距竟要大到至此?折个中不行吗? 要知道,她怎么也是个女孩子,就算再是觉得麻烦,还是希望自己能漂亮些的。 尤其,她马上就要满十三岁了,按理都已经可以嫁人了,如此总是着男装,哪还会有人中意她呢? 思及此处,她不免长长一叹。 她这小女儿家的心思,兄长究竟何时才能明白? “小姑姑!小姑姑!”忽的,一阵聒噪的童声刺得她耳膜一躁。 她扭头看去,果然见那缠人的小家伙正一脸“欢天喜地”的模样朝这边奔来。 “紫葵,你又逃课了!”喜大感汗颜,突然同情起那负责教导紫葵的师仆来。 紫葵跑到她身侧蹲下,扬着白净的小脸满面嫌隙。“紫葵是觉得小姑姑一个人待着怪可怜的,才会时常偷跑出来陪你玩,你怎么就是不知领情呢!” 喜一听,白了一眼顶道:“谁需要你这黄口小儿陪我玩了,我自己一个人不知多清静呢!” 紫葵却是一嗤,如同个小大人一般耀武扬威。“我现在是还小,可总会长大的嘛!待我长成一个英挺俊雅的谦谦公子,身边围满了来自各地的美人,还没工夫陪你玩了呢!再说” 他睨着黑又圆的瞳仁上下扫视了喜一番,漫不经心的讽道:“紫葵看小姑姑也不像是个喜爱清静的。” 被自己的小侄子讥讽,喜面上有些挂不住,瞬间撂下脸色炸了毛。“臭小子!我怎么不爱清静了!” 紫葵见她生了气,嘻嘻一笑,又将气氛缓了缓,双肘支着膝,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饶有意味的问道:“你当真不爱热闹?” 这一问倒是不偏不倚戳中了喜的心事。 她满心怨念的转眸看回水中的自己,声音低了又低:“再热闹有何用?逢年过节,世家女子都能装扮得花枝招展,唯独我不仅碰不得脂粉,就连彩色的裙子都穿不得,只能如平时一样做这些寻常男子的打扮” 紫葵唇角一勾,又往喜的身边凑近了些,瞳仁黝亮亮的,挑了挑眉毛鬼灵精怪的说了一句:“不久之后就是小姑姑的生辰。我方才从父亲身边的遒人汝工那里打听过了,据说父亲这次不打算大办宴席,亦不邀请宾客,仅在宫内置家宴。” 喜一滞,瞬间来了精神,惊喜道:“兄长曾说,不让我穿女装是不想让人注意到我的容貌,而此番家宴又没有外人,岂不就是说,我在那一日可以打扮漂亮些了?” “呵呵,如此,你还说你更喜欢清静吗?”紫葵扬唇邪笑。 他本是想要看到喜承认自己说错话的尴尬模样,却不料喜太过高兴,竟倏的转过身来展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哈哈哈!紫葵!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 喜的身前软软的,唇也那般紧挨着紫葵的耳际,说话之时熏得他耳根热乎乎的。 紫葵的脸腾得烧了起来,小小的身躯瞬间变做了一块木桩,牢牢扎在原地动弹不得。 “哈哈哈!”喜灿笑着将呆呆的他放开,蹦跳着跑去了不远处的花丛,欢悦之音犹如铃铎脆响,不绝于耳: “我能穿女装了!我能穿女装了!哈哈哈哈” 山坡之上,花开遍地,阳光明媚,少女欢欣鼓舞c笑若朗月,转着圈圈与漫天的彩蝶共同分享着她此刻的欢愉。 灵风流转,灿比桃李,一时间,就连那一袭素淡无奇的男装竟也再难抑得住她惊世绝代的娇容 ————————————— 师仆:老师 遒人:夏时宣告政令之官,宣令前会先摇响木铎(类似于后世的宣诏太监,但不是宦官,也相当于现代的新闻发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生辰宴 夜晚,破烂的半地穴房舍内乌黑一片c毫无灯火。 七八个被繁重的劳役折磨得疲惫不堪的下等奴隶如牲口一般蜷缩在其间等待着明日初生的太阳,好再度从此处爬出,去往各处重复自己日复一日的卑贱劳作,以换取在这世上悲凉的残喘。 “谁是伊?”一连串的脚步声后,外面响起了一个男子淡漠的声音。 房中的角落有一团黑影动了动,不一会便爬出了一个脏乱到看不出形貌的人来,可他一张口,话音却仅是个少年。“大人,小人便是伊。” 来传话之人洁衣整冠,是个上等奴,虽与眼前的伊同为奴隶,二人的差距却相去甚远。 “明日便是公主十三岁的生辰,世子下令在宫内设置家宴,庖正大人亦会亲自为宴席主理膳食,因得此番的菜色工序繁杂,到时唯恐会人手不足。伊,听闻你来此之前是懂些制膳之法的,明日你便不必烧柴了,去梳洗一番帮忙庖厨吧。记得,千万勿要弄脏了厨具和膳食。” 这人始终垂着眼皮,并不屑于多看地上那污秽的伊几眼,话一说完c还未听到答话他便已经转身离去。 “是。”伊卑微的趴在地上敛头应着,却是不经意的轻轻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自从那日一见,他对那副倾世的容颜便再难忘怀,却因自己是劳作在庖厨之中的下等奴隶,而再没有得到能再见她的机会。 喜公主她,要满十三岁了吗? 翌日,当喜终于能如愿以偿,涂了脂粉c配了首饰c又身着彩裙站在摆置宴席的花园中时,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便激动得拉着她的双手转了一圈又一圈,口中还不停啧啧感叹:“啊呀呀,这孩子平日穿男装穿得多了,我都快忘了她是个这么美的小丫头了!” 这妇人浓妆重饰c红衣罗裙,看着有些艳俗,却也算得貌美如花,正是易莫的亚夫人尤然c紫葵的生母。 听她夸赞自己,喜自然高兴得紧,但也不忘一本正经的纠正:“小嫂嫂!妺喜今日就满十三岁了,不再是个‘小丫头’了!” 尤然一听,轻掩了唇侧眸媚笑:“呵呵呵,没错没错,是小嫂嫂糊涂了,我们妺喜呀,自今日起就已经可以嫁人了!不小了!” 喜娇嫩的小脸微微一红,扭捏着身子低声羞嗔:“小嫂嫂!” 闻此,易莫脸上的笑略有一僵,却也很快调整如初,霁颜依旧,和声说道:“嫁人倒是还早。妺喜可是我们有施氏唯一的公主,宝贝如明珠,嫁娶之事绝不能随意,急不得的。” 尤然仿佛是捞到了她最感兴趣的话头,并没留意自己那人小鬼大的儿子已经阴下了脸来,笑眼弯弯的补道:“那是自然,怎么也要多斟酌几家诸侯,选一个最登对的才行。” 喜的面上红云更浓,涩涩的微敛了头笑意绵绵。“我不需要多登对,我只求未来要嫁的,是我中意之人便可。” 瞬间,易莫那不甚自然的笑脸终于消散殆尽,那句“谁能得到喜的心,谁就可掌控天下”的话又开始敲击起了他的头脑。 他沉下面色,冷言说道:“自古贵女出嫁,哪有随着自己心意的?生为公主,家国和氏族的利益才是最重。你往后的夫君是谁,也自然是全由为兄做主” 然而这一番冷水还未泼完,他随意搭放在桌案边的手便被身旁女子的柔荑轻轻附上,他霎时顿住,停下言语转眸望向那抹优柔。 这个女子名为嬉蔷,性子沉静温婉,身上是一袭清雅的碧色,她是出身韦国豕韦氏的公主,亦是易莫的元夫人。 当年易莫与她虽是因两国利益结为连理,可也相互生出了深深的情愫。只可惜二人有幸得了真爱,却无缘共同诞下个一儿半女。 时间久了,身为有施侯独子的易莫为了有施氏的未来,只得再娶一位亚夫人,便是昆吾国的庶女——那耿直妖娆的尤然。 不过也正因如此,易莫对嬉蔷心怀愧意,对她也愈发疼惜,即便如今她已不再年轻貌美,易莫待她的柔情也未曾减过分毫。 嬉蔷面上莞尔,语气亦是温柔:“妺喜,你虽已到嫁龄,但你年纪还是太小了些。须知伯侯世家个个不比平民那般简单,我们都不放心这么早便将你嫁出去,你就且在家里再多玩个两年吧。” 说到这,一旁的紫葵终于也忍不住插嘴,一脸忿忿。“哼,嫁人有什么好?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周遭没一个认识的人,还说不准几年都回不来一次呢!” 喜见大家竟全认真了起来,便撇了撇嘴尴尬道:“我知道,我也不是真的想要嫁人,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哎她只是,不想要再扮男装了嘛 “世子,庖正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是否可以开席?”说话之人便是汝工,是服侍在易莫身边多年的遒人,总管所有传话的事宜。 易莫轻点了一下头,他便明了,躬身退去。 “几位姑娘请稍等”庖厨之外,一个少年气喘吁吁的远远追了过来。 他身上虽不脏,却也破衣烂衫,披散着半长的头发,遮去了多半容貌,唯独左脸颊刺着的一个小小的“奴”字尤为显眼。 “敢问,哪一位手中的膳食是要呈给公主的?”他态度恭敬,甚至还有几分低三下四。 “你有何事?”还未及众女回答,便有一个主事的男子从另一个方向朝这边走来。 “啊,回大人,庖正大人为公主单独加制了一道特殊的膳食,方才小人失误,忘了将其盛放在陶盘上了。”少年努力暗自调着呼吸,力图能让自己显得淡定自然些。 男子扫了一眼他手中托着的那道膳食,见其确实式样繁杂c别出心裁,绝对堪称“特殊”,他心下便已对少年的话信了七八分。 但公主入口的东西还是需要谨慎对待的。 “我好似以前没见过你。”他眯了眸看向少年。 少年始终低眉顺眼,恭顺答话:“小人名为伊,是临时调配在庖正大人手下的。” “临时?”那人狐疑之心骤起,对一旁的一人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去庖房问询一下庖正大人,可有为公主单独加制膳食?” ————————————— 庖正:夏时掌管膳食的最高官员,夏朝非常重视饮食,因此庖正是一个不小的官职。 “正”就是“政”的意思,是夏代掌管具体事务的官吏之通称。 例如负责膳食的是庖正,负责车马的是车正之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凤凰吟 伊的心底一紧,手心瞬时便暴出汗来。 可还没等那欲去问询之人离开,就又有人快步而来。