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引》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七秒钟记忆】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烽火引》作者:君王死社稷 内容简介: 有人给我算命。 离上乾下,卦签上上,解卦。 火在天上,顺天依时,大有所成。 此为,火天大有。 第一卷 剑入王城 第001章 雪漫风疾天地白 闰十月,十五日,大雪。 岁煞南,宜祭祀落葬,忌出行捕猎。 风起,yīn云如怒,地荒,万径踪灭。 林火伏在林中,背着木弓箭囊。他紧了紧身上长袍,环顾四周,搜寻一切可能的猎物。急需银两的他,已经管不了什么冬狩禁令了。 搓了搓冻得发紫的脸庞,抿了口怀中劣酒。 酒是最下成的村酒,还掺了水,透着一股酸味。酒水好坏已不重要,能暖和身子就成。 追踪至此,他不知熬了多久,终于在树隙之间瞥见一抹棕色。 是头矮鹿! 林火取弓上箭,佝偻着身子,缓步靠近。 弓是单体长弓,做工粗糙。箭头是打磨后的废铁,闪着寒光。三根箭羽竟是不同种类,勉强排了表里。 这破弓shè程不过十步,想要靠这副弓箭捕猎,怕是难如登天。 这些他都知道,可他已经别无选择。 北风呼啸,盖住了脚步声。 林火一边靠近矮鹿,一边仔细观察它的动向。 三十步,那矮鹿抬头看了看四周。 没看见压低身形的林火。 二十步,矮鹿低下头开始啃食杂草。 林火立刻加快脚步。 十五步,那矮鹿还在奋力刨着草根,全然不知危险将至。 林火面上露出一丝兴奋,他已经能够看清矮鹿腹上白斑。 十步!正对身前! 屏住呼吸,长身而起,拉弓满月。 弓弦发出“卡啦”脆响,箭尖直指腋下心脏。 箭要离弦,一道白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矮鹿身后。 那人出现得突兀,却又仿佛本就站在那里,如同无声的鬼魅。 惊诧只有一瞬,虽然林火反应极快,可也慢了这一瞬。 糟糕! 撒箭已出手,松弦慢了一瞬,翻手慢了一瞬,箭羽偏颇一寸,扎进矮鹿腹中。 矮鹿一声嘶鸣,撒腿狂奔,淌下一地鲜血。 换箭已经来不及了,林火只能眼睁睁看着矮鹿窜入林中,转瞬不见。 他一拳锤在身侧树上,眉头皱成川字,“该死的!” 他抬起头,逼视着突然出现的罪魁祸首,没有恶语相向,只是默不作声地打量来人。 寒冬腊月,那人竟然只穿一身白色单衣,腰系一柄木剑。 双眼微眯,林火在心中迅速做出决断:这人惹不得。 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身为孤儿的林火早已领会了生存的真意:在惹事之前,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懂这道理的,都成了路边枯骨。 所以他没有说话,随意拱了拱手,便准备离开。 眼前一花,那白衣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幸好林火早有防备,向后一个小跳,右手摸向箭囊。 还没等他拉弓上弦,白衣人就开口了:“小兄弟,这里可是北塞边境?” 白衣人的声音低沉,透着股疲惫,音量不大,在寒风中却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这白衣人的来意让人捉摸不透,林火一边戒备,一边答道:“还得向北二十里。” 白衣人似是微微额首,继续问道:“今日可是闰十月十五日?” 林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腹诽这白衣人可是从山里出来的野人?竟然连日子都记不清楚。面上,他只是点了点头,连话都懒得多说。 “多谢。”白衣人不再说话,拱了拱手,径直向北面走去。 那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竟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但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就像是一柄直指天际的利剑。 斟酌了一番,林火还是决定给那人一个提醒:“我劝你还是不要往北走了,狄国人最近可不安生。” 白衣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嘴角挂着微笑,那笑容像是初春解冻的溪水。 这微笑,一定迷了不少姑娘。 只是这微笑转瞬即逝,那人便继续朝北面走去。寒风中,飘飘悠悠dàng来一句话:“小兄弟,要变天了,还是早些回城吧。” 林火心中疑惑,抬头望天,一粒雪珠正落在他的鼻尖。 下雪了。 等他再低头的时候,树林已经没有了白衣人的身影。 “不会是见鬼了吧!”林火浑身打了个寒颤,低声给自己壮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怪,就是遇到了个怪人。” 他振作起精神,将白衣人的事情抛诸脑后。小石头还在家里等着他拿yào救命,这才是更着急的事情。 天不等人,要是等积雪盖住了血迹,那么这次捕猎就是真的功亏一篑了。捕不到猎物就换不到钱,没有钱就请不起大夫,没有大夫就只能看着小石头丧命。 这种事情决不允许发生! 林火摩挲着地上血迹,在心中盘算:虽然这箭没有shè中心脏,但那头矮鹿应该跑不了多远。 他再次观察天气,天空中偶有飘雪。 还来得及在落雪封路之前,找到那头矮鹿! 顺着矮鹿留下的血迹,林火追入林中。 那矮鹿吃痛,又是骤然遇敌,一开始逃命就用了全力。虽然迸出的血量不小,可是间距较大,在冬日的灌木丛里很容易被跟丢。 林火一会儿从灌木枝桠上拈下几缕带血的毛皮,一会儿又从硬泥地里找到了几个模糊不清的蹄印,紧咬猎物的踪迹不放。 风雪又大了不少,林火心中更加焦急,立刻加快搜索速度。 只是那矮鹿虽然受了重伤,却没有丧失理智,一直朝着下风口逃窜,好几次被林火追到身后,又慌忙逃开。 林外北风卷,密林内却是风向不定。 林火跟在那矮鹿身后,七拐八绕已经分辨不清方向。可随着血迹与血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他知道,他已经接近了这场追逐游戏的结尾。 终于,经过了半个时辰的你追我逃,那头矮鹿的背影停了下来。 雪花飞舞,越下越大,没有多少时间了。 即便最后,那头矮鹿精疲力竭而死,林火的狩猎技巧也不足以找到被埋在雪中的尸体,这一次务必一击即中,不能冒进。 他先是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绕开一个圈子,从下风头缓缓靠近猎物。 那矮鹿倚着一块巨石,它的呼吸急促,白色雾气在它的口鼻之间反复喷涌。腹间伤口崩裂,半截残箭歪歪斜斜地chā在腹中,血还在往外淌,只是慢了不少。 它快死了。 “总算要结束了。”林火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就有钱给小石头请大夫治伤了。 紧绷的神经稍一放松,身体的疲倦立刻显现,不过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他抓起一把积雪,抹在脸颊上抖擞精神,然后掩在一棵树后,再次握弓上箭。 就在他将要拉弓的瞬间,那头矮鹿竟然站了起来。 它的眼中含着难以名状的恐惧。 它似乎想要逃离这里,可双腿一蹬,便软倒在地。 它在地上挣扎,四蹄扬起了积雪,鲜血从腹上创口喷洒在雪地上,像是一滩黑红色的泼墨山水。 最终,它抽搐了两下,彻底断气。 林火收起弓箭,走到矮鹿身旁,望向它最后凝视的方向。 北方? 北方发生了什么?让一头濒死的动物如此惊惧? 他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必多想,像他这样的小人物,管好眼前就行了。现在,应该可以放下心来,开心才对。毕竟,小石头的伤势有救了。 林火笑了,寒冷让他的嘴角有些僵硬,但是他笑得很开心。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些十六岁少年的样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长布,那长布褪色不少,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一条佛堂幡帘。 将鹿尸用幡帘裹住,就能在身后拖行了。 这头矮鹿身子不大,堪堪四十斤左右。虽然对十六岁的林火来说还是稍重了些,但看着这鹿尸,他仿佛就能看到小石头的微笑。力量立刻灌满了他的四肢。 现在,只要找到回城的方向就行。 方才跟在矮鹿身后乱窜,林火只能分清东南西北,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幸好这片密林是靠山的狭长林区,只要往山体相反的方向走,就能离开。 先走出密林,再找回城的路。 林火可不想在树林里兜兜转转,浪费时间。 风雪越发大了,地上有了积雪。 林火一边喝酒暖和身子,一边顶着飘雪前进。感受到身后鹿尸的分量,口中的酒水也不酸了,迎面的雪珠也不寒了。 这心情一放松,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口。 酒水喝干的时候,也正好走出了密林。 林外北风呼啸,雪片纷飞,视野迷蒙一片。 林火扎紧长袍,系紧幡帘,朝着官道方向挪动脚步。 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一片断垣残壁。那里原本是一处小酒馆,开在两国边境不远处。 这小酒馆生意原是不错,走官道的商队总到这儿稍停,喝上一碗酒水,吃上几斤牛ròu。可是,自从狄国扰边以来,这里也就荒废了。 看到这酒馆,林火基本知道了自己的位置,再往东走一会儿,应该就能见到官道。想不到不知不觉间,他又朝北走出了十里。 积雪已经到了脚面,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林火看了一眼破败酒馆,决定先躲过这波落雪。他可不想在大雪中跋涉迷路,最后曝尸荒野。 他找了块背风带顶的角落,将鹿尸体放好。 正准备找些干木生火,风雪声中隐约有些奇怪的声响。 林火皱眉思索,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认真去听,那声音混杂在北风之中,听不真切。 林火从酒馆的破屋里走了出来,凝视北方。 天上是雪,地上也是雪。 天地一白,时光,距离,生命都在在这片白色的帷幕之中隽永。 闭上眼去听风中的声音。 先是似有若无的闷响,后是密集的鼓点,最终化作势若奔雷的铁蹄! 睁开双眼,有一道黑线将天地从中撕开! 白与黑,静与动,狂风嘶吼,大地震颤! 骑兵!敌袭! 冷汗瞬间浸湿后背,林火想跑,可他怎么跑得过骑兵? 他想躲,可是这茫茫平原,哪里是藏身之处? 林火抡起巴掌就是一记耳光。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强迫他冷静下来。 可这大雪茫茫,孤立无援,哪里有办法可想? 就在他预见自己绝无幸免的时刻,一道白影从天而降。 冰天雪地,那人只有一柄木剑,一身白衣。 “小兄弟,我叫你早些回城的。” 说罢,那人迎着滚滚而来的黑色巨浪,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一人一剑,直面千军万马。 飞雪,白衣,铁骑。 林火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漫漫飞雪漫漫落,是那人的白衣还是漫天雪? 猎猎狂风猎猎吹,扬起的是衣袂还是人心? 他是谁?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些问题全不重要。 林火只是将这一幕印在脑海,为那个一往无前的背影深深震撼。 他突然想起了最近燕王想与狄国和亲的传闻。 又想起了出门前,黄历上写得那几行字。 “丙子月,乙亥日,大雪。岁煞南,易祭祀落葬,忌出行捕猎。 乙不栽植万株不长,亥不嫁娶不利新郎。” 第002章 霜痕黑甲乱心怀 林火从未想过,一人之力能够强大如斯。 一剑威能竟能冲天而起,白色剑罡斩破乌云,将千步积雪尽数蒸腾。 苍莽大地纷飞雪,片刻间雾气萦绕。 剑落,生死两端。 白衣雾隐,剑气纵横,一人气盖天地,一剑独挡千军。 红墨泼一地,牡丹雪中开。 飞雪?飞血? 林火目不转睛地看着,喃喃说出一句:“大丈夫当如是。” 所以,当一切尘埃落定,白衣人走出雾气,在他面前摇摇yù坠之时,他握住了那双不断颤抖的手。 白衣人昏迷在他怀中,他探了探白衣人的鼻息。呼吸微弱,但还算均匀,可身上却烫得像刚出锅的熟ròu。 林火不知道白衣人什么时候醒来,能不能醒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陌生人。 他只知道,他不能在这冰天雪地中转身离去,更不能放任白衣人自生自灭。 乌云从中破开,此处风雪不再,远方还在零落。 林火找了处雪堆埋下鹿尸箭矢,用幡帘将白衣人与自己系紧,顺着官道朝南方走。 那里是回家的方向。 传说,开国君主燕文王生于此地,更是从这座边关小城出发,横扫南下,携大胜之威,建燕国,诸王臣服。 诸国奉燕国为尊,诸王奉燕王为上大王。 这小城叫做龙启城,又称龙兴。只是建国四百余年,这龙兴之地仍然是座小城。 至于原因,林火只是听过些说书人的老故事。 当年,燕文王夺得天下,随他兵起龙兴的九个家族密谋造反,却被燕文王及时察觉,这九户被屠灭满门。 上至八十老fù,下至三岁啼儿,千余人问斩,足足杀了三日。龙启城的菜市口,至今泥沙泛红。 不过这毕竟是故事,四百年前的纷扰谁能辩清? 林火倒是觉得,这菜市口每年都要行刑,要是干净了,那才是真的有鬼。 胡思乱想间,他已走出很远,四周清冷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来。 幸好白衣人浑身发烫,背在身上倒不冻人。 林火将白衣人向上抬了抬,他有些担心掩埋的鹿尸,安置完白衣人他得立马赶回,那也关系着小石头的安危。 风雪阻归途,不能回头,唯有加快脚步。 雪中,少年背着白衣,一步一个脚印。 大雪稍歇时,林火终于见到了远处的城郭轮廓。 一早上的奔波,bào发出来,疲惫让他浑身酸软。 幸好这段官道两侧便是树林,林火挪入林中,稍作休息。 他放下白衣人,靠在树上微微喘息,观察着手中木剑。 一路上,他用白衣人的木剑充当拐杖,倒也顺手。只是这木剑看着平白无奇,却不知是什么材料,竟然异常沉重。 也不知这白衣剑客是怎么做到的,一柄木剑也能杀人? 林火讪讪一笑,这些高手的事情,可不是他这种凡人能揣测的。 远处忽然马蹄声响,雪屑漫天。 巡逻兵? 林火望了眼城郭,又看了眼血迹斑斑的白衣。要是让巡逻兵见着这血染的怪人,该怎么解释?只怕到时候,百口莫辩。 不行,决不能让巡逻兵撞见。 林火咬了咬牙,背起白衣人,又往林中藏了些。 他将白衣人躺平在地,用幡帘遮住刺眼的血色,然后迅速清理足迹,俯身趴地,静静等待。 不久,约莫二十骑从远处而来。 黑盔、黑甲、黑袍、黑马。 蹄惊积雪,鼻息喷涌,黑红战旗猎猎作响。 林火不敢抬头,他紧贴雪地,只求这些骑兵快些离开。 可‘希律律’的声响后,大地不再震动。 他们停下来做什么? 林火偷偷抬头去看,正看到领队一骑举臂示意,二十骑同时望向林中。 “弓!” 领骑一呼,众骑悬弓搭箭。 “出来!”领骑对着林中一声断喝。 这吼声像是zhà在耳边,林火吓得手足发凉,他不知是哪里漏了马脚,不过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怎么解释白衣人的存在。 官道上,领骑的手臂渐渐下压:“三个数!出来,或者死在里面!” “箭!” 众骑引弓拉弦。 转瞬间,林火脑海中天人jiāo战:想活下去,就应该放弃白衣人。该死,可放弃他,万一巡逻兵对他不利怎么办? “三!” 或许这些巡逻兵没有恶意?白衣人斩杀了狄国骑兵,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他。而且,小石头还需人照顾。 “二!” 林火以头捶地:林火啊林火!你怎么能这样自欺欺人?为了自己的安危就不管另一个人的死活?说一千道一万,他救了你的xìng命,挡下了上千铁骑。你虽然是个孤儿,没读过多少书,不识得多少字,可你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一!” 仅凭‘道义’二字,就不能撒手不管! 林火咬紧牙关,准备现身。 他正要起身,另一个声音从身侧林中传了出来,“各位将军!别放箭!千万别放箭!都是自家人,都是自家人啊!” 那是个年轻男子,穿着补丁棉衣,皮肤黝黑,头发如同杂草。 他从林中钻出,一边赔笑,一边提溜着腰带。 林火见那人身影甚是眼熟,定睛去看,他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虎哥!” 从林中突然出现的男子,正是林火口中虎哥。那人右手小指少了一截,最是好认。 这虎哥,原名李虎,也是龙启城内孤儿。他是个出了名的混子,与林火颇有渊源,只是他为何会在这突然出现? 林火心中疑惑,李虎那边已经上了官道。 “止步!”领骑低声喝道。 李虎在三步外停下,一边系紧腰带,一边谄笑,“各位将军,小人正在林中撇着大条,这这这,虽然有些不文雅,也用不着对小人动刀动qiāng是不是?如果小人……” “聒噪!”领骑扬手就是一鞭,‘啪’地抽在李虎肩上。李虎疼得脸色发白,发出一声痛呼。林火也为他捏了把冷汗。 