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宋》 正文 第一回 妖星降世 这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大草原经过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眼看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科尔布多河冰期已过,草木渐渐冒出了绿色,在河畔几只野马,正惬意的饮着河水,不时的甩甩头,警惕的瞥了一眼四周,又伏下了脑袋。 咴儿咴儿 驾!驾!驾! 远处,风驰电掣般卷过一群野马,仿佛一道褐色的旋风,呼啸而过。 在这群野马的身后,紧跟着一群骑士,大约有四五十骑的样子,每个人身上关键部位如胸口肩臂处裹着皮甲,结着发髻,前额大都光秃,口中发出呜呜的怪异长叫声。 骑士们手中拿着套马杆,紧紧追着野马群,为首的骑士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大汉,额头饱满,脸容方/毅,双目仿佛鹰隼,紧紧盯着为首的一头脖子上有一团赤色如火焰般鬃毛的野马王。 “头曼,带人去左边包抄!” “欧脱,带人去右边包抄!” 为首骑士大声用突厥语呼喝,骑士们立即分流,化为三股,左右两股围着野马群包抄,将其围在中间。这些骑士个个骑术精湛,仿佛天生就在马背上,有数个骑士甚至奔行中腾身站在马背上,口中咴儿咴儿的呼喝着,手中抽出马鞭,抖手甩出噼啪的巨大响声。 野马群更是惊慌失措,拼命向前奔行,为首的野马王身上的鬃毛在疾行中仿佛一道褐色的闪电,释放在大草原上。 细雨蒙蒙之中,远处正在悠然喝水的几只野马被声音惊动,顿时四散而逃。 为首的大汉一手撑着马背,于急速奔行之中微微一运劲,人已然腾身而起,踏在了马背之上,手中一抖套马杆,长长的套马索仿佛长了眼睛,飒沓流星一般套在了野马王脖子上。 咴——希津津! 野马王发狂了,拼命蹦跳腾跃,想要甩掉脖子上的绳索,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动着套马杆,为首的大汉身形摇动,就势再次坐上马背,狠狠夹住坐骑,大喝一声,仿佛天空中打了一个霹雳,他的双臂肌肉虬结,狠狠一拽! 野马王再也支持不住,发出巨大的嘶鸣声,身体轰然倒地。 大汉身下的坐骑亦不堪巨力,同样侧身噗通一声,翻到在地。 大汉侧身一滚,双臂紧紧拢住套马索,身体往前一扑,两条手臂抵住正疯狂挣扎欲起的野马王脖颈,膝盖抵住马身。 泥土翻飞,弱草飞舞。 渐渐的,野马王力量耗尽,野性的目光露出了疲弱的神色,满头大汗的大汉嘿嘿一笑,放开了手脚,但双臂依然挽住了套马索,看着野马王慢慢爬起身躯。 野马王重新站起,仰头长嘶,仿佛有些不甘,不停的摇摆着脑袋,踢踏着步子,将套马索绷得笔直。 大汉哈哈大笑,骂道:“好畜生!便给你个机会!” 说话间,一抖手,将套马索从野马王脖子上解了下来,一翻身,跳上了野马王的背上。 狂野兽性重新回到了野马王的目光之中,它仰头再次长生嘶鸣,随即甩开了身躯,疯狂奔跑c腾跃c甩跳 大汉双脚紧紧夹住野马王的马身,双臂勒住了野马王的脖颈,身躯如巨浪之中的礁石,岿然不动。 此刻,其余的骑士各自带着已经驯服的野马,围在外圈,观看一人一马事关生死和自由的搏斗。 “天神护佑,大单于威武!” “天神护佑,大单于威武!” “天神护佑,大单于威武!” 一个时辰后,大汉骑着野马王慢慢来到众骑士面前,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所有骑士全都落马,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大声称颂:“滕格天!大单于!” 大汉大笑,翻身下马,将套马索丢给了一名骑士。 远处踏马之声传来,一名骑士疾奔而来。 大汉回身,脸上露出疑色。 骑士未落马便大叫:“大单于,大单于,阏氏生了,阏氏生了!” 大汉大喜,急问:“孤涂(儿子)还是居次(女儿)?” “是王子,阏氏生了王子,贺喜单于,铁弗部王子降生!”骑士跪倒在地,笑容满面。 大汉双手抚胸,单膝跪地,大笑道:“长生天护佑!” 众骑士均大喜过望,匍匐在地感谢长生天。 辛巳岁春,前秦建元十九年,铁弗单于刘卫辰子刘勃勃降生,此时,距离前秦宰相王猛去世已历6年。前秦皇帝苻坚派人来贺,同时任命刘卫辰为匈奴部西单于,督率统领河西的各部族,驻扎在代来城,稳定北狄匈奴部。 居一月,苻坚命大将彭超率军六万攻打后晋彭城,江南之地,战火再度燃起。 —————分割线—————— 后晋太元五年,京口镇,北中郎将府。 建武将军谢玄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看着眼前的军报。 现年不过37岁的谢玄鬓角已然花白,千头万绪的军政让他疲惫不堪,当年被誉为陈郡谢氏家族的“芝兰玉树”的最杰出子弟,都已快忘记了自己曾经寄情于山水的志向。 “诸位,说说吧,我们怎么应对?” “将军,苻坚这一次来势汹汹啊!” 白虎议事堂下,一位脸容方/毅的将军忧心忡忡道:“数年间,襄阳c盱眙先后陷落,苻坚的野心越来越大,这一次,彭城告急,此战绝不容有失,大将军,卑下愿领一支先锋,前往彭城救援。” 谢玄凝目视之,乃彭城内史何谦。 “廷益,杀鸡焉用牛刀?” 又有一将起身请战,赤甲红袍,面色紫赤,胡须与双目生得奇异,胡须似钢针般根根直立,而双目竟隐隐透出一股赤红之色,令人不寒而栗。站起身来近丈,体型彪悍之极,声音有如洪钟。 “让我去吧,赤龙营已经操练许久,正是需要见见血了。” 说话的是北府赤龙营主将,北中郎府参军刘牢之。 “道坚,你赤龙营是我北府主力,怎可轻动?” 紫赤脸大汉身边一名脸色白皙的银甲将军笑道:“我玄武营善守,大将军还是让末将去吧。” “诸葛,莫非你要与某争?莫忘了,上次军演你们玄武营可是某手下败将。” 银甲将军诸葛侃脸色一变,握紧拳头恨声道:“不过是一时疏忽,要不然,咱们再比比?” “比就比,谁怕谁?” 刘牢之大怒,撸起胳膊,嗔目道。 “都住嘴!” 谢玄一拍桌子,众将都安静下来。刘牢之等依然气呼呼的,像斗鸡一般怒视对方。 “斗志可嘉,但不可有轻敌之心。” 谢玄轻袍缓带,站起身来,目视何谦,“廷益,你为彭城内史,虽说一直驻守京口练兵北府,但彭城之战,乃属你分内之事,今命你先率兵三万,驻兵淮水c泗水河畔,与彭城呈犄角之势,先按兵不动,以待本将军之命。” “诺。” 接过将令,何谦得意的目光扫过众将,大踏步离开白虎堂。 “高衡何在?” “末将在!” 一名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黑脸将军起身应道。 “命你先行组织民夫,人数三到五万间,本将料定朝廷诏令即刻就到,未雨绸缪未为晚也。” “诺!” “刘牢之c诸葛侃c刘轨何在?” “末将在!” “赤龙营赴宜都,玄武营赴弋阳,朱雀营赴南郡,即刻开拔,务要在一个月之内抵达,违者以军法处置。” “诺!” 三人接令而去。白虎堂便只剩下五六人。谢玄看着躬身站在一旁年不过弱冠的少年小将,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拿起了将令。 “孙无终c田洛何在?” “末将在!” 孙无终c田洛惊喜交集,想不到竟然自己也有差事,喜出望外。 “很快,就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本将命尔等于京口c东莞两地再次招募六千到一万府军,望尔等不致令吾失望。” 孙无终c田洛收起了喜色,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孙无终抱拳禀告:“禀大将军:眼下,京口c弋阳c南郡c广平几乎已无可征之兵北府乃精锐之师,我等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就放松要求,” 谢玄细长的丹凤眼一眯,大声喝道:“征兵,兵源是问题,然却非根本问题!练兵练兵,重在一个练字,我北府军草创不久,一场大战下来,活着的,便是百战之士,善战之兵。尔等尚不明乎?” “诺!” 孙无终c田洛接令,慢慢退下。 谢玄缓步来到白虎堂外,负手看着远处星空,眼见一颗流星划过,叹了口气,喃喃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看来这天下,要变了!” 微风吹拂在他清隽俊秀的面庞上,掩住了那一丝无奈和疲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 魂回千年 后晋太元五年二月,前秦天王苻坚以铁弗部单于刘卫辰为镇西将军c西单于,节制河西以镇匈奴各部,以前将军姚苌为镇西大将军,驻守朔方,以防备东西柔然部,又遣长子长乐公苻丕镇守襄阳c邺城,牵制车骑将军c扬州刺史桓冲三万兵马。 太元五年初夏,苻坚令秦右将军毛当c强弩将军王显,率二万人自襄阳出发,跟后将军俱难c兖州刺史彭超三万在盱眙会师,攻击东晋淮河以南各城池,兵锋直指彭城。 五月,后晋朝廷令建武将军c兖州刺史c广陵相谢玄率北府军支援,北府军赤龙营c白虎营c朱雀营出兵分据淮水c泗水两岸,战争密云黑压压笼罩在长江以西。 于此同时,晋陵郡城镇北将军府参军孙无终c田洛在京口c东莞c南郡数郡开始了新一轮的征兵,引起了轩然大波。 魏晋时,京口等地仍是贫瘠荒凉之处,永嘉之乱后,因南渡流民财力匮乏c势单力薄集结于此,龙蛇混杂,极为混乱。 尤其是京口镇,因与北方十分接近,为防备异族南下,南渡流民纷纷组成武装军队以防御。王敦之乱时,大司马郗鉴就以此地流民帅军队平乱拱卫晋室。 太元二年,秦天王苻坚在宰相王猛的辅佐下,一统北方,后晋朝廷受到空前的军事压力,因此诏求良将镇御北方。宰相谢安遂命谢玄应举。朝廷任命谢玄为建武将军c兖州刺史c领广陵相c监江北诸军事,镇广陵。太元三年末,谢玄改镇京口,因为当时京口又名北府,故而其军得名“北府”。 北府军成立之初,招收流民要求极高,重重考核,层层筛选,往往十人只能择其一二,天下攘攘,兵荒马乱之际,能当上兵,免除田赋劳役,这是普通人家渴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此次战云重启,募兵令放开了条件,即使是明知上战场有性命之虞,仍令晋陵郡城的百姓欣喜若狂,趋之若鹜。 时间已到五月中旬,天空依然下着绵绵细雨,巨大的告示牌下面,一名身高超过七尺(一米八)的大汉正拄着拐杖,仔仔细细的看着募兵令。 大汉蔽衣麻服,脸上鼻青脸肿,右脚绑着夹板,用麻绳吊住,形容说不出的凄惨落拓。 他的眼睛肿成了两条细缝,仔细读完募兵令,目光中渐渐散发出一种明亮的光芒。 “这不是刘家的浪荡子刘寄奴吗?” “他也想入北府兵?也不撒泡尿照照,这是第三次了吧?哪一次不是被人踢出来了?” “是啊,嘿,瞧他那德行,真真是丢了他祖父刘太守的脸!” “他们父子都一样,不成气候,听说祖辈还是大汉楚元王之后,真是丢了祖宗的脸。” “是啊,这刘家寒门不算寒门,世族不算世族,而他刘寄奴,就是一个无赖,只可惜了臧老夫子那如花似玉的女儿” “别说了!小心那小子听见揍你,不记得毛三差点被他打死吗?” “怕他作甚,他的腿已经被老彪打断了,咱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周围几个大汉议论声音越来越大,颇有些肆无忌惮,然而大汉拄着拐杖却充耳不闻,艰难回转身来,顶着绵绵细雨,慢慢走远。 走过小城,来到西峪,柴扉在望,拄拐大汉看到远处撑着一把破旧纸伞静静等待的窈窕身影,心中微微一烫,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伤刚好一点,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倚门而候,一身布衣荆裙仍难掩秀丽姿色的女子好看的秀眉微微一蹙,迎了上来,语气清冷。 “对不住,整天呆在家里,实在是不舒服,就想出来走走。” 听到他很自然的一句道歉,清丽女子微微一愣,似有些不习惯,随即过来扶住了他,搀着他进门。 房子很小,不过两三间,进得房来,一股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简简单单的一张桌子,两条烂凳,稻草铺在房子的角落树板上,这便是床了。 此刻在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美妇,正闭着眼睛休憩。 “阿姆!” 大汉拄着拐,来到美妇面前,轻声叫唤了一声。 “刚睡着!别吵着阿姆。” 清丽女子冷冷道:“先喝饭!” 桌子上放着一碗清汤,冒着热气,一叠紫黑色的荨菜。 大汉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怎么,不合口味?是啊,身为大丈夫的夫君肯定是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饭,不过,家已经被你败光了,明天就连稀饭都喝不上了。” 清丽女子眼睛一红,侧过脸,抱起一堆衣服,往门外走去。 大汉伸手拦住,问:“阿姆吃了吗?” “吃过了!” “你呢?” “吃过了。” “别骗我,”大汉笑了,指了指她的肚子,“肚子可不会骗人,咕咕叫呢。” 清丽女子脸唰的红了,气得将衣服丢在他的身上,骂道:“刘寄奴,你真是没脸没皮,不当人子!” 大汉哈哈一笑,将清汤和荨菜推到她的面前,道:“我刚才碰上了一个朋友,已经吃过了,这饭你喝吧。清汤寡水的,我可吃不下。” 说罢,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门口,仰头看了看天。 在他的身后,清丽女子脸色变化不定,看着大汉那坚实的背影,最终化为无声叹息。 ————————分界线———————— 午后,天总算放晴了,大汉扔下拐杖,慢慢在庭院走动。 受伤已经半个月了,好在这具身躯的底子极好,因此恢复起来也格外的快。 走了半个时辰,大汉出了一身臭汗,气喘吁吁的坐在石墩上,叹了口气。他茫然的抬起头,痴痴的看着迷蒙的天空,默然无语。 半个月前,他还叫刘宇,但现在,他的名字是刘道成,表字德舆,有个小名叫寄奴。 没错,就是在四十年后,篡了东晋司马氏天下的南朝宋武帝刘裕。 刘裕的祖上是彭城县绥舆里人。上溯二十一代的祖宗,是汉朝楚元王刘交。而刘裕出生的彭城,正是当年的楚国故都。晋朝时中原大乱,这一支刘氏迁居丹徒京口里,所以刘裕是出生在这里的。 刘裕的祖父刘靖曾任东安太守,父亲刘翘任职本郡功曹,因此刘家也算是士族,是个富家。当初很得时人重视。因此刘翘的结发之妻,刘裕的亲生母亲,乃是平原太守之女赵安宗。 升平四年,十七岁的赵安宗嫁给了年青的功曹刘翘。四年后,赵安宗生下了她唯一的儿子刘裕。然而,二十一岁的赵安宗却因产后血崩,死在了产床上。 很快,父亲娶了继室,就是洮阳县令萧卓的女儿萧文寿,也就是阿姆。当初父亲因无人抚养,加上他一直认为,克死妻子的就是这个儿子,故此想要放弃刘裕,就在这个时候,同族兄弟刘万夫妻搭救了刘裕。刘万的妻子杜氏将本应属于次子刘怀敬的母乳给了刘裕,在两岁以前,刘裕是生活在杜氏身边的。 结婚之后,阿姆为刘翘生了二弟刘道怜和三弟刘道规。不久又说服丈夫,将刘裕接到了身边。她对这个身世凄凉的孩子倍加怜悯疼惜。 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就在刘道规出生后不久,正当盛年的刘翘却因病猝然去世。 家里的顶梁柱榻了,刘家母弱子幼,生活顿时陷入了困境。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家不但没落,而且陷于贫穷无依的境地。 阿姆每天除了抚养孩子料理家务农田,就是不停地编织草鞋,而作为大哥的刘裕,除了要象当初的刘备那样四处叫卖草鞋之外,还要上山砍柴。 十六岁的刘裕尽管衣食难继,却仍然长成了一副好身板,高七尺六寸(超过一米八三),为人喜欢打抱不平,而且不甘于坐守家中治理生业,常常纠集一些狐朋狗友做一些不齿之事,而且沉迷于樗蒲(五木之戏,赌博工具)。 十七岁那年,阿姆以自己的嫁妆为彩礼,给刘裕娶了本地功曹臧俊的女儿臧爱亲,就是刘裕身边这位宁肯自己饿肚子,也要给无赖丈夫饭吃的傻姑娘。 就在半个月前,刘裕因为在赌场出千耍赖,得罪了赌场老板,被人算计打断了手脚,险些丢了性命。 不,严格来说,真正的刘裕已经死了,而他——刘宇,才得以重生在这个世界上。 刘宇,2000年生,出身于一个中药世家,从小跟随舅父学习药物学c医学及国术,后来考上了国防大学,毕业之后开了一个中药公司,事业风生水起。 就在他公司越做越大,最终研制出一种全新的抗癌新药时,终于被一家国外的巨头公司盯上。先是利诱,利诱不成,继而威逼,威逼不成,又请境外的杀手集团出手要他的命。 于是,在一个风雨之夜,刘宇于长白山之巅,设计连杀四十九位世界顶尖杀手,最终力尽,被打成了筛子,身堕万丈悬崖。 原以为死定了,谁料,睁眼之后,自己竟会在一千七百年前,而且附身在刘裕身上! 这便是刘裕(刘宇)这半个月来了解到的,关于他的“前世今生”! 那么,接下来,他要好好想一想了:究竟未来该何去何从?难道,就这样坐等三十二岁参加北府军,然后一步一步按部就班,走上篡位称帝的道路? 虽然想想倒是很不错,但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历史已经发生了偏差,生命的轨迹还会因为惯性照着史书的剧本走下去吗? 命,由天乎?亦或是——由己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 慈母娇妻 因为就读的是华夏国防大学,刘宇还真研究过刘裕这个人,对于这个人的评价,他认为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勇猛有余,志大才疏!” 一句话——时无英雄致竖子成名! 这位宋武帝手下不少能臣悍将,也有机会向北方推进,但要说以南统北,完成统一霸业,却仍力有未逮。 首先,此人虽勇却少了汉高祖刘邦那虚怀若谷的气度。麾下虽有能臣勇将却不敢尽用,而且还要玩平衡,“二桃杀三士”致使王镇恶等数位大将未死在沙场,反而死在了鬼蜮诡计之下,可惜可叹。 中原未定,却让赫连勃勃捡了关中之地,谈何英雄? 其次,天下世族林立,九品官人法如老树盘根,推行已久,非一朝一夕能够铲除干净,士族势力盘根错节,刘裕要一统天下,就必须要打破门阀,争取新的力量支持。 他推行的土断法c府兵制,提携寒门弟子,皆需要时间推进,然而他出道太晚,留给他的时间太少,内乱不断,各种势力掣肘太多,北方五胡势力太过于强大,致使最终北伐无功,如水中捞月。 至于一些其他的原因,如刘裕手下武将有余,但掌控大局的文臣却太少,仅一个刘穆之为其谋划,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短板。等到刘穆之一死,刘裕便如同断去手臂,朝廷之中,无人能为其统筹压阵,只能急速返京,北伐徒劳而无功。 说句实在话,这个人的志向,根本不在于天下,不在于百姓,而只在于那张金銮殿上的椅子罢了。 不过,尽管有些看不上刘裕,但好歹是重生一次,刘宇还是觉得应当好好的活一回,活的精彩一点。不过想到目前自己的处境,他又不禁再度叹了口气,苦起了脸。 穷啊!实在是太穷了! 还真没看过这么穷的人家。一天两顿,每顿还只能喝一些看不到米粒的粗粟稀饭,真不晓得这两年阿姆和亲是怎么活过来的。 “必须得尽快好起来,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若是穷死了,那可真是丢脸到姥姥家了。” 刘宇(以后依然还是称原名)咬着牙,再次站了起来,慢慢走动着。 “寄奴儿!” 一道温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宇回头,躺在床上的中年美妇正站在门口,带着和蔼的笑容看着自己。 “阿姆,你起了?” 刘宇忙过来,走得急了,摔倒在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急?” 萧文寿心疼的过来,搀着刘宇起来,刘宇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拍拍身上,反问起了阿姆的身体。 “没大碍了,就是这几天劳累了些。过几天,等娘身体好些,你去舅父家里,把怜儿和规儿接回来。” “好,阿姆。您先回去歇着吧。” “没事,”萧文寿扶着刘宇坐在石墩上,扶起他的伤腿,慢慢按摩着。刘宇连忙拦住,萧文寿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依然如故,边按边说道:“寄奴儿,莫怪阿囡,她为这个家牺牲太多了。” “当初,亲家嫌咱家落魄了,想要悔婚合离,结果被阿囡拒绝了,她是一个认死理的人,莫辜负了她。” “孩儿晓得哩。” 刘宇答应了,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傻姑娘是个认死理的人,别看她脸上总是冷冰冰的,但对自己,可是挖心掏肺的好。 “等孩儿好些,准备再去参加北府军的应试,阿姆你看成不成?”刘宇觉得还是应该跟阿姆说说今后的打算。 萧文寿皱眉,默然半响,道:“这北府军择选兵士极为严苛,寄奴儿凭咱们士族的身份,位置又不能放的太低” “标准降低了,我看这次,应该不会有问题。” “寄奴儿,你有夜盲症,恐怕” “不打紧,孩儿有办法。” 萧文寿叹了口气,不再相劝,她知道刘宇的志向,刘家境况每况愈下,若是不走些捷径,恐怕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更何况寄奴儿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 “和阿囡商量一下吧,若是你从军,恐怕多时无法相见了。” 刘宇想起那张清丽无俦,宛如白莲花的秀丽脸庞,不由得心头一紧,暗叹了口气。 ——————分割线—————— 臧爱亲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家,远远的,看到一盏孤灯发出濛濛的光芒,孤灯旁,一个魁梧的身影相候,心中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阿亲,回来了?” “嗯!” 臧爱亲依然是冷着小脸,从衣兜里拿出两只冷硬的馒头,丢给了刘宇。 “这是哪儿来的?”刘宇尽管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依然先问了一句。 臧爱亲没有回答,将手中的破旧褡裢放下,睁着美目看着昏黄的灯火发呆。 刘宇拿起褡裢,颠了颠,发现里面居然有小半袋白米,顿时心中一紧。 “回答我,这些是哪里来的?”刘宇的语气不自觉严厉起来。 臧爱亲单薄的身子微微一缩,脸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刘宇虎目渐渐发冷,盯着臧爱亲苍白的小脸,沉下脸。 臧爱亲突然跪下来,低下螓首,饮泣不语。 刘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你去岳丈家里了?” “是,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就是我们不吃,阿姆也得吃啊,妾只得厚着脸皮” 刘宇心头一松,忙将妻子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这都是我的错,阿亲,不怪你。” “再有几天,我就好了,到时候家里的事,我来想办法。” “不用,毕竟是一家人。” 臧爱亲心头松了口气,旋即感觉丈夫似乎变了一些。以前可是宁死也不肯向父亲低头的,还曾经说过,若是敢私自去家里拿东西,定然休了自己。 “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去招岳父的白眼了,毕竟你现在是我们刘家的人,我们刘家就是饿死,那也是有骨气的。” “妾知道了!” 刘宇看着低眉顺目,难得曲婉柔弱的妻子,不由得心中一软,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守护这个家的决心。 “阿亲,我的伤好了之后,我要去参加募兵了!” 臧爱亲愣住了,她抬着泪眼朦胧的美眸看着丈夫,心头百味横杂,但想到那近乎苛刻的招兵条件,点了点头。 “日子虽然苦点,但至少一家人在一起。在妾的眼中,夫君就是英雄,是我们家的英雄!” 臧爱亲略显苍白的脸上映着一缕红霞,低声道。 这个傻女人! 刘宇心头涌起了莫名的感觉,一股燥热从心头升起。他突然一伸虎臂,将臧爱亲横着抱了起来。 啊! 臧爱亲顿时娇呼,随即掩住了檀口,眼眸带着一汪春水。刘宇的心顿时完全溺在这汪春水之中。 他的前世c他的今生似乎都被眼前这个女子给征服了! “夫君,你的腿!” “不妨事!” 刘宇嘴巴凑到臧爱亲那恍如滴血鲜艳的脸庞旁,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道:“娘子娇艳如牡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断了一条腿算什么,只要第三条腿没事就行了!” 第三条腿? 转眼间,臧爱亲就明白了,顿时羞得埋首进刘宇的怀里,用粉拳砸了他两下。 刘宇轻轻一笑,将臧爱亲抱进了内房。 另一间房门后,萧文寿脸含微笑,听着动静,不由心中喜悦。过了一会,又摸了摸自己仍然风韵犹存的脸庞,叹了口气。 “死鬼,你去的倒早,留下我一个人守着这个家!萧文寿啊萧文寿,你究竟这样值不值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 太极早生 清晨的风渐起,昨夜因宿雨而丰腴起来的沂河荡起了点点涟漪。 刘宇穿着蓑衣,拎着鱼篓沿着河边慢慢走着,走路的姿态仍有一些跛拐,魁梧的身体敞开胸襟,竟似对扑面而来的暮春冷风毫不在意。 “寄奴哥,寄奴哥,你家出事了!” 远处,一个八九岁的童子面露慌张,朝着刘宇这边奔跑,边走边喊。 刘宇脸色一变,垫脚大步上前,拉住了童子,问:“出了什么事?” “有人来抓嫂子,还打了姨娘!” 刘宇脑袋嗡了一声,眼眶顿时红了,将鱼篓一扔,身形如风,片刻间便蹿出去三四丈,眨眼间去远了。 童子慌忙捡起鱼篓,跟着往村里跑。 远远地,刘宇就看到自家门前围着一群村民指指点点,看到他回来,村民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情,让开了道路。 此时,家中已是一片狼藉,原本就破旧不堪的几张桌椅被砸的四处零落,几个村妇正围着萧文寿不停安慰着。 再看萧文寿,脸颊红肿,泪眼婆娑,一直想要站起来,却疼得脸色苍白。 “阿姆!” 刘宇叫了一嗓子,众妇人都唬了一跳,忽的散开躲在一边,似乎害怕他迁怒到旁人。 “德舆,赶紧去救阿囡,是越彪那伙人。” 刘宇答应了一声,操起门口的一根扁担,往村口追了出去。 “出大事了,恐怕这次刘家要倒大霉了,上次是断条腿,这次怕是要被越彪等人弄死啊。” “是啊,太冲动了,这次本身就是刘寄奴理亏,不占理啊。” “我说这要怪,一是怪刘寄奴贪赌,更是要怪他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遭旁人惦记。” “你小声点” 远处,村民的话语断断续续落在刘宇的耳朵里,刘宇脑子渐渐平静下来,但脚下丝毫不慢,即便是右腿仍有不便,速度仍是飞快,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村口不远处的一行人影。 刘宇蹲下身子,从地上抓了几把沙子,塞在自己的蓑衣内衣服袋子里,敛起了声息,垫着脚后跟急速跟上前去,也不多话,大步流星,来到落在最后面一人身后,一扁担直接照着那人的脖子劈下去,带起了呼呼的风声。 那人感觉脑后生凉,还没等转过脑袋,就被一扁担搂头打在了后脖颈上,顿时眼前一黑,翻倒在地,眼一白昏了过去。 后面的两人刚感觉不对,刘宇一抖手中的扁担,又是啪啪两声,狠狠的劈在两人脑门上,因为用力过大,本就破旧的扁担竹屑纷飞,登时断作两截。 那两人大声惨叫,鲜血糊了一脸,栽倒在地,兀自抽搐。 “大家小心!” 一声大吼让众人蓦然惊醒,立即拼命散开,回身一看,正看到刘宇手持一根断了的扁担,正一脸淡漠的神色看着众人,眼神凶厉残忍,像极了一头山里的孤狼,让人不寒而栗。 “是刘蛮子!” 一声呼喊,众人慢慢将刘宇团团围住,为首的大汉勒马回转,眼神在地上的三人身上停了停,随即看着刘宇,眸中露出狠辣之色。 在大汉的身后,一辆牛车上躺着绑着一名清丽无俦的女子,虽披头散发仍不掩其绝色,正是臧爱亲。 此刻她也看到了丈夫,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拼命摇着头,只是口中被塞了麻布,无法做声,只得发出呜呜的凄厉声音,似乎在叫刘宇赶紧走,不要管她。 “你这小子果然是一只打不死的臭虫,上次就差那么一口气,没想到才没过这两天,就又活蹦乱跳出现在你彪爷面前,果然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马上的大汉满脸横肉,额头一道刀疤,手里倒提着一把鬼头砍刀,目露凶光。 “这一次,恐怕你没那么好命了,刘宇,今天把命交代在这里吧。记住,不是兄弟们要你的命,而是你自找的” 越彪的话还没说完,刘宇动了,他朝着一面土墙前面的两个大汉猛冲而来。 两个汉子还在等大哥把场面话说完再动手,结果谁也没想到,人家刘宇根本没按剧本走,不仅没跑,还直接朝着直接冲了过来,来势凶猛,像是根本不留半分余地,顿时吃了一惊,慌忙举起手中的棍棒照着刘宇狠狠劈了过去。 刘宇速度不减,弓起后背,竟硬生生的扛了左边汉子的一记哨棒!棒与背相接,传出来棒缒击中牛皮大鼓“咚”的声音。于此同时,他的拳头狠狠也砸在右边一棒落空来不及收回身体的大汉脸上。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响起,那大汉的脸上恰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c酸的c辣的一发都滚出来,人居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摔在地上尘土飞扬,生死不知。 “李三儿!” 另一个汉子虽然打中了刘宇,却不过将他打的向前踉跄了两步,等到刘宇唇齿渗着血,收回滴血的拳头回头看他时,他却感觉到全身汗毛直竖,一股寒气从头顶直透脚底。 自己的兄弟那样的惨状顿时让他身心崩溃,不由得大叫一声,丢下哨棒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越彪的身边。 “没卵的怂货!” 越彪一脚将那人踢出数米,口喷鲜血,随即转头看着刘宇,眼中多了几分凝重。 其余的地痞还真没看过多少有刘宇这么狠的,都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惧意。 “刘寄奴,你比以前狠多了!” 越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丝毫没有温度,配合他额头的刀疤,反而显得更加阴森。 “不过,再狠的彪爷也见过,就连战场彪爷都去过,你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怂货,能唬住我?看我取你狗命!” 说罢,一提缰绳,狠狠一夹马腹,驱马朝着刘宇直冲而来。 臧爱亲珠泪横流,口中发出更加凄惨的呜呜之声。 刘宇眯起了眼睛,脸上神色不动,眼眸之中,就连最开始的一点凶狠都慢慢消逝,变得无比冷漠。 