“大人,世子已经下令传宴,宴席那边在催了。” 主事之人眉心一跳,思及去往庖厨的路程不远却也没有太近,若是呈膳晚了,世子怪罪下来他也是担当不起的。 想来那般复杂的膳食定也不是哪个寻常的奴能做得出的,他一叹,指了其中一个呈膳女奴手中托着的陶盘,瞥向伊道:“罢了,将那膳食放这吧。” 伊连忙从命。 “这道膳食名为何?”女奴顺势问道。 伊微顿,淡淡开口:“凤凰吟。” 须臾,望着方才那一众人渐渐远去,伊终于松下了一口气,露出了慧心的笑来。 公主,伊虽卑贱,却也不自量的用心为你做了生辰贺礼,不知你可会喜欢? 席间,乐音叮咚,舞伶翩翩。 列位呈膳女奴依次将手中陶盘小心翼翼的放置在每一位贵主面前的桌案上。 “咦?这是什么?”喜瞪大了水润的眼眸,紧紧盯着眼前食盘中一对巴掌大c金灿灿的“凤凰”。 她不禁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那“凤鸟”的“翎羽”,又送至唇边舔了舔。 “甜的是饴糖?怎么会是饴糖?”她万般惊奇。“糖竟然也能制出形态,好厉害!”她兴奋的抬头,却发现大家都正好奇的向她这里望来。 “这道膳食为何只有我有?”她不解的问向方才呈膳来的女奴。 女奴欠身。“回公主,这是庖正大人专为公主庆生而制。” “呵呵,这般巧思,他真是有心了。”喜开怀赞着,一双水灵的美眸还是舍不得离开那对巧夺天工的“神鸟”。 尤然向来对这些稀罕玩意儿极具兴致,眼中已然迸出了光华,挑着高调称赞:“真不愧为我蒙山国的庖正,制膳之工果然堪称一绝,瞧那两只孔雀制得多精致。” “这膳食可有名?”相较于在场的女人和孩子,易莫明显要沉稳得多。 女奴一礼。“回世子,此膳名为‘凤凰吟’。” “凤凰?”易莫眯眼看向那灼灼而立的两尊糖雕,心下已又有阴云暗暗散开。 “凤凰?”紫葵一听,立即丢了礼数,弹跳起来跑过去细看。 片刻,他瞠目惊叹:“方才离得太远看不清,这般一看,还真的是一凤一凰!” 闻言,尤然眼里光亮更盛。“紫葵这么一说,我也要细看看了。竟远远将其误认为孔雀,岂不辱了庖正的一番绝俗之技!” 她刚要起身,便见喜眉开眼笑道:“嫂嫂莫急。”她唤来身边随侍的女奴:“将这饴糖制的凤凰呈给兄长和两位夫人品品瞧瞧。” 女奴得令,规规矩矩的端着陶盘在席间走了一圈,在每个人的桌案前都停滞了一会,供列位贵主细观。 “能将膳食制得如此,庖正的技艺真是愈发精进了。”嬉蔷笑容莞尔,柔和的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尤然兴奋的附和:“就是!瞧那凤冠,瞧那翎羽并且还是以饴糖为主料,如此雕工,真可称得上惊为天人了!” 喜开心得很,此时此刻于她而言,这个生辰贺礼可比兄嫂们送的那些名贵物件要珍稀讨喜得多了。 主位上的易莫眸光闪过一丝幽暗,面色未动,说出的话却也没有什么不妥。“嗯,这凤凰雕得的确精细。来人,赏庖正,金五十。” 不久,遒人汝工昂首挺胸c手摇着木铎步入庖房,其内众人皆齐齐叩拜,听候宣旨。 “庖正技艺超群,世子与公主甚悦,赏金五十!”汝工的声音中气十足。 庖正范齐谢恩后起身,近前一步面带笑意的询道:“敢问汝大人,世子和公主可说了最满意的是哪道膳食?” 汝工亦是含笑回答:“‘凤凰吟’。” “凤”范齐的笑瞬时凝在了脸上。 汝工见状一愣。“庖正大人可有疑问?” 范齐身居庖正之位几十年,就算是老了反应也不算慢,他立即定了神思c堆笑施礼。“没什么多谢汝大人。” 然而刚一送走汝工,还不待众人起身,范齐便沉下了脸来。“谁能告诉老夫,那‘凤凰吟’是怎么回事?” 大家面面相觑,片刻,人群中传出了一个少年怯生生的声音:“大人,是小人做的” 范齐循声看去,一眼便认出了他。“你是今日才调来帮忙的那人?” “是” “你随老夫过来。”范齐的的面色不甚好看。 少年提着心胆跟着他到了一处无人的偏房。 “你叫什么名来着?”范齐负手昂头,人虽苍老,此刻的气韵倒是十足的压人。 少年不敢怠慢。“回大人,小人名为伊。” 只听范齐一声哼笑。“伊好一个得了世子和公主嘉奖的‘凤凰吟’。想不到你一个下等贱奴,竟也能有如此了得的厨艺。” 伊连忙俯首。“小人不敢当!” 范齐揶揄更甚:“你这般敢做,怎就不敢当了?” 伊原本只想偷偷给公主奉上自己的心意,却未想那“凤凰吟”竟会这般惹眼,眼下竟已令他的处境如履薄冰了。 “小人只是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让公主高兴罢了。”他万般小心的应对着。 范齐一顿,老眼一眯,睨道:“你身份如此卑贱,心倒是挺高。” 伊的心中剧颤,以为范齐看出了他对公主那份逾矩的心思,吓得倏的跪地,疾声辩解:“大人误会了!小人岂敢” “你最好是真的不敢!”范齐一声大吼将伊打断,咄咄逼视。“你以为以一道膳食讨了公主的欢心,就能扶摇直上?老夫这庖正之位又怎是如你这般贱如牲畜之人可以觊觎的?” 闻言,伊心下松了一口气,原来他还没算暴露。 忽的,只见范齐收了厉色上前一步,竟又狰狞一笑,满眼嘲讽继续道:“贱奴,你是否忘了,就算你洗干净了那张脏污的脸,也永远抹灭不掉墨于你脸上的那个‘奴’字!” 伊的身型不由得一晃,垂着的面目亦是狠狠一紧。这句话就似一把尖刀,瞬间刺烂了他仅有的一点点自尊。 他一出生,脸上便被施了墨刑c刺上了那个“奴”字,那是一个纵使他如何努力也终生无法抹去的字。 他的一生注定形同牲畜,注定永无光明。 公主于他而言,便是一个不可望更不可及的梦。 彼时,那偶然的相遇,那惊鸿的一瞥,那莫名的心动,那多日的思慕,都只不过是上天对他一时的作弄罢了。 再是痴心,也终为妄念 范齐见伊一副丧气无骨的模样,心里刹那爽快了几分,转身要走时,又停下脚步侧过头去补了一句: “今日那‘凤凰吟’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别妄图以此邀功请赏c平步青云。一个连猪狗不如的下等奴隶,私自制膳让公主服用,如此玷污贵主身份之事若让世子知晓,定会要了你的命去。方才老夫代你受赏,将此事瞒下,实则也是救了你。你可明白?” 伊的心千疮百孔,双手扶地失力叩拜。“伊多谢庖正大人仁德。” ————————————— 从谷物中提取的糖叫饴糖。我国最早关于饴糖的记载是在西周的一首诗里。说明中国那之前就已经有了纯熟的制糖技术。中国也是世界上公认的最早发明糖的国家。 这时候没有黄金,金就是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柴房中的奴 一番热闹之后,宴席已散,喜舍不得吃掉那对“凤凰”,双手将其捧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寂静得有些诡异的大殿中,庖正范齐一声也不敢吭的立在正中央。 他今日受赏,后又被召入殿中,原本他觉得此来应是“喜上加喜”的,却见高座上的易莫垂着眼半天未语,干站着久了,他心里也逐渐没了底气。 “范齐,你今年多大了?”易莫终于开口。 范齐躬身。“回世子,已过花甲。” “前任有施侯年轻时,你就已经身居我蒙山国的庖正之位了吧?”易莫的眼一直垂着,身则一动不动,就似一尊雕像一般高高坐着,那副威严压得范齐透不过气来。 “是。”范齐答得简单,发音却越发艰难。 易莫又停顿了一下,看似随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而后起身,却是负手背过了身去。“今日那‘凤凰吟’当真是你做的?” 范齐心里大骇,瞬间以为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但转念一想,知道此事的除了那个叫“伊”的贱奴,其余人都已跟随他多年,他也将那五十赏金分了不少给他们,他们理应是不会出卖他的。 至于伊,他已警告过他,他应该不会乱说了 “是。”范齐决心一口咬定。 不料易莫微微扬起了头,叹声道:“既然如此来人” 左右有侍卫近前。 “将庖正褪去官服,押入牢房。” 范齐脑中一阵轰鸣,只觉易莫幽森的话音在空荡的殿中回音不断。 “世子!臣做错了何事啊!”他哭丧着脸求问。 易莫转身面向他,语气很是正常,眼中却寒意逼人。“你无错,只是可惜不该无事做什么‘凤凰’。” 范齐不知易莫为何如此说,但却是明白了那“凤凰”二字定是犯了易莫的什么禁忌。 他眸色疾转,用力挣脱侍卫的禁锢,扑通跪下匍匐于地。“世子!臣错了!臣说了谎!” “说了谎?”易莫凝眉。 范齐全身颤抖,咬牙大声道:“其实那‘凤凰吟’并非出自臣手,并且那还是在臣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冒臣的名而制” 易莫的眉头蹙得愈发紧,压下了眉眼沉声喝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紫葵蒙着眼睛数着数,他的身后,一袭男装打扮的喜笑嘻嘻的跑开。 今天他们二人打了赌,日落之前若是紫葵找到了喜,喜就要答应紫葵一个无理的要求;相反,若紫葵没有找到喜,紫葵也要答应喜一个无理的要求。 为了不让紫葵那个自负的小子找到自己,喜决定耍点小聪明,跑出他们事先规定的范围,躲去一处偏远的地方,待到日落前后,她再偷偷溜回来,假装自己从没越界过。 喜跑着跑着便近了庖厨之地,她灵机一动,摸去了一排排柴房的所在之处。 此处偏远,莫说那么爱干净的紫葵不会找来,不到用膳的时辰,平时这里连个人影都少见。 喜的内心一阵邪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自命“老成”的小屁孩紫葵翻着白眼无奈认输的模样。 “吱吖”一声,她将其中一间柴房的木门推开,刚要迈步进去,却忽然见里面吊有一个黑影。 “啊!”她一声惊叫,转身便本能要跑,却又不知哪来的勇气又驻足转了回去,吞了吞口水c大着胆子一小步一小步的向那黑影走去。 柴房无灯无窗,黑漆漆一片。 近前才终于看清,那吊着的竟是一个人! 喜大惊。 “你是谁?怎会被吊在这里?”喜小心的问着,双眼仔细打量着他。 这人衣着破烂,头发蓬乱,又一直低着头,喜并看不到他的面容。 他并未回话,喜又不自觉的吞了一下口水,怯怯的问:“你可还活着?” 那人依旧未答。 喜心中纠结,不知眼前的是否是个坏人。 但她左思右想,犯了罪的人都理应会被关去牢房,这人被吊在柴房,应该只是个犯了小错的吧?何况他如今这状况已经生死难辨,更是无力能做什么坏事了。 这柴房偏远,喜来不及唤人,便自己把那人的绳索解开,将他放下。 只见那人身骨清瘦,年纪似乎不大,合着眼倒在地上,脏污的面上刻有一个“奴”字,发白的嘴唇干裂的骇人。 “喂你还好吗?”喜蹲在他身边试探的问。 他未动,喜便壮了壮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头。“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喜从没近距离看过死人,一想到这人可能已经死了,她就觉得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 忽然,那人的睫毛动了动。 “你还活着?”喜莫名的有些高兴。“你等着,我去叫人救你!” 她弹起身来想要去叫人,却感到自己的脚腕被抓了一下。 力道虽然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但她仍是感觉到了些许的阻力。 喜忙低头看去,就见那人干细的手在柴房的土地上无力的晃了几下。她蹲下细看,那一处竟是歪七扭八的写了一个“水”字。 “水?你想喝水?” 近半个时辰后—— “你慢点吃,吃太快了对身体不好的啊喂!你慢点啊”柴房的角落里,喜慌乱的劝着那个刚刚被她救下的奴,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噎死了。 “你别急,来,先喝口水再慢慢”还没等喜说完,她手中的水囊就已被少年头不抬眼不睁的夺过,咕嘟咕嘟的灌了起来。 “慢点你慢点啊”喜看得着急,这人看上去分明年少,应该不会比她自己大太多,可是活得却丝毫不像是一个“人”。 奴,生活在与她完全不同的世界 喜忽然觉得心里的滋味有些怪怪的。 因受长辈的教导,自从懂事起她就从未正眼看过那些奴,今日是第一次离得这般近,那般蓬头垢面的形象真的令人难以直视,她甚至还能闻到这人身上许久未沐浴的体味。 可奇怪的是,她竟没有生出什么嫌隙之感,反倒觉得这人可怜得很。 “你叫什么名?”喜轻声问道,仿佛是怕吓到他一般。 可纵使这声音如此轻柔,还是瞬间唤回了少年的意识。 饥辘浑噩感渐退的他霎时惊醒,转头瞪大着双眼惊愕的看向身旁一袭少年装扮的喜,就连端着碗扒膳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仿佛定住了一般。 “你怎么了?是不是噎到了?”喜大惊,连忙伸手就要去帮他拍背。 却不料少年如见鬼一般弹射开来,转瞬便跑去了另一个角落。 这番举动令喜更加同情于他。“你别怕,我是这蒙山国的公主喜,我不会害你的,是我救了你。” 她以为少年躲闪是因为恐惧,便再次缓步靠向他,想要让他打消对自己的忌惮。 却不知,少年并非怕她,而是他如今这副被饿了五个日夜c连最下等的贱奴都已不如c人鬼难分的模样,是他最不想让他在意的她看到的。 “若公主不再靠近,小人就答公主的话。”少年缩在阴暗之处,手臂努力遮挡着自己不堪入目的脸,却又贪念多日来都只存于他梦中的那副娇美容颜,禁不住不停从双臂的空隙中偷望着喜。 喜觉得他这样的动作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私下的约定 “我不往前走了便是,告诉我你的名吧。”她微笑着就地蹲下,使蜷在角落的少年不必仰视于她。 “伊。”少年的声音很低。 喜的眼睛却亮了亮。“真好听,‘伊河’的‘伊’吗?姓氏呢?” 伊微瞠,他从未想过,高贵的她竟会是第一个说他的名好听的人,心间便有一丝温存默默散开。 “小人自小无父无母,亦没有姓氏,因是出现于伊河边的弃婴,所以大家才叫我‘伊’” 喜一愣,笑意渐消,换上了满目愧疚。“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伊无意让她不开心,赶忙安抚。“公主无需自责,伊早已习惯,并未难过。” 这话果然奏效,喜释然了许多,又问:“伊河在有莘,你出生在有莘国?” 伊淡淡点头。 闻此,喜刹那恢复了兴致。“我生长在蒙山,从未迈出过蒙山国土一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听说有莘国也很大,在众多方国中,是仅次于蒙山国和商国的第三大国,你能给我讲讲有关那的事吗?” 喜的一双美眸灿如星子,伊被那动人的眸光撩得心跳加速,眼睑不自控的忽闪了几下。“只要是公主想听的,伊便可随时说给公主听。” 见他似是已经放下了戒备,喜眉眼弯弯。“那你可否先让我知道,你究竟为何会被吊在这柴房?”这是她从一开始就好奇的。 伊的神色微滞。 那晚有人将他从房舍拖出,什么也没说便把他拉来吊在了这不见人影的柴房,一关就是五日五夜,期间不见有一人来审来管,他粒食未进c滴水未沾,险些饿死。 故而今日喜见到他时才会看到他这副生机寥寥c不人不鬼的模样。 而他近日做过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冒充庖正制了那道“凤凰吟”,不想也知,此番遭遇定是与这事有关的。 可他卑贱至此,若高贵的喜公主知晓他私下对她的用心,便定会嫌恶他的这番痴心妄想,将他逐得远远的,再也不会见他。 他将眼垂下,决定将实情隐瞒。“小人做工时不小心犯了一点错处,便被关来此处受罚。” “可我救你之时,你眼看就要死了。为何只是一点错处,就要受这等严厉的处罚?”喜满心不平。 伊的唇角下意识的动了动,面上的神情暗淡了下来。“公主出身尊贵,自是想象不出如小人这种下等奴会低贱到何种境地。一家大户,纵是死了一只猪,都会至少引人稍作叹息,可若死了一个奴,却是不会有人过问的” 听他如此说,喜觉得有些揪心。 的确,奴的日子她想象不出,也从未想要想象过。奴对他们这些生来就富贵的人来说,一直都是一个被忽略的存在 喜微微敛头,已经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沉默片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扬起小脸再度展颜。“伊,往后你就跟着我吧!我是公主,跟着我,便没人再敢欺负你。” 伊眸间一闪,却很快又再次垂下了眼。“伊只是一个做糙活儿的下等奴,不配待在公主身边” “那又如何,我升了你的等阶不就好了。” “公主,奴的等阶一生下来便已定下高等阶的奴生下的孩子就是高等阶,低等阶的奴生下的孩子就是低等阶,卑贱之人便世世卑贱,永难翻身。除非是立有大功之人,方可有机会僭越一级伊无父母,更无大功,就算是公主您,也是无法将伊升阶的。” 喜有些为难,樱桃般的小嘴微微撅起。“可你是下等奴,常年接触不到贵胄,终日只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又如何立得大功?” 须臾,她灵机一动,抱着双膝激动道:“不如我无事便私下召见于你,你可通过我知晓蒙山国内的各种事宜,等遇到适当的时机,便可立功了!” 倏的,伊身心俱颤。 无事便私下召见岂不就意味着可以时常与她单独见面? 他立即半身伏地,呈“谢恩”状,顺道也遮去了面上大片的绯红。“公主伊只是一届贱奴,怎可如此如此让公主费心” “呵呵,你不必与我客气!我既然救了你,你便应是我的,我也应当对你负责,让你过得好一些。”喜上前将他扶起,虽穿着男装,但喜的那副笑颜仍旧如花朵般美好。 伊看得有些痴,不自觉的敛唇而笑。 她方才说“他是她的” 自今日起,他的人便属于她了;而他的心,更是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完完全全的捧给了她。 喜双手托腮,看着眼前的伊一会发呆一会傻笑,越发觉得他有趣,想着这下紫葵那臭小孩不在时,她便不会一个人无聊了。 忽然,喜想起之前伊用手指在地上划出的那个“水”字,便笑问:“对了,你识字?” 伊骤然大惊,五体投地拜倒在喜的面前,慌张解释:“公主饶命!伊并非有意偷学文字,只是只是幼时拾得一张书卷,十分好奇,想识得书上的内容,便在闲暇之时多看了几眼,不小心就就识字了” 奴终生都与牲畜等同,不得读书识字,不得私自藏书,凡违反者,盖被处死。 伊一直小心隐瞒着自己识字的事,却不想在弥留之际他意识模糊,又口干不能语,便在无意中写出了那个“水”字。 他心慌得透不过气,喜却笑得灿烂,好似得了一个宝贝般开心。“不要怕,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是奴还能识字,我只觉得你很了不起!我也喜欢识字,可父亲过世后,兄长便不许我学了,故我也只识得百十字,常常连一首陌生的诗歌都读不下来。你若识得多,教我可否?” 