领骑再次环顾四周,挥了挥手,众骑这才松弦下箭。 拉动缰绳,战马向前两步,领骑居高临下地瞥着李虎,“我问!你答!” 李虎捂着肩膀,慌忙点头。 “来历。” “小人唤作李虎,是龙兴本地人,做着赶马车的活计。” 领骑回头问道:“可有人识得此人?” 众骑中有一人回道:“此人没有说谎,他确实叫做李虎,是龙启城里有名的混子,纠集了十来个小子,做着迎来送往的车马活计。” “原来是个混子。”领骑不屑冷哼,“大雪封路,你个赶马车的在这野林子里做什么?” 李虎扯出个笑脸,倒是比哭还难看,“这不是人有三急,小人做完活计,正在回家路上,突然腹中绞痛。所以就找了个林子,方便一下。” “就你一人?”领骑扫视李虎全身,又眯起双眼,望向林中。 林火闻言一颤,掌心冒汗。 要是巡逻兵进了林子,势必撞见他与白衣人,难道还是躲不过去? “可不敢骗您啊!”李虎加快语速,“肯定只有小人一个,将军要是不信,小人的车就在林中,可以随小人去看啊!大人要是还不信,小人刚刚撇的大条……” “够了!”领骑此刻已是满脸不耐,“本将可没时间管你吃屎。” 他拉起缰绳,振臂一呼:“走!” 二十骑奔腾而去。 直到这二十骑消失不见,林火这颗心才吞回肚里。 而李虎目送巡逻兵离开后,重重啐了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些不干不净的话,总之是和对方的八辈祖宗以及女xìng亲属进行友好互动。 林火听着好笑,但他不想和李虎见面,一来不愿给虎哥添麻烦,二来就是些历史原因。 可他不想现身,李虎倒是朝他走了过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嚷嚷:“林子!别躲了,那群黑狗都滚远了,你还躲个屁。” 林火面上一红,想来也是,李虎从林子里走出来,不可能没见着他。 到了这时候,凡是带着脑袋的都知道李虎刚刚护了他。 林火也不扭捏,起身抱拳:“谢谢虎哥。”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好谢的。”李虎搂住林火肩头,“我倒是要问你了,你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瞎晃悠什么。” 林火闻言一窒,“我……” 李虎语气变冷,“你以为小石头的事儿瞒得住我?” 林火被李虎推开,不知该怎么接话。 李虎叹了口气,“我知道,老爷子看不起我捞偏门。他也不许你跟小石头与我jiāo往。可小石头跌落山崖,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和我说!” 林火的衣领被虎爷一把揪住,“我李虎赚得钱是不干净!可这难道比小石头的命重要?我要是不来找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事儿?等我给小石头送葬吗?!” 林火心中有愧,答不上话。 李虎松开手掌,面色复杂,“老爷子用那把破二胡养活我们兄弟三人不容易,他的恩情,我李虎这辈子都还不清。可他毕竟已经去了,难道我们兄弟三人还要继续这么隔阂下去?” 林火不知该说些什么,李虎叹了口气,低头瞥了眼白衣人,“我听手下弟兄说,你出城捕猎赚钱,就在这里等你。你小子也是胆儿肥了,竟然违反冬狩禁令。不过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李虎掀开幡帘,见着白衣人满身血斑,皱眉道:“林子!你这是杀人越货了?” 林火急忙摇头,“没有!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李虎点了点头,“做了也没事儿,我认识些门路,这世道乱的很,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李虎嘴上说着话,手也没停,熟练地从白衣人怀里掏出一个木簪,“啧,个大男人贴身藏着个簪子,穷鬼一个,也不怕戳着。” 他将簪子塞回白衣人怀里,伸手拨开白衣人脸上乱发,突然浑身一震。 林火立刻发现了李虎的异样,问道:“怎么?你认识这个人?” “白衣木剑……白衣……”李虎猛然抓住林火的手腕,他用力极大,林火疼得呲牙,“剑呢?这人的木剑呢?” “不就在你脚边上!”林火一把甩开李虎,“你这是做什么?” 李虎没有回话,捧起木剑反复端详。 林火皱眉喝道:“你到底是在发什么疯!” 李虎这才放下木剑,面朝林火,皱眉苦笑,“你这次,可是捡了个不得了的玩意儿。” 林火心中一颤,“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团黄布,“你自己看吧,我道上朋友给的。” 林火接过黄布,‘哗啦’一声,迎风展开。 素描丹青,正是白衣容貌。 黄底赤字,分外刺眼,只读一遍便是冷汗淋漓。 赏金百万诛杀令,求取剑客项上人头! 林火也终于知道了白衣人的名字白袍千臂‘柳凤泊’。 北风冷,不及此刻寒意刺骨。 第003章 旧宅故里路何在 “这可是个烫手山芋。”李虎搓着双手,“或许是一场泼天富贵!” 他从林火手中夺过黄布,反复比对,“这柳凤泊半年前声名鹊起,夺了殿前武斗第一。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仇家。啧啧啧,一百万两白银,还真是大手笔!” 林火反应过来:“你想做什么?” “这还要想?”李虎挑眉轻笑。 林火皱眉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虎将黄布塞入怀中,“这可是一百万两白银!不是一百钱!你可不要fù人之仁。平日里,我们连靠近他都不可能。可你看看他现在这样。” 李虎捅了柳凤泊一脚,“他这样昏迷不醒,可不就是待宰羔羊?我们只要轻轻一刀……”李虎用手指比划着脖颈,意味深长地笑着。 “绝不可能!”林火推开李虎,“他救了我的命。” “救了你的命?”李虎伸手来拉林火,“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林火摆了摆手,“我没事,是他杀了那些狄国骑兵,不然我已经死了。” “狄国骑兵?”李虎一脸诧异,“他与狄国骑兵血拼,才身受重伤?” 林火点头无言。 李虎注视着柳凤泊的面孔,正色道:“那我们必须保他周全。” 林火笑了笑,他和李虎一起长大,深知李虎的为人。李虎虽然离经叛道,捞了偏门,可他骨子里最是敬重勇士,特别是抗击敌辱的真义士。 虽不是遵纪守法,却知心中大义。 林火打趣道:“不要那一百万两了?” 李虎横来一眼,“一百万两算个屁。他是你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李虎的救命恩人!更何况他杀了那些狄狗,大快人心!就算是燕王拿江山来换他的命,我也决不答应。” 林火挑了挑眉毛,“哦?” “大丈夫做事,一言九鼎。” 李虎将右手伸到林火面前,“当年我断指起誓,绝不再赌,你看我李虎这么多年来可曾食言?你难道信不过我?” 林火正色道:“你我兄弟,我自然信得过虎哥。” 李虎点了点头:“事到如今,龙兴是回不去了。若是冒险入城,只怕最后露了马脚,那就是真正的瓮中捉鳖。” 林火深有同感,“可柳凤泊现在是众矢之的,入城不安全,在城外晾着也不会安生。他的伤势更不能放着不管。况且,小石头还在城里,他昏迷了三天,不能没人照顾。” “自然不能丢下小石头。”李虎摸着断指,“这城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真他娘的烦人。” 林火皱眉思索,说道:“看来,我们只能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李虎先是皱了皱眉,随后恍然道:“你是说我们一人去接小石头,一人带着柳凤泊躲起来?” “没错!”林火指向西南,“你还记得城西的华礼寺吗?” “那怎么会忘?”李虎泛起笑脸,“我们儿时常去。方丈为人亲善,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林火也笑了,“是啊,那年你偷香油钱被抓,方丈居然没有罚你,还请你吃了斋菜。后来,你就常带我们去蹭吃蹭喝。” 李虎闻言一笑,却又黯淡下来:“可混账燕王搞什么灭佛,方丈惨死,众僧树倒弥孙散。这华礼寺也就荒废了下来。你现在提起,难道是想?” “没错!”林火接着说道:“华礼寺荒废多年,我们把柳凤泊藏到那里,没人会发现,然后只需要我去接来小石头,找来大夫就行。” 李虎点了点头,嘱托道:“进了城就找我虎头帮的弟兄帮忙,他们都认识你,不然光靠你一个人可带不出两个大活人来。” 林火想来也是,虎头帮有五辆马车,十几匹驽马,四五十个弟兄。有他们分头奔波,能省下不少时间。况且用上马车,对小石头的伤势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两人又合计了几句,李虎从林中赶出马车。马车破旧,木体车身,车轴嘎吱作响。 他从车上跳下,抱起柳凤泊。 不用说话,林火立刻蹲身抱住柳凤泊的双脚。 两人将柳凤泊搬上马车。 车厢简陋,缝隙处塞了些棉絮,算是堵住寒风。车座上铺了层毯子,勉强容纳两人乘坐。 李虎放下柳凤泊,低声咒骂:“干,这崽子看着文弱,身子倒是沉得很。” 林火摇头微笑,他跳下马车,肩头却被李虎按住。 “林子。”李虎顿了顿,“自己小心。” 林火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 一世兄弟一杯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在野林子分开,林火目送车马向西南而行,自己朝城门而去。 雪珠星星点点,照理说这种鬼天气,守门的黑皮应该躲在墙角灌着黄汤。 可今天有些不同,林火远远见到城门口堵着一支商队。车马上拴着商队旗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红底黑字,偌大一个‘山’字。 黑袍子倒是没有拦他,林火自然不会惹事,快步从城门穿过。 穿过城门时,他正看到一个少年从商队车内探出头来。 看不清那人长相,却见着那人没有束发,用一个红绸在脑后扎了个马尾。 红绸少年唤来卫兵耳语了几句,又往卫兵怀里塞了些什么。 林火没敢多事,埋头赶路,身后传来商队出发的声音。 可他没走几步,却被三人拦住了去路。 “呦,这不是断指的兄弟吗?” 林火心中叹了口气,真是好的不来坏的来。 他自然是认识面前三人,说话的矮胖子叫做陆多金,也是这群人的老大。 这陆多金也是个混子,从小和李虎不对付,两伙人没少打架。 长大后,李虎建了虎头帮,陆多金招呼了另一群人建多金帮。争地盘,抢活计,甚至还闹出过人命。 林火不想惹事,掉头要走。 可这陆多金不知今天吃错了什么yào,张嘴喝道:“老子让你走了吗?” 林火皱眉握拳,缓缓转过身来。 陆多金砸嘴怪笑,嘴里喷着酒气,“你算什么玩意儿,老子没让你走,你敢走?没卵黄的孬……” 林火一把拽住陆多金的衣领,抬手就是一拳。 陆多金话没说完,已经满嘴是血。 林火抬拳再打,被陆多金的手下一脚踹在腰上。 那一脚踢得极痛,林火不吱声也不不松手,拽着陆多金一起做了滚地葫芦。 绝对不能松手,这是林火多年打架的经验。一对多,就是揪住一个狠揍。你打得我痛,我让你更痛,决不能亏。 那两个手下还要围过来下脚,街口传来一声断喝:“谁敢动我兄弟!” 林火瞥见五人拎着马鞭跑来,心中松了口,那五人正是李虎的弟兄。 这架也没必要打下去了,毕竟正事要紧。他松开陆多金,站起身来。 陆多金的手下赶紧扶起自家老大。 陆多金瞪了过来,含糊不清地骂了句,“小崽子。”然后灰溜溜地跑远。 林火拦住还想追击的虎头帮众,“没必要追了,还有正事麻烦几位兄弟。” 五人立刻大拍胸脯:“林子放心,你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杀人放火一句话!” 林火无奈苦笑,这群人还真是和李虎一个脾气。简单jiāo谈后,林火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得了李虎的命令,一直在这里等他,这才会这么巧碰上。 林火也不矫情,粗略将事情经过一说,略过柳凤泊的身份和狄国骑兵一事不提。 “运个把人还不是小事一桩。”虎头帮众马上应承下来。 “林子你就放心,我和你去接小石头,让他们去找最好的大夫。”说话的是虎头帮的二把手‘锤子’。这锤子也是个直肠子,长得五大三粗,和李虎相差无几,深受器重。 林火和几人约定,两边接完人后不在城里碰头,直接到华礼寺相聚。 两拨人再次分流,林火坐锤子的马车赶回老宅。 龙兴本就是苦寒之地,城北平民区更是萧瑟。 路上无甚行人,驽马拉车,速度倒也不慢。林火很快见着了自家破屋。 草屋掩雪,土培墙塌半面,门上桃符不知多少年岁。 林火却笑了,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回到家怎么能哭丧着脸呢? 下了车,推开院门,径直穿过破落小院,再推开透风的屋门,屋内东西不多,摆放得井井有条。 林火看了一眼卧榻,小石头闭着双眼,身上盖着发白的棉被,静静地躺着。 说来倒是有点意思,老爷子在李树下捡到了戴虎头小帽的弃婴,就取了个李虎的名字。在野林子里烤火捡了的孩子,就叫做林火。在山上乱石中发现的小石头,就取名石磊。 可小石头自小就身体不好,看着面黄肌瘦,比同龄人矮小不少,和石磊这名倒是差距颇大。 锤子伸手去摸小石头额头,诧异道:“小石头这可是够烫啊,都能烙饼了。” 林火叹了口气,“那日他跌落山崖后就是这样,大夫也是无能为力,只是开了yào方希望会有作用。”拿出几根麻绳,林火把小石头连着棉被捆紧。 两人也不多话,将小石头搬上马车。 锤子挥动马鞭,调转马头。 林火为小石头捻好被角,却发现马车没有动弹。 锤子的怒吼从棉布挡帘的缝隙渗了进来,“你们要做什么!” 林火揭开挡帘一角,正看到陆多金的圆脸,还有二十来个手下。这二十余人臂上绑着黄布,手中提溜着木棍。 黄布代表着多金帮众的身份。木棍,自然是来者不善。 陆多金脸上缠着纱布,呲了呲牙,“小崽子,老子说过,老子可没允许你走。” 林火拍了拍锤子的肩膀,只说了一句话。 “碾过去!” 马鞭响亮,车轮滚动,林火合上挂帘。 他摸了摸小石头滚烫的脸颊,然后挑起遮住车窗的棉布一角,朝外望着。 透过纱窗,多金帮众咒骂着人仰马翻。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望向生活了十六年的院落。 颠簸中,朦胧不清。 半堵围墙渐行渐远。 他心中忽然有一种预感。 或许,这次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雪再起,阻断最后的视线。 第004章 佛唱梵音昨夜梦 马车赶得平稳,坐在其中并不颠簸。 驱车从西门出,门卫没有为难,稍作停留便扬长而去。 城外飞雪大作,长鞭一挥,驽马希律律地跑了起来。车辕向西,还没走远,车辙蹄印已渐渐掩没。 等马车再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华礼寺外。 林火拉开挡帘,雪花扑面,正见着雪幕后的颓败院落。 寺墙倾颓,红墙斑驳,绿瓦落了个干净。 寺门倾塌,匾额跌在地上,半截没在雪中。 锤子转过头来,伸手拉住挡帘,“林子,我来抱小石头,你先进去。虎哥肯定等急了。” 林火看着萧索寺院,点了点头。 他跳下车,叹了口气,扶起覆雪的匾额,伸手拂去雪痕。匾额上的‘华寺’二字,只剩了上半,而中间那个‘礼’字,已经无法辨识。 将匾额靠在墙上,林火望向中院,当年香火旺盛,如今空空如也。 “林子!”喊声将林火从恍惚中拉回,他抬起头,见着李虎跨过大殿的门槛。 “林子。”李虎又唤了一声,他快步走来,手里还提溜着一截短棍,“你们可算来了,小石头呢?” 锤子扛着小石头从车里下来,答道:“虎哥!小石头在这呢。” 李虎快步赶来,看到小石头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抬头张望,“怎么只有你们一车?弟兄们人呢?” 林火按住李虎的肩膀,“不要着急,我们是分头行动,再等等。” 李虎点了点头,招呼锤子把马车赶入林中,然后扛起小石头,领着林火往大殿里走。 林火跟在李虎身后跨过门槛,殿内比院里昏暗不少。华礼寺不大,一眼就能看尽。佛像金身被撬了个干净,慈悲脸倒是有些狰狞。 佛幡帘杂乱无章,或长或短地悬着。屋顶一侧无瓦遮头,露着雪花。 另一侧的墙角点着火堆,白衣卧在干草堆上。 林火整理出另一堆干草,李虎将小石头轻轻放下。 “大殿后面的地荒了,井里没有水。”李虎往火堆里加了些干草,“厢房也塌得七零八落。” “我明白。”林火看着柳凤泊和小石头,“等大夫看完,我们就离开这里。” 不用李虎挑明,林火也知道,这里住不得人了。不说别的,夜里的寒风就能把人冻死。 “你之后怎么打算?”李虎蹲在火堆前。 林火靠着立柱,眉头紧皱,“我也不知道。” “还真是个烫手山芋。”李虎张开双手烤火,“我道上有个朋友,与我过命jiāo情,明天我就送你们去找他。” “送我们?”林火立刻反应过来,“那你呢?” “我?”李虎背对着林火,看不见他的表情,“我要是走了,我这么大帮兄弟,谁来照顾?” “事情发生在龙兴,这里不安全。”林火还想说些什么,寺外传来喧哗声。 “就这么定了。”李虎站起身,提溜着短棍跑出大殿。 林火拾起一截木棍,紧跟而出。 寺外停着两辆马车,三匹驽马,七个汉子。锤子正和他们大声谈笑。 他们见着李虎跑出寺门,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老大。 李虎摆了摆手,环顾一圈,问道:“大夫呢?” 锤子指着右手边的马车说道:“在车里绑着呢!” 林火哭笑不得,“怎么还把人给绑了?” “还不是因为这老头不安分。”