远处,无数村民趴着墙头,远远看着这里的恶战,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 越彪策马猛冲过来,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大刀,脸上的狞笑更加肆意。 “刘寄奴,去死吧!” 踢踏踏的马步声,大刀劈砍的疾风声,众地痞的欢呼声所有的声音都远去,刘宇的脑海之中,出现了太极拳法至柔至刚的道理。 “松沉柔顺c圆活畅通﹑用意不用力。” 刘宇背靠土墙,后背脊背龙骨似乎一条大龙,活了!一吸气,外面蓑衣应劲而四散炸开,土墙松软,仿佛形成了一只巨大的碗。 刘宇身体借力往前一冲,已经来到了骏马的马腿之下。 越彪大笑,一提缰绳,骏马双蹄高高扬起,朝着刘宇直接踏了下来。 刘宇面沉如水,口中大喝一声,踏步向前,双掌朝着迎面而来的骏马腹部一推。 一幕村民和地痞从未见过,甚至就连想象中也未曾出现过的奇景出现了。 一匹高速猛冲而来的骏马连同马上的骑士竟被一个人双掌给推翻在地,直接击出去一丈开外,仿佛神迹。 多年之后,当大峪村当年目击此事的村民谈及神武皇帝时,仍言之凿凿声称当时眼见一条金龙附身在皇帝身上,这才打败了当年强抢文宣皇后的贼人。 太极拳——这门本该在八百年后方才创出的国术绝学在刘宇手中终于提前出世了!甫一出世,便建神功! 越彪被摔出去两三丈远,七荤八素鼻青脸肿,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仍不敢置信。 “刘寄奴你使了什么妖法?” 众地痞也都看傻了,胆小的甚至两股战战,根本不敢与刘宇对视,只想赶紧逃开这个恐怖的男人。 刘宇胸口翻腾,半饷才平复下来。他伸出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一拳朝着后面的土墙轰然击出,轰隆一声巨响,本就被他太极靠山劲靠的酥软的土墙顿时轰然倒塌,倒像是被他一拳击倒似的。 越彪终于害怕了,他慢慢蹲身捡起鬼头刀,退到了众人当中,嘴里色厉内荏的大叫:“别怕,这小子是妖法,大家一起宰了他!” 一名大汉战战兢兢来到越彪身边,低声道:“大哥,这刘寄奴听说是汉皇帝后裔,杀不得的,刚才肯定是有神灵护他,咱们再要动手,怕是会惹怒神灵,大哥,咱咱走吧!” “那老爷交代下来的事情怎么办?” “就说刘寄奴凶猛异常,咱们打不过!” 越彪心有不甘,“这不显得咱们太窝囊了吗?” “彪哥,说句实话,咱们是打不过呀何况,这刘寄奴我看的有些邪乎,少惹为妙啊!” 越彪看着刘宇那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情绪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咬牙道:“把人留下!咱们走!” 看着越彪带着人离开,刘宇没有阻拦,他跳上马车,解开妻子的绳索,摘下她嘴里的麻布,臧爱亲一把将其狠狠搂住,放声大哭。 “你真是个傻子,这么多人,不要命了么?” 哭了许久,她才发现不对,推开一看,发现丈夫嘴角淌血,已经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 门第之分 西峪村,入夜。 日子平静下来,但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浮动。对于刘宇,村里的人都多了几分尊敬和畏惧,也少了几分亲近和随意,即使是对萧文寿和臧爱亲,村里的人也都客气了不少。 这一切都缘于刘宇的那一战。 对小小的西峪村来说,远在京口镇地头上都能算是地痞恶霸的越彪,那就是一条恶龙,谁得罪了他,那肯定只有家破人亡一条路而已,但是,但是刘宇却打跑了他,救下了妻子,而且那天宛如神迹的掌推奔马一幕,已经被亲眼目睹的村民们加以神话和渲染,成为了刘宇头顶上硕大的光环,令人不敢直视。 月夜,乌云烘月,倍觉凉意。 臧爱亲收拾好丈夫的包裹,推开门,正看到丈夫正在院子里面练拳,依然是那种软绵绵看起来极为飘逸好看的拳法。 丈夫曾说,当初那一掌推倒奔马的功夫就是这种软绵绵的拳法,不过臧爱亲怎么都无法将这样的拳法与当初那震撼人心的双掌联系起来,只能把这归功于丈夫的英明神武。 “亲爱的,夜里凉,何不多穿些出来?” 刘宇停下来,回头报以微笑。 臧爱亲俏脸红了,嗔道:“夫君别这么叫妾身好么?实在难为情。” “你叫爱亲,又是我刘宇挚爱,为啥不能叫亲爱的?” 刘宇笑了。 “明天夫君就要走了,妾妾有些不快活。” 一向情感内敛的臧爱亲眼圈有些红了,仰着白皙的脸庞看着丈夫,一些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宣之于口。 刘宇一把搂抱着妻子,叹了口气道:“这世间,强权就是公理,若是不能出人头地,又怎能守得住我们这一方小小净土?亲爱的,你看天上月亮,记住,以后想我了,就看看天上,这个月亮是咱们共有的。” 刘宇指着天上的白玉盘,低声吟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臧爱亲娇躯微微颤抖,螓首靠在丈夫宽阔的胸膛,声音呢喃:“好美,夫君,这曲歌赋是给妾的吗?” 刘宇没有说话,这个时代还没有词这种文学样式,不过眼前的此情此景,倒还真没有什么诗比这首更契合此时此刻的心境吧。 月色如水,如银光,如一片柔网,将男人和女人网在其中,深溺不能自拔。 “德舆,妾想要个孩子!” 良久,臧爱亲脸色嫣红,凑在刘宇耳朵边轻语。 刘宇心头微荡,低下头,看着妻子那如水的眸光,低下头噙/住了她微凉的樱唇 ——————分割线—————— 六月的天气渐渐变得炎热,骄阳高高挂在天空,炙烤着芸芸众生。 曲阿县位于晋陵郡城北,是北府军白虎营军营所在。五月的时候,八千民夫已经到位,将这座小小的县城拥挤的严严实实,无数粮饷物资从各地运送过来,给炎热的天气更添了几分燥意。 但县里的百姓都已经感觉到战争的乌云已经渐渐逼近。 炎热过后,随即而来的怕就是疾风暴雨的降临吧。 白虎营的募兵工作已经进行了不少时间,新兵营已经挤满了近三千新兵,每日的操练之声响彻云霄,雄浑激亢。 新兵的招募工作仍在继续,招募区分为三大块,位于北门的招募处是面向流民及平民,而靠近白虎营新兵营的南边,则是应对下三品士族,一般的士族子弟无须经过平民的种种严苛考察选拔,一入新兵营则大都担任伍长c十夫长之类的下级士官。 至于东边的募兵处招募的则是上品士族,两个月来应募之人亦不过寥寥数人。 东晋王朝实行九品中正制,又称“九品官人法”,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朝廷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c上中c上下c中上c中中c中下c下上c下中c下下。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确定一个人才的重要性,分三个方面:家世c行状(品行)和定品。定品原则上依据的是行状,家世只作参考。但东晋则完全以家世来定品级。出身寒门者行状评语再高也只能定在下品;出身豪门者行状不佳亦能位列上品。 这便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局面的由来。 真正属于上三品士族的子弟极少前来应募,就如陈郡谢氏c琅琊王氏c兰陵萧氏的杰出子弟,自有其晋升之路,若要上位,平步可青云,何须借这条狭窄之路?如当今北府军的统帅,北府中郎将c建武将军谢玄,因出身陈郡谢氏,应朝廷征辟而出仕,甫一出仕,便担起重任,出掌兵权,成为谢氏家族中流砥柱。 但今日却有一人径自来到东边的募兵处,递上了应募文书。 招募处坐镇的是行军司马王睿之,他接过文书,抬起头来一看,心中一跳,顿时感觉到一丝压迫力。 眼前是一条魁梧大汉,足足有七尺六寸(接近一米九),脸如圆盘,剑眉深目,顾盼之间,目光炯炯,令人不敢轻视。 虽见这条大汉身着布衣,脚踏草鞋,出身琅琊王氏的王睿之却丝毫不敢轻忽怠慢,站起身来,肃然朝着来人下拜稽首,然后缓缓坐下。 大汉亦稽首回礼,泰然自若的接受四周兵士好奇的目光洗礼。 “沛郡刘氏?” 王睿之疑惑,他可不曾听过这个士族,他再次仔细打量刘宇,脸色严肃起来。 “刘宇,尔虽属汉楚元王后裔,然按九品制,刘氏算不得上三品,不过是下三品士族,你应该去南边招募处。” 刘宇笑了,拱了拱手,依然泰然自若道:“司马所言不错,然宇乃大汉皇族之后,虽现下落魄,但先祖之名却不敢忘。今日募兵乃是为朝廷驱除外患异族,应不以门第为限。今日来此,某就是想问一问,军中亦要分九品乎?” “大胆!” 王睿之勃然色变,一拍桌子,大声怒斥:“九品官人法乃我朝立朝之本,你一介小小寒门士族,也敢妄自揣测,左右,给我叉出去。” 两名军士涌上前来,一左一右抓住刘宇的手臂,要将其拖将出去,但刘宇的双脚就像是钉在了地上。 两名军士脸涨的通红,心中骇异这大汉好生大力,刘宇脸露微笑,肩头微微一震,两名军士立即感觉像是双手握住了一团电流,浑身酥麻,不由自主的蹬蹬蹬退出了五六步,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这是什么邪法? “历来清明盛世,尽皆以‘不屠戮铮臣,不因言获罪’为圭臬,莫非,某一句铮言,司马竟要因此加罪吗?” 刘宇嗔目喝道,声音如洪钟,将军营之内的人尽皆惊动。 王睿之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刘宇说不出话来。 这时,白虎营中心牛皮大帐帘门一翻,两人联袂出来。 “好一句‘不屠戮铮臣,不因言获罪’,若真有此盛世,这天下百姓,也不至受这数百年的吊悬之苦了。” 右边文士高冠轻袍,长须剑眉,面容清隽,透出一股飘然出尘之气。只是脸色有些蜡黄,身形太过消瘦。 另一人则是武将装扮,金盔银甲,面上罩者一张厉鬼面具,十分狰狞可怖。 说话的是高冠文士,他目光落在刘宇的身上,竟然让刘宇生出了一种心思无所遁形的惧意。可偏偏目光却甚是柔和。 刘宇眼神习惯性的眯起,浑身透出一股犀利之气,仿佛一把绝世利剑即将出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 初见无忌 高冠文士轻袍缓带,柔和的目光落在刘宇身上,恍如明镜之光,深邃温润。 刘宇两世为人,重生之后变得更加警觉,眼见如此睿智目光,心中一凛,下意识便做出防备之态,不过很快就敛起,冲着两人稽首一拜。 “沛郡刘宇,见过大人!” 王睿之和左右将士亦躬身施礼,口称大人(将军)。 文士与鬼面银甲将军来到目前,文士拿起刘宇的招募文书,扫了一眼,笑了,捋了捋短须,冲着鬼面将军道:“孙校尉,此人原来是汉宗室之后,难怪如此气度雄伟,语出不凡。” 银甲将军鬼面之后的眼眸闪过锐色,上下打量刘宇,没有说话。 “叔父!” 王睿之慢慢来到中年文士身旁,低声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番,高冠文士点点头,随即面向刘宇,微微拱手。 “山人琅琊王谧,得见汉室宗亲,幸甚!” 又指鬼面将军,介绍:“这位是白虎营赞军校尉孙无终将军。” 刘宇没奈何,只得再稽首参拜,这个时代什么都好,就是礼仪太过繁杂,没有办法,他也只能入乡随俗,此时的人,特别是“士”这个阶层,特别讲究古礼,若是在这方面遭人诟病,很容易让人憎恶甚至怨恨。 “适才舍侄失礼,请德舆莫怪。” 王谧先躬身致歉,又话锋一转,慨然道:“然君之所言,于今时今日,山人却认为并不适用。” “九品官人法,自陈群创立至今已有百年,乃我朝立身之本,永嘉之乱,我朝能在这南方迅速站稳脚跟,得益于众士族鼎力合作。 加之士族根基深厚,人才如云,深孚民望,正所谓当仁者不让,今日我朝有了这不为胡人残害的方寸之地,南奔汉民得以苟全性命于这乱世之中,窃以为实乃得益于此。 朝野行伍,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流民百姓,寒门士族,各司其职,若有本事,自然有出人头地的一日,若是英雄,也必有化蛟成龙的一天,岂止凭口舌之利? 汝不闻,流民帅太尉郗鉴c太傅羊叔子乎?其非寒门?一人而起整个家族,起于微末之时,可有半点埋怨? 尔妄议国策,确实不妥,但‘不因言获罪’之说深合吾意,今日便作罢,他日当慎言。” 说罢,不再看刘宇,而是朝着孙无终拱拱手,飘然而去。 刘宇默然片刻,朝着王谧离去的方向深深作揖,脸上收起了愤懑之色。 王睿之朝着孙无终拱拱手,冲着刘宇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鬼面将军孙无终突然呵呵一笑,指着刘宇道:“王老倌对你倒是蛮看重啊,今日一反常态,啰嗦了这么多。” “不过你也知趣,没有枉费他一番苦心。” 孙无终返身,背负双手,往大帐而行。 “跟我来吧。” ——————分割线—————— 大帐极为简单,中间帐壁上挂着一张巨大地图,牛油灯照亮整座大帐,大帐的中央,摆着一张沙盘。 孙无终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巨大的地图面前,摸着面具下面的下巴,一面观看地图一面问:“刘寄奴,你千方百计将本将军引出去,说罢,有什么能让本将军另眼相看的本事吗?” “将军,这话从何说起?” “嘿嘿,别把旁人都当成傻子,”孙无终回头,眼眸中露出了戏谑的神色,“这世上寒门士族界限分明,根本就不是你一个小小蝼蚁可以改变的,你故意来这里交上招募文书,加上声音又故意那般大,不就是想吸引本将军出来看看是何方神圣嘛?” 刘宇一愣,随即咧嘴苦笑,摇头叹气道:“将军睿智,看来某不是把将军当傻子,而是把自己变成傻子了。” 孙无终大笑。 “坐吧!” 刘宇拱手谢过,坐在麾下。 “德舆,你来投军?” “然也。” “年岁几何?” “十八。” 孙无终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喃喃道:“奶奶的,你小子长得可真着急啊,要是本将军” 抬眼看到刘宇疑惑看着他,忙及时收口,继续问道:“家中尚有老小乎?” “母亲在堂,妻子奉养。” 孙无终默然不做声,片刻方道:“如此,是不孝也!” 刘宇沉默了,良久嘴里方吐出几个字:“逆子在旁,家徒四壁,有辱门风。一展宏图,遂凌云志,解母心忧,方是至孝。” 孙无终点头。 “跟在我的身边,做个参军吧。但不算正式军职,只相当于一个伍长,汝意如何?” “诺,将军!” 刘宇心中长松了一口气,目的已经达到,忙站起身来,恭敬施了一个军礼。 “你先熟悉一下新兵营,三日后,咱们再谈一谈。” 孙无终重新回到了地图面前,挥了挥手,令刘宇退下。 很快,有亲兵带着刘宇来到新兵营,领了一套军服,来到了军营宿舍,放下贴身物品。 换上了新的军服,刘宇跟着兵士,来到了书记处,接下来便是一些登记事宜,北府军军制已经完备,等级分明,军纪严明,又有行军司马将参军令牌登记,交至刘宇手中,忙活了将近大半天,这才完成了招募登记。 刘宇被分到了丙字营,饱餐一顿后,便有军士将一些军机军规送来交于他熟悉。 一夜无话,东方既白。 寅时一刻,号角吹起,全营将士纷纷集合,丙字营集结于操练场的南面,刘宇所在的参军队伍位于队伍前列,开始了一天的操练。 刘宇前世出身国防大学,实行的也是全军事化管理,对于早操毫不陌生,而且现代化军队更注重纪律,当他目不斜视军姿挺拔的站立操场,立即就像是鸡群当中的丹鹤一样醒目。 参军队伍都是士族子弟,虽说出身比不上上品士族,但大都是寒窗苦读多年的士子,原本来行操一向就是走个过场,体验体验令行禁止的行伍生活,结果因为刘宇这个另类的出现,顿时收到了无数双目光的注视,有些人脸上顿时变得难看,都恶狠狠的看向刘宇。 “这小子新来的?是哪个世家的?” “听说叫刘宇,是什么汉室宗亲,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 “这么爱于表现,不如进那些流民的军营,当什么参军?” “不过是个傻大个,就是让我等难看了。” 刘宇充耳不闻,依然严格按照教头的指令做着动作,日上三竿,他所在的这支参军队伍早已经解散,刘宇却仍然跟着操练的新兵,朝着远处原野奔跑,后来,他干脆就直接站在一排新兵的前面,拿着武器披着皮甲,负重奔行。 前头带操的教头原本还想看笑话,心里冷笑嘲讽不已,但渐渐的,不管他如何拼命加操,甚至许多士兵已经逐渐因体力不支而掉队,但暼眼间,那个魁梧雄壮的身躯依然沉稳的跟在他的身后,他终于收起了轻视之心。 最后,丙字营收操,教头朝着刘宇拱手赞道:“刘参军,好体魄!” 刘宇笑了笑,拱手告别。 如此三天后。 刘宇再次见到了孙无终。 孙无终仍然带着他的狰狞鬼面青铜面具,只是眼神却颇为和缓。 “刘参军,看来行伍生活很适合你啊,这么快就能适应,果然不错。” “见过将军!” “不必多礼。” 孙无终摆手,示意刘宇站在一旁,刘宇这才注意到,在孙无终的大帐,还有其他的人在。 一人青衣儒服,年纪在三旬左右,面容清癯。 一人身披皮甲,虬髯胡须,双目似灯泡,脸容方正。即使是坐着,依然如一方巨石。 最后一人年纪轻轻,不过二十许,身穿一小校服饰,站在虬髯大将身后。 “刘将军,蒯中郎,这是我军中参军刘道成。” “道成,还不拜见两位将军。” 刘宇忙稽首下拜。 青衣儒服的中年文士乃北府军从事中郎蒯恩,而虬髯大将则是新任的荆州刺史刘毅。 蒯恩朝着刘宇拱了拱手,而刘毅却眼皮一翻,都没正眼看他。 “孙将军,无忌就留在这里,本将告辞了!” 刘毅站起身来,身量竟然足足高出刘宇半个头。 他背后的年轻人忙朝着他躬身一揖,刘毅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和煦叮嘱道:“无忌,莫要丢你舅父的脸面,好生磨炼!” 年轻人重重点头。 孙无终c蒯恩c刘宇站起身来,将其送至辕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 偷营劫寨 回转大帐,蒯恩向孙无终禀告: “校尉,彭城粮尽,下官奉高太守之命筹措粮饷十万斛,望将军拨精兵一千,护送某前往彭城。” 孙无终眸中露出一丝忧色,问道:“战况恐怕不甚乐观吧?” 蒯恩脸上露出苦涩,叹了口气,道:“彭城不过是一孤城,去年,西秦苻丕c彭超攻下襄阳,今年,苻坚又派俱难c毛盛攻下了淮阴和盱眙,对彭城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如今高太守正勉力维持。目前,朝廷王公及谢仆射都断定,这一次彭城之战,不过是一场灭国之战的前兆,我们实在是败不得!” “胡人亡我之心不死,我辈只能拼死乞活!” 孙无终点点头,把目光落在下方那俊秀少年和刘宇身上,肃然抽出一支将令。 “何无忌c刘宇接令。” “诺!” “命何无忌为行军司马,刘宇为参军,拨新兵营一千士兵,护送粮草至彭城,不得有误!” “奉令!” 少年何无忌接令,与刘宇联袂出了大帐,点齐一千新兵,准备即刻出发。 蒯恩仍留在大帐,听到孙无终安排,不禁愕然。 “校尉,让他们二人率领新兵押送粮草,不妥吧?” “曲阿距离彭城不过两百里,途中几无险阻,官道平坦,何无忌乃刘将军外甥,虽然年幼,但将门虎子,必不会有差错。” 蒯恩仍不能释怀,“少将军家学渊源,尚可说得过去,这刘宇何人,不过是刚入兵营三日的新兵,如何能担当押送粮草的重任?” “此人勇武,有百夫不当之勇,做行军参军,所用当也。” 孙无终摘下面具,露出了清秀年轻的脸庞,灿烂一笑:“我孙无终不过弱冠年纪,不也成为一营主帅么?蒯大人莫非轻视某年弱之辈乎?” 蒯恩愕然,片刻只得苦笑,拱手致歉。 “下官失言,将军勿怪,我这便先行。” ——————分割线—————— 漫长官道上,一队长龙迤逦而来。 此时,烈日当空,四面无风,士兵个个都汗流浃背,负甲持兵护卫着十几车的粮饷,队伍并不甚整齐。 在队伍的最前头的两匹骏马之上,两人并辔而行。 左边是一个小将,脸如满月,剑眉朗目,全身银甲披挂,一手提着银枪,顾盼之间,颇有豪气。 右边这位造型上就惨了些,皮甲罩身,头上带着铁盔,手里拿着一根足有一丈长的哨棒。然身躯魁梧,皮甲只罩着他身体的一部分,另一部分肌肉曝晒在阳光下,被烈日晒成古铜色,渗着丝丝汗渍。 “刘参军,还有多久才能到彭城?” “按眼下这个速度,恐怕明日方能到。” “行军为何如此之慢?” 银甲小将顿时不满,他回头看了看已经开始变得歪歪扭扭的士兵队伍,脸上不禁露出了愤恨之色。 “我舅舅麾下赤龙军个个都是好汉,两百里地顷刻就到,这些家伙怎么如此惫懒?” 刘宇苦笑道:“将军,这些不过是一些入营不到一两个月的新兵,谈何战力?” 何无忌脸色少解,目视刘宇。 “听将军言,刘参军也不过才入营三天,若是碰上敌人,本将军可是顾不上你啊。” 刘宇脸色丝毫不变,口中称是,心里却骂了一声,“臭小子哪里知道你爷爷的厉害,不过,还是希望你不要乌鸦嘴,这些家伙如果碰上了敌人,怕一个冲阵,就要被冲垮了。” 何无忌虽说傲慢,但行军之间仍是颇有法度,让刘宇看到了未来一代名将的一丝雏形。 当夜,筋疲力尽的队伍在牢头山脚下安营扎寨。 在何无忌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大营背靠沂河河岸,前方一览无余,在营寨门口放下拒马鹿角,刘宇跟在后面,一面仔细观察,一面暗自学习着。 在冷兵器时代,这些东西都是为将者基本的素质,虽然刘宇研究过古往今来多数经典案例,但真正来到了这个时代,才发现有些事并不能从书本上学习到。 安排好巡营之后,何无忌c刘宇各回营帐,刘宇盘腿坐在大帐,闭目养神。 重生之后,前世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清晰,曾经化为身体本能的国术渐渐回来,铭刻在骨子里,当年刘宇堪称体能超强的国术高手,但重回这个冷兵器时代,似乎优势反而丧失了不少。 真不知道,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怎会冒出如此多猛人来?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功夫一日不练就会松懈。刘宇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迷迷糊糊间,突然一股心悸将刘宇惊醒,刘宇猛然张开眼睛,心头警兆大起。 这个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了几声压抑之极的闷哼声。 有敌人偷营! 刘宇明白了,伸手一摸,将哨棒拿在手中,跳起身来,飞快侧身躲在了帐门右侧。 刚刚站好,咻咻咻的声音不绝于耳,无数羽箭呼啸射在床铺之上,就像是铺了一层毛毯。 紧跟着,数个黑色的身影手持兵器冲了进来,四处点火。 刘宇二话不说,一抡手中哨棒,横扫千军,将两名黑衣人扫倒在地,借着虎躯一跳,哨棒如乌云盖顶,又似凤凰点头,朝着三个黑衣人头顶百会穴狠敲一下,一击致命。 这是形意拳化为棍法的狠辣打法。俗话说:“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三年打死人。” 形意拳就是杀人的功夫,当年死在“神枪”李书文手底下的人可不少。 转眼间五名黑衣人被人击倒在地,其余的人终于看到隐藏在黑暗中的饿狼了,顿时一起扑了上来。 刘宇大吼一声:“来得好!” 手执哨棒,刘宇恍如一头猛虎,指东打西,踏南扫北;又好似一头巨猫,身躯灵动之极,不一会儿,黑衣人就全部被他撂倒在地。 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吞噬了整座大帐。 刘宇也顾不得救火,冲出了帐门,四下喊杀声震天,无数敌人从三面冲来,马蹄声轰隆,羽箭划过天空的声音就像是雨点一样密集。 刘宇心中大急,连忙朝着何无忌的中军大帐冲了过去,路上一棒将一名黑衣人从马上扫了下来,夺马冲了过去。 营寨四处起火,无数士兵用竹筒汲水灭火。 很快,他身上就沾满了无数血迹,也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终于冲到了中军大帐,火光中,他看到一团银色的枪影左冲右突,正是何无忌。 此刻的何无忌,浑身浴血,身旁的军士不足十人,而竟有数十骑围着他厮杀。 “将军莫慌,刘宇来也!” 刘宇一提缰绳,持棒猛然冲了过来,一棒如天降神兵,狠狠劈在了一黑衣人顶门。 那黑衣人措手不及,被一棒正中顶门,被打的脑浆迸裂,被扫落马下。 “拦着他!” 一黑衣人大怒,一挥手,三名魁梧的黑衣人从人群中勒马冲了过来。 何无忌也看到了刘宇,目呲欲裂,大声喊道:“刘参军,带着人先走,不要管我!” 一个不慎,被为首黑衣人一杵打在背上,险些打落马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被手下兵士拼死救回,背靠着栅栏,围成了一个防御圈。 刘宇浑身发烫,血色涌上了眼眸,浑身十二万个细胞都兴奋起来。他大吼一声,举棒迎了上前。 三名黑衣人如走马灯,围着刘宇滴溜溜乱转,酣战不已。 几个回合下来,刘宇越战越勇,三个黑衣人被杀得汗流浃背叫苦连天,心中骇然:这大汉怎地如此厉害? 刘宇抖擞精神,手中哨棒微微一挑,运了太极拳的“黏”劲,将一名黑衣人长枪引来,架住另一名黑衣人的砍刀,跟着,左手“嘭”的一声,一把将左边黑衣人腰带抓住,大喝一声,将其高高举起,狠狠朝着第三名黑衣人身上掼去。 嘭!咕噜噜 两名黑衣人一同从马上滚落,口中鲜血狂喷。 最后一名黑衣人心头发慌,虚晃一枪,拨马便走,被刘宇赶到身后,一哨棒打中后背,只打得肝胆俱裂,口喷鲜血,滚落马背。 眨眼间,三人或死或伤,溃不成军。 为首黑衣人暼眼间,顿时大吃了一惊,心中骇异之极,他深知自己这三名手下乃是军中精英,等闲军士在他们手中走不了几招,就算自己出手,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收拾,要做到像刘宇这样如砍菜切瓜一般数个回合就将他们打得生死不知,根本就不可能。 这人勇武竟至于斯,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为首黑衣人只得暂时收束手下,勒马停住脚步,惊疑不定的看着策马从火光中奔行而来的魁梧大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 歃血结义 寅时一刻,距离彭城仅仅八十余里的牢头山下一片红光,火光映照得黑夜如同白昼。 十万斛粮草在火光中被烧得哔啵作响,渐渐化为灰烬,刘宇的心慢慢冷了下来,像是浸在冷水中。 鲜血从他的脸上慢慢滴落下来,似一条条蚯蚓,狰狞蜿蜒着,他的目光血红,瞳孔旁血丝仿佛天际的微小闪电,深邃渗人。 他驱马来到何无忌面前,士兵们让开盾阵,将其让了进去。 “将军,伤的如何?” “不妨事!” 何无忌俊秀脸上满是血迹,但笑容仍干净,一把抓住刘宇的单手,借力慢慢站了起来,目光看着前方排列整齐的黑衣人。 “是秦军!” 刘宇一凛,虽然有所猜测,但落到实处,心头反而松了。 “粮饷是我让人烧的,不能让粮饷落在秦军手里,他们劳师远征,缺的就是粮饷,这些人敢孤军深入,看来是狗急跳墙了。” 不愧是刘牢之的外甥,果然一言中的,做事也干脆。 为首的黑衣人没有蒙着面,浓浓的眉毛,三角眼睛,一部浓密的胡须,宽厚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气势沉重。 “好一条汉子,本将梁成,汝何人?” “北府军参军刘宇!” “刘宇?” 梁成皱眉,他并未听过这个名字,眼见偷营成功,但粮草却被何无忌现行烧毁,心中甚是窝火。此时已经萌生退意,毕竟现下还仍处晋地,若是等到晋国援军来到,恐怕自己就走不掉了。 但眼见刘宇勇猛,梁成自恃武力,心中瘙痒难耐,有心和他较量一番。 “刘宇,素闻北府军战力绝伦,今日一见,实在是徒有虚名,本将不过区区百人,却杀得你们数千人兔走豕奔,看来晋国天下迟早要亡,刘宇,我看你年纪轻轻,却颇有勇武,不如追随本将,投靠明主,也胜过等死耳。” 左右黑衣人尽皆嗤笑。 何无忌钢牙咬碎,欲提枪再战,刘宇拦住了他,低声道:“让我去战他!将军收拢残兵,稍后待我建功,你率兵在后冲杀,记住要多多斩杀,不得让他们带走尸体,这是你我保命关键,切记!” 何无忌会意,忙点头答应。 “既欲战,便来战!” 刘宇长啸一声,翻身上马,一提哨棒,奔出本阵,朝着梁成猛冲而来。 “待我们激战正酣,你射他一箭,尽量勿伤其性命!” 梁成亦低声嘱咐了身边人,拍马迎上。 他的武器是一柄开山斧,重六十二斤,舞动起来犹如风车,臂力冠绝秦军,除了秦天王苻坚座下虎贲中郎将张蚝,少有人是他对手,只见他挥动开山斧,朝着刘宇头顶劈落,猛烈的风声几乎将刘宇的铁盔吹走。 刘宇脸色凝重,不敢硬接,口中发出呔的一声,以哨棒作枪,运用太极“卸”字诀,贴着梁成的斧柄一划,梁成的斧势不由自主的变换了方向,从刘宇的脸庞擦了过去。 轰隆! 开山斧狠狠掼在地上,地面似乎都颤了几颤,被砸出了一个足有半米深的大坑。 刘宇双手一抖,哨棒化为幻影,朝着梁成的脑袋点了几下,风声消隐,杀机暗藏。 梁成哇哇暴叫,不敢怠慢,偏过脑袋,险险躲过,却被哨棒打在肩头内甲上,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肩头剧痛,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什么妖法?” 不过两三个回合,梁成心里大骇,他从未接触过这般诡异的棒法,软绵绵的哨棒在刘宇的手中,竟像是有魔法一般,竟能随意挑动自己沉重的兵器,而且内甲也挡不住那穿透的劲力。 刘宇冷笑一声,手臂挥舞,一条哨棒棒影闪烁,将梁成四面围着,或抽c或点c或劈c或挑c或刺c或崩不一会儿,梁成背上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小子邪门!” 梁成不敢再斗,遮挡了片刻,施了一个虚招,倒曳兵器就走,刘宇大吼哪里走,追上前去。 何无忌观战,眼见刘宇将胜,便要带兵冲杀过去,忽然暼眼间,看到对面一名黑衣人弯弓瞄准追着梁成而来的刘宇,不由得目呲欲裂,大喊一声:“小心!” 嗖! 羽檄穿空,一道白光正正射在奔行的刘宇身上。 “啊!” 一声惨叫,刘宇翻身坠马,仆伏在地,一动不动。 梁成大喜,拨转坐骑,来到刘宇身边,哈哈大笑道:“竖子安敢猖狂?” 正要弯腰用斧柄将其挑起察看死活,原本仆伏在地的刘宇突然暴起,一棒狠狠朝着梁成头顶劈去。 梁成毕竟是西秦数一数二的猛将,征战沙场多年,反应迅速,拼命弓起身躯,避开了头顶要害,被一棒狠狠抽在后背,直接将他抽翻马下。 梁成人在空中,口中已经鲜血狂喷。 “速救将军!” 悲喜逆转太快,梁成的下属刚刚露出欣喜之色,转眼间骤生变数,顿时大惊失色,涌上前来,拼命阻挡势如疯虎的刘宇。 但这边厢,何无忌已经聚拢了残兵,朝着黑衣人猛冲而来,一下子将其阵势冲垮。 情势混乱,喊杀声震天,刘宇c何无忌带领着残兵,趁着对方主将重伤,终于挽回颓势,将这群黑衣精锐冲垮,但仍未能将梁成留下,实在是双方士兵素质差的太远。 追击数里,黑衣人最终留下了五十余具尸体,抢走了重伤的梁成。 回到营寨,何无忌看着满地的尸体,被焚毁的粮草,不由得仰天长叹。 刘宇让人将黑衣人尸体一一丢在剩余的马车之上,拿着一块令牌,给何无忌看:“将军,这些人果然来头不小,你看!” “大秦前锋营?” 何无忌十分惊讶,继而又兴奋起来,高兴道:“德舆,你是说,咱们仅仅凭借这些新兵,就打败了一百人队的西秦前锋营的精锐?” “没错!” 刘宇点头,“这一次失去粮饷,你我罪责难逃,但斩杀西秦前锋营五十三人,重伤前锋营大将梁成的功劳也不小,或许能够以功抵过。” “难怪你一定要抢回这些尸体。” 刘宇苦笑,一屁股坐在地上,叹气道:“没想到第一次出任务,就弄成这番模样,还不知道会接受什么处罚呢,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何无忌将银枪插在一旁,也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笑道:“别担心,这一次可能咱们还有功劳,毕竟那是前锋营,被你打伤的,是前锋营的主将。” 