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才人真绝代》 正文 写在之前 读者不多,如果之前就看过的朋友可能会诧异了——不是有十几万字的吗?怎么一夜之间全部没有了? 确实!昨天一夜间删除了之前一个月所有的内容,重新写了一万多字,以后不会这么大刀阔斧的修改,而且保证会稳定更新,先给大家做个承诺,也请大家监督! 接下来简单说一说。 最开始的时候,写书的初衷是圆自己的梦想,刚刚写了一章就被编辑联系,真的是非常的荣幸!虽然闲暇时经常搞一些小创作,但是实话说真的没有什么写书的经验。或许是这个原因,在最初的一个月时间里太过急于求成,每天看着阅读量c收藏止步不前,总是病急乱投医,以至于内容完全背离了自己的构想! 曾经有一位我很欣赏的编剧,他在采访中说过,最幸运的是翻拍自己以前的作品,因为这样曾经许多错误可以避免。就是因为这个心态,我并没有对于已经写完的内容有太多留念,在全部删除的那一瞬间,我体验到什么叫“不忘初心”。 大家不必担心,或许在你们看来,这篇文章和曾经的比已经面目全非,不过情节c立意等等核心都将完全保留,变化的只是我个人的心态!纵使只有一个读者,我也必然会将内心的故事说给你听! 对于这次的大修改,向所有曾经支持我的朋友表示歉意,你们是我的“天使投资人”,可是我偏离正轨太多!我也要对阅文网的编辑老师们致歉,这一个月时间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和信任! 不过,从现在起,我会一直坚持c好好努力,给大家讲述我心中的故事,不只是这一本,还有以后所有的作品! 谢谢大家的阅读和支持,请大家多多批评和指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前言 书中的历史背景是假借了一下南唐的背景,只是表面借用,当然有很多和史实不相符合的地方。我没有刻意追求尊重历史,我个人希望以一个轻松的心态去写故事,也希望大家可以抱着轻松的心态来看故事。 书中的主人公,是我个人虚构的人物。他的人生经历,我掺杂了许许多多历史中真实存在的人c古籍中出现过得角色以及我个人的一些构想。或许你可以一边看一边猜一猜都有谁,也可以给我提供一些你觉得可以加入的角色。我们一起来描绘一个人凄美c传奇c跌宕的人生! 书中大量引用了诗词,当然为了剧情需要本人也有即兴创作一些,太长时间不接触创作太过生涩还请见谅。 书里面有介绍一些传统文化,其中大多数我会在文章里相对详细地介绍,完全是个人的主观决定,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普及一下我所知道的传统文化,难免造成行文生硬或者剧情唐突,还请见谅! 写这本书之前,女朋友曾经好好地询问过我,“你可知道,他会是多么悲惨的一个人?” 我知道,当我决定把我们最喜欢的古代文人墨客写成一个人时,我就知道了。他是一个被诅咒的人,我就像是个巫师一般给他下了这么悲惨的咒语。 “你知道就好,写吧,加油!” 文学上我是个悲观主义者,我喜欢的文人雅士几乎没有一个善终的;相反的,生活上我又是一个极度乐观的人。 可能正是由于这种反差的人格让我选择了用这种写法来描述我所想要认识的那个人他的一生。 我希望用一种第一人称回顾的方式,以一种相对诙谐幽默的口吻,讲述一个可能比较凄凉的人生。我想以此勉励自己,即使遇到再困难的事,既然事后我们可以笑着回望,为什么当时就一定要哭着承受呢? 如果这本书幸运地被您看到,请和我一起,陪着他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后世评说 台上那个人,姓赵名伍德,起先是个坐在迎春桥下说书行乞的卖艺人,这是不知道撞上了什么运,说着说着说到了四海茶楼的戏台子上,自诩大宋说书魁首。 今天说的是,前朝亡国皇帝——李殊。当今的汴梁城,看来也就他还敢堂而皇之地评说这个连天子都不愿提及的受降之君。伍德拍了下醒木以示书起,“话说这亡国之君李殊,字隐嘉,当今圣上可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过像对他那般的礼贤下士。那是个千古才俊呀!本来寄人篱下说不定是个好的归宿呢,可谁知道不过短短一二年,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本是板上钉钉的死罪,然而陛下下不去手,将其流放北荒,最终在渤海边畏罪自杀而死,也是命里当遭此一劫了!” 台下的吃瓜群众纷纷点头发出“哦~”的呼声,唯独一位剃度老僧摇摇头笑而不语。 “大师,您可是对于在下的说辞有什么质疑?”赵伍德用扇子指了指老僧人,语气之中似有不快。 僧人端起面前的茶具,微微抿上一口,“贫僧并不是质疑什么,只是那隐嘉流放北荒的时候先生怕是还在襁褓中啼哭呢,怎么能对于这些旧事如数家珍呢?” 赵伍德离了位子,上前两步,“大师这么说可就有些狭隘了,且不说李隐嘉当年在我大宋的名气已经是妇孺皆知,单论家师在世时天南地北评说,对于那人的点滴琐事都讲与我听,我又为何不能懂他的生平呢?” “哦~”老僧似乎是来了兴致,放下茶杯,手拈了一小把瓜子,“还情先生细说一二,贫僧愿闻其详。” 赵伍德微扬嘴角,“好,你且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小皇子的抓周礼 约莫是六十年前的的事了,寒月初二,连日的大雪却已经盖了一层又一层,几年来都难得有这么冷的寒月。 大唐的寿数极像此时鹅毛大雪的天气,冷得让人哆嗦,大明宫此时被上了一层银装,却不合时宜地显得沉稳庄重。 太极宫外,起驾备轿已经等候多时,轿顶和侍行人身上都已经微微泛白。陛下一改往日的素严,似有些着急地走出殿外,一时间竟也没注意到一旁的落轿。侍行的奴才们深埋着头,眼睛却都已经上翻得几乎翻出了白眼,心里嘀咕,敢怒不敢言。 陛下身后跟出了匆匆招呼的老太监,深处右手呼喊着:“陛下,这下着大雪呢,咱坐轿子去吧!伤着龙体可怎么好呀!” 陛下被这一声呼喊,停下了脚步,转念一会儿,却又大步流星地迈进雪地里。“不用不用,让轿子退下吧。”他头也未曾回一下,只是伸手挥了两挥。飞雪打在他的发间,体暖融化后渗到皮肤,刺骨的寒意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公公只能站在身后,着急地跺脚,“这要是冻上了皇上,少不了太后那儿挨板子了!”转过身,看着不知所措的行轿队伍,眉头皱作一块,“得得得,下去下去!” 皇上本就是个顽劣的性格,早春的新柳c盛夏的芙蓉c深秋的枫叶还有这寒冬的飞雪,每年都少不得像个孩子般到这院落中摆玩。虽然他,当今的天子李轩,已过而立之年,成了五个孩子的父亲,然而在这老奴蔡公公的眼里,还是这般孩子品性。 不过今天真的不是他又童心未泯了,只因这一天是小儿子满期岁的日子,按照规矩,今日一早就是抓周礼。小儿子取名殊,乃是宠妃淑妃的所生第二个儿子,降生那日骄阳当空,明明是寒月,却是有如夏日般温和。太卜太师长跪殿下,奏禀说这是祥瑞天降,皇子日后必将如这暖世的太阳,恩泽四海c万古留德!李轩听闻,很是欢喜,依着其母淑妃的名分,取了“殊”字——芸芸众生,此儿独殊。 “子栾,抓周礼所需物件可曾备齐送去有凤来仪?”李轩一边迎着飞雪快步走着,一边询问着一边跟着的蔡公公。 蔡公公年事已高,跟着李轩这个年轻人的脚步略显吃力,喘着白气回话道:“今日一早礼部已经全部打理妥当,陛下您尽可放心。” “嗯。”李轩越走越快,看这架势倒更像是娘娘正待生产。其实也确实难怪,淑妃深得陛下宠幸,李殊出生那日就被视作天降祥瑞,于情于理此刻他这般上心都说得通。 大雪纷飞,整个大明宫都显得清寂无人,本应该是皇子的满期礼,但是遇到这样的天气,宫里大大小小的皇亲贵族却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一起忘记了。满期礼,主事人家不搭棚办酒席,也不下贴宴宾客,寻常人家也多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走走形式主义,幽幽皇宫里,大家都赖着,且等上头来人宣了再说。 这样也好,淑妃一向也是不喜欢人多,难得清静。李轩渐渐放缓脚步,默默点了点头,的确,如此甚好。 已经走到了有凤来仪外,没有一个宫女太监在外侍奉,好一个清雅无华的院落,这还没失宠呢,咋就这般门可罗雀了。蔡公公赶忙跪在雪地上,厚厚积雪遇到人的体温迅速化开融进衣裳,“皇上息怒,老奴身为总管管束不周,这些个下人竟敢怠慢了娘娘的侍奉,不在外尽职!老奴罪该万死!” 李轩赶忙扶起蔡公公,面露愠色指责道:“你这是做什么,地上这么凉,你年纪也大了,这么折腾可怎么得了!”抬起眉眼,“有凤来仪”的匾额悠然悬于眼前,“子栾你也不要自责,朕的淑妃朕会不了解她吗?定是这漫天飞雪让她不忍叫奴才们在外经风受凉,这才把他们叫进去的。”雪花打到他抬起的脸上,他微微闭上眼睛,很是享受这种感觉,就像是淑妃冰清玉洁的肌肤轻抚过自己脸上,留香轻沾。 “咱们进去吧。” 《梦梁录育子》有曰:“其家罗列锦席于中堂,烧香秉烛,金银七宝玩具c文房书籍c道释经卷c秤尺刀剪c升斗戥子c彩缎花朵c官楮钱陌c女工针线c应用物件c并儿戏物,却置得周小儿于中座,观其先拈者何物,以为佳谶。” 小李殊趴在锦席中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周围的新鲜事物,嬉闹地拍起手来。 “你希望咱们的儿子抓哪一个?”李轩将淑妃揽入怀中,微笑着询问。眼前这位窈窕姑娘,享受着或是承受着后宫所有的嫉妒和怨恨。真的算起缘由,不是倾国倾城的貌——后宫佳人无数,美貌反倒成为最大的庸俗。 淑妃娘娘此刻却似有一些紧张,少见她如今日这般不苟言笑。 “爱妃可是有什么心事?”李轩关切地问道。淑妃娘娘只是微微摇头,香烛的光亮发在她的脸上,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沧桑感。 “说了害怕陛下责怪臣妾,臣妾只是不想殊儿抓印章而已。”淑妃微微攥紧拳头,似在心中暗暗使力,只盼李殊能够通晓一点点自己的心意。 “哦~”对于这个回答李轩很是意外,毕竟自己已经经历过四次抓周,宫里其他娘娘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抓到印章,更有甚者故意将印章放于更靠近孩子的位置甚至在其上抹上蜜汁糖水。虽然嘴上说只想孩子将来做一个驻守一方c利国利民的亲王,可谁不知道她们的真实用意呢? 李轩对于这个儿子是有一些期待的,毕竟有太卜太师吉言在前,这个孩子极有可能真能重新振兴大唐百年盛世也尚未可知。不过看着眼前宠妃紧张又担心的模样,为夫为父,内心也多了一层思考——历朝历代,皇宫之中,都免不了两场天下人都翘首以待的戏,其一是后宫争宠,其二是皇子夺嫡。两者,说到底不过两句俗话:“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两场好戏,虽然局外人都是看个乐呵,但是深陷其中的人谁不知道,那些阴诡毒辣的招数,又岂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小李殊眨巴眨巴大眼睛,环顾四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恰好撞见母亲的眼神。小小的他自然读不懂母亲眼眸中传递出来的繁杂消息,他只觉得,母亲这个眼神,好凶!小李殊委屈地低下头,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大大的眼睛渐渐的竟然有些湿润了。 李殊往前爬两步,对着眼前的《三字经》一阵端详,怯怯伸出手抓住拖到身边,抬起头偷瞄着母亲的表情。 “瞧你把孩子吓的,这就怕你了。”李轩松开怀里的淑妃,笑着走上前把小李殊抱起来,“到底是朕和淑妃的孩子,这嗜书的性格还真是丝毫不差。” 被父皇抱起来后,李殊小手没有使上力气,《三字经》“啪”一声掉到地上,急得小皇子“哇哇”叫。李轩赶紧蹲下身,对着淑妃摇摇头,“这下可好,不只是你,又多了一个欺负朕的主了。” 小儿抓到书,李轩心里算是开心的。自己年幼登基,虽然记不太清当时场景,不过依然能想起,登基大礼那日自己坐在龙椅上大哭,一句“这皇帝谁爱当谁当!”吓跪了满朝文武。如今回想起来真的是童言无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反倒是现在,纵使心中有这般想法,也怕是开不了口了。 “好呀,喜欢书,好!”李轩用鼻尖蹭了蹭儿子的额头,越发欢喜起来,“子栾,吩咐下去。明日起,国子监谴一名书童,每日过来给皇子和淑妃吟诗颂赋一时辰。” 蔡公公一时为难,“陛下,小皇子方才期岁,没到读书的年纪呢。” “你不懂,这做学问,有先生传道授业解惑固然重要,可平日里的环境c氛围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自然也少不得。皇儿未满六岁,不能进入国子监读书,不过请一个书童来,总不至于逾了祖上规矩的吧?” 蔡公公赶忙跪下来,深深磕头,“老奴不敢有这样的想法,这就去安排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一卷旧书稿 一拍醒木,赵伍德从刚刚眉飞色舞的说书中收了回来,摇了摇扇子,“大师,今天这一段讲得可还凑活?” 老僧人微微点头,“先生讲的甚好,当年确实是那么回事。” 赵伍德稍昂起头,在一阵掌声中走下戏台子。然而在走过老僧的桌边时突然感觉背后微凉,回想他刚才的话,内心更加困惑 时辰已晚,茶楼里的客渐渐都散了。老僧人品下最后一口茶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哟,都这么晚了?”自言自语一句,慢慢站起身,自袖间摸出银两放在茶桌上,独自走出茶楼。 坐在内间的赵伍德自窗格中看到他离开了位子,赶忙收拾起身,急急忙忙却又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身为说书先生,虽然谈不上是多高贵的身份,不过赵伍德一向明人不打暗语,今天之所以这般小心,想必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刚才所讲,都是家师生前听别人聊起,自己整合推理出的故事,虽说大体不会有太大偏差,可是老先生那句“确实是那么回事”着实让他心里一惊——他如此肯定,莫非是唐王旧人? 老者的方向,应当是大相国寺的位置了。赵伍德不禁暗自得意起自己暗访的决定,虽然自己平常极少礼佛,不过这大相国寺里的诸位高僧德高望重的名声他自然有所耳闻。倘若自己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老僧人的身份,无事倒还好,万一真问出个什么,给这佛门净地带了什么喧嚣,那倒还真是罪过了! 远远已经可以看到大相国寺的灯火了,此时的老僧却偏偏走到路旁,挨着树慢慢坐下。赵伍德一时不知道老先生这是做什么,只得先躲在一株梧桐树后,探出半个脑袋继续观察着。 “先生既然跟了来,怎么这般躲闪?”老僧也不兜圈,笑着对着梧桐树说道。 赵伍德没想到原来自己已经被发现,只得尴尬地从树后走出来。“大师早就发现我了?” “自出茶楼便知你跟在后面啦!”老者特地强调了声“茶楼”,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他坐过去。 赵伍德挠了挠头,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别看我如今已经是老头子了,当年我和隐嘉玩捉迷藏,哪一次不是我赢了他?”老先生像是一句无心的话,赵伍德却像是生根了一般再也走不动路了——隐嘉,和隐嘉玩捉迷藏 “你不用猜了,今日我既然在此停下来,便是为了这件事。”老僧从怀中取出一卷破破烂烂的书稿,没有提名没有落款,就连装裱也极其的简单。 “历史是赢家写的,永远是半真半假,这一点先生作为说书人自无需贫僧多言。这手稿交予你手,我不奢求它能被写进史书,不过是希望世间多几个明白人罢了。”老者站起身,对着正在看手搞的赵伍德深深鞠一躬,“若能如此,子墨当心安了!” 子墨?赵伍德抬头时却已不见人影。“大师”他赶忙爬起身子,向着大相国寺的方向放目远眺,完全看不到人影。 子墨!莫非真的是唐主李殊的伴读书童江子墨?倘若真是此人,他对于唐主生平的记载应当真实可靠才是,两人不仅在一起读书识字,甚至有传闻他俩是拜把兄弟,李殊曾经为了救他顶着父亲李轩的盛怒为其作保。 “多谢大师!”他对着大相国寺的方向跪拜,将书卷收好,转身回家。今夜于他而言,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女工“小保姆” 公公在身后锤了一下我的脑门儿,厉声斥责,“发什么呆呐?还不快给淑妃娘娘请安?” 我抬起头,面前的娘娘是一个极其端庄美丽的女子,我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却还是被惊艳得目瞪口呆忘了礼数。 “啪”公公对着我的脑袋又是一下。我抱着头,用力地抿着嘴忍住不哭,如今想想,当时的样子一定是极有趣的。娘娘浅笑两声,伸手将我拉到怀里,轻轻替我揉拭隐隐作痛的地方,责备起了公公,“不过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公公何必如此动怒呢。” 说罢,她蹲下身子,替我抹了抹还没流出来的眼泪,“孩子,你是谁家的公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真的是让人不知不觉想要亲近。我不记得当时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发呆了多久,直到公公在我身后咳嗽两声,我才想起来回话。 “启禀娘娘,我是礼部侍郎江秋燕的三子江子墨,刚满七岁。”我还是不曾下跪,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身为礼部的孩子却这么不知礼数,这要是被哪个嘴碎的告诉了父亲可少不了一顿毒打。 淑妃娘娘面露忧色,爱抚地拍了拍我的头,“你母亲上官夫人刚刚病逝不久,父亲又是朝中要员,真是可怜了你们这些孩子了。”我感到发间似乎一瞬间瘙痒,抬头看,刚好一滴眼泪打在我的脸上。 见我抬头看她,淑妃娘娘赶忙擦拭了泪水,挤出一个微笑,将我抱起来,“子墨以后得空可以经常来我这边玩儿,这边还有个小弟弟陪你。”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我往里面的房间走。 当时的我看着眼前依旧在咿呀学语的小皇子,内心的失落和抵触寻常人可能永远体会不到。虽然彼时的我不过新满七周岁,不过在小孩子的心目中,一岁就足以形成代沟,如此算来的话,我是他曾曾曾曾祖父级别的了! 想到这些,一时憋不住想笑。一见我笑,小皇子先是瞪大眼睛傻傻看着我,继而跟着一起傻笑起来,边笑边挥舞着手里的《三字经》,后来,淑妃娘娘跟我说,那是小皇子昨日抓周的东西,这都一天了,就是不肯撒手。 我当年抓周抓的是女工,后来家里上了年纪的下人跟我说,爹看到的时候气得病了几日,看我的名字大家就该能猜出来,家里是多希望我抓到文房四宝呀。我也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人生头几年都被家里人拿来当姑娘养了!不过父亲还是坚持让我读书,甚至动用了一些官场上的手段让我进了国子监做了陪读的书童。最当信仰抓周礼的父亲在子女教育问题上却最坚决地与之背道而驰,“你们不懂,这叫人定胜天!”他总是这么回敬别人的质疑。 然而,或许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就比如这一次。昨天下晚课,先生把我们伴读书童叫过去,说是有个陪皇子读书的体面活儿,有没有哪位世家小哥愿意去的。我和兄长江子宣本是陪着四皇子读书的书童,众皇子里也就他一人是双人陪读,所以没什么意外就是我与他二人选其一了。 兄长比我大几岁,心智和心机都胜我不少,自然是猜到了些什么,看起来无比大方地将这个荣耀“让与”我。先生转过头问我的意思,我当时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明明是第二声却被现场所有人默认成了第四声。于是先生立刻回公公,江秋燕三公子江子墨欣然应允,态度坚毅,定当不辱使命! 其后过了许多年,我与当日先生闲聊,他承认那日是故意听错,因为想下个早课!正是因为先生当日的指“嗯?”为“嗯!”,我被选中做了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皇子的侍读书童。 “子墨,多亏了先生‘仗义援手’,要不然我岂不是少了你这个好兄弟吗!”几年之后得知真相的隐嘉握着我的手说得激动万分,看那架势活像是要给先生备一份厚礼。他不知道,初见他时我的悲愤,经常被学堂里的其他孩子嘲笑,“女工子墨又要去带娃啦”!也就因为这个,虽然每次只需在有凤来仪待一个时辰,可是结束后我都不愿意回国子监继续读书。父亲知道这件事之后,竟然也开始重新构建自己的世界观,那年生日,他便买了一套女工针线,当着全家,不对,是全府上下老小的面送给了我。这才是亲生的爹,坑爹! 自那天起,我每日奉旨都要去有凤来仪给小皇子朗诵诗词歌赋。最初的便是《三字经》,但凡小儿几乎都是用这个开始识字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每当这个时候,小皇子就会爬在小桌案上,大大的眼睛盯着我,看起来听得极其投入。我背得摇头晃脑,这是国子监里养成的习惯,最初发现这个方法有助于背诵的人是三皇子,三个字脑袋转一圈,节奏感趣味性俱佳。然而后来背诵内容从《三字经》变成了《论语》,句子时长时短,转脑袋的节奏完全掌握不好,加上好几个同窗晃脑袋时扭到了脖子,这个法子才渐渐不流行了。不过最早的《三字经》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边摇头晃脑边背诵,要是老老实实站着反而背不出来。 “子墨,可知这《三字经》的意思呢?”每次淑妃娘娘都会坐在一旁旁听,时不时考我一句两句。就因为这个,害得我每天回到自家府上还要为第二天的背诵准备课件——文章意思c创作背景c作者生平如此几月之后,父亲发现我做学问比兄长认真得多,进步也极快,世界观再次崩塌! 每天一个时辰,从原本的度日如年到后来的白驹过隙,渐渐的我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再怎么说,在国子监都是旁人欺负我,至少这里我可以调戏小李殊。一个时辰过后,我通常采取厚脸皮战术,赖着不走。淑妃娘娘从来不会赶我,许多时候她会拿出书卷给我讲课,虽然不会像先生那样有条有理规规矩矩,不过我总是觉得自己学得更快了!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问我都学了些什么,我便背给他听,“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虽道君王不来宿,帐中长是炷牙香。”不出意外的,父亲世界观再度崩塌,以至于后来,为了父亲的身心健康,我尽量不和他说太多话。 