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答道。 林火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还指望人家救命呢,这下可好。”他知道那虎背熊腰的汉子,唤作大熊,平日里就有些……有些‘耿直’。 另一边锤子已经跳上马车。 掀开挡帘,车厢内空无一人。 锤子扣住车座下沿,用力一按,车板弹开暗格。 这些暗格每车都有,装些见不得光的货物,此刻藏着个老头嘴里塞着破布,双手剪在身后,身体蜷成一团,对着一众大汉,怒目直视。 林火无奈扶额,“还不快把人家请出来。”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取了嘴里的破布就行,慢些松绑。” 锤子将老头拎出车外,摘了破布,大熊在一边嘟囔:“这老头看着也没啥本事,俺绑他的时候还在发呆呢。” “发呆?”老头嘴里没了破布,立刻叫嚷起来,“你才在发呆呢!老夫是在赏雪!赏雪!” “雪有什么好看的。真是怪人。”大熊继续说道:“那你害怕啥呀,俺就唤了你一声,又没对你做啥。” 老头脸色涨得通红,“一个凶神恶煞的莽夫突然出现在你身后,而且是在你自家院子里!你倒是不害怕一个给老夫看看!” “有啥好怕的,俺弟兄们常来俺家耍。” “你!你!你!”老头气得直哆嗦,“竖子!竖子!竖子!” 林火赶紧挡在两人之间,深鞠一躬,“是我兄弟鲁莽,万望王大夫海涵。”他已经认出老头的来历,竟然是龙兴最好的大夫‘王骏’。 想不到真把他绑了来,虎头帮也是胆大,要是追究起来,白昼入室可是要杀头的。 林火看了眼李虎,他那老神在在的样子,只怕这种事儿没少做过。 王大夫也是个硬脾气,鼻子一哼,冷冷说道:“别做这些虚情假意的事儿。” 林火还想解释,却听到风中异响。他耳廓微动,望向林外。 王大夫口中滔滔不绝,林火心中不安,一把捂住他的口鼻,“静声!” 林火从小耳力过人,所有人都有所耳闻。 此刻,所有人屏声静气,不敢作声。 闭眼,侧耳,倾听。 风啸,雪落,枝断,还有…… 马蹄声! 林火猛然睁开双眼,“有人来了!” “干!”李虎眉头一皱,“多少人?” 林火摇了摇头,“听不清,大概十来匹马,蹄声杂乱。” “还好。”李虎稍稍松了口气,“不是那群骑兵。” 林火心中一惊,“那群骑兵会找到这儿?” 李虎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不过现在这批显然不是。”他拍了拍大熊的肩膀,“大熊!把王大夫‘请’进去。你陪他在寺里照顾小石头。” 大熊急忙摇头,“不进去!俺要和虎哥一起干架!” 李虎瞪了他一眼,“进去!” 大熊哭丧着脸,给王骏胡乱塞了破布,拎起就往寺里去。 林火没空管他,站在李虎身侧,“恐怕来者不善。” 李虎翻了个白眼,“还要你说,哪个傻瓢没事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林火讪讪一笑,锤子牵来仅有的三匹驽马。 风中,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 李虎翻身上马,锤子递去根铁质短棍,“虎哥,大伙走得急,没拿带刃的家伙事儿。” 李虎将铁棍挑在肩上,嘴角一翘,“够了。” 林火接过另一个短棍,坐在马上,掂了掂,倒是比那怪木剑还要轻些。 锤子上马,众人站成两排。林火、李虎、锤子骑马在前,身后站着虎头帮众。这场景让林火有些错乱感,倒像是带着小弟寻衅滋事,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胡思乱想间,来人从林后冒出头来。 为首一骑,竟是陆多金。 他额上绑着白布,看着有些可笑,可林火却笑不出来。 九匹马,十七人,各个佩刀。 寺外九人,三匹马,九根短棍。 “干!”李虎低声咒骂。 这个字倒也符合林火此刻的心情,他皱了皱眉,低声说道:“还记得小时候,老爷子让我们读的书吗?” 李虎微微一怔。 陆多金已在二十步外。 他在笑,异常刺耳。 他的弟兄也在笑,放肆,放纵…… 放松! 兵法有云: 敌虽众,未知吾虚实,当及其未至,击之! 古语有云: 狭路相逢…… 勇者。 胜! 李虎双目圆睁,猛然一夹马腹,冲阵而出! 陆多金目瞪口呆,伸手拔刀。 刀未出鞘,人已被李虎一棍扫中鼻梁,跌落马下。 林火持棍紧跟,专敲马首。 步行帮众狂奔而至,三骑六步气势逼人,九骑十七人乱作一团。 林火与李虎骑术不差,几个呼吸便已透阵而过。 想来也是,北塞男儿,谁不纵马? 一番冲锋,十七人皆落马下。他们原本就是两人一骑,失于灵便。这下可好,摔了个七荤八素。 林火收住马势。胯下驽马,不过一个冲锋,便已气喘如牛。 调转马头,林火正看到缓缓坐起的陆多金。 这小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倒是抗揍,呲牙咧嘴地叫嚷着,鼻血流个不停,却没有xìng命之忧。 虎头帮的小六向他走去,高举铁棍,看样子想给他来记更狠的。 棍起。 雪映刀华,白光一闪! 血喷了陆多金一脸。 刀刃透体而过,将小六一刀毙命! 一瞬间,全场鸦雀无声。 没人看清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戴着黄布,和其他多金帮帮众一个打扮,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个人很危险!林火下了定义。就像是蓄势待发的食人猛兽。 那人抽出刀刃,推开小六的尸首,默然而立。 “小六!”李虎双目赤红,拉起缰绳,“我要你死!” “虎哥!”林火想要拉住李虎,可却慢了一拍,李虎已经脱缰而出。 林火赶紧追上。 只是,一拍慢,拍拍慢。 十来步的距离,拍马便至。 李虎高举铁棍,人借马势,如同怒目金刚。 杀人者只是站着,颌首垂目,刀尖指地,一动不动。 臂上黄布扬起一角,他骤然抬起双目。 “不好!”林火大惊失色,急忙放开缰绳,纵身一跃。 刀光再闪! 白雪染上一道血线,棉絮漫天。 林火抱着李虎连滚两圈,两人跌在雪中。 李虎肋下三寸,鲜血直流。 他挣扎着起身,林火将他一把抱住,“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冷静!冷静下来!” 而虎头帮众已经舍了多金帮的混子,朝杀人者围了过去。 林火心中大急,狠心锤了一记李虎伤口,一边高声喝道:“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虎头帮众望向李虎。 “他杀了小六!”李虎单膝跪地,疼得直吸冷气。 “那你想让更多兄弟送死?”林火向前几步,挡在李虎身前,对杀人者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杀人者还没说话,陆多金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想要什么?想要什么?老子要你们死!老子要你们统统死在这里!” 他对着杀人者张嘴咆哮:“杀光他们!我命令你杀光他……” 话语阉割在喉中,陆多金身首异处。 杀人者将无头尸踹倒在地,他从始至终没有表情,就像一个无声的傀儡,又或者是行尸走ròu?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林火再次发问,他心里有些发毛。 杀人者开口了,那声音就像指甲刮擦铁片,“白袍千臂。” 他手中刀刃一划,接着说道:“不留活口。” 他缓缓抬起头来,林火正撞上他的目光。 林火只觉得四肢发寒,他突然明白了‘不留活口’这四个字的意思。 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而第一个猎物,就是林火! 杀人者向前一踏,溅开积雪。 林火想要退,可这一刀已到胸前。 寒风刺骨,杀机钻心! 死? 后悔? 不甘心? 自不量力? 这才是江湖? 念头纷至沓来。 生死稍纵即逝。 一声轻鸣,乱了玉龙呼啸,乱了犬狂纷扰! 杀人者急退! 木剑从天而降,死死钉入雪地。 林火回头去看。 见着大殿外,寺庙内,一袭白衣,立在风雪之中。 第005章 微情大义后人猜 冷风从破洞灌进来,撕扯刀伤。 血从腹腔里流出去,身体变寒。 当林火将要成为杀人者的刀下亡魂时。 李虎平生第一次感到,事情超脱掌控的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无法言喻,梗在喉咙里,堵得心慌意乱。 无力感蔓延,柳凤泊与杀人者注定是这场决斗的主角。 而他不过是一个观众。 有林火逃过一劫的庆幸,也有莫名的酸楚。 即便酸楚难当,这已是事实。 柳凤泊迎着风雪走了出来,脚步很慢,像是闲庭游步,又像白衣谪仙踏雪而来,点点血渍更像是雪中傲梅。 “有个问题。”他说。 杀人者伏低身形,刀尖垂地,“刺客准绳第五条,不问姓名。” 柳凤泊挑了挑眉,已经到了寺庙门外,“原来是‘鬼见愁’的刺客。” 林火退了几步,李虎的手臂被他拉住,“虎哥,能动吗?” 李虎觉得腹上生疼,强忍说道:“还死不了。” 他借着林火的支撑,硬是站了起来。虽然眼前发黑,双腿沉重,但他知道,站在战场中央,绝不是好的选择。 柳凤泊脚步不停,杀人者向前挪了几步,提足踹在木剑柄上。 木剑如利剑般shè了过去。 柳凤泊伸手一招,将木剑稳稳握在手中,他脸上泛起玩味的笑容。 杀人者依旧面无表情,“刺客准绳第四条,不杀手无寸铁。” 柳凤泊随手舞了个剑花,“你不是我的对手。” 杀人者注视着柳凤泊的双手,缓缓提起刀尖:“刺客准绳第八条,不问生死难测。” “我对‘鬼见愁’的观感一直不错。”柳凤泊微微一笑,对杀人者的杀气浑不在意,“不杀义士,不杀fù孺,不杀无辜,不杀手无寸铁;不问姓名,不问出生,不问私jiāo,不问生死难测。这四不杀四不问,是‘鬼见愁’的立身之本。” 他停在杀人者十步远处,举起手中木剑,“我非fù孺,也非无辜,更不是手无寸铁。虽然算不得好人,也有些寻花问柳,无酒不欢的毛病。” 他突然敛起笑容,正色道:“但我柳凤泊一生顶天立地,每一件事情都无愧于心。” 杀人者轻挪脚步,答道:“白袍千臂,柳凤泊,当今最年轻的天位高手。行走江湖有口皆碑,无论萍水相逢,或是生死之jiāo,甚至仇家死敌都得赞一声,义字当头。然而,你触犯了大义。” “哦?”柳凤泊抚着剑脊,淡淡说道:“我不过是杀了一群狄狗,也是触犯大义?” “狄狗?”杀人者脸上第一次浮现怒色,“那是狄国派来商议和亲的人马!你这么做,是要引发两国jiāo战!到时候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知道吗?” 柳凤泊沉默无语。 杀人者恢复冷淡的模样,“你不愿凤栖郡主出嫁,那你就愿意为一个女人,不顾家国大义吗?” 在一旁的李虎听得目瞪口呆,当今燕王居然想和狄国和亲?我堂堂燕国,何时卑微至此? 柳凤泊笑了,笑声在风中颤抖,“和亲?你们这些软骨头,是连祖训都忘了吗?况且……”他停下狂笑,缓缓举剑,“为了她,即便举世皆敌,又如何?” “世道不一样了。”杀人者拂去刀上雪绒,将刀尖指向柳凤泊,全身紧绷,蓄势待发。 柳凤泊洒拓而立,微微一笑:“你们‘鬼见愁’守得了准绳,却守不住人心啊。” 雪花落下,凝在刀面上。 一片,两片。 三片! 刀光起,映着雪光,晃了柳凤泊的眼。 柳凤泊闭上双眼,木剑一挺,剑尖点中刀脊。 杀人者就地一滚,挥刀斩腿。 柳凤泊剑尖向下,再中刀脊! 杀人者缩后一步,再次揉身向前。 挥刀、挥刀、挥刀! 刀脊!刀脊!刀脊! 杀人者斩刺结合,速率极快。 然而他面对的是‘白袍千臂’柳凤泊! 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快的剑! 终于! “当!”得一声巨响。 铁刀硬生生被木剑震得粉碎! 杀人者虎口崩裂,右手鲜血淋漓。 但,他却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你受了重伤。” 柳凤泊没有说话。 杀人者从绑腿中掏出匕首,“催不出剑罡,一柄木剑,你这天位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他撕下臂上黄布,将匕首与左手牢牢捆住,“再来!” 话音刚落,他已蹿到柳凤泊面前。匕首被他掩在袖中,见不着刺向何处。 肩动,似是刺向胸腹。 柳凤泊提剑便刺,谁知刺了个空。 杀人者的左手竟然空无一物! 寒芒从右手刺来。 柳凤泊左腿画圆,小退半步,仍是被匕首划破了白袍。 杀人者上前急攻,匕首握在手中,双手笼在袖里,虚虚实实! 柳凤泊有些狼狈,挥剑格挡,总是擦着杀人者的身形而过。没有剑罡,这一寸之地,犹如天堑。 几乎是在转瞬间,白袍已经被划了五道口子。 围观的人们,看得心惊ròu跳。 虎头帮众聚在李虎的身边,他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原以为柳凤泊醒来,必定是稳cāo胜券!谁知道他竟然会被压制至此。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李虎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xìng,他强忍着痛楚站直身子,抓住林火的肩膀,“把小石头带出来,我们现在就走!” “走?”林火摇了摇头,“你是让我看着救命恩人送死?” 李虎心头起火,这都什么时候了,林火这小子还讲什么仁义道德,“我不管他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命在我看来比他重要多了!” 林火咬了咬牙,“算上刚才,他救了我两次!” 李虎抓住林火的衣领,咆哮道:“算上这辈子,我在树林里收养你,在河里捞过你,在马车前救过你,在没东西吃的时候,去偷,取抢!为了给你们赚书费,去赌,断了一指!你说你欠我几条命?” 林火哑口无言。 李虎捧住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哥不要你还,哥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林火叹了口气,他似要说话,却听到‘当’的一声。 战局中,柳凤泊一记横扫,击在匕首上。 杀人者小退半步,擦着剑围躲过横斩。 柳凤泊向前半步,又是一记横斩。杀人者再次小退半步,故技重施,擦着剑围。 可这一次,血线飙shè而出。 雪花蒸腾,杀人者的胸腔被斩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跪在柳凤泊面前,满脸惊诧,“你,你可以……” 柳凤泊负剑而立,“谁说我催不出剑罡?” 杀人者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鲜血,“这一手兵不厌诈,玩得漂亮。咳咳咳咳……” 他蜷缩着身子,似乎异常痛苦,话语也是断断续续,“你应该……听……过另一……个词……” “玉石俱焚!” 玉字出口,杀人者纵身而起。 焚字闭口,他已将柳凤泊撞倒在地。 柳凤泊也是强弩之末,巨力之下,木剑脱手,人被杀人者死死按在身下。 杀人者抬起左臂,手中匕首对准柳凤泊的咽喉。 眼看是必死之局,林火突然窜了出去! 李虎想拉,却连衣角都没摸到。 林火几个箭步,将杀人者拦腰抱倒。 两人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李虎只觉得一口气挤在胸口,他推开身边的弟兄,顾不上腹上伤口,连滚带爬,一身雪霜地赶到林火身边。 推开上方的杀人者,看到满脸是血的林火。 林火喘着粗气,对着李虎咧嘴笑着。 李虎跪在雪地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瞥了一眼被推开的杀人者,翻倒在雪里,匕首扎进胸膛,死不瞑目。 虎头帮众也围了过来,有一人去查看柳凤泊的情况。 那弟兄突然叫出声来:“虎哥!你快来看!” 李虎皱了皱眉,难道是柳凤泊断气了? 想到这里,李虎反倒有些放松。他虽然敬重义士,但若是牵扯到了君王尊严,两国谋划,那这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最重要的是,他了解林火。 林火是个点滴必报的xìng格,若是柳凤泊不死,林火必定会照顾他周全。可这病怏怏的柳凤泊不仅是个累赘,还是个黑夜里的蜡烛,杀手死士会一个个来飞蛾扑火。 这波是侥幸躲过了,可下波呢?下下波呢? 在锤子的搀扶下,李虎走到柳凤泊身边。 “虎哥你看他耳后。”那名叫嚷的弟兄蹲下身,撩起柳凤泊的长发。 李虎定睛去看,青丝间隐约闪光,竟然是根金针,从耳后直chā而入。 金针不知多长,只留针尾在外,看着就脑仁生疼,“这是什么鬼东西?” 李虎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想去摸针,却听到远处一声大喝,“谁都别动!” 众人回头去看,正看到王大夫走出寺门,“那是激发潜力的金针,你们要是乱碰,他就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李虎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王大夫拨开虎背熊腰的汉子们,蹲在柳凤泊身边,抵住他的脖颈,“这人反复运劲,受了极重的内伤。我用金针吊着他的小命,要是现在拔出来,只怕立刻要见阎王。” 李虎看着王大夫的身后,皱眉道:“大熊呢?” “那个莽夫?”王大夫得意地抚着长须,“刚刚你们要开打,那莽夫就要冲出去帮忙,还好老夫有些手段,一针弄晕了他。” 老古话,不要得罪大夫。李虎现在是有点相信了。 若是出其不意,谁也不知道大夫会有些什么手段。 