刘宇摇了摇头,并不如何无忌那么乐观。 何无忌突然站起身来,脸色肃然对刘宇恭敬稽首,拜倒在地。 “无忌年少狂悖,先前对兄长多有冒犯,感谢兄长救命之恩,请受无忌一拜!” 刘宇慌忙扶起他,诚恳说道:“将军,我们乃是战友,是同袍,此是宇分内之事,何必言谢?” “若是德舆瞧得起我,以后就不要叫我将军,称呼我无忌即可!” 何无忌认真的看着刘宇,说道:“兄长,无忌还有一个请求,不知是否冒昧?” “无忌请说!” “兄长乃人中龙凤,无忌不才,欲与兄长结拜为异姓兄弟,今后福祸与共,生死相依,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刘宇大笑,抓住何无忌的手,道:“故所愿也,不敢请耳。” 二人当即撮土为香,歃血为盟,对着天地结拜为兄弟。 论及年龄,刘宇稍长故为兄,何无忌为弟。 磕了头,两人把臂起身,相视而笑,兄弟之情油然而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 十日筹粮 收拢了残兵,一千人的新兵只余下四五百人,可谓损失惨重,此事同时也告诉了刘宇一个残酷的事实:新兵营的这些新兵战力实在堪忧,若是就这样上战场,那就是炮灰! 这一万新兵上了战场,恐怕没有几人能活着下来。 “无忌,这次的劫营有些古怪。” 带着残兵回转白虎营的途中,刘宇低声对何无忌说道。 何无忌不明白,疑惑看着刘宇。 “大哥,有什么古怪?” 刘宇坐在马上,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这梁成身份不一般,若是此人没有说谎的话,那身为堂堂西秦前锋营主帅,怎会来劫我们这区区十万斛粮草?” “而且,这一百多人武艺娴熟,都是精锐之士,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都是梁成的亲兵。你想想看,有谁会带亲兵来劫营?就为了这区区十万斛的粮草。” “我估计这次不过是临时起意,梁成他另有任务,而且与此次的彭城之战有关。” 何无忌猛然惊醒,一拍脑袋,大声道:“不错,大哥言之有理!那这梁成究竟有什么任务?” “不知道,你当我是神仙么?” 刘宇笑了笑,眼神深邃,转开话题:“这一次回去,此事不要多说,等查清楚了,再想对策。” “是,大哥!” 何无忌答应了一声,他是越来越佩服刘宇,既有勇武,又具才智。 回到军营,两人安顿好残兵败将,随即到主帅营中向孙无终请罪。 孙无终大吃一惊,忙将各营裨将c司马c参军聚齐,让两人细细将事情经过述说一遍。 待两人说完事情经过,军司马王睿之立即冷笑一声,寒声质问:“刘参军,不是本司马不信尔等之言,而是此事太过离谱。 堂堂西秦前锋营主将,率一百秦军劫营,就为了这区区十万斛粮草?你们以为将军和我们都是傻子,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我看你们是路上遇见了一伙贼人,被人家抢了粮草,便将此事推到西秦前锋营的的头上,以掩盖自己丢失粮饷之罪。” “王司马,你血口喷人!” 何无忌顿时大怒,脸色赤红,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王睿之大声道:“我们遇上秦军先锋营精锐乃是千真万确之事,此事军士们都可作证,怎敢胡言?” 王睿之嘿嘿笑了笑,冷然道:“这些人都是丢失粮草的罪人,所言怎可为证?何少将军,你问问在座的各位,有谁会相信这等不实之言?” 何无忌看了看其他人,整个大帐之中的人都微微摇头,神色之中都透露了狐疑,显然是完全不相信自己和刘宇的话。 “我何无忌顶天立地,若有一句虚言,愿受五雷轰顶!” 王睿之摇摇头,好整以暇的缓声道:“少将军,誓言不过是誓言,原是不必当真的,那梁成是西秦虎将,勇猛无敌,就算是你舅舅刘牢之将军,恐怕武艺也不过和他是伯仲之间,你说这区区的参军,新入营不过三日的刘寄奴,如何是他的对手?还说将他重伤,简直是荒天下之大缪,下官万万不敢置信!” “你敢侮辱我大” 何无忌暴起,一把拽住王睿之的胸襟,旁边跪着的刘宇忙一把手将其拉住,厉声制止:“何将军,不可!” “大胆!” 孙无终一拍桌子,嘭的一声,他身前的桌子顿时被震塌了半边,整座中军大帐像是响起了一个炸雷。 “都给我住手!中军大帐之中,胆敢藐视吾军法乎?” 众人忙单膝跪地,噤若寒蝉。 孙无终面具之后的双眸透出冷漠无情之色,他的目光落在何无忌和刘宇的身上。 “何无忌,刘宇,你护送粮饷不力,致十万斛粮饷化为灰烬,折我数百军士,丧我军威,其罪实不可恕。又编造谎言,意欲推脱罪责,更是罪加一等,左右,将两人推下去,斩了!” 刘宇心中一震,浑身肌肉紧绷,但很快又放松下去,抬头看着孙无终。 何无忌脸色苍白,默然无声。 其他的参军c司马c裨将眼见不好,忙出言求情,这刘宇不过是无名小卒,死不死无所谓,可这何无忌乃刘牢之大魔王的外甥,要是死在了白虎营,恐怕就大事不妙了,因此赶紧上前求情,就是王睿之也急忙劝解。 孙无终怒气少解,指着何无忌道:“汝还敢咆哮大帐吗?” 何无忌单膝跪地,不说话。 “将军,可容许宇说几句话?” 孙无终余怒未消,目视刘宇,见他神色从容,目光炯炯,不由得心中暗暗欣赏,大声道:“讲!” “将军,我刘宇,乃汉室宗亲之后,虽说已是寒门,但仍知礼义廉耻,还做不出为推卸责任满嘴谎言的事情。这一次丢失粮饷,其罪在我等,这我并不辩驳。 然,劫营之人乃西秦先锋营,此事千真万确,并无半字虚言,有他们的尸体和军牌为证。他们的尸体,何将军和我已经带回来了。” 刘宇字字铿锵有力,他的目光之中闪过锐利锋芒,目光扫过众人,每个人一接触他的目光,都被其气度所摄,纷纷暗道:此人果然有些英雄气概。 “这莫非做不得假?”王睿之插言。 “时间上不容许,王司马,莫非我们出发前就知道有人劫营,事先准备了?那干脆你说我们里通外国算了。” “这——” 王睿之无话可说。 孙无终点点头,命令帐中一位行军司马:“去查看!” 那人应命出帐,片刻之后,拿着一块黑黝黝的军牌进来,递给了孙无终。 “果然是西秦前锋营的令牌!” 孙无终让众人一一查看。 “但这并不能说明,你刘寄奴打伤了梁成,堂堂一个前锋营先锋大将,怎么会来此劫营?他是不要命了吗?” 王睿之仍不肯罢休。 刘宇冲着他点点头,又向孙无终抱拳道:“王司马所言极是,虽然这人说他就是梁成,属下却不敢相信。” 孙无终沉吟片刻,深深看了刘宇一眼,狰狞鬼面具遮掩下的神色无人可知。 “既如此,那劫营之事应属事实,斩首西秦先锋营精锐五十三人,重伤将领一人,确实有些功劳!” 王睿之急了,拱手道:“孙将军,这丢失粮草之罪非同小可,很有可能因为这些粮饷,彭城就守不住啊,到时候,不仅他们是罪人,将军,我们这些人都百死莫赎啊。将军,下官作为行军司马,认为功难抵过,请将军慎察!” 何无忌拳头握紧,目光冷峻。 孙无终眼神肃然,他没料到,这王睿之还是穷追不舍,非要治两人之罪。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王睿之沉吟不语,心中急速思索。他步步紧逼确是针对刘宇。前几日刘宇当众顶撞他,喊出了“军中亦有九品乎?”不仅让他难堪,也让他暗中警惕,九品官人法是士族立身之本,在王睿之这种士族子弟心中,更是不可触犯的禁区!刘宇胆敢挑战士族权威,那就是罪不可赦。加上后来又因为他,令得自己被叔父王谧责备。叔父还口口声声称这小子是个英雄人物,令他又是妒忌又是愤恨,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自然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他,斩断其晋升之路。 至于何无忌,不过是捎带上的,他出生琅琊王氏,又岂会在乎一个小小的赤龙营主将刘牢之的外甥? “何将军降为百夫长,刘寄奴逐出白虎营,永不叙用。” 王睿之冷冷的声音回荡在大帐中。 好狠! 所有人心中都已经恍然大悟,原来王睿之是针对这位小小的参军啊。看来,这刘宇是得罪了王睿之了,现在被抓到把柄,恐怕只能黯然离开了。 何无忌额头青筋直跳,喉咙里闷哼了一声,再也忍耐不住,想要站起身来,却被刘宇死死抓住。 刘宇目光无悲无喜,只看着孙无终,等待他的决断。 孙无终顿感为难,刘宇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一直十分欣赏,然而这一次若是不对他加以处置,恐怕在军中威信难树,还要得罪士族。只有先委屈他了,看日后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孙无终沉默半响,叹了口气,就要下达处置。 听到孙无终的叹气声,刘宇顿感不好,忙抢在他说话之前,大声道:“将军,若是属下能在最快时间,重新筹集到二十万斛粮饷,能否将功抵罪呢?” 孙无终一愣,随即猛然站起身来,脱口问道:“此话当真?” 大帐之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惊诧莫名的看着这个魁梧大汉,心中想着这人是不是疯了? 就连何无忌都大吃一惊,惊讶的看着刘宇,“你?” 王睿之也是一惊,随即眯起了小眼睛,阴测测的说道:“刘寄奴,军中无戏言!你可要想清楚。” 刘宇冷冽的目光扫过他,没有搭理,而是冲着孙无终一抱拳。 “属下愿立军令状,若是十日之内筹不到二十万斛粮饷,甘愿伏法!” 大帐之中响起了阵阵吸气之声,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人是要找死的节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大义凛然 大帐之内牛油灯晃动不已,每个人的脸都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明暗不定。 孙无终鬼脸面具冰冷,就连他的话也似乎没有半点温度,在夏天的夜晚仍然散发着丝丝寒意。 “刘宇,军中无戏言,你可愿立下军令状?” 王睿之阴沉着脸,面无表情,目光闪烁,心中不知盘算着什么。 何无忌心头焦急,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大哥做些什么。自己也是戴罪之身,并无置喙的资格。 “如何不敢?” 刘宇魁梧的身躯就势站了起来,偷偷转动一下已经跪的麻木的膝盖,心中嘀咕了一句,冷静的看着孙无终。 “但属下希望将军能予以便宜行事之权!” 孙无终右手下垂,轻轻敲击着甲叶,片刻之后点头应承: “可!刘宇,本将命你为征粮官,再遣何无忌带五百军士助你。此事责任重大,但本将军却不希望闹出什么乱子。” 他的目光之中透出一丝锋锐之色,警告道:“若是闹出了民乱,本将军必会杀你以平息民怒。” “诺!谢将军!” ——————分割线—————— 刘宇c何无忌接令离开中军大帐回了新兵营,众人各自散去,王睿之却留了下来,对孙无终言道:“将军,眼下晋陵郡四镇之地,赋税太重,百姓民不聊生,若是还要征粮二十万斛,恐怕会引起民乱!将军三思啊。” “彭城之战事关重大,智达,你亦有言,若是粮饷不继,很有可能彭城将不保,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让刘宇去试试吧!” “十万斛粮饷,蒯中郎筹集了一个月,将军,你真相信他一介寒门,能在十天之内筹到二十万斛粮饷?” “若是不能,本将军必杀之以正国法!” 孙无终转头暼了一眼王睿之,语气不禁带着一丝嘲讽之意,“那不是正好遂了王司马之意?” 王睿之一噎,随即脸皮涨红,心中羞恼,拱手退下。 出了帐,王睿之遥看刘宇所在的新兵营方向,冷笑道:“刘宇,尔自寻死路,须怨不得旁人。本司马就看你如何在十天内变成二十万斛粮饷来!” ——————分割线—————— 新兵营,刘宇正在营帐与何无忌商量征粮之事。 何无忌焦躁的走来走去,他实在想不出来办法,如何能在十日之内征收二十万斛粮饷。 “此事大哥鲁莽了,我听闻蒯恩征收这十万斛粮饷,已令四镇百姓怨声载道,足足一个月方才收齐,你居然定下十日之期,还立下军令状,此事凶险啊。” 何无忌站定,霍然转身,对刘宇低声说道:“大哥,趁夜,你赶紧走吧!尽快接阿姆和嫂子离开晋陵郡,去北地!” 刘宇心中有些感动,古人对结义之情还是异常看重的,何无忌更是颇有古仁人之风,实是值得生死相托的兄弟。 “无忌,你看大哥是想找死的人么?” 刘宇笑了,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哥心中有数,不过是区区二十万斛,若是操作得当,你我恐怕都可以小发一笔。” “去吧,去替为兄挑五百名身强体壮,至少身形魁梧的军士,记住,样子一定要魁梧健壮,如果长相凶狠一些就更好了。” 刘宇摆起了兄长的架势,支使吩咐何无忌去挑选军士,何无忌无奈,只好带着一肚子疑惑出去挑选了五百名征粮军士。 一个时辰后,刘宇带着何无忌和五百名军士出发,往晋陵郡而去。 同一时间,王睿之的大帐,数名黑衣人尾随而去。 ——————分割线—————— 晋陵城,南门。 六月的天闷热不堪,在入夜时分,炙热的太阳终于消停了些许,街头叫卖的小贩都收起了摊子,准备回家。 这时,五百名风尘仆仆的军士踩着烟尘而来,经过城门卫队的查验,他们终于进了晋陵郡城。 戌时正,南城门楼落闩,晋陵郡开始宵禁。 晋陵郡是军镇,眼下西秦气势汹汹,彭城之战拉开帷幕,作为晋国东南重镇,宵禁已经实行半年多。 晋陵郡自永嘉之乱后,大量流民随士族南下,造成了人口虚假繁荣,这些流民也就是后来北府军的兵户来源。 当年这些流民生存在生死之间,取名叫“乞活军”,不知道蕴含了多少悲惨心酸。连带着这座军镇也带有一丝悲壮色彩。 刘宇带着征粮队伍北中郎将府,安顿好士兵,带着何无忌来到晋陵太守府,见到了晋陵太守赵统。 赵统今年三十五岁,圆脸,身穿青色的士子便服,脸上总是带着笑呵呵的表情,但刘宇却知道,这个人是典型的狠角色。 当年大司马桓温北伐,赵统便是其麾下校尉,在邺城之战时,曾率三千军掩护漕运,在前燕宁东将军慕容忠三万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下,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将粮饷运至胡陆,为后来邺城之战的大胜,立下了汗马功劳。 虽然他身上烙下了深深的桓氏印迹,但刘宇仍对其非常尊敬。 “筹粮?蒯恩不是已经筹措了十万斛粮饷,运至曲阿了吗?”赵统脸上笑容少敛,疑惑问道。 刘宇苦笑,回答:“将军,在护送途中遭遇西秦劫营,粮草已经尽数被焚毁。” 赵统神色严峻起来,胖乎乎的脸上再不见一丝笑容。 “孙无终c田洛是干什么吃的?白虎营都是一些酒囊饭袋吗?” 他的身躯挺拔,和气瞬间消失,一股铁血彪悍气息徒然升起,一摆桌子怒道。 何无忌脸上通红,羞愧不语。 赵统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哼了一声,问道:“你便是何无忌,刘牢之的外甥?” 何无忌点头。 “曲阿距离彭城不过两百余里,又是在我大晋内地,居然会把粮饷给丢了,若我是孙无终,早就把你这小子给宰了,还敢再来征粮,莫非是欺负我赵某人好说话?” 赵统站起身来,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刘宇忙站起身来,大声道:“赵将军,当时我和何将军所率的,乃是刚入营不到三月的新兵,而对方,却是西秦先锋营大将梁成所率的五百精兵,我们已经尽力将粮饷烧毁了,还斩杀五十三名先锋营精锐,重伤主将梁成,总之,我们已经尽力了,将军——” 赵统回身,乜斜了刘宇一眼,冷笑一声,道:“汝欺我无知乎?前锋营会深入我大晋腹地,劫这区区十万斛粮饷?” “此事千真万确,赵将军可询问孙将军,我们斩杀的先锋营军士身上有表明身份之军牌。” 赵统脸色微微一变,沉吟了片刻,重新回到座位。 “把经过都说一遍。” 刘宇便将事情经过一一叙说,他口才便给,条理分明,将当夜发生的事情描绘得巨细无遗,极为生动。 “汝可战梁成,且战而胜之?”赵统此时方才仔细打量刘宇。 当今之世,首看门第,赵统之前并未将刘宇放在眼里,注意力反而集中在何无忌身上,此刻,方才对刘宇重视起来。 只见眼前大汉足有七尺五六寸,虎背熊腰,身材魁梧,面容刚果坚毅,一双锐目熠熠生辉,极为有神。 果然是一条好汉!不由得爱才之心顿起。 “若是汝等所言不虚,那梁成恐怕只是恰逢其会,原以为能不费吹灰之力吃下粮饷,却没料到无忌果决,烧毁粮草,德舆勇猛,反而栽了一个跟头,哈哈,偷鸡不成蚀把米,快哉,快哉!” 刘宇暗自佩服,姜果然是老的辣,这赵统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情剖析梳理,更难得的是,他竟没有怀疑自己的说法。 也许——怀疑了,却没有说出口。 “这梁成冒着危险,带兵来此,究竟是为什么?德舆,你可有猜测?” 刘宇摇头,叹了口气道:“最大的可能,就是来见一位重要的人物,只不过,末将并无半分头绪。” “不错,此事不急,待老夫查一查。你们坐下吧,说说看,准备如何再度筹集二十万斛粮饷。说实话,眼下黔民困乏,连年征战,已经让百姓不堪赋税之苦,加上军户越来越多,这二十万斛粮食,恐怕很难筹集。” 何无忌苦着脸,无话可说。刘宇也是皱起了眉头。 “太守大人,这一次征粮,我不打算向百姓征收。” 赵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欣赏,又夹杂着惋惜之色。 “你是想向士族征粮?” “不错!”刘宇点头,直视赵统。旁边一直默然的何无忌闻言,猛抬头惊讶的看着刘宇。 赵统摇摇头,道:“德舆,恕老夫直言,你这是痴心妄想!” “晋陵郡四县三镇,共有士族三十五家,永嘉之乱后,京口被列为北府军军镇,这三十五家士族,每一家都有背后势力,甚至有些还是上品士族的分支,像王c庾c谢c袁c陶c桓,这些士族都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参军征粮使所能得罪的。” “我知道。” 刘宇站起身来,来到赵统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老将军,你是上过战场,参加过北伐的。自从我大晋永嘉之乱以来,偏安南朝,朝不保夕,拼命乞活,为的就是为我们下一辈的汉人,炎黄子孙能够平安的活下去。” “如今,西秦统一北方,苻坚狼子野心,时时刻刻觊觎我江南,意欲一统天下。这是一场亡国灭种的国战!彭城之战不过是这场战争的序幕。 “每一个家族,每一个人都必须携手共渡国难,没有例外。” “我刘宇虽一介寒门,但也知道若是没有国,就没有我们的家,敌人打过来,不反抗,我们这就会沦为奴隶,永远卑微的仆伏在胡人的脚下。 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一个家族为了一己私利,枉顾大义,我刘宇就是死,也要碰他一头男儿之热血!大人问我怕不怕得罪他们,我只告诉大人一句话——”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 请君入瓮 大义凛然的一番话,令赵统动容,他忙伸手扶起刘宇,拍了拍他的肩膀,颔首称赞:“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德舆,你这番话,深合吾意,真应该让朝廷衮衮诸公都听一听,一位年轻人是如何表现对国家的忠诚的。” “不过,我一把老骨头,还是帮不了你啊。” 刘宇险些泪流满面,一半是被自己感动的,一半是被眼前这老狐狸给气的。 不过赵统还有些良心,“慷慨”的说道:“不过冲着德舆贤侄的这番话,本太守可以将几位家主约出来谈一谈,至于如何‘劝服’他们,就不是老夫能解决的了,德舆,到时候,就看你的本事了。” 刘宇心头稍安,面上却故作难色,顺着杆子往上爬了爬,换了称呼,恳切的请求道:“伯父德高望重,宇还请伯父帮忙劝说一二。” 赵统面皮抽动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皮之厚,摇头道:“我虽为晋陵郡太守,却不过是一个虚衔而已,要人没人要地没地,这里,是北府军和这些士族说了算。”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了,刘宇只得不再言语,两人再次“亲密”的聊了一会,赵统这才亲送刘宇离开。 看着刘宇和何无忌的身影隐入黑暗之中,赵统含笑的脸慢慢敛去笑容。 一个身影倏忽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人就是被王谧夸上天的刘德舆?”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磁性,非常好听。 “我看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罢了。” 赵统摇摇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凝重。 “此人老辣异常,能屈能伸,谋定而后动,不可小觑。其智慧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是一头小狐狸。” 身影嘿嘿一笑,恭维道:“再是小狐狸,也斗不过士元你这头老狐狸啊。” “黎昌兄,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哪里比得上这些年轻人朝气蓬勃,” “就凭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寒门孺子,想要从这些士族手中抠出二十万斛粮饷,士元兄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且看看吧,若是此人能旁人所不能之事,那王谧之言,倒是言之凿凿了,呵呵” 赵统背负双手,回转太守府。 那身影默立片刻,随即失笑自语:“还是太年轻了,嘿嘿,年轻真是好啊” 说话间,身影慢慢隐于黑暗中,只余下府门两盏灯笼随着晚风微微摇晃。 ——————分割线—————— 晋陵郡南区,拥挤住着两千余户百姓,市厘繁荣,这里是晋陵郡城最热闹的所在。 酒楼c茶馆c伎馆c乐坊c赌坊应有尽有。军镇之中三教九流尽皆聚居于此,鱼龙混杂,极为混乱。 城南区纵横十六条街道,掌握在刁c庾c徐c陈c王五大士族手中。而势力最大的刁家,就位于城南武定巷。 刁府拥地百亩,两座白玉狮子镇在府门口,朱红大门上密密麻麻的铜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亥时三刻,一个身影避开巡逻,悄悄来到府门口。 不一会儿,刁府侧门打开,那人侧身进了府,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刁府内院竹贤厅,刚刚服食完五石散的刁逵被两名美姬搀扶着,晃晃悠悠的从内室走出来。 一名黑衣人正跪坐相待。 “见过刁功曹!” 黑衣人掩藏住眼中的轻蔑,向刁逵低首行礼。 刁逵今年三十六岁,身材高大,但因纵情酒色,加之长年服食五石散,身体几乎被掏空,脸色灰暗,目光浑浊,此刻已经有些迷糊。 “免礼嗯不知司马遣尔来何事?” 黑衣人皱眉,缓声道:“刁功曹,此事紧急,不如先洗漱一番” “汝量我不醒乎?” 刁逵一把推开美姬,踉跄跪坐在主位之上,大声道:“王睿之有何事,尽管讲来。” “司马让我问功曹,不知君还惦念臧美人乎?” 刁逵徒然一惊,迷糊的脑子已清醒,浑浊的目光透出厉色。 “王睿之何意?” 看到刁逵反应,黑衣人满意笑道:“司马特遣属下告知功曹,刘寄奴小儿命不久矣。” 刁逵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急忙挥手让美姬和下人出去,凑了上前,问:“兄长莫非已经得手?” “尚未。” “那从何说起?” 刁逵又泄了气,自从上次他遣越彪去强抢美人失败之后,越彪回来,将刘宇形容成一头凶猛无比的猛兽,可把他吓坏了。 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己和刘寄奴算是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当初赌场之事也是自己设计,想要坏了他的性命,当时他可是明明让人查看过,这小子已经断了气的,结果如今死而复生,这段时间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总是做梦梦见自己满身鲜血,死在了刘蛮子的手中。 如此折磨了几日,后来他听闻刘蛮子从军去了,这才松了口气。但又害怕刘宇自此平步青云,日后找自己算账,便派人联系了曾有数面之交的行军司马王睿之,送了不少礼物,想要买通他寻个由头,结果了刘宇的性命,再将那绝色美人抢进府中。 如此,他的心气才能顺,方得圆满。 没想到,此事这么快就有了眉目。 黑衣人便将刘宇丢失粮草,在军中立下军令状,欲在十日内筹集二十万斛粮饷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刁逵。 “虽说这件事绝无成功可能,但司马还是有些担心。这刘寄奴素有机智,并非等闲之人司马大人猜测他绝不敢再向百姓征粮,那样一定会引起民变,故此他只能向你们这些士族大户征收粮饷若想除掉此人,须得你出面串联决不能让他逃过此番” 黑衣人凑在刁逵耳边轻语,晚风轻轻穿堂而过,声音若隐若传,片刻之间,又随风飘散。 刁逵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有王司马预先统筹,此次定让他空手而回。等十天后,我看这蛮子如何能逃过阎罗一刀?” 两人相视而笑。 ——————分割线—————— 酷日高悬,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刘宇穿戴短衣便服,手里摇着羽扇,站在南城城楼,看着城楼下,一辆辆朴素马车缓缓而来。 他的身后站着身材高大,一身轻袍的何无忌和四名身穿皮甲的北府军士。 “来了多少人?” “只有十二人。”何无忌算了算,回答道。 刘宇冷冷一笑,回头对何无忌寒声道:“无忌,既然这些人都接了太守大人的帖子,如今又以各种理由缺席,这是怠慢国事,罪不可赦,你带兵把他们一一‘请’过来!” 何无忌脸色兴奋起来,拱手大声道:“好嘞,大哥!” “记住,态度要好些。但若有胆敢阻拦者,一律重惩。国之大事,不可怠慢!” “诺!” 何无忌记下了来人,随即带着两名军士下楼去了。 “走吧,去会一会这些人上之人!” 刘宇揉了揉脸,随即摆出一副自认为温和的微笑,问身边的两名亲兵:“这样笑,还算是彬彬有礼吧?” 两名亲兵突然感觉有股凉气,迎面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心里却嘀咕: 大人这么笑,好渗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侃侃而谈 进了大厅,刘宇还以为自己进了难民营。 十几个身着辍满补丁的麻布长袍的老头悠然自得跪坐在地,彼此热切的交谈着,脸上都带着矜持恬淡的笑容,颇有高士之风。 看到刘宇进来,纷纷站起身来,慢慢施礼,随即又跪坐下来,脸色平静的注视打量着他。 有几人甚至都未起身相迎,只是随意拱了拱手,应付了一下。 “在下刘宇,拜见各位。” 刘宇团团作揖,在主位上跪了下来,正襟危坐。 “太守呢?我等都是收到太守的请帖方才过来,赵太守何在?” 一名长髯老者丝毫没有给刘宇好脸色,大声问道。 “是啊,赵太守因何不在?” 众人纷纷鼓噪起来。 刘宇脸上的笑容慢慢阴沉下来,魁梧的身躯微微前倾,一拍桌子,突然大声叫道:“来人!” 哗啦啦甲胄叶片撞击的声音传来,二十余名全身披甲的侍卫鱼贯而入,卫立在四周,虎视狼顾,杀气腾腾。 众人脸色大变,有些坐不住了。 “刘宇,你是何意?是在摆鸿门宴吗?我等现在就要离开,你待如何?” 长髯老者冷笑一声,厉声喝问。 刘宇高大的身躯岿然不动,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摆手道:“庾公,稍安勿躁,宇哪敢摆什么鸿门宴?我家老祖宗好悬在鸿门宴上丢了命,不肖子孙再不孝,也不敢辱及先人。” 长髯老者正是京口庾氏分支的主事庾忠,他须发飘扬,语气强硬,“既然不敢,那你安排甲士在一旁作甚?” “宇安排甲士,不过是不想让他人打搅我们罢了,焉有他意?庾公请安坐。” 刘宇再次拱手施礼,摆手示意老者坐下,道:“在下深慕庾太尉(庾亮)之名,颍川庾氏乃士族领袖,刘宇素来敬仰。” 庾忠脸色稍霁,一名军士上前,恭敬延请:“庾公请坐。” 庾忠只得回到座位,跪坐下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心中忐忑不安。 “俗人相见,先问姓名,再询郡望,我刘宇虽一介寒门,但毕竟也算是大汉皇室之后,你们虽是名门望族,但刚才相见,就连宇之郡望都不曾问,对某轻贱至此,何哉?庾公,须知‘莫欺少年穷’的道理。” 庾忠脸色微微一红,默然无语。 “你们此等模样和做法,在下猜一猜,想必是已知本使此行的目的吧?”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心道此人心思果然缜密。 刘宇单手摇动羽扇,目光冷清,脸上笑容和煦如故。 “不错,宇今日就是为征粮而来,但,很可惜,晋陵郡三十五家士族目前只来了三分之一,王c庾c谢c陶都是我大晋名门望族,深孚民望,眼下国难当头,朝廷急需粮饷以渡难关,你们就这样怠慢国事吗?” 庾忠正要说话,旁边一大汉说话了,此人身材高大,脸色蜡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咳咳征粮使有所不知,永嘉南奔以来,连年征战,不仅百姓食不果腹,困顿不堪,我们这些士族家中也再无余粮” 那大汉猛烈咳嗽了半天,方才脸色涨红的继续说道:“我王栩不过是王家一家奴,为主家管理这郡里面的一些杂务,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凑出粮食,请征粮使海涵。” 王栩脸色惨然向着众人道:“大家看,我都病成这副模样都不敢延医治疗,实在是实在是,咳咳实在是家中已经饥贫交加,无钱延请郎中了!” “是啊,我们桓家这几年掏空家底,支持北府将士,早已经早已经支持不下去了,我都不知道如何向郡王交代!” “是啊,征粮使,你看看我们都穿的什么,堂堂士族,令人心酸啊” 每个人都在诉苦,配合他们的穿着,在加上那凄苦的表情,简直是听者伤心,见者流泪,直听得得刘宇额头青筋直跳。 徐家的徐灵最后说道:“若是征粮使此事紧急,不如让我等向主家申明,看看主家是否能襄助一二?” 刘宇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叹了口气道:“各位之难处,宇已知之,只是,眼下国难当头,我已经别无他法了。晋陵郡百姓已经贫弊不堪,若是再向他们征收粮食,不知要让多少人饿死,甚至到时候引起民变!” 刘宇站起身来,语声诚恳。 “各位都是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国的名门望族,岂不闻:‘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彭城之战事关重大,望诸位能携手同心,共渡难关啊!” 众人都低下了头,庾忠叹了口气,道:“国家艰难,我等深知,可是,我们家中实在” “咳咳咳” 王栩脸孔“涨红”,不停的咳嗽,间或道:“征粮官,不是我们不缴,而是家徒四壁啊” “罢罢罢征粮使,我徐灵就拼着受主家责备,将余粮全部捐给府军,我认捐一百斛!” 徐灵站起身来,大声的道:“征粮使,我这就回去,将粮食送到!” 