女子一般也都是不识字的,倒不是像奴那样被严禁识字,而是觉得没有识字的必要。 女子迟早都要嫁夫从夫,专心生养,延续后嗣。学识,着实无用。 伊很是迟疑。“公主伊以奴之身,怎有资格” 见他推辞,喜的小嘴翘起老高。“你之前还说,只要是我想听的,你就会说给我听。” 伊被她睨得一滞,只好乖乖认道:“如此伊都听公主的便是。” 无论是喜的身份,还是出于伊自己的本心,喜的话,他都是拒绝不了的。 喜“呵呵”一笑,拉着他又重新坐好,自己更是毫无忌讳的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一脸好奇的道:“那现在,给我讲讲你出生的有莘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不该是奴 “喜公主近来都在做什么?”易莫处理完了公文,淡淡问向左右。 汝工一揖。“回世子,跟往常一样,常与小公子玩闹在一起。” “近日紫葵的课业较从前繁忙,应是没那么多时间与她玩了吧?她自己一人时,都在做何?” “小公子没有空闲时,公主便会独自四处走走,大多还如平时一样是去山上。” 易莫睨眸。“独自?没有人跟着?” “世子宽心,公主身份何其贵重,自是有奴随侍照料的。”汝工暗道世子对公主兄妹情深,以至太过记挂才会如此紧张,奴又怎算得是“人”? “嗯。”易莫点了点头,算是放下了心来。 “呃只是”汝工欲言又止,他不知此事是否有必要说。 “何事?”易莫看向他。 “公主最近将出行时随侍的奴换了人。” 易莫微顿。“仅换了出行时的随侍,平时服侍她的奴没换?” “是。”汝工答得简练,并未多言。他也正是因为“不爱多话”的这一点,才被易莫看中留于身侧的。 易莫露出不甚在意的神情。“奴而已,换谁都无所谓,她高兴便好。” 这些日子,伊几乎每天都能有一个时辰可以与喜单独在一起,偷偷教她识字读书,给她讲她感兴趣的风土人情和故事,与她一起在山林之中吟唱诗歌。 日复一日的与喜相对,伊时常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般幸福快乐。 喜每日都会带不同的书卷来让伊帮她解读。 她原本以为伊只是单纯的能识字,却不料伊的能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强得多。 伊的悟性极高,不仅能一字不落的读下喜带来的所有书,甚至只要读上两三遍,就能完整的默写出来。每每读到新的内容,他还能很快说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全都是喜从未听过c从没想到的。 “伊,怎么仿佛就没有你读不懂的书c写不出的诗c唱不出的歌?”喜穿得似个漂亮的小男孩一般,趴在石上双手托腮,一对桃花般的眸子眨了又眨。 她不明白,如伊这般聪慧的人,上天又怎会只让他一个下等奴呢? 伊被喜夸得心虚,面露讪色。“公主谬赞了,许是伊年长了公主两岁,公主才会觉得伊样样都会。” 喜仍然坚持。“你也只长了我两岁而已,再说我怎么不见别人十五岁有你这般学识?更何况还是在没有师长教导的情况下自学而成!” 在她眼里,这是何等难得,又是何等厉害! 这样的奴定是独一无二的,这样的伊,是她发现的,是她救下的,是属于她的。 看着喜扬着骄傲的小脸如此夸耀于他,伊的心里甜如蜜饯。 能令喜这般欣赏,哪怕只是昙花一现,他也知足。 他缓缓微笑,声音不自觉的较之前柔了几分。“十五岁都已经可以上战场了,自然与十三岁有些差距的。而公主没出过蒙山,见到的人也不多,亦不知天下之大c能人之多,并非公主所能想象。” 这话是说给喜听的,可说到后来,伊的情绪已然起了微妙的变化,万里九州c能人志士这些又岂是他一个下等的奴能想的? 喜望着眼前眸光愈发悠远的伊,托着腮的手僵了僵,她忽然觉得伊的眼眸深处隐含着她永远也看不到的广阔 十五岁的确可以开始参与征战,听闻她的兄长初立战功之时就是十五岁。 可国之相战,向来都是贵族男儿的权利和责任,下等奴是连去边关充当一个戍卒的资格都没有的,就更别提能为国征战c建功立业 “伊,你不该是个奴的” 喜轻轻启齿。 伊若不是奴,便定会是个不凡之人。 听到喜的声音,伊骤然回神。“公主说什么?” 喜粲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如珠贝般的可爱小牙。“没什么,你快些升阶,我要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师仆,而后我便求兄长赐你‘有施’之氏,让你成为有姓氏的人。” 伊一愣,心里虽然高兴,却也知晓喜说的不过是些孩子气的话罢了,根本不可能成真。“公主说笑了,伊即便升阶,也还是个奴,并无才德能成为公主的师仆” “又来了,我不准你再贬低自己!”喜提了嗓子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兄长虽然断了我的课业,但父亲活着时我也是有过几个师仆的。至少我见过的,都没有你好。” 喜将身向前凑了凑,水灵美丽的瞳仁直望入伊的眼底,有如一道柔和而坚定的光,将他的自卑和自哀一扫而去。“伊,奴也好,贵人也好,你便是你。不管你是何等身份,在我眼中,就只有你‘伊’这个人。” 伊的心震颤不已,眼中有水光盈盈。 “公主”伊何德何能,竟能得你这般看重? “小姑姑!”久违的童声由远及近。 伊立即退到离喜两步之外,敛头跪下,恭迎少主。 喜微瞠,她以为紫葵还要晚一些才能过来找她的。“紫葵,你今日的课业结束了?” 紫葵唇角一勾,一脸的随性。“呵呵,自然是偷跑出来的!” 喜的个子比他高,用手指点住他的眉心,居高临下道:“我看你是最近没挨兄长罚,皮又紧了吧?” 这种仰视喜又被喜的气势压住的感觉让紫葵很不舒坦,挥手将她的手打开,冷冷一嗤:“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紫葵原本只是想将仰视着喜的恼人视线移走,转头间,却见一旁的大石上放有一卷书。 “诶?你竟然在看书!”他惊诧着将书拾起随意翻看了一下。 喜和伊齐齐心中一紧。 伊识字的事,绝不能让人知道。 “最近比较闲,便读书打发时间。”喜佯装无事。 紫葵却有些不信。“你早早便被父亲停了课业,这书写得这么复杂,你看得懂吗?” 喜高扬了下巴死撑。“我天资聪颖,自然看得懂!” 紫葵一阵失笑,好似个大人一般哄道:“哈哈哈,好好好,你说懂了就懂了。不过,往后若是有哪处看不懂,随时来向我讨教便是。” “呵呵呵”喜几声干笑。“我课业被停的时候也比你现在年纪要大,你识的字还没我多呢,我不懂的你又如何懂?” 真不是喜小瞧他,八岁的小童能懂多少?再说他那般顽劣厌学,就算再给他七年,到了十五岁,定也是强不过伊的。 只见紫葵一脸的无所谓。“我是不懂,可我的师仆懂呀,我替你去问他不就好了!放心,绝不会让父亲知道” 话还未说完,紫葵的眼便又落在了跪着的伊身上,他眉头一拧,一脸嫌隙。“嘶方才没留意,你怎么带了个下等奴出来,多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人祭奠基 “喜公主近来都在做什么?”易莫处理完了公文,淡淡问向左右。 汝工一揖。“回世子,跟往常一样,常与小公子玩闹在一起。” “近日紫葵的课业较从前繁忙,应是没那么多时间与她玩了吧?她自己一人时,都在做何?” “小公子没有空闲时,公主便会独自四处走走,大多还如平时一样是去山上。” 易莫睨眸。“独自?没有人跟着?” “世子宽心,公主身份何其贵重,自是有奴随侍照料的。”汝工暗道世子对公主兄妹情深,以至太过记挂才会如此紧张,奴又怎算得是“人”? “嗯。”易莫点了点头,算是放下了心来。 “呃只是”汝工欲言又止,他不知此事是否有必要说。 “何事?”易莫看向他。 “公主最近将出行时随侍的奴换了人。” 易莫微顿。“仅换了出行时的随侍,平时服侍她的奴没换?” “是。”汝工答得简练,并未多言。他也正是因为“不爱多话”的这一点,才被易莫看中留于身侧的。 易莫露出不甚在意的神情。“奴而已,换谁都无所谓,她高兴便好。” 这些日子,伊几乎每天都能有一个时辰可以与喜单独在一起,偷偷教她识字读书,给她讲她感兴趣的风土人情和故事,与她一起在山林之中吟唱诗歌。 日复一日的与喜相对,伊时常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般幸福快乐。 喜每日都会带不同的书卷来让伊帮她解读。 她原本以为伊只是单纯的能识字,却不料伊的能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强得多。 伊的悟性极高,不仅能一字不落的读下喜带来的所有书,甚至只要读上两三遍,就能完整的默写出来。每每读到新的内容,他还能很快说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全都是喜从未听过c从没想到的。 “伊,怎么仿佛就没有你读不懂的书c写不出的诗c唱不出的歌?”喜穿得似个漂亮的小男孩一般,趴在石上双手托腮,一对桃花般的眸子眨了又眨。 她不明白,如伊这般聪慧的人,上天又怎会只让他一个下等奴呢? 伊被喜夸得心虚,面露讪色。“公主谬赞了,许是伊年长了公主两岁,公主才会觉得伊样样都会。” 喜仍然坚持。“你也只长了我两岁而已,再说我怎么不见别人十五岁有你这般学识?更何况还是在没有师长教导的情况下自学而成!” 在她眼里,这是何等难得,又是何等厉害! 这样的奴定是独一无二的,这样的伊,是她发现的,是她救下的,是属于她的。 看着喜扬着骄傲的小脸如此夸耀于他,伊的心里甜如蜜饯。 