另一边,林火也赶了过来,语气有些焦急,“王大夫,那小石头怎么样了?” “另外一个孩子的情况有些特殊。”王大夫揪住长须,似乎是在思索,“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种症状。他并非得病,身体也没有什么创伤,可就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林火与李虎相视一眼,他们的眼中都满是焦虑。 小石头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小的弟弟。现在昏迷不醒,谁能不揪心? 李虎深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金钱帮的猢狲早就跑了个干净,消息很快会散播出去,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林火也点了点头,“多金帮留了不少马匹,我们可以往北走。然后再迂回南下。” 李虎想要答应,可转念一想,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和你走。” 第006章 横刀立马胆胸开 林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的耳朵,“你不愿意?” 李虎点头道:“我之前就说过,我还不能离开这里。现在,我不愿意离开这里。特别是和你一起。” 林火想要说话,可李虎不给他机会,“你一定会带着柳凤泊上路。这就是原因。” “我不能见死不救。”林火心里有些苦涩,“况且……” “况且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李虎冷哼一声,“可他不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那个刺客的话你也听见了,他甚至不是义士。” 李虎眼神冰冷,林火心头发憷。 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李虎这样的神情,简直就像一个陌生人。 “老头死了,你们现在是无牵无挂,可我不一样。”李虎指着虎头帮众,“我有这帮兄弟,他们的根在这里,他们的家也在这里。我真是受够了!为了这个柳凤泊,你要我赔上所有人的xìng命?” “虎哥。”锤子轻唤了一声。 “你闭嘴!”李虎朝他吼道,“还愣着干嘛?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回城,堵上多金帮那些孙子的嘴!我不管你们是喝醉,趴在小娘肚上,甚至只是说梦话!谁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就准备三刀六洞!” 锤子看了林火一眼,默不作声地招呼弟兄们散开。 他们抱走了柳凤泊,带走了王大夫,只留下两人相视无言。 李虎转过身去,“别说我不讲情面。我会给你留下一架马车。带上你的柳凤泊,带上小石头,还有那个大夫离开这里。” 林火看着李虎远去,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他只觉得心里空dàngdàng的难受。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理解李虎的选择,但他不清楚,自己的选择正不正确。 保护柳凤泊,是偿还恩义,即便可能让他死无全尸。 然而他的选择,会与最亲的兄弟就此别离,甚至会让另一个兄弟与自己面对危险。 这么做,孰对孰错? 林火感到迷茫,在纷乱的雪中,那是看不到前路的茫然。 雪花落在鼻尖上,他突然想起了老爷子说过的一句话,“即便最亲的人也会在某个路口与我们分道扬镳。这无关对错,没有输赢。路不通了,缘走尽了,仅此而已。” 马车被赶了过来。 小石头和柳凤泊已经安置妥当,锤子将缰绳jiāo到林火手上。 他拍了拍林火的肩膀,道了声,“珍重。” 林火握着缰绳,说不出来话来。 他站在风中,任由飞雪覆在身上,看着李虎拍马而去,看着风雪斑驳他的背影,看着他消失不见。 “别看了,早没影了。”王大夫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直到这时候,林火才真正回过神。 可是这世界突然有些陌生,身后是化土的寺庙,身前是皑皑白雪。天地寂寥,他应该往哪里去? 他求助似地看向王大夫。后者捏着自己的长须,“你还想回龙兴?” 林火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回去的,至少要把您给送回去。我的弟兄们鲁莽,刚刚真是多有得罪。” “你觉得,我知道了这么多,这龙兴还回得去?”王大夫攥着长须,“又或者,你觉得离开了我,车上两个只会喘气的能活得下来?” 林火被埋汰的有些尴尬,不自觉地搔着后脑勺。 王大夫微微一笑,“幸好老夫孑然一身,无儿无女,老伴多年前也已去世。” “您的意思是?”林火不太明白王大夫的意思。 “蠢货!”王大夫瞪了林火一眼,“老夫暂时与你结伴,照顾车上两名病人。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去处,不如与老夫去岳山。在上至宗里,老夫还是有些jiāo情的。” 林火闻言一愣,“您说的是国教,上至宗?” “没错。”王大夫眼中露出得意神采,“我们躲入上至宗,不管是黑白两道,都要给些面子。正好,可以给老夫点时间,研究研究你那小兄弟身上的怪病。” 林火心中没有打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跳上马车,轻抖缰绳,马儿便跑了起来,朝着李虎相反的方向驶去。 人去寺空,飞雪依旧。 残佛守孤寥,银装伏山坳。空林寻影踪,白玉独缥缈。 茫茫鹅毛雪,掩了辙印。 李虎离开的方向,露出一个人影锤子。 锤子来回踱了几步,驻下马脚,“林子走了。” 在他身后,虎头帮并未走远,他们藏在路边林中,大雪成了绝佳的掩护。 李虎被众人围在中央,他背靠树干,坐着软毡,仰头望着漫天yīn云如怒。 听到锤子的声音,李虎垂下头来。 停滞了几个呼吸,他猛然站了起来,“走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熊为他牵来坐骑,却没jiāo出缰绳,“虎哥。”他顿了顿,脸泛为难。 李虎瞪了他一眼,夺过缰绳,“有屁快放!” 大熊眉头紧皱,高声说道:“虎哥!俺觉得这事儿不地道。林子是俺们兄弟!俺们不能放着林子不管啊!” 李虎没有回答,甚至没看大熊,直接纵身上马。 大熊还想说话,被锤子一把拉住,呵斥道:“你这莽货!虎哥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会放任林子去死?” 大熊已经被拉到一边,至于那个问题。 李虎会放任林火去死? 绝不可能! 他在林火提出结伴的瞬间,便反应过来,若是跟着林火一起走,只会让事情变糟。 多金帮的残渣一定会将事情透露出去,这个尾巴必须收掉。 还有,那队黑甲骑兵! 直觉告诉李虎,这队骑兵必定与柳凤泊有关。他必须回去龙兴,探明情况,想尽一切办法为林火拖延时间。 还有黑白两道的消息。 散播谣言,混淆视听,尽量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这些事情,都要有人去做。 若是真的事发,他会立刻解散虎头帮,一个人扛下所有后果。 这,就是他选择留下的原因。 他知道,留在龙兴可能会让他死于非命,甚至死无全尸。 但他必须这么做。 这是一个兄长的担当。 李虎摩挲着右手断指,突然有些怀念那些时光。 他在林中捡到林火,看着林火牙牙学语,教他爬树掏鸟。两人偷了私塾先生的古书,闹得整个私塾鸡飞狗跳。 还有那个午后,白云悠悠,蝉鸣鼓噪。 他被老爷子赶出家门,在门前树下摸着林火的脑袋,他只说了一句话,“谁欺负你,告诉哥,哥替你出头。” 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 今日一别,或许再没相见的机会。 李虎低声呢喃一句,“再见。” 玉龙卷,迷人眼,前路茫茫,难抵生死离别肠断。 可所谓天意,是事与愿违,是人算不如天算。 红黑战旗在雪光中异常刺眼,李虎立刻拉紧缰绳,驽马人立而起,“立刻退回林子里!” 虎头帮众缩回林中。 锤子赶来李虎身边,问道:“虎哥,发生了什么?” 李虎脸色铁青,“追杀柳凤泊的骑兵。” 锤子闻言一愣,“虎哥,那可是红黑战旗。是边境的官兵。” 李虎沉声道:“没错,就是官兵。” 虎头帮众人面面相觑。 李虎知道他们的顾虑。说翻天,他们虎头帮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平日里就被官兵稳压一头,现在遇到自然发憷。 他已经预想到与这队骑兵打jiāo道,只是没猜到会来得这么快。 柳凤泊去了边境,他们跟去边境,柳凤泊来了华礼寺,他们跟来华礼寺,他们的来意还要多问? 他环顾身侧,做了决定,“说到底,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锤子急忙跃马向前,挡住李虎,“虎哥!你想做什么?” 李虎回答的斩钉截铁,“我要去拦他们。” 锤子急道:“你这是去送死!” “我知道。”李虎微微一笑,绕开锤子,“你们不要跟来。虎头帮……” “就地解散!” 李虎讲义气,所以他不愿牵连弟兄们。 李虎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送死又如何? 他已打定主意,能让林子多走一刻,就是一刻。 李虎整了整收缴的弯刀,独自纵马向前。 望向林外,那队黑甲骑兵已经近了不少。 风吹着他的乱发,卷起他的衣襟,看着那样萧索。 他想要独自面对,可耳边却听到了杂乱的蹄声。 “虎哥!” 整齐划一的呼喊。 李虎没有回头,却已经泪湿眼底。 锤子赶来李虎身侧,“虎头帮解不解散,你说了不算。林子是你兄弟,你,是我们大哥。” 李虎哭得像个孩子。 可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抹了把眼泪,扬起马鞭高声喝道:“帮规第一律!” “一世兄弟,同生共死!” “好!”李虎垂下马鞭,指向逐渐逼近的黑骑黑甲,“弟兄们!” “有!” “与我一同赴死!” 黑甲正在林外,李虎一马当先。 飞雪迎面,弯刀比日光刺眼。 黑甲张弓搭箭,虎头帮一往无前! 胜负? 生死? 真的重要吗? 道路的另一头,林火感到一阵心悸。 他回头去望,只能望见滚滚雪屑。 王大夫拉开挡帘,递来一个包裹,“你家小石头刚刚不知为何,浑身乱颤,竟然敲开了暗格。想不到暗格里还有个包裹。老夫觉得,应该让你先看。” 林火停下马车,疑惑地接过包裹。 解开系绳,里面放着不少银两。林火会心一笑,他知道这肯定是虎哥留给他们的盘缠。 银两下压着一张字条。 只写了一句话,林火却泪流满面。 “谁欺负你,告诉哥,哥替你出头。” 第007章 逃 风咆如虎啸,雪撒似刀搅。 纸团揣在怀中,马车前行,林火望着前路失神。 再往南走,就离开龙启城地界了。 每一次背井离乡,都让人心情复杂。 何况,这是林火第一次离开龙兴。 前途是未知,明天是未知,一切是未知。 与谁相遇?路往何方?魂归何处? 当你站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才会体会到从心底涌出的孤寂。 林火缩起脖子,他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孤独就像潮水。 会把人活活淹死。 而最适合打破这份沉寂的,就是一支冷箭! 风吼掩住弦响,箭身通体哑光。 箭从林中来,毫厘只差,从林火眼前飞驰而过。 林火猛地打住缰绳,驽马希律律地唤着。车身倾斜,车轮侧滑,车尾划开一个角度,堪堪停住。 林火手心冒汗,望向飞羽来处,见着一骑黑甲从远处来,张弓搭箭。 车厢里传出哀嚎,林火已经来不及细想,他只知来者不善。 把心一横,索xìng重甩一鞭,不退反进。 马车迎着黑骑反冲而去。 黑骑也不畏惧,撒手放箭。 飞矢迎面而来,林火手不松缰,压低身形。 “夺!”的一声闷响,箭羽正中车框。 两骑飞驰,林火与黑骑擦肩而过。 只这一瞬,林火瞥见黑甲身上有血。 谁的血? 林火有不详的预感,但现在,逃命更为重要。 他连抽马鞭,侧头回看,正看到黑骑调转马头。 只有一骑?其他人呢? “发生了什么事?”王大夫从车厢探出头来,不满地揉着额角。 “回去!”林火将王大夫按回车中,右手握紧缰绳。 他知道无法与单骑竞速,想要脱身,唯有求变。 弓弦声响,林火听得真切。 箭羽再中车身。 林火默算两马距离,猛然拉紧右侧缰绳。 马蹄着力,积雪四溅,马车划开一个小弧,再次改变方向。 马车里又是哀嚎,林火却无暇去管。余光去扫,正见到黑骑人立而起。 又是一箭! 擦着林火脸颊,激shè而飞。 林火吓出一身冷汗,不过好在与黑甲再次拉开了距离。 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继续在平原追击,驽马马力不足,终究要被追上。若是躲入路边树林,马车失于灵便,并非好事。 不过,林中树枝繁杂,至少能够避过箭羽。 林火要紧牙根,下定决心。 缰绳收紧,马车闯入林中。 黑甲的蹄声紧跟而来。 林火不敢怠慢,擦着树隙穿梭前行。 箭,停了。 刀,出鞘! 林火听见刀面摩擦的声响,侧头去看。 黑甲与马车并排而行,黑甲望着林火,林火回望黑甲,两者之间仅隔一条林道。 黑甲举起手臂,以指割喉,嘴巴一张一合。 “你死定了!” 林火不想死,可黑甲指向前方。 两条林道,在下一处合流! 马车黑甲,终将相遇。 若是让黑骑抢先,那便是再无去路。马车无法在林隙间掉头,只能自投罗网。 此刻,唯有快,才有生机! 林火扬起马鞭。 顾不得驽马嘴角溢沫,管不上车辕嘎吱作响,理不了大夫哀声惨嚎。 快马仍需加鞭。 驽马吃痛,迈开四蹄,拼尽全力。 鼻雾急速喷涌,即刻吹到脑后,唾沫肆意横飞,四蹄肌ròu战栗。 奇迹,不经意间就会敲门。 马车竟然真与黑骑拉开了身位。 一个马首。 半个马身。 临近合流口,黑骑已经落到了马车之后。 马车冲过合流点,不过一个弹指。 林火正要庆幸,座下马车却猛然一震,侧翻而起! 人在空中,林火艰难扭头,见着迸裂的车轮,腾空的车厢,黑马身上的木屑,还有黑甲得意的笑容。 他突然明白过来。 不存在什么奇迹。 更不是黑骑输给马车,他是在等待,等待一击必杀的瞬间,就是这个时刻! 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过身位,再将高速的马车,一头撞翻! 林火明白了,可他明白的太晚。 身体在飞,背脊撞在树上,抖落满树雪花。 五脏六腑如同挤做一团,林火一头扎进雪里,眼前泛黑,耳鸣声充斥着整个颅腔。 如此重击,即便是成年壮汉也未必站得起来。 可他硬是扶着树干,站直了双腿。 他必须站起来。 黑甲还在虎视眈眈,小石头在车厢里生死不知,他不能倒下! 晃了晃脑袋,眼前的画面还在摇动,耳中除了鸣声,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 环顾四周,驽马口吐白沫,在雪地里抽搐。 车厢散架,里面的人不知生死。 林火向前迈了一步,他想要护在车厢之前。可他两腿发软,一个踉跄,最终单膝着地,跪地喘息。 黑甲跳下马来,张嘴说着什么。 林火只能依稀分辨,他下意识地复述着,断断续续,“杀……兄弟……死……轻松……” 下一刻,黑甲拉弓满月。 利箭袭来,透肩而入! 疼痛转瞬间涌了上来,左肩中箭,林火放声痛呼。 黑甲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剧痛让林火彻底清醒,他侧身一翻,避过第二箭。 想要撑起身体,却左臂发软,身形稍慢,左腿再中一箭。 “我玩腻了。”黑甲走到林火面前,“呛良”抽出长刀。他闭上眼呼了口气,似是悔恨,又像叹息,“去地府和我兄弟谢罪吧!” 林火不知道他说的兄弟是谁,但他知道,闭眼就是机会。 他牙关紧咬,将黑甲拦腰撞倒。 箭支在混乱中折断,搅得血ròu模糊,可林火全然不顾。他拾起手边石块,砸断黑甲手指,迫使长刀脱手。 黑甲口中痛呼,伸手抠住林火大腿箭伤。 林火腿力松懈,被黑甲翻身压倒。 一肘! 甲胄碰额头! 林火眉角开裂,眼前血红一片。 又是一肘! 天旋地转! 林火感觉不到双手,甚至不能抬臂保护。 黑甲扼住了林火的咽喉。 难以呼吸。 无法挣脱。 脖颈渐渐收紧。 眼前渐渐变黑。 生命正在步步远离,林火瞥向倾覆的车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望向那里,或许是在最后,还想见到亲人一眼? 他没有见到小石头的脸,更不会见到李虎的脸。 但,他见到整个车厢zhà裂开来! 热浪席卷而出!冰天雪地里的热气腾腾! 瘦小的身影站在雾气核心。 遍体深红,呼吸间蒸汽升腾。 水雾环绕在他身遭,凝而不散。 “把手拿开。”他说,声音稚嫩却沙哑。 黑甲望着他,肌ròu紧缩,却没放开林火。 “我说。”他缓缓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就像夜空中的红煌流星。 “把手拿开!” 第008章 蓑笠红绸定怒涛 箭头chā在地上,周遭点点鲜血。 “老夫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王大夫额头浮肿,一边为林火处理伤口,一边轻声说道。 林火看着静坐一旁的小石头,沉默无语。 他无法解释自己看到的画面。 小石头只用一拳就轰飞了黑甲。 这是何等巨力? 龙象之力,居然凝聚在如此瘦小的身体中。 还有更让林火震惊的:一向胆小的小石头,竟然骑在黑甲身上,就像是一头暴怒的棕熊,将黑甲生生拳殴致死。 