那一日,我照常来到有凤来仪,先和淑妃娘娘请过安之后,友好地捏了捏小皇子的肉包子,开始继续背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听到这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我心头一惊,猛地一抬头,果然扭到脖子了!我痛得龇牙咧嘴,小皇子对于我的悲惨遭遇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同情,反倒是发出了“哇哇哇~”开心的惊呼声,然后继续背诵,“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不只是我,淑妃娘娘同样“花容失色”——隐嘉当时连父亲母亲都叫不利索,竟然可以这么流利地背诵起《三字经》!后来同西域的商贩交流才知道,这件事其实也算不上多稀奇,他们那边有一种名为鹦鹉的鸟也能做到。不过当时可以说是轰动一时,陛下听说是因为我的教导才能收到如此奇效,当即赐我“文昌学士”的称号,并且鼓励我开办幼儿教育的机构,取名“国婴监”。后来据说是这个名字实在不雅,也就作罢了。 当然,我本人也不愿意离开有凤来仪。除了可以肆意调戏的隐嘉之外,自然就是将我视若己出的淑妃娘娘了。除了教我读书,娘娘还教我弹琴!起初,我背诵时娘娘会在一旁抚琴配合着我摇头晃脑的节奏,彼时我就觉得琴音袅袅不绝于耳。于是,当我完成一天的“授课任务”,就会傻愣愣站在琴前,瞪着大眼睛祈求娘娘再弹一弹。 慢慢的,仅仅是听曲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有时候手欠的我也是会伸手拨弄两下的。宫里的下人们每次看到我偷偷碰琴都会惊慌失措,不过当看到淑妃娘娘将我抱起放在身上,手把手教我弹琴时,表情就不是惊慌了,而是怀疑人生。后来听说,原来这把琴名为“太古遗音”乃是贞观年间的“圣人之琴”,就连皇上都不敢在淑妃娘娘不允许的情况下碰一碰它。当初的我自然不会理解这把琴的意义,现在想一想,当时之所以怎么学都学不会,也许是太高,毕竟圣琴岂是我这个顽童能够驾驭的。 我琴艺一直不见长进,但是又特别喜欢弹琴,淑妃娘娘倒是不厌其烦地指点我,只是苦了小皇子。第一次听我弹琴,小隐嘉愣是把刚刚灌下去的鲜美鱼汤一口反胃吐了出来,吓得在场所有的下人大惊失色。那次之后我便克制自己不去碰琴,可是娘娘甚是盛情,搓了两团棉花球塞进熟睡的隐嘉耳朵中,然后招呼我继续学。看来除了我爹坑之外,淑妃娘娘对于自己的孩子动起手来也毫不含糊。多年之后我把这事作为一个谈资和隐嘉分享,他小情绪立刻上来了,跑去找淑妃娘娘对质,娘娘只说了一句,“娘都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子墨弹琴有多难听!” 就是这样,我在有凤来仪,陪着隐嘉一起度过了属于我们二人的童年,也从淑妃娘娘那里得到了母爱般的关怀。我想正是由于这些促使了日后我和隐嘉长久的友情,这些便是我一生最大的财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这个学生不寻常 隐嘉六岁那年,我已经是六公岁,所以看起来两人之间的差别还是非常巨大。领着他第一次走进国子监的时候,认识我的同窗们都起哄说奶娘子墨带孩子来上学了。 之前一天是我最后一次给小皇子读诗,其实后两年隐嘉已经可以独自背诵相当多的文章了,我更大意义上成为了一个陪读。 隔天一早,我身为伴读书童,早早来到有凤来仪,陪他做着拜师的准备工作。 淑妃娘娘从房中找出了特地为他做的新衣裳,“拜师礼,第一要务就是这正衣冠!”娘娘一改往日平易近人的模样,面容c言辞都显得非常的严肃,隐嘉面露惧色地点了点头,原来他也是个怕母亲的好孩子!娘娘所言也确实如此——先正衣冠,后明事理。先贤《礼记》中有记载:“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读书人拜师做学问之前,这都是个绝对马虎不得的工作。 “子墨哥,我终于可以去国子监啦,那里好玩吗?”他刚刚摇头晃脑地背完了《三字经》,揉着酸痛的颈项问我。 先声明,我可没有让他晃着脑袋背《三字经》,他这完全属于自学成才!后来问过他为何如此,他站在原地呆了很久,两只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无辜,“原来不是必须这样的呀!我看你总这么背以为是什么规矩呢。”好吧,看来还是怨我。 国子监好不好玩?这我可不敢说,至少在我还在国子监读书时,从皇子到公子没有一个喜欢的,就连教书先生都经常不耐烦。然而没有人敢说国子监不好玩,据说皇上尚年幼时经常赖在里面上课不想走,前任老先生为此经常加班,逢年过节也无休,年终俸禄也没见涨,几番折腾,老先生终究是没熬到皇上毕业,过劳死了!现任的教书先生算是赶上了好时代,皇上聪慧,在他手上提前毕业,剩下的全是好逸恶劳的正常人,也落得个清闲。 当然,这一切的“美好”都终结在小隐嘉的手上。 拜师礼之前,先生会先走形式地问一问,“是何缘由想要拜师读书呢?”其实哪来什么想不想要的说法,皇子年满六周岁必须进国子监学习,这是祖训,多数孩子都是被逼前来。然而当着皇上c先生等人的面,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一般都是客套的几句话,“为了学业有成,将来可以成为国之栋梁”什么的。听说过去更加形式主义,要求皇子们入学之前发表八百字的入学宣誓,字数少的还要上学前班,字数够而且能朗诵得声泪俱下可以跳级。那段时间有太监暗地里做起代写宣誓的活儿,甚至有人教你如何在众人面前挤出眼泪来,不过后来事情败露,牵扯到的人都给安上了欺君之罪斩了。正是由于他们的以身试法,八百字的要求才渐渐变成现在的随意发挥。 小隐嘉事先并没有准备什么,我只跟他说,不要说被逼无奈就好,他认真点了点头。 “学生想要学习,是因为先贤的智慧让我敬佩和沉迷!”隐嘉跪于堂下,双手举在胸前,毕恭毕敬。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正欲上前,没想到隐嘉根本只是起了个头,远远没有说完!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学生略略读过一些诗文,里面的社稷江山让人身临其境流连忘返;里面的儿女情长真挚感人令人神往;还有里面的忠孝礼义,个个叫人肃然起敬!学生对于这些种种视若珍宝,深知自己所知只是九牛之一毛,书卷中还有着数之不尽的华丽等着我去发掘” 此刻你要是注意看先生的反应,你会发现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前任老先生临终之前,曾经拉着他的手,“皇上入学那日,一口气发表了小半个时辰的入学感言,我那时心中还暗喜。如今弥留之际,才想起来当初的自己多么可笑!”如今这个小皇子,比起当年的皇上有过之无不及,先生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奈何桥那头,老先生正在对着自己招手。 皇上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堂下自己的儿子越说越激动,两个眼圈慢慢泛红,泪水顺着面颊滚下来,他怕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老先生临终前,当时的小皇上推掉了朝事前来探望,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恩师,顿时泣不成声,缓了很久,意味深长说出一句,“老师,来生我还做您的学生!”就冲着这句话,本已经踏过奈何桥的老先生愣是坚持了两天没合上眼! 各位同窗站在一旁,早已经是两腿发麻,都是官宦世家c皇亲国戚,谁受过这个罪?堂上坐着当朝天子,谁心里不快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孩子们只能心里忍着。忍自然也不是白忍,李殊后来和诸位公子之间有嫌隙,仔细想想,可能也是那时候埋下的祸根——都是记仇的年纪。 拜师礼开始! 首先拜祖师,自然是拜儒家先贤孔夫子,隐嘉非常的虔诚,不像其他同窗(包括我本人)当初那般。每一次叩头都显得庄重,看得出来当时的他一定是在心里跟先贤促膝长谈,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想必是已经在心中得到了孔夫子的护佑了!我很是羡慕他的状态,我曾经问他孔夫子都对他说了什么,他一脸疑惑看着我。“就是那次啊,你拜师时对着孔子的画像会意微笑,一定是得到了圣贤的点化吧!”他苦想许久,拍了拍脑门儿——“那日我只是觉得后背瘙痒强忍着不敢笑而已呀!”他总是能让我眼前一亮,跟他在一起真的是永远猜不到结尾! 第二步,敬老师“束修”礼酒。先生接过礼酒,点点头,牵起他的小手,教他描红。描红一般都是简单几笔的字,最多的自然是“人”,一撇一捺。且不说这时书法中最基础又最深奥的两笔,单单就这“人”字所蕴含的深意,就足够刚刚读书的孩子学习领悟的了!隐嘉第一次握毛笔,虽然因为淑妃娘娘的爱好,有凤来仪里笔墨纸砚应有尽有,但是提笔对于一个孩子的意义,可不是一般的重要。所以他经常站在书案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母亲挥毫,不管如何卖萌哭闹也打动不了母亲让他哪怕只是摸一下毛笔——这毛笔必须在拜师的开笔礼上才可碰! 再来,朱砂启智。先生以朱砂为墨,于新进学生的额头正中点上红痣,以示“开天眼”,寓意孩子从此眼明心明,世事洞明。正此时,先生悬在空中的手僵住了,看他神色,分明是惊吓过度引发了急性间接性精神障碍。“皇上,老臣有一事奏报,还请您来堂下一观。”先生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跪拜,连头都没有回。皇上此刻定然也被他吓住了,拜师礼乃是极其神圣的仪式,天子都必须顺应礼数,先生如此失态确实让人心生疑惑。 陛下过去,和先生私语两句,捧起隐嘉的头看了又看。原来隐嘉的额头上,虽说很淡几乎看不出来,不过确实天然有一点朱砂天眼。这件事被作为佳话在朝中流传了许久,淑妃生下了个文曲星转世!原本门可罗雀的有凤来仪每日前来探看的妃子贵人络绎不绝。隐嘉怯生生看着眼前陌生的众人,躲在淑妃娘娘怀里不敢出来。这件事也是深深影响了我的事业,本来还想着借着隐嘉神童的名声办自己的个人教育机构的。没想到这件事之后,大家纷纷表示文曲星自当较之旁人聪慧,之所以如今才被人发觉都是我这个伴读书童的拖累! 不管如何,隐嘉的拜师礼成了坊间流传的一段佳话,当时人们就隐约觉得,这个小儿将会成为一个文绝一时的才子。 然而真正让他名声大噪的,却是他因为我而和别人起的一次争执。也正是从那日开始,人们折服于他令人艳羡的才华的同时,也陷入了隐隐的担忧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小小插班生 彼时的唐,早已经不负当初盛唐时期的繁荣,如今唐灭,我作为半个局中人,也觉得确实不冤。唐灭之后,我曾经听宋宫廷中一位专门负责“照顾”隐嘉的下人说起过,隐嘉自己也曾直言,唐的衰亡,自己和父亲需要担负起所有的责任。可以说,隐嘉是所有皇子里品性最像他父亲的,也正是这一点,差一点就可以避免唐的覆灭却也最终导致了山河破碎的结局。 国子监开课,我与他一起坐。原本我们应该由下属的年轻先生先教识字,不过开课第一天隐嘉就在课堂上摇头晃脑背起《三字经》,甚至拉着小先生的手大喊着,“先生,我来教你《三字经》的正确解读方式。”搞得没有一个小先生能教得了他。 我跑去找先生,我想告诉他,小皇子根本无需从识字开始学起。先生鄙夷地看着我,“不过是听你每日朗诵诗书,你以为这样真的就可以完全不要学习识字了吗?”我不知该如何反驳,跑过去抱起隐嘉把他举到先生面前。 “这是何意?”先生不解地看着他,他慌了神,扭过头同样不解的眼光看着我。我一挑眉毛,暗示他开始表演。他脑袋一歪,仍旧一脸疑惑地盯着我。 “哎~”读书倒是蛮聪明,怎么就是没有这种小聪明呢!我凑到他的耳朵边,“先生不信你会识字背书,弄他!”他露出小孩子特有的调皮笑容认真点了点头,把手伸进先生的胳肢窝,一边挠痒痒一边摇头晃脑背起书来。先生最怕痒,被他这么一闹,一个翻身摔在书案上,白卦上印了一大片墨汁,活脱脱一幅山水画。 这本是一出闹剧,然而千传百传就变成了“小皇子天生会背诵四书五经,国子监名师自愧不如当场晕厥,场面一度失控”。当然还有更加吊胃口的说法,“震惊,天才少年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对恩师做出这种事!” 由于他“文曲星”的名号,最终先生迫于舆论压力,破格将我们提到正规加强班,同他的皇兄们以及其他世家公子们一起听课,我是班上年龄第二小的!咱们的“文曲星”带着亮瞎眼睛的主角光环空降,羡煞旁人,从那一刻起,其他同窗似乎都跟他划清了界限——当时的我以为是因为年纪的原因,后来我兄长江子宣告诉我,隐嘉太过与众不同,大家只能敬而远之。 我想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彼时大皇子——淑妃娘娘的大儿子——已经学成毕业,剩下的几位皇子,虽说也是他的兄长,但是从我对他们的了解来看,对于这个小弟应当不会友好。不要问我小小年纪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看他们是怎么嘲笑我还把我撵出国子监的,心里没点数吗? 隐嘉当时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虽然他也算是读过不少书了,但是心智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屁孩儿。 “子墨哥,你教教我怎么握毛笔好不好,我还是抓不稳!”自从开笔礼之后,他对于毛笔便爱不释手,整天抓在手里,就算是用膳都不肯放下!这可急坏了淑妃娘娘,每天都要给他备上好几套衣服,因为不用多少时间,袖口上c腰身上就全部都是墨渍了。 握笔,原本是习字课的内容之一,当初我提议让隐嘉跳级也确实忘记了要考虑这一点。其实这也怪不得我,侍读的这几年自己私下里也有认真自学,自信自己的水准绝对足够在这边立足,自我意识太重,反倒是有些连累了他。 毕竟是自己的过失,跪着也要弥补,我苦笑着点点头,开始了手把手教他握毛笔的姿势。握毛笔讲究五个字:拇指的“擫”c食指的“押”c中指的“钩”c无名指的“格”以及小指的“抵”,强调五指各司其职又通力配合。每一次握笔我都会耐心给他讲这些,一方面教育他分工与合作的重要性,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希望他早点学会以后就不用再烦我了! “哟,教得挺不错的嘛!”一个嚣张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在我们身旁响起,字面看来是一句夸赞,但是听起来却绝非如此。 说话人不是侍读书童,而是占了一个正选名额的世家公子——礼部尚书高谶的长孙高景程。他看上去长我三四岁,平常就仗着自己祖父的身份,对待侍读一直是高人一等的态度。但是我知道,今天他面对的除了我之外毕竟还有一个皇子,他应当是没有胆量直接过来挑衅的。 我并没有理他,只是稍稍环顾了下四周,本想看看是哪个皇子在他后面撑腰。然而几个皇子此刻的眼神都是一个样子,棉里带刺的笑容,分明都是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可能被我的无视激怒了,高景程的眼神开始锐利起来,故意拉高嗓门儿,“没想到子墨除了女工做得好,这带娃的本事也是了得,你爹确定没有弄错吗?你到底是姑娘还是公子呀?” 话音刚落,学堂里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声。他们笑得实在是夸张,再怎么说这已经是一个老掉牙的梗,没必要这个样子吧!其实我也想得到,他们此刻的反应,除了嘲笑我,更多的是向这个新来的小皇子的一种示威——哪怕你名气再大,这个地方到底是谁做主可不要弄错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皇子未及韶年,如今的势头已然太过强盛,别说满朝文武,就连京城百姓都说他“文曲星下凡”,并且深得皇上宠爱。就这几点,足够作为座上其他皇子厌恶他的理由了。 不过隐嘉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他们可能忘记考虑一个重要因素了——六岁的孩子懂什么?他没听明白刚开始时景程的暗讽,也没听明白这笑声中的深意,他只知道周围这一群哥哥们此刻的不怀好意。他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高景程,眼神似乎是在问我——为什么不回击他! 我笑着摇摇头,这个社会,官高一级压死人。我的父亲是他祖父的下属,这一点直接导致了他是我得罪不起的人,要想在国子监立足,最主要的不是学问而是隐忍,这一点是我第一天来这里就被告知的真理。 “子墨哥,他们是在欺负你吗?”隐嘉站了起来,即使这样他比这里大多数学生坐着还矮。他撅起嘴,眉头紧皱盯着高景程,这一盯,周围的人笑得更大声了,他们丝毫不掩饰对于小皇子的不屑。 “恃强凌弱,君子不为!你们这样,不觉得害臊吗?”小皇子丝毫没有被这个架势吓到,伸出手在面前一扫,就算是骂了整个屋子里的人。我坐在一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公子们,那种紧张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说得清楚的。 四皇子猛地一拍桌案,“怎么,隐嘉,你这一句指责,可是连着你二哥三哥还有四哥我一起的呀?”我曾经做过约莫半年的四皇子侍读,其母是大姓望族的千金,在这宫里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一点原原本本遗传给了她儿子。其实当初也算是得了他不少的庇护,做他的侍读是没怎么有人敢真的欺负,无非开几句玩笑,为此我甚至一度心存感激。不过子宣跟我说,“你以为他是护着我们呀?他那是给人一种‘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态度!”一开始我不能理解,在小皇子身边侍读了这么些年之后我才多少领会到了一些。 本以为隐嘉会被他吓住,谁知道他反倒是上前一步,“四哥不要误会,我只是说在座一些仗势欺人的小人而已,您要是自己想对号入座皇弟也没有办法。”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不懂事爱顶撞什么的倒先不谈,小小年纪就如此伶牙俐齿,这是让在座所有人惊讶甚至忌惮的。这次连我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长大后他回忆起那一天的事,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当时说出这句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一跳,原来自己有骂人的天赋!”据说他本想总结古今天下骂人的技巧,写成一本集大成者能够流传千古的著作《骂经》,谁知道准备搜集各方素材时发现只有流氓地痞前来献计献策,方知这不是正途,也就作罢了。 四皇子哪曾受过这个气,站起身就想上来动手。侍读们都害怕事情闹大,赶紧上来劝。 “古语有云,君子动口不动手。您就算把我打趴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吧!”虽说这几个字凌然正气,但是我发誓,隐嘉当时挨着我站着,明显可以感觉到他被吓得直哆嗦。 四皇子是个极容易被激将的人,一听这话反而安静了下来,“好呀,你说个法子,怎么个动口法?” 没有直接说对骂,我感到一点点遗憾!倒不是说我唯恐天下不乱,这四皇子平日里受不住气都是直接动手,我料想他骂人的技巧应该是极其生疏的。相比较而言,隐嘉方才体现出来的天赋足够证明一切了。想必四皇子也想到了这一点,才想着说找一个“文明”一点的解决办法。 这时候,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出点子。有的说比赛唱歌,飙高音,然而几年前大家一起“啊~”大叫招来了侍卫,最终每人回家都挨了板子;还有的说比赛绕口令,然而四皇子口音严重,而且有点大舌头,明显不利大家一直讨论着,反倒显得其乐融融了。 “同学们在做什么呢?”先生已经过来了,看到大家聚在一起,甚是好奇,探过头来看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敢把事情的原委告知先生,删删减减涂涂改改,故事变成了四皇子喜爱皇弟,知道他天赋异禀分外欣慰,想找个法子二人切磋切磋。先生一听,来了兴致,“难得大家如此积极主动地相互勉励和竞争,依先生看不如就用‘飞花令’来一决胜负吧!” “飞花令?”学生们面面相觑,抬起头等着先生来解释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没酒?那我作诗吧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酒令的文化自古有之,最初就是萌生于儒家思想的“礼”,据说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诞生。饮酒行令,既表达出文人好客的传统,又是饮酒文化与艺术的完美结晶。这“飞花令”就是其中最为著名的酒令之一了。 一听说是酒令,四皇子来了兴致,他想来不缺酒肉朋友,酒席上自然常常行酒令。以歌送酒c以舞属人,可以说从小喝酒的他虽然年纪尚幼,对于这酒里的乾坤绝对不输任何人。 “先生,既然是酒令,隐嘉从未喝过酒,岂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吗?”我有些替他打抱不平,可是他倒好,听到“酒”字竟然有些眼睛发亮。 “喂,你喝过酒吗?这么兴奋做什么?”看他这会儿一副神往的模样,想必将来是个酒鬼的胚子。 “我不曾喝过酒,可是诗词里的酒都是极香极美的琼浆,我倒是想尝一尝!” “哦?”先生微微一笑,“小皇子这是知道不少含有‘酒’字的诗句是吗?” 他龇着牙笑得像个已经喝醉了的傻瓜,拼命地点头。看着他充满稚气的小脸蛋,挂着让人忍俊不禁的表情,先生忍不住捏了捏隐嘉的腮帮子。“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用‘酒’字做令牌来玩‘飞花令’吧。” “飞花令”的规则其实非常严格。最初的“飞花令”,要求所对诗句中必须含有“花”,并且格律相同,“花”出现的位置也需要从第一个字开始往后推移,到结尾后再回过头开始第二轮推移。行令之人,一个接一个,可以选用前人诗作,亦可自己独自创作,直到一人答错c答慢为止。 “大家还是读书颂诗有限的孩子,这个规则或许有些难度。先生今日稍稍简化一下,只需每句里有‘酒’字,无论位置如何,均可算作通过。不背错c重发,清楚了吗?”先生自荐作为令官,“四皇子c小皇子,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四皇子潇洒地摆摆手,看起来胸有成竹。隐嘉此刻却瞪大了眼睛盯着先生,然而却一言不发。先生被他看得发嘛,略不安地询问道:“小皇子,可是有什么疑问?可以现在问我的。” “嗯,有的!”他左右环顾着看了看,含着手指头一脸疑惑,“先生,什么时候拿酒出来呢?” 隐嘉那日没能喝上酒,国子监是全面禁酒地场所,即使先生有意带酒也会被侍卫们扣下然后内部销赃。我现在一直想,倘若那天有酒,他会不会故意不好好玩输掉比赛?隐嘉第一次喝酒的日子足足往后推了小半年,赶巧也是在一次“飞花令”上,输给了他的父皇。那次输了之后,隐嘉兴高采烈地喝了人生第一口酒,然后浑身起了红疹子,昏睡了三天三夜,一直在说胡话。太医说他的体质喝不了酒,这辈子是要和酒无缘了。好不容易清醒了的隐嘉听到这个噩耗,又昏死了过去 其实比赛之前我预感隐嘉是赢不了的,虽然这两年跟着我读了不少诗词,也会背诵一些,毕竟不成系统,比起在国子监读了这么多年书的四皇子,诗词储备量肯定欠缺许多。我捅了捅他,“你没问题吧?”他昂起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没问题,我会背好几首诗呢!” 四皇子还算绅士,伸出右手微微躬身,让小皇子先开始。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隐嘉提溜一下眼珠子,背出了曹操的《短歌行》。曹操一直是他不怎么喜欢的人,他曾经和我讨论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涂炭生灵的一个人能写出这样的诗句?他一直无法理解曹孟德,在他看来真正的文人当像孟德之子曹子建那般,“公子之豪,下笔琳琅;体貌英逸,俊才云蒸”。 四皇子低头笑了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隐嘉稍稍皱了皱眉头,低声嘀咕了一声,“讨厌,把我的抢了去了!”他咬了咬嘴唇,抬起头,“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通销万古愁。”我仔细回想过,小皇子小小年纪嗜酒,一定是太白的锅跑不了!《将进酒》首当其冲,以至于得知自己不能喝酒后,每次读到这一首诗都潸然泪下,“子墨,你说为什么我不能喝酒!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只能抚着他的肩膀,“大概是因为天妒英才吧!”他一听这话立马就不哭了,“说得太有道理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渐渐的,隐嘉开始显得吃力起来,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另一边的四皇子还游刃有余,“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子墨哥,我好像要输了。”他眼里噙着泪,但是看得出来他并不想放弃,“啪”的一声坐在地上,双手按住太阳穴苦苦思考着。 四皇子此刻显得十分悠闲和轻松,确实,整个国子监现在都觉得他胜券在握,我想当时就连隐嘉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次必输无疑了吧。“你不是‘文曲星下凡’吗?怎么这就不行了?”周围人开始嘴碎起来,小皇子伸出手指头堵住耳朵。可是这些人哪里肯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开始更加放肆地嘲讽他,先生此刻却沉默不语。后来他跟我说之所以没有制止是因为想看看这些嘲讽的话能否激起他的斗志!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打死都不信这句鬼话的,一定是他也妒恨隐嘉的名声,才会这般纵容! 这时,不知道谁讥讽了一句“你那么厉害干嘛不自己作诗呀?”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先生,“可以作诗?”明显刚才没有好好听讲,明明说过可以自己原创。为了表示对于他不好好听讲的惩罚,先生抽出戒尺“啪啪”打了两下,“为什么刚才不好好听也不问呢?” “因为刚才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喝酒!” 六岁作诗?而且是一个刚刚上学的小孩子!四皇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说皇弟呀,咱输了不丢人,别这么嚣张好不好?外头吹捧你两句你还真的当真呀?”所有的人都跟着哈哈大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他们的笑声非常的怪异,虽然当时我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不过我还是听出了这些笑声很刻意,就像是装出来的。他们此时不是在嘲笑他,而是在威慑他,他们害怕看到他真的写出诗句来。 写诗非常难,韵律c平仄这些都是他根本没有接触过的概念。当时就算是我以及国子监所有的学生,虽然学习过这些,但是要想即兴创作,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隐嘉扭过头看看我,脸上没有一丝惊恐和紧张,完全没有被身旁人的嘲笑所影响。他后来跟我坦白,多亏了当时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倘若是再长几岁,到了知羞的年纪,怕是真的会被那一群人吓住——年轻真好,可惜我已经老了!说这话时,他十二岁,而我在想怎么悄无声息地把他弄死。 闲时但赋飞花令,把酒言欢醉堂厅。 愁问先生酒何处?却道宫令不可行。 隐嘉摇头晃脑随口吟了这么一句,转过头看着先生,“这样可行?” 先生后来回忆,当时听到六岁的隐嘉未加思索出口成章,内心是崩溃的。有听说白居易一岁识字六岁作诗,以为不过是后世夸大其词,但是当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自己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回应。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四皇子对得比起刚才更快,与其说是手到擒来的果断,不如说是被自己的皇弟吓得慌了神。此刻再给旁人惊叹小李殊才华的时间,即使今天的“飞花令”自己赢了,涨的也是对方的脸面!想到这里,他一刻也耽搁不得,答题之后怒目紧盯着隐嘉,伸出手敦促他赶紧接下去。 小皇子稍稍闭眼沉思,可眼睛还没合上就又睁得滚圆。四皇子此刻的心急如焚,恰恰表示自己接受并且认可了他作的诗,隐嘉微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信心满满。 醒时美酒三两壶,醉后芙蓉一二株。 饮罢琼露梦春色,不知诗书胸有无? 说着,伸出小手,直指四皇子。四皇子好逸恶劳嗜酒成性的作风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大多敢怒不敢言。隐嘉这一指,有点名羞辱的感觉,又可以说只是敦促他继续接令而已;“胸”c“兄”,极像是对于天下玩物丧志人的讥讽,又像是意有所指指桑骂槐。 四皇子勃然大怒,然而碍于先生的脸面和威望不敢太过造次,怒火难消如鲠在喉,思绪完全乱掉,再没能对出一句。 隐嘉的第一次“飞花令”,不可思议地取得了胜利。为此他回家向自己的母妃讨酒喝,被淑妃娘娘打了嘴巴子——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呀!对于这次“飞花令”比赛,娘娘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这让隐嘉万分失望,在有凤来仪里蒙了几天没有去上课,我奉命去接他,小家伙躲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娘娘,您不打算劝劝他吗?” “不劝。”淑妃娘娘的反应让我很是意外,一向温婉贤淑的她表现出了难得的严厉,“他太过自以为是了,以为谁都要顺着他惯着他,不被冷落一次长长记性以后会吃亏的。” 其实她并非不以自己的孩子为骄傲的!“飞花令”上小皇子六岁作诗,她早就听外面的人传得沸沸扬扬,心里自然开心,但是更多是却是担忧。四皇子的母妃风氏,在宫中地位很高,其家族更是一股可怕的势力,得罪了他们,纵使陛下维护,也少不了背后吃苦头。除此之外,坊间还有一丝声音,不和谐的声音传入耳中,虽然是有心人的恶意诽谤,但是听来同样的让人心惊胆寒! 小皇子才情,不输当年冠绝国子监的当朝天子,只怕是真的亡国之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有其子必有其父 隐嘉的父亲李轩,是当时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个,又是皇后宋氏的嫡长子,身份地位自然无需多言。然而直到先帝病逝之前数日,才迟迟给他储君的名号,听上了年纪的说,就算如此,皇上的这次册封依然显得十分不情愿。 李轩自幼便展现出了过人的才华,下笔成文出口成章。当年我的父亲也是作为侍读入的国子监,他后来跟我讲,皇上彼时容光焕发,众皇子联手和他对诗都没法胜他。 皇上偏爱风花雪月的诗词,当时还经营起替人写情诗的活儿!代写情诗不要钱,有时反而还会倒贴一些赏赐,如此破坏市场的做法导致一时间供求关系完全失去平衡。有些下人明明没有男女欢爱还编出一个热恋中的路人甲,只为讨一点他的文章和墨宝。更可恨的是,这些人拿到墨宝之后开始在市场上倒卖,黄牛的价格水涨船高,一时间洛阳纸贵。没有任何成本的买卖在当时成了一些人的铁饭碗,拉动了大唐的gdp,造成了一场糖衣包裹着的虚假繁荣。 这些赝品爱情和泡沫经济后来被李轩知道,他大发雷霆,也第一次学习到市场指导性经济的重要一课,于是开始了自己正版授权的卖诗事业。这下子可急坏了黄牛,许多滞销的诗词墨宝来不及带走,人早就被前来追讨退差价的老顾客给吓跑了。于是乎,京城大街小巷都响起了那一段著名的广告词——好消息好消息,大唐才子诗词铺倒闭了,王八蛋黄牛带着他的小妾逃跑了!我们没办法,只能卖墨宝填补差价。原价一百两二百两一张的墨宝,现在全部十文促销,全部十文钱,统统十文钱。王八蛋黄牛你不是人,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这么一闹,价格又被神奇地压下来,正版授权无人问津,这一次尝试创业以失败告终! 虽说这是一次不成功的创业经历,不过所幸的是他并非完全没有收获,相反,他的所得是最让人艳羡的爱情! 某年的上元节,大皇子李轩得到父皇母后的允许,在两名侍卫的保护下便装游玩京城花会。上元灯节,但凡喜好热闹的人都会走上大街,京城难得有如此车水马龙的景象。 李轩完全不管不顾侍卫们的劝阻,哪里人多往哪里钻。更加让人头疼的是,小皇子在宫中随意惯了,总以为拿东西是不要钱的,左一把瓜子右一串糖葫芦,往嘴里一塞就提溜跑开,惹得店家在身后大喊抓贼。 “叔叔,那一张是谁的字?” 身旁嗲嗲的声音吸引住了李轩,他停下脚步,慢慢蹭过去。眼前是一个打扮清秀的小姑娘,眉心朱砂c玉齿红唇,两个小腮帮子上还隐隐有点红晕。 老板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也是喜欢得紧,“小姑娘眼光可真好,这可是当朝大皇子李轩的作品。皇子小小年纪,文笔卓尔不群,可谓天才呀!” 一听是自己的字,李轩稍稍昂起头,毕竟当时年幼,别人的一句吹捧就够自己得瑟好多天的。他走上前去,假装也观摩起来,不害臊地自夸道:“这个皇子实在是文采卓越,一撇一捺宛若游龙,妙哉妙哉!”偷偷用余光偷瞄着小女孩的反应,心里早就是扑通扑通小鹿乱撞。 小姑娘并没有理他,只是蹲着身子,细细品味着诗词中的奥妙。 “不好!”女孩站起身,小嘴嘟囔起来,“这个人应该是没有过爱情!虽然文字极美,但是根本没有感情,只是辞藻的堆砌而已!” 被女孩这么评价是皇子始料未及的,小孩子好胜的心态让他追问到底哪里不好了! 莺歌燕舞惊鸿去,窈窕淑女翩跹来。 小晕红潮凤翘过,此情只待梦里埋。 “三句写女人的舞姿,最后一句却直接说‘梦里埋’。有意又不言说,眼中笔下就只有女人的样子,这怕不是烟花风月地方的诗句吧?”小女孩解读得毫不留情,直接把李轩说成是丝嫖客的心态写诗,这叫人怎么受得了? 他攥紧了拳头,眼前小姑娘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不过个头要高一些,这真要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能取胜。老板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孩子,感觉到炽热的硝烟扑面而来!预感到大事不好,不得已,只能使出绝招力挽狂澜——“这俩是谁家的孩子呀?要打架了呀快来管管!” 先赶来的是女孩的父亲,李轩盯着他,“秦叔?”男人回头一看,“皇啊不,轩儿,你怎么出来了?” 女孩的父亲是御书房的总管秦问,官职不大,不过大皇子有事没事就爱跑去御书房看书,所以和他非常熟。李轩作诗买卖,他还提过不少装裱c发行的建议,基本算是他的经纪人。 得知自己女儿对皇子的作品出言不逊,秦问这下可气坏了,让女儿给皇子道歉赔罪。小姑娘年纪虽小,但是却满满的文人脾气,撅起嘴愤懑地把头扭向一边,誓死不从! 这一扭可不得了,一个动作把大皇子迷得神魂颠倒。李轩从此患上了相思病,思卿不见,嗔痴醉眠!诗也不会写了,书也不会读了,坐在国子监的样子,显得寻常了好多,寻常得太不正常!更关键的是,大皇子夜不能寐饭不识味,吃鱼连鱼刺都不吐,为此差点被鱼骨卡在喉咙里挂了。 宋皇后慌了神,太医怎么诊都没个说法。许多邪门歪道的巫术人趁虚而入,说是皇子被邪物上身,需赶紧行法事驱邪。他们在皇子寝宫里点起蜡烛,“咪咪嘛嘛”做起法来。一个穿着青衣的女法师走到他的床前,本想装模做样。没想到有些神志不清的李轩将她认作秦问的女儿,直接爬起身抱起她的脑袋搂在怀里。法师们都被吓了一跳,赶紧冲过来救下了已经被皇子这一套锁喉功弄得眼白上翻的同伴。“娘娘,我们道法浅薄,皇子身上的妖怪太厉害,我们实在无能为力!” 最后,饿得眼冒金星的李轩还是说出了实情。宋皇后惊讶于自己才十岁的儿子竟然会因为一个女孩子痴情到这个地步,很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模样,当即下令传秦问带女入宫。 秦问得知皇子最近的怪病皆由自己的女儿而起,脸吓得铁青——莫非皇子对于女儿的评价耿耿于怀烙下了病根?——立即安排夫人带着女儿从后门逃亡。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传令的公公拦下来,一家三口被一起带进宫去。 “皇后娘娘恕罪,千错万错都是微臣一个人的错!”秦问自知罪不可赦,如今能做的只是求皇后娘娘发发慈悲,保全妻女。 “秦问,你这么急着把女儿送走,难道嫁给皇儿是这么丢人的事嘛?” 三人面面相觑,互相言语之后才算理顺了事情的前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宋皇后走下来将小女孩抱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 九岁的秦淑婉被问及喜不喜欢李轩时居然羞红了脸,宋皇后看在眼里十分欢喜,“秦问,既然两个孩子两小无猜,找个时候我和皇上言明,这事就这么定下。不过” “娘娘不必为难,我们本不是名门望族,自然知道淑婉当不得正妃的名分。” 自那天起,秦淑婉被允许可以时时进宫。也正是得益于此,李轩的才思真如惊鸿游龙一般直上云天,曾经评价他诗文中没有爱情味道的那个人用自己来填补了他的空缺,从此二人成为佳话被人传唱。 然而这一段佳话本能有更加羡煞旁人的发展。 十二岁后,两人结婚。其实原本是想等再过几年再谈婚配之事,只是先帝身染重疾,保不齐哪天就突然驾崩了,为了早点了却皇上的心事这才匆忙了一些。新婚当日,洞房之中,李轩问淑婉,在一起之后可有什么愿想?“只想和你归隐市井之中,做一双普普通通的恋人。” 第二日,李轩就对自己的父皇表明心意,希望离开朝廷做一介庶民。奇怪的是皇上并没有因此雷霆大作,甚至默默准许,第二天早朝之时还将此事提出请大臣商议。 并非皇上体恤他,只不过是看出了他并不是治国平天下的人选。可是李轩毕竟是嫡长子,而且才华横溢,世间的名气比起其他几个乳臭未干的儿子更是天差地别,加上他从未犯过什么过错,完全没有理由不立他为太子。再退一步,就算自己到死都没有册封太子,等自己哪日归西了,朝中老臣也必定拥立他做皇帝,还是如不了自己的心愿。如今他自己请求,虽然做父亲的这么做是狠了点,但确实不失为两全之计! 然而朝堂之上的众臣,受教条腐化太深,竟然一起下跪请求万岁三思。更有说废长立幼是逆天之举,若陛下执意,愿以死进谏。 如此就只能作罢 人之不幸,家之不幸,国之不幸! 也正因为此,如今这么像他的隐嘉被人们在心中冠以昏君20称号也不奇怪,之所以没有沸沸扬扬地传播开,只是因为他前面还有四个哥哥,应当不会轮到他来做下一个皇帝吧。 其实在李轩整个执政期间,民间时常会有君王喜好琴棋书画不思朝政的说法。在他心里,自己的登基确实是家国不幸,他不怨谁,谁都没说错!他没有立过任何法规明言禁止,也没有下令处置过任何一个此类言论的传播者,这是他的自知之明和君王肚量。 不对,他还是惩处过一个人,而且毫不留情面。正是因为这一次的事件,我和李殊真正结下了兄弟情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爱豆 这件往事,倘若是我再年轻个二三十岁,怕是根本不会想要去提。老了的好处就是以前放不下的东西,老了回头看,反而可以一笑泯恩仇了。 大隋,这个历史绵延最短的朝代之一,却给了天下文人最好的礼物——科举制度。隋朝大业元年,九品中正制的选拔官员方式被废除,取而代之的则是科举制。正是得益于此,出生寒门的祖父得以得以凭借自己的学识步入仕途,“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遍长安花”,也逐渐成就了家族书香门第的风貌。 那一年的科考,长兄江子砚是家中唯一参加考试的人。父亲为了锻炼他,并未接受学馆的生徒名额,而是将他送到老家江南参加当地乡试。父亲对于我们的要求一向严苛,江南作为乡试最难的考区,能脱颖而出的人必定是人中龙凤。所以当时出现了我送长兄“出京赶考”的罕见景象。“哥,好好发挥,我在家等你凯旋归来!” 我跟隐嘉聊到过此事,本想抱怨两句父亲的不近人情,哪知道他竟然羡慕起兄长子砚来。 “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舡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我做梦都想去江南一游而不可得,你兄长倒好,被家里逼着去了!你叫我怎么不羡慕?”说着,他开始策划起下一次科考,想办法也去江南参加乡试。 “滚开,你凑什么热闹?”看他不知民疾苦的样子,真的是想想一巴掌解一解我心头恨!“你出生皇族,还想着去占普通百姓的名额,不觉得残忍吗?” 当时他不过十岁,要他体恤民情似乎有些过份了。不过有一句话我并未说错,他很想去凑这个热闹,而且凭他的水平说不定真的会占了别人的名额。 自从第一次和四皇子玩了那一次“飞花令”,隐嘉就仿佛上了瘾一般,开始四处找人切磋。时而是御书房的外公,时而是国子监的小先生,实在找不到人,还会跑去找太监玩儿,无一例外全部获胜。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他们中好多也是饱读诗书的文豪大家,怎么就比不过一个小孩子呢?特别是我在御书房看到秦老先生提笔挥毫下笔成文之后这个疑问愈发强烈。后来淑妃娘娘跟我说,他外公是在让着他呢,老人就喜欢溺爱孩子。我将此话告诉隐嘉,他偏不信,跑去找外公对峙,当得知事实后哭得哇哇叫。最后被皇上以“在书房大声喧哗”之名打了手板,被打的时候死咬着嘴唇没有哭出来。 不过他确实输过一次,之前提到过,年宴上和他父皇一对一玩“飞花令”。两代天才强强对话,年宴上满座文武大员都好好当了一回吃瓜群众。那日的令选了应时应景的“年”,皇上没有用一句先人诗句,全部原创和自己的儿子玩得不亦乐乎,席间时不时口吐莲花,令人拍案叫绝。有心机重的官员,手指偷偷沾醋在自己衣衫上记下了两人的对弈,本想回府后立刻整理成册。哪知道喝得酩酊大醉回家之后便倒头呼呼大睡,而家奴第一时间把衣服给洗了,得知真相的那个官员眼泪掉下来,这事便成了那一日巨大的遗憾。 由于科举考试的关系,那段时间先生被叫去出卷和批改,我们得以放几天长假。一大早我就来到有凤来仪,按照惯例,每逢长假,侍读书童需要去侍读对象的府邸待命,如果不需要在家自学就可以回去了。别人一般就是走走形式,要么侍读被留下来一起玩儿要么请个安就可以回去了。可是小皇子的情况特殊,不知道是不是“文曲星”的名号太过沉重,不仅仅皇上娘娘对他严格要求,就连他自己都经常主动加课——“你不懂,欲戴王冠,必受其重!”他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怪话。所以说,当时的他就想夺嫡了? 不过这日一进有凤来仪的大门就发现气氛不寻常。我看见隐嘉站在桌子上,用毛笔在皇上脸上画猫胡子,父子俩玩得其乐融融。喂喂,我刚刚吹你们勤奋好学,这就啪啪打我的脸真的好吗? “子墨哥,我赢啦,一雪前耻!”他一见到我,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下子画黑了皇上半张脸。我强忍着笑意给皇上和娘娘请安,隐嘉则闹着要把另外半张脸也补上。 今天皇上决定放他假,可以不用学习,我稍松口气,跪拜准备退下,却被皇上叫住。“隐嘉这么多年闷在宫里,今天难得休息,你带他去你家里玩儿吧。”听到皇上这么说,小皇子自然是乐得不行。一来可以出宫游玩,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二来,我家祖籍江南,虽然院子小,但是却是京城中少有的江南风格的园林,对于他来说吸引力自然更大。 不过那之后听隐嘉说,那天绝对是父皇母后嫌弃他在旁边电灯泡了,招呼我把他领走好不被打扰。从此我开始佩服起皇上的说话艺术! 得知小皇子光临,家父倒是沉得住气,按照一般礼节好生招待。然而家里的丫鬟们个个儿迷妹般的表情还是让隐嘉满面红光。年纪长的凑过来捏他的腮帮子,年纪小的还有人写情诗给他,我这个小鲜肉少爷在家都没见你们这么殷勤! “子墨哥,你家婢女的水平比宫女们好多了耶,你看她们写的情诗,有模有样。宫里的宫女们认识字的都没几个,嫌弃死了!”他一封一封看着情书,瞧他那得瑟样儿。