说罢,拱拱手,转身便走。 庾忠和王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高声道:“好,你徐灵能倾家荡产,为国效力,我们岂能落后,我也捐一百斛,饿死算了!” 说完,跟着徐灵就要走。 驻守在门口的军士如铜墙铁壁,伫立于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徐灵回头,看着刘宇。 “征粮使,请放行!” 刘宇突然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手,脸上的笑容灿烂之极,就是眸子里面阴气森森。 “都是好演员啊,奥斯卡影帝,个个都是!” 刘宇说着令人莫名其妙的话,魁梧的身躯慢慢站起来,来到大厅中央。 “庾公c王先生c徐椽曹,稍安勿躁,此事并只是你们十二家事,而是全郡三十五家士族之事,我不能只让你们吃亏,要一视同仁,再等等吧,应该快来了。” 正说话间,大厅外传来了何无忌的洪亮声音。 “报征粮使,人都到齐了!” 守门甲士让开身躯,厅门大开,何无忌“领着”二十余人鱼贯而入。 “二十三家,到齐了!” “各位家主,有劳莅临,宇,有礼了!” 刘宇团团作揖,说道。又森然一笑,盯着其中一人,长声问候:“刁功曹,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刘寄奴,”刁逵心中一冷,色厉内荏大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派兵来府中强请我等前来,你是视我等如无物吗?” 刘宇没有理会他,转身吩咐何无忌:“无忌,传我命令,五百将士将此楼牢牢围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能放一只蚊蝇离开!” “诺!” “来人,看座!” 上来三十五位甲士,将所有人押至座位处,强令他们跪坐。 刘宇从背后,拿出羽扇,轻轻摇着风,缓缓来到主位,跪坐下来,一双鹰隼似的锐目,扫过众人,其中的冷意,让所有人都心寒。 “我的目的,你们已早知晓,那我立下军令状,欲在十日之内筹集二十万斛粮草之事,恐怕也已经有人告知你们了,对不对?” 众人目光闪烁,有些人下意识把目光投在了刁逵身上。 刘宇心中有数了。 “如果你们知道这件事,那就应该知道,我刘宇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我一退,就是死!” “宇自幼没有母亲,父亲在我五岁的时候,撒手人寰,虽是汉室宗亲之后,却不过一介寒门,家中不过一老母一娇妻二少弟而已。往昔我就是烂命一条,好赌成性。” 刘宇摇着羽扇,指着刁逵,自顾道:“刁功曹掌管城南赌场,深知我以前禀性。他觊觎我妻子美貌,以赌相诈,险些害了我的性命,他打断了我的一条腿。” “后来,他派了二十几个人趁我伤势未愈,径自来强抢我妻,被我打跑了。后来我想着强权之下,朝不保夕,不如就此参加北府,在乱世之中挣得一条活路。” “但是,终究是没有活路啊” 刘宇面容悲戚,虎目含泪,语气转为低沉。众人受他感染,不禁心头微酸。 有些人顿时想到:原来这刁逵急于串联,就是为了除掉刘宇,霸占人家的老婆,自己不知不觉竟成了对方的杀人之刀,顿时感觉非常不舒服。有些人本就对他平素无恶不作的行径不齿,立即向他投去不屑的目光。 刁逵如坐针毡,想要狡辩,却被身后甲士压住肩膀,顿时噤若寒蝉。 刘宇继续呈四十五度深情看着大厅的大梁,道:“三日前,我受将军所遣,护送十万斛粮草去彭城,路上遇到贼人劫营,致粮草尽失,所以将军命我在十日内筹集三十万斛粮草,否则就要我项上人头。” “你们不知道吧?劫粮的,是西秦天王苻坚麾下,最勇猛的前锋营,带领他们劫营的,是主将先锋梁成!可是他——” “被某打得吐血而逃!只可惜,敌众我寡,粮草还是没保住!” 嘶!众人都倒吸了口冷气,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刘宇。 为什么这事刁逵没说?这个刘蛮子那可是个杀星啊,现在如果把他得罪死了,将来若是寻仇报复 “我来晋陵郡,是迫不得已,来找诸位,更是迫不得已。我刘宇不是鲁莽之人,更不是不近人情,忘恩负义之辈,今日是没有活路了,才会恳请诸位,帮我凑足粮饷。”刘宇站起身来,团团而拜,诚恳道:“宇,必有厚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昏招相迫? 说是三十五家士族,其实如庾忠c王栩c徐灵等人,都不过是士族旁支子弟,游离于权利中心之外,晋陵郡建城,汉民南奔,士族作为流民首领,势力犬牙交错。 其余如刁逵等人,不过是地方上的豪族,在正经台面上,这些人还说不上话。庾忠等人,则扮演着各自家族代言人的角色,若是征粮超过了承受范围,这些人势必翻脸,刘宇也不会死乞白赖的央求赵统将众人聚集于南城城楼了。 三十万斛,对这些人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话已至此,刘参军,请恕我失礼。” 说罢,庾忠将身上的粗布衣服脱了下来,扔在地上,转身指着刁逵,须发皆张,大声斥责:“刁逵,我生平最恨被人利用,尔借我等之手,行龌龊之事,借刀杀人,实在是无耻之极,我羞与你为伍。” 刁逵面孔涨红,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不错,尔包藏祸心,实在是居心不正,丢了我等士族的脸面。”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指责,刁逵目光恨极,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低下头去,默不吭声。 将刁逵痛批之后,庾忠转过头对刘宇抱拳道:“刘参军,我等皆受小人蒙蔽,多有冒犯,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然,之前有些话,我们并未胡言。近年来连年征战,民生凋敝,我等家族虽坐拥田亩却无人耕种,岁入年年递减,早已外强中干。我们确实是凑不出三十万斛粮草,还请征粮使明鉴!” 庾忠说完,其余士族也都站起身来,一一诉苦,指天发誓称凑不足这粮饷。 刘宇转身回到座位上,跪坐下来,将双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不再说话。 刘宇不说话,庾忠脸上有些挂不住,徐灵忙打圆场,道:“刘参军奉命征粮,我等还是要尽最大之能力,为国家效力,我徐家率先表态,就是不吃不喝,也要认捐八百斛,以暂解彭城缺粮之危。” 庾忠哼了一声,大声道:“庾家认捐一千斛。” 其余的士族无奈,只得上前认捐,三百至八百斛不一而足。 一旁的书记官上前,记录在案,呈递给刘宇。 “合计一万五千八百斛。” 刘宇捻起书简,看了看,忽的笑了,说道:“嘿嘿,想不到,我刘宇的名字竟能抵得上一万五千八百斛。” 随即将书简一扔,脸上笑容收敛,目露凶狠的光芒。 “但某,惜命!” “我已签军令状,筹粮不到,人头奉上,今天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完成征粮,若是尔等不配合,那只好委屈诸位,陪我等几天了!” 庾忠脸色一变,冷声道:“你想怎样?” 刘宇从怀中拿出征粮令,狠狠向桌上一插,令牌深深嵌入坚硬的红木桌案之上,入木三寸。 “这是北中郎将府的征粮令,所谓军令如山,从今日起,此地便是征粮官署,有进无出,包括本官在内,九日之内,不得出,只待粮饷到位,又或是本将伏法,你们方能出这南城楼。” 刘宇脸色森然,恶狠狠的道。 王栩大怒,指着刘宇道:“你不过一小小征粮官,竟敢软禁我等,不怕王法吗?” “我孑然一身,老母妻子来之前就已经安顿好,何惜此身?” 刘宇狞笑,“九日后,我筹集不到三十万斛粮饷,也要受军法处置,早死晚死不都是死,索性,就与你等不恤民情,不忠国事的蠹虫同归于尽吧!” “关门,退下,无我军令,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诺!” 众军士大吼,随即鱼贯而出,将大门关上。 随着轰隆关门声音想起,大厅之中慢慢昏暗起来,刘宇端坐主位,面孔晦暗。 众人都不知所措,庾忠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拿这个光脚汉没有办法。 “刘参军,你可不要后悔!” 徐灵也收起了伪善的面孔,冷声道。 刘宇呵呵一笑,道:“宇做事,从不后悔!” “好好好,就看你能不能撑到九日!” 庾忠拂袖回到位置上跪坐,闭上眼睛养神。 众人心下稍安,各自回去,心思四转。刁逵心中一喜,冷笑忖道:“刘蛮子智计短拙,居然敢得罪这晋陵城所有士族,简直是自寻死路,看来不需要自己出手了,自有人会收拾他!” ——————分割线—————— “什么,刘宇派征粮兵将南楼围住,实行戒严?他要扣人?” 赵统大吃一惊,脸上又是吃惊又是失望,本以为刘宇有什么要的主意,结果就是这么一个馊主意,他以为扣了人就能让那些人乖乖把粮饷交出来?实在是太天真了。 赵统挥手让报信仆人下去,转头对一旁身穿青衣长袍的中年人叹道:“黎昌兄,看来我确实是高看了那小子,不过是个蠢货而已。” 青袍人黎昌兄捻须皱眉,沉吟道:“此人如此作为,实在太过于莽撞了,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手段?” “不过是以死相逼,迫人就范而已,殊不知,这些人都是深有背景之人,又怎会入彀?” 黎昌兄沉思许久,不得要领,摇头道:“看不透,士元兄,你现在该当如何?” “这小子是借着老夫的名义将人招来的,是将老夫架在火上烤啊,我得去收拾残局。” 说罢,大喝道:“来人,备车,去南城!” ——————分割线—————— 晋陵城和平酒楼二楼凭栏处,王睿之拎着酒壶,端着酒杯,美滋滋的品着酒,看着城南方向,低声笑道:“刘寄奴呀刘寄奴,竟下了这步昏棋,真真其蠢如猪啊!且看汝如何收场?” 他勾了勾手指,让身边的侍从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侍从点头,施礼后领命离开。 “叔父,这就是你称赞的那个英雄?我看不过是狗熊而已。” 太守赵统驱车来到南城城楼下,看到远处一身戎装的何无忌正镇守在南城楼甬道口,肃然警视。 赵统令车夫停车,从车驾中下来,冷着脸来到何无忌面前。 何无忌躬身施礼,道:“太守大人!” “刘宇何在?” “征粮官正在征粮官署公办!” “征粮官署?” “便是此楼之上!” 赵统大怒,大声斥责:“此乃晋陵郡城南楼,军事之地,如何能做征粮公署?简直是胡闹!” 何无忌神色不变,说道:“征粮之事乃军国之事,亦乃暂时之职,征用此地并无不妥。” 赵统一怔,继而咬牙点头道:“且算你有理,但刘宇因何扣压三十五家士族主事,他的胆子好大啊!简直是胆大包天!” “赵太守,此话从何说起?” 何无忌一脸无辜道:“征粮使不过就征粮之事和诸位家主商量个几日而已,哪有扣压之说?” 赵统被噎了个半死,冷笑道:“商量?还商量个几日?” “是啊,赵太守,大哥不是和大人商量好了吗?和诸位家主商量捐粮之事,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是这些士族,大哥正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加以劝说。” “因人较多,故公办时间会拖长一些,但大哥不辞辛劳,为国甘愿操劳,太守理应表彰这种勤苦之精神啊。” “我” 赵统险些脏话脱口而出,气的一甩袖子,就要往里走。 “好,我这就去看看征粮使大人是如何奉公于劳的?” 何无忌伸手一拦,正色道:“太守大人留步,征粮使已经下达北中郎将府征粮军令,命下官不得让人打扰办公,还请太守大人稍待。” 赵统眯起了眼睛,胖大的身躯缓缓转向何无忌,冷声道:“尔竟敢阻我,就是你舅舅刘牢之,也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何无忌弯腰躬身施了军礼,大声道:“末将职责所在,请太守大人恕罪!” 赵统冷然看了何无忌半饷,忽然大笑,道:“好,好!你们是陷本太守于不义啊,果然是好小子!”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边行边大声说道:“本太守敬北府军令如山,就等几天,等九日后,我看竖子如何逃脱军法处置!” 何无忌直起身子,看着赵统的车驾渐渐离开,不由得心头沉重,脸现担忧之色。 大哥呀大哥,希望你真有办法,完成这几乎难以完成的任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 步步紧逼 “我要出恭!” 王栩站起身来,大声叫道。 原本黑气森森的脸,如今越发显得可怖了,一天一夜的不吃不喝不睡,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是原本就有病在身的他。 此时的刘宇抱臂靠坐在门前,指着远处排成一排的马桶,闭目说道:“不是准备了马桶嘛,去那边!我都不嫌你臭!” 王栩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接冲了过来,抡起拳头就砸。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有几个脾气大的,跟在他的后面,嗷嗷叫着,也往前冲,一窝蜂的想要围殴刘宇。 刘宇打了个哈欠,单手撑地,身子旋风式的站了起来,用手压了压手指,狞笑着冲了上去。 片刻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六七个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 “大晋的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头子庾忠仰天大呼,痛心疾首。 徐灵瞪着发懵的眼睛,如同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 众人的精气神一下都抽掉了,心想眼前这人就是个无赖,就是个疯子。 打完了人,刘宇依然跳脚大呼:“不过瘾,还有人上吗?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王栩熊猫眼睛和满头的包,肿着眼睛来到马桶旁边,解衣出恭,大厅中其他的人都尽量往前躲。 噗嗤嗤 犹如炮仗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声音还有一股恶臭,经久不散。 哇! 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主事忍受不了,也冲了过去,对着属于他的马桶就是一顿猛吐。 其他的人,都感觉肚子有些涨,喉咙痒痒的。 “刘寄奴,你这样就想让我们就范?做梦!今日你的羞辱,将来我们必会百倍奉还!大家说是不是?” 刁逵想要激起大家的同仇敌忾,挽回之前的形象,跳起脚来骂道。 刘宇乜斜着眼睛看着他,撇了撇嘴巴,冷笑道:“刁逵,你刘某人不敢动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下楼?反正老子也要死了,临死之前,拉你垫背,何其快哉?” 说罢,慢慢走了过去。 刁逵吓得慌忙后退,躲在了其他人的身后。 刘宇一个箭步,众人眼睛一花,刁逵已经被他一把抓住前襟,拎了起来,左右扇了两巴掌,不屑道:“一个泼皮,也敢在我面前蹦跶。” 骂完,直接把刁逵掼在地上,转身就走。 刁逵急怒攻心,眼睛一白,昏了过去。 刘宇来到王栩的身边,就像是没有闻到臭味,一把抓住他的手,为其把脉。 王栩想要挣扎,却感觉浑身无力,只得由他。 良久,刘宇摇了摇头,放开了他的手,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传来隐约的喧哗声。 刘宇来到门口,问:“何事?” 门外传来甲士的声音:“禀告大人,南城楼下聚集千余百姓,要求释放三十五家士族主事。何将军正在与对方交涉,但似乎对方不肯罢休,请问大人如何处置?” 刘宇沉吟,回头看了看大厅之中正喜形于色的众人,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此地已经被北府军征为征粮官署,传令无忌,若有敢冲击官署者,杀无赦。所属家族以谋逆上报北中郎将府!” “诺!” 甲士领命,传令去了。大厅之中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庾忠抖索着嘴唇,指着刘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刘宇从脖子后面抽出羽扇,摇着扇子,露出了白皙的牙齿,笑容满面道:“诸位,游戏继续,咱们接着玩!” ——————分割线—————— “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筹集粮饷有强迫的吗?而且是强迫我士族,此等恶行简直是闻所未闻,令人发指。” 一名黑衣人,正义愤填膺的大声呼叫。 “诸位,我们闯进去,我看他们谁敢拦?” 何无忌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汹涌千余人,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对,冲进去,把主事救出来。” 何无忌一举手,他身后的甲士纷纷抽弓搭箭,居高临下瞄准众人。 正往前冲的人顿时吃了一惊,有些人的脚步忙放缓起来。 “报!” 这个时候,南城楼一名甲士冲了下来,单膝跪地,大声对何无忌说道:“传征粮使大人军令,此地已被征为官署,有胆敢冲击官署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何无忌抱拳大声道:“诺!” 回头,他冲着领头的黑衣人冷冽一笑,一把将腰中宝剑抽了出来,剑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冰冰的光芒。 “众将士,谁敢越界,杀无赦!” “诺!” 黑衣人目光闪烁,有些进退不得。 南楼下面一下子从喧哗中平静下来,聚拢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都把目光落在剑拔弩张的双方身上,有些不明所以的百姓待到问清楚情况后,顿时兴奋起来,有些好事之徒已经鼓噪起来。 不远处,一个中年文士拎着一壶酒,远远的看着城楼下的情景。他的身边跟着一个童子。 看到局面僵持,王睿之脸色变得难看。他叫来童子,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童子领命离开。 不一会儿,童子挤过人群,来到黑衣人身边,咬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黑衣人眼睛一亮,点头表示领教。 童子点头离开。黑衣人回头,对着身后的千余人大声说道:“既然这里是官署,那我们不愿意冲撞,我们这就去北中郎将府找建武将军陈情,请他出面主持公道。” 走!一声令下,千余人又随着黑衣人往晋陵城北中郎将府走去。 何无忌轻轻吐了口气,将宝剑还鞘。 “大哥,时间不多了,你可要快些啊!” ——————分割线—————— 战火四起,火光冲天! 距离晋陵郡城不足三百里的地方是彭城。此刻的彭城,正在战火中颤抖。 这已经是秦军今日第三次攻城了。 在咚咚的擂鼓催进声中,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士兵顶着漫天坠落的滚木礌石,推着庞大的云车,往巨大的城墙靠近。 城头上架起的投石车不停的远投足有百余斤的巨石,将慢慢靠近的云车砸得木屑乱飞,不一会儿就已经损坏了两架云车了。 四座望楼上,四架八牛巨弩不停歇的由四名壮汉轮番攒射,往往一根巨弩射出,就像是穿葫芦一样,将四五个秦兵一箭射个对穿。 攀着登城梯的士兵,像是落饺子一般,在滚木c礌石c滚油c重砂中坠落,成为了城墙底下千百具尸体当中的一小部分。 漆黑的血迹在墙头风干,古老的城墙在战火中矗立。 惨烈的风送来了让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和尸体烧焦的臭味。 喊杀声c弓弦响动声c万矢齐发之声交织成一曲苍生悲歌。 随着最后一架云车在震天的欢呼声中被投石车砸的四分五裂,秦军营中响起了鸣金之声。 秦兵如潮水般退回本阵,城墙上,劫后余生的士兵在确定敌人退走之后,一屁股坐倒在地,庆幸自己还活着。 城墙上,三名武将扶着城墙上的箭垛,眺望远处秦军大营。 中间是一员老将,须发斑白,年逾五旬,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双眉仿佛两道利剑斜飞而出。 左边的武将身材高大,面容方/毅,身披铁甲,虽是武将,却透露出一股儒雅气度。 右边武将年纪不大,不过三旬出头,银甲银盔,身上血迹斑斑,手里握着一把朴刀,英武不凡。 儒雅武将正是彭城太守c北府军裨将何谦,此刻的他在老将面前却极为恭敬,他指着远处的西秦大营,仔细介绍:“彭超是个难得的智勇双全之人,师从秦宰相王猛,当年,他向苻坚建言:‘遣重将攻淮南诸城,为征南棋劫之势,东西并进。’襄阳城之战,他与慕容垂东西夹击,致我首尾不能相顾,丢了襄阳,此次对彭城,他势在必得,此人是劲敌!” 一旁银甲将军乃是北府裨将c朱雀营主将诸葛侃,闻何谦之言忍不住插话道:“廷益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这彭超七万大军三日来连续攻我彭城七次,都被我们给打回去了,我看也厉害不到哪里去,若是他敢斗将,老子就去把他给活捉了,送到老将军的面前!” 头发斑白的老将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铁血气息。 “对敌人,不可畏惧,亦不可轻视!彭城城高,易守难攻,没有谁仓促之间可破此城,这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 “彭城之粮可支撑几日?” 老将话锋一转,问道。 何谦回答:“只够半月了!” “蒯恩不是征得十万斛粮草运到彭城吗?” 老将脸色阴沉下来,声音中隐约透着寒意。 “护送途中被劫,粮草丢了!” 老将大怒,须发皆张,大声道:“传我令,速令谢玄筹集粮草,五日之内必须送到,否则,我就找谢安算账!” “护送的运粮官,不管是谁,皆斩!” 咚咚咚 战鼓再次响起,新一轮的攻城战,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妙手回春 艳阳高照,一阵阵热浪倾盆而下,老天爷尽情将怒气发泄到世间苍生身上,就连原野上连绵不尽的稻田都耷拉着脑袋,噤若寒蝉。 曲阿的军营,军士们打着赤膊,仍在太阳下练兵,不时有士兵中暑,晕倒在地,被站在一旁的勤务兵拖到一旁消暑降温。 蒯恩满头大汗,敞着胸襟走进大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黑甲将军。 大帐之内,四周都浇了凉水,一股凉爽之气扑面而来。 蒯恩也不说话,径自来到主帅的桌前,拿起一碗凉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尽,抹了一把嘴,冲着正在和书记官说话的孙无终道:“远成,接桓公将令!” 孙无终一愣,忙站起身来,整理铠甲,抱拳单膝跪地,大声道:“接都督令。” “彭城战事紧急,命北府中郎将府冠军将军孙无终五日之内筹集十万斛粮草,送至彭城。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另:运粮官何无忌c刘宇护送粮饷不力,贻误战机,若五日之内未能将功补过,斩!” 孙无终大声应命:“诺!” 站起身来,冲着黑甲罩面的大汉招呼道:“戴太守!” 黑甲将军正是沛郡太守戴遂。戴遂抱拳施礼,开口道:“远成,某就长话短说,伪秦天王苻坚以后将军俱难为帅,以右禁将军毛盛,伪洛州刺史邵保为先锋,率步骑七万宼淮阳c盱眙,眼下慕容垂c姚苌已经攻下襄阳,东西已呈棋劫之势,目前,沔北已经尽入敌手,朝廷诏右将军毛虎生帅众五万镇姑孰。 昨日,彭超大军攻城,梁州刺史韦钟已经帅兵一万,围攻西城,魏兴太守吉挹向都督告急,都督令末将来,请北府军白虎营兵发西城,以御韦钟。” “彭城战况如何?” “不太好!虽然已经连续多日打退敌人攻击,但彭超对彭城势在必得,加之粮饷不继,恐怕撑不过半月。大都督已经将战报上呈陛下,等朝廷命令。” “好,末将这就向北府中郎将建武将军上报,请虎符,往西城!” 戴遂点头,冲蒯恩点点头,转身出去。 孙无终挥手让书记官退下,对蒯恩说道:“道恩,我先行一步,去请将令虎符,你随后便来,去找刘宇何无忌,命他们赶紧筹粮,若是三日后仍未完成征粮任务,你就将他们绑了,送军法处,接掌征粮使,强行征粮,务必要在十日内送至彭城。” “诺!” ——————分割线—————— 何无忌腰佩宝剑,瞪着通红的双眼巡视,他心中焦急日甚,不时抬头看着身后的高楼。 “将军,喝水!” 一名军士送来水袋,何无忌喝了一口,缓解了一下发烧的喉咙,大声叫道:“兄弟们,再辛苦些时,不要松懈!” 这已经是第四日了,这些人还真能熬啊! 此时的南楼大厅,已经狼藉不堪。 一股浓重的骚臭味道弥漫在整座大厅,各家主事蓬头垢面,有气无力的或坐或躺,双目无神,目光呆滞,之前还只是装穷扮乞丐,现在真真变得跟乞丐一般无二。 刘宇半捂着鼻子,眯着眼睛想事情。 忽然,靠墙的地方传来咣当桌案翻倒的声音,紧跟着,一个身影直挺挺往后一头栽倒,发出了沉重的倒地之声。 噗通! 众人骚动,几个主事赶忙围了过去,庾忠大喊:“王主事,王主事” 原来是罹患重病的王栩饥病交加,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仿佛火药点着了引子,大家的情绪顿时爆发出来,徐灵指着刘宇的鼻子,大骂道:“刘寄奴,孺子可恨!王主事已经不行了,莫非你真的要闹出人命吗?” “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们也绝对不会屈从于你,如果你要命,就拿去吧!” 庾忠披散头发,目光赤红,大喝道。 大厅之中,所有人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每个人的脸上肌肉抽搐,原本就接近崩溃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 只是还有一点点的理智,知道眼前这人是万人敌,要不然,这些人都恨不得将刘宇撕碎活吞入腹中。 刘宇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咧嘴露出雪白牙齿,森森笑道:“好啊,我刘宇烂命一条,有你们这些世家子弟陪我死,我高兴的很!” 他慢慢来到昏倒的王栩身边,周围的人惧于他的淫威,让出一条路来。 刘宇蹲下身体,翻了翻王栩的眼皮,仔细观察其瞳孔变化,再探手摸了摸他的脉搏。 “暂时还死不了!” 众人看他奇怪的举动,心下讶异,徐灵心细,冷声问道:“莫非征粮使大人还懂医术?” 刘宇没有搭理他,掀开衣服,他在内衣口袋里面拿出一个布帛,从里面抽出细长的铁针来。 上辈子他出身中医世家,一身医术享誉国际,重生之后,能这么快就把身子调养好,将断腿续上,自然是本领了得。附身刘裕重生之后,他找了铁匠,打造这些细长铁针,随身携带。 “谁身上带了火折子?” 徐灵从怀中拿出火折子,递给了他,目光一闪,轻声再问:“可是扁鹊公的针灸之术?” 刘宇微微点头,点燃火折子,将几根细针放在上面炙烤。 大厅上嘈杂之声慢慢平息,大家都屏声静气的看着刘宇施针。心里头都暗忖:看样子,这莽汉还真懂医术。 这其中,只有少数几人如徐灵等,方知这针灸之术乃是当今医术当中最难学的秘术。 刘宇伸出手掌在王栩身上拍击,掌中太极柔劲微微牵引,随即另外一只手捻着细针,飞快插入王栩的穴/道中,微微转动,牵引气机在其身体内游走。 不一会儿,王栩的脸色黑气变得越来越深,一炷香之后,王栩突然挺身而起,大叫:“痛煞我也!”一口漆黑腥臭的鲜血喷在了墙上。 众人被吓了倒退了几步,庾忠等人脸色大变,正要痛斥。刘宇已经抬手一抓,将王栩按到在蒲团上,冷声道:“给我安静些,淤血刚刚驱除,须静养片刻。” 王栩呼呼喘气,转动眼珠,不明所以的看着众人,仍有些迷糊。 徐灵突然笑赞道:“厉害!好针法,好医术!”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这王栩面色居然红润起来,而且脸上的黑气竟已消散。 王栩身患重病,命不久矣的消息在其他人耳中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身为太原王氏的嫡系子弟,王栩不知道延请了多少名医,皆一筹莫展,这次他应邀前来,本就是拿重病之身堵刘宇之口,谁料到竟然有了转机。 王栩毕竟出身大族,片刻间就明白了情况,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正要拱手说话。刘宇摇头道:“有话一会儿再说,你且静养片刻。” 说罢,没管其他人,依然施施然回到主座,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魏晋时代的人,崇尚高士,敬重有本事的人,虽然看重门第,但无论在什么时代,医术高超的人都是吃香的,尤其是在乱世,和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交好,就是多了一条命。 想当年,扁鹊c华佗都是各方诸侯的座上客,曹操杀了华佗,更是令天下所有人都切齿痛恨。 这一刻,刘宇的一手惊艳的针灸术,竟让大厅之上所有人都集体失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灵出身豫州徐氏,虽说不过是中品士族,但世代都是以行医济世,南徐州c南郡方圆六郡,徐家声望不比其他的上品士族差,就连建康朝廷之中的大医正,都是出身徐氏。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刘宇这一手,着实震惊了他。 王栩的病,他就亲自看过,却是束手无策。但刘宇不过是行了一次针,病情竟然就有所好转,那岂不是说,王栩的病在此人手中,竟然是小菜一碟?这个想法顿时大大的打击了徐灵的自信。 徐灵嗫嚅了半天,却不知从何开口。 安静!诡异的安静! 刘宇眯着眼睛养神,但透过微微闭着的眼缝,他仔细观察大厅众人的反应,心道时候到了。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站起身来,几步来到刘宇的面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拱手泣不成声道:“征粮使,请救王栩一命!” 刘宇慢慢睁开眼,眼睛之中闪过一丝喜色,脸上却露出疑惑表情,站起身来,来到王栩面前,一把将他扶起。 “王先生,快快请起,何出此言啊?宇素来仰慕王先生任侠义气,颇有古仁人之风,能够为先生贵体稍尽绵力,何足道哉?” 王栩叹了口气,面露惭愧之色,握住刘宇的手臂,仿佛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 “栩一年前身患奇病,身体日坏,所以才被家族放到晋陵郡掌管一些杂事,不知延请了多少良医,均言栩命在旦夕,活不过今年。” 说到这里,他还看了一眼徐灵,徐灵顿时面红耳赤,脸上发烧。 “但今日蒙征粮使施针,身体竟十分松快,简直是神乎其神,所以,栩在此恳请先生搭救一命,万望垂怜!” 说罢,又欲跪倒恳请。 这个时候,刘宇心头终于松了下来,露出了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回 连锁反应 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在这一刻,王栩想的很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害怕刘宇记恨自己,因此姿态放的很低,但好在刘宇脸变得也极快,非常客气,让他心中松了口气。 刘宇扶起王栩,笑着说道:“王主事勿要责怪宇,之前多有得罪,全是因为宇已被逼到绝处,对先生不敬,也是为了打散先生体内的毒寒之气,好加以医治,勿怪!” 王栩恍然大悟,连连称谢。 庾忠c徐灵等人亦脸色各异,默然无语。 “征粮使,目前我王家在晋陵有粮饷五万八千斛,但目前能即刻调用的大概在三万斛左右,愿意捐出,虽杯水车薪但乞一命!” 刘宇大喜,紧紧握住王栩的手,笑道:“先生大义,宇敢不从命?” 王栩闻言,更是欢喜,既然刘宇肯收下粮饷,必然是有把握医治自己。一旁徐灵再也忍不住,上前厚着脸皮朝着刘宇深深施礼,说道:“征粮使,徐灵眼拙,不识真人,不知能否在旁观摩?” 刘宇呵呵一笑,倒也没有嘲讽,微微一摆手。心道:若是一旁观摩就能学到,那自己也就白学了三十年医术了。 “先生”刘宇说话。王栩摆摆手,诚恳说道:“大人称呼在下字吧,同父。” “那同父也称宇表字吧,德舆。” 两人叙了年齿,再拱手拜了拜,算是结下了友情。 大厅上众人神色开始变得不自然,刁逵感到事情好像发生了一些不利的变化,但他却无可奈何。 庾忠拉了拉徐灵的袖子,低声道:“椽曹” 徐灵摆了摆手,吐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叙了年齿,结了友谊,王栩与刘宇都十分高兴,刘宇示意他坐下,也不管徐灵站在一旁,径自道:“兄所得之症,名曰坏血症,乃目下罕见之病,一般人并不易得。” 王栩心中一跳,感觉这名字一听就十分可怕,顿时脸露紧张之色。一旁的徐灵更是对这病一无所知,就连病名都是闻所未闻,一脸迷惑表情。 刘宇倒是没有故作姿态,王栩所得之病,其实在后世也不常见,但也有不少病例。坏血病又称“维生素c缺乏症”。得此病者,数月后,患者便会倍感倦怠c全身乏力c精神抑郁c虚弱厌食c营养不良c面色灰黑c牙齿松动c脱落,骨关节肌肉疼痛,皮肤有瘀斑。若是再严重下去,便可能危及生命。 “兄长是否刚刚出海归来,而且还曾受过伤?”刘宇突然问道。 王栩大吃一惊,脱口道:“德舆如何得知?”他半年前受主家委派,曾经出海三个月,前不久方才随船归来,这是王氏极秘密之事,旁人根本不可能得知,现被刘宇一语道破,怎不令他震惊万分? 周围的人也都惊诧莫名,有些人都怀疑,这王栩是不是和刘蛮子串通好了。 “莫非,这是海上才能得的怪病?”王栩丝毫没有注意其他人的表情,喃喃自语道:“可随我出海有五十人,只有三人患了此病,其他人为何无事?” 刘宇叹息,人体摄取维生素c的途径来自于水果和蔬菜,只有在海上呆的时间长了,船上储存的食物已不新鲜,维生素c流失严重,长此以往,才会出现这样的病症。普通人得这病的机会很小。 在这个时代,肉食难吃到,蔬菜家家户户都有,又怎会缺? “所以我要问你是否受伤了?” 王栩潸然泪下,大哭道:“志诚c武忠,栩真愧对汝等!” 海上三月,若只是缺乏蔬菜水果,因时间尚不长,维生素c所缺不多,还不致令病症如此恶化。但若是受了伤,伤口感染,就会大大加重病情。因为维生素c还有提高免疫功能,增强对感染的抵抗力,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 当年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成功返回西班牙的塞维利亚港,原来的二百八十人的船队,只有三十五人得以生还,其他人都死于这种病。 “若是能早些见到德舆,我这两个从弟便不致于病重不治也。” “兄长勿悲,治病要紧!”刘宇眼见他情绪波动,劝慰道。 “这三日,我再为兄长施针三次,便能将兄长体内毒寒淤血排除干净,接下来,兄长在三个月内,多多食用柿椒c菜花c甘蓝c青菜c荠菜c酸枣c柚子c刺梨c沙棘等水果蔬菜,待感觉身体恢复如初,不再有乏力晕眩之症状,便减少食用,与平常无异即可。” 王栩呐呐,有些不敢相信,“贤弟,不需吃药吗?” 徐灵同样感觉不可思议,如此重病难道可以不药而愈,是不是太过儿戏了?吃点水果蔬菜就能治病? 刘宇哈哈一笑,傲然道:“在我眼中,天下万物,皆可入药,岂独药材乎?” 徐灵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心中暗道:且静观后效,看看黄口孺子是否真有本事。 “兄长,你身体不好,不如这就回去休息,弟送你出去。” 王栩定定看着刘宇,点头道:“好,弟以真心待我,我必不负君。我现在就立刻回禀家主,尽快为德舆筹集十万斛粮饷。” 刘宇苦笑:“来不及了,兄长,你且为我准备好三万斛粮饷即可,我让人随你回去。” 王栩转身,看着庾忠徐灵等人,团团抱拳道:“诸位,德舆高风亮节,我王栩这条命是他给的,我在此恳求诸位,希望能助我兄弟渡过难关,来日,我王栩立誓,必有所报!” 作为太原王氏的嫡系子弟,他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刘宇心中涌起一阵感动,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因缘际会,能结交这个朋友,确实是所料未及。 大厅之中,庾忠c徐灵等人具不言语,仍是一片静谧。 王栩脸色一变,还要再说,刘宇摇摇头,笑道:“兄长不必再说,还请先行回去,若是弟终要伏法,请兄长不必担心,我必先为兄长医治,只请兄长照顾我阿姆和妻子。” 王栩无奈,只得上前,签了认捐文书,冲着刘宇深深拜倒在地。 “兄长保重!” “德舆,我出去之后,必会再想办法。” 刘宇令军士打开大门,将摇摇晃晃的王栩搀扶出去,再关上大门,再回到大厅。 他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众人,笑道:“人贵相知,我之前就说过,刘宇并非不知感恩,忘恩负义之辈,只要诸位能助我度此难关,必有厚报!” “对兄长,我的厚报,便是一条命!诸位,这个人情,值不值得,一言而决吧。” “他有病在身,自然惜命。刘大人,我们可没有绝症,这种厚报,还谈不上。”庾忠冷然开口,声音有些虚弱,毕竟年事已高,而且已经饿了多日。 刘宇大笑,问道:“你们没有生病的时候?笑话,这份厚报,总有实现之日,庾公,以为然否?” 庾忠默然,他没有办法否认刘宇的话,而且他也确实心动了。乱世之秋,一位神医的友谊,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这时,一旁的徐灵却说道:“刘大人医术通神,徐灵佩服,但我徐家虽然医术不高,倒也自信无须这份人情,不知道征粮使对我徐家,又以何为报?” “徐椽曹,这天下若论医术,我刘宇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不是在下狂言,即便是华佗重生,扁鹊再生,那也要比一比,方知谁的医术更胜一筹。”刘宇索性猖狂到底。 对他而言,也是实情。他出身中医世家,外祖父乃是华夏数一数二的中医大家,虽然就读的是国防大学,但从小耳闻目染,加上受外祖父的悉心教导,从事医药研究多年,学贯中西,超越了这个时代一千七百年的知识,就是跟华佗扁鹊相比,他也不会怵半分,此等豪言,自然敢说。 “狂妄!” 徐灵脸都气白了,怒斥道:“黄口孺子,信口雌黄。” 刘宇不理会他的话,而是伸出一根手指,肃然道:“若徐家肯认捐五万斛粮饷,我刘宇愿收徐家一人为弟子,传授医术。” 徐灵脸色急剧变化,胸口气的起伏不定,片刻,沉声道:“一个太少,两个!” 刘宇摇摇头,背负双手,道:“那便作罢!” 徐灵忙转口道:“一个就一个,一言为定!在下这就回去筹集粮草,等我从南郡回来,就来找大人!” 庾忠大惊,忍不住叫道:“椽曹,你——” 徐灵飞快的朝着庾忠拱了拱手,苦笑道:“刘大人天纵奇才,文韬武略,尤其是医术,神乎其神,灵生平仅见,庾公也知我徐家根基所在,有此良机,岂能放弃?就此别过!” “庾公,当年庾太尉识人至明,你多多考虑!” 丢下一句话,徐灵上前签下认捐文书,按下指印,刘宇又令一甲士送其离开,传令何无忌安排人去接收粮饷。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了带头的人,大厅之中的各士族主事坐不住了。一边是一起饿死,一边是得个神医的人情,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回 再下一城 世间之事往往如此,一个随机触发的契机,会造成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刘宇在学校的时候,特别喜欢玩多米诺骨牌游戏。多米诺骨牌是一种用木制c骨制或塑料制成的长方体骨牌。在玩时将骨牌按一定间距排列成行,轻轻碰倒第一枚骨牌,其余的骨牌就会产生连锁反应,依次倒下,与蝴蝶效应类似。 它起源于华夏宋徽宗时期,始称“牌九”,有着上千年的历史。码牌时,骨牌会因意外一次次倒下,参与者时刻面临和经受着失败的打击。遇到挫折不气馁,不退缩,要树立信心,鼓起勇气,重新再来 这是一个考验体力c耐力和意志力,培养智力c创造力和想象力,最大限度发扬团队协作精神的团体游戏。 当王栩c徐灵认捐离开之后,刘宇便知道,自己这一局,赢了! 此时众人的心理,在面对饥饿和死亡时,已经频临崩溃的边缘,刘宇表现出来的“不惜命”,强拉众人共归于尽的无赖作态,如同一片阴影,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虽然不过是三日,但对他们来说,却像是在地狱里呆了三天。剥去了尊严,拉撒全在一个密闭的房间,这对于这些养尊处优,讲究高士之风的士族子弟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刘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之后,就缺少一个契机了。也就是让这些人下来的台阶。 没有人愿意为了区区数万斛粮饷去断送性命。但作为士族子弟,长久以来的骄傲却不容许他们低头。王栩的病,刘宇的医术给了他们机会,至于事后之事,只有等先出去,再行清算。 对刘宇来说,把这些士族得罪干净,自然是极不划算的,经此之后,说不得自己在晋陵郡怕是寸步难行了。但好在自己救了王栩,又和徐家搭上了关系,算是意外之喜,就算以后这些人要找回场面,怕也是要掂量一二。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庾忠。 颍川庾氏,因庾文君临朝听政以外戚身份崛起,至庾亮接替权臣王导之位,达到巅峰。素来是南奔士族之领袖,虽然目前庾氏因庾亮c庾冰c庾翼相继去世后继无人,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在士族之中,依然威望很高。 庾忠自有其骄傲之处。 刘宇决定再加一把火,“庾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庾忠还在思考徐灵临走时说的话,内心坚固的堤坝其实已经慢慢松动,只是固有的骄傲,让他仍没有做最后的决定。 王栩c徐灵各有所得,庾家呢?莫非只能从众,这样的屈服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这时刘宇的话落在耳朵里,就仿佛是仙音般入耳,庾忠心中松了口气,又有些期待。 “嗯,德舆请!” 庾忠矜持的随着刘宇走到一隅,席地而坐,看着刘宇,不知其有何说法。 “庾公,适才你所言,庾氏拥有良田千亩,却荒废许多,不知因何缘故?” 庾忠不知刘宇为何关心这个,不过还是耐心回答:“自永嘉南奔之后,人口流失,目前所载户籍已不足三分之一。士族虽然占有良田,却缺少人力,大片田地荒芜。” “连年征战,百姓不得休养生息,纵有良田千亩却无人力可用,眼下佃户多为农妇老朽,甚至就连垂髫童子都上田垄,何其痛哉?不怕德舆笑话,虽说之前确有为难你之意,但我等所言,并非句句虚妄,实有难处。” “天下纷纷扰扰,战乱不息,不知何时方有平息之日?” 刘宇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目前,江南之地种植的应该多是香粳c麦c粟(小米)c菽(豆)等农作物吧?” 庾忠不知道什么是“农作物”,但作为主事,香粳c麦c粟c菽还是知道的,点头称是。 刘宇叹了口气,香粳是水稻的前身,目前是南方主要种植的农作物,但麦c粟等原本都是北方农作物,在南方水土条件下,便可想而知了。 “哎,占城稻是什么时候引进的?” 刘宇苦恼的想了想,但自己毕竟不是农业大学毕业的,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他依稀记得,这占城稻是从越南那边的农作物,好像是宋元时期引进的,那可是好东西啊,适合南方水土,而且产量足,周期短,是绝佳的农作物。 至于杂交水稻,在这个时代说这个,就是个笑话。 刘宇下定决心,以后自己得掌一方,一定要派人去越南那里看看,是否能提前引进占城稻,到那个时候,自己就不愁粮食了。 “庾公,我有一物,可助庾氏拓荒数倍,却无须更多人力,不知价值几许?” 庾忠瞪大眼睛,遽然起身,一把抓住刘宇的手臂,语气颤抖问道:“德舆,不可妄言相欺?” 刘宇笑了,站起身来,示意庾忠稍待,从书记官处拿来准备好的纸笔,铺在桌案上,埋头画了起来。 庾忠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向镇定自若的他竟有一种焦急至无法安坐的情绪。 明明只有片刻时间,他却度日如年。大厅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都好奇的抻着脖子看着这里。 刁逵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凑过来,心里不停的念叨:王睿之啊王睿之,莫非你死了吗,为什么还不来救我?再等下去,这刘宇可就得偿所愿,你我谋划一场,尽皆化作流水了。 终于收笔,刘宇吹干了墨迹,满意的看了看纸上的图案,心道还好这些工具的图形自己记得牢靠,应该没有什么纰漏。 来到庾忠面前,席地而坐,将纸递给了庾忠。 庾忠颤抖的接过纸张,看了半天,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心中激动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疑惑的问道:“此非耒耜乎?” 耒耜,就是犁。这是一种农耕工具,耒是一根尖头木棍加上一段短横梁。使用时把尖头插入土壤,然后用脚踩横梁使木棍深入,然后翻出。这不过是最普通的耕作农具而已。 “庾公,你再仔细看看!” 庾忠再拿来,仔细看了看,依然不得要领,迟疑道:“横看竖看,还是耒耜,只不过,似乎好看了些。” 刘宇失笑,这庾忠虽然不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子弟,但毕竟非精通农桑的专业人士,若是贾思勰在此,恐怕便会欣喜若狂吧。 刘宇接过图纸,笑道:“庾公,此图纸,价值万金都不止,若是庾公信我,可按图纸制作。用此犁拓荒耕种,事半功倍。” 庾忠失望之色渐渐消失,表情凝重的再问:“德舆,你确定,这东西真能” 刘宇也收起了笑容,认真道:“此乃宇进身之阶,绝无妄言。” 开玩笑,这可是曲辕犁!虽然只是在长直辕犁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变,但其意义,可说是划时代的。正是因为这个农具的产生,唐朝的国力至少上了几个等级,在农耕时代,这是不亚于四大发明的技术革新。 汉代耕犁已基本定形,但汉代的犁是长直辕犁,耕地时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不高。数百年后,在唐代江东之地,曲辕犁问世,它的出现标志着古代中国耕作农具成熟。其后直至明清,都未作改变,可见其强大之处。 曲辕犁的优点是操作时犁身可以摆动,富有机动性,便于深耕,且轻巧柔便,利于回旋,适宜了江南地区水田面积小的特点,因此短曲辕犁最早出现于江东地区。 东晋偏安,这就是江东之地啊。再没有比曲辕犁更合适的农耕工具了。 “好,”庾忠一拍膝盖,站起身来,冲着刘宇深深下拜,道:“在下这就去筹粮,认捐十万斛。” 刘宇也站起身来,拱手下拜:“有劳庾公!” 庾忠脸色泛红,接过图纸,轻声道:“德舆放心,此图纸必不外传。” 刘宇洒然一笑,道:“此乃利国利民之大事,宇怎敢私藏?庾氏二老爷庄公掌管司农之业,宇便会想借公之手,呈现给陛下。此功,非我刘宇一人能贪耳。” 庾忠动容,在这一刻,他才真正了解到刘宇的胸怀,若是这曲辕犁真有奇效,那就是一场泼天的功劳,就算刘宇出身寒门,那也可凭此鲤鱼化龙,一飞冲天。 但照他的意思,却是愿意与庾氏分功,其胸襟之宽广,亘古罕闻。 “德舆,怎可如此?” 刘宇笑道:“公不闻,‘人微言轻,怀璧其祸’的道理吗?宇无根无基,有此泼天功劳,徒遭人忌惮罢了!” 庾忠无语,只得再次下拜,感激不尽。 “公可将图纸,带与庄公,相信他会安排妥当。”刘宇叮嘱。 庾忠深知事关重大,小心翼翼将图纸贴身藏好,警惕的看了看仍在抻着脖子看这厢的众人,顿时感觉谁都是贼眉鼠眼的,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回到大厅,庾忠立即大声宣布:庾氏认捐十万斛,即刻筹集粮食。 话语刚落,众人顿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庾忠抽了什么风,竟然态度发生了360度的逆转。 “庾公,这是为何啊?”有人大声质问。 “是啊,莫非庾公受人胁迫吗?”刁逵再也忍不住,大声问道。 不过是半天时间,王栩c徐灵c庾忠三人倒戈,不仅与刘宇化解干戈,甚至似乎还化敌为友,这让刁逵心丧若死。 半天时间,刘宇就筹集到了十八万斛粮食,情势发生了惊人逆转,刁逵精心铸就的堤坝,一溃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回 生死豪赌(上) 将进献曲辕犁的功劳交给庾家,刘宇是有考量的。庾家虽说实力已经大不如昔,但仍是当今士族领袖,而且最重要的是:庾家的当代家主庾庄位列大司农之职,正是管理钱谷农桑的职位,再合适不过。 作为一介寒门,刘宇深知,若是自己进献曲辕犁给朝廷,恐怕不仅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恐怕还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更何况魏晋时代讲究高士之风,自己扯着嗓子邀功请赏的,很是为人不齿,还不如表一表自己的高风亮节,相信以庾家之高门大族的行事作风,不会完全贪图自己的功劳。 更何况,就算是换得十万斛粮饷,对刘宇来说,也是值了!曲辕犁的出现,也能解决很大一部分百姓的生计,让大晋实力更加强大,何乐而不为? 庾忠c王栩c徐灵三人相继屈从,彻底将其他士族主事的心理防线撕开,在庾忠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当即有二十余家士族主事当即要求认捐,五千到两万斛不等,刘宇一一令书记官签下认捐文书,放众人离开。 当大厅之中只剩下刁逵等十家主事时,刘宇统计认捐粮饷,已经超过了三十二万斛,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 剩余的主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目光落在了刁逵身上。他们与刁家关系密切,自是以刁逵马首是瞻。 刁逵脸色灰暗,长期因服食五石散亏空的身体内虚弱的感觉潮水般涌来,他颓然吐了一口气,上前对刘宇拱手道:“刘大人,这一次我输了!眼下你既然已经筹到了粮饷,那在下也认捐一万斛,希望大人能忘记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刁逵认栽了!” 其他的主事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认捐。 最终,一共征集粮饷三十八万九千斛,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刘宇承诺的数目。 宾主双方心中同时松了口气,事情终于结束了。刁逵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刘宇笑眯眯的看着刁逵,一只手按在北府军征粮令上,微微使劲,那令牌就像是陷在泥里面,慢慢没入坚硬的桌案之中,直把刁逵看的心中发寒,面皮不住跳动。 “诸位,宇代表北府军众将士,多谢诸位的高情厚意然,刁功曹,你我尚有一笔账要清算。” 刁逵强硬头皮,涩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刘寄奴,你待怎地?” 刘宇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来到他的面前,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说道:“俗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话是至理,当日我输了赌,你要了我一条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又怎会找刁功曹的麻烦,言重了,言重了。” 刁逵看到刘宇的表情,就像是看一条毒蛇似的,自然是一万个不相信他会就此揭过。 “刘大人,这话再也不要提起,之前几次三番得罪德舆,都是刁某之过,上次我让越彪去请嫂夫人,不过是让她来家里做几天杂事,偿还赌债而已。今日,刁某在此立誓,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那笔赌债,就算是得罪德舆的补偿,如何?” 刘宇点点头,颇有些感动的拍了拍刁逵的肩膀,喟然道:“刁功曹真是仁义之人啊。” 刁逵心中暗恨,脸上却是十足诚恳的表情:“德舆,你医术高超,如今又身在北府,刁某相信,以后你一定会飞黄腾达,一飞冲天的,作为同乡,刁某也是与有荣焉啊。” 刘宇不停点头,似乎深受感动,沉声道:“刁功曹是个仁义人,宇也不能做那不义之人啊,这赌债一定要还,非还不可!” “在下是心甘情愿的,德舆何必如此?”刁逵心感不妙,连忙拒绝。 刘宇当即脸色一变,又露出了森然之色,道:“我说要还,就一定要还!虽然我刘家的老宅,还有宅里的一些瓶瓶罐罐c桌桌椅椅都被你一股脑拿走了,但那些又如何能抵偿我欠下来的债,我是坚决不能让功曹吃亏的。” 刁逵脸色慢慢黑了起来,都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刁功曹,你算算看,宇还欠你多少?现在我已经筹得三十多万斛粮饷,足够还功曹的赌债了。” 刁逵心头一跳,讶然道:“这可是军饷,德舆,你” “只要还没回军营,这些暂时都是俺的,更何况,我签下军令状,只要二十万斛粮饷,还剩下这么多呢那王栩的病,徐灵c庾忠的条件可都是我出的,我留下些,怕什么?不违背军纪。” 刁逵有些糊涂了,他搞不懂这刘宇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人真是个痴儿傻子?还真想把赌债了了? 想到这里,他心下又寻思开了,刘寄奴啊刘寄奴,既然你其蠢如猪,那就不要怪我不厚道了。 “既然德舆一定要还,那就还十万斛吧。自此之后,赌债一笔勾销,你我再不相欠。从此之后,德舆仁义之名,定然闻名于世。” 刘宇连连点头,十分“感激”,他慷慨的说道:“没问题!如此,多谢刁功曹义举了。” “蠢材,这是军饷,我就是拿走一万斛,到了军营,你都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他暗自盘算,只要一出南城楼,就立即联系王睿之,将这个其蠢如猪的刘寄奴送进地狱,以报这三天生不如死的仇恨。 “那刘大人,在下等就告辞了!” 刁逵心头发热,只想早早离开这个让他生不如死的地方,回到家好好享受一番。 “等等,” 刘宇伸手将其拦住,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意,笑道:“事情还没完,功曹切莫着急。” 刁逵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不妙。 “德舆还有何事?” “刁功曹,岂不闻:‘赌债还需赌场还’的道理?我的意思是,就以宇筹集到的三十八万斛粮饷为赌注,你我再赌一局。” “若是某输了,这三十八万斛粮饷尽数归你,我刘宇,甘愿伏法!但若是你输了,只要输某二十万斛粮饷就成,就算我刘宇还了你的赌债,从此一笔勾销,如何?” 众人大惊,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刘宇,刁逵失声叫道:“你是不是疯了?” 刘宇略显疯狂的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刘宇生平最喜欢冒险,上次输了,我就是不甘心。我一定要赢过来,我一定要赢过来!刁功曹,我要和你赌,赌这所有的粮饷,赌我的命!” 刁逵看到刘宇的癫狂,不由得心头大喜,忖道:这家话上次被诈赌险些丢了一条命,居然还不记得教训,竟还敢找自己赌博,这不是找死是什么?但他生性谨慎,眼眸之中还是闪过一丝犹豫。 “刘大人,这是军饷,就是你敢输,我也不敢拿!” “为什么不敢拿?刁逵,这大晋谁不知道,只要是在赌场输赢的东西,就是皇帝也不能拿回去。” 魏晋南北朝时期赌博盛行,上自皇帝c官僚士大夫,下至普通百姓,大有人沉迷其中。其中赌博花样之繁多,赌资之豪奢,令人咋舌。虽然仍有禁赌之举,但都形同虚设。当年大司马桓温就雅好赌博,甚至和皇帝对赌,在赌桌上的输赢,任谁都得承认。 看到刁逵犹豫,刘宇心中默默对臧爱亲说了声对不起,冷眼瞥了一眼刁逵,继续刺激他道:“我刘宇生平最好赌,赌桌上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刁逵,莫不是没卵的种,不敢接招?听说你看上了我媳妇,那好,你再加五万斛粮饷,如果你赢了,她就是你的啦。” 听到这话,刁逵眼中露出淫邪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大声道:“好!既然德舆如此豪气,那在下就接了这场赌局。” 众人都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刘宇,目光之中透露出嘲讽c怜悯以及仇怨得报的快意神色。 刁逵是什么人?当年靠赌场发家,号称逢赌必胜的“常胜将军”,其赌术之精湛,在建康城都颇有名气。刘宇跟他赌,与自寻死路何异? 真是可惜了他家的小娘子,听说那可是晋陵郡有名的美人。 “痛快!” 刘宇拍桌大笑,让书记官拿来纸笔,就要立下赌约。书记官大为吃惊,心中惊怒非常,忙劝阻道:“大人,这是军中粮饷” “不必多言,照此立约!” 书记官无奈,只能写下赌约。 双方按下指印,各自拿了一份,约定明日在城中“和平赌坊”一决高下。 刘宇命人打开大厅,将刁逵等人送了出去,又让数队兵士跟随他们前去尽快筹措粮饷。 书记官悄悄退下。 刘宇站在城楼之上,俯瞰远处,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银甲罩身的何无忌出现在城楼之上,来到刘宇身边,眉宇紧锁,低声问道:“大哥,既然咱们已经筹集到了粮饷,为何你又要与那刁逵豪赌?我听说,这人是赌场高手,南郡公都曾公开赞其‘赌中圣手’,大哥,你” “无忌,你看这花花世界,欲望无穷。有多少人能够抵住这欲望,成就一世英名?”刘宇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 何无忌看到刘宇镇定自若的样子,心中稍安,仔细想了想,才道:“大哥,我听闻,张翰有言:‘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管他有无英名,只要活得痛快就成!” 刘宇转脸看着何无忌犹如刀刻的清隽侧脸,笑道:“无忌真性情人也!以后记得,不要被欲望左右了自己,如果认不清自己,就是败亡的开始!” “谨记大哥教诲!” 刘宇转身离开,远远传来声音:“我去洗个澡,睡个觉,无忌,接下来筹集粮草要快!我想,军令马上就要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回 生死豪赌(中) 刁逵回到府邸,王睿之的使者匆匆赶来。 看到刁逵鼻青脸肿,形销骨立的模样,黑衣使者心中暗惊,急急问道:“事情如何?” 刁逵不由分说,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把黑衣使者打的原地转了一圈,几乎蒙了! “老子险些命都没了,你们家司马呢,在哪里啊?想要坐山观虎斗吗?要是我死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黑衣人有些害怕,捂住脸不敢出声。 刁逵形如癫狂,又要冲过来,站在一旁的越彪忙拖住了他,低声相劝:“都是自己人,老爷,且消消气” 刁逵想到以后还要依靠王睿之,这才恨恨住手,指着黑衣使者道:“你去告诉王睿之,我已经施展妙计,激刘蛮子明日与我再赌一局,他用筹集的粮饷与我对赌,让他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彻底送进地狱。” 说完,不再理会他,径自进了内院,只留下黑衣使者一脸不明所以的呆愣原地。 越彪叹了口气,将南城楼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c巨细无遗的告诉了他。黑衣使者大喜,道:“我这就去禀告司马,一定会为刁老爷报仇的。” 说罢,转身离开,向王睿之汇报去了。 越彪眼前浮现刘宇那面无表情的脸,心中莫名发寒:“这刘寄奴当真如此容易对付?总觉得有些邪乎啊” ——————分割线—————— 北府中郎将府后花园,谢玄轻袍缓带,头戴金冠,正与一身团白便服的赵统说话。 “士元,彭城危急,朝廷命我率军解其围,戴太守那里已经守了近半月,粮饷将尽,你却要我再等三天,这是何故?” “原因有三。” 赵统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三个圈。 “慕容垂c姚苌出南乡,苟池c毛当出武当,会于沔北,彭超c俱难攻淮南,这是棋劫之势,彼兵强马壮,势不可挡,以守为攻,可挫其锐气,其一也。” “超,虎将也。帅七万悍卒,彭城粮草不足,吾料彼远道来攻,其况亦然。速战只会对其有利,此二也。” “其三,坐等粮草耳!” 谢玄摸了摸眉毛,失笑道:“说来说去,关键还在粮草。士元,看来你对这刘寄奴颇有信心啊。” “这小子狡如狐狸,行事决断,我想,三日之内,必会有好消息以报将军。” 赵统话音刚落,一人来报:“报将军:三十五家士族主事逐一返家,门前的族人都散了。” “事成矣,将军,速速准备粮车,我想蒯恩也快到了。” 