直到肤色恢复正常,他才停下这疯狂的举动。然后像受惊的幼崽,浑身颤抖地躲入林火怀中。 林火抱着小石头,看着激战后的残骸。 铁质甲胄被ròu拳轰得多处凹陷,黑甲血ròu模糊地倒在雪中,再无生机。 “你应该和他谈谈。”王大夫的话,将林火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林火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小石头望了过来,又迅速将头低下。 林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好些了吗?” 小石头默默点头,又摇了摇头,“火哥,我……我杀人了。” “我知道。”林火坐在小石头身侧,搂住他的肩膀,“可我们没有选择,不是吗?” 小石头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自己的拳头。 拳上的血渍已经用雪擦净,可血腥味却散不去。 林火不是什么哲人,也不是舌辨如簧的文士,应该怎么安慰别人?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因为他是兄长。 “还记老爷子教我们打猎吗?”林火摸着小石头的脑袋。 小石头转过头来,嗯了一声。 林火看着他的眼睛,“老爷子说过,万物生为掠取。人,披着仁义道德,终究还是野兽。孩童长大;人兽相杀;啃草果腹;植被生长。都是天理循环,无关对错,却是罪孽。” 小石头看着林火,眼中有些迷茫,“我也是有罪的吗?” 林火叹了口气,“世人皆是有罪,皆是与生俱来,dàng涤不净。活着,就要学会背负。” “夕阳西下,目不能阖;罪恶滔天,行不能停。” 小石头摇了摇头,“火哥,我不是很懂。” 林火微微一笑,“我也不是很懂,但我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不忘本心,也就够了。”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林火摸了摸他的脑袋,“该赶路了。” 林火环顾四周,他有着不好的预感。这里不能久待。 他们杀了一个黑甲,其他黑甲会在哪里? 他们若是一时分散搜索,终究会聚到一块儿。风雪虽大,却掩不了整辆马车,被其他黑甲寻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牵车的驽马已经毙命,他们四人,只有一匹黑马。 不能一起走了。 林火走到王大夫跟前,深鞠一躬,“王大夫,小子有一事相求。” “不必多言。”王大夫捏住长须,正色道:“老夫虽非圣贤,却也知圣人之言,晓得君子之道。小石头和柳凤泊,就jiāo给老夫吧。” 林火一鞠到底,“谢过王大夫大恩。” 王大夫侧身让过,不受此礼,“医者仁术,天地为心。老夫是个读书人,更是一个大夫。若为一己私利而见死不救,如何对得起‘医者’二字。” 倔老头鬓角凌乱,发髻不整。林火却想到一句古语:“古来医道通仙道,半积yīn功半养身。” 王大夫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不再多言,牵来黑马。王大夫扶鞍上马,与林火合力将柳凤泊抱到马上。小石头很是抗拒,被林火呵斥了几声,也就安静下来。 小石头眼里嚼着泪,林火有些不忍。他最后拍了拍小石头的手掌,温声说道:“乖乖听王大夫的话,哥很快就赶上你们。” “拉钩。”小石头伸出手指,语带哭腔。 林火摇了摇头,伸手与小石头拉钩盖章。小石头这才破涕为笑,“我信火哥,火哥从不骗人。” 林火心中苦笑,脸上却对小石头做了个鬼脸。他与王大夫稍一对视,后者点了点头。 黑马小跑起来,渐渐远去。 林火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 直到他们深入林中,林火才转过身来。 密林空dàngdàng,缄默无声,考验才刚刚开始。 谁是龙启城最好的猎人?公认最强是城西的张猎户。因为前年,他曾杀了一头八百多斤的老罴,一时间轰动全城。 却少有人知道,杀老罴的人不是张猎户,是林火。 那一年,林火不过十四。用猎熊的钱,给老爷子买了新二胡。只可惜,没能用上,老爷子便已经与世长辞,那二胡也成了陪葬。 不过,老罴毕竟是野兽。 黑甲,是训练有素的兵卒。 而留给林火的不过一把黑漆弓,七根箭支,一些麻绳。 为今之计,唯有放手一搏! 林火蹲在树上,他有些头晕,清晨狩猎至今,他不过吃了一些干粮。 寒冷,伤痛,饥饿,让他身心俱疲。 日光西垂,已经接近傍晚。冬天的白日,总是短一些。 狩猎最重要的就是等待。 等待总会有所收获。 蹄声响起,三匹黑马自远处来,他们互成犄角,全神戒备。 林火握紧石块,默默计算距离。 近了! 林火扔出石块,取弓上箭。 石块落地,发出声响。三位黑骑同时驻下马脚。 林火撒手放箭。 中! 飞矢正中黑马左眼,当头一骑被掀翻马下。 另外两位黑甲立刻反应过来,瞄准箭羽来处,提弓就shè。 林火早有预料,顺着准备的绳索滑降而下,轻巧落在地上。 就地一滚,减缓冲力,林火翻身又是一箭。 黑甲出刀,磕飞箭镞。 这一箭无功而返,林火原本便不指望shè中,他往密林深处转身就跑。 黑甲来追,林火藏在树后,手中缠着绳索一端。 黑骑靠近,林火拉起绳索。 落马! 巨大的冲力,从绳上传来,林火被带飞丈许。 战马的冲力远超想象,林火始料未及,腿上伤口迸裂,鲜血直流。 林火忍住疼痛,起身便跑。一边狂奔,一边检查箭囊。军制箭囊底部层层叠叠,防止箭羽外落。可林火那跤摔得不轻,箭羽掉了三支,还剩两根。 黑甲却有三个。 不过,黑骑身着轻甲,注定不能耐久。 可林火虽然灵活轻便,但冷饿jiāo加,身上带伤。 这场追逐战,注定是意志力的比拼。 林火仗着身形灵活,在密林里七拐八绕。三个黑甲也是韧xìng十足,死死黏住不放。 林火不时回头观察,突然脚下一空。 竟然是个急坡! 立足不稳,林火顺着斜坡滚落下去。斜坡之下是个野湖,湖面冰封亮如明镜。 林火可不想一头撞上冰面,他想要重掌平衡,可雪地湿滑,根本无处借力。 “砰”得一声巨响。 林火结结实实一撞,亏得冰层够厚,不然在这冰天雪地里落进冰窟,那是真的神仙难救。 身子又滑出不少,终于停了下来。 浑身骨头都在呻吟,林火缓缓站了起来,他这才发现湖边还有别人。 冰湖巧开洞天,一身蓑衣覆雪,孤杆悬丝不动,青丝红绸迎风。 黑甲也从坡上滑了下来,举刀霍霍。 为首一人高声喝道:“朝廷捉拿钦犯!旁人莫管闲事!” 俊朗少年撇过丹凤眼,只是看着林火,淡淡说道:“飞罴入梦,愿者上钩。” 第009章 肠哭断 林火认得那块红绸,是在城门遇到的商队。 认得红绸,自然也认出了眼前人。 当时只是随意一眼,却没想到少年长得如此俊俏。若不是见着喉结,林火一定会把他当做一个漂亮姑娘。 黑甲不敢上冰,顺着湖岸跑来。 红绸少年将竹制垂竿放在脚边,摘下斗笠,抖去积雪,又瞥了林火一眼,“喜欢盯着男人看?” 林火脸上蹭得一红,被说得有些窘迫,不知该说什么。 黑甲已经追近,红绸少年站了起来,“你是钦犯?” 林火这才想到正事,这是他的祸事,不能坑了别人。他转身面对黑甲,示意红绸后退,“你快走,这里危险。” “你保护我?”红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言语间似乎带着笑意。 林火又是脸红,他自身难保,还想保护别人,说来确实可笑。 红绸的手掌按住林火的肩膀,“还是我来吧。” 他向前一步,与林火并排而立,然后伸出右手指向黑甲,轻描淡写地往下一划。 会发生什么? 林火猜不到。 难道这红绸少年是个神仙?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取人xìng命? 红绸自然不是神仙,勾勾手指也无法取人xìng命。 但,他招来了一排飞矢! 十余支利箭破空而至,从岸边林中激shè而出! 利箭入ròu的闷响,痛彻心扉的惨嚎,回dàng在冰封湖面。 林火看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从林中钻出三道黑影。他们身负短弩,想来就是shè箭之人。 那弩的样式很是眼熟,分明是军中兵械。林火看向身边红绸,后者淡淡说道:“出门在外,总要有些器具防身。” 用军械防身? 林火无奈摇头,再去看时,黑衣人正在补刀,黑甲每人一刀,绝无遗漏。 匕首锋利,刀口平整,皆是一刀毙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可都是官兵。”林火有些担心,他不想给红绸招惹麻烦。 “我知道。”红绸少年倒是答得轻描淡写。 林火知道山家财力丰厚,素有燕国三大商行扛鼎之称,可没想到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你就不怕招惹麻烦?”林火追问。 “山师家从来不怕麻烦。”红绸少年挑了挑眉头,语带不屑,“你会说出去?” 林火赶紧摇头,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山家姓氏山师,商旗上的标识,不过是简称。 两人对话告一段落,三名黑衣人已将尸首拖入林中,箭矢回收,血迹掩埋,就像谁都不曾来过。 红绸少年转身收拾渔具,林火有些无所适从。突然虎口脱险,他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去找小石头?过去许久,他们跑去了何处? 林火站在原地,茫然四顾。 红绸少年走向密林,却突然停下脚步,“鱼都走了,人还要留着?” 林火轻挠脑后,迈腿上岸。可伤腿稍一用力,便是剧痛。 平衡支撑不住,身体前倾,林火慌乱间抓住一只手掌。 那是红绸少年的手,看似纤细,却很有力,他微微勾起嘴角,“山师yīn。” 林火先是一愣,随后回道:“林火。” 山师yīn“呵”了一声,将林火拉上岸去。 两人并肩而行。 山师yīn将芦竹渔具jiāo到林火手里,“拎着。” 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火一头雾水,“让我拎着?” 山师yīn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刚刚救了你的命。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林火挠了挠头。 “第二。”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一看我就是文弱书生,你个武夫就不能搭把手?” 林火哭笑不得,只能乖乖拎着渔具。 两人入了密林,山师yīn走得不紧不慢,稍快半步,为林火引路。 林火原本不想多话,可最终没有忍住,“为何要救我?” “我是商人。”山师yīn淡淡说道:“商人逐利,讲的是奇货可居。” “我是奇货?”林火感到疑惑,他可不觉得自己有奇特之处。 “我救你。”山师yīn微微一笑,“因为我心情好。而心情好,就是最大的利益。”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密林,营寨就在眼前。 虽说是个商队营地,却驻扎的颇为紧凑。外围一圈chā了圆木,四角处分成高矮两层,上有家丁巡视。内里大帐小帐井然有序,此刻临近日暮,已有人在埋锅做饭。 山师yīn还未走到寨门,已有两排家丁迎了出来。 为首一人高约八尺,约莫不惑之年,一身儒衫,甚是文雅。他见着山师yīn便是一鞠,声线中正平和,“恭迎少爷回营。” 他这一鞠,身后家丁也是一鞠到底,异口同声,“恭迎少老板回营。” 不愧山师家,出门在外,也是好大的阵仗。 山师yīn脸上不见喜悲,摆了摆手,“都起来吧,荒郊野外的还讲什么排场。” “礼不可废。我们山师家虽是商贾,却也是。”儒士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林火手中渔具,随手一晃鱼笼,“少爷可是没有收获?” “被人惊走了。”山师yīn啧了啧嘴,“吃不到这北地青鲢鱼,也是可惜。” 他指了指林火,“没有钓到青鲢鱼,倒是钓到了一个朋友。枫叔,给我帐里加个床位。” 山师yīn这般热情,林火倒有些惶惶然。 他心里挂着小石头的安危,实在难以安心。 或许能让山师家的帮忙找人? 林火刚想开口,寨里岗哨一声钟响,“正北,有客至!” 钟声“叮当”不停。 “哼!今天还真是热闹!”山师yīn撇了撇嘴,“枫叔。” 枫叔微微一笑,“两位少爷不妨回营稍歇。” 山师yīn点了点头,往寨里扭头就走。 林火听见风中蹄音,回头去看,一眼望见冰尘飞扬。他们说的“客”,只怕来着不善。 不过客随主便,林火也不便多说。他正准备跟上山师yīn,却听到岗哨传来呼喊,“前后两波,前有一骑,后有十骑!” “十骑黑甲,一骑三人!” 林火停下脚步,猛地回过身去。 王骏,柳凤泊,小石头! 林火取弓上箭,正待瞄准,却被山师yīn按住手臂,“一支箭,能救谁?” “我……”林火说不出话。 山师yīn点了点林火的额头,“聪明人,要懂得借势。” “枫叔。”山师yīn轻声唤道。 枫叔微微拱手,“诚如所愿。” 枫叔转过身去,双臂前挥。 寨内家丁仆役立刻放下手中活计,从木架下,铁箱中,意想不到的犄角旮旯抽出了长弓,箭镞。 仆役家丁分成三排,从寨门鱼贯而出。 六十来人,井然有序。 这哪里是个商队,根本就是兵营。 没有人慌乱,没有人叫喊,甚至没有人出错。 弓在手中,箭在弦上。 肃穆,安静,高效。 枫叔眯眼远眺,一声大喝:“上!三节!” 第一排家丁,箭头对空,整齐划一。 单臂下挥,“放!” 箭羽呼啸而去! 林火这才发现,他们用的竟是燕文王最钟爱的狼牙箭! 箭出,声如狼嚎!夺敌胆魄! 第一排箭出,却不是结束。 “换!” 第二排仆役紧跟而上,“上!二节半指!” “放!” 第三排,“上!二节!” “放!” 箭雨,越过王大夫一骑,落了下来。 雨,滋润大地;箭雨,夺人xìng命。 三波过后,血浸白地,黑甲全灭。 黑马跑了过来。 王大夫脸色煞白,看见林火,竟然浑身一软,差点滚下马来。幸好已有家丁迎了上去,将他们安然护下。 另一队家丁则赶去打扫战场。 小石头突一下马,立刻飞奔过来,扑入林火怀中。 林火低声安慰,见着一家丁拍马回来。他手中拎着一个布囊,飞身下马,单膝跪在枫叔跟前,双手将布囊高举。 枫叔挑了挑眉,解开封口。 浓郁的血腥味喷涌而出。 那布囊中竟然装满了断手,清一色的右手,恐怕是黑甲用来记功的凭证。 林火瞥了一眼,却再也挪不开目光。 一只缺了一截小指的右手,静静躺在断手之中。 目圆睁,口难开;泪未流,肠已断。 有人说,雪是世上最美之物。洁白纯净,飘飘洒洒,厚厚一层。 将罪恶掩埋,将时间定格,将故事冰封。 雪,终究是物。 埋不了相思,埋不了离愁别伤。 林火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就连小石头都不敢靠近。 他们随着商队向南,朝起夜宿。每当安营扎寨时,林火就会站在寨子的北面,望着北方,等待日落,默默无言。 今天,他和往常一样望着北方,和往常一样不发一言。 什么都和往常一样? 今天,有些不同。 林火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白衣剑客将木剑chā进他面前雪中。 “跟我学剑吧。” 第010章 前路雨潇潇 破晓,林火掀开兽皮暖被,坐起身来。 穿起内衫,扎紧外袍,踏上武靴,帐内沉寂无声。 出帐前自然不能忘了给小石头捻上被角。 当然,要带上那柄木剑。 林火提剑出帐,冷风糊在脸上,并不yīn寒。 自从练剑以来,体质倒是好了不少。 林火抓起雪团抹在脸上,振奋精神。又塞了把雪进嘴里,算是漱口。 练剑第十日,林火在营地中央活动身体,柳凤泊与往常一样,姗姗来迟。 不仅来迟,手里还拎着酒坛,抱着软毡。软毡通体雪白,是罕见的白狐皮毛,原是山师yīn之物,不知怎么被柳凤泊讨要了去。 林火停下手脚,“王大夫说过,你不能喝酒。” 柳凤泊铺下软毡,侧身一躺,仰头便是一口,“世上有两物不可辜负,一是佳酿,二是佳人。这酒可是二十年窖藏‘浸残阳’,取的是只开一个日落的残阳花。外面可是有价无市,也就山师家能弄得到。你不来点?” 林火瞥见他耳后金针,心中暗叹,于是略过这茬不提,“和往常一样?” 柳凤泊只管喝酒,随手一摆,示意请便。 对于柳凤泊这种放纵的态度,林火也是无可奈何。 这十天,柳凤泊只严肃了一天。 不,准确来说,严肃了一个时辰。 那一天,他的话不多,也很实在,“无论刀qiāng剑戟,斧钺钩叉,都是武器。所谓武器,杀人之兵。你要学得东西很简单。” 柳凤泊拎起木剑,随手一刺,木剑穿透树干,“在被杀之前,捅穿他的喉咙。” 然后他拔出木剑,抛到林火怀中,“抱紧这把剑,不想被这江湖淹死,就用它淹死别人。” 柳凤泊话里有血,血腥味逼得人头皮发麻。 林火正感到惴惴不安,柳凤泊又说了一句话。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的表情异常严肃,林火聚精会神地听着,“最重要的是,动作一定要潇洒!” “潇洒?”林火目瞪口呆。 “废话。”柳凤泊翻了个白眼,“不潇洒,怎么勾搭姑娘?” “人生在世,唯佳酿与佳人不可辜负。” 这是柳凤泊常说的话,林火理解不了。而所谓潇洒,他暂时也学不来,所以这十日总被嫌弃。 今天,也是这样。 “丑。”柳凤泊卧在软垫上,嫌弃地撇了撇嘴,“别说是跟我学的剑。丢人。” 林火也是哭笑不得。 他没去理会柳凤泊,继续着重复了十天的动作。 刺! 一千下,一万下,不断反复。 刺木头,刺石头,刺柳凤泊! 林火朝着柳凤泊猛然刺出一剑! 木剑未至,树枝已经顶住林火的咽喉。 柳凤泊捏着树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双肩放松,出剑才能够快。” 