不过确实如此,我家的下人都受到父亲和兄长们的耳濡目染,平常闲暇也会看看书,而且家中书房下人是可以随意进去看书的。虽然比不得富人家的千金小姐,不过认字读书还是起码的。 他挑挑拣拣找些还不错的情诗让我给他品鉴品鉴,我羡慕嫉妒恨地扭过头不理他,哪知道他居然大声读给我听! 夜夜思君不见君,月下孤影但随行。 翘首今日君来到,羞送书信表妾心。 噗!这是谁写的呀?我一把抢过来,字迹秀气工整,看起来还真花了心思。“你可别和别人说,被宫里人知道搞不好她们要被罚的。”我把书信丢到一边,边嘱咐着,一边想我们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小才女。虽然言辞还太过稚嫩,不过一个自学的姑娘能有这样的笔触也是不简单了。 “我知道啦,不会乱说的!你看你看,这儿又有一首不错的耶。” 昨夜辗转倍思君,今日相望不相亲。 只恨妾身无名分,怎敢高攀玉麒麟。 不是吧!这回不等他递过来,我自己抢了来看。本以为我家的丫鬟们不过是略懂诗书,没想到居然当我仔细看时,发现了一些端倪——虽然有做掩饰,不过我还是看出了这两首的字迹相似,应该是出于一人之手。 这一点发现让我很有兴致,我将它告诉隐嘉,他似乎表现出比我还大的兴趣。我们俩算计着怎么才能找出这个“幕后黑手”,当时他想到的竟是牺牲自己的色相引蛇出洞!只要那个女生当着他的面再写一首,他就给她一个拥抱。很久之后我问他当时最开始是动什么歪脑经,他笑着挠头说并没有歪脑经,纯洁的我竟然真的信了! “你有没有想过,她们可能是找了个满脸胡子的抠脚大汉呢?”我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他深深倒吸了一口寒气,闭上眼睛思考了很久,“我看我还是贿赂下知道线索的丫鬟吧。” 于是当天下午用过午膳,我们决定在书房举办一次诗迷见面会,所有的适龄丫鬟(神t“适龄”)都被要求参加。 姑娘们井然有序地在书房里坐着,有的手里还搂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隐嘉的诗集,准备请他签名。“你还发表了诗集?”“没有呀,肯定是盗版的!请大家支持正版,谢谢!”我们俩在后台小声嘀咕着。 “咳咳,感谢大家来参加今天的诗迷见面会,下面请欢迎今天的主角——李隐嘉!”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有表演和报幕的天赋,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 隐嘉攥着情书走上台,别看他平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面对十来个小姑娘时还是紧张得满脸通红。 “今天,我要特别感谢你们中的一个人,你写的诗我非常喜欢。”说着,他颤抖着举起一张情书,眼睛扫射着台下窃窃私语着的姑娘们。 我赶紧跑上前,“哇哦,我们的男神居然点名了这位幸运的姑娘,不知道会是哪一位,可以举手吗?” 激动得跳起来的是小恬,看她的模样,简直是快要结婚了一般。隐嘉对着我点点头,我便招呼着她去后台,等着一会儿单独和小皇子的见面机会。 诗迷见面会圆满结束,我们俩顾不得外面疯狂的女粉丝,赶紧跑到后台。 “说吧,这是谁写的?”隐嘉一点前戏没有,开门见山。 明显这样的开场是小恬始料未及的,举到半空的诗集“啪”掉到地上。最后以隐嘉为他写一首诗的代价换到了消息,本来她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我们俩一起厉声拒绝! “子墨哥,那个人是谁呀?今天来了没有?”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她今天确实没有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眼看着小皇子外出时间已经够长了,说着以后介绍他们认识就送他回宫了。 然而差一点,他们就永远见不到面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家门不幸呀 得知家中出事时,我刚把隐嘉送到有凤来仪不久,淑妃娘娘在教我抚琴,隐嘉也照例耳朵里塞着棉花球。如今回想起来,就如我刚才说的,已经算得上是云淡风轻,然而当时的情况,心中的愤懑c惊恐和无助,又有谁真的知道? 那年江南乡试,兄长参试的是进士考试而没有选择更简单的明经,因为父亲希望他出人头地。进士考试重诗赋,需要具备相当的文学才能,每年通过率极低!明经则分帖经和墨义两种: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用纸贴盖住三字,令试者填充;墨义则是对经文字句做简单的笔试。自古“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见难易! 当时的乡试试题,当朝时务,特地指出需写明对于当朝天子的评价。我至今都猜不出来出题人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在这数十年颓势的时期出这么一道题目?是对于朝局皇宗的不满还是想看看当时的读书人觉悟到了什么地步?反正依我看,要么是个嫉恶如仇的愤青,要么就是个神经病!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因为事发之后,出题人连面圣求情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下面手握生杀权的大臣就地正法了。而那年江南各地考生纷纷慷慨激昂地指点江山,真是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笔下的皇上成了一个不问民情c荒淫无度的昏君,许多人列下当朝天子几宗罪,字字触目惊心!现在看来,当时部分考生的言辞有些过激了。李轩虽然没有治国的才能,但是体恤民情c广施仁政,绝对没有那些人说的这般不堪。我想也正是如此,他一改往常的纵容,默许了一次惨剧的发生。 其实也怪不得当时的年轻人这么不知收敛。皇上从来不否认自己在朝政上的无能,对于民间流言也十分的包容,从不降罪。然而就是这样的大度,一方面滋长了藐视皇威的风气,一方面也给百姓脸皮厚c朽木不可雕的印象。这次大面积的声讨让江南主考的官员一下子慌了神,好好一个人杰地灵之地,写出来的文章却有点北方蛮夷地方的戾气,这可怎么向朝廷交差? 地方监考将情形记下,火速赶往皇城面呈陛下。据说皇上听闻此消息,面色微红c半晌无言,然而最终并没有发火,只是叹了口气,“他们说的对!”说完便起身回了寝宫。今天回想,难怪那天又是和隐嘉玩闹又是和娘娘缠绵,原来是几日前官场失意了呀! 皇上没有下明确的处置旨意,按照祖训,凡是敢藐视皇威者,诛九族!宰相风浅陌正欲替君下达指令,监考赶忙拦下,这指令一下无异于江南诸郡集体屠城,不要说这个历史罪名担当不得,就连当地负责行刑的官吏都要把自己的命一道结果了,操作也不方便 最后商议决定,随机选取一人,按照此罪诛灭九族,杀鸡儆猴,完事后给他追加个烈士立个体面的牌位,也可安抚有异议的人。宰相如此禀报皇上,听说也得到了默许,毕竟诛九族这样的大刑又怎么是为臣者可以擅自做主的。 诛九族,包括父族四c母族三以及妻族二:自己一族c出嫁姑母一族c出嫁姐妹一族c出嫁女儿一族;外祖父一族c外祖母娘家一族c姨母一族;岳父一族c岳母娘家一族。可谓是最重的刑法! 挑选受刑人的时候,比起之前的犹豫却显得毫不犹疑,雷霆万钧之势捉拿罪人,不免让人浮想连篇。“木子何为?水可覆之。”这句话是他们所谓的大不敬之语,这句话正是我的长兄在文中写到的话,木子为“李”,水可解读成“江”,原本一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话,硬是被说成是我江家意图谋反的所谓铁证! “皇姓李氏无为,你们江家可取而代之。难道你此句的内涵不是这个吗?”当监考官员将义愤填膺地质问我的兄长江子砚时,兄长哭笑不得却无可奈何的神情,虽然我没有看到,但是每当闭上眼睛似乎就在眼前。他没有说一个字的辩词,长久以来我都好奇为何他不解释,直到被利刃砍下头颅的那一瞬依然是一副笑得苦涩的神情。多年之后我才想明白,兄长是何其的聪明,他早已经看出这一切都是有人暗箱操作的结果,你无法求得一个铁了心要你命的人放你一马,就像你根本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只是他或许没有猜到,装睡的那个人并不是当朝天子,而那个人是谁,我也是很多年之后才知晓的。 江家大公子意图谋反已经被就地正法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忤逆的文章呈送到陛下面前,他看了又看,甚至起身问风浅陌,哪一句提到了忤逆之辞? “荒唐!”得知真相的皇上龙颜大怒,“你们这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明明是一句中肯的谏言,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解读!?” “根据监考官员奏报,罪人江子砚已然承认这是谋逆之辞,还请陛下依照历法,严惩不贷!”风浅陌并没有被皇上的盛怒吓住,依旧泰然自若。 对于这个回答陛下表现出了疑惑,江家三朝为官,朝中没有什么根基,每一代人都是凭借自己的学识在这纷扰的朝堂上站稳脚跟。要说这一家人有什么造反的意图那是绝无可能的!不要说动机,就说这实力,他们家就做不到! “你看着朕的眼睛!江子砚亲口承认的?” “这”风浅陌终于语塞,“监考只说,江子砚一直没有反驳,死前甚至还有鄙夷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辩驳一句,臣以为可断定谋逆之说属实。” “那是你们屈打成招!他能说什么呀?啊!”皇上怒不可遏,站起身,“备轿,朕要去江府亲自找江卿谢罪。” “皇上!”风浅陌快步走上前,跪了下来,“如今尚不敢断言江子砚一定没有谋反之意不说。您要是不继续把罪治下去,民怨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说的可就不光是数落您不理朝政,而是要加上您滥杀忠良了呀!” 皇上站住了,这些天他承受来太大的压力,堂堂天子,竟然像过街老鼠一般被人数落,这是多么荒唐和窝囊的一件事! “陛下,既然江子砚身前一句喊冤都没有,臣以为此事也不一定就是空穴来风。就算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朝廷冤枉了他,现在也绝不能让天下人知晓呀!只有继续诛连下去,他的死才有价值。愚以为,江子砚也不愿自己的死轻于鸿毛吧!” 我江家人面对屠刀没有一个人退缩,所有贬为宫妓的女眷当日全部自尽,宁死都没有玷污自己的清白和名声。一夜之间,上下百口人化为冤灵,用满门性命换回了皇上所谓的圣德英明。 其后数年,我去墓前祭扫,恰逢当时已经重病在身的陛下在蔡公公陪伴下来给家父上香。他将当年的事原原本本说给我听,我想也是说给家父以及所有死得不明不白的人他们的在天之灵听的。 “子墨啊,你可怨朕呀?” 当时他已经连站着都吃力了,常年追求长命百岁,反倒是害得自己难享常人之寿。但是陛下依然努力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面颊,就像是那日他想连我一起诛杀的时候做的动作一样。我转过头,身边的土堆,连个墓碑都没有,倒也是苦了皇上还记得家父是葬在这里的。 “怨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我的弟弟不可能这么聪明 或许各位都在等着我挂掉领盒饭的消息,然而我如今还好好的活着,你打我呀! 毕竟是跟在有主角光环的小皇子身边,死哪有那么容易?还记得有一次跟他去京郊的树林玩儿,那天我们俩走得实在太远,到了深夜还是没有走出去。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狼的嘶吼,继而七八匹豺狼将我们团团围住。本以为今天绝对是交代了,可是没想到我居然醒了! 后来把这个梦告诉他,让他帮我看看这个梦有没有什么解法。他微微沉思,“这还不简单?这个梦是告诉你,只要和我在一块儿,事事均可化险为夷,实在没办法化险为夷,也能化险为梦呀!” “去你的!” 我一直把他当作弟弟一般,处处需要我照顾。而我,除了在有凤来仪,大多数情况下更像是他的监护人。 小皇子极爱闯祸,不对,是极其擅长闯祸!宫女鞋子里放蛤蟆c先生茶壶里藏老鼠都是小事了,他曾经假装太监给宫女写信,反过来再假装宫女给太监写信,约个月下幽会的地点,自己躲在大石头后面偷看。原本只是恶作剧,没想到他的情诗写得实在太好,还促成了不少对。新人们拿着彼此收到的信,都说是月老显灵,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可乐坏了小皇子,他跟我说打算把这个做成一项慈善事业,专门用来解决大唐单身狗的社会问题。 然而好景不长,再一个慈善项目中,男方突然内急,强忍不住,跑到大石头旁边解手。石头后面的隐嘉躲闪不及被泚了一身,由于害怕暴露,一边掐住口鼻一边慢慢蹭到石头另一边。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写过情书,宫廷月老的传说就此戛然而止。 “怎么样?没有我在旁边,你看看自己的下场!”看着浑身骚臭味的他,我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你在又能如何?你帮我挡这一泡尿呀?”他一边脱着衣服一边没好气地呛我。 我一脸嫌弃地捏住鼻子走向一边,“帮你挡尿,是你想太多!” “那又如何?曾经为了你我可是连命都不要的!”他含着眼泪回了一句话,低下头不再理我。 诛九族那日,我正坐在淑妃娘娘身边弹琴。屋外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只说侍卫将整个有凤来仪团团围住,却不知所为何事。 隐嘉可能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个架势,别说他了,从淑妃娘娘紧张和困惑的神情来看,想必这有凤来仪也是第一次被这么照顾。 皇上宠妃的寝宫,除非陛下亲临,这些侍卫是不敢乱闯的。既然外面的人这么堂而皇之,想来陛下一会儿就到了。彼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些人的目标会是我,还以为会不会是娘娘犯了什么事,亦或是宫里的一次安全演习,预防地震火灾什么的。 娘娘端庄又不失英武地站在门外,就像是一个守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架势。外面的那群侍卫看了,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我走到隐嘉身边,将他搂在怀中,倒不是说我想保护他,只是看到这群人之后有些心怯,想抱个软绵绵的东西而已。 远远的听到一声“皇上驾到”的通报,娘娘抬起头,看着越走越近的皇上,猜不透今天这一处是什么意思。 “陛下今日驾临,臣妾有失远迎。”正常流程走完,娘娘不等陛下开口,立刻抢了话,“不知今日皇上是有什么事吗?这么大的排场,臣妾还真是有些承受不了呀!” “爱妃莫慌,朕今日来不是找你,而是找你宫里的客人。” “客人?臣妾不知今日有什么客人到访呀。”其实这么多年,娘娘早就当我是自家孩子,所以这一时间没能听出皇上的言下之意。 皇上按了按手掌,示意她无需再问太多,侍卫们便一个一个冲了进来。 当看到是我被带出去的时候,我想娘娘的内心应当是恍然大悟与疑惑不解相交织的心情。正欲问些什么,皇上却摆出了一副言尽于此的样子,转过身就走了。娘娘是个聪明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她自然清楚,这个时候如果和皇上斗气,无异于飞蛾扑火。且不管我是犯了什么事,此时触碰皇上的逆鳞只会让人怀疑她是有意包庇。 隐嘉此时跑了出来,对着押送我的侍卫的手臂就是一口,没想到刚好咬在护甲上,崩坏了正在换齿的门牙。看着他满口的血,皇上吓得也有些慌了,刚忙跑过来。小皇子死死抱住我的腰不撒手,不管侍卫们怎么拖拽都没有用,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小孩子的手劲儿也可以这么大。 “你快管管!”皇上此刻没了折,只能求助于淑妃娘娘。娘娘点点头,蹲下身子,在他身边耳语了两句,谁知他不仅不松手,反而勒的更紧了,差点把我的晚饭给勒的吐出来。 娘娘真起身,微微耸肩表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隐嘉骄傲地抬起头对着自己的母亲露出了微笑,那并不是叛逆的孩子得偿所愿的微笑,反倒像是串通好的会意一笑。 后来我才知道,要不是那天娘娘耳语让隐嘉死死抱住不要撒手,他就不会一晚上都跟我待在一起;而如果不是他在一旁使得皇上不好动手,我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没有办法的皇上把我们两个一起提出来审问。就为了这事,他一直说害他一进宫,造成了他政治生涯的污点! “你准备要从政?” “并不是!我只是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不想而不是不能!”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谁爱从政谁去,我不要!”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预示了他和他父皇相似的命运。 直到这时候我才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我从一个礼部侍郎府上的公子,成了一个无亲无故甚至命也保不住的孤儿! 第一时间我想到的并不是求皇上放我一命,经历这样的劫难,真的恨不得一起去了来得痛快。当我请求皇上赶紧行刑赐我一死时,隐嘉突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啪”就是一个耳光。 “你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也算是个聪明人,现在装作不知道我父皇不杀你是为了什么吗?还是说想以死抹黑父皇的皇族形象?”他气得浑身颤抖,一双大眼睛上居然布满了血丝,我知道那是一夜没敢睡留下的症状,可是看起来就像是盛怒之下的血脉充盈。 我完全没听明白他想说什么,座上的皇上看来也是一脸的疑惑。 小家伙当时可是非常会演,现在的我真想飞过去,说一句,“请开始你的表演!”只见他泪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我,朱红的双唇微微震颤,鼻尖也在一瞬间变得通红,“父皇迫于形势,忍痛处死忠义,内心已经是刀绞一般。本想留你在世,不至于让江家绝后,你为什么不能成全了他的苦心?” “父皇幼时被迫登基,他本不想要什么至尊之位,奈何天下人不成全他如此简单的要求!如今他已经尽心尽力,却还是要承受这世上不明事理的人无端的诽谤,可有谁真的懂他?没有!当初是天下人负了他,如今还被天下人骂负了天下,凭什么!凭什么我的父皇要忍受这么多非议!?” “现在民间皇权式微的呼声不绝于耳,父皇没有办法,为了社稷江山,不得不采取雷霆手段,你以为他真的狠得下心吗?对你家狠不下心,对天下百姓更是如此。江家几代忠良,即使降下灭门大罪,至少能找出个说辞留点血脉,要是换了别家,父皇就算有意留情,情理上也难以恩赦,你叫他如何去绝一家百姓的后呀!” “今天,你若如此不懂事,可曾想过会有什么后果?一来你没能延续香火,江家绝后,此为不孝,人子所不为;二来害父皇背负灭门忠良的历史大罪,此为不忠,人臣所不为;三来你彻底寒了天下敢于进谏者的心,此为不义,君子所不为!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举,不是我所认识的江子墨会做出来的!你若执意如此,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一顿咆哮过后,隐嘉愤愤转身,扑到皇上怀里,大声痛哭,指着我大骂,“父皇你看看他,这么不懂事!这不是害您嘛!”说完转过头盯着我,一字一顿坚定地说道,“若你今日为求一死,我必和你一同去,去那头告诉你父亲你的罪行,看他怎么教训你!” 其实听到一半我已经多少猜出了一点他的用意,只是该配合他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再偷偷瞄一眼皇上的神色,比起我来说他更显得茅塞顿开。特别是隐嘉说到天下人负了他那一段,简直是觅得知音一般的舒畅表情。 “隐嘉说得对!”他一边抚摸着小皇子的头一边指向我,“从今日起,你要好好反省隐嘉说的话!你们一家都是忠良,为国捐躯,朕心中也很难过,对于你家的亏欠日后定会加倍补偿给你!望你不负皇恩,好好侍读!” 隐嘉听到这些,从皇上身上跳下来,“父皇,子墨现在还年幼,您承诺他的恩赐毕竟还比较久远,天下人会误会您诚意不足。现在他无依无靠,不如将他收作您与母妃的义子,如此大恩想必天下人不会有什么议论。” “嗯!皇儿此言甚是有理。就这样安排吧!” 我瞪大了双眼,明明是一步死棋,却被隐嘉成功说成了一件大恩。从那之后,我同隐嘉不只是朋友,也真正成为了兄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爸爸,你在想什么呀? (ps:近期降温很多,我没有注意受了凉,今天头痛难忍,更新不及时,字数也不多,希望大家海涵。谢谢!各位读者注意保暖,可千万不要跟初夏一样呀!) —— 隐嘉是个风流公子,或者说举世间但凡诗词儒雅的大才都有点风流成性。刚到束发年纪,得空便拉着我往烟花巷陌跑,那个疯劲儿! “子墨,你都二十一了,到现在连个妾都没有,还要天天闷在宫里呀?我都替你着急!”他总爱拿单身狗的话题讥讽我,并以此为由天天拽着我出宫,美其名曰帮我把妹。淑妃娘娘倒也听由他去,时常还跟着复合两句“要抓紧啦!” 为了我的事皇上c娘娘都没有少操心,特别是皇上!或许是当年灭我九族,心中有愧,这要是不着落下来寝食难安吧?每回来有凤来仪小坐,都要嘱咐小皇子,让他多替我留意。隐嘉是个好管闲事的主,又喜欢替他老爹分忧,对此自然责无旁贷。 他自己从来不担心这个问题,皇子身份c才高八斗,皇室宗亲里的姑娘们都是他的小迷妹,天天呐喊着给他打call!很长时间之后,当我回忆自己的年少时光,之所以情场上无人问津,想来他要负起绝大多数责任!你想呀,跟他一起抛头露面,姑娘们的眼神都在他那儿,哪还有我的事? 不过,凡事无绝对,有一个姑娘,恰恰是他求之而不可得的。 那是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有他的c有我的c有许多人的,如今回忆起来,他似乎还是会掩面抽泣起来。 那一年,太后因病去世,宫里一直流传她是被邪物上身,阳气被嗜尽而亡。