能令喜这般欣赏,哪怕只是昙花一现,他也知足。 他缓缓微笑,声音不自觉的较之前柔了几分。“十五岁都已经可以上战场了,自然与十三岁有些差距的。而公主没出过蒙山,见到的人也不多,亦不知天下之大c能人之多,并非公主所能想象。” 这话是说给喜听的,可说到后来,伊的情绪已然起了微妙的变化,万里九州c能人志士这些又岂是他一个下等的奴能想的? 喜望着眼前眸光愈发悠远的伊,托着腮的手僵了僵,她忽然觉得伊的眼眸深处隐含着她永远也看不到的广阔 十五岁的确可以开始参与征战,听闻她的兄长初立战功之时就是十五岁。 可国之相战,向来都是贵族男儿的权利和责任,下等奴是连去边关充当一个戍卒的资格都没有的,就更别提能为国征战c建功立业 “伊,你不该是个奴的” 喜轻轻启齿。 伊若不是奴,便定会是个不凡之人。 听到喜的声音,伊骤然回神。“公主说什么?” 喜粲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如珠贝般的可爱小牙。“没什么,你快些升阶,我要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师仆,而后我便求兄长赐你‘有施’之氏,让你成为有姓氏的人。” 伊一愣,心里虽然高兴,却也知晓喜说的不过是些孩子气的话罢了,根本不可能成真。“公主说笑了,伊即便升阶,也还是个奴,并无才德能成为公主的师仆” “又来了,我不准你再贬低自己!”喜提了嗓子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兄长虽然断了我的课业,但父亲活着时我也是有过几个师仆的。至少我见过的,都没有你好。” 喜将身向前凑了凑,水灵美丽的瞳仁直望入伊的眼底,有如一道柔和而坚定的光,将他的自卑和自哀一扫而去。“伊,奴也好,贵人也好,你便是你。不管你是何等身份,在我眼中,就只有你‘伊’这个人。” 伊的心震颤不已,眼中有水光盈盈。 “公主”伊何德何能,竟能得你这般看重? “小姑姑!”久违的童声由远及近。 伊立即退到离喜两步之外,敛头跪下,恭迎少主。 喜微瞠,她以为紫葵还要晚一些才能过来找她的。“紫葵,你今日的课业结束了?” 紫葵唇角一勾,一脸的随性。“呵呵,自然是偷跑出来的!” 喜的个子比他高,用手指点住他的眉心,居高临下道:“我看你是最近没挨兄长罚,皮又紧了吧?” 这种仰视喜又被喜的气势压住的感觉让紫葵很不舒坦,挥手将她的手打开,冷冷一嗤:“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紫葵原本只是想将仰视着喜的恼人视线移走,转头间,却见一旁的大石上放有一卷书。 “诶?你竟然在看书!”他惊诧着将书拾起随意翻看了一下。 喜和伊齐齐心中一紧。 伊识字的事,绝不能让人知道。 “最近比较闲,便读书打发时间。”喜佯装无事。 紫葵却有些不信。“你早早便被父亲停了课业,这书写得这么复杂,你看得懂吗?” 喜高扬了下巴死撑。“我天资聪颖,自然看得懂!” 紫葵一阵失笑,好似个大人一般哄道:“哈哈哈,好好好,你说懂了就懂了。不过,往后若是有哪处看不懂,随时来向我讨教便是。” “呵呵呵”喜几声干笑。“我课业被停的时候也比你现在年纪要大,你识的字还没我多呢,我不懂的你又如何懂?” 真不是喜小瞧他,八岁的小童能懂多少?再说他那般顽劣厌学,就算再给他七年,到了十五岁,定也是强不过伊的。 只见紫葵一脸的无所谓。“我是不懂,可我的师仆懂呀,我替你去问他不就好了!放心,绝不会让父亲知道” 话还未说完,紫葵的眼便又落在了跪着的伊身上,他眉头一拧,一脸嫌隙。“嘶方才没留意,你怎么带了个下等奴出来,多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寒鸦可成凤 王城中,平原上,成山的基石被堆放的整整齐齐。 周遭地上已挖好了许许多多大小一致的方形土坑。 远处的山坡上,有施易莫正一袭盛装c带领群臣大行祭祀之礼,虔诚又专注的祈求着他有施氏一族的恒远流长c万世千秋。 此次奠基典仪十分盛大,祭祀歌舞自然不少,仅用于人祭牲祭的奴就足有千人c牲口亦有千只。 盛大的鼓乐声下,无数被紧紧捆绑着的人畜一并被推入坑中等着活埋。 但凡有反抗的,无论是奴还是畜生,都会被当即枭首。一时间血光四溅,活着的也被死了的染满鲜血,混淆了形貌。 故而每个坑里,到后来都是血肉模糊c人畜不辨。 “公主!前方便入祭场了,您不能再靠前了。”两个兵拦住了跑得大汗淋漓的喜。 喜急得大叫,完全失了平日的公主之仪:“走开!我的奴在里面,我要救他!” “抱歉公主,牲祭太过血腥,不可脏了公主的眼!”两人还是拦得严严实实。 喜见这他们面上坚毅,当真不打算放她进去,便焦急之下趁他们不备伸手夺了其中一人腰间的铜剑。 这是她第一次拿剑,并未想过区区一把剑竟是如此沉重。 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三岁小姑娘,又是娇弱的公主之身,从小就没提过重物。当她双手将那剑架在自己颈前之时,手臂已经开始轻微的颤抖。 可尽管如此,她的眼却始终坚定不移。伊不是个普通的奴,她不想让伊死,一点也不想! “你们是想脏了我的眼,还是想要了我的命!”喜银牙紧咬。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为救伊做到如此,总之她就是做了,只要伊能活着,她有失身份又如何?她心甘情愿。 “公主息怒!公主恕罪!”两个小卒哪受得住被公主以命胁迫,吓得立马跪地c磕头不止。 喜顾不得那么多,扔下铜剑看都没看二人一眼便冲入了祭场。 “伊!你在哪!伊!” 那每个土坑里的人畜都是活死参半,又多有身首分离c肢解血流的。 喜自小被父亲和兄长保护得好,连死人都没见过,此时她看得怵目心惊,仅是片刻便已面色惨白c手脚颤抖。 在混了泥土的腥臭的血泼中,伊被两具无头的男尸压在身下。 他上下被捆,仰面朝天,眼眸半闭c绝望的看向苍茫空冥的天空。 今日是阴天,没有太阳 “伊!伊!” 恍惚中伊听到了喜的声音,面如死灰的脸上便微扬了唇角。 临死还能听到她的声音,真好 “伊!你在哪?你快出来我我害怕你快出来” 伊的脑中忽的一震。 她的声音她在哭? 不是幻听,是她!她来了! 伊不知哪来的力气,倏的坐了起来,在全身被捆绑的状态下甚至扬翻了身上那两具死透了的男尸。 她真的来了吗?在哪? 公主! 伊奋力挣扎着站起,晕眩般不停转头看向周围,四下寻找着那抹仙女一般的身影,那便是能将他的世界一次次照亮的永恒的“太阳”! “公主!”他终于看到了喜。 听到伊唤自己,喜震惊回眸,只是那副桃粉的小脸此刻已没了平日的血色,一对本该撩人的黑瞳泪落婆娑,一行行泪水更是在她细腻柔嫩的面上肆意纵横。 伊看得心里狠狠一疼,一时间竟就那般怵在了原地。 “住手!不要杀他!”喜忽然惊恐大喝,擎着着泪直奔这边而来。 伊沿着她的视线惊愕回头,竟见那方才已砍去数个头颅的石斧就近在自己的眼前。 执斧之人虽已听了喜的命令住了手,但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和上面淋漓慑人的层层鲜血依旧令人魄颤胆寒。 喜心绪紧张,不顾形象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他是我的人!快将他放了!” “是。”那人应声将伊拉出,松了他的绳索。 伊的脸上c身上全是血,喜心下惊悚,却还是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壮着胆子上前。“伊!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公主,伊无事。我们得快些离开,勿要惊扰了世子!”伊神色严峻。 祭祀之事何等重大,祭场混乱,被带走一个奴隶也许不算大事,可若是他们耽搁了殉祭的时辰,得罪了天地和祖先,传到世子那,他恐怕就是必死无疑了,而喜就算身为公主,也要受到重罚。 喜木然点头,伊比她懂的多,她自然应当全听他的。 可她刚要迈步,却发现自己的脚根本动不了了。 “伊我我脚发抖走不动了”她委屈着,霎时便又鼓出泪来。 她太过害怕,早已颤抖的无法自持,方才是因为一心想要救出伊,才会一直坚持到了现在,而一看到伊无事,放下了心来,她便再也走不了了。 见她这般,伊越发心疼,终是迟疑着伸出了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若公主不介意,伊可拉着公主走,只是过后便要劳烦公主去洗洗手了” 喜怯怯的望着那只手,却犹豫着没有相迎。她的顾虑不仅是因惧怕那上面染着的恐怖的鲜红,还因,那是一只男子的手。 她长这么大,从未握过除父亲c兄长和紫葵之外的男子的手 看到喜迟迟未动,伊心中有些失落,却也明白这结果是必然的。 他一个脏污至此的奴,能被公主如此全力相救已经是终生难得的荣幸,又怎可再奢望能碰触到那般高洁的她? 伊悻悻的将手收回,微垂了头换言道:“若公主实在嫌恶,不知可否忍受抓住伊的衣角” 哪知他话音还未完全落定,喜便瑟瑟的朝他挪近了一小步,低着头不敢看他,却是默默伸手握住了他方才递出的那只手。 这一瞬间,伊的心神如春水般荡漾,仿佛沐浴着阳光,驱散了一切阴霾。 他反手将喜柔软的小手包握在自己的大手中,牵着她快步向祭场之外走去。 伊只知努力掩饰着情绪的波动,不敢让喜发现自己暗藏了对她不该有的心思,却不知在这一刻,喜的心里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这是喜第一次真正碰男人的手。 