林火隔开树枝,再递一剑。 柳凤泊侧移一步,树枝再中咽喉,“手要快,脚要更快。” 林火侧身挪步,再来一剑。 柳凤泊退,林火进,两人脚步jiāo错,木剑先发,可树枝先至。 “你又死了。”柳凤泊低头晃着酒坛,“洞敌先机,后发先至。” 他拿树枝敲了敲林火的脑袋,“要学会动脑子,有时候,慢慢来,比较快。” “还有。”柳凤泊将坛中“浸残阳”一饮而尽,一树枝把林火扫倒在地。 “姿势实在是太丑了。” 柳凤泊摇头晃脑,一脸嫌弃,卷起白狐软毡就走。 林火心里憋屈,忍不住问道:“我要刺到什么时候?” 柳凤泊头也没回,“等你什么时候刺中了风,才算是见到了江湖的一角。” 刺中风? 林火连刺几下,摸不着头脑。 风,无迹无形,怎么刺中? 恐怕刺到中风,都刺不中风吧。 林火在心中嘟囔,手中不停,一剑复一剑,一剑快过一剑。 清晨刺,午后刺,马上刺,地上刺。 刺剑,被嫌弃,这就是林火每天的生活。 枯燥却充实。 日头西垂,林火倒在营帐里。小石头为他送来干粮,他揉着小石头的脑袋,小石头笑得很甜。 他没告诉小石头李虎的死讯,默默隐瞒下来。 失去了一个兄弟,他不希望再失去一个。所以他很忧虑,担心小石头的遭遇。那次狂暴的变化虽没再次出现,可弄不清楚缘由,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对此,王大夫莫可奈何。 见多识广的枫叔也不明所以。 柳凤泊? 林火可没指望那浪子。 “美女哥哥叫我找你。”小石头啃着干粮,嘴里含糊不清。 美女哥哥自然是山师yīn,这外号是小石头取的。山师yīn自然很不喜欢,可叫得多了,他也就应承下来。 林火点了点头,三两口将干粮吃完。 身上累得很,但林火并不在意。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他练剑以来,无论当天练得多累,第二天便能精神饱满。 出了营帐,他在营地中寻觅。 等他找到山师yīn的时候,后者正望着落日。 夕阳似火,漫天烧透,层林尽染。 山师yīn喜欢红色,却不喜欢大片艳红。他今日着了一身白袍,披散着头发,没戴红绸,绑了根酱红围脖。 迎着日暮,整个人仿佛要融进火里。 “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明日怕是要下雨。”山师yīn回过头来,光晕印在白皙面上,“记得拿些蓑衣,可别淋成了落汤鸡。” “明天?”林火这才反应过来。明天,就到岳山了。 到了岳山,便是离别时刻。 山师yīn继续向南,而林火要去上至宗。 将要分开,很多话梗在喉咙,林火嘴角颤抖,想要说声谢谢,却被山师yīn挥手打断,“你要是敢说谢谢,现在就给我滚。” 林火语塞,山师yīn却勾起了嘴角。 他这一笑,林火也笑了起来。 虽然总是吃瘪,但是林火并不在意。即便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山师yīn会救他,或许这任xìng妄为的xìng子,林火一辈子都理解不了。 但是没有关系,有些人只需一面,就能相jiāo一生。 两人肩并肩,看着赤轮藏到山后。 “我们算是朋友吗?”山师yīn突然问道。 “当然!”林火回答得毫不迟疑。 山师yīn转过头来,“十几天就够了?” 林火勾住他的肩膀,“一眼就够了。” 男人之间,一杯酒;一句兄弟,一世人。 第011章 山 闰十月,廿九日,冬至。 岁煞东,宜出行疗病,忌上任探山。 雨潇潇,山蒙蒙,雾气萦绕,岳山红枫影影绰绰。 山师yīn说要给林火践行,可到了岳山脚下,他却没有出现。 “少主人说他身体不适,也不想见着你的蠢脸。”枫叔转述了山师yīn的离别赠言,用他的谦和语气说这话,也是颇为有趣。 枫叔语带歉意,“林公子,少主人从小没什么朋友。” 林火也不在意,与枫叔鞠了一躬,“这几日,叨扰枫叔了。” “招待不周,甚是汗颜。”枫叔从衣襟中掏出一块玉佩,“山师家商铺遍布燕国,若是有什么需要,可用这玉牌,山师家必定设法相助。” 林火还在犹豫,枫叔已将玉佩塞到他手中,再一拱手,便转身离开。 玉佩入手细密油润,色泽白而略带闪灰,玉侧附有黄斑,正面雕一“山”字,雕工细致流畅,仿佛浑然天成。 林火将玉佩贴身藏好,目送枫叔走远。 雨气蒙蒙,藏青儒衫隐入雾中。 来的时候,四个人一匹黑马。 走的时候,还是四个人,黑马却换成了黑驴。 上山有官道,骑马也很便利。可他们现在是被追猎的钦犯,若是大摇大摆走正门,那才是自寻死路。 况且,王大夫说他在上至宗有些门道,只是这门道得钻后山。 是什么门道?他原本不肯说。 在林火的坚持下,他还是松了口。 原来王大夫年轻时是个游方大夫,他曾经路经上至宗,救过一人xìng命。 那人姓贾,后来成了上至宗伙房总管。 今天就是来投奔这位贾总管的。 伙房总管,这官说大不大,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小不小。上至宗根植岳山,岳山这么大,利用职权藏个把人不在话下。 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这伙房,还真得通过后山。 后山小径崎岖,马匹难以翻越,黑驴是最佳选择。 不过,这黑驴不驮人,甚至不驮包袱。 驴背上驮的是酒! 整整四大坛。 “浸残阳”原本就是稀少,这几日被柳凤泊喝了个干净。他喝完“浸残阳”,又喝干了“酡红香”。 说到“酡红香”,也是有趣。 这酒原名“迎风倒”,入口甜,落口绵,尾净余长。喝时直落而下,神清气爽,无甚感觉,可若是迎风一吹,饮者立刻面带酡红,熏熏然不知归处。 因此得名“酡红香”。 而今天驴背上驮这四坛子,更是名头响亮,可说是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酒名“刀子”。 入口如炭,入喉如刀,入肠如火。 这酒如此出名,不是因为难得一见,而是因为随处可见。 “刀子酒”制作简单,小麦,高粱,玉米皆可酿制,主料与辅料还可重复使用。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达官显贵皆可自制。 而这酒有个最大的特色,每个人酿出的“刀子酒”口感都不尽相同。 楚国曾有一酒豪,立志尝遍天下“刀子酒”,最终喝到八十有三,寿终正寝,也不曾尝遍。 只是不知道,柳凤泊拿这贫民酒是为何。 林火猜想,或许是吃多了山珍野味,偶尔也会喜欢窝窝糟糠? 胡思乱想间,四人一驴已经入得山中。 身处山中观岳山,又是另一番风景。 细雨沾叶无声,枝条微摇,山雾淡涌,抬头不见天,只见红枫海。 “跟紧了,可别迷在雾里。”王大夫在前方带路,不时提醒一番。 相比带路,林火觉得王大夫游玩的兴致更高。 王骏拈起一片红枫,“这岳山红枫得天独厚,三季常青,冬季长红不败,也是世上一大奇景。” 柳凤泊淡淡说道:“用来生火烤ròu确实不错。” 王大夫瞪了柳凤泊一眼,后者耸了耸肩,“先生可以试试。” 王骏脸色涨红,骂了声“竖子”,加快脚步。 林火憋住笑,拉着小石头跟上步伐。 其实小石头并不需人搀扶,自他醒后,身体强壮不少,虽然还是瘦小模样,但力量惊人,耐力更是上佳。 林火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再行几步,便见到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上至后山禁地,内有猛兽灵怪,闲杂人等莫入”。 石碑不高,只到林火腰部。 王大夫诵读了一遍碑文,拜了拜,口中念叨着,“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林火刚想有样学样,柳凤泊却坐了上去。 他大大咧咧坐在石碑上,开了坛酒,“走了半日,也是乏了,不如在这歇会儿。” “在这歇?”王大夫抢过酒坛,只是酒坛略沉,差点没有拎住。林火上前搭了把手,才帮他稳住身形。 王大夫有些恼怒,“你这可是要害死我们?还没入得野径,这里太不安全。” 柳凤泊浑不在意,“不是我想歇会儿,是有人要我们歇。” 话音刚落,从雾气中钻出几个人来。 身着黑白两色道袍,白为底,黑为边,袖绣八卦图,身负三尺锋。 五人站定,组一半圆,隐隐将林火等人围在核心。 为首道士约莫二十来岁,一脸倨傲,“上至宗后山禁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哦?”柳凤泊坐着石碑,撑着下巴,“你说我是,我就是吗?” 那道士两眉一挑,“道爷说话,你们没有听见?” 柳凤泊突然正色道:“你是不是喜欢吃猪ròu。” “什么?”那道士脸色诧异。 柳凤泊叹了口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林火噗嗤笑出声来。 那道士先是一愣,随后脸色涨红,手指柳凤泊,“你!你!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随后仰天大笑,“好!好!好!”瞪着柳凤泊,道士牙关紧咬,“想不到!我第一天巡山上任就遇到尔等匪类!” “道长息怒啊!”王大夫隔开两人,想要作揖。 林火心中火起,拉住王骏衣角,“先生,是这道士盛气凌人,何必道歉。” 王大夫急使眼色,低声说道:“你难道忘了我们为何而来?” 林火心气一窒,但立刻挺直了腰杆,“我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古人云,‘予唯不食嗟来之食’。” 王大夫急道,“气节何价?命何价?” 林火微微一笑,“我也要问先生,命何价?气节何价?” 王大夫看着林火,眼神复杂,却没说话。 “你们说完了?”道士指了指地下,王大夫与林火已经踏入石碑之内。 林火瞥了他一眼,拉起王大夫,扭头就走。 “呛”的一声轻鸣,道士已经拔剑在手,“擅闯后山禁地!上至宗可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林火并不理他,径直走远。 忽听得脑后风声起。 剑背轻鸣! 林火一把推开王骏,侧身避让。 扭头,剑锋擦着脸颊划过。踏步,林火身形倒退一尺,“上至宗就是这么教你?暗箭伤人?” 那道士双眼微睁,“小贼,腿脚倒是灵活的很。不过,下一剑就要你跪下求……” 话音未落,木剑已至! 势如雷霆! 一晃! 剑尖正中咽喉! 道士抓紧喉咙,跪地呜咽。 林火木剑一划,剑尖指地,掏了掏耳朵,“你说了什么?” 柳凤泊抚掌而笑,“潇洒!” 第012章 误闯迷踪雾里钻 古语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弱者群聚,其心先弱。 是故,乐于以多欺少。 美其名曰,谋略。 实则色厉内荏。 弱者,围了过来。 四柄剑,将林火围在核心。 小石头冲进合围,拦在林火身前,双目圆睁,虎视眈眈。 林火摸他后颈,隐隐发烫,心中一紧,赶紧将他推开,“小石头,在一边等着。看火哥教训这些牛鼻子。” “教训我们?”领头道士缓缓站起,声音嘶哑,“我陶竹,倒要领教一下,你这小贼的高招!” 倨傲道士陶竹进入战圈。 弱者,又加一名。 林火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将他推出包围,自己持剑而立。 陶竹冷哼一声,“怎么,被人一围,话都不会说了?还真是无胆匪类!” 林火耸了耸肩,“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陶竹脸色涨红。 林火所言,取自《上至经》,借用上至宗经典讽刺上至宗门人,气焰何等嚣张。 所以,陶竹动了! 主剑起,四剑随,分取首级四肢! 林火蓦然握紧木剑,剑未动,足先行。 剑要快,步伐更快! 和柳凤泊的树枝相比,这些道士的剑…… 太慢了! 纵步,剑锋擦肩而过。矮身,再避一剑。碎步连踏,木剑出! 中! 右侧道士撒剑脱手,捂着咽喉,跪倒在地。 左侧剑来,道士耸肩,目标心窝。 知敌所来,断敌所往。 后发而先至! 林火右手一甩,木剑凌空横飞,落入左手。 柳凤泊说,“只用一只手的剑客,就是残废。” 左手剑出! 再中一人! 野兽围猎,以多胜少。 然而,如果被围的是怪物呢? 其心不坚,遇弱而狂,遇强而萎。 弱者,终究是弱者。 道士,怯了! 胆怯,让人畏缩。 畏缩,让剑变慢。 林火回身dàng开利刃。手腕轻抖,击晕两人,破围而出。 站着的,只剩林火与陶竹。 林火朝他勾了勾手指。 “算我小看了你。”陶竹没有上钩,他沉寂下来,略微压低身形,“你这般武艺,在江湖上不会籍籍无名。阁下,不准备报上名来?” 林火刚想说话,却感到浑身一紧,无形的气机,遍布全身。他握紧木剑,没有言语。 对峙! 两人都不妄动。 雾气粘在脸上,顺着额头往下淌,溜过眼角。 林火双眼微眨。 陶竹向前挪了半步,“如此身手,却走后山,必定是居心不良。既然你不愿报上名来,那就等我擒下你,撬开你的嘴。” “就凭你?”柳凤泊在旁观战,挑了挑眉。 “上至宗,师法天地。宗门荣辱,今系我身!”陶竹抬剑上步,“拼得我身死道消,也要留下你们!” 一声断喝,陶竹举剑刺来。 道袍耸动,这剑为夺双目。 林火脚下画圆,侧身半步,抬手要刺。 谁知陶竹手中铁剑竟也画圆,堪堪斩向林火腰眼。 林火再退,那铁剑如影随形。 说来奇怪,陶竹的剑看似极慢,招招画弧,可偏偏来的极快,攻林火所必救。 如同是无形之水,连绵不绝,无孔不入。 林火一边躲避,一边思考对策,耳畔传来柳凤泊戏谑,“善水剑法,学成你这个熊样,真是为祖师爷抹黑。” 陶竹剑势稍稍一滞,林火立刻飞身退出剑围。 林火看向柳凤泊,他竟坐在石碑上喝起酒来,“人家打你,你就只会躲?真是丢我的脸。” 林火脑中灵光一闪。 陶竹再次欺身上前,剑势画弧而来。 这一次,林火一步不退,木剑当胸便刺。 当! 木剑与铁剑相jiāo,竟发出金石之鸣。 林火嘴角微翘,他已找到了对策。 既然躲不掉,那就拼吧! 谁的剑更快? 谁先被捅穿? 剑影穿梭之间,林火竟然感到热血沸腾。 当!当!当!当! 一个jiāo错,仅一弹指,两剑相jiāo四次! 林火还不满足,还能更快! 刺剑! 刺剑!刺剑! 林火放松双肩,刺剑如雨。 陶竹画圆扭转,舞剑如风。 狂风,骤雨! 金石之音响成一片。 林火突然觉得,木剑似是遇到障碍,被一股莫名的风牵扯限制。 路遇阻碍,该当如何? 面前是树,那便刺穿树。 面前是石,那便刺穿石。 面前是风? 那就将风刺穿! 一股热浪自丹田起,涌入双臂,林火感到自己,无所不能! 剑出!风吼! 红枫起舞,山雾奔涌。 这一剑猝不及防,破开陶竹剑围,直奔咽喉而去。 木剑前端,隐隐泛光。 一只宽厚的大手,突然按住了林火的肩膀。 一瞬。 风止,雨歇,红枫停摆,山雾静谧。 “小友,既入得我上至宗,何必大动肝火。”老人鹤发童颜,大冬天一身短褐农装,站在林火身后,笑面如花。 林火从来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这突然出现的老者,能够一把将他制住,绝非等闲。 他放下剑,望向柳凤泊。 柳凤泊低头晃着酒坛,不知在想什么。 林火无奈撇嘴,对老农施了一礼,还未说话,陶竹突然双膝着地,俯身跪拜,“上至宗二百三十八代弟子陶竹,拜见掌教zhēn rén。” 林火一愣,脱口而出,“这老农是上至宗掌教?” “休得无礼!掌教zhēn rén岂是你能冒犯。”陶竹再次拔剑,“今日我定然不能让你好过。” “陶竹。”掌教zhēn rén轻轻唤了一声。 陶竹垂下剑尖,立马行礼,“掌教zhēn rén唤弟子有何吩咐?” “你可知你的善水剑法,有何纰漏?”掌教zhēn rén慈眉善目,话语中全无责备。 陶竹却身体紧绷,再施一礼,“弟子不知。” “不必多礼。”掌教zhēn rén轻抚陶竹肩膀,“善水剑法,取义‘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原是一柄困人剑,怎么到你手里,如此大的杀伐气焰?” “弟子惶恐。”陶竹浑身一颤,急要跪下,却被掌教zhēn rén托住双臂,“年少气盛,原是无可厚非。可骄横之yù不利修行,还要多加勤勉啊。” 陶竹低头应声,已是满头大汗。 看着陶竹那孙子样儿,林火差点笑出声来。这上至宗也是奇特,掌教zhēn rén居然喜穿短褐,而且十指瘀黑,竟是刚刚做完农活。 只是,撞见了上至宗掌教,这后山可要怎么进去? 想到这个问题,林火只觉得头大如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掌教zhēn rén终究瞥了过来。 林火还在思索对策,却看到柳凤泊径直走来。 他走到掌教zhēn rén身后,照着后脑勺就是一记bào栗。 “好你个李尔冉,怎么现在才来?” 第013章 窥低语 上至宗,取意上至通达。 以天道喻人事,师法天地,修身,养xìng,开悟。 上至宗创立至今一千三百余年,虽几经磨难,依旧屹立不倒。 本就是江湖的泰山北斗,燕国立为国教后,风头一时无二。 而知闲子,李尔冉,正是上至宗当代掌教。 相传李尔冉年过“知天命”,还只是个扫径道人,不得寸进。 却有一日行至岳山山巅,见到日月变幻。 这一眼,就是三天三夜! 盘坐山巅,第一日,观霞光云生涛灭。 第二日,望天际yīn阳圆缺。 第三日,日暮,漫天火云翻滚腾挪,自天边席卷寰宇。 如三灾业火,似八难袭身。 李尔冉许大宏愿,愿身如烈火,dàng平天下不平事,佑万民一世太平。 四十年修行,三日悟道,一朝入天位。 可谁曾想到,这样一个大人物,居然被柳凤泊扇了后脑勺。 林火张口结舌,陶竹张口结舌。 李尔冉揉了揉后脑勺,“你就不能在徒子徒孙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林火彻底愣神,他俩这是认识? 陶竹的脸色更是精彩,又是皱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又是瞪眼,还夹杂着难以置信,或许他希望自己也被林火刺晕过去? 