虽然谣言被很快压了下去,但是因为谣言早已经深入人心,依旧没有人敢去为她守陵。 皇上为了此事烦心了很久,无人守陵,显得太后子嗣不孝,皇族的颜面该怎么办?也不是说不能强制下令,可是咱们这个皇上对于神鬼生死这些事非常在意,如果守陵人心不正思不纯,岂不也是叨扰了老母亲的安息嘛? 要不怎么说咱们的皇上不是个做帝王的料呢,太过优柔寡断了,什么事都想思虑周全,典型的选择恐惧症! 他从身后的书台取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藏着的,是自己多年之前写的一首诗余,《应天长》: 一钩初月临妆镜,蝉鬓凤钗慵不整。重帘静,层楼迥,惆怅落花风不定。 柳堤芳草径,梦断辘轳金井。昨夜更阑酒醒,春愁过却病。 思绪飘渺到三十年前,陈年旧事如同满园的秋叶,觉得烦了,扫一扫,可谁知再抬头,就又铺上了一层。词里,满满的一个女人的春愁和幽怨,看得自己的捶胸顿足。那不是自己的母亲,不是刚刚与世长辞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那只是别人的母亲!如今自己的母亲去世了,他却回想起这个女人,眼泪根本止不住,打湿了满是落灰的诗笺。 罢了罢了,已经是这么多年的事了,如今也都随着自己的母后一并归于一石一土了,思之还有什么用呢? 他摇了摇头,慢慢转过了身,却发现蜷身坐在太师椅上哈欠不止的隐嘉。“隐嘉,怎么不在自己的寝宫睡觉,跑到父皇的书房来了?” “母妃说,进来父皇劳累,让我来陪陪您。儿臣见父皇在看书,不好打扰,就坐在这儿等了。”小皇子跳下太师椅,毕恭毕敬地对着父亲作揖,“父皇是在为什么事烦忧吗?不知道儿臣能不能替您分忧?” 看着懂事的隐嘉,多日的烦躁和劳累似乎都有所好转。这么多年来,除了淑妃娘娘,真正懂自己的却是这个尚未成年的小儿子,不知道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相惜。他朝隐嘉招招手,“过来,父皇给你看一首词。” 隐嘉伏在书案上,咬着嘴唇看得分外仔细。李轩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其中很多辞藻连他自己都不忍卒读,害怕想起那个人的模样。 “隐嘉?”李轩弯下腰,他看清了儿子面颊上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的泪珠,轻轻打落到诗笺上。 “对不起,父皇。”他赶忙撩起袖子,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把您的诗笺弄湿了。” 李轩看着小皇子,他通红的眼圈着实叫人心疼。“傻孩子,怎么了?” “父皇,我看到她了!”隐嘉抬起头,两眼似惊奇又有些恐慌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铜镜里残月如钩,面容消瘦的女子回头看了看高挂夜空的冷月,轻声叹一口气,“看来又是一夜独守空房了。”即便如此,她还是细致认真地打扮自己,她在等,等着自己的郎君回来看她。竖起耳朵,她不想错过心上人归来时的脚步声,她要第一时间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然而卷珠帘下寂寥无人,只有凌冽的寒风吹散飘零的落花,就像是这离愁撕扯着自己的内心一般。 恍惚之间,还能回想起,那日杨柳依依的小河边,她挽着情郎的手臂,戏彩蝶c赏群芳。井中倒映这一月一双人,他们耳鬓厮磨,闲说着情话,那个低眉浅笑的窈窕姑娘,不正是自己吗?当时的二人如胶似漆羡煞旁人,可是如今呢?他除了在自己饮酒醉后的痴梦中,还出现在什么地方? 隐嘉眼泪再一次夺眶,彼时他没有过什么恋爱经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和词中女子心意相通。他哭她的情痴,怨她的郎君让她独守空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皇,他知道这是父亲的词,他不知道的,是这首词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 “隐嘉,外面都说,你皇祖母是被邪物上身了,你可相信?”皇上没有回应他的疑问,低下头,慢慢将诗笺卷好放回木盒。 “我不信,皇祖母待人宽厚,一生念佛吃斋。纵使有什么妖邪之物,也一定不会上了她的身!”隐嘉抬起头看着父亲,其实他自己是不相信有什么妖邪东西的,只不过既然父皇相信,他便顺着往下说了。 李轩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隐嘉的头,眼神却飘忽到了窗外。他并非在看什么,只是神思游离了出去,穿过了雕花的窗格,穿过后花园缤纷的景致,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夜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这是个吓人的故事 凄冷的寒月楼,不像后宫其他热闹的地方,这里没有忙前忙后的下人c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深夜里竟然连一点烛光都没有。这里仿佛是被整个皇宫甚至整个大唐遗忘了的角落,藏得极深,其他娘娘皇室寝宫里的一丝声色都传不过来。 楼上的那个人,名叫仲氏。虽然没有了丫鬟奴婢们替她梳妆,却丝毫没有让她秀色可餐的容貌失了颜色。 “这些个奴才,天色如此昏暗连一束火烛都没人点,来人哪!来人哪!”她气急败坏地敲着梳妆台,却没有一个人走进来。 “反了!简直是反了天了!”她恶狠狠地骂了两声,伸出手摆弄了几下铜镜,找出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还好今晚月光还算亮,且饶了这群奴才。” 仲氏十六岁入宫为教坊乐伎,不仅琴瑟手法绝妙,更是生得一副好容貌,不要说让舞池里的翩跹姑娘们没了颜色,就连陛下身边服侍的娘娘们都被比了下去。她时常靓庄去饰,素颜抚琴,这洗尽铅华般的淡雅,比起后宫那些妖艳的货色不知多让人沉醉,加上生性静慧,知道如何讨人欢心。没要多少时日,当朝天子早就是迷醉在她的罗裙之下。 那段时间,天子为了长生而常年服食丹药,身子一年不如一年。金丹性重,皇上渐渐变得肝火极重c性格暴躁,时常怒火攻心暴跳如雷,吼声如同虎啸龙吟一般,连大殿外的门环都时常被震坏。每到这时,左右大臣没有一个人敢近他床沿,个个如丧考妣c惊慌失措。唯独仲氏,会捧着一碗羹食坐在皇上病榻边,一勺一勺喂他吃东西,面无惧色c娴雅从容。看到这样一位贴心的姑娘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皇上满腔盛怒也就烟消云散了,正因如此,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封其为夫人,宠冠六宫,甚至连发妻皇后都逐渐遭受冷落。 仲氏恃宠生娇,又在嫁与皇上的第二年就产下子嗣,自古宫中母以子贵,这下子便更加的不可一世起来,心里竟然盘算起怎么样挤掉皇后的位置。 皇后宋氏和皇上自小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做了这正室之后更是先后为皇上生下了三个儿子,夫妻感情和睦,没想到仲氏的出现构成了对皇后的直接威胁。不过所幸的是,皇上多少还是念及多年夫妻情义,不管仲氏如何地明示暗示,到底是没有做出废黜后位的荒唐事。仲氏自然不肯罢休,自己及笄之年就嫁给了常年服食金丹身体羸弱的皇上,可以说一辈子最宝贵的时光全部给了这个男人,倘若只是换来这个小小的夫人身份岂不是太亏的一笔交易?既然皇后做不了,还可以做太后呀! 心里想着,不觉更加殷勤地摆弄起手中的胭脂朱粉。“待我一会儿侍寝时同陛下禀明心意,立我的儿子毅儿作太子。到那时候,这些奴才们,还有那什么皇后,你们都得死!” “哟,这么晚了,妹妹还这么大动肝火呀!”缓缓走过来的正是皇后娘娘,她嗔笑着,“妹妹这么晚了还梳妆着呢?这是要给谁看呀?” “哼,我等下还要侍奉陛下呢,陛下今晚会来我的熙黛宫,皇后娘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省得自取其辱!”仲氏并不理她,依旧精心地装扮自己。在她的心中,或许自始至终没有把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妇人,根本不足为惧。 皇后娘娘笑声越来越不屑,“妹妹想必是糊涂了,就一句话,都错了三个地方!” “第一,哪来的什么皇上呀?皇上上个月就已经驾崩了,妹妹当时不是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吗?第二,你现在还在什么熙黛宫呀,分明是被贬住在这不见天日的寒月楼里呀。这第三嘛” “哪来的什么皇后娘娘?你面前的可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仲氏梳妆的手僵住了,她机械地回过头,站着眼前的皇后娘娘,不,是太后娘娘。 “哈哈哈,姐姐怕是想当太后想疯了吧,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仲氏笑得大拍桌子,本以为自己急,没想到皇后娘娘也是这般急不可耐。“等会儿皇上过来,我把这笑话讲给他听,您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啊?” 太后娘娘此刻反倒是收了笑容,看着面前笑得花枝乱颤的仲氏,心中虽说有一种舒心的愉悦,更多的还是咬牙切齿的愤怒。“倘若之前真让你得了逞,今天坐在那里疯笑的人就是我了!” “妹妹还是省点心吧,都说这女为悦己者容,如今皇上都归西了,你还打扮个什么劲儿呀?”说完,她转过身,微微斜过头,身旁跟着的小太监赶忙凑过脸去。 “知道该怎么处置吗?” “这小的不知,还请娘娘明示。” 太后冷笑两声,“吕后是如何对戚夫人的?”小太监听罢立刻吓得跪下来,浑身颤抖。太后却并不打算就此打住,“武则天是如何对王皇后和萧淑妃的?”小太监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连跪着都觉得摇摇欲坠。 太后蹲下身子,凑到小太监耳边,轻轻说了声,“还要本宫明示吗?” 次日,端坐铜镜前的仲氏被两名侍卫强行拖到地上跪好。太监宣读太后懿旨,仲氏失德,有愧皇恩,特赐其人彘之礼,以表谢罪。 所谓彘,豕也,就是猪。人彘则是就是指将人变成猪的一种酷刑。 正值此时,几个身形健壮c上身的彪形大汉将仲氏四肢大开成一个“大”字,任凭她如何喊叫也无动于衷。一个刽子手一样的人举起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面无表情地走到跟前,在她身上左右比划着。 “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我是皇上的宠妃,你敢碰我一下叫你全家掉脑袋!”仲氏挣扎着怒视他,眼里溢出的不知是恐慌还是愤怒。这个世界一夜之间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样子,皇后不顾及陛下的威严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不说,如今竟然连屠夫都如此大胆! 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泉涌一般的鲜血,仲氏的手脚已经被砍断丢在一处。她艰难地抬起头,汗水有如不止不住的雨水般淋漓而下。她颤抖着伸长脖子,看着身旁横竖堆着的手脚,流血太多它们已经渐渐变得煞白,那些都是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绵延涓柔的琴瑟c婀娜多姿的舞步,那些曾经让男人们倾倒的东西,随着手足被剁掉,再也不会有了!可能到了这时仲氏才看清了现实——自己已经不是那个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了! “宋氏在哪?那个贱人在哪儿?”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四肢传来的剧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叫骂声变得更加的凄惨和震怒,“叫那个贱人过来,叫她过来!” 太监走上前,慵懒地对她说:“太后娘娘是你这个罪人说骂就骂说见就见的呀?”仲氏不管不顾还在流血的四肢,嚎叫着朝太监爬过去,吓得他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拼命往后退。“快!快拦住她!你们瞎了吗?拦住她!”太监惊恐地指着一点点匍匐往前的仲氏,对着刽子手们大声呼救。 几个壮汉拦住仲氏,用纱布裹好她流血的伤口,“娘娘体恤你,不想让你那么早就死。”太监拍拍胸口压压惊,站了起来,“可有什么话想说呀?没有的话你以后可什么话都说不成了啊!” “告诉宋氏那个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的!”仲氏的牙齿咬得咔咔响,瞪大了眼睛盯着太监。 太监心有余悸,被这一瞪吓得又是倒吸一口寒气,“快快快,把眼睛给我挖了,看着真是慎得慌。”他撇过脸,做了个赶紧动手的手势。这便是仲氏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随之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她仿佛置身于混沌荒芜之中,耳畔只听得到那几个人在议论着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左右扭动着头,感觉有水沿着鼻梁留了下来,很痒。想伸手擦拭,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脚已经在不远处慢慢腐烂发臭了。她伸出舌头,拼命向上伸,就快要碰到了,那一滴水她愣住了,继而发出了惨烈又骇人听闻的大笑,那不是水的滋味,滚烫的腥味,那是自己眼窝里留下的血泪呀! “哈哈哈!你们!你们一个个!哈哈!”她一边笑着,一边侧过耳朵想辨认几人的位置。不多时,她仿佛听到了太监紧张的喘息声,突然端正了方向,两个空洞正流着血的眼窝死死对着发抖的太监,“我诅咒你们全部不得好死!哈哈哈!你们都得死!” “你们!你们还不快点继续,啊?真想听这个东西说折寿的话吗?”太监急了,他自己深知做的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说不准真的要遭报应的。本来说什么都不敢做这事,可是太后的懿旨,要是不遵旨,下一个在地上被做成人彘的怕就是自己了!“动作快点儿,这地方真他娘的晦气,一刻都不想多呆!” 一个屠夫走上前,掰开仲氏的上下颚,另一个人掏出一柄大捏子,将她的舌头拉了出来。仲氏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可是此刻自己除了发出“呃~呃~”的哀嚎声,什么都做不了。舌头被割下来之后,屠夫并没有着急松开她的嘴巴,仲氏只觉得有东西被灌进嘴里,可是已经没有了舌头,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刚想开口质问,突然发现自己怎么都出不了声了,喉咙里仿佛变得空空的,任凭她怎么努力,然而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怎么样?再骂一句试试呀,别以为自己鬼叫几声是本事,灌了这喑药,你倒是出声儿呀!”耳畔传来太监鄙夷的嘲讽,仲氏终于感到了痛彻心扉的绝望,现在她连最后一点表达仇恨愤怒的手段都没有了,手脚c双眼c口舌c喉咙都没有了! 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在地上扭动,并非有意而为之,只是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表现了。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死物,或许是生命的本能让她做出一点动静,以表示自己还是一个生命。 “行了,还有一道工序,抓紧点,太后娘娘还等着呢!”太监催促着,刽子手们点点头,取出铜准备熏聋。太监突然冲上前去,跪在仲氏身边,“仲妃娘娘,您可~您可千万要相信,小人~还有身边这~这几位兄弟,都是迫不得已才~才对您做出这种事的!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小人不~不敢不这么做呀!”太监说得断断续续,像是紧张得口吃起来,他害怕了,看着仲氏此刻人彘难分的模样,他真的害怕了。 注铜入耳,仲氏失聪,这么一来算是真的没有了和世界的联系了。太监缓缓爬起来,轻轻叹口气,不知道是为仲氏还是为自己。眼前的仲氏已经没了动静,她真的就像是一头恐怖又柔美的彘,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太监有气无力地指了下地上的那个东西,“看看,可别死了才好。” “公公放心,我几人给猪羊做过那么多次,手脚轻重都是有分寸的,定不会让她在这工程中就死了!” “那就好。”太监无力地喘着气,“找个布把她裹好扔到茅厕去,有劳几位了。” “公公客气,到时叫我们兄弟惶恐了。”几人收拾好现场,将人彘裹好抬去了茅厕,而手脚舌头什么的则被拿去喂了猪狗。 太监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寒月楼,深深叹了口气。 “你们都得死~”房间里隐约想起了一阵阴冷的哀嚎,他吓得后背发凉,不敢再多做停留,拼了命地逃跑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听我说,我恋爱了 太后死后并没有葬进皇陵,原本朝廷想把这个消息压下去,还特地办了一个宏大而又隆重的假葬。然而花钱请来哭丧的人,不知道是演得太投入了还是职业技能不过关,假装扑上去恸哭的时候,棺材板儿没能压住,整个儿灵柩都翻了。十里长街送花圈的人看着里面滚出来的大柚子和棉被做的假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至于皇太后真身葬在哪里大家众说纷纭。有的说太后这是妖邪上身失了智,早已经不是人了;有的说应该是用了水葬,城河里的水怕是不能喝了;也有人说太后吃了长生丹,准备一直躲在后面垂帘听政。最后大家发现,讨论一个死人的事实在是没有意义,更没有传播和炒作的价值,于是传言没能风靡几天就销声匿迹了。 作为半个皇族的人,我还是知道一点消息的——太后一生念佛,生前就已经留下了遗嘱,希望死后依然可以陪在佛堂边上。 京城的佛堂并不少,选地方时犯了愁。 这要是在寺中立一个灵位,少不了要给香火钱,规模越大的寺庙成本就越高。本来这次国丧的预算并不低,可是为了把之前的假葬做得像模像样,已经去掉了一大半。还剩下一半哪去了?剩下的一半都赔掉了,你问为什么?花钱请来哭丧的人被棺材板砸伤了,躺在地上说没五百两起不来,其余的都拿来补贴吃瓜群众买花圈的钱了。 再来,就算能解决资金问题,立了一个灵位。佛堂寺庙少不了百姓们进进出出,难保不被认出来,到时候引来路人恶意围观,不仅打扰了太后安息,更影响了佛门的清静。 大臣们为此犯了难,一个个自以为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到了这些繁杂琐事时却只能一言不发。眼看着太后的遗骸都变了味儿,宫中上上下下还是一筹莫展。 最后还是我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江府往南里地,有一处尼姑庵,名叫福成庵。福成庵规模挺大,不至于贬低了太后的身份;另外,民间刚刚自发筹钱修缮过,朝廷只要意思意思即可无须什么大手笔;最后,除非特殊情况福成庵只接受女人进庵,而女人识字的不多,不容易暴露太后的下葬位置。 满朝文武听到我的建议,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松口气,一个个跪倒殿下大呼“臣附议!”这是他们说的最多的三个字了,一句“臣附议!”等到旨意下达下来他也可以吹嘘这件事他也有出力。 是的,我又住回了江府,还被封了个“吴王”。原本是要回到祖籍江南协助朝廷管理地方,也是因为太后的事耽搁了下来,才暂时住回了江府,这里也算是以后京城的一个家了。 原本抄没查封的家产皇上终究是没有狠下心真的把事做绝,既然收了我这个义子,也就顺水推舟归还给了我。其实我一直觉得他是觉得犯不着为了我家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家产再背负上什么骂名而已,倘若我家也是什么富可敌国的家族,或许他还真有这个胃口了。 那天我正坐在自己府上书房中看书,管事的来报,说是小皇子来了。其实对于他的到来我并不惊讶,几天前听说他主动要求来福成庵替太后守陵,我反倒是奇怪这么些天他怎么都不来看我一下。 我放下手上的书卷,正要出去迎接,他已经一蹦一跳跑了进来,看样子心情非常不错。 我故意板着脸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一副严肃的样子,“还知道来看我呀?” 他也不理会我,左右转了转,愣是没看到椅子可以坐,气得撅起了嘴,“你怎么就没有你父亲那么平易近人呢?整个书房两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之前是有的,因为听说你去福成庵守陵,估摸着肯定会来坐坐。谁知道那么多天不见人影,就搬走了。谁知道你今天来呀?”我眉毛几乎撩到房梁上,“要坐呀?自己去偏厅拿凳子去呗。” 往后很长时间,总有人说我是弟控,控的自然是这个义弟了。其实这句话嘛也对也不对,我本来就是暖男,就喜欢宠着比我小的,奈何家中幺儿,实在是无处安放压抑不住的大男子主义。这时候送来了隐嘉这个不叫人省心的小孩子,实在是情非得已。 他最好的一点就是没有皇族的臭了不起的脾气,这不,真的就自个儿去搬凳子过来坐了。下人们见状,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一个个傻愣愣站在一旁看着。隐嘉被他们盯得有些发毛,用力放下手中的凳子,拼命挥手示意大家散了。 “只不过几天没来看你就发这么大火?”他走到我的书橱边一边浏览一边小心打量着我,生怕我真的生气就不理他了。 我撇过脸假装生气,手里随意翻着书页,书里的内容自然是看不进去,脑子里都在琢磨该怎么他。自从初次见他时揉他的腮帮子,在他这件事上我一直乐此不疲,更重要的是这个孩子太过单纯,怎么玩都不长记性,实在太过容易下手。或许你会觉得这样的人“虐待”起来会没有成就感,不过我很喜欢,贼羞耻! 未等我有什么举动,他已经走到我面前,伏在书案上直勾勾看着我的眼睛,眼神中包含着不可言喻的内容。