她感觉到伊的手心粘粘的,那是血的触感,让她害怕;但好在又热热的,那是伊手掌的温度,可令她心安c不再恐惧;那手很大,大到足以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有些糙,应是长久做粗活儿生出的老茧,但喜并不觉得刺,反而想要帮他将那些老茧抚平 二人就这般拉着手走出了很远。 山丘上,伊停下,回头望向祭场,在四下而来的风中眼看着那些或生或死的人畜被飞扬的泥沙逐渐掩埋,直至彻底消失在一片茫茫的土色之中 “对不起,那是兄长的宫室,我只能救得下你,救不了他们”喜诺诺的。 伊的眼中无波,却沉得仿佛含入了浓浓的死气。“奴的命本就如此低贱怨不得世子更怨不得公主” 喜经过了方才那般震撼的一幕,心中哀悯,静静看着伊仍旧紧握着自己的手,又仰头看向满面都是骇人血迹的伊,不知不觉,目光已经灼然。 伊是那般聪慧,不该被这等低贱的身份禁锢,过如此受人践踏c朝不保夕的日子。 都说,一日为奴,世代为奴。 可千古以来,有几条戒律是真的沿袭未变的?凡是“规定”都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那么有朝一日,她是否可令伊不再为奴,让他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既然鱼能化作鹏,蛟能修成龙,那么谁又能肯定,寒鸦,就一定成不了凤鸟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清俊少年 伊浑身是血,血液粘稠。 作为奴隶用不起潘汁,想要用清水一次洗净着实太难,而且他身上的衣服也已脏到不能再穿了,喜便拉着他回了自己的住处,命辛奴带他去中等男奴专用的沐浴之地,又赐了潘汁给他,还给他找了一套新的衣衫换上。 伊换洗干净后,便随辛奴去前厅找喜复命,可喜却并不在那,辛奴让伊等着,伊便安静的立着,眼却偷望着四周的景致。 如他这样身份的下等奴,恐怕此生都再难有机会走入公主的住处了。 伊想将眼前的一切都牢牢印在眼中,深深刻入脑海,只因这是喜居住的地方,每一处都彰显着喜的气息。 这里相较其余贵族的住处其实并不算大,但其装饰却处处独到细微,可以说就如喜本人一般,美不胜收c惊艳卓绝。 他痴痴看着,抬头看时却忽的神情微滞。 “怎么?你觉得棚顶的雕画不好看吗?”喜好听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她已洗去了方才在祭场染得一身的腥恶,换了另一套男装的衣衫,步入了厅中。 伊连忙一拜,解释道:“不,很好看。伊只是在想,若那画的不是寻常花鸟,而是凤凰,应该会更配公主。” 说罢,他又望向棚顶,眼神定定的,仿佛已经想象出了上面描绘凤凰的样子。 喜公主这般身姿高贵c美艳不凡,除了凤凰,便再没有纹饰能配得起她了 喜也仰头看向了那些“花鸟”,敛唇笑叹。“其实那里过去画的就是凤凰,是父亲死后,兄长命人改成了花鸟的。” 其实她也更喜欢凤凰。 伊微滞。“世子待公主不好吗?” 他记得喜说过,世子不让她穿女装;也是世子停了她的课业c不让她拥有才学的;今日新宫室奠基祭祀,有施氏的所有贵胄都需出席,却唯独没有让喜去 喜施然摇头。“兄长虽比父亲严厉,但他也是很疼我的。许是父亲死后,他需要独自撑起蒙山国,肩负起有施氏的未来,压力太大了吧” 她有些怅然:定是这样的,不然曾经也如父亲一般宠溺她的兄长怎会突然有了这诸多转变?尤其是待她 伊见她出神,觉出自己说错了话,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做,结果就只能那般傻傻矗着。 片刻,喜稍作调整,长长吁出一口气,轻浅的勾了勾唇角。“伊,你陪我去山上走走吧。”关于兄长,她不想追究太多,只想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像过去父亲在时一样。 山间的花草在微风中轻摆,蓝天白云,水声潺潺,鸟语莺莺,果然可以拂去一切尘杂。 心情舒朗了许多的喜微微回眸看向身后安静跟着的伊。 他虽然刚刚沐浴过,可他的头发却未做梳理,仍是乱糟糟的附在眼前,将脸遮去了大半,令人已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唯独那左脸上的“奴”字清晰可见。 喜这才意识到,似乎自己从未见过伊完整的长相,而其余下等奴也全都是这般将发披散着蓬乱在脸前的,所以今日她在祭场那众多的奴中才会一直找不出他。 “伊,下等奴不能梳理头发吗?”喜轻声问。 在认识伊之前,她当真是没有能接触到这个阶层的机会,对他们的事也全然不了解。 “无令不得梳洗”伊微低了头,以为是喜嫌弃了他的形貌。 喜一瞠。“还有这种禁令?难不成你总穿着那一件破衣服,也是因为禁令?” “嗯,不可着新衣”伊的头越来越低。 喜抿嘴想了想,歪着脑袋道:“如今我已让你沐了浴,也换了干净的衣服,若我再令你梳理头发,你便可梳理吗?” 伊已经不敢再看喜,只无声点头。 喜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愉悦,负手于身后,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伊扬面笑道:“那你现在便将额前的发束起来给我看看。” 伊一怔,却是期艾了。“呃伊自小就没束过发不太知道该如何做” 喜见他羞赧为难,便甜甜一笑。“那我来帮你束,你一边看一边学。” “公主不可!”伊大惊,双手摆得像两只拨浪鼓。他怎可让公主给他这个贱奴束发! 可喜已对伊束发后的样貌起了浓浓的好奇之心,不顾他的推脱强拉着他到河边,又踮着脚按着他的双肩逼他坐下,而后兴冲冲的跑到他的身后,帮他束起了头发。 可当喜将伊发顶的头发挽成了髻时,却忽然发现手里并无绑发的绑带和包髻的包巾,便索性一把拆了自己头上的,将它们给伊用。 清澈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潺潺悠远的徐徐穿流于石间。 模糊的倒影中,喜的长发散落而下,随着微风缓缓飘动,那专注于为伊束发的模样柔美可亲c荡人心神。 伊痴痴望着水面上的这一幕,心亦无法自控的剧烈跳动。 不一会,发已束好。 喜轻轻扶着伊的肩,兴奋的探头看向河面。 其上水光一晃一晃的,如何也平不下来片刻,却还是映出了一张十分清俊的少年脸庞。 喜激动不已,她就知道,她的伊不是普通的奴,定是不会难看的! 她迫不及待的绕到伊的面前,捧起他的脸细细欣赏,仿佛那副容颜不是伊自己长的,而是她造出来的一般。 可在这一瞬间,喜却呆住了。 如此近距离的看,伊已不止像河水中的倒影那般只是清俊了。 她的兄长俊美,紫葵长得也好看,却都不如伊的面容精细。 伊的五官就好似精工巧匠精心雕琢出的璞玉般无暇,眉宇间尽是优柔温润,却也不失血性男儿该有的刚毅气质。 伊清澈的黑眸中现出了喜惊得呆傻的小脸,而那小脸又转瞬罩上一层粉红的晕雾。 伊的相貌如此完美,真真是出了她的意料。 她此刻竟捧着这样一张只应天上有的俊颜,而之前因为兴奋激动和急于看清伊的面容,自己竟凑得与伊如此之近,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得到伊的鼻息。 喜的心中开始如小鹿般乱撞,这感觉很是奇妙。紧张,却很开心,又莫名有些羞涩;想不停盯着那张好看的脸看,却又不敢一直看。最后竟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而此时的伊也是半呆半滞的。 在他面前的喜墨发如瀑c清丽可人,睁着大大的桃花瞳,水灵水灵的。 她离他这般近,甚至于他都能数得清她如鸟羽般忽闪的睫毛。 喜的皮肤白皙,幼嫩到几乎不见一丝纹理,就如那冬日最纯净的雪花,让人想要呵护,却又怕无力将它留住 而那双颊上浅浅泛起的红晕又令她更显娇美了几分。伊几次都想伸手抚上那巴掌大的玉容,感受它的温热和美好,却都因记起自己的身份而只得悻悻作罢。 伊的视线又无意间落在喜的唇上。 那小小的唇瓣红嫩嫩的,好似两粒欲滴的樱桃般,看得他心里痒痒的 伊猛然扭转身子不敢再看喜,亦不敢再让喜看。 一时间,二人竟都惊慌得不知所措起来 ————————————— 潘汁就是淘米水,在先秦以前非常珍贵,只有富贵之家才有,可洗去脏污,相当于浴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心不为奴,便不再是奴 扭转身子后的伊刚好正对自己在河中的倒影,他垂眸看向那河水之中飘然晃动的英俊脸庞。 方才他并没认真去看。 其实长这么大,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长相,也从未细瞧过自己。直到刚刚那一刻,他看到喜对着他红了脸的模样,他才生平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多了解自己面容的念头。 他甚至在想,如何才能让自己更好看一些,这样喜是否就可以时常像方才那般看着他,永远都不离开他,即便他只是一个奴 倏的,他的心又沉了下来。 是啊,他只是一个奴生得再好看,也只是一个奴那左脸上的“奴”字永远都是那么刺眼,这样卑贱的他又在奢望什么呢? 不经意间,河中的清俊脸庞已目光凝滞,嘴角微动,扯出了一副苦苦的自嘲。 忽然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伸向水面,在俊脸的“奴”字上轻轻一点,霎时漾起了圈圈水纹,那“奴”字便也随着不见了踪影。 