赵统站起身来,拱手道:“统这就回建康,司徒大人还等某的消息呢。” ——————分割线—————— “三十八万九千斛?” 谢玄吃了一惊,清癯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望着刚刚赶到北中郎将府,正一脸呆痴表情的蒯恩,笑了! “道恩,这小子果然有手段。” 蒯恩露出了惭愧的表情,心中浮现出那个魁梧的身影,拱手道:“德舆大才,吾不如也。” “道恩不必自谦,这小子虽有些本事,但惹祸的本事也不小,你看,这些天,三十五家士族联名在本将军门前示威,要求本将军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本将军都不知道如何作答。” “国难之时,各士族当同心协力,恩以为大将军当奖不当罚,以塞忠义之心。” 谢玄不置可否,命人去将刘宇c何无忌传来。 一夜修整,刘宇精神已经恢复,一大早就去了王栩的府上,为其施针,临走时,王栩亲自把臂将刘宇送出府门,脸上担忧之色遮掩不住,“德舆,那刁逵乃一市井流氓,并不足道,但他的背后,是南郡公。虽说南郡公年纪尚小,气候未成,但此子聪慧绝世,非一般人可比,需谨慎以待。更何况刁逵别的不行,唯赌之一道,十分精通,切切不可大意。若是德舆改变主意,栩愿做个中间人,调解一番,以往恩怨,不如暂时放下,德舆意下如何?” 刘宇好不容易撺局设计刁逵,自然不会放弃,但对王栩好意依然感激,笑道:“兄长不必担心,宇不会大意。” 王栩点点头,虽不明白刘宇为何如此笃定,但既然他有信心,便不好再拦阻。 “那为兄就祝德舆旗开得胜。” “多谢兄长,只是彭城战急,明日恐怕弟就要回营,暂不能来为兄长施针,不过只要按照弟之吩咐注意饮食,兄长之症,绝无后患。” 王栩答应了,深深稽首,拜谢不尽。 刘宇刚回征粮军营,何无忌正焦急万分的等他,见他回来,忙上前道:“建武将军从建康回来,已经派人召见,大哥,赶紧走吧。” 刘宇笑道:“催粮的到了。” “那中午的赌约?” “一定要去,”刘宇马不停蹄,一拉缰绳,冷声道:“现在主动权在我的手里,好不容易有了赌本,怎可不大博一场?老子已经穷怕了!” 何无忌忙催马跟上。 ——————分割线—————— 终于见到谢玄了,刘宇施礼罢,抬头平视这位历史上传奇人物,心中感慨万分。 江左高门,陈郡谢氏,在刘宇的印象中,唯三人,可称翘楚:前有东山再起,厚积薄发的谢安,中有文武双全,气度高雅的谢玄,后有文采风流,诗书双绝的谢灵运,俱为当世豪杰。 如今,谢安掌中枢辅政,谢玄建北府军为羽翼,只等淝水之战,便可成就旷世英名,刘宇有幸,竟能参与到这段浩瀚历史当中,既觉得新奇,又感兴奋,尤其是见到谢玄,便忍不住暂时忘却上下之别,当面打量起来。 不过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俊雅,颔下一缕黑须,目光温和清澈,身罩青色长袍,头上发髻上别着一根玉簪。 “谢家之宝树!原来,谢玄竟是这么一个美男子。可惜了,活得不长。” 可能是先入为主,也可能是气场相合,刘宇突然有种冲动,若是自己出手,好好调养一下谢玄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为他延寿几年。 好一条大汉! 一见到刘宇,谢玄莫名的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目光清澈,举手抬足之间,散发出一股既勇武又睿智的气息。谢玄眼界宽广,但所识之年轻人,还没有一人可以和此人相较。 “德舆大胆,怎可直视将军?” 一旁的蒯恩责怪刘宇失礼,刘宇这才把头低了下来。 谢玄名士之风,虽为武将,却气度儒雅,虽治军威严,但在普通场合对待下属却极和善,并不介意刘宇的小小失礼。 “无妨。这小子胆敢扣留晋陵城三十五家士族主事,筹得三十八万九千斛粮饷,区区礼数,又有何不敢?”谢玄笑道。 示意刘宇和何无忌坐下,谢玄道:“彭城战事紧急,德舆,你这粮饷事关重大,本将拨三千士兵交予你等,务必将粮饷运至彭城,如若再次有失,三罪并罚,定斩不饶。” “三罪?”刘宇疑惑,问道:“敢问将军,宇三罪何来?” “失粮草之罪其一,扣士族主事罪二。” “禀将军,宇有一事启禀,望将军首肯。” 刘宇站起身来,抱拳道。 “何事?” “宇以为,粮饷应再等一日再押送。” 一旁蒯恩顿时急了,大喝道:“德舆慎言!彭城战事紧急,戴公有令,若三日之内不至,军法从事。” 刘宇不为所动,而是抬头看着谢玄。 谢玄沉吟半饷,深深看了一眼刘宇,叹了口气,轻声道:“果然如此啊” 他缓缓站起身来,冷笑道:“德舆赌性颇重啊,你所求之事,是不是和今日中午的赌局有关啊?” 未等刘宇回答,谢玄一拍桌子,厉色怒斥:“刘宇,竟敢拿军饷做赌注,你——好大的胆子!简直是胆大包天!三十八万斛粮饷的豪赌,你将我北府军,将我大晋将士的性命看成了赌注,简直是心狠如狼,就算你有一点小聪明,恐怕今天都留你不得了。” 一股浓重到了极点的杀机笼罩整座大堂,蒯恩和何无忌慌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单膝跪在地上,何无忌更是背上冷汗涔涔。 刘宇脸色丝毫不变,慢慢单膝跪地,看着谢玄,沉默不语。 “来人!” 谢玄大喝,哗啦哗啦,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四名黑甲武士冲进北中郎将府大厅,手执长戈,凶神恶煞站在刘宇身后,满身杀气。 “现在,刘道成,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谢玄探出身子,语气森然的看着刘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回 生死豪赌(三)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沉重的杀机萦绕在刘宇的心头,他没有想到,刚才还文质彬彬,一派儒雅的谢玄,此刻杀气竟如此之重,自古以来果然是“慈不掌兵c善不为官”啊。 刘宇没有理会身后四名杀气腾腾的甲士,慢慢站起身来,双手平举,向谢玄恭敬行了一礼,慢条斯理的说道:“将军要问理由,宇自然不敢隐瞒。” “其一,宇与那刁逵有私仇,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杀身之仇,夺妻之恨,与他对赌,一为复仇。” 刘宇的坦诚,让谢玄微微一愣,但不置可否,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其二,宇丢了十万斛粮饷,现在却筹集到了三十八万斛粮饷,除了送去彭城二十万斛,宇亦为北府军筹到近二十万斛粮饷,这是于军有大利之事,怎可说宇心如狼子,不以将士为念?宇之心,可昭日月。” 谢玄嘴角微微弯出一丝弧度,依然没有出声。 “其三,宇认为,彭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彭超虽帅军七万,坚持一个月绝不是问题。虽说眼下粮饷只余下十日之用,宇以为迟一日并不影响大局。” 说完之后,刘宇深深下拜,大声道:“请将军成全!” 谢玄嘴角噙着冷笑,乜斜眼睛看着刘宇冷道:“我来替你说最重要的原因吧,你刘宇就想趁着手上有了三十八万斛粮饷的筹码,狠狠搏上一把,输了,不过烂命一条。赢了,便可名利双收,对不对?”谢玄踏着台阶来到刘宇面前,看着他的脸,沉声问道:“你就这么肯定你能赢?要知道,你可是曾经几乎把命都输掉了!” 刘宇直起身子,突然伸手抓住谢玄的手臂,有些激动的说道:“将军,人生难得几回搏?宇既已签下赌约,这场赌局就要进行下去,请您成全!” 谢玄深深看了刘宇一眼,一把推开刘宇,握住拳头,仰头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说道:“刘宇,你聪明绝伦,更难得颇具勇武,怎奈赌性如此之重,实在难当大任。” 说罢,他回转身,来到中央,厉声道:“好,既然赌局已下,那本将就准你一回。刘宇,你若胜,则生!若输,则死!就算你胜了,本将也会惩处你肆意妄为之罪,滚吧!” 蒯恩遽然抬头看着谢玄,脸色十分不解。 何无忌心中黯然,抬头看着刘宇,心中不明白刘宇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苦如此忤逆将军? 刘宇低头应道:“谢将军!” ——————分割线—————— 蒯恩跟着谢玄进了书房,急声道:“将军,怎可如此?戴公那里军情紧急,实在拖延不得啊。” “刘宇,竖子也,不识轻重,不辨紧急,以军饷为赌注,即便不杀他,也不能任由其胡闹啊。” 谢玄张开拳头,一张微黄的蔡伦纸躺在手心,他慢慢打开,细看之后,递给蒯恩。 蒯恩接过来,上面是蝇头小楷,仔细看过之后,脸上变色,半饷后方叹道:“此人真鬼才也!” 谢玄笑了,接过小纸,塞入口中,吞咽而下,道:“依计行事吧!” 蒯恩诚心拜服,应道:“诺!” ——————分割线—————— 晋陵郡城南“和平赌坊”是刁家最大的赌坊,也是京口镇最大的赌坊,矗立于城南十里长街,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楼。 小楼表面并不起眼,灰瓦红墙,只一块斜插在门前高柱上的招牌比较扎眼,上面写着“和平赌坊”四个大字,据说是“小书圣”王献之的笔迹。 今日这座不起眼的小楼客满为患,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全城十之八九的名门望族皆群集于此,观看一场生死豪赌。 此刻的和平赌坊二楼已经清场,一楼的赌客也无心赌博,只抻着脖子,遥看着二楼巨大的赌厅,急切渴望一睹这一场生死豪赌,只是碍于身份不够,无法临场观看。 “庾公,你来了!” 徐灵刚下马车,就看到了一身皂色锦袍的庾忠,忙上前施礼。 庾忠脸色并不太好,当他听说刘宇竟拿着自己这些人认捐的三十八万斛粮饷与刁逵对赌的时候,险些气得当场喷血。连声大骂刘宇“败家”,但即使如此,今日他还是忍不住到场,他要来问问刘宇,怎会如此不知轻重,这是一场无论输赢,都会让刘宇身败名裂,甚至事关生死的赌局,以他的聪明怎会不知,为何还要上这个必败的赌局? “这刘宇实在是糊涂,真是枉费了我们一番心思。” 徐灵也是一脸晦气,自己认捐本就是看在刘宇的医术份上,若是这一场他败了,就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教导徐家的后进,这个买卖太不划算。 “他人呢?” “还没到。听说昨日谢将军发话了,赢了就活,输了就死,那刁逵赌术精湛,看来这刘宇命在旦夕了,庾公啊,你我可算是鸡飞蛋打了。天下怎会有如此赌性深重的蠢材?” 徐灵几乎破口大骂起来。 庾忠同样愤愤不已,当想到了曲辕犁,心里不由得沉思起来,暗想不知此物之价值,能否救这个莽夫一命? 有赌场的奴仆过来,将他们引到二楼落座。两人一眼就看到了王栩,不由得啧啧称奇。不过两日不见,王栩气色完全变了,神完气足,原本黑气萦绕的脸竟透出丝丝红润光泽。 “可惜了,此人医术通神啊!” 徐灵心里有说不出的惋惜和痛楚,当今医术高深的医者凤毛麟角,徐家一直以医术传家,每每慨叹华佗之遭遇,对刘宇之针灸神术,举重若轻之医术,都从心底里钦佩,今日想到要目睹这个医术天才败亡,实是痛心不已。 王栩看到两人,微微含笑颔首,示意两人安坐。众人轻声交谈,话题不离今日赌局,纷纷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在刁家赌坊挑战刁逵,这不是送钱给人家吗?还是送钱上门,简直愚不可及。 夜幕渐渐降临,一丝丝凉风吹进二楼,让原本因等待而昏昏欲睡的客人精神一震。 戌时正,刁逵在家人奴仆的簇拥下来到赌坊。 虽然经过一夜的调休,刁逵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在来之前,他还特地服用了少许五石散,增加适当的兴奋度。走进赌坊,刁逵笑容满面,一一和客人打招呼,只是神色间颇有些矜持,并不张扬,显露出胜券在握的样子。 在他的身后,一名青衣少年左顾右盼,白皙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一双眼睛黑如点漆,灵动异常。 来到二楼,刁逵扫了一眼,发现刘宇并没到,不由得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偷眼看了看青衣少年。青衣少年黑漆漆的眼睛隐含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忙转过头去,朝着王栩c庾忠等人施礼招呼。 “这刘宇好大的架子,怎敢如此怠慢?” “是啊,所有人都在等他,莫非是怯了,不敢过来对赌?” “言而无信,若真如此,那此人再无出头之日。” 众人议论纷纷,刁逵听在耳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突然,门外传来骏马奔驰之声,马蹄声在赌坊门口停了,不一会儿,两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一楼。 走在前面的大汉面如石刻,剑眉虎目,目光深邃,身高七尺六寸,膀窄腰圆,穿着麻布短衣襟,袖子高高挽起,手里还拿着一把腰扇(折扇),不时的扇动,头上大汗淋漓。 身后的人则是一少年,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穿着一身武士服,腰里挎着一柄剑,英气勃勃。 “谁是那刘寄奴?” 看到两人出现,楼下的人顿时感觉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有些人不认识刘宇,低声询问身边的人,有人一指前面大汉,低声道:“便是那高大雄壮者!” 刘宇将折扇往腰间一插,抬头看了看二楼。赌坊奴仆上前,正要引路,刘宇并不理会,直接大踏步上楼,何无忌紧随其后。 来到二楼,刘宇虎目一扫,看到王栩c庾忠c徐灵等人,微微点头,双手慢慢平举,朝着众人团团一拜,说道:“沛郡刘宇,怠慢诸位,万勿见怪!”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 见礼过后,众人落座,刁逵目视刘宇,笑道:“德舆果然有信之人,今日之赌,可谓豪赌,不知德舆选何赌法?” 和平赌坊是刁家的产业,刘宇算是上门挑战,按照规矩,既然场地是刁逵占优,那选择什么样的赌法,就是刘宇的权利。 “不知赌坊有哪几种赌法?” 刁逵微微一愣,随即疑惑问道:“德舆乃我赌坊常客,怎有此问?” 刘宇脑子急速转动,面上却淡淡一笑,说道:“拜功曹所赐,一顿打,什么都忘了!” 刁逵一囧,随即讪笑道:“德舆,所谓不打不相识,此事休要再提。” 说罢,刁逵令人将赌具一一摆上前来,放在二楼巨大的赌桌之上,站起身来离开座位,示意刘宇上前仔细查看。 众宾客也纷纷起身,来到赌桌之前,要看刘宇作何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回 生死豪赌(四) “赛樗蒲吧。”刘宇看了看,随意指着一套自己较为熟悉的赌具决定道。 刁逵脸色不变,心中却笑开了花,樗蒲乃自家强项也。为防止刘宇反悔,他立即支使赌场宝官将赌具拿出来,放在桌案之上。 樗蒲,又称五木之戏,盛行于汉末,是一种类似于后世飞行棋的游戏,相传是老子化胡时出函谷关所制,后传入华夏。樗蒲分为两个部分,棋具及掷具,棋具为纵横皆是十七道的方格棋盘,每方六枚棋子。而掷具则是樗木所制,类似于后世的“骰子”,两头圆锐,中间平广,犹如压扁的杏仁。 樗蒲所用的骰子有五枚,有黑有白,称为“五木”。它们可以组成六种不同的排列组合,也就是六种彩。其中全黑的称为“卢”,是最高彩,四黑一白的称为“雉”,次于卢,其余四种称为“枭”或“犊”,为杂彩。共有枭c卢c雉c犊c塞,这五种排列组合。 初始布置时,将所有细矢排成一长列,然后分为三“聚”。每“聚”的矢间留有空隙作棋位,称为“”。以长列的两端作c终点。聚间的空隙称为“关”,并非棋位,共两处。每关前一个棋位称为“坑”,后一个棋位称为“堑”,各有三处。所有棋子先置于。玩家轮流将五木放在杯摇晃掷出,依采数移动一己棋朝终点前进,行进可越过其他棋子,至空位c己棋处c或数量少于或等于己方移动棋叠的敌棋处。掷到贵彩的,可以连掷,或打马,或过关,杂彩则不能。 若至敌棋处,将该些敌棋打回。并再获得一回合c与约定的筹码。若至己棋处,可叠在该些己棋上成为棋叠,之后一同移动。 掷出“杂采”时,采数大于或等于距离“关”的步数,则只能移到“关”前面的“坑”,并且需掷出“贵采”才能移开;掷出“贵采”时,棋子才能越过“关”;或在“坑”c“堑”的棋子才能移开。并再获得一回合;掷出“退六”时,一枚棋子可打回多最多五枚的敌方棋叠。以所有己棋先到达终点为胜。 在场的人都是士族子弟,对樗蒲之戏没有不熟悉的,有几人自然知道,这刁逵在樗蒲上是极有手段的,看到刘宇竟选择了这个,不由得摇头叹息不已,心中立即对其判了死刑。 徐灵忍不住了,他悄悄来到刘宇身边,低声道:“德舆,别玩这个,还是直接扫黑白吧。” 扫黑白亦是一种赌博方法,然较为简单,方法是将一堆黑白棋子放在一起,然后执一长鞭,以或三c或四c或五为基数,猜测所剩棋子奇偶之数,相对来说,运气的成分要大一些。 刘宇笑着摇摇头,说道:“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就没意思了。” 徐灵不明白技术含量是什么,也知刘宇是拒绝了,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道:“竖子不足与谋!”退在一旁。 整个赌坊慢慢安静下来,一名赌坊主事将一块巨大的棋盘放置在楼下大堂,以供楼下的赌客观看。 众人闻听刘宇竟然主动要求和刁逵赌樗蒲,都是一片哗然,都认为这刘宇是真正不知死活,此战没有什么悬念了。谁不知道,这刁逵樗蒲之戏玩的出神入化,少有人能敌,当年渤海刁氏三儿之名,在建康都是赫赫有名。 “德舆,先请若何?”刁逵伸手延让。 刘宇摇头,笑道:“客随主便。” 刁逵哑然失笑,点点头,道:“却之不恭。” 两人面对面跪坐在桌案两边,刁逵挽起袖子,拿起了樗木掷具,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卢!卢!卢!卢!”与刁逵相厚的人纷纷大嚷起来。 对赌之际,为求胜采,往往且掷且喝,故称赌博为“喝雉呼卢”或“呼卢喝雉”,亦称“呼卢”,便如同两军交战,呼喝以壮声势。 王栩c庾忠c徐灵等却在心中一直念叨:“杂彩c杂彩c杂彩” 刁逵单手一甩,樗木应声落地,滚动几下之后,在呼喝声中落定——赫然便是四黑一白,上面四只牛犊只野鸡图案赫然在目。 虽然明明知道刁逵是此中高手,但当他第一手便掷中了“雉”,所有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音。 “真不愧是赌中圣手,此人果然厉害!” 四黑一白,那是仅次于“卢”的最高彩,只有三十二分之一的机会方能掷的出来。 大厅之中,楼上楼下,都沸腾了,大家交头接耳,气氛热烈。 王栩等人脸色一变,神色难看起来。而何无忌更是脸色煞白,俊目之中闪过浓郁的杀机。 “真是好运气!” 刁逵哈哈大笑,将子越“关”而过,支起身子向众人团团行礼,脸上得意之色颜也掩不住。 周边的士族子弟纷纷上前恭维,真心实意的钦佩其赌术高超。 所有人纷纷向刘宇投来同情的眼神:如此赌术,还怎么比?但当大伙儿看到刘宇的神色时,都愣住了,谁都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震惊c担忧c绝望之类的情绪——他的脸上,只有平静! 仿佛石雕一般的平静之色:目光深邃似海,眉宇锋利如刀。 “大哥!依弟看来,不如今日暂归,另选一个日子再行赌博,谢将军那里还等兄长呢。” 一旁的何无忌低声说道。 刁逵耳朵尖,一听,脸上立即露出了嘲讽的神情,淡然说道:“刘将军——沛郡刘氏好歹也算是大汉皇族,怎么,要行那不战而退之事吗?” 何无忌大怒,道:“我大哥何等样人,你这泼皮也配与我大哥对赌?” 刁逵嘿嘿冷笑几声,语气冰冷强硬:“我刁逵出身渤海刁氏,我祖父刁协曾任尚书令,身份比你这个过了气的寒门皇族高贵不知多少,敢骂我泼皮?刘寄奴,若是你不敢赌,趁早言明,只要你跪在地上磕几个响头,刁某未必就会拿你如何,既非英雄,刁某也懒得与一头狗熊对赌。” “你说什么?”何无忌忍无可忍,一伸手将宝剑抽出一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 刁逵眼皮微微一跳,但目中余光看了看后面正津津有味看戏的黑发少年,及他身边的那个昏昏欲睡的中年黑衣大汉,心下大定,冲着何无忌点指道:“愿赌服输,就是陛下也不会赖赌,你何无忌就算是刘牢之的外甥,也不能在此横行霸道。” 说完,他冲着刘宇大声道:“刘寄奴,你赌是不赌?若是不敢,就把粮草和美人留下。” 两厢争执,周围的赌客都用嘲讽鄙视的眼神看着刘宇和无忌,不齿其行为。 无忌还要再说,刘宇伸手拦住了他,随即将他的宝剑缓缓归鞘,转眼看着刁逵微带冷意说道:“想不到刁功曹饿了几天,越发生龙活虎起来了。怎么,还想挨两下?” 刁逵顿时一哆嗦,但想到身后的靠山,又挺了挺胸膛,大声道:“你敢?” 刘宇嘿嘿冷笑,目光不经意的落在那眼睛似闭非闭的黑衣中年人身上,摇摇头,说道:“你信不信,我要杀你,你身后的人连救你的时间都没有?” 黑衣中年人忽然感觉一道气机凭空锁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由震惊,微闭的眼眸顿时大睁,与刘宇的目光对视。 一旁的黑发少年感觉一股杀气从身边溢出,不由得吃了一惊,看了看身边的黑衣中年人,低声问道:“傕叔,怎么啦?” “此子不寻常!”黑衣人低声解释道,同时将少年稍稍拉后一些,紧紧盯着刘宇。 刘宇目光转过,又落在黑发少年身上,微微一转,便收回了目光。 “管住你的嘴巴,否则,你会死,今日不死,将来也会死!” 刘宇赤果果的威胁道。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一把拿起掷具,伸手颠了颠,随意甩出。 五木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在了桌案之上,滴溜溜四处乱转。 “卢,卢,卢”何无忌和王栩等人探过头来,大声叫嚷。 慢慢的,五木落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桌案之中,只见桌案上的樗蒲呈现两黑两犊一白之相。 众人发出了“哦”的一声叫。 “是秃,是秃!” 有人大声叫道,众人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秃彩,乃是杂彩,虽然彩数是四,算是杂彩之中不错的彩数,但比起刁逵的“雉”彩,不啻天壤之别。 啪! 棋子落在桌案纵横棋盘上,刁逵心头大定。虽说他胸有成竹,但毕竟刘宇咄咄逼人,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现在看到刘宇表现,不由得松了口气。 刘宇脸色依然没有变化,只若有所思的看着棋盘。 “大哥,”何无忌急了,恨不得将棋子全部抓过对面。 刘宇摇头,抬眼看着刁逵,伸手示意,让他继续。 刁逵得意笑道:“那就承让了。” 说罢,拿出樗木,大袖一飘,再次扔了出去。 何无忌在隐约间,看到刘宇露齿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回 生死豪赌(五)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刁逵再次掷出了一个“贵彩”——三犊两白的“牛彩”。 “德舆,请吧!” 刁逵呵呵一笑,示意身旁的宝官将樗木端给刘宇。 众人窃窃私语,心中都不对刘宇再抱希望了。这刁逵真是好运气,竟有这种送钱上门来的好事。 刘宇伸手将樗木拿起来,微微颠了颠,心下有数了,手掌运起太极巧劲,一抖手,再次扔了出去。 咕噜噜 五根樗木滴溜溜滚动,很快停了下来。众人伸长脖子一看,顿时小吃了一惊:“也是贵彩!” 刁逵闻言,心中一惊,探头一看,发现刘宇竟掷出两面野鸡三面白的“白彩”。 众人都感觉刘宇似乎运气好了些,但“白彩”虽然也是贵彩,却是拍马也赶不上“雉彩”,甚至彩数较“牛彩”也差了一个档次。 棋子依次落入棋盘,刁逵的棋子已经有一枚,送到了终点。 刁逵心中微微一松,暗忖这刘宇运气倒好,但樗蒲最终拼的还是手段——他翻不了天。 大厅角落的沙漏慢慢落下,大家尽量屏息静气,在一旁静静观战。 第三把,刁逵依然掷出了一个“牛彩”。 第三把,刘宇再次掷出了一个“白彩”。 棋子在棋盘中滚动,刘宇的棋子,跳“堑”越“坑”,开始追赶。 刁逵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他不由自主的抬头,看着对面依然一脸平静的刘宇,那种忐忑不安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莫非,他真的是运气? 周围的看客也看出了不对劲,似乎这刘宇的“运气”越来越好了。 第四把,刁逵沉下心来,伸手一掷,竟然又是一个“雉彩”,众人纷纷叫好。他的第三颗棋子,已经到了对岸。 “我看你的运气能好到几时?”刁逵冷笑,将双手笼在宽大的袖子之中,阴鸷的眼睛看着刘宇。 刘宇面不改色,依然一把拿起樗木,微微一抖手,五木滴溜溜落在桌案瓦盆之中。 三面俱黑,其中两面仍在飞快转动,众人不敢透气,只拿眼睛紧盯着转动的樗木,一瞬不眨。 终于,两块樗木停下,两只野鸡的图案赫然在目。 “嘶——” 连续不断的倒抽凉气的声音在大厅响起,何无忌高兴的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大喜之色。 “是雉彩,是雉彩!” 这—— 其他的看客面面相觑,感觉腮帮子都有些疼。 这是怎么回事? 要说一两次靠运气还好说,自从第一把刘宇掷出了“杂彩”之后,他竟然连续三把都掷出了“贵彩”,而且一次比一次要点数大,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难道,这刘宇竟是扮猪吃老虎,其实乃是赌术高超的强手? 刁逵心中咯噔,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死死盯着瓦盆当中的樗木,随即又抬头看着刘宇那古波不兴的死人脸,面上肌肉抽搐。 “好生厉害!” 黑发少年眼睛发亮,看着刘宇,大声赞叹道。 刘宇冲着他扯着脸皮笑了笑,又对刁逵说道:“刁功曹,轮到你了!” 刁逵右手微微颤抖,狠狠的盯着刘宇,咬牙道:“刁某走了眼,原来刘参军竟是赌坛圣手。你藏得好深啊。” “好说,好说,请吧!”刘宇摆手。 “你莫得意,你在我之后,刁某占了先手,你还是输定了。” 刁逵一把拿起樗木,定了定神,轻轻一甩,五木落在瓦盆,又是一个“雉彩”! 第四颗棋子,度了一半。 刘宇接过樗木,伸出手掌,对着牛油灯光仔细看了看,冲着刁逵露齿一笑,平声道:“你看着——” 说罢,他一颠手,五木滚落瓦盆,在转动撞击声停止之后,众人定睛观瞧,不由得发出了巨大的惊呼声,甚至有些人失声叫嚷道:“这怎么可能?” 只见瓦盆之中,五颗樗木静静躺在瓦盆中央,每颗樗木都是黑面朝上,那亮锃锃的黑色晃得人目光生疼。 “卢!” “竟是卢彩!” 所有人都用像是见了鬼般的目光看着刘宇,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他竟然是赌中圣手,任谁都想到了,前几把“失手”,人家只不过是想引那自以为是的刁逵入彀而已。 何无忌立即蹦了起来,大声长笑道:“大哥好手段,居然是卢彩!我看谁还敢轻视我大哥?” 庾忠c王栩c徐灵等人也是喜出望外,齐声叫嚷,面红耳赤宛如自己胜了。 哗! 楼下观看大棋盘的赌客们也都炸了! 这刘宇也太邪门了,这一手,让所有人都大出意料之外,谁也没有想到,竟然看到了如此精彩的一场对赌。 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刁逵脸色灰白,颓然坐倒,低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黑发少年原本笑吟吟的小脸也变色了,他深深看了刘宇一眼,深邃漆黑的眼眸之中透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此人好忍性!” 黑发少年转头对那“傕叔”吩咐道:“去叫醒那个蠢材,我们还没输——哭丧着脸,成什么样子?” 傕叔点头,来到刁逵背后,低声骂道:“还有一子半,我们占优势,哭丧着脸干什么?” 刁逵感觉冷意逼人,斜眼看到那傕叔眼中的冰冷之意,心中一凛,忙点头道:“晓得了。” 说罢,拿过樗木,手掌摩挲着,口中念念有词:“卢!卢!卢!给我掷出一个卢来!” 呔! 刁逵大叫,手中樗木划过弧线,进入瓦盆之中,瓦盆与樗木发出了清脆悦耳的撞击之声。 刁逵紧紧盯着旋转不休的樗木,眼睛都不眨一下。 众人也都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情知已经到了关键时候。要是刁逵也掷出一个“卢彩”,那依旧赢面要更大。 “卢!卢!卢!卢” 刘宇淡淡看着,扶住桌案的手掌微微一震。 那傕叔心中莫名一凛,随即疑惑的看了看刘宇,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等他回过神来,那樗木已经停了下来。 当最后一颗樗木停止,围拢过来的人群看清楚樗面后,齐齐发出了一声叹息声。 当然,其中还夹杂了何无忌那大笑之声。 樗面一黑两白两雉,竟是一个“塔彩”,正正是个杂彩。 刁逵脑门上青筋直跳,脸上由灰白转为灰黑,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手掌颤抖,连声大叫:“不可能,这不可能” 刘宇紧绷的脸乜斜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依旧拿过五木,随意一抖手,扔在了瓦盆之中。 哗啦啦 五面全黑——又是一个“卢彩”! 这一刻,当所有人看到了这个场面,整座大厅反而安静起来,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就连楼下的看客们都没有说话,只拿稍微有些麻木的眼睛看着头顶上巨大的棋盘。 四子渡河! 刁逵颤抖的手,再次拿起樗木,想要往下丢,却怎么也丢不下去。 何无忌讽道:“刁大人不是号称‘赌中圣手’吗?赶紧的,大哥还有军务在身呢。” 刁逵胸腔之中仿佛是一只风箱,嘶嘶作响,一咬牙,抖索着手丢了下去。 三黑一雉一犊,杂彩“塞”! 众人叹息,纷纷退后半步,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刁逵。王栩等人却是像吃了蜂蜜,心中甜滋滋的。 黑发少年则脸色微沉,垂下眼帘不知道想些什么。 刘宇拿起樗木,扔出了最后一把。 尘埃落定,五子全黑! 大厅沸腾了! 这一天,在渤海刁氏“和平赌坊”中,所有人都见证了一个奇迹:连开三“卢”! 这一天,大晋赌坛上,新一代“京口赌神”诞生了。 这一天,刘宇赢得了平生第一个“生死豪赌”,挖到了第一桶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回 行军司马 “和平赌坊”人声鼎沸,像是炸开了锅,无数人交头接耳,每个人的眼神之中都带着不可置信c犹豫怀疑,又或是幸灾乐祸,艳羡崇拜等等诸多情绪,仿佛人世间所有情绪,都在这一日,在此地释放出来,凝聚成这么一幅人生百态图。 如无忌c王栩c庾忠c徐灵等与刘宇关系密切者,自然是喜上眉梢,如此惊天逆转让他们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兴奋起来,再次看向刘宇的眼神已经是如视天人。