“子墨,你这么久没有妻妾,该不会是弯的吧?” 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更狠的话呛回去,脸憋得通红。谁知道这下子还被他解读成小露娇羞c欲拒还应,一脸认真地对我深深鞠了一躬,“子墨兄,我一直敬你是我的兄长,对你从来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请你还是放弃吧!” 喂喂喂等一下,放弃什么东西?什么非分之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弯的?你才弯的!你全家都弯!还有啊,你什么时候当我是兄长了?咱说话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好不好! “子墨兄,你何必飞蛾扑火呢?何况我已经有心上之人了!” “滚!”我一拍桌子,跟这个小子真的是没处发火。 什么?心上人?我突然注意到了这句话的重点。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一本正经地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子虚乌有。也就是说国子监那一帮学生里就只剩我一个单身狗了? 我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度被我个人公认的国子监“监草”——我本人,居然成了剩男!虽说我自己没有主动谈过对象,但是外人会怎么看?以前还能拿小皇子来当挡箭牌,实在不行就跟外人说我和小皇子凑活过也不错。谁知道这个小子这么不讲义气,抛下我一个人单飞了! “你你你,你别着急,人家又没答应我,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而已!”见我的表情瞬息万变,他被吓得慌了神,一边摇手一边往后退,生怕我一个想不开跟他双宿双飞了。 我站起来,拿出两个茶杯沏好茶,一下子满屋子都是暖洋洋的茶香。我将其中一杯往前推了推,瞪着眼睛点了下头示意他过来,“给我坐下慢慢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这个姑娘偷看我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钗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情,转过回廊叩玉钗。 去福成庵报道的第一天,隐嘉照旧被一群妹子围在中间,对于他而言可能早就习惯了,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妹子们统一穿着素装,也看不到头发。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把他们当作女流,只以为是一群长相清秀的公子,在他理解里面,头发长度是区别男女的第一途径。 “请问阁下可是小皇子李殊?”为首的那个先开口询问,双手一直合十,语气平静。 隐嘉被这么严肃的氛围吓得有些拘谨起来,也学着双手合十躬躬身子。他偷偷挑起眉眼,想看又不敢看地偷瞄几眼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人——原来尼姑长这样!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当时读这句诗词,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模样。他为了形象生动地理解,送了一首自己写的诗给宫女,还他来给自己做模特。姑娘倒是心宽,闭着眼睛随他打扮,穿衣c上妆,摆弄了好久都觉得没有词中的素雅感觉。最后他终于选择了放弃,宫女拿出铜镜依照,镜中那个要饭婆娘直接把她吓得哭出了声,小皇子哄了许久都没有效果,只能又写了一首诗将她打发走了。 原来词里讲的是这么个模样! 身旁的姑娘们传来一阵浅浅的笑声,隐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抬头盯着面前这位尼姑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 “看来师姐还是生得好,小皇子都能看得出神。”姑娘们捂着嘴打趣,原本是调侃师姐的玩笑话,倒是让隐嘉羞红了脸。他自然不是对尼姑师傅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是心中感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时失了神而已。 被调侃的尼姑依旧是不苟言笑,或者说强忍着言笑。毕竟是皈依佛门的人,玩笑归玩笑,哪会真的那么容易就动了私心杂念呢。她看着小皇子胀得通红的脸,微微点头以示无需介意。 为了迎接隐嘉,福成庵特地清空了一间独立的屋子,甚至连夜新建了一个专门给他用的独立厕所。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在这里处处多有不便,尼姑们的生活相较于一般的姑娘家更加私密,一般除了就餐,其他时间都尽量避免接触。 听到这些安排,隐嘉明显有些不开心。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清思寡欲的得道高人,但是总不至于被人误会成对尼姑们会有什么邪念吧!一个人来守陵,本就是一件无聊的差事,现在却还要被这里的人孤立下来,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 尼姑们缓缓躬下身子,一副不可商议的架势。被这么嫌弃还是第一次,不论是样貌或是才气,他都习惯了在外面被别人众星捧月的情景,谁曾想到 “公子还请见谅,佛门自有清规。如果公子实在寂寞,可以偶尔出去走走。不论是守陵还是修行都是一个凄寂c孤独的过程,您还是早些适应为好。” 佛门清规,你要是不说小皇子反而不会生气。他很不喜欢宗教信仰c世俗伦理给别人带上的条条框框,每次在诗文中看到有情人碍于世俗最终不能白头偕老就气不打一处使。为此国子监的课本被他撕掉了好几本,就比如刚刚那首《西江月》,他自始至终只会背上阕,只是因为下阙开头的“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每次看到这句开头他就伸出手掐住纸张跃跃欲试。每到这个时候,倘若我不在一旁劝着,又一本圣贤书要惨遭毒手! 他洋洋洒洒发表了一通长篇演讲,有理有据地讲述摆脱枷锁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之前路过一户人家,这家的男人刚刚去世。他在人家的葬礼上劝女主人改嫁,不要为了一个死人守寡一辈子结果,我同他一起,被这家人追了五条街。 这一次他是幸运的,尼姑们只是相互笑了笑,没说什么。或许在她们眼里,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胡乱的想法,算不上对于自己信仰的践踏也可能她们真的误以为这个帅气的小男生真的是喜欢她们,想打破这一层道德枷锁罢了。 隐嘉自然急得脸通红,怎么到了这里就是没人愿意听他好好说话?看着眼前人的冥顽不灵,他对尼姑原本还不错的印象打了不小的折扣,他甚至怀疑司马光当初是吃错了什么药,喜欢上尼姑,还因为这“放之不下求之不得”而郁郁寡欢。 “我不和你们说了!”小皇子双手叉在腰间,转过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直到这时候他才想着要来看看我这个义兄,合着要是尼姑们愿意陪他聊天玩耍,还来不了了? “那个”他听着我的疑问,有些尴尬地挠着头,“其实这都是几天前的事了,本来那时候就想来看你的,谁知道” “哦?即使这样了你还能在那呆这么些天而不来看我?”亏我把他当作好兄弟,原来他六亲不认起来是真的吓人!我条件反射性的握着手中的书“喀喀喀”地锤着书案,几乎砸出一个凹槽,“说说吧,遇到什么好事了让你乐不思蜀呀?” 虽然他看我的眼神有一丝惶恐和不安,但是透过表面看本质,我还是看出了他心里的小激动,就跟那一日他的心情一般。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忘记守陵的任务,先到灵堂前给皇祖母上香。 灵堂中已经有了动静,他到并不惊讶,佛门净地,戒律清规森严,说不定是哪个负责早起的扫地尼姑吧。他稍稍耸肩,就进去上个香,应该不算是违背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吧?心中暗暗讥讽一句,带着一丝鄙夷的微笑,推门走了进去。 眼前人倒不是尼姑的装扮,虽然穿的普通,但是至少是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的。这倒是让隐嘉略略感到一点不知所措,虽然在一堆尼姑中间他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和她们交流,但是要说单独面对一个姑娘,他的经验实在太少。 那姑娘的背影看起来,像是个很漂亮的人。不过背影好看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头发遮住的细节太多,自从之前我俩一起把一个糙老爷们儿的背影认成绝代佳人之后,在这一方面我和他都非常的谨慎。 姑娘身旁确实有一把扫帚,看样子自己至少猜对了一半——她确实是这里打扫的人。只是没想到这尼姑庵的“扫地僧”居然是个凡俗人,着实有些意外。 她此刻正盯着太后的灵位呆呆地看,隐嘉是想不出来那几个字怎么就能看这么久。“说不定是个正在学习识字的姑娘吧。”他自言自语道,毕竟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这种偷偷摸摸学文化的姑娘倒也算是常见。真是可笑,能读书的人天天想着逃课偷懒,反倒是没书读的人省吃俭用也要凑钱买书看,你说好玩不好玩。 姑娘像是察觉到身后有人,突然一个回头倒是让隐嘉有些慌了神,他傻傻地笑了两声,样子一定挫得要死。不知道姑娘是被他吓到了还是出于礼节,点点头,捡起躺在一旁的扫帚,退到了一边。 隐嘉深深作揖,余光瞥了一眼,不知道是因为尼姑看得不习惯还是什么原因,觉得这个清新淡雅的姑娘分外的好看,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姑娘并不说话,只是提着扫帚默默站在一边,两眼直勾勾看着小皇子。 隐嘉抽出三根香,稍稍抬头,撞上了姑娘冰凉的眼神。他心里一惊,慌忙移开视线,倒是那个姑娘,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这么长时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隐嘉晃了晃手上的香,想看看姑娘到底是在发呆还是在看他。 “嗯?”姑娘没有预想的失神,也没有一惊,而是极其自然地回了一个字。 也就是说,她的确是在看自己咯?隐嘉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没事没事,有点冷。”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继续点香。妈呀,她在看着我点香,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看我?手里的香又开始晃起来,这回不是有意为之,实在是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了! 姑娘似乎看出了他此刻的紧张,抿嘴笑了笑,识趣地走了出去。 小皇子长舒了一口气,却还是能感到心里扑通扑通地狂跳。众星捧月的生活经历过,当时的他应付起来都游刃有余,偏偏这一次,仅仅面对一个人,而且也算不上是倾国倾城,却这么失态,实在是不科学! 他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姑娘会盯着自己看。如果是认出自己的诗词爱好者,按照自己的经验应该是直接扑上来索要签名和墨宝才对。可如果只是普通的路人甲,不至于盯着自己看这么久才对呀! “啊!疼!”隐嘉被烫得扔掉了手里的香,想得太入神,没想到都已经烧到手指了。他跪下来给皇祖母扣了个头,“祖母莫要怪罪,孙儿不是有意的!” 门外一阵凉风吹进来,隐嘉振振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抬起头看着皇祖母的灵位,曾经会把自己抱在怀里疼爱的那个人,原来也会有让自己感到害怕的一天。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悲! 忐忑又虔诚地上完香,他跪在灵前拜了又拜。 “时候不早了,去找子墨玩吧。”他低声嘀咕两句,心里总感觉有些不自然。抬头正欲走出去,却看到扫地姑娘站在门外,虽然正埋着头工作但是门口那块地,好像已经扫了很久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她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小皇子站住了,此刻的心里说不上来是紧张还是困惑,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隐嘉从来没有和女生独处过,这一点我最清楚。皇宫里规矩甚多,他作为最小最受宠的皇子,处处都被宫规约束着,美其名曰皇恩浩荡。宫里宫女们接触大多是僵硬的主仆关系,公主里也没有同龄人,但凡出宫嘛又都是我陪在左右。他经常和我抱怨,说我不要妻室不要紧,别干扰了他寻欢作乐! 如今一个尼姑庵里的姑娘就把他吓成这样,也亏得他好意思说我的。 姑娘抬起头,看着对自己发愣的他,可能也有些羞涩,脸上一阵红晕,赶紧埋头继续扫地。她认识字,知道灵位上写着的是刚刚过世的太后娘娘,自然也知道面前站着的就是小皇子。 “我认得你!”当听到她这么回答自己的疑问时,隐嘉稍稍松了口气,如果是普通的诗迷那倒还不错,虽然有许多事情讲不通,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坏的企图。 只要不是劫色就好!他心里咕哝一声,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虽然国子监的先生教授的内容都是正统的圣贤书,但是隐嘉对它们的就是提不起兴趣,能吸引他注意力的永远都是花间月下尔侬我侬。诗词里风花雪月的故事绝对不少,从我给他诵读诗书开始我就发现这小子对于男欢女爱的文字有天然的兴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给他读《关雎》时,他瞪得像珍珠的大眼睛和止不住的哈喇子直到现在都是我的心理阴影! 我不知道姑娘那一低头的娇羞是不是就已经让隐嘉情窦初开了,但是从他跟我提起这个姑娘的第一句开始,我就猜得到我这个义弟肯定把持不住。 姑娘自然没打算劫他的色,这一点让小皇子耿耿于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后,死后却葬在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姑娘走到堂内,刚刚由于隐嘉的打断,屋子里面的卫生还没有完全做好,得进来继续了。她熟练地擦拭着台子,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看台上皇祖母的灵位,有时候一看就是蛮久的出神。 隐嘉盘算着也想帮帮忙,顺便找机会和姑娘搭搭讪也不错呀! 他跑去屋外提来一桶水,随便找了一块布丢进去浸湿。抬头准备同姑娘来一次眼神交流,哪知道姑娘此刻还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灵位,丝毫没有空理他。 这丝毫不在他的计划之内,男人干活儿的目的都是明显且单一的——还不是为了讨女孩子欢心?这要是干了半天人家都不知道,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片苦心! 隐嘉佯装咳嗽两声,吸引了姑娘的注意。姑娘回过头看着他拙略生疏的动作,自然猜得出来他怕是第一次做家务活儿。 “小皇子您放那儿吧,您身份高贵,让我来就好。”她压住内心的笑意,不让他做倒不是心疼他干活儿,而是心疼等会给他收拾残局的自己。 “没事没事,我平常也经常做的!”对于姑娘的劝隐嘉丝毫不领情,随口瞎说了一句。 撸起袖子,直起腰身做着准备运动。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 “哎呀哎呀,脖子扭了!”他脑袋朝着左边,怎么也掰不正了,疼得哇哇叫。本想着在姑娘面前长脸,没想到是丢脸丢大发了。 他坐到门槛上,依靠着门框,抬起头看向天空。倒不是为了看什么,只是这个姿势眼泪没那么容易流下来罢了。 姑娘蹲在一边,伸出手想替他揉一揉,转念一想,毕竟尊卑有别,也就默默收了手。 “我送您回房间休息吧。” “嗯。”隐嘉轻轻叹口气,本想着这是个给她留下好印象的机会,没想到笨手笨脚的,把自己弄伤了不说,还要麻烦她照顾。 姑娘微微躬了躬身,伸手挽过他的手臂,慢慢用力将他扶起来。身体接触的一刹那,隐嘉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虽然平时宫里也会有宫女姐姐们服侍,她们中不乏倾国倾城的美女,但是唯独这一次的感觉分外的不同! 姑娘的青丝在微风下扬起,拂过脸庞,那种芬芳是截然不同于后宫女子的乌发香油,是一种素雅的春风的气息。明亮的双眸c粉色的嘴唇c清秀的眉眼普普通通的却又美得不可方物,说不出来哪里精致,却觉得处处都好。只怕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时的小皇子可能还没领悟到这一层。 自己的房间就离灵堂不远,房间的卫生工作也是交由姑娘负责,本来打扫完灵堂就要过来的。隐嘉有些难堪,自己平常不擅长整理,屋子里杂乱无章,看来今天是真的丢人了。 也罢,破罐子破摔不管了! 姑娘把小皇子扶到床上,替他宽衣,手法毫不生疏。 “姑娘还懂这些规矩,以前是做过婢女吗?”隐嘉有些疑惑,眼前的姑娘,确实是一个谜。 姑娘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具体详说。隐嘉正想问,但是看到姑娘似乎面色有些阴沉,猜想可能是一段不好的经历,也就没有再问。 姑娘转过身,“小皇子请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在小皇子的凝视下,头也没有回地走出了房门。 隐嘉在床上坐了一整天,眼睛直直盯着大门。他心中一直在想等下她来自己该说些什么,心中模拟了一遍又一遍。这个女孩的出现,在年幼的隐嘉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爱情”的种子,她的一颦一笑c举手投足,都在小皇子的心中深深刻画下了青春异性的美。从那时候开始,女子在隐嘉心中,从一句句诗词变成了她的模样,仿佛一阵春雷,唤醒了他心中蠢蠢欲动的懵懂。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聊过诗词中的儿女情长,“我懂那种感觉!”他总爱和我说这句话,每一次我都笑而不语——感情这东西,岂是一次都不经历,光凭读书就能读懂的?或许这一天的他才是真正懂得了“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是个什么滋味了。 然而那一天,她没再回来。 隐嘉少见的没有点烛,天才微微暗下来他就躺下了。为了打发守陵时的烦闷,他特地到外公那里借来了许多书带着,现在看却思之乏味。 “算了,早点睡吧。”他撩起被子整个把头也盖住,就像是想把自己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一同掩埋了一般。那一夜并没能睡好,具体什么时候睡着的是不知道了,只记得自己听到了三更天的锣声。 第二天一早,他起得更早了。虽然一夜都没睡好,但是却一点不感到累,脑子昏昏沉沉是真的,不过不打紧! 他跑到灵堂,认认真真地给皇祖母上好香,动作快得出奇,甚至一度哼唱了起来。 身后传来动静,以为是姑娘来打扫了,他欣喜地转过身。来人是一个老尼姑,看到他一脸痴汉的样子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他羞红了脸,赶紧跑上前扶住老尼姑,“大师,您莫要责怪,是我失礼了。” “不妨事不妨事。”老尼姑不停地捋着胸口顺气,这一吓看来不轻。毕竟曾经也是一位闭月羞花的美妇人,削发为尼几十年,对于这种火热的目光还是难免反应过度。看着小皇子此刻尬尴的表情,回想刚才他炽热的目光,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 “公子可是在这里等人呢?” 隐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老尼姑露出了慈爱的微笑,“公子是在等谁呀?” 等谁?隐嘉这才想起来昨天都没能问一声姑娘的芳名。他低头看了看老尼姑手中的扫帚,伸手指了指,也没有说话。 老尼姑低头看了一眼,停顿了一会儿就发出“哦~”的声音。 “还以为是庵里的哪个小辈要还俗了呢,原来是这个小丫头。”她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地上台子上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像是已经被打扫了一样。 “昨天她和我说身体不适,今天让我替她打扫一日。没想到还是早起来打扫完了呀?”老尼姑把扫帚放到一边,踱到灵位前念起经来。 她并没有来打扫过,是隐嘉起早替她打扫的,不过他并没有跟老尼姑说,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念经。 “那个孩子是几年前到我们这儿来的。”老尼姑收好佛珠,伸手拽住隐嘉的手腕。她仔细端详了几眼,对着隐嘉露出满意的笑容,握着的手更紧了。 “她叫舞蝶,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婢女。那段时间呀,她每月都会来我们庵里上香拜菩萨,不过才十岁的模样呀,没有人带着,每次都是自己来。庵里的大小尼姑没有不喜欢她的,知道她无父无母,大家就当她是自家孩子。不想她做婢女,大伙商议着把她赎出来住进庵里,可是小丫头自己不答应,只说喜欢当时的生活。” “几年前,她哭着跑过来,直接扑到我怀里,边哭边说自己没地方去了。我们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一言不发,只是摇头。