眼前的一幕让伊有瞬间的惊愕,耳畔传来了喜悦耳的声音:“这个字是否在那里,不是取决于眼,而是取决于心。” 伊恍然惊悟,转头看向喜,喜亦转眸与伊相对,那般明如月华的瞳光第一次盖过了她灿如骄阳的容貌,令伊永生难忘。“伊,我的心早就已经看不到那个字了,你的心呢?何时也将它抹去?” 伊怔住。 心不为奴,便不再是奴! 他的内心从未如此震颤起伏过。 他眼中隐有泪水,却始终强制着没有流下。 顷刻,伊俊容肃穆,正身危坐,未言一句,却是十分郑重的给喜施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叩拜大礼。 喜大惊,忙俯身去扶他。“伊,你这是作何?我的意思你没懂吗?我早就不当你是奴了,你也不要再当自己是奴,这种程度的跪拜礼不要再对我做了!” 可伊却坚持不肯起来,执意要将礼施完。 礼毕,他才激动开口:“公主伊懂得。这一礼,并非奴对主之礼,而是公主方才的话于伊而言大恩仿同再造,伊实难表达内心之情” 喜却是敛唇一笑。“傻瓜,你以为我是为了对你施恩才在自己心里强将那字抹去的吗?若非你本身的才能,我又怎会如此?” 伊一怔,定定看向喜。 一直以来他都未敢正视自己的能力,在他眼里,那令他与其余奴迥然不同的诸多“才学”,不过是随时可能被人发现c随时可能会令他丢去性命的麻烦之物,可他又偏偏生来便有过目不忘又举一反三的能力,看什么会什么,会什么精什么,竟是不知不觉便会的越来越多了 他原本很是困扰,常常提心吊胆的活着,可如今听喜说来,这些能力倒是极好的。 至少,她因此而对他另眼相待了。 伊的内心还未平复,只见喜又满含着甜美的笑意深吸了一口气,纤柔的双臂在身侧随意摆了摆,又像模像样的交在了身后。 她转而望向远山,眸间璀璨,面上还是那般小女孩娇嫩灵秀的模样,口中却是毫不隐晦的说出了几乎颠覆伊一生的话语: “伊,你要相信,既然你能改变我对你的看法,就一定也能改变其他人对你的看法。或许有朝一日,不止是在你我的心里,在全九州所有人的心里都会将你的那个字抹去。那时的九州,才是真正应该属于你的天地。” 喜的设想那般大胆,那般令人难以置信,却句句触动了伊的心弦,动摇了他根深蒂固十五年的思想。 伊双手紧攥,直直凝望喜柔美明媚的侧颜,心底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憧憬: 公主,倘若当真能有此一日,若伊真能摆脱掉奴的身份,届时,伊可否奢望能得你片许倾心?哪怕就只有一天的光景也好 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紫衫单薄,正是紫葵。 他看不清河边二人的神态,更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他完成祭祀诸多繁杂的事宜后便兴高采烈的赶来找喜,却见到本该已经死在祭场的伊梳洗得干干净净,没了半分下等奴的样子,还几次跪拜于喜,他便料想定是伊在感谢喜对其的恩德。 漫山遍野的野花花开浓艳,紫葵却是牙眦俱裂,神情与眼前的美景大相径庭。 贱奴,你竟然还活着! 随着紫葵的手臂略微抬起,有一个年轻的遒人自他身后走上前来,恭敬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紫葵紧紧盯着伊不放,一对童眼眸色暗淡。“熊尼,找个手脚利落的,寻个机会暗地里将那奴解决掉。” 熊尼沿着他的视线看向河边,谏言道:“公子,那只是个下等奴,公子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大可明目张胆将其斩杀。公子身份尊贵,给他随便捏造个‘不敬’之罪,赐死便是。他贱如蝼蚁,无人会在意,更无人会多言的。” 在他看来,公子此前为杀那奴,大费周章的私下命人将其名篡改入奠基人祭之列,着实多此一举,也是因此才会给了公主将那奴救出的机会,倒不如光明正大的直接砍了干脆。 “我叫你如何做,你照做便是了。”紫葵对他的建议没做理会,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小姑姑素来胆小,竟还为了救这个奴,亲自闯进那血肉横飞的祭场。 母亲说得对,能令小姑姑那般在意的,无论是贱奴还是猪狗,他紫葵都绝不可以明着加害。 紫葵虽然只有八岁,可五岁便开始读书习字的他却早已设置了属于自己的书房。 几日后,书房内,熊尼颤抖着趴在地上。“公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紫葵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气急败坏的大吼。 他堂堂蒙山国公子,不过就是想要杀个下等奴而已,竟然接连两次失手。 他是未来有施侯位的唯一继承人,被众星捧月般培养长大,年纪虽小,却骄傲随性,何时遭受过这等挫折? “我们派出的人非但没能将那奴斩杀,反而重伤逃回,那奴怕是会些剑术”熊尼支吾着,此事他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但见紫葵肉嫩的小脸一抽,竟是一声嗤笑,厉色逼问:“熊尼,你可是觉得我年幼好欺?一个一无是处的下等贱奴会懂剑术?还重伤了手握利刃的杀手?你倒是说说看,他两手空空,何来剑伤人?” 熊尼吓得又是一拜。“公子息怒!熊尼做遒人跟随公子已有三年,一直忠心事主,从无他念!熊尼胆子再大,也断不敢欺瞒公子!据说那奴是徒手夺了杀手的剑,后将其重伤想必应是不知在哪处偷学的拳脚” “就算他偷学过,又怎打得过杀手?总之,我是绝对不信那贱奴会用剑,除非”紫葵冷哼,除非他亲眼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九德之歌 “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 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 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 林间清幽,偶有歌声徐徐c瑟音悠扬。 但见有一少女乖巧的坐立于一张锦瑟之前,豆蔻年华,却已可见惊鸿之貌,只可惜仅做了一身平素锦袍的男孩装扮,掩没了大半妖娆,却也稍稍增得了几分灵动别致。 她身旁正合着眼眸认真和歌的少年亦不过舞勺,衣着算得上洁净,但一看便知出身低微,好在他相貌出众,若非那俊美的左脸上明晃晃墨了一个“奴”字,定会令人以为这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心血来潮弄了件粗糙的奴的衣服穿出来玩耍。 而这首悦了林鸟c声韵顺达c曲意流畅的歌曲正是二人刚刚在书上一同习得的。 喜柔白的指尖轻柔的止住了瑟的最后一个音,她转头看向少年,撇嘴叹道:“伊,这九德之歌我虽已能以瑟鼓出曲子了,也听你唱过了,可是其意我却还是没能理解多少。” “九德之歌的内容其实是古时候,帝禹和皋陶共同总结出的甄选贤能之人的标准。也是自那以后,后世便一直以此为依据来选拔官员。”伊的声音温厚澄澈。 他敛唇微笑,回望向喜的眼神满是温柔,继续耐心的为她讲解: “‘宽而栗’是指遇事谨慎,小心作为;‘柔而立’是指处事优柔,信念坚定;‘愿而恭’是指恭顺仁和,严肃负责;‘乱而敬’是指为人持重,公平不偏;‘扰而毅’是指耐心随顺,果敢刚毅;‘直而温’是指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简而廉’是指平易近人,又坚持原则;‘刚而塞’是指处事主动坚决,又极有节制;‘强而义’是指能力优异,又能处理好与他人之间的关系。” 喜听得一丝不苟,水亮的眸光微转,歪着脑袋问道:“那是否谁能做到这些,谁便有资格为官了?” “嗯。”伊含笑点头,却是引来了喜突兀的一语:“那如此看,伊便可为官了!” 伊微怔,温润的笑意就那般不甚自然的僵了一下。“公主总喜欢拿伊玩笑,伊的出身早已注定终生无法为官” 那些标准都是针对于“人”的,可奴并非“人”,而是形同牲畜,亦或更加低等 喜见他又在困扰于自己的身份,心下不大痛快,伸长了脖子反驳:“于你,我可是句句真切,何尝玩笑过?出身虽无法改变,但人的一生何其长,处处都是变数,何必早早就断了自己念想?再说,不管旁人怎么想,我就是觉得那‘九德’你条条都占,谁也比不了你,又如何!” 喜撅起嘴来“不讲理”的模样天真无邪,加上她穿着一身小男孩的衣装,便更显活泼可爱。 伊忍俊不禁,竟以手掩口,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许是伊经历了太多苦难,他总是时时谨慎,处处隐忍,很少笑得这般肆意。 喜被那绝美的少年笑容迷得愣神了片刻,又忽的反应过来这是在笑她自己,便赶忙收起垂了三尺的口水,红着脸气闷着跳起。“你你笑什么?我是很认真的!” 看她动气,伊便也憋回了笑,却仍是一脸柔和,起身劝道:“就算是认真的,公主此话也不可再说了。” “为何?”喜不解,堆起满面的不爽,心里念着,该不会又是什么关于“上下尊卑”的缘由的吧。 伊看出了她那小脑袋里的想法,含笑轻叹。“公主可知,古今公认,一个人若是具备九德里面任何一德,就可为中士c甚至上士;三德俱全,就可为卿大夫;六德俱全,可以为诸侯;而如果九德俱全便可为天子。” 