他们再次看到了刘宇身上的奇迹,这种每每于不可能间创造的奇迹,尤其让人震撼。 有人欢喜,有人愁。 此时的刁逵已经面无人色,脸色苍白的犹如死人,他目光呆滞,耳边嘈杂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飘过来的,眼前的一张张或是疑惑c或是惊喜c或是如丧考妣的脸庞在他的眼前晃动,就这么一直晃动着,晃动着 他的脑袋晕沉沉的,五石散的后遗症开始发作,他摇摇晃晃,脸上突然抽出了一道阴惨惨的笑意,抬手指着刘宇,大声笑道:“刘寄奴,你小子敢在刁某场子里作弊,来人啊,将他给我打死,对打死他!” 刁逵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一把推开身边的人群,癫狂的叫道:“越彪,越彪,你小子死哪去了?赶紧把刘寄奴给我杀掉,就像上次设计他一样,把他杀掉,让他死得不能再死,再把他妻臧爱亲抢过来呵呵,这小女子好漂亮,刁爷好喜欢” 整座赌坊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静静看着歇斯底里,状若癫狂的刁逵,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寒意。 这股寒意不是对刁逵,而是来自于刁逵对面正一脸淡淡笑意的刘宇。看来这一场赌局是早就设计好了,刘宇想要报仇,可笑这刁逵自以为得计,其实早就堕入对方计策而不自知。 此人端是好重的心机! 当听到刁逵辱及妻子,刘宇终于收起了笑意,目光幽暗,突然暴起,身疾如电,伸出手掌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刁逵身上。 噗! 一口鲜血混着几颗牙齿,应声从刁逵嘴巴里喷出,刁逵胖大的身躯直接被抽出去两三米,哐当当撞倒了一大片桌椅。 刘宇身形一晃,人已经来到已经迷迷糊糊凄惨无比的刁逵面前,面无表情的伸出蒲扇般的手掌,一把抓向他的右腿。 “刁逵,报应到了!”声如雷霆! 眼看刘宇就要将刁逵的右腿废掉,突然,一阵猛恶的冷风从背后猛吹而来,沉重异常,仿佛还带着一些摩擦空气带来的硫磺味道。 刘宇眼皮一跳,心头升起了强烈无比的警兆,就好像只要一个疏忽,自己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浑身太极劲力鼓动,若是解开衣服仔细看,会发现此刻的刘宇浑身的气劲就如同一只只的小老鼠,在身体经络之中游走。 刘宇脚踏奇门八卦步伐,微微一转身,一个拳头从自己的鼻尖擦过,带来的恶风令他整张脸都生疼。 险险避过这一招,刘宇二话不说,人再次踏着八卦步伐,退出两步,一道划着玄奥轨迹的腿影从他站立的地方扫过,若是他耽误片刻,恐怕就要被这一鞭腿重创。 得理不饶人,偷袭之人猛然向前一扑,双拳如恶龙出海,直接朝着刘宇的胸口捣来。脚下不停,依然是一道鞭腿,其身法如电,更令人骇然色变的是此人的当机立断,无所不用其极。 刘宇脸色凝重,双手抱圆,周身气机蒸腾,当体内气劲形成一个大循环时,于无声处,赌坊二楼所有人心中,像是突然感觉天地间多了一点什么东西,绵绵泊泊,无始无终。 太极拳,再次现世! 当年面对越彪时,他的气力未能恢复,其太极拳法不过捡回了些皮毛,但眼下,一是刘宇经过了这些天的熟悉身体和打磨武学,前世的诸般国术及杀人技法已经融会贯通,二是在偷袭人如此强大的武学面前,潜力被激发,遇强则强。太极拳的精髓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如封似闭! 偷袭之人十二分劲力的“双龙出海”,轰在了看似软绵绵的太极防守绝技“如封似闭”上,在所有人想象中势如破竹,一击即破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偷袭之人感觉自己双全像是正正打在了一个充满了气体,软绵绵滑溜溜的圆球上面,万钧气力打在了棉花上,让他憋屈的几乎要吐血。 这是什么功夫? 偷袭之人站定,一面将被震得发麻的双手背负身后,悄悄摩挲平复,一面仔仔细细打量刘宇。 刘宇悄悄退了两步,强压下胸口翻腾的血气,凝目看着对手,眼睛微微一眯。 来人身穿黑色长袍,面容清癯,颌下短须,身上透着一股浓重的铁血气息。 军人!而且是有特种兵气质的军人! 刘宇很快就判断出来了,他扫了一眼远远站在外围的黑发少年,心里默默揣度此人身份。 看来,这就是那刁逵的主子!莫非是那人? 刘宇心里浮起了历史上某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心中已经基本确定了少年的身份,年龄上也对的上号。 “你敢偷袭!” 刚才几招交手犹如电光石火,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双方站定,何无忌大怒,抽出手中宝剑就要上前。 刘宇伸手拦住了他,定目看着黑衣中年人。 中年人冷笑道:“枉你身为将领,竟不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在战场上,背后抽刀子是常有的事,你挡不住,死了活该,这世上的道理,只有活人对活人讲,死人是没有资格讲道理的。” 何无忌一滞,他也是军人,稍稍一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这样赤果果的你死我活,成王败寇的理论,又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说得好,我也赞同这位先生的观点。但刁逵是我的仇人,我也不想要他的命,只不过让他体验一下刘某此前所经历的,怎么,先生仗着武艺高强,要让宇低头?” 刘宇嘿嘿冷笑,挺直背脊,目光闪过锐色,看着中年人,大声道:“既如此,就让宇再来领教领教,先生的绝世武艺。” 说罢,背脊微微弓起,仿佛一头凶猛虎兕即将出笼,浑身上下煞气冲天。 “这刘寄奴好大的煞气!” 黑衣中年人“傕叔”心中一沉,如果说刚才刘宇的气度仿佛是一座不可撼动之高山,眼下的刘宇,却是一汪吞噬血肉的血海,手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命才有如此煞气。 两世为人,刘宇手上人命自然不少,要说拼命,要说杀人技术,今天的人如何比得上两千年以后的那些杀人机器? “傕叔”心头警兆不断,他还没有试过被一个年轻人如此逼迫过,心头也是升起了一种久未有过的兴奋之情。 “且慢!” 一道稚嫩清朗的声音传出来,“傕叔”绷紧的气势悄悄回落,他低头顺眉退后一步,看着慢慢走出来的黑发少年,隐藏在他的身后,仿佛一个极其平凡的仆从。 黑发少年眼睛极亮,仿佛两颗璀璨的星辰,眉头略高,鼻头很直,天庭饱满,嘴唇上有淡淡的紫色。 “这人心脏有毛病啊!” 刘宇心思飘飞,目光盯着眼前这位少年,心里却是想着这位少年后来的那些传奇事迹,想着这位少年短暂却璀璨的一生。 “我给你五十万斛,除了赌资,多出来的,算是买刁逵的一条腿,刘参军以为如何?” “我还要他跑腿办事,希望参军给个面子!” 黑发少年低声道。 刘宇目光闪动,沉吟片刻,微微拱手道:“就依尊意!” 黑发少年一笑,深深看了刘宇一眼,笑道:“风云际会,正是一展手段之时,刘寄奴,希望这一场风,你能借此青云直上,咱们还有见面机会的,届时,你我建康一会!” 刘宇再拜。 黑发少年命人将已经昏迷的刁逵抬起,与那黑衣中年人一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与王栩c庾忠c徐灵等人说了会话,刘宇作别,带着何无忌回去军营歇息不提。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那黑发少年果然守诺,命“傕叔”亲自押着五十万斛粮饷过来,何无忌清点过后,笑眯眯的目送“傕叔”黑着脸离开。 经过半日的发酵,很快,昨日“和平赌坊”的惊天豪赌传遍了整个晋陵郡,其中的云诡波谲c惊心动魄之处,更是借助当日在场赌客的添油加醋,变成了属于“京口赌神”刘宇的传奇。 三掷三卢,一举翻盘! 这简直比最传奇的事情还要传奇,甚至开始流传刘宇乃是天上赌神转世的说法。 不过这一切,都跟刘宇无关了。 ————分割线———— “五十万斛粮饷,就给这么一点?”刘宇看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还有五百金的票据,苦着脸看着台上轻袍缓带,正襟危坐的谢玄,感觉十分肉疼。 抬眼看了看一脸晦气的刘宇,谢玄也觉得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语重心长”地开解道,“道成啊,你是赌神嘛,多赢几场不就回来了吗?嗯,本来本帅还要治你肆意妄为之罪的,眼下就以此抵罪了,不再追究,你看看,是不是还赚到了?” 刘宇脸皮抽动,看着眼前气质高远,全身上下无不透露出“名士风范”的北府中郎将大人,心头流血。“是谁说td魏晋名士风流,风骨冠绝古今的?这就是一‘奸商’啊,专门欺负穷人的奸商啊。” 五十万斛粮饷,换来了晋陵郡南市一座两进四开,带门脸的院子,再加上五百金,这简直比跳楼价还跳楼价,想到这里,刘宇就十分的不开心。 “大将军,我还是觉得太过分了,虽说眼下国难当前,但吃相也不能太难看了,是不?要不然,您给我提升个官职怎么样?稗将怎么样?”刘宇绞尽脑汁,想要找补找补。 “诶,怎可如此?本帅岂能卖官鬻爵?更何况北府军人人平等,想要升官,就要拿军功来换。” 谢玄义正辞严的拒绝了,不过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此次你筹粮倒是有些功劳,这样,本帅就上报朝廷,暂时先擢升你为朱雀营行军司马一职。今日,就将二十万斛粮饷运往彭城吧!” 刘宇大喜,忙躬身领命:“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回 大秦第一 艳阳高照,宛如一条长蛇的队伍逶迤前行,护卫的士兵拖兵曳甲,汗出如浆。 不时有几个士兵受不了酷暑,晕倒在地,被沿路的随行医官拖在一旁,用去暑药物就地治疗。 队伍的最前面是两员大将,皆是身躯魁梧,英武不凡,一人白袍银甲银枪,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另一人则细腰熊背,剑眉星目,比白袍小将更加雄壮,气度沉稳。 正是奉命运粮的刘宇何无忌兄弟二人。 “大哥,将士们都支持不下去了,天气太热,不如暂时歇息一下。” “已经迟了两日,按照军令,即便有了谢大将军的告文,恐怕也是罪责难逃。为兄听闻戴逵乃是食古不化的老将,若是按照他往日的品行,怕是难以善了。” 何无忌脸色一变,转头看刘宇,疑惑道:“大哥,既如此,这一次筹集粮草之后,为何不让大将军遣他人运粮?” 刘宇勒住马匹,手搭凉棚往前观看,半饷,招来斥候,指着前面一处所在,问道:“前方何处?” “禀司马,前方名为鹰愁峡,左边是乌山,右边是弓丘,乃是彭城必经之路。” “派人去探一探,仔细一点。” “诺!” 斥候领命而去。 刘宇这才回头来,接上之前的言语:“这是你我兄弟之责,怎能连累他人?更何况,依为兄所见,这一次,有惊无险,说不得,还有一场泼天的功劳也说不定。” 何无忌愣住了,满脸不解,正要再问,刘宇已经驱马向前,一举手中大朴刀,示意军士停止前行。 “就地扎营,歇息片刻。着人速去周围取水补充。” ————分割线———— “都精神点,怎么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点精神都没有?” 何无忌大声吆喝,巡营半天之后,方才在正靠着树闭目养神的刘宇身旁一屁股坐下,气哼哼的道:“想不到,大将军派给咱们三千人依然是新军,他还真是不记教训啊。” “上一次是意外,可一而不可再,你以为秦国都是傻子吗?”刘宇呵呵一笑,喝了一口水,转脸望着远处那朦朦胧胧,仿佛野兽张开的大嘴巴般幽深的峡谷,在酷热的天气中,扭曲了光线,令人看不分明。 “要是有望远镜就好了。”刘宇心中万分怀念起后世那强大的装备器械,“要做望远镜就要先把玻璃弄出来,玻璃是怎么弄出来的?” 刘宇正胡思乱想间,派出的斥候已经骑马回到本阵。 “禀告司马,前方并无人迹。” 刘宇点点头,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吼道:“全体都有,上路!” 军士们摇摇晃晃,半天方才重新组成长蛇阵,护着民夫推拉的二十万斛军饷,再次前行。 此时鹰愁峡乌山之上密林中,两个声音正在低声交流。 “人回来了么?” “回来了。” “有什么发现?” “地上车辙轻重适宜,不轻不重,与同等粮草等重,看来没有问题。” “听说这刘宇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极其狡诈,不可不防。” “将军,你是不是太过于谨慎了?” “屁,不谨慎一点,老子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那将军,咱还打不打?” “废话,不打,老子被蚊子叮了这么久,不是白白放血了?让儿郎们准备,你去劫粮,老子去对付刘宇,听说梁成那绣花鞋被刘宇给揍了,老子倒要看看,这刘宇究竟有多大能耐?” “将军,你可要小心点啊,别让属下给您收尸!” “我擦,你tnnd就不能说点好话?” “” 鹰愁峡外,刘宇一挥手,三千军士又停了下来。何无忌上前,惊疑不定。 “大哥,此地凶危啊!” “斥候没有发现问题。”刘宇沉吟片刻,下定决心,对何无忌道:“无忌,我带一半人马和粮饷先进去,若是无事,你们再跟上。” 何无忌忙争道:“还是让小弟先带人马进去,大哥随后策应。” 刘宇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别争了,我是主帅,听我的。” 跟着,他凑近何无忌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何无忌身躯微微一震。 刘宇方才回身,下令将护粮队伍分成两对,自己领了一千五百人,护着粮草,踏入鹰愁峡。 峡谷被两座山夹在中间,两座山化为两座神祗,投下巨大的阴影,将酷热的太阳遮挡住,带来了阵阵凉意。 护粮士兵更加放松了身心,步履快了起来。 未走二里路,就在将士们最放松之时,突然间,峡谷两侧响起了轰隆隆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声,紧接着,护粮士兵惊恐的看到,无数滚木礌石,从两边山上翻滚而下,气势惊天动地。 刘宇心头狂跳,脸色大变,随即大吼道:“众将士听令,将粮车围拢,躲在粮车后面,盾牌兵,以盾牌遮挡!” 说罢,踏马上前,举起大朴刀,横遮竖挡,阻挡滚木礌石。 事发突然,没有人有准备,顿时,惊呼声c惨叫声c滚木礌石砸中身体的响声,混作一团,峡谷里顿时成了修罗地狱。 无数血花喷洒,等到众士兵听令,将粮草车围坐数圈,以盾牌御档后,一千五百人已经不足八百人,峡谷内血泥涂地,凄惨不堪。 刘宇浑身热汗淋漓,连续不停的使用太极劲化解从天而降的滚木礌石,几乎耗尽了他一半气力,眼见已经暂时脱离危险,忙一勒马缰绳,回转身子,往防御圈纵马而来。 乌山半腰处,一位昂扬大汉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纵马而行的刘宇,嘴巴里不住啧啧赞叹: “好厉害,好厉害,这刘宇果然是世之虎将,你看看,这么多滚木礌石,都被他那柄普通的朴刀给挑开,功力之深,运劲之巧,那绣花鞋败得不冤啊。” 大汉的旁边,一个穿着小兵服饰的年轻人苦着脸道:“哎约喂,我的张大将军,你老赶紧的,赶紧下令吧,那边何无忌已经带人过来接应了。” “我也没想到,这刘宇还真是小心谨慎,居然还留了一半兵马在外面接应,真是滴水不漏啊。” “别再夸了,我先去阻挡何无忌,试试刘牢之的这位外甥手段,你老赶紧下去,把那刘老虎给收拾了吧。” 说罢,不等大汉说话,年轻人就回身,招来一支兵马,沿着山坡,冲了下去。 大汉撇了撇嘴巴,嘟囔了两句,随即两眼放光的看着刘宇,砸吧了两下嘴巴,露出了狞笑。 “刘老虎?呵呵,咱张蚝杀的老虎可不少。” 说罢,一把拽起身后插在石峰之中的巨大长矛,一挥手,带着身后军士,往峡谷冲了下来。 刘宇纵马前行,眼见即将到了防御圈,身下的骏马突然一个马失前蹄,跪扑在地,刘宇手中朴刀一点地,一闪身,稳稳落在当地。 “将军,这里,这里!” 一名小校推开盾牌,朝着刘宇挥手,想要让他回到防御圈。 他的脸上挂着几丝血迹,不过十六七岁的脸上带着阳光笑容。 刘宇突然眼睛大睁,朝着那名小校嘶声吼道:“卧——倒——” 那名年轻的小校笑容凝滞,举起的手也停滞了,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带着死神光芒的黑影直接从他的后背插了进去,从前腹穿了出来,跟着,整个身躯被这道黑影贯穿,挑起,又像一个破麻袋在空中四分五裂,化为无数血肉碎块。 刘宇目呲欲裂,仰天大吼。 那道黑影朝着竖立,紧紧握在一人手中,那人身躯昂扬魁梧,身量足有三尺挂零,仿佛一个巨人,就算是身量颇高的刘宇,恐怕也仅仅在此人胸口处。 双目如铜铃,眉毛似扫把,嘴唇鲜红,双颊横生,目光炯炯,仿佛远古的巨灵神灵一般。 那巨人朝着刘宇呲牙一笑,接着又操起巨大的长矛,朝着身边粮车狠狠一扫。 巨风狂响,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扫在了粮车之上,那几辆粮车就像是小孩的玩具一般,被一股飓风扫了个正着,四分五裂,车上的粮袋四散抛飞,躲在里面的士兵自然没有好果子,几名士兵就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砸的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刘宇眉棱跳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生死危机第一次在他心头升起,他脸色严肃,再也没有看其他地方一眼,只拿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状如神灵的大汉。 大汉哈哈狂笑,慢慢走了过来,看着刘宇,再次呲牙一笑,那笑容竟说不出的狰狞。 “某家张蚝,娃娃听过某的名字否?” 刘宇倒抽了一口冷气,脑海中蹦出了一个字号——“大秦第一猛将”。 张蚝斜眼乜了一眼脚下的粮袋,踩了踩,呵呵一笑,“果然还是假粮食,你小子还真有一手,呵呵,也没关系,其实,今日某来,原本就是为了娃娃你,你以为区区二十万斛粮草,我张蚝愿意出手?梁成都把你夸到天上去了,所以太子让某来问问你,愿不愿意来我大秦,若是你愿意来,某可以把你带在身边,不出五年,一个中郎将的职位少不了你,娃娃,你看,行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回 死战张蚝 对于东晋十六国的历史,刘宇知之并不详尽,但对某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还是知道的。尤其当他融合了刘裕的记忆之后,对于当今时势,也算是了解了一些。 前秦强大,在于君臣得宜。尤其是王景略(王猛)归秦,在苻坚之全力支持下,前秦连续剿灭宗室叛乱c攻灭燕代,收伏姚苌慕容垂这些世之枭雄,这其中,张蚝功不可没。 在前秦将帅之中,单纯论及武力,以两人为最,号称“万人敌”,一个是位居御史中丞的邓羌,一个便是眼前这位出身贫贱的张蚝。 在历史上,对于张蚝的记述较少,但每一个事迹都堪称传奇,此人本姓弓,乃上党泫氏人,出身贫寒,但从小身赋异禀,力大无穷又很矫捷,据说能够拽着牛倒退行走,城墙不论高低,都可翻越而过。后赵将领张平听闻他的本事,便收他为养子。 张平投降前秦之后,前秦天王苻坚对张蚝深爱之,特命其为虎贲中郎将,经常随侍左右。张蚝也没有辜负苻坚的宠厚,追随王猛先后平定前秦宗室叛乱,攻灭前燕c代国,名震大秦。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刘宇自己前世也是国术宗师,自然很清楚刚才张蚝这几下意味着什么。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当一个人的神力到了一种无法抵御化解的地步,其实已经说明了,这人的武功已到了另一种“化劲”。 武艺其实可以分为三个层次:明劲c暗劲c化劲。外练筋骨皮,内练精气神。又有三重练法: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练神返虚。 但无论是外练外家拳,还是内练内家拳,其实都可以入化,明劲练到高深之处,一拳之下,就是化劲强者,也要饮恨,这便是“一力降十会”的真正含义所在。 张蚝就属于这种上天之宠儿,先天通了气血脉窍,自带神力属性,乃是天生的猛将。 刘宇虽善算计,但到底还是没有算到,居然此人会出现在这里,他不禁感叹,上天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非得玩死自己才罢手。 “莫非,蝴蝶效应已经开始了?历史想要‘拨乱反正’?”刘宇自嘲想着。 刘宇半天不说话,那边厢张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皱眉大声道:“小娃娃,你张爷爷耐心可不多,你同意,便随爷爷走,不同意,爷爷就要为俺大秦先掐灭一个隐患了。” 中郎将?果然是好大一个诱惑啊,要知道,目前掌握北府军的统帅谢玄,也不过官居“北府中郎将”而已。 若是完全不知道历史的走向,说不定刘宇为了保命还真答应了,但他却知道,用不了多久,一统北方的当今第一强国前秦将在淝水之战中被东晋大败,偌大一个前秦不出数年就分崩离析,恐怕还没等到他当上什么中郎将,就已经成了冢中枯骨了。 “自古汉贼不两立,刘某乃是大汉皇室之后,又怎会屈从于胡人?张蚝,不要多说,今天即便刘某血溅沙场,也不会做这胡人之奴。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罢,刘宇举起手中朴刀,一指张蚝,高大的身躯如磐石伫立。 张蚝目光中闪过一丝轻蔑之意,哈哈一笑,一伸手,抬起手中丈八长矛,嗤笑道:“你们汉人的思想迂腐不堪,当年永嘉南奔,中原之地汉人几乎绝种,便是你们这等‘唯我独贵’的思想所致。想想看,小娃娃,既然你们汉人视我等为蛮夷胡人,认为我们只配为奴为婢,我们又岂能善待你们?汉人的败,不是败给了我们胡人,而是败给了尔等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的迂腐思想。 当年王景略先访桓温,见其只想着掌握权势,并无志于北伐一统,这才投奔我大秦,期待开万世之太平。那王景略雄才大略,英才盖世,莫非不是汉人?他来我大秦,天王待他如父如兄,并无丝毫怠慢之处,言听计从,岂有尔等汉人门户之见?我大秦国力之强,十倍于晋,乃是当今之世最有可能一统天下,结束数百年纷争的国家,莫非还不值得你一个区区没落皇族投效,小娃娃,你的见识,实在令爷爷我瞧不上。” 刘宇更料不到,这位看似粗豪c头脑简单的大汉居然会有如此见识,不由得呆了半饷,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蚝摇摇头,继续说道:“小娃娃,我大秦天王一向重视人才,求才从不看出身门第,不像这晋国,凡事都讲个门第高低。上品士族,不学无术之辈都能窃据高位,而寒门子弟,便是才华盖世也无人问津,尔乃没落皇族,便是中品士族也谈不上,要想出人头地,难如登天。听某一言,自有你青云之路,至于尔内眷家属,我自然会妥善接来安置,话已至此,汝一言决之!” 刘宇摇摇头,脸上露出了苦笑,看着张蚝,叹道:“宇不过是区区一行军司马,不劳将军挂念,嘿嘿,若是王景略仍在,宇尚考虑一二,现在嘛,苻坚一意孤行,举倾国之力欲南下灭我大晋,恐怕终是镜花水月,必要自食其果!张将军,宇虽官微言轻,在此亦要奉劝你一言,若不悬崖勒马,他日必无善终,若是你肯归奉我大晋,也可有一个好前景。汝忘了,王景略临终之言乎?” 张蚝心中一寒,随即气极反笑,点头道:“我今劝你,汝反劝我,真是有趣的小娃娃,来来来,既然你不识真言,不听奉告,那爷爷就先了结了你,去黄泉说理罢!” 说罢,一摆手中长矛,踏步流星,向刘宇冲撞而来。 刘宇目光扫过血肉山谷,脑海中闪过那名小校临死前的言语及笑容,握住朴刀的手一紧,双目徒睁,大喝道:“死去兄弟英灵不远,张蚝,纳命来!” 双手举刀,两脚呈弓箭,一刀送出,化作一道白色光弧,直奔直冲而来的张蚝。 两虎相遇,战在一处。 此时峡谷之中,喊杀声震天,短兵相接,处处都是刀枪相击之声。 堪堪交手三两招,刘宇便觉背后渗出了丝丝凉汗,胸口发闷,嗓子发甜,心中叫苦不迭,暗中责怪自己还是太过于大意了。他原本认为自己融会了前世国术拳法精髓,在当今之世已经算是少有敌手了,但没想到居然会碰上如张蚝这样的怪胎,再加上之前耗力不小,没战几合,已经是气劲不继,恐怕等不到援兵,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这张蚝不仅神力惊人,其矛法竟然也颇为玄妙,若不是刘宇的太极劲力玄妙,恐怕十招之内,刘宇就要死在他神出鬼没的长矛之下。 刘宇心中叫苦不迭,殊不料张蚝更是吃惊,他还没有遇到过如此怪异的刀法,自己所向无敌,无坚不摧的长矛就像是陷在了一团泥沼之中,又如同被一团团坚韧无比的丝线死死缠绕,往往撒出去十分力,竟有六七分被反震回来,其余一两分亦被卸开,那感觉竟十二分的憋屈,难受的想要大叫。 这到底是什么武技功道? 交手二十余个回合后,刘宇嘴角淌出一丝鲜血,胸口开始火辣辣的,完全凭着一股意志力在坚持,他心中焦急万分,已经猜到了何无忌恐怕是被敌人牵制住了。 张蚝心中开始焦急起来,原本认为不过数个回合就能拿下眼前这个小娃娃,将其生擒活捉,谁想此人竟然又如此难缠的武道奇功,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就真正要被拖入圈套之中了,自己还不打紧,若是那位有个三长两短,就大事不妙了。 想到这里,张蚝打消了生擒刘宇的打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仿佛虎啸山林,平地里打了一个霹雳。 刘宇脑子顿时一懵,眼前竟然黑了一黑,但刹那间就感觉不好,牙齿狠狠一咬舌尖,剧痛令脑子瞬间清醒,一道乌光已经距离胸口不足半尺。 那是死神招手的黑影! 刘宇全身汗毛竖起,一股强烈到极点的生死危机笼罩在心头,他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声,随即狠狠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太大,刘宇整个胸腹都瘪了下去,胸膛塌陷,仿佛五脏六腑都挤在了半边身体里,刘宇口中鲜血狂喷,却终于在间不容发的瞬间,躲开了那必杀的一矛。 长矛擦过了胸膛,从刘宇的右腹部穿过,带出去一片足有半斤的血肉,几乎将刘宇的右腹剖开。 刘宇脚踏八卦步伐,步履踉跄,终于躲过了杀招,浑身鲜血,拖着刀往南边逃去。 张蚝屡试不爽的杀招居然在刘宇身上失效,顿时让他呆了一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目光中终于闪过一丝混杂着敬佩与恐惧的光芒来。 此子决不能留! 想到这里,他大喝一声:“哪里去?留下命来!” 说罢,手握长矛脚如飞轮,追着刘宇杀来。 刘宇拼命往南边逃,一边逃,一边用单手死死捂住伤口,但伤口太大,鲜血仍然不停流淌下来,一条鲜明的“血路”触目惊心。 张蚝脚步如飞,当他看着前面触目惊心的“血路”,以及步履散乱,渐渐慢了下来的身影,不由得心中大喜。 合该此子命绝! 想到这里,他加快脚步,终于追到了刘宇的身后,大喝一声,举起长矛,狠狠的朝着刘宇的后背刺了过去。 去死吧! 但此刻的张蚝并没有看到,原本踉跄即将力尽的刘宇,脸上竟丝毫没有恐惧之意,有的,只有冷静到近乎于冷酷的表情,他的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强烈的杀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回 生擒活捉 恶风如刀,杀机似芒,紧紧锁定刘宇。 刘宇的表情冷静至极,目光中闪过浓郁杀意。 长矛仿如一条毒蛇,如电般直奔刘宇的后心,刘宇踉跄沉重的脚步突然立住,双目徒然大睁,血迹斑斑的身体于间不容发间仿佛软面条一般,竟然扭曲至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漆黑的长矛紧贴着刘宇的脊背,穿透了他的皮甲,在他的背上划下一条长长的口子。 噗! 刘宇上半身扭转,一口鲜血朝着张蚝的脸庞狠狠喷了出去。 啊! 张蚝猝不及防,被一口热乎乎的鲜血喷了个正着,顿时被糊了双眼,他情知不好,多年的战场经验立时让他感到了一种冷入骨髓的生死危机。 刘宇大喝一声,手掌反握朴刀,旋身反扑,一道亮如白虹的刀光照亮了山谷。 张蚝巨大的身躯笼罩在刀芒之下,“黑蛇长矛”不及收回,生死顷刻间,他仰天发出了一道震动天地的巨吼。 嗡,一道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如水波涟漪,四散而开,他“狮子吼”的直接对象,刘宇便如同被一柄巨大的锤子撞倒了胸口,一口鲜血再次喷涌而出,刀芒竟然被逼得顿了一息。 但这一息,便是生与死! 朴刀划过,张蚝腾出一只左臂,以臂甲为御,终于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刀。 咔嚓! 仿佛是钝刀砍柴,大朴刀破开臂甲,砍入张蚝左臂三分处,被硬如精钢的臂骨挡住,鲜血挥洒,两条身影一触即分。 朴刀气劲席卷,半饷方才消散,两丈外张蚝巨大的身影伫立,脸上表情惊怒交加。 刘宇单手拄刀,刀尖着地,看着张蚝,心中叹息不已:“果然不愧大秦第一,这样的拖刀计居然杀不死他!” 默然片刻,张蚝脸上的惊怒表情方息,不住点头,嘿嘿道:“好一招拖刀计!小子,某家一生,唯与邓羌一战,方能比得上今日,假以时日,某不是你的对手。” 刘宇面沉似水,默然无语。 “某家真不想杀汝,但为我大秦计,今日必须将你留在这鹰愁峡内,熊罴军,弓箭手准备,给我杀!” 张蚝扶住自己的左臂,不顾血流如注,悍然下令。 他的身后,一群弓箭手四围而来,张弓搭箭,一轮箭雨,铺天盖地,攒射而至。 刘宇遽然后退,双臂如轮,一团霜雪滚动,箭雨被磕碰的四散乱飞,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这小子真是内力悠长啊,不过某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张蚝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刘宇。 “保护司马!” 远处护粮晋军数十名校尉眼见刘宇危机,立即舍了对手,竟然不顾性命冲了过来,不少人未及到刘宇面前,就被箭雨射成了刺猬。 终于,十余名晋军扛着盾牌,顶过箭雨,终于挡在了刘宇的面前,刘宇心气一松,手中朴刀居然握不住,叮当落在地上,溅起了连串火星。身体一软,几乎站不住了。 一名士兵扶住刘宇高大的身躯,目光中带着崇敬之色,从怀中拿出一只皮囊,递给刘宇。 “将军,喝水!” 刘宇也不客气,拿起水囊喝了一口,点头,道:“莫要丧气,猎物已经进了笼子,且待我们瓮中捉鳖。” 话音刚落,鹰愁峡内,隐约从谷口方向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喊杀声。 “杀啊——” 张蚝正要下令,命勾镰手上前,勾却盾牌,放箭射杀刘宇,冷不防身后传来喊杀声,顿时心头一沉,回头看时,却见一队人马追着一队人马,正从远处杀来! “长乐——” 看到前面为首狼狈的小兵装束青年,张蚝吃了一惊,刚喊了半句,那青年已经气急败坏的大喊:“张蚝,撤!再晚,要被人包圆子了!” 张蚝狠狠跺了跺脚,恨意不绝的望了刘宇处一眼,这才挥手,大声呼喝身后的秦军撤退。 刘宇一听如雨点般的箭声停了,立时推开盾牌,冷不丁一支冷箭遽然射至,刘宇身体往后一仰,冷箭自面门射过,左臂却剧痛,抬眼一望,竟是冷箭之后有冷箭,不期中了一箭,好在并非要害,他抬身看着远处呼啸而过的一道骑马身影。 那道身影回头,乃是一个眉目清秀小兵装束的青年,冲着他呲牙一笑,随即返身而去。 刘宇再寻张蚝,见其身影正敏捷万分的攀着山崖,往乌山山顶而逃。 刘宇一挥手,对身边聚拢的残兵大声道:“众兄弟,给我杀!” 后方追杀敌人的援助人马终于到了,为首白袍小将,正是何无忌,此刻他白袍沾血,手拿银枪,一见刘宇,便被他满身鲜血的样子吓了一跳,顾不得追赶穷寇,跳下马背,急道:“大哥,你无事否?” 刘宇全身乏力,苦笑回答:“死不了!是一条大鱼,还不赶紧追?” 何无忌点头,不忘令人照顾刘宇,再次翻身上马,带着兵马死死追下去。 刘宇咬牙将穿过左臂的羽箭折断,一名士兵撕下数条麻布,牢牢绑住刘宇身上几处伤口,口带崇敬语气道:“将军,暂歇一二,那伙贼子绝逃不过何将军之手。” 刘宇似乎没有听到,只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张蚝的那半句话——“长乐——长乐——” 突然,他眼睛一亮,顿时心中悚然一惊,恍然脱口道:“长乐公,是苻丕!” “这——这真是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啊!”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坐得住?立时让人牵来一匹战马,翻身上马,带着将士往谷外冲了出去。 “但愿计无遗漏,若是抓住了他,那可真是泼天的功劳啊!” ————分割线————— 且说那小兵装束的青年,带着败兵往北走,不分高低的走了五十多里,这才勒住马缰,回头望时,却见远处尘云滚滚,追兵已锲而不舍的衔尾而来。 “此处离仇城还有多远?” “大皇子,还有十数里地。” 青年点点头,低声自语:“此遭虽不利,若是能斩杀刘宇何无忌二人,倒也不算亏,就让仇城做他们葬身之地吧。” 说罢,加快速度往仇城而行。 就这般,一追一逃,终于来到了仇城外。 仇城乃是荆州北面小城,距离彭城亦不过百里,镇守将军乃是周虢。 青年来到仇城外,尚距离城池不过里,只听得擂鼓声声,一彪人马从城中呼啸而出,踏过吊桥,列阵而迎。 青年脸色一变,正待夺路,那彪人马之中,一人排众而出,大笑道:“诸位,既然千里迢迢来我大晋做客,怎奈一杯水酒也不喝就要离开,岂不是令周某难做,还请住步,往仇城做客数日。” 青年大惊,脸色发白,望着说话之人,心中心思急转。 说话之人,身材高大,身穿甲胄,面色温润,眉目狭长,正是梓潼太守周虢。 未等青年说话,后面烟尘滚滚,又一彪人马衔尾而至,为首白袍小将,乃是何无忌。 前有拦阻,后有追兵,苻丕脸色苍白,只不发声。 “周城守,”何无忌见周虢拦住了秦兵,顿时大喜,朝着周虢拱手致意,道:“幸得城守拦阻,否则无忌此次定然难以交差。” “原来是少将军,不消说,秦贼略我晋土,凡我大晋之民,皆恨不得食肉寝皮,本将军又怎会放其过去?此人虽一身小兵装束,但气度雍容,恐怕乃是大秦一贵人,吾又怎能放过此等天大功劳?”周虢哈哈大笑。 何无忌顿时大吃一惊,他忙仔细打量青年,眼见他气度雍容,虽着小兵装束,却掩不住浑身贵气,顿时信了六七分,不由得大喜,提枪就要上前。“且待我生擒此人!” 周虢笑道:“正要为小将军押阵。” 何无忌催马上前,那青年亦不甘示弱,两人再次战到了一处,一顿好杀,这边厢挥枪如银河倒挂,那边厢掣剑似寒梅乱点,翻番滚滚来回五六十回合,那青年力气渐渐不继,手足疲软,被何无忌觌了个破绽,一把抓住腰带,生擒了过来。 那边秦军顿时大哗,便要上前,那里周虢已经发了喊,晋军冲刷而至,不消片刻,便杀散了,并活捉了许多。 “好武艺,小将军,不愧是刘将军的外甥,舅舅英勇儿好汉。” 周虢大笑,承奉了几句,便把臂邀请何无忌入城。 何无忌道:“不可,兄长如今还在后方峡谷” 周虢问:“是刘司马吗?无妨,下官立即派人去请,请小将军先入城修整。” 何无忌这才带着人马和俘虏,顺着吊桥缓缓进入了仇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回 将计就计 何无忌顶盔披甲,跟随仇城城守周虢入了城门,来到城守府。 周虢令人将青年并秦军俘虏一并押入大牢,与何无忌亲热把臂进了府门,令人张罗酒宴。 “久闻少将军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实是丝毫未堕令舅威武,周虢今日定要与少将军共浮一大白。” 周虢虽是一介武将,却也算是半个士子,口中漂亮话说得何无忌心头十分舒坦,多日来的紧张在这一刻不由得卸了下来,客气了几句,与周虢相谈甚欢。 酒菜流水般上得桌来,周虢瞧出了何无忌担心刘宇安危,一旁安慰道:“久闻刘司马武艺高超,身具万夫不当之勇,少将军勿忧,该是很快便到。” 说话间,周虢又命令堂下副将:“去!送五十坛好酒与多日辛苦的兄弟们。” 又对何无忌劝杯:“少将军,请满饮,此战胜的漂亮,一招声东击西引蛇出洞,令得秦贼自投罗网,实在是妙不可言,周虢敬你!” 何无忌忙止住副将,摆手道:“周太守,无忌等仍在执行公务,军中严令,不得饮酒误事,请恕无礼。酒就免了,还是准备一些饭菜与我等,修整一下,等兄长到了,我们便起身,前往彭城。毕竟已经晚了数日,还不知道戴太守那里如何交代呢。” “诶——”周虢依然端着酒杯,正色道:“经此一役,少将军立下如此功劳,戴太守如何还会怪罪?但请宽心,此事虢亦会修书致以太守,必不会责难。” “多谢周太守,”何无忌感激道,“此事全赖兄长筹谋,无忌不敢贪功。” 周虢目光闪动,大笑道:“想不到沛郡刘氏竟然又出了一位英雄,刘司马不仅勇冠三军,而且智谋超群,实在是令虢刮目相看。英雄都在草莽之中啊。但有一言,虢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太守请讲。” “虽然沛郡刘氏曾是大汉皇族,但如今毕竟不过是一下品士族,少将军还是不要走的太近为好,以免有人从中大做文章” 未及话完,何无忌已然脸上色变,忿声道:“周太守,休要再说,我与兄长生死相依,患难与共,怎有二心?更何况,我又算是什么上品士族,也不过是一介平民罢了。我大哥是个有本事的,乃无忌生平最佩服的人,若是有人挑拨我兄弟之情,那就要问一问我手中的亮银枪答不答应?” 周虢慌忙站起身来,再三作揖,诚恳说道:“少将军休怒,虢一时失言,恕罪恕罪。虢也是为少将军好,同时,也是为了刘司马啊。虽说刘司马文武兼备,但仅仅就这出身一项,就要比一般人更加波折,少将军与他相近,落在有心人眼中,也会为刘司马带来明枪暗箭啊。” 在大晋,郡望出身,对某些人来说,就是一座几乎难以逾越的高山,周虢之言,亦是实话。 何无忌这才脸色稍复,叹了口气,道:“无忌之怒,非是对太守,太守不必如此。” “士族之间,利益犬牙交错,少将军,虽说前途艰难,但未必没有一条路。” 周虢坐了下来,再次端起杯子,微笑示意道:“这世道总有变化的一天,少将军,就让我们为了未卜的世道,干一杯,也祝愿你兄长总有振翅高飞的那一日。” 何无忌沉吟片刻,终于端起杯子,与周虢一碰,一饮而尽。 “好!爽快!” 周虢大笑,亲自为何无忌布菜,道:“少将军与刘司马今日便在寒舍休憩一夜,明日我便修书,交将军带给戴太守,相信他一定不会追究逾期之罪。” 何无忌又端起酒杯,敬了周虢,道:“那就多谢周太守了。” 喝了两杯,何无忌便不肯再喝,端坐着等待刘宇,周虢也不再相劝,两人说着话,不觉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怎么大哥还没到?” 何无忌心中越来越忐忑不安,就在他忍不住要派人再次接应的时候,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群人呼啦簇拥着一人上了大堂。 何无忌忽觉心头狂跳,升起一股警兆,借着灯光看得仔细,猛然间大骇。 那被众人簇拥上来的,青衣皂鞋,胄甲等身,面容年轻俊秀,双目炯炯有神,竟是那本该关在大牢之中的那名青年小兵。 何无忌猛然站起身来,未及动作,却突感头晕目眩,身体往后一晃,将酒桌撞倒在一边,单手一撑,勉强站立,身体颤抖,目光慢慢看向身旁泰然自若的周虢,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周虢对何无忌的目光视而不见,站起身来,来到青年身前,噗通跪倒在地,恭敬行礼,大声道:“微臣参见殿下。” 青年俯身扶起周虢,脸上露出淡淡微笑,颔首道:“太守不必多礼,孤还要感谢你,此番将计就计,着实不赖!” “不敢,这都是殿下之策,微臣不过是个执行者。” 青年点点头,转而将目光投在摇摇欲坠的何无忌身上。 “少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何无忌脑门冷汗涔涔而下,脸色苍白,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青年哈哈大笑,气质豁然一变,傲然道:“孤乃是大秦长乐公苻丕是也。” 何无忌如天雷轰顶,眼睛大睁,死死盯着苻丕。 大秦长乐公苻丕,大秦天王苻坚庶长子,身份之高,已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只可惜,这一次不仅没有钓到这条前所未有的大鱼,自己反而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看到何无忌惨然的表情,苻丕心头爽快,之前被追得走投无路的憋屈尽数释放。 “何无忌,孤敬你是一条好汉,今日也不想为难与你,只要你归属于孤,孤既往不咎。而且可以许你一个大大的前程。” 苻丕对何无忌的武艺亦是十分欣赏,有意招揽。一旁的周虢揣测上意,亦在一旁相劝。 “少将军,可还记得刚才虢所说:大晋讲究门第,只要九品中正制一日还留存,草莽之人便无出头之日。你那兄长刘宇出身下品,就算是有泼天的功劳,也会有人压得他翻不了身。便是你那骁勇无比的舅舅,也不过是谢氏手中的一把利刃而已,何况你和刘宇。” 周虢悠然道,“我说过,这世道,总有变化的一日,我大秦自王相变革之后,气象更新,大秦取士,不重门第,只看才能。如刘宇与少将军你这等少年英才,只有在我大秦,才能一展才能,有一个无比光明的前途,难得殿下如此赏识,还不速速归顺,更待何时?” 何无忌咬牙切齿,狠狠啐了一口,怒斥:“住口,两姓家奴,无耻叛贼,我何无忌乃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怎肯投降胡虏?苻丕,无复多言,吾但有一头,汝自来取!” 苻丕脸色阴沉,沉默不言。他身边一人大怒,拔出腰间长刀,便要上前斩杀何无忌。 周虢忙阻止,冲苻丕言道:“殿下,那刘宇将至,这何无忌暂时还杀不得。” 苻丕点点头,挥手令侍卫退下,冷声道:“把核桃塞进他嘴里,带上城门,引那刘宇进城。” 周虢等人躬身领命。 ————分割线———— 夜色苍茫,仇城城外,一支人马踏着夜色疾驰而来。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全身甲胄,手里倒提着一把大朴刀,面容隐藏在铜盔之下,仿佛一阵旋风,呼啸来到城门之下。 早有送信的士兵上前,大声喝道:“城上兄弟听着:奉城守之命特迎北府军行军司马刘将军,请开城门!” 城门之上,苻丕c周虢押着口不能言的何无忌,冷眼看着城门下。 “可是刘司马到了吗?周虢马上下来相迎。”周虢向苻丕微微施礼,快步下了城门,士兵押着何无忌跟了上来。 何无忌手足酸软,拼命挣扎,怎奈中了软骨散,只能被人推搡着下了城楼。 吊桥放下,周虢带着一队兵士,来到魁梧大汉的十丈之外。 “可是刘司马吗?” 魁梧大汉提着朴刀在马上抱拳施礼,瓮声道:“某便是刘宇,可是仇城太守周大人么?” “正是周虢。哈哈,终于等到司马了,来,进城说话。” 刘宇不疑有他,带着两人踏马上前,朝着何无忌而来,大声道:“无忌,没事吧?那些大秦贼人可捉到了么?” 何无忌口中呜呜,拼命想要挣脱,却被身后的侍卫死死抓住,眼看夜色之下,刘宇渐渐逼近,他身后的侍卫都握紧匕首,静待刘宇到了身边,就要动手。 五丈,三丈,两丈 终于,刘宇来到了何无忌的面前,何无忌身后的侍卫仿佛捕食的豹子一般,猛然蹿出,手执匕首,狠狠朝着刘宇身上刺来。 刘宇猝不及防,只能勉强摆动了一下身子,就被两柄匕首直接刺中了胸口,从马上翻身摔下。 倒是刘宇身后的两名侍卫反应迅速,几乎在刺客动手的一瞬间,不退反进,催马冲向何无忌,在刘宇中刀的片刻,将何无忌抢到了马上,翻身直奔后方。 “动手!” 周虢眼见刺客得手,顿时大喜,大喝一声。 然后,还没等他身后的士兵反应,刘宇这方的军士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 嗖嗖嗖,无数箭矢穿透空气的破风声,在周虢的耳边响起,在夜色的掩映下,无数仿佛蝗虫一般的黑影,从他的头顶铺天盖地的倾倒下来。 他瞪大了眼睛,骇然张大嘴巴,未及发声,已经淹没在了箭雨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回 显露心计 箭雨如蝗,近在咫尺,可怜周虢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射成了一只刺猬。 变化来的太快,仇城士兵还未来得及举起弓箭,便成批的倒在了箭雨之下,顿时仇城城楼之下,哀鸿遍野。 “射!射!射!” 吼声如雷,新一轮的箭雨再一次铺天盖地而来,远处的北府军再次发起了冲锋。 千军万马仿佛一阵洪流,朝着仇城席卷而来。 城楼之上的苻丕变生肘腋,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下巨变,好在箭雨暂时还射不到城楼上。眼见北府军冲锋而来,他猛然间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冲了上前,大声嘶吼道:“拉吊桥,关城门!笨蛋,拉吊桥,关城门——” 他身边的侍卫紧紧跟随,死死保护他的安全。 苻丕抽出佩剑,大吼道:“随我杀贼!万勿让他们踏入仇城。” “殿下,不可轻易犯险啊!” 左右慌忙阻挡,就在相互拉扯之中,城下吊桥发成了轰隆一声巨响,两边铁索竟被砸断,蹄声如雷,北府护粮军已经马踏仇城。 城门处,北府军已经和守军展开了肉搏厮杀,城墙下一片喊杀声。 苻丕执剑撇下侍卫,冲下城楼,眼见火光处处,到处都是捉对厮杀的人影,大晋军制相近,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仇城守军,哪一个又是北府新军。 “殿下,仇城保不住了,从南门突围吧。” 亲卫首领什键涛不由分说,率人上前砍翻数人,抢的几匹战马,扶着苻丕上马,往南门突围。 一路上,兵流滚滚,仇城已经彻底乱了,太守周虢一死,群龙无首,军心四散,到处是狼奔冢突的败逃士兵,甚至不少乱兵趁乱在城中抢劫,兵败如山倒,苻丕长叹一声,无力回天,只往南门而去。 “开门!” 南门守将此时刚接到前面战报,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此时,却有一彪人马风驰而来,顿时惊疑不定。他并不知晓太守周虢早就是大秦奸细,探头看到十数人拥着一青年大声叫门,便颤声问道:“尔等何人?” 什键涛一亮太守令牌,大声道:“贼人打破东门,奉太守令,去向南郡求救。” “本将怎从未见过尔等?” 什键涛心急如焚,大声喝道:“我等乃是太守新募亲卫,再不开门,误了军机,到时你担当得起么?” 南门守将眼珠乱转,突然大声道:“这伙人都是奸细,给我杀!” 守军本已经抬弓拉箭,守将一声令下,顿时箭雨如蝗,什键涛大怒,腾身而起,仿佛一只雄鹰,朝着南门飞扑而去。他的身后,六七个亲卫纷纷拿着兵器冲了上去,一边磕挡飞箭,一边杀向城门。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南门守将嘶吼着,脑门上汗水涔涔。 虽然苻丕身边亲卫不过十余人,但个个都是身手高强之辈,南门守军不多,加之心头忐忑,军心涣散,很快就被杀散,那南门守将也见势不妙,逃之夭夭。 苻丕等人狼狈逃出南门,直跑出三十里外方才勒马伫立,惊魂未定。 苻丕回头望着火光冲天,怕是已经沦陷的仇城,不由得神色惨然,咬牙喟然叹道:“十年布局,毁于一旦!” 什键涛擦擦脸上血迹,低声劝慰:“殿下不必烦心,好在虽然丢了仇城这颗钉子,咱们到底还是杀了那刘宇。” 苻丕淡淡看了他一眼,嘿嘿笑了一笑,反问:“他死了么?” 什键涛不解,“那刘宇胸口连中两刀,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焉有不死之理?” “连中两刀?呵呵,刚才你没见吗?这是一场蓄谋的夺城,若不是那刘宇早有准备,又怎会掐住那么好的机会,不仅把他那结义的弟弟救走,更趁周虢毫无准备,直接下令火速攻城。” 什键涛呆住了,支支吾吾道:“末将适才在城头,分明看到他被刺了两刀” “若那人根本就不是刘宇呢?” “啊?” 苻丕叹了口气,皱眉道:“现在孤唯一不解的是,这刘宇如何就能判断,这仇城太守周虢就是我大秦之人?他如何能如此果断,就下令直接攻打仇城?要知道,拥兵攻打友军,占据城池,形同造反,他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就在苻丕话音刚刚落地,四周突然一声唿哨,顿时伏兵四起,数百人仿佛幽灵一般,突然从周围草丛蹿了出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活捉长乐公!” “活捉苻丕!” “别让苻丕跑了!” 苻丕大惊,魂飞天外,身下战马发出唏律律的长叫声,什键涛等亲卫立即将其围在当中,脸色发白,警惕的看着周围。 呼喊声渐歇,包围圈一角,一人骑着马排众而出,他的马蹄上缠着麻布,马嘴里塞上嚼头,无声无息的来到苻丕的对面,仔细打量着他。 苻丕毕竟带兵多年,很快平复了心情,亦认真打量眼前的这个人:来人身材高大魁梧,就算是坐在马上,也仿佛如同一头熊罴,脸容方阔,地阁方圆,目光炯炯,只是身上甲胄残破,伤痕累累,神色更是带有倦色。 “长乐公苻丕?” “沛郡刘宇?” 两人同时张口相问,不由得又同时笑了起来。 “好手段,好手段!梁成回营曾说,伪晋新出了一位少年英雄,不仅武力过人,而且有勇有谋,眼下看来,他仍是低估了阁下,阁下何止有勇有谋,简直是算无遗策,论武,能在张蚝那必死的局中逃得一命,论谋,这一串的计谋,环环相扣,实在是令孤大开眼界。” 刘宇面无表情拱了拱手,道:“长乐公谬赞!” “刘司马可否为孤解惑?你是如何得知,这周虢是大秦之人?” 刘宇想了想,觉得既然仇城这颗钉子拔掉了,说说也无妨,便道:“梁成乃秦先锋营主帅,身份不低,他带着数百士兵,乔装改扮深入我大晋,必有所图。联想到当日他出现的地点,在综合这三镇五地,唯有不多的几座城池是他必经之地。我暗中派人调查,发现他的行经路线,必是经过仇城。” “仇城虽说不算是重镇,但地处险要,是分割彭城和京口的枢纽,眼下看来没什么,但一旦彭城失守,这仇城,便是我大晋修整之地,其作用也会变得极其重要。” “周虢,说起来还算是某同乡,祖籍沛郡,属周太尉一脉(周勃),但他乃是周氏放逐弟子,当年也曾在幽州一带游学,而幽州,恰恰是今日的大秦之属,原代国之地。一个士族弃子,又曾在敌国游学,却在区区五六年时间,就爬上了仇城太守之位,这实在是违反常理,尤其不符眼下大晋的晋升之制,九品中正。” “既然确定了怀疑目标,事情就好办了,我禀告中郎将,他自然会安排人暗中调查,三天,三天时间,我们就确定了,周虢便是你们秦人在大晋安排的奸细。” 这一番话,把苻丕说得脸皮抽动,眼皮直跳,心头骇异,掀起滔天巨浪,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位鬼神莫测,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老师——王景略。 此人心思缜密,实在是可畏,可怖! 刘宇暗叹了口气,他也知自己不该过早显露自己的心计,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名望非常重要。魏晋重名士,自己又不是出身上品士族,只能用自己的心计c武力及一切能力,去为自己“养望”——培养名望。 苻丕乃大晋最大的敌人——西秦天王苻坚的庶长子,爵位长乐公,手下能人无数,势力强大,其地位甚至与大秦太子苻宏相当,身份尊贵,能令他尊重甚至畏惧的人,该有多大的名望? 说到底,自己还是底蕴太薄了。 “长乐公,”刘宇拱手道:“宇斗胆,请长乐公去彭城做客一回,还请赏脸!” 说罢,从挂钩上一把拎起长柄朴刀,脸上露出了冷清神色。 苻丕笑了,拔出佩剑,大声道:“刘宇,你还剩了几分力?竟然敢阻挡孤,待孤取你性命!” 说罢,就要冲上去。 他身后什键涛向身边的亲卫使了眼色,随即一把拉住苻丕,低声道:“殿下莫要冒险,跟着涛突阵!” 苻丕一滞,就在这么一瞬间,他身后六名亲卫冲了上去,只取刘宇。 刘宇踏马上前,挥刀一指,冷喝道:给我杀! 随即,他身后的北府军将士分成三批,一批从腰间拿出绊马索,六七人一组,瞅住机会,准备绊倒战马。第二批人,则是以盾阵,围住苻丕等人。第三批人,却是直接举起长矛,不停的从盾阵中空隙处见缝插针般的攒刺。 苻丕六名亲卫,围着刘宇厮杀。刘宇脸色阴沉,手中朴刀左遮右挡,劈c挑c横c刺c抹c挂,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很快就把六人杀得汗流浃背,叫苦不迭。但为了苻丕顺利突围,仍是死死缠着刘宇。 刘宇伤口未愈,此一番恶战,鲜血又渗透出来,但他仍咬牙坚持,一招飞星逐月,了结了一名亲卫,又一招倒挂金钩,再劈了一人。 等到陆续杀了六名亲卫,刘宇气息急促,心跳如鼓,疲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刘宇抬头看着远处正死力突围的苻丕,目光闪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回 刀斧临身 “殿下,快走!” 什键涛带着几名亲卫勉力破开防御,护着苻丕向东面突围。 血光迸射,一支箭穿过了他的臂膀,带出了血线。 “什键!”苻丕大吼,一剑挑开了一名晋兵,抓住了他的手臂。 “别管我,快走!” 什键涛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苻丕护在身后,且战且退。 远处,刘宇有些惋惜的放下弓箭,身体里一阵虚弱的感觉再次袭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透支,若是再强行出手,必定会给身体留下后患。 新任的护卫罗晋上前,将他迸开的伤口再次绑好,劝道:“司马,还是休息一下吧,你伤太重了。” 刘宇笑了,放下弓,问道:“无忌如何了?” “何将军无事,只是中了迷药,现在已经接过朱副将的位置,全力肃清仇城的奸细。” 刘宇点点头,皱眉问道:“朱副将现在如何了?” “还好有两层牛皮和内甲护身,现在已经无妨。” “好在你们及时赶到,看来,那边是有收获了?”刘宇看着苻丕狼狈远去的背影,伸手示意传令官鸣金。 罗晋抬眼看着刘宇,目光中带着钦佩和敬意,笑道:“果然不出司马所料,那俱难遣梁成自郴州沿河道拦阻真正的护粮队,被玄武营击溃,梁成险些死在了诸葛将军的手中。” “彭城那里现在战况如何?” “彭超攻之甚急,戴太守已经派出人求援,但桓公被石越牵制,急切间无法增援。” 刘宇眉头一挑,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不由得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人才啊,对军情了如指掌,大将军怎么舍得让你小子出来当我的护卫?” “司马过奖了,卑职乃谢氏家生子,从小就跟着大将军,以前在军前司马跟前行走过,捋一捋军情这样的事还勉强能做做。”罗晋有些不好意思。 “司马,这苻丕乃是秦重要人物,就这么放过吗?” 这话一问,刘宇没有说话,从他的侧脸上,罗晋分明看到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半饷,方低声笑道:“瞧瞧,就我这模样,还能干什么?苻丕身边的护卫都是高手,若是逼得他们鱼死网破,恐怕先死的还是我们。” “这简化版的‘却月阵’到处都是破绽,要不然,就凭他们,今天就要死在此处。” 刘宇挥手大声道:“回仇城!” ————分割线———— 何无忌羞愧万分的抱拳单膝跪地,不敢抬头看着刘宇。 刘宇并没有搀扶他起来,而是端坐着冷冷看着他,怒道:“亏你还是带过兵的人,居然一点警惕性都没有。本司马三令五申,告诫尔等执行任务,决不可喝酒误事,你却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何无忌,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 “好,既然知罪,那就权且记下五十军棍。” “谢将军!” 何无忌站起身来,回头又向站立在一旁的一名魁梧高大的黑脸大汉拱手感谢:“多谢朱将军相救之恩。” 黑脸大汉身形体魄与刘宇有些相似,只是一张脸仿佛是挖煤的出身,着实是黑中带亮,呲牙一笑,顿时黑白分明,令人忍俊不禁。 “不敢,这都是司马的计策。” 刘宇起身,对黑脸大汉道:“超石,此次权且记下你的功劳,待到回了京口,再向大将军为你请功。” 黑脸大汉十分开心,向刘宇恭敬行礼,咧着嘴笑。黑脸大汉姓朱,名坚,字超石,乃是沛郡沛县人,建威将军朱腾之孙,其兄乃是鹰扬将军朱龄石。刘宇此次行调虎之计,谢玄便将他派了出来协助刘宇。 因为他身形与刘宇有些相像,于是刘宇便让他行李代桃僵之计,替代自己诱周虢出城,一举攻下仇城。 “眼下彭城事急,大将军有令,我和无忌必须要赶往彭城交令,仇城之事,便拜托朱兄了。” 朱超石伸出蒲扇般的黑掌,拍了拍刘宇的肩膀,瓮声道:“司马不必担忧,此地有超石在,稳如泰山。” 刘宇点点头,不再耽搁,带着何无忌出了城守府,留下一千兵马协助朱超石巩固城防,自己带着剩余的三千兵马直奔彭城。 ————分割线———— 残阳如血,高大的城墙在太阳的余晖下投下重重阴影。在城墙的箭垛上,最后一架云车被勾镰削断,发出咔嚓的巨响,如崩塌的朽木,倒在了城墙之下,云车上数十名秦军仿佛下饺子般落在了城下,发出长长的惨叫声。 几乎被血迹染黑的护城河已经被填平,无数浮桥下面是累累的尸骨,原本夏日炎炎的南风分明吹来的,却是那只有冬日才有的寒凛气息。 十五日了,彭城仍然像一座高山一样,挡在了秦军东进的路上。 呜呜 混乱的喊杀声中,终于传来了牛角吹响的声音,伴随着号声,清脆的鸣金声传入战场上左右正浴血厮杀的军人耳朵里,秦军将士们心里仿佛有一道气,瞬间从头顶落了下去,他们如潮水般往后退却,但多年的战斗经验却让他们即使是退,也是井然有序的退却,他们深深的看着和他们一般,甚至更加顽强的敌人,眼中神色混杂着仇恨,以及同样浓重的钦佩! “秦军退兵了我们又守住了一天!” 浑身血迹的裨将庾信拄着剑,咧着嘴巴大声笑着,他的胸口c手臂多处仍然插着羽箭,却浑然不觉。 笑声回荡在城楼上,很快就低了下去!没有人笑。在十天前,大家笑过,在五天前,大家也笑过,但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笑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今日,只有他,仍在大声的笑。 庾信嘴巴里的血涌了出来,将他的笑声堵住了,他摇摇头,眼中的神采终于慢慢暗淡下去,无数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他张着嘴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无力了,他仰面倒了下去,倒在了身边同袍的怀里。 一个高大仿佛高山的身影在他身边蹲了下来,花白的胡须,严峻的脸庞,唯一温暖的,是老人的目光,以往清冷乃至冷酷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慈爱和温暖。 “咳咳” 庾信拼命将嘴里的血吐了出来,睁大了眼睛,仿佛想问什么。 老人冰冷而粗糙的手掌,摸着他的脸,稍显嘶哑的说道:“别太辛苦,去吧!庾家人,都是好样的,守成,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会赢的,一定会!” 庾信的目光徒然闪出夺目的光彩,转眼如昙花一现,又终于暗淡下去,就此闭上了眼睛。 老人也同时闭上了眼睛,等到睁开时,清冷乃至冷酷的眼神再次归来,他挥手让人将庾信的尸体抬走,站起身来,来到了箭垛旁,扶住城墙,看着夕阳,默然不语。 悲伤还没来得及蔓延,就消失在麻木之中。 行军司马上前,在他的耳边汇报着伤亡数字,每说一句话,每报一个数字,都让这个一向以冷酷著称的老将心头一颤,远处,脚步声响起,一个高瘦的身影,来到了他的身边。 “大人,蒯恩回来了!” 高瘦士子看着血迹斑斑的城墙,又瞥了一眼城墙下的累累尸骨,心头一阵翻涌,他脸色苍白,一时之间竟将要说的话,都忘却了。 “大晋偏安有些年头了,就连你这个上过战场的,现在都有些不适应了,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啊。” 戴逵摇摇头,指着远处旗帜如云的大秦军营,说道:“道恩,王景略通过诛燕灭代,将一支蛮夷训练成了精兵,天下有五分之三已经归了北边,而我们仍在这里天天谈玄说理,这世上,玄理能打败苻坚的百万大军吗?不能啊可是,多少大晋的聪明人不知道,或者说他们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桓温北伐,为的是什么?是权力!他有机会把一个国之栋梁留住,却因为他的贪欲,他放走了王景略又为了他的名声,他没杀了这个祸害,现在,酿下的苦果,只有我们大晋为了他,给咽下去!老夫恨啊可是,老夫却毫无办法。” 蒯恩身躯颤抖,根本不敢说话。这话,不仅不能接,甚至连听,都不该听。 老人也许觉得说的再多,都是无用,便不再说了,他转头望着蒯恩,冷声问道:“粮食呢?” “已经到了,刚刚和粮官交割清楚了。” “几斛?” “三十五万斛!” 老人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摩挲着手里宝剑,语气更加冷冽了。 “运粮官何在?” “刘宇献策声东击西,以假粮吸引秦军,乱人耳目,再以诸葛侃玄武营设陷,此刻已经亲身将秦军引到仇城听闻,诸葛侃那里胜了一仗,斩敌数千目前,他应该快到彭城了!” 老人冷冷一笑,道:“好一个狡猾的小子,百般折腾,不过是求一个免死而已。我彭城数千将士魂灵不远,若不是他于半月前丢了粮草,我这里,会少死多少人?” 老人的目光炯炯,死死看着蒯恩,蒯恩心头一震,额头渗出了冷汗,张嘴欲要说话,老人却转头不理会了,“不要跟我说什么这是大胜,大晋的将士,死一个都是损失,秦军百万,我们才多少人?” “因为他的失职,老夫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老人踏步回身,大声命令身边副将左方:“护粮官行军司马刘宇一进彭城,立即将他拿下,待明日午时,用他的脑袋祭奠我彭城之战阵亡的将士!” “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