最后他选择低头,闭眼,就地一倒,“掌教尽管放心,弟子身受重伤,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柳凤泊哈哈大笑,李尔冉尴尬不已。 王大夫凑了过来,他双手微颤,话也说不流利,“李,李掌教。” 李尔冉弯腰作揖,“施主不必多礼,贫道道号知闲子。” 王大夫赶紧还礼,不待说话,李尔冉发出一声轻噫。 他额首致歉,径直走到小石头身旁,“小兄弟,可否让贫道把一把脉?” 小石头望向林火,林火点了点头。 看着李尔冉闭目沉思,林火心中燃起希望。对小石头的怪症,原本是束手无策,可李道长道法通玄,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端倪? 林火手心冒汗,静候把脉,倒是比激战一场还要焦虑。 王大夫凑到柳凤泊身侧,小声嘀咕,“你认识李道长?” “算是认识。”柳凤泊语气随意,“也就打过几架。” “认识你不早说?”王大夫急道:“害我浪费这么多心神。” 柳凤泊慢悠悠地回道:“你也没问啊。” 王大夫顿时语塞,恨声道:“此间事了,我必与你做过一场。” “随时候教。”柳凤泊勾起嘴角,“反正你打不过我。” 林火苦笑不得,这俩人一个为老不尊,一个嘴不饶人,真是一对活宝。 一盏茶的功夫,李尔冉松开手指,问道:“此子,可曾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林火一愣,赶紧点头。 李尔冉略微皱眉,“醒来后力大无穷,浑身烫如烙铁,xìng情残暴?” 林火已顾不上点头,急道:“求道长救我弟弟!” 话没说完,俯身要跪,却被李尔冉一把扶住,“不必拜我,贫道并非大夫,只是对此事略知一二。” 林火侧耳倾听。 李尔冉面向小石头,“这位小兄弟可是误食了一种异果,状似佛头?” 小石头皱眉思考,点了点头,“那日确实瞎吃了个果子。” “那就是了。”李尔冉抚须说道:“这佛头果从漠北入中原,异常罕见。生于苦寒之地,却有天火之热。误食之下,十有八九一命呜呼。即便如此,仍有无数江湖人士对它趋之若鹜。” 林火惊道:“这是为何?” 李尔冉慈眉微皱,“因为这佛头果,又名龙功果。习武之人食用,真元大增,抵过十年苦修。平常人若是食用,能得龙虎之力,金刚之身。” 林火望向小石头,后者一脸懵懂。 林火舒出一口长气,“小石头居然挺了过来,也是因祸得福了。” 李尔冉摇了摇头,“祸还没说完。常人虽得了金刚之身,可天火攻心,往往命不长久。” 林火脸色煞白,不由搂住小石头肩膀。 柳凤泊走过来,又是一记bào栗,“你说你这百多岁的人了,还磨叽什么。吓唬小孩呢?你们上至宗多的是清心寡yù的功法,随便教他一套不就结了。” 李尔冉也是吹胡子瞪眼,“就不能让我有点高手风范?” 柳凤泊耸了耸肩,“不就是天位,我也是啊。我可是二十岁就入了天位,你要五十多呢。” 李尔冉被呛得哑口无言,只能喃喃自语,“jiāo友不慎,jiāo友不慎啊。” 林火心中焦急,“道长!”话未说完,又要下跪,被李尔冉扶住双臂,“你这孩子,也是心急,老道怎会见死不救。” “随我来吧。”李尔冉拂袖转身,不忘嘱托陶竹,“带弟子们下去疗伤,这伤虽不致命,也得休养几日。与你师傅说,这几日的早晚课就不用去了。” 说罢,朝山雾深处,踱步而去。 “对了。”李尔冉回头看了眼黑驴,“山路蜿蜒,小心赶路。” 林火拉上黑驴,众人随着李尔冉踏入岳山深处。 李尔冉在前引路,细雨沾衣不湿,雾气向两侧滑开。 “显摆。”柳凤泊低声嘀咕。 山林茂密,路愈来愈窄,红枫压顶,让人心生郁闷。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林火隐隐听到水声,扒开树枝,面前豁然开朗。 茅草小院,篱笆围墙。 山溪绕屋而过,红枫层层叠叠,铺了满地。 院里还有块小田,土色不一,显然是刚刚犁过。 “你这破院子这么多年都没变。”柳凤泊推开篱门,“真是寒酸,可衬不上你掌教的身份。” 李尔冉微微一笑,“不近自然,何以师法自然?” 柳凤泊翻了个白眼,“就见不得你这神棍样,好酒好ròu好姑娘,才是不枉此生。” 李尔冉笑而不语。 林火倒是好奇,这两人身份悬殊,年龄相差甚多,xìng格更是天差地别,到底是怎么成的朋友? 疑问埋在心里。 午饭,尝了上至宗特色斋菜。 脆口菜花,腌制后口味酸甜,爽口开胃,小石头很是喜欢。 熏香素鸡,口感软柔,鲜辣可口,风味别致。 最令林火惊奇的,是一道椒盐黄雀,明明是用香菇,冬笋,豆腐清zhà而成,竟然生生吃出了ròu味。 还有主食大碴粥,本就是北地特色,林火从小也没少喝。 可这上至宗熬的大碴粥,香浓绵软,粒粒开花,汤汁浓稠。林火差点吞掉舌头。 午后,细雨落尽,山雾散去,天上出了太阳。 冬日暖阳令人慵懒,特别是雨后初晴。 上一次悠然自得是什么时候? 小石头枕在膝上,林火坐在窗边。 林火为他擦去梦涎,望向窗外。 十五日间,命运变换。 从边关小民,成了朝廷钦犯。从猎户,成了剑客。 经历了危急存亡,也经历了生死离别。 林火从贴身口袋摸出字条,那是李虎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记忆犹新,物是人非,最是落寞。 李虎死了,凶手死了,林火当时万念俱灰。 幸好,柳凤泊给了他新的方向。 用学剑麻痹,用逃亡让他忘记一切。 如今安定下来,小石头也得遇救治,可林火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林火给不出答案,脑中茫然一片。 全无头绪,林火望向远方,正见到李尔冉与柳凤泊并肩站在溪边。 林火耳廓微动,听清溪水潺潺,听见李尔冉对柳凤泊说:“燕王已经定了郡主出嫁的黄道吉日,就在十日之后。” 第014章 白发意阑珊 午夜,万籁俱静。 没了白日喧嚣,唯有溪水澹澹。 残月,白袍,孤影。 缺月挂树梢,白衣胜似雪,只影独惴惴。 柳凤泊举杯邀月,月不能饮,四坛却空了三坛。 他望向密林yīn影,淡淡说道:“何必在那站着,不如与我同醉。” yīn影处看不真切,却有声音传来,“我不饮酒,喝酒误事。” 柳凤泊摇了摇头,“此生无酒,太过寂寞。” “总好过醉后丑态百出。”那声音说道:“想不到堂堂上至宗掌教zhēn rén,唯独爱这杯中之物。” “他醉了?”柳凤泊问道。 “醉了。”那声音回道,“不省人事。” “酒不醉人人自醉。”柳凤泊晃着酒坛,“他知道劝不住我。” “你会死。”那声音无甚波澜。 “我知道。”柳凤泊牵扯嘴角,却笑不出来,“活得轰轰烈烈,总好过像你活在yīn影里,见不得天日。” 那声音顿了顿,沉声说道:“职责所在。我无怨无悔。” 柳凤泊摆了摆手,“道不同,这酒是不能请你喝了。” 那声音消失了许久,终究叹了口气,“不拔金针,虽然功力受制,但你还有一线生机。” “等你的门主来救我?”柳凤泊哈哈一笑,“凤栖可等不了那么久。” “滚吧!”柳凤泊举起酒坛,“别扰了我的酒兴。” 树影斑驳,再无声响。 柳凤泊觉得自己有些醉了,曾经千杯不倒,如今双眼迷离。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第一次去那王城。 二十岁,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一柄利剑,败尽王城武馆,少年白衣,名声鹊起。 得的万两赏金,宴请全城,三天流水席,日以继夜。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先来满饮此杯! 无论明日何去何从,今日与尔共醉! 与绿林草莽豪饮,与达官显贵jiāo杯,一掷千金,只为博花魁笑靥。 觥筹jiāo错,开怀狂喜,不晓星辰变换,不知朝起日暮。 曲终人散,千人拱手,“恭送白袍千臂!” 柳凤泊抚掌而笑,一瞬入天位,御空而去,何等恣意妄为。 那时,柳凤泊不过初入天位,迎着夕阳飞不得多远,便酒气上涌。 他见着地上有桥,便晃晃悠悠地降到河边,捧起河水敷了敷脸。 再抬头时,正见到一红衣女子驻留桥上。 落霞似画,美人如莲。 红衣少女柔荑轻摆,白袍少年心神乱颤。 柳凤泊摘了朵残阳花,chā在美人耳后,“你是哪里下凡的火云仙子?” 美人浑身一颤,转过身来,眼中满是惊奇。 柳凤泊借着醉意,挑起红衣下巴,语带轻佻,“姑娘,可否让我尝你嘴上胭脂?” 红衣女子缓缓弯起嘴角,酒窝可爱迷人。 没有说话,白袍当她yù迎还拒。 俯身去吻,却“啪”的一声脆响。 “想吃老娘豆腐?”红衣笑靥如花,“门都没有。” 酒醉柳凤泊误入王室园林,凤栖郡主桥上偶遇。 这巴掌,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初遇并不完美,一个登徒子,一个赛须眉。 可命运无常,情爱难测。 廿一岁,风华正茂,深闺后宅只是摆设。柳凤泊带着凤栖,游遍王都山水。 坐城墙,观朝阳,共饮一壶“酡红香”。 酒过微醺,少女倍添娇媚。 廿二岁,凤栖为柳凤泊酿了第一坛酒。 酒是最寻常的刀子酒,可惜凤栖没什么天赋,酿得实在差劲。既酸又苦,简直难以下咽。 但从那天起,刀子酒成了柳凤泊的最爱。 他对自己说,此生非凤栖不取。 可他拿什么娶她? 人家是堂堂郡主,王族之女。 而他柳凤泊又是什么?一个浪子,一介武夫。 他可以用骄傲,无视冷眼,但是他无法忍受别人看不起凤栖。 他发誓要做那天下第一,要让她做天下第一夫人! 柳凤泊决定试剑天下。 他们在桃花树前离别,凤栖给了他亲手雕的木簪,柳凤泊给了她一个承诺,“只需一年,等我回来吃你嘴上胭脂。” 白袍仗剑而去,红衣暗自垂泪。 她在桃花树下等,她在桃花树下望。 从花开满树,等到落英缤纷。 春夏秋冬一轮回,便是一年时光。 然而,一年复一年。 等柳凤泊达到天位巅峰,力夺殿前武斗第一,已是三年之后。 而他换来的第一个差使,就是护送凤栖郡主出塞和亲。 “咣当”一声巨响,是柳凤泊打翻了酒坛。 这声响也将他从回忆拉回现实。 夜风凄冷,人心戚戚。 刀子酒,每个人酿出来的皆不相同,喝过了这么多,却只爱那一坛。 柳凤泊掏出贴身木簪,轻轻抚摸,像是呵护稀世珍宝。 “凤栖。”柳凤泊轻声唤道,“我马上就回来了。” 晚风起,扬起柳凤泊满头青丝,白色却从发根逐渐蔓延。 满腔悔恨相思无人可诉,柳凤泊一夜白发。 曙光未至,柳凤泊已经离了山中小院。 孤身一人,往山下缓行。 行至半山腰,却见着老者拦路,“你真要去送死?” “我还以为你不拦我呢。”柳凤泊微微一笑。 李尔冉叹了口气,“或许不应该让你参加殿前武斗。” 柳凤泊淡淡说道:“那日你不该拦我。” 李尔冉注视着他的眼睛,“不拦着你,你是要让老道堂堂帝师,看着你袭杀燕王?” 柳凤泊面露怒色,“他要把凤栖送给狄国和亲!” “我知道你和凤栖的感情。”李尔冉按住他的肩膀,“你屠了三百近侍,我不怪你。我被人挤兑丢了帝师之位,封印一身修为。只要能救你一命,我也无怨无悔。” 柳凤泊挥开他的手掌,“那你今日为何拦我?” “小白!”李尔冉握紧双拳,后又缓缓松开,“我不能看着你送死啊。” 柳凤泊冷冷一哼,“我能杀一千狄狗,也能杀进王都。” “就凭你一身残躯?”李尔冉隐隐发怒,四周红枫颤动,“先不说从边塞回来重伤未愈,光是你这几天传给林小子的真元,就足够把你掏空。” 柳凤泊瞥向一边,没有接话。 李尔冉缓和情绪,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在我这里好好休养,等那位门主来。不说保住xìng命,与他多多jiāo流,此生有望踏入那天人境界。” 柳凤泊惨然一笑,“没有凤栖,我要这天人境界有何用?” 李尔冉无言以对。 林中静谧,悄无声息。 两人相对无言。 柳凤泊绕开李尔冉,迈步下山,老者立在原地。 冬风萧条,人影萧瑟。 耄耋老人,真的老了。 柳凤泊行至山脚,却见到一头黑驴拖着板车,车上堆着稻草。 林火笑嘻嘻地招了招手,“你可丢不下我。” 柳凤泊眉头紧皱,“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赶着投胎?” “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林火正色道:“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你救我xìng命已成事实。” “此去王城,生死不知。若你活着,我替你庆功。” “若你死了。” “我为你收尸。” 柳凤泊沉默了半响,跃上驴车,“我可只喝好酒。” 林火哈哈一笑,挥鞭向南。 下一站。 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都,昌隆。 第015章 雷鸣电闪心如故 林间小道,幽暗深处。 “能不能把你衣服脱了?”林火注视着柳凤泊的眼睛。 “不能。”柳凤泊一口回绝。 林火无奈扶额,“你这么穿着,实在麻烦。还是脱了吧。” “麻烦?”柳凤泊问道。 林火指着落荒而逃的人影,对柳凤泊无可奈何:“这已经是第七波杀手了。” 柳凤泊侧卧在稻草堆中,喝了口酒,“也就七波而已。” “是今天的第七波!”林火被柳凤泊气得不轻,重重跳上驴车,“你这样一头白发,一身白衣,实在太过显眼。就不能戴个斗笠,换件正常的?” 柳凤泊抿了口酒,嘴角微翘,“我这白衣哪里不正常?” “现在是冬天!你穿着白色单衣,哪里正常了?”林火皱眉摇头,“到了下个城镇,一定要给你弄件棉衣。” “不要。”柳凤泊将双手枕在脑后,平躺下来,“不够潇洒。” 林火没好气地说道,“你现在可是钦犯,还在乎潇不潇洒?况且我们行踪暴露,这样走走停停,还剩五日,我们真能赶到王城?” 问题没有得到回复。 林火回头去看,柳凤泊双目紧闭,也不知道真睡假睡。 林火叹了口气,默默赶车。 他们早已离开岳山地界,向南行了五天,离王都已是不远。 可这一路上,并不太平。 他俩成了过街老鼠,无论黑道白道,人人喊打。 黑道人物还要好些,至少为利而来,简单干脆。 自诩正道之人,则要麻烦许多,动不动之乎者也,一言不合便民族大义。 林火不胜其烦。 柳凤泊倒是自在,喝喝小酒,睡睡大觉,他这哪里像是去赴死? 不过五日时间,林火与人jiāo手六十余次。 每日皆是精疲力竭,夜里睡得极沉,倒是没有遇到夜袭,也是谢天谢地。 风餐露宿了五天,今天难道又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林火抬头看天,乌云盖顶。 这可不是好兆头,只怕今夜会有大雨。 林火加紧赶路,驴车摇晃,也是不慢。 又往前行了不远,遇到两头岔道。 林火立刻犯难,他从小在龙兴长大,自然认不得去王城的路。 幸好路边有一青年正在解手。 那人骑的是大宛良驹,黑衣白裘,一看便是非富即贵。 等那人便溺完毕,林火问道:“敢问这位兄弟,往王城方向该走哪条路?” 那青年抖了抖眉,全无架子,“你可是问对人了,我也是刚从王城赶来。” 他指了指右手岔口,“顺着这条路走就能上官道,再顺着官道走一天,也就能见到王城外的村落了。” 林火拱手致谢。 那人的话却没说完,“我可劝你别急着走,你看看这天。”他指着漫天乌云,“眼看天要下雨,你们这驴车可赶不及。” 蹬鞍上马,黑衣白裘将马头调转,朝向左侧路径,“不如和我去那‘野珍馆’避一避雨,还能尝些名品山珍。” 林火婉言拒绝,那人也不在意,说了句,“这可是你们的损失。咱们有缘再见。”便策马奔入左侧路径。 林火继续驱车向右,回想方才那人,为了一口吃食到处奔波,也是有趣。 突然,空中划过一道落雷。 电光直chā下来,雷声贯通天地。 林火正感叹天威难测,忽看到浓烟滚滚,焦炭味弥散刺鼻,再往前走就能听见“噼啪”声响。 站在驴车上望,竟然是方才那道雷光劈中了路边巨木。 巨木燃火,轰然倒塌,阻碍了去路。 还有两人,同样候在树前,被巨木拦路。 冬季巨木枯朽易燃,火势熊熊。 其中持刀男子吐了口唾沫,“也是点背,居然遇到这种破事。” 另一魁梧汉子答道:“这火不停,这路可过不去。” “眼看就要下雨,虽能浇灭这火,可雨天泥泞也是难行。”持刀男子眉头紧缩。 魁梧汉子哈哈一笑,“我与兄台也是有缘,不如与我同去‘野珍馆’。借宿一宿,你我把酒言欢。” “我也正有此意。传闻,那馆子里有个‘牛饮酒’,需得海碗豪饮,配上风味野牛ròu,堪称一绝!” “兄台竟也知道,那可真是不能错过啊!” 两人相约而去,与林火擦肩而过。 林火望着火墙,准备找找小路,穿过路障。 “还真准备雨中漫步?”柳凤泊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不如去那什么馆看看,好酒好ròu伺候,何等逍遥。” 林火白了他一眼,说到美酒琼浆,这人就走不动道。 再看一眼天空,黑云压顶,闷雷阵阵。 林火叹了口气,原路返回,循着左侧岔口往前赶车。 赶了不远,便能从树隙间望见“野珍馆”的轮廓。 外立围墙,白墙黑瓦。门口立着幌杆,三条酒幌迎风招摇。 这“野珍馆”虽比不上号称“想啥有啥”的四幡客栈,能在这荒郊野径挂上三条,也是颇有底气。 再过一个拐角,已经能看清“野珍馆”全貌。 白墙整净,偶有山藤攀附。黑瓦净洁,稍有灰尘黏着。 门挂三对大红灯笼,灯穗离地一寸。 灯书“野珍馆”三字。 三条酒幌也有些意思,一书店名,后两条是一幅对联。 “野珍尽揽天下客,酒香遍引云外仙。” 进了院里,柳凤泊跳下车来,立刻就有小二笑脸相迎。高呼“贵客临门”,低手牵过缰绳,没有因为是驴车,而有丝毫怠慢。 再去看,朱红大柱倚墙,橙红灯笼高悬。 店分两层,上有烛光点点,下有灯火通明。 还没进门,酒香喧闹已经透出墙来。 柳凤泊喜上眉梢,大步迈了进去。 林火给了小二些碎银,瞥见马棚里的大宛良驹,嘱托了几句,便跟上白袍剑客。 真正进了店门,才发现情况有些怪异。 店内约有二十余座,却分成两侧,泾渭分明。 左侧是江湖汉子,刀qiāng剑戟,海碗豪饮,大声谈笑。 右侧则是文雅之士,纸扇纶巾,酒盅慢品,低声浅谈。 店内小二躬身行礼,“两位客官,打火还是住店。” 这又是落雨又是大火,自然是要过夜。林火稍加询问,只剩几间下房。幸好两人也不矫情,便将住处订好。 当然,既然来了“野珍馆”,怎么能不尝尝此处的拿手好菜? 