最后那半句,伊有意顿了一下才说,足可见其重。 喜惊得双眼滚圆。 她方才说伊有九德,岂不就等于说伊有谋国之嫌!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倏的将唇紧紧抿起,这还不够,细嫩的双手又快速捂在了嘴上。 伊看着她单纯好笑的神情和动作,笑容浅浅,却是又补了一句更直白的。“故,‘九德’也被很多人称作是‘为政九德’——意为君王用之。” 闻言,喜眨着圆眼睛怯怯道:“那我不可再说了,否则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的。” 尽管在她的心里,是真的认为伊已备满了九德的 伊淡笑摇头,哄着被吓到了的喜。 “那些话放在一个贵族身上恐怕会牵连族人无数,但放在一个奴身上,却只能让人觉得是个笑话。所以,‘杀身之祸’倒是不至于的,无非就是几顿横来的鞭子罢了。” 提到鞭子,喜又想到前些日子伊被扔进人祭坑中的骇人场景,她心中突的一紧,伸手便抓住了伊的小臂,大声道:“鞭子也不可!你是我的,没人能打你!” 她激动了些,说话时也没想太多,那句“你是我的”,本应源于“主奴”之意,可她已经放话说伊在她面前不再是奴,这句“你是我的”就忽然变得有些暧昧古怪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害羞反悔,便见伊的手臂一抖,“啊”的吭了一声。 喜一惊,紧张道:“伊,你的手臂怎么了?” “没什么。”伊不自然的笑了笑,身子也下意识的躲闪开来。 “你分明疼了,怎会没什么!快让我看看!”喜急了,皱着小脸想要去拉他的袖子看,却又一次被挡下。 “真的无事,就是昨晚劈柴时不小心扭到了。”伊仍然微笑着安抚着喜,心底却已暗自掀起了一片寒凉。 他并非扭伤,而是剑伤。 为了不让喜担心,就只能如此撒个谎瞒着。 昨晚,当值的他做完工活儿回去休息,路上竟突然窜出一个黑衣人想要杀他。 他只是一个最低级卑微的下等奴,怎么有人想来取他的性命? 难道还是因为那道“凤凰吟”?是庖正大人得知他近日与公主走得近,便又怕他会危及其庖正的地位,才要彻底将他铲除吗? 可昨晚他情急之下已暴露了自己的剑术 奴不可识字c不可习武,此为两大禁忌,罪可致死。 那要害他之人会不会直接将此事抖出,告他一个偷学剑术的死罪呢? ————————————— 舞勺之年:13~15岁 古书常云“九德之歌”,是先秦以前的名歌。 《周礼·春官·大司乐》:「九德之歌,《九韶》之舞。」 九德: 古代九德之说有三种,其中最有名的是《左传·昭公二十八年》中记载的九德:心能制义曰度,德正应和曰莫,照临四方曰明,勤施无私曰类,教诲不倦曰长,赏庆刑威曰君,慈和遍服曰顺,择善而从之曰比,经纬天地曰文。 《尚书皋陶谟》中,皋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禹曰:何?皐陶曰:宽而栗c柔而立c愿而恭c乱而敬c扰而毅c直而温c简而廉c刚而塞c强而义c彰厥有常,吉哉! 皋陶 他是我国上古“五帝”之首黄帝的长子少昊的后裔,东夷部落的首领。 是舜帝和夏朝初期的一位贤臣,传说中生于尧帝统治的时候,曾经被舜任命为掌管刑法的“理官”,以正直闻名天下。 他还被奉为中国司法鼻祖。上古中华第一任司法部长和首席大法官,后常为狱官或狱神的代称。 皋陶的墓冢遗存至今,在今安徽省六安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皖西大道北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非比寻常 “怎么这么不小心?等我回去问问巫医,给你要些治扭伤的药草来。”喜担忧道。 扭伤她从未扭伤过,想象不出扭伤的感觉会有多疼。 “不用,已经涂过药了,过几天就能好了,公主无需担心。”伊还在推辞。 喜终于忍不住嗔怒。“骗人,你哪来的药?” 下等奴没有私产,便就没有药物,又无资格问请巫医,怎会有药可涂? “工活劳累,又时常难免受些小伤,便常胡乱采些花草涂伤。久而久之,就懂了些药理,基本的伤痛,都是可以自己处理的。” 伊为了打消喜的疑虑,面上笑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c温厚和善。 不过他装归装,此时这句“懂些药理”的话可确实是实话。 喜一脸惊愕。“你还懂医?” 伊勾唇笑笑。“只是能治些寻常小伤,算不得懂医。” 喜抿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作数!” “什么不作数?”伊挑眉问她。 “你总是有百说十c有十说一,太过于谦虚。你说你只能治小伤,我不信。你的医术究竟如何,我怎么也要亲自试过才算数。等我哪天生一场重病” 喜的小嘴张张合合正说得起劲儿,却忽的被伊的手指压住,再无法继续“长篇大论”。 她怔住,瞬间呆得像块木头,扑扇着长长的睫毛傻傻看向伊。 而在伊修长微糙的指下,那粉红的唇珠软似棉桃c嫩如乳膏,仿佛再动一动便可将其揉出水来。 伊心中狂跳,大惊之下突的将手抽回,下跪叩首。“公主恕罪!伊并非有意冒犯!伊只是不想公主乱说c咒自己生病” 他后悔不已,暗骂自己怎会一时不自制c竟对公主做出了如此大不敬之举。 突然而来的接触,喜原本也是有些尴尬的,可当她留意到了伊耳根处的微红,心情便瞬时莫名大好,将伊扶起,道: “起来吧,我怎会因这点小事就怪你?你不希望我生病,那我不病便是。什么时候你想让我病了,我再病!” 伊皱了眉,一本正经。“这是什么话?伊怎会想让公主生病?”他只盼她能永远健健康康c幸福快乐才好。 “一生都不想?”喜睨笑着凑近。 “那是自然!”伊坚定不移。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喜笑嘻嘻的,一连三问,突然顽皮得像个小童。 伊被她逗得失笑,一遍一遍温柔回着:“真的,真的,真的” 这一日的喜不厌其烦的问着伊,又反复听着伊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回答。 其实,她只是想要将伊对她的那份“在乎”感受得更加真切些,却根本料想不到在多年之后,她这随意玩笑的一句话竟当真会有成真的那一日 几日后的晌午,伊和个奴一同将新劈的木柴送去柴房,当他把最后一捆柴搁置柴垛之时,却忽被其中一人勒住了脖子。 他一惊,几乎完全出于本能的双手抓住那人制着自己的手臂,猛的向前用力一翻,便将其重重甩落在地。 那人一看便是受过训练的。他在方才的过程中迅速调整了落点,以至于减轻了自己的疼痛。他快速起身,紧握了拳头便径直向伊攻来。伊侧身一避,顺势也出拳击中了那人的左脸。 但见那人左脸吃力,其上的“奴”字竟也跟着瞬间模糊。那个字原来是临时抹上的,而并非墨刑而留! “你不是奴!”伊俊眼瞠大c惊骇非常。 此人假扮奴隶来此,难道只为杀他?而他看向四周,才发现其他的几人都早已不知去向,此时在这柴房中,就只剩他与杀手二人。 被识破身份的杀手眼瞳冷冰,并未与他多言,倏的抽出藏在腰间的骨刃,狠刺而来。 伊万万没想到,那害他之人竟没有选择揭发他会剑术之事,而是换了一个杀手前来。如此,左右他的拳脚早已暴露,便索性在此时也不作遮掩了。 伊身手轻盈,脑速更是反应极快。毫不费力便巧妙的将杀手的疾攻一一化解,而后更是招招制胜,气势强劲,逼得杀手再反击不得。 柴房粗糙老旧的木门上有道道缝隙参差不齐。而那些缝隙之后,身形小小的紫葵暗暗盯着里面打得激烈的两个黑影紧紧咬呀。 虽然里面太黑,他看不太清,但见那杀手这么久还解决不掉伊,便能知晓伊确实是个难对付的。 紫葵心下微沉,几经辗转—— 想不到这贱奴不止真的会些功夫,竟还是个能压制得住杀手的高手。 只要将伊懂剑术的事公诸于众,他便可令其获死罪。可伊掩饰得好,很难在大庭广众露出马脚。 又不能直接告诉父亲伊会剑术,否则父亲定会斥责他不将心思好好用在课业上,却因致一口气而去关注一个不起眼的贱奴,失了他蒙山国少主的身份。 该如何才能除得了伊呢?要再多派几个杀手联手来杀他,还是再等等,以防将此事闹大 紫葵双眼微眯,忽听骨刃落地,竟是伊已一掌将其击飞,随后便是杀手一声闷哼,被伊死死按在了地上。 “可是庖正派你来的?”伊因太过用力而语带微喘,眸光却是犀利坚决。“你回去告诉他,我根本无意与他相争,望他能还我一个清静!再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杀手自是没有回他这句话,挣脱他微松了的禁锢便逃了出去,而在外面偷看的紫葵却是一边闪身藏去了房侧,一边挑起了眉来。 这伊跟那老庖正还有过节?倒是有趣了 瞬间,他黝黑的圆瞳幽光一闪。 伊走后,他沉声对身旁的熊尼道:“知道该去查什么了吧?” 熊尼一揖。“查庖正与伊有何过节。” 紫葵冷眸补道:“除此之外,还要彻查他的来历和身世。” “是!”熊尼已不再反驳紫葵竟想要去调查一个连猪狗都不如的贱奴,只因如今他也知道这奴非比寻常c确有可疑之处。 紫葵摆了摆手,令其退去,一副稚嫩的童颜上露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沉静和忧虑。 能令小姑姑如此挂心的奴,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这伊区区下等贱奴,却竟能善武至此小姑姑那般信任于他,他可千万别是有意接近小姑姑c别有所图的哪国细作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