看着孩子这么难受,我们也不想再问,没地方去了,咱们这儿有地方给她待。她含着泪眼,求我们给她削发,她已经无依无靠没有牵挂了,她想做一个尼姑,跟我们一道吃斋礼佛。” “我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当时年纪还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好心劝着,她就是不听,情绪极其的激动。不得已,我们同她立了个约定,五年时间,等她到了及笄之年,若真的有此决心,我们便不再阻拦。这眼看着时候也快到了呀!” 老尼姑望向天边的眼神慢慢收了回来,转过头看着一旁的隐嘉,“她就住在东门旁的木屋里,去吧,去看看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原来你也看《诗经》 木屋不算很大,不过倒是小巧可爱,向阳花c君子竹还有一条小溪在门前绕了一圈。这要不是事先知道里面住着那位姑娘,还以为是哪个得道高人在此隐世呢。 隐嘉站在门外,一会儿瞅瞅竹一会儿嗅嗅花,看起来活像是真被这精巧的景致吸引了一样,说到头,还不是内心忐忑不敢去找人家姑娘嘛! 他也不觉得害臊,不进不出,就刚刚好赖在人家屋子外头,装出一副恰巧路过又无意冒犯的样子。嗯,这花开得甚好!竹子长得也好!他就像个白痴一样在姑娘屋外流连忘返着,老尼姑远远看着,尴尬癌都犯了。 “哎,现在的年轻人呀”她摇了摇头,转身回到灵堂去了。 正在此时,门扉缓缓打开了。小皇子只感觉心头猛地一跳,差点落荒而逃。他条件反射一般往花后躲了躲,透过花瓣儿偷偷瞄着门里的动静。 姑娘并没有走出来,他甚至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就那么缩在向阳花后面,偷偷看着,手中不知不觉揪下了好几片叶子。 “小皇子不进来吗?那我要关门咯。”屋里传来一声问话,小皇子闻声,磕磕绊绊从花丛中飞快地跑出来,“姑娘且慢!” 屋子里的陈设很是简单,除了生活用具之外几乎就没有什么了。没有姹紫嫣红的盆栽c没有清新淡雅的字画,就连女孩子家少不得的胭脂水粉c梳妆铜镜都没有,这些都是他在宫里每一个女孩子的寝室中都能看到的。他看着面前站着的姑娘,依旧是天然去修饰,发丝c眉眼c服侍全部都是素到不行的样子,这么可爱,难道是男孩子? 姑娘被他这么盯着看,倒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低着头脸涨得通红。 “小皇子到访,是有什么事找我吗?”她埋着头,她始终回避着小皇子的视线,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看着姑娘这般娇羞的样子,隐嘉内心的勇气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上前一步,眼睛里充满了殷切的暖意,即便是木讷如他也能料想到自己此刻的心意,他希望眼前的姑娘也能知道。姑娘被他这上前的一步吓得向后退了老远,慌忙抬起的视线恰好撞上隐嘉的目光,吓得又赶紧低下了头,花容失色。 隐嘉越发觉得这个姑娘可爱,“蝶姑娘?”他轻声唤了她一声。她没有作声,依旧低着头,搓着衣角的双手攥得越发紧了。小女孩的春心萌动总是让人心旷神怡,十四五岁时的相互倾心总能给人无限的憧憬和遐想。 隐嘉后来和我眉飞色舞地描述了好久,思春年纪的情窦初开,不禁让人感叹“年轻真好!”我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年轻活力的神情缓缓说道:“你这是早恋知道吗?”他一挑眉毛,“早恋怎么了,你也可以早恋呀!” 我也想早恋呀,可是已经晚了! 隐嘉并没有急于把话说破,再怎么神经大条的人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也会学着拐弯抹角,何况是他这么个文艺小青年? “那个老婆婆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就来看看,就看看嘿嘿嘿”他挠了挠头,一边胡邹一边傻笑。“蝶姑娘,身体可好一点?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 蝶摇了摇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昨天还能面不改色地盯着他看的姑娘今天这般娇滴滴让直男癌的他内心无比的自我感觉良好,感觉就像是姑娘终于抵抗不住他的魅力一般沦陷在自己怀中。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看着浑身一颤的蝶,不禁嘴角上扬,“姑娘身体若是好一些,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也是不错的嘛。” 蝶姑娘点了点头,刚走出两步,又僵在原地不停地摇头,说什么也不想再走一步。 “婶婶大娘还有姐姐们会看到的!”她对得头越埋越深,用力咬着嘴唇,素布的衣角几乎要被她扯破了。姑娘越是秉持矜持,越是能看出内心的那点小心思,隐嘉此刻心里别提有多甜了,既想牵着心爱之人的手漫步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下,又想着呵护她娇羞的小心情。纵使是选择恐惧症,在面对这个选择时应该也是乐此不疲的吧。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钗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情,转过回廊叩玉钗。 当他吟出这首《减字木兰花》时,蝶姑娘猛然抬起头,眼睛里除了少女的娇柔,还有对于隐嘉才情的惊叹,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东西,可能是爱慕或者别的什么吧。 “怎么?”看到姑娘突然勇敢地看向自己,他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蝶姑娘脸刷的一下就变得通红,稍稍抿了抿嘴唇,“没有,只是没想到小皇子文采真的这么好,比传闻的还要好。”看着隐嘉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再这么低头恐怕不合适了,她干脆深呼吸几下,不再躲避。 她没有看过小皇子的诗词作品,早在几年之前,小皇子的墨宝在市场上的价格就已经让她这样婢女出生的人望洋兴叹,所以一直没有能真的领略一下他的才华绝代。 看着姑娘,从没有这么仔细地凝望一个人,虽然她不是他见过最妩媚的女人,但是此刻在他的心中便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蝶姑娘可曾读过书?”隐嘉好奇地问。看着姑娘微微泛光的双眸,他觉得蝶定是读懂了自己诗词中的点滴,如此看来自己的心意她定然也能猜透。是的,彼时小皇子的心中,这是个无与伦比的姑娘,在她的面前仿佛自己被一层一层拨开,他希望自己被拨开,让蝶看一看身体里那一刻滚烫的心。 蝶姑娘没有说话,稍稍低下头往床的方向走去,从枕头下,她抽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在手中握得好紧。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回到隐嘉面前,将手中的书递给他。 “蝶没有拜过先生,识得几个字,都是原来主子家的小少爷教的。” 那是一本《诗经》,书页的状态看来应该是已经被它的主人翻阅了许多遍了,不过并没有损坏没有褶皱,可见姑娘是多么爱惜这本书。 “蝶就只有这一本书,平常闲来无事就会看看。”她的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我才疏学浅,好多词句都不甚明白。只是觉得写得极美,就喜欢上了。” 《诗经》同样是隐嘉的最爱,他喜欢里面的“乡土气”。曾经他和我说,最干净的文学就是《诗经》,没有官腔c没有世俗,爱得纯粹c美得脱俗,“《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隐嘉简单翻看着手中的《诗经》,抬起头瞄了一眼眼前的姑娘,“《诗经》共305篇,里面你最喜欢哪一篇呢?” 蝶姑娘被这样一问,到有一点脸红了,“要说喜欢,我只能从觉得写得美的里面挑。” 她接过《诗经》,仔细地翻起来,脸上的神情欢喜得像个在糖果店转悠的小孩子。 “这个,这一首最喜欢!”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真巧,我也最喜欢这一首!”隐嘉高兴地眉飞色舞,我知道他那是为了讨姑娘欢心,明明最喜欢《关雎》的嘛! 姑娘羞得低下头,“只是觉得写得好,要说意思,只看得懂最后一句而已。” “这是一首怀人诗,讲的是” 远处寺庙传来钟声,时间居然过的这般快。隐嘉感叹了一句欢乐时光总是很短,突然心中想到了坏点子。 他抿着嘴,却掩饰不住嘴角微微的弯曲,“蝶,今日我先去兄长家中,明天再来跟你将这首诗的含义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去青楼参加比赛咯 “然后你就来我这儿了?”看着眼前容光满面的他,我有些蒙圈。 他无比得意地挑了两下眉毛,随机从我的书案上拿起一本《诗经》,“哎,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让她也尝尝那个感觉,一天看不见我,朝思暮想的感觉。” 我能说什么?我欣赏你的自信?白了他一眼,我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整天坐在家里,筋骨都舒展不开了。我锤着我那二十一年的老腰,琢磨着该去哪儿走走。 他看着我起了身,把书本一丢,腾的一下就跟到了后面,“子墨,我们今天去哪儿玩儿?”他还真是情商低,庵里有个柔情似水的姑娘他不去见,非要跟在我后面。“你不懂,这叫放风筝!”他鄙视地瞥了我一眼,“难怪你单身狗,一点技巧都没有,活该!” 平心而论好不好,每次我出门你都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我去哪里寻花问柳呀?人家都以为我是带着弟弟出来逛街的! “行吧,想去哪儿?”看着他殷切的眼神,我只能自认倒霉。 他一把拉起我的手腕往外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嘻嘻哈哈笑得跟什么似的。那天之后京城里似乎有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说什么吴王和小皇子结下了龙阳之好,手牵手在庙街招摇过市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毕竟纯洁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那天他拉着我去的是京城的一处青楼“定芳阁”,说是青楼,确实一处极其有格调和内涵的地方。里面的姑娘只会陪自己看得对眼的公子,要是遇到了自己不喜欢的,不管对方出了多高的价,老板娘也绝对不会强迫姑娘接客——咳咳,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的。 我在门口时才勉强将他拽住停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往青楼里跑不怕你父皇知道呀!”我厉声责备。再怎么说也是皇室子孙,纵使这家店是一个蛮有骨气的青楼,但归根结底还是青楼,终归是不得体的。 他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也对,虽然身在庙堂之中,当时他熟读圣贤文章,心中一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对于自己与生俱来的束缚并不是很当回事。 “今天是给你选王妃,不对,是抢王妃!”他笑得露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对于找王妃这件事他一直比我更加操心。 我抬起头看了看匾上的大字——“定芳阁”——你确定我命中的那个人是在这里嘛?你就是想自己进青楼玩玩才拿我当借口的吧? 他没有注意我阴晴突变的表情,我先他也不会想到那一层。在他的心目中,那些达官显贵c皇室宗亲,家中的千金小姐都比不上青楼乐馆中的红尘女子。其实这道也怪不得他,自己身份高贵看谁都高人一等,或许在他眼里,天下的姑娘本就没有高低贵贱的分别。唯一的不同是,红尘女子经历了更多,多才多情,每一声旋律里c每一句唱词中,都是她们想要忘却但是挥之不去的曾经。 他重新来起我的手,硬生生将我拖进了青楼里。 定芳阁今天的气氛和往常很不一样!没有衣着光鲜的姑娘在门口招摇,没有身宽体胖的老爷在里面调戏女子。整个青楼就像是从良了一样,里面的人倒是不减往常,依旧是比肩继踵人山人海。 我推了推隐嘉,此时里面人声鼎沸,说话是没什么用了,我只能挑了挑眉毛,就当作是问他,“这是在搞什么呢?” 他跟我做了一个鬼脸,并不说话。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卖关子,只是看他的样子觉得接下来肯定有什么惊人的发展才对。 这时候,老板娘走上了舞台,台下又是一阵呐喊声,简直要掀翻屋顶。 隐嘉拉着我的手,“子墨,该我们上去了!” 什么?去哪儿?我惊慌地没了自主意识,被他拖着往前走,台上的妈妈桑扯着嗲嗲的嗓音喊得花枝乱颤,我根本没有心情去听她在嚷嚷什么,我不敢想象要是我站在她旁边被台下的人起哄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所幸的是,隐嘉并没有把我往台上领,只是绕过了人群来到了楼梯口。 楼梯上站着一身腱子肉的两个大汉,怒目横视,手里的榔头明晃晃的甚是吓人。我拽住隐嘉的衣角,“小皇子,咱们犯不着跟这两个壮汉短兵相接吧。不对,不是短兵相接,这是送死呀!” 他无所畏惧地摇了摇头,“怕什么,今天咱俩可是贵宾!”说着,他两三步走上楼梯,晃着手里的折扇一副很不得了的样子。 “请问公子有没有报名参加?”其中壮汉低着头看了看才到自己胸口的他,瞪圆了眼睛。 报名?报什么名?这不是青楼吗,报名是要做什么? 隐嘉露出一丝微笑,稍稍躬身,“李殊c江子墨,还请二位核查一下。” 刚刚开口的壮汉想着同伴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人从腰间掏出名册翻阅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二位贵客,请里面雅间上座!”壮汉突然间态度恭敬起来,两人深深作揖。看这么壮的人这么守规矩我还是很不习惯的,正想着要不要回礼,隐嘉已经拽起我的手我里走了。 雅间的装饰还是比较素雅的,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 “定芳阁原本是江南江陵一户商贾经营的,所以一直保留着江南小家碧玉式的装修手法。”隐嘉似乎对这些了如指掌,我可真是小看了他。此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的舞台,伸出手按住嘴唇想我做出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雅间里面光线不算很明亮,加上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难怪刚刚在楼下看,上面的房间都昏暗得看不见东西。从里面倒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下面的情况,楼梯上陆陆续续走上来几个人,看起来都是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一个个都摇着折扇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我刚开口询问他就皱起了眉头,随即指了指下面的舞台。 老板娘似乎开始了今天的重点,挥了挥手中的蒲扇,整个定芳阁礼乐声忽然响了起来,满堂宾客一下子鸦雀无声。老板娘清清嗓子,眉眼挑动得恰到好处,刚好足够勾住男人的魂儿。 “各位公子,今天的填词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台下掌声雷动,不是还有尖锐的口哨声夹杂在其中。 填词大赛?我惊讶地看着隐嘉,他回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填词作赋的比赛自然不少见,不管是青楼乐馆还是诗社文班,毕竟时下的朝廷重文轻武。只不过今天的排场有些过于宏大了,而且楼下许多人看上去,不说懂不懂诗词吧,识不识字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们济济一堂只是为了看一看这场填词比赛?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绝对不会信的! 隐嘉皱着眉头摇摇脑袋,示意我稍安勿躁,听听老板娘继续说。 “今日的主题,就是咱们这烟花风月之地,楼上的各位通过了层层选拔的逍遥才子可以随意填词,只要符合曲子的格律即可。” 层层选拔?我疑惑地转过身看着隐嘉,我根本连这件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过的选拔? 他悠闲地剥了一根香蕉,“又没有人告诉我不可以代写,怪我咯?” “你自己想参加自己来就好啦,把我拖过来是什么意思?”我有些被他打败了,诗词歌赋本不是我的强项,这要是非做不可献了丑可不是要贻笑大方了吗? “你当然不能缺席!”他表情居然严肃起来,眼神飞了一下,示意我继续听。 “今天夺魁者的奖励,想必大家有所耳闻了吧?”话音刚落,礼乐声伴随着人们的欢呼声,真是一浪盖过一浪! 人声鼎沸之中,老板娘退到舞台一次,一位翩跹姑娘步步生莲来到舞台中间 我正看着台上的女子出神,隐嘉身子挨了过来。 “子墨,这个姑娘你可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说好的公平公正公开呢?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头佩玉簪凤珠,装点着盘起的发髻显得端庄高贵。胭脂粉黛,微醺两颊,小晕红潮,像是将熟的平安果,涣散着沁人心脾的芳香,直教人忍不住伏上脸去。淡粉色华服裹身,白色纱衣覆于其外,秀色诱人的锁骨招摇地裸露着,直教人倾倒。血红色的绸带裹挟着玉瓷般皎洁的裙幅,恍若是夏夜无暇的月华倾泻在斑驳的湖光之中。 看着台上冰肌玉脂的仙女,我出神了好久。想起隐嘉刚刚的询问,只觉得更加摸不着头绪!“你这是何意?”我转过头,他也正捂着嘴盯着我看,笑得很欢。 “子墨,你真该看看刚才自己的痴汉模样。”他毫不留情面地指着我放肆嘲笑,也不想想是谁把我拉过来的。我回了他一个白眼,还想继续问,他只是挥挥手,抿嘴憋着笑并不再多说什么。 老板娘说,这是夺魁者的礼物,莫非是台上这位沉鱼落雁美女的初夜?我看着隐嘉不正经的表情,总觉得这件事问题不小。 “你是不是报了什么下流的比赛,特地来给我难堪的?”我有些冒火地质问他,他朝我吐了吐舌头,继续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恶意围观。十四岁,宫里的教育比起外面的人家还要更加的保守,料想应当不会这么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我心里嘀咕着,稍稍坐正。 可是转念想想,这个家伙经常出入各种书院,保不齐看过什么少儿不宜的小黄文,今天正是给我下了一个套呢他依旧面带诡异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那姑娘没有跳舞c没有奏乐,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只是保持着一张似笑非笑地面孔,看似热情其实冷淡地看着台下疯狂的男人们。 老板娘继续开了腔,“江陵丽春院的头牌歌女柳馨予,可不像这里面其他姑娘那般,人家可干净着呢!” 柳馨予这个名字倒是有所耳闻,据说她声音曼妙c体态婀娜,特别是一曲琵琶,弹得叫人心旷神怡。她是京城的人,父亲去江南经商,将一家老小都带到了江南的江陵安家。 然而江南的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父亲不仅赔光了家产,外头的负债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由于负债累累,父母亲被债主雇来的社会混混打死,自己则被卖进妓馆。所幸妓馆的老板当年受过父亲的一些恩惠,没有安排她做接客的生意,只是让她做了一个正经的歌妓。 不知道是她天赋异禀还是过往的经历感触太深,她的声色总能让听者深深触动,随着她的旋律一起喜怒哀乐。“这声音简直就像是妖媚一般,越听越迷恋!”于是,“乐若妖者”的名号越传越盛! “今天丽春院的老板将柳姑娘托付给我,让我替她找一户好人家。谁在今天填词大赛上夺魁,那他就是我们柳姑娘的夫婿,是咱们‘定芳阁’同‘丽春院’的姑爷!” 又是一阵震天的掌声,隐嘉也站起身跟着起哄起来,时不时侧脸看我一眼,“子墨,怎么样,满不满意?” 我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看着他,“贤弟呀,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嘛?还替我报这个比赛。” “莫非是看不上人家姑娘,嫌弃她的身份?” 这怎么会!柳姑娘才貌双全,要是真能与她喜结连理是我的福气。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因为自己地诗词功底浅薄,难登大雅之堂!隐嘉那家伙从小就被冠上神童的标签,他还真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了 跟他说了我的顾虑,他原本欢呼雀跃的癫狂表现一下子收住了。 “嗯~”他慢慢坐下来,心中若有所思。 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我倒是有点心疼起来,这个孩子为了我的私事大大小小的怪点子已经是层出不穷了。 我现在的处境比起一般的人家确实更难找到合适的人。美其名曰书香世家,不过是空剩一个名头而已;皇上钦定的义子,普通平民家的人又不敢高攀。处在这么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实在是叫人为难! 柳姑娘确实是难得一遇的良人,商贾望族的遗孤,跟我的遭遇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歌妓的身份让她接触了无数脍炙人口的佳句,学问上怕是也不会输给我这个没落书生。总的来说小皇子这次的眼光不错,虽然有点不切实际了,不过呢乖,亲亲抱抱举高高! “要是”他突然露出了诡异的小眼神,嘴角邪恶的笑容让我有一些毛骨悚然。“要是其他参赛者是我的托儿呢?” 噗刚刚灌进嘴里的茶一口喷到了面前的丝绸帘布上,还好是绿茶,这要是红茶楼下肯定以为上面出了人命官司。 我一直知道他的小聪明,没想到居然这么的小聪明。这种内部操纵比赛结果的做法虽然不可取,不过如果关系到我自己的利益,我还是愿闻其详! 这会儿他倒是知道不好意思了,挠着头干涩地笑着,“也不叫我的托儿,只不过是帮他们写了初试的词,让他们顺利通关了而已。” 原来,填词择婿的消息一出,他就无比鸡贼地在外头做起了生意。比起他老爸来说他的商业头脑要好得很多,不仅做足了宣传c合理的要价,就连复试的词也打包一起售卖,一条龙限时限量服务。京城里再次掀起了一波兜售诗词的浪潮,黄牛们沉寂了数十年,大家都已经对李殊没了信心的时候,他的儿子横空出世,再次带来了一波商机。 简而言之,小皇子一系列破坏公平竞赛的行为使得全京城的文(dia一)艺(si)青年淡定不了了。柳馨予姑娘的才情和美貌这种天然的舆论风向无形之中推动了诗词的大卖,而这一切又导致了真正在初试中脱颖而出的人真实水平其实良莠不齐。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他冲着我挑了挑眉毛,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我的对手只有我自己 身后传来几声敲门声,不等我们说话,门外的人就推门走了进来。 带头的是一个管家摸样的老人,吩咐着身后跟着的婢女们把手上的锦盒放下,我和隐嘉一人一个。他对着我们深深作揖,“二位公子,这里面是文房四宝,请二位开始创作,写好了就可以交付到老奴手中。”他悄悄抬起头偷瞄了两眼隐嘉,不知道是否是认出了眼前的小皇子,这多少让我有些担心。 他自己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也不管锦盒,抓起桌子上的橘子就剥了起来。老人直起身子,开始更加没有顾忌地盯着他看,眼神里写满的尽是疑惑和惊讶。 我稍稍坐直,佯装咳嗽两声打断了他的失态。他惊得身子一颤,转过头看到我正严肃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的无礼,赶忙和我们道歉。原来并不是认出了隐嘉的身份,而是看到他年纪还小,不免有些诧异,“没想到后生可畏呀,这么年轻就能在京城众多才子文豪中脱颖而出!” 隐嘉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不过还是客套地回答了一句“老先生过奖了!” 我侧脸看着他不屑一顾的表情,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老先生站在他的背后,要不然看到这一脸得瑟的模样绝对会气得咬牙切齿——即使是我看了都想揍他! “当~”铜锣一敲,比赛正式开始。 我打开眼前的锦盒,里面工工整整地摆好了笔墨纸砚。全都是最为高级的品类——安徽宣城诸葛笔c安徽徽州李廷圭墨c安徽徽州澄心堂纸c安徽徽州婺源龙尾砚——看来为了这次的比赛,定芳阁可没少下血本。 “那可不,网罗京城名师才人,所做的词都将作为定芳阁日后弹唱曲目的填词。先不说这一次的比赛能带动多少人气,单单是免费拿到这么多花间词,这已经是一个不亏的买卖了!”隐嘉耸了耸肩,可以说一语中的,“更何况诗人词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名誉和气节,店家用最好的东西,给人一种重视的感觉,自然就不会怕未来没有合作的可能了。” 想一想确实如此,单单是小皇子随手写的一篇诗余,京城当下的价格就足够买下一堆顶级的文房四宝了,这么一算这次店家是赚大了。 老人家在后面听着我们的谈话,一言不发,但是我猜想他也一定惊讶于这个孩子的明察秋毫和独特思维了。或许老板娘当初命他去购置时就一再强调,必须用上最好的笔墨纸砚,参赛的不光是才子,更时潜在的顾客。文化人总是有这样的怪脾气,你只要给他一点文艺的感觉,他就会买账,下次真的想去烟花场所消遣的话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定芳阁”了!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太多,既然是比赛嘛,还是需要赶紧动起来的。虽然对自己的水平很没有信心,不过既然都是买的隐嘉的作品走后门儿进来的,想必水平也不会多高。“试一试嘛,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真的吃到天鹅肉了呢!”我心里默默给自己打着气,开始铺宣纸。身后的婢女看到了,走上前主动开始为我磨墨。 隐嘉身后的姑娘并没有动手,倒不是说她服务不周,只是小皇子现在闭幕端坐着,锦盒碰都没有碰。 “喂,怎么了?不会是在构思吧?”我伸手捅了捅他,关切地询问。其实我并不担心他的比赛,这小子也完全不需要构思,这么些年每一次都是下笔成文。更何况今天的这位柳姑娘比他大出了好几岁,可能也不是他的菜。 他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我听了这话,不禁斜眼瞥了瞥身后的老先生,果然同我想得一样,惊讶c不解外加一点点愤怒。老先生看起来也是读书人,要不年纪差距太大说不定自己也报名了,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小子在他看来着实有些碍眼。不管是多好的才华让他来到了这里,就他现在对事的态度,老先生都想抽出戒尺好好打打手板。 说话间,已经有一人完成了自己的词作,《长相思》: 日相思,夜相思,日夜相思又谁知?情有一点痴。 思旧识,念旧识,思念旧识今已迟,黯然时。 那位公子读罢,走上前掀起面前的丝绸,嘴角微微上扬,君临天下一般站在楼上俯视着大厅内比肩继踵的人群。 楼下掌声雷动,其实来青楼里的人,真正说起来还是纨绔子弟居多,他们能有多少文采?这只要是听来像回事的就都觉着好,完全不去管词里的平仄c韵律和立意。 “柳姑娘。”那人站在楼上,摇着扇子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得意的神色看了都叫人恶心,“在下杨子兰。这首《长相思》可是特意为你而作,自从那日江陵丽春院听了一次姑娘的琵琶,杨某茶饭不思,只等着今天将你娶进我杨家的府门。” 柳馨予眉头微皱两下,还是立刻恢复了浅浅的笑意,“公子妙笔生花,承蒙厚爱,小女受宠若惊。” “瞧那个家伙也一脸猥琐的样子!”我看着他让人作呕的笑脸,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不过这首词还是写得可以的,虽然平仄并不是完全相符,倒是有那么一点思之不见c辗转反侧的味道。” 隐嘉低着头剥着橘子,心不在焉地哼哼了一句,“是呀,只怕不是像他这样不学无术的风流人能写得出来的吧?”他抬头朝我使了个眼色,嘴角都快翘到耳朵根了。 我心领神会,“嗯,这首写得极好!”我被他的表情逗乐了,他听到我的夸奖更加憋不住了,哈哈大笑着,把身后的老先生吓得差点心脏病猝死。 参赛的公子们相继展示了自己的作品,每一篇都脍炙人口,但是似乎那一层韵味都只是浅尝辄止,并没能给人眼前一亮的冲击力。 隐嘉还是无动于衷地剥着橘子,看着他这种吃货的表情实在是影响我的创作热情!他一边吃着一边歪着头盯着我,“你咋还不写呀?” “那你怎么不写呢?”我没好气地反问一句,托着腮帮看着其他楼下翘首期盼的人。大概是平淡无奇的诗词听得太多了,等着后面的参赛者能写出一点惊世骇俗的句子稍微暖一暖场。 “我又不想娶她!”他回答得简单明了,老先生就差没抄起家伙干他了。 老板娘在初试的文稿里看到我和他的两篇,觉得分外喜欢,这才安排老先生过来照应,瓜子水果一应俱全。没想到这家伙根本就是来破坏市场的,水果快吃完了,瓜子壳丢得满屋子都是,锦盒却碰都不碰一下。 还好他不知道背地里小皇子都做了些什么! 我隐约感觉到了老先生的愠怒,深吸口气,提起笔写下一首《临江仙》: 卷罢晚云凝晓雾,风流叶落残枝。听窗一夜起伤悲,梅花不应落,杨柳更新词。 还忆友人看枕上,望伊睡去不知。曙山月小鸟惊飞,烟岚饶毓带,寒水映晨曦。 一时间,满座宾客无人言语,老先生的脸慢慢舒缓,冲着我微微点头。 只有隐嘉发出了一阵笑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来了一个踢馆的 看着楼下的冷场,我一时心里没了底。虽说自己诗词水平贻笑大方,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吧!我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眼泪汪汪地看着隐嘉,寻求意思安慰。 身后的老先生微笑着冲我点点头,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身后的婢女替我斟茶。看来也不算太差,我抬起衣袖稍微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该死,还真哭出来了! 人群开始熙熙攘攘地议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正在此时,不知谁大嚎了一声“好词!”继而整个定芳阁仿佛是一个火心丢进了火药桶,一下子就炸开了,掌声欢呼声震耳欲聋。 “写得不错呀!”隐嘉冲我挤挤眉,简直是把男人掰弯的眼神看着我眨眼睛。我拿起一个柚子按在他的脸上,“去去去,一边玩儿去!” 台下的人开始起哄,让我走出来给大家看看。“想不到京城中还有这般文采的公子,能写出这般意蕴不凡的词作!”“意蕴不凡?你可是看懂了意思?”“这”“看来今天没什么好争的了,姑爷定下来了!”“出来我们瞧瞧呀!” 我有些诧异了,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一首词,怎么来的这么大的反响? “看来这京城的文化水平,还有待提高呀!”我站起身,深深叹了口气。这首词要是放在国子监,先生至多摸摸头,“哎呦,不错哟,这个叼!” 隐嘉把脸上的柚子捧起来放在桌上,开始四下找刀。婢女正想上前帮忙,老先生一个眼神把她吓退了,看来在他心中我和隐嘉两个人已经高下立判了。 我笑着跟他说:“来都来了,你就不写一首嘛?” 他拼命摇头,把手中的柚子推到一边,“今天是你的主场,我就是过来玩儿的,来参加比赛不过是坐一个贵宾房而已。” 我没法子,摇摇头走上前,撩起丝绸,礼节性地对着楼下的观众们微笑示意,一副检阅军队一般的王霸之气。台下的人们又开始议论起来,具体什么听不太清,不出意外应该是:“哇哦,这个公子实在是风流倜傥!”“没错没错,不但文采卓绝,样貌也是这般落落不俗!”“非得是这般的才人跟柳姑娘配在一块儿才叫郎才女貌呀!”(以上纯属个人的“合理”推测!) 不经意间,我和柳馨予姑娘的视线撞上,她先是身子一震,继而回了我一个甜甜的微笑。当时的我或许是一时间的得意忘形了,得意地昂起头,并没能看出姑娘眼里暗藏的一点酸楚和心焦。其实也怪不了我,按照当时的情景,谁都觉得我胜券在握。 老板娘攥紧团扇,她知道隐嘉这个高人还没有出手,自然不是说希望柳馨予嫁给他,只不过多一首好词对于她的生意来说总归是好的嘛。 然而隐嘉似乎真的是没有一点兴致,我劝他哪怕随便写一点,也不枉人家的一片诚意。可是他该死的强迫症,就是说什么也不答应,“心有所属,恕难从命!”命你个头呀,又不是逼良为娼,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好不好? “我不!”他撅起了嘴,趴在桌案上,将柚子搂在脑袋下面一言不发。我就像是个烦恼的父亲,又哄又骗。这个小子就是一个倔脾气,不管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是抱着柚子摇头。我对着老板娘耸耸肩膀,她脸色微微低沉,不过还是很快调整过来。 “既然如此那么今天的优胜者” “请等一下!” 声音来自玄关,大家循着声音望去,一个气喘吁吁的公子一手撑着雕花的柱子,累得半晌回不过气。我站在楼上,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一个俊美的少年,可能比我还要小一些,虽然大口喘着粗气,但是从装束到气质都透露着儒雅。 他赶紧平息了一下,深深咽了一口口水,大声说道:“在下有词作参赛!” 隐嘉对这个人似乎很感兴趣,“最喜欢看抢婚的戏啦!”他丢掉手中的柚子,趴在栏杆上注视着那位公子,仿佛那个人是为了来向他求婚一样。“谁要是这么跟我求婚,我肯定嫁!”他跟我挑了挑眉毛,我浑身打了个颤,后背发凉——你嫁?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和隐嘉一样,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大家一起鼓掌起哄,大有聚众抢亲的架势!我哭丧着脸俯在栏杆上,本来胜券在握,可是看着台下声势浩大的人群,就隐约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更何况身旁还有一个吹口哨助兴的小皇子! 我眼巴巴看着老板娘,本想着她来主持一下公道,哪有初试不参加就来砸场子的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对呀,你不是也没参加初试嘛?”小皇子不适时宜地吐槽了一声,我把手中的香蕉整个捏烂了。 让我如此生气的原因,除了这家伙此时的吃里扒外,更多的还是老板娘的反应。或许是觉得今天的成果没能满足自己的心意,来了这么一个踢馆的,一来可以拿这件事炒作提高知名度,再来也可以再赚一首词,一箭双雕的活儿何乐而不为? 好吧好吧,你们都欺负我!我愤懑地坐回位置,“让他写呀!我倒要看看他能写出什么样的词曲!”隐嘉眯着眼睛舔着手指好不容易扣开的柚子,不知是酸得还是被我呛得,我只觉得他满脸写着“迷之自信”的表情。 那人深吸口气,总算是能正常说话了,捋一捋衣服整一整冠帽,风度翩翩走上台。吃瓜群众非常自觉地让出了一个通道,就像是迎接领导一般的架势——可不可以不要搞错,真正的领导就坐在了楼上呢! 他并没有急于展示自己的词作,只是站在台上,安静地看着柳馨予姑娘,一言不发。我一边看着他装逼,一边啃着柚子,“气死啦,要写词就写词,装什么装!” “安啦,一般男主角都要在最后时刻,和女主精神交流之后再力挽狂按的呀。”隐嘉捋着我的后背不停地给我顺气。我瞪大眼睛盯着他——不是说好了我是主角的吗?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啃柚子的我僵住了,帮我顺气的隐嘉僵住了,身后的老先生僵住了,老板娘的团扇僵住了满座宾客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只有柳馨予姑娘两眼里闪烁的泪水是活的。 公子转过身,微笑的看着她,“这是我送给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情商低还能撩妹 江陵城里有一个有趣的说法——不愿君王召,愿得苏琪叫;不愿千黄金,愿得苏琪心;不愿神仙见,愿识苏琪面。 苏琪是谁?江陵大户苏家的少爷,可以说是那时候难得的实力派小鲜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一位英姿飒爽c文韬武略无所不能的年轻公子,自然少不了城里的闺中女子时常关注甚至是窥探了。这一点大家都不陌生了,隐嘉也是如此一般众星捧月地长大,并且现在依旧享受着这样的生活。他跟我表示说,自己正在等待被大众遗忘的那一天兄弟,咱们不要高调了行不行? 苏琪也是这样的想法,我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他们的真实感受还是无形装逼。 十来岁的时候,他的人气已经是让人瞠目结舌了,年纪轻轻的爱豆,粉丝姐姐团已经扎堆守在苏宅外头,等着小苏琪一出门就挤上去求捏脸求抱抱求推倒咳咳!追星的女生最可怕,不仅仅旁人怕,发起疯来连她们自己都怕。 如此几次之后,苏琪已经是被这样的架势吓坏了,从此不再出门。卓伟们蹲在外头忍受了日复一日的风吹雨打,一点有用的新闻都偷不出来,倒是自己的黑眼圈深了一层又一层。私下里打听,听说是小少爷不堪狗仔队的骚扰,决定闭关再不出门。 这可怎么得了?这时候江陵城的八卦新闻,头版头条全部都是这位小少爷的动态,好好一个话题这说垮掉就垮掉可如何是好?最让人恼怒的是,他竟然将粉丝们撩在外面风餐夜宿这么些天,玻璃心的人们瞬间心态爆炸,不少人直接粉转黑,从此加入诽谤苏琪的行列。 无奈这个孩子确实没有什么黑点,容貌c学识c品行这些原本就是吸引她们的地方,如今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然而这个世道,最毒妇人心,编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本事——男人的罪过还不好找?食色性也,我就问问这个世界上哪个男人能不好色? 一时间,“苏琪好色成性,小小年纪猥亵女性,被其父幽禁府中思过”的说法以讹传讹,终于形成了三人成虎的情况。好事不出门囧事传千里,江陵百姓在舆论导向的作用下都开始相信,原来看似十全十美的苏琪公子不过只是个好色之辈,而他笔下莺莺燕燕的词句也开始被过分解读,甚至被许多好事者改编成少儿不宜的长短文售卖。 苏琪极其好面子,从厨房抽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要去街上找人拼命。第一站就来到了丽春院,因为就在自家隔壁,又是伪君子们好去的场所,自然少不了让他迁怒的人。他刚进店门,里面的人就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笑。 “这不是天天窥看妇女的苏家小少爷吗?怎么,先偷看没意思,今天来真刀真枪地干一回了?”“还出来寻欢作乐?赶紧收拾收拾滚回家去吧,小心你爹把你关得更深,一辈子出不来。” 苏琪知道解释是没有用的,撸起袖子就想提刀冲上去。多亏家奴赶过来,死死抢过少爷手中的刀,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不论如何,今天的事已然成了一场闹剧,丽春院的人们都开始了疯狂地嘲笑,特别是男人。这么多年全城的姑娘都被苏琪迷得晕头转向,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他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怪只怪他这只出头鸟实在太过耀眼,不打你打谁? 苏琪第一次现场感受到沦为众矢之的的感觉,他开始感到头晕目眩,伸手扶住椅子坐下。这个窘态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嗔笑,“请柳姑娘给你弹首曲子,好好净化一下心灵吧!” 柳姑娘?他抬起头,台上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好眼熟突然他站起身,眼睛里闪现着光芒和幽怨。小少爷快步冲上舞台,一把揪住柳姑娘将她拽起了身,柳姑娘一声尖叫,急促喘气看着眼前的公子。满座的宾客都站起了身,刚刚还能冷嘲热讽的他们,此时却只敢站在台下看着。 “是你!”苏琪此时的语气,不知道应该说是欣喜还是怨恨,柳姑娘此刻神情恍惚早已经了,苏琪的举动实在太过吓人,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是你,每天站在墙那一头窥看我颂诗是不是?”听到苏琪的质问,柳馨予一下子羞红了脸。 没错,每日隔墙窥看苏家的小少爷是自己最开心的时光。深陷红尘俗世的泥淖,自己本不对生活抱有哪怕一丝希望,直到见到苏琪。那日,他在家中,瘦西湖畔饮酒赋诗,英姿飒爽c出口成章。漂泊多年的芳心突然之间想要有一个靠泊的港湾了! “告诉他们,你爱慕我,窥看我多年,但是我从来没碰过你!”苏琪拽住柳姑娘的手腕,越捏越紧,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很是狰狞。柳姑娘脸羞得通红,拼命往下埋不敢示人。攀墙窥探之事,女人家自然不会大肆宣扬,就算不至于辱没名节,当时终归会招来旁人异样的眼光。 没多是日,销声匿迹很久的苏琪终于还是有了一篇文章传颂开来:“天下之佳人莫若江陵,江陵之丽者莫若丽春,丽春之美者莫若柳姑娘。柳姑娘,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c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探三年,至今未许也!” 这一篇《登徒子好色赋》一直流传到了京城,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样一则故事,只是觉得这个公子确实一身正气。只是尚年幼的小皇子看完后愁眉苦脸,“好可怜的姑娘。”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可怜这个姑娘,只是内心莫名的有一团愠火。 三年如一日的爱慕,求之不得已经是让人心酸,谁曾料想到心之所向之人却如此义正言辞地发表了洋洋洒洒这么一篇文章。一腔柔情付流水也就罢了,谁知道苏琪竟会如此无情!柳馨予从此很少上台表演,至多重要日子会出来弹唱几曲新歌。 这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再提起此事,柳姑娘只是抿着嘴笑笑,轻轻掐一下身边的这位小少爷。我瞪大双眼,许久没能回过神来——莫非这位公子就是公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过去太傻!太傻了!” 我露出了一副苦瓜脸,柳姑娘为情所伤这么深还对他念念不忘,我还有什么夺人所爱的必要呢何况我是真的想不出更好的词了。 隐嘉抓住我的衣角拼命的摇,“江子墨你怎么这么没用!我好不容易给你物色的对象,就你不争气,暗箱操作成这样都赢不了!羞不羞?”我神色紧张地指了指他身后,老板娘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盯着我们看 “我就说怎么初试的笔记都那么相似,原来是你这个小子捣乱!”老板娘一揪起他的衣领,“你好好跟我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吧!” 小皇子眼泪汪汪盯着我求救,我挑起白眼儿吹口哨,有仇必报的天蝎座你当是国外才有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