只是一眼望去,座无虚席。 林火刚想吩咐小二,左手边突然有人站了起来。 是那白裘青年,他一人占着张桌子,朝林火招手,眉开眼笑。 林火还未动作,柳凤泊径直走了过去。 小二最会察言观色,说了声“风势渐大,小的得去关门”,便躬身离开。 林火只能无奈跟上。 说来也巧,之前遇到的魁梧汉子与刀客,就在邻座,举杯jiāo盏,喝的好不痛快。 还未坐定,那白裘青年张口说道:“你们方才不是还忙着赶路吗?怎么就来了这里,可是被我说动了?” 林火苦笑,将大火拦路的事情简略说明。 那白裘少年哈哈大笑,“那我们可真是有缘,这都能凑到一块儿。还坐在一张桌上。” 柳凤泊接话道:“如此有缘,该当我俩做东,请兄弟你不醉不归!” “唉!这是什么话。我叫孟然之,叫我然之就行。”白裘青年指了指柜后挂单,“萍水相逢也是情,两位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去点。这顿,我来做东。” “孟兄弟如此豪气,我若是矫情,就是对不住你。”柳凤泊嘴角微翘,淡淡说道,“小二,先来个深山野熊掌。再来个酱烤鹿舌……” 林火汗颜,柳凤泊专挑贵的点,太不讲究。 孟然之却脸色不变,甚至有些莫名兴奋,“这野熊掌可是镇店之宝,当场点菜可吃不到。幸好你们运气不错,遇上了我。我可是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下好了定金。今天就是冲着这熊掌而来。” 柳凤泊微微一笑,“我等江湖草莽,自然没有孟兄弟懂得享受。我听传闻,这深山野熊掌,需得先用百里香去腥,再配上蜀地的‘朝天辣’腌制,最后蒸煮至七分嫩熟。可谓是人间美味。” 孟然之抚掌而笑,“白袍千臂,果然是个老饕!” 林火骤然握紧木剑! 第016章 群鸦乱 林火骤然握紧木剑,不待出手,被柳凤泊按住手腕,“你认识我?” 孟然之哈哈一笑,“您的名号,放眼整个大燕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说这店里所有江湖好汉,哪个不是把您早早认出来了?” 林火环顾四周,果然有人偷偷望来,匆匆一瞥,便又别过头去。 “别担心。”孟然之放开三个酒盅,解下腰间酒囊,一杯杯满上,“这家店的背景,是三大辅臣之首,文人领袖罗国。谁敢在此随意放肆?” 听到三大辅臣与罗国,林火也是一呆。 他身处龙兴偏远之地,也曾经听闻此事。 先王临终之时,燕王尚幼,于是将燕国jiāo于三位重臣手中,责令辅佐当今燕王。如今并称为三大辅臣。 文人领袖罗国,官至司徒,门生故吏遍布大燕,统领百官。年八十,历经三代燕王,德高望重。 司空崔禄商,掌管大燕钱粮命脉,即便是燕王诏令,也可一纸驳回。年六十余岁,威望比之罗国略低。 司马董蛮武,总领兵马大权,燕国兵马只认董蛮子虎符。年仅四十八岁,正值壮年。二十年前,少年成名,深受先王器重。 若说他们三人才是当今大燕国真正的掌权人,也是毫不为过。 这三人,除了崔禄商名声太臭,另外两人褒贬不一。 孟然之已经将酒斟满,把酒杯推到两人面前,眉宇之间,满是挑衅,“只是不知道,盛名之下,是不是其实难副。” 杯中酒茶褐色,气味刺鼻难闻。 柳凤泊举杯便干。 林火自然不能示弱,一口喝干。 这酒入口腥臭发苦,却有一股暖气,从胃里散发开来。 孟然之正色道:“两位就不怕我酒中放dú?” 林火抹了抹嘴,“你若放dú,哪来这么多废话。” 孟然之拍桌而笑,“果然有气魄。这酒不仅没dú,而且大补。乃是我自带的九年虎骨酒。一杯下去,可得小心彻夜难眠啊。” 林火闻言大窘,孟然之勾住他的肩膀,“不要害羞,让哥哥给你物色个好对象。”他指着一边的江湖红颜,“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一刻千金,可不能就此错过。” 林火脸色发红。 孟然之笑得直不起腰来,“想不到还是个雏儿。” 林火正待回嘴。 突然一声惊雷闪过! “咣当”一声巨响,店门洞开! 狂风灌入,店内灯火吹灭一半。 大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向大门。 一个干瘪老头,身着麻衣,手持竹杖站在店外。 又是一道电闪,将老头的身影拉长地上。 “轰隆!”雷声传来。 风雨瞬时大作! 骤雨瓢泼而下,雨帘遮目,店外店内两天地。 小二迎了过去,费力合上店门,众人不再看那老者。 江湖人士叫嚷着快些掌灯,店内稍显忙乱。 却不曾想,那干瘪老头径直站到了大厅中央,竹杖向下一顿,满堂皆静。 他的声音沙哑浑浊,却别有魅力,“小老儿云游天下,不敢说见识高明,但也听了不少故事。” 他抬杖拱手,略施一礼,“途径贵宝地,想混碗酒喝,可惜囊中羞涩。还望各位好汉贵人赏脸。” “原来是要说书。”柳凤泊打了个哈欠,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林火见着各个江湖人士,果然如孟然之所言,不敢有所异动。他自己又是少年心xìng,打小就喜欢英雄豪杰,听到说书便来了精神。 而孟然之,显然对美食更感兴趣,拉住林火指向远处,低声说道:“你看那推车的小二,车上盖着的便是野熊掌。等他过来,我们就能大快朵颐。” 柳凤泊也是摇头,“我这大人物就在你身边,你还要听别人的故事?” 林火随意嗯了一声,聚精会神地盯着干瘪老头。 柳凤泊与孟然之面面相觑。 干瘪老头与小二耳语了几句。 那小二便为干瘪老头搬来座椅,老头施礼坐下,张嘴便来,“天下大事,分分合合。纵使王朝更迭千万年,江河仍自流,云霞浮悠悠。” “听多了英雄阵前厮杀,见惯了江湖英杰名流。不如让小老儿今天,给众位换个口味,说一说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 “大jiān贼!” 竹杖敲地,“邦”的一响,气氛陡然一窒。 灯火方才被风吹灭,此刻厅中昏暗不明,照得干瘪老头,面目若隐若现。 送食木车已到桌旁,虽然罩着盖子,仍然掩不住香味。 林火却不想揭盖,认真听着。 “此獠生于市井,不晓籍贯来历,不知师从何人。”声音低沉和缓。 “此獠胆大妄为,目无王法,视前辈名宿如无物。”音量缓缓加大。 “其罪状简直罄竹难书!”干瘪老头陡然加快语速,“贪杯,好色,无知,骄狂。践踏王权,杀人如麻,为一己私yù,置天下万民于水火!” “白袍千臂!柳凤泊!” “你可认罪!” 一声暴喝! 木车zhà裂,芳香四溢,木屑纷飞中夹杂破空声响。 林火骤然遇袭,只来得及横剑胸前。 “铛!铛!铛!”三声脆响,木剑上巨力传来。 林火矮身急退,左肩仍是一痛。 来不及低头去看,身侧刀光晃眼,林火举剑去拦,剑脊中刀,巨力难当。林火就地一滚,卸去劲力,手臂仍旧一阵酸麻。 还不等他稍作喘息,身周又是刀光剑影。 林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咬牙舞剑,隔开利刃,已是力竭。 此时耳畔生风! 重拳正中肋骨。 “咔哒”一声脆响,林火嘴角溢血,横飞出去。 耳中尽是嗡鸣,林火只觉眼前发黑,还未落地,却被一只大手抵住了背脊。 柳凤泊不知何时到了林火身后。 一股温热气流,从柳凤泊的掌心涌入林火体内。林火这才稳住阵脚。 “还真是狼狈。”柳凤泊放开林火,环顾厅内,“这就是你说的安全?” 他另一只手提溜着孟然之的衣领,后者赧颜,“毕竟这世上和您一样胆大妄为的人还是有的。” 柳凤泊将他丢在地上,看了林火一眼,“我是怎么教你的,要用脑子!” 用脑子? 林火心中疑惑,拔下左肩暗器,竟然是根黑色铁羽,羽刃末端刻着“渡鸦”二字。 “渡鸦!”孟然之瞥见羽刃刻字,大惊失色,“这可是鬼见愁的地字号刺客!” 又是鬼见愁! 林火将铁羽丢在地上。 “老爷子说过,出名的刺客,不会是好刺客。”林火横剑而立,独自面对满堂宾客。 气氛出奇的凝重。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静! 屋外风声雨吼,偶有电光闪烁,可店内静如死域。 江湖豪侠,文人骚客,持着各式兵刃,挺直而立,却不发一言! 气氛压抑得让人汗毛竖立。 林火敏锐地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这些人方才还谈笑风生,怎么可能突然鸦雀无声? 不及多想,宾客已经冲了过来。 文人首当其冲,林火举剑迎上。 文人佩剑,可多为配饰,虽然剑光纵横,却没能给林火造成压力。趁武夫入阵前,林火一边抵挡一边观察。 林火舞剑如风,厅中兵刃相jiāo,叮当乱响。 借着店内昏暗灯火,林火发现这些文人,各个双目无神,动作僵硬。 待得武夫入阵,凶险倍增。 林火却越发游刃有余。 只因这些宾客全无招式,只会横扫竖劈。 他们不过是遭人控制的人ròu傀儡。 cāo纵者在哪? 渡鸦在哪? 林火余光一瞥,见着人群之后,那根竹杖末梢。 捉到你了! 他奋力隔开宾客,朝竹杖纵身一跃。 屋外闪电划过,映着干瘪老头嘴角一丝诡异微笑。 刀刃破空,拳风呼啸。 持刀男子与魁梧猛汉夹击而至! 林火身在空中,避无可避! 渡鸦! 从来不是一个人! 第017章 出关路 林火拄着木剑,抹去嘴角血丝,额头冷汗直流。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林火果断以剑拦刀,剑借刀力,向下猛坠,背脊重重落地。 虽是摔得不轻,却躲过了合围。 只是刚一起身,林火立刻心生警兆。 若刀客与拳师是渡鸦,那么那个使铁羽的呢? 念头一动,身体随行。 林火向后一个空翻,跃上餐桌,地上叮当作响,留下一排乌羽! 用暗器的影子一闪,再次隐入黑暗。 干瘪老头竹杖顿地,“渡鸦有四宝。” 宾客散至两旁,刀客高高跃起,身形倒曲如弓,刀锋耀目。 竹杖一顿,“钢爪断不周!” 刀势下落,锐不可当!林火唯有急退。 足下木桌分两半,地下青砖寸寸开裂。 林火跃至地上,猛汉铁拳袭来,夹杂风雷之声。 竹杖二顿,“铁喙撼昆仑!” 拳风凛冽! 林火不敢硬接,脚下碎步连踏,滑开一个半圆。 竹杖三顿,“墨翼遮天地!” yīn影中,shè出二十余片乌羽。林火剑挑腾挪,狼狈避过。 满堂宾客将他围在核心。 竹杖四顿,“鬼目窥轮回!” 刀,剑,刃从四面八方来! 如潮水,连绵不绝,无孔不入。 林火勉力还击,可…… 双拳如何敌四手? 独剑怎能斗群鸦? 一只手不够。 两只手也不够。 那如果有一千只手呢? 丹田热流上涌,勾起腹中酒气涌动。 酒香弥散,剑脊发烫。 一瞬! 千支剑出,幻化成剑舞白莲。 白袍千臂独门绝技千瓣花开! 收剑,剑花敛起,宾客躺倒一片。 林火只觉得浑身发烫,仍旧沉浸在方才那一剑之威中。 渡鸦被迫在剑围之外,不敢冒进。 林火站在光暗jiāo界处,身影摇曳。 渡鸦率先打破沉默。 “剑术不错。”鬼目冷冷一笑,“可用一柄木剑,还想杀人?” 竹杖一指,铁喙钢爪缓缓逼近。 林火不为所动,他如同一尊石像,又像是忽然痴傻。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想起柳凤泊的话。 “等你什么时候刺中了风,才算是见到了江湖的一角。” 现在,他听到了风声。 沉肩,抬腕,出剑! 一剑破风! 木剑层层迸裂,露出内里刺骨寒芒! 剑尖没入黑暗,yīn影之中显出黑衣人形,利剑透胸而过。 “你为何能发现……”那黑影话中满是疑惑,震惊,恐惧。 不等他把话说完,林火已经拔出剑来。 血喷在衣衫上,像是点点落梅。 剑尖一甩,血迹泼在地上,一滩血色泼墨,触目惊心。 “墨翼!”老人喊得撕心裂肺。 铁喙双目赤红,已是一拳轰来。 林火提剑便刺。 谁知铁喙不闪不避,ròu掌生生抓住利刃,拼着废掉一只手,也要将林火毙于拳下。 林火不知所措,突然手腕一阵刺痛,就要松手放剑。 一只大手握住他的手掌,“剑之道!一往无前。” 柳凤泊出现在他身侧,“你今天若是背叛了剑,明日剑就会背叛你。” 剑罡一吐,铁喙被透胸扎穿。 拳头落在林火脸上,却软绵无力,铁喙黯然倒下。 “第二点。永远不要小看一个人赴死的决心。”柳凤泊接过林火手中长剑,咳出一口鲜血,“今日授业到此为止,接下来,jiāo给我吧。” 话音未落,剑罡斩断刀刃,钢爪死于剑下。 白袍咳血,脚步不停。 只剩鬼目老者一人。 变故来得太快,鬼目老者神情惊诧。 而当柳凤泊走到他面前时,他反而平静下来,面色缓和,“就连你的徒弟都打不过,我们的刺杀可真是可笑。” “并不可笑。”柳凤泊负剑而立。 “其实我们一早便知道,不是你的对手。”鬼目望着同伴尸首,深深叹了口气,“但鬼见愁,不问生死难测。只问良心。我们必须要来。” 柳凤泊没有说话,稍稍皱眉。 鬼目摇了摇头,“我们知道,你一生放dàng,只求顺应心意。这是你的剑道,也是你的xìng情。” 他用竹杖撑着身子,显得有些佝偻,“我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临死之前,你能否听小老儿说几句话?” 柳凤泊没有答话,鬼目便继续说道:“我生在边城,还小的时候,狄狗掠边。收割人命,收割粮食,收割畜牧。抢不走的便付诸一炬。” “狄狗走后,哀鸿遍野。那个冬天,村里闹了饥荒。饿肚子的感觉,可不好受。” 柳凤泊眉头紧皱,鬼目浑身颤抖,“你可曾见过草根掘尽?” “你可曾见过树木无皮?” “你可曾见过吃土填肚?” “你可曾见过易子而食?” 鬼目老泪纵横,突然双膝一软,五体投地,“老夫代边关黎明百姓,求白袍千臂,放弃入王城!” 柳凤泊浑身一震。 林火神情黯淡,看着一个老者跪在面前,从来不是件心情愉悦的事情。 一路上听了许多大道理,却没有这亲身经历,来的震撼人心。 柳凤泊闭目沉思,林火想要去扶起老人。 还没走两步,鬼目已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挥了挥手,示意林火不要靠近。 林火定在原地,鬼目扭开竹杖,杖里藏着匕首。 他将匕首顶住咽喉,“渡鸦灭于此地,是技不如人。小老儿死后,这些宾客身上的蛊dú自解。” “鬼见愁的刺杀,还剩最后一波。天字号刺客,必定出手。只求白袍千臂三思。”鬼目最后留给林火的,是一个和煦的微笑,“娃娃,我曾为你算卦。” “离上乾下,火天大有,卦签上上。” “解卦……” “火在天上,顺天依时。” “大有所成!” 利刃入喉,老者黯然倒下,林火不忍去看。 柳凤泊沉思了许久,将木剑jiāo还林火手中,“这柄剑叫千磨。吴国名匠刘闼遗作。剑身坚韧,越磨越利。好好对她。” “刘闼?”林火接过千磨剑,“就是那个痴迷铸造,后被推翻的吴国先王?” 柳凤泊点了点头,他走过林火身侧,突然顿住脚步,“你说,我是不是……” yù言又止。 “什么?”林火问道。 柳凤泊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林火耳廓微动,听到风雨中马踏淤泥。 还有谁来? 马蹄声停在店门外。 “哗啦”一声,酒馆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大门外,风雨中,站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 身披甲胄,黑盔红缨。左腰佩刀,右腰绑一匕首。匕首柄上油光锃亮,绝非摆设。 那人不发一言,走进店来。 林火握紧千磨剑柄。 黑甲浑不在意,在一张桌前坐下,揭开铁盔,露出两道如墨浓眉。 他将腰间酒囊往桌上一拍, “本帅就是董蛮武。” “人熊”董蛮武? 林火脑中混乱,当朝重臣,为何会出现在这? 柳凤泊脸上波澜不兴,淡淡说道:“白袍千臂,柳凤泊。” 董蛮武上下打量过来,喝了声,“好!”他指着对面座位,又说一字,“坐!” 柳凤泊淡然坐下。 董蛮武解开酒囊,“喝酒!” 柳凤泊接在手中,一饮而尽。 董蛮武哈哈大笑,收起酒囊,起身离去。 跨鞍上马,身在雨中,他却浑不在意,“狄狗该死!但王室的脸面,不能栽在这里。五日后,出关亭外,郡主出嫁。本帅备精兵一千。” “恭候大驾!” 说罢,拍马而去。 一骑黑甲,隐入雨中。 第018章 身世浮沉难自处 晨曦,夜雨成冰,凝在树梢,晶莹透亮。 宾客从地上醒来,浑身酸痛,宛如经历了一场噩梦。 孟然之将天字房留了出来,在分岔路口与林火道别,“昨晚可真是惊心动魄。吓得本公子差点尿出来。” 林火点了点头,他手腕上有一红点,不知是何时留下的伤口。 林火没有说话,孟然之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 林火耸了耸肩,“五日后,是生是死,总会有个jiāo代。” “五日后……”孟然之收敛笑意,yù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虽然只认识了一夜,但你我已是朋友。你若不死,我请你大醉一场。” 孟然之伸出手来,林火与他击掌,“一场可不够!你好歹是个公子,我下半辈子可就赖上你了。” 两人相视而笑,孟然之跨上大宛马,双手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林火抱拳还礼,“必有再见之时。” 孟然之扯动缰绳,朝官道飞驰而去。 他不时回头观望,林火站在树下,逐渐变小,渐渐远去。 离开岔道,孟然之笑容消失不见,他心中焦急,必须尽快赶回王城。 行不多远,巨木横在路边,孟然之看也未看,一掠而过。 林径穿梭,官道独行,快马加鞭。 人不离鞍,马不停蹄。 亏得大宛马耐力极佳,在正午之后,已能见着王城城郭。 王城“昌隆”,建都至今三百余年,容纳百万人口,四通八达。 这是燕国最大的城市,也是真正的天子脚下。 “昌隆”城威名远播。 因为从未有其他国家,像燕国这样,将都城建得离边境如此之近。 不落之城,这是“昌隆”的另一个名字。 三百年间,几经战乱,却屹立不倒。 远远望去,她就如同一条卧龙,盘踞在平冈之上。 看似古老蒙尘,但依旧让人心生敬畏。 燕人尚武,或许根源来自于此? 可惜孟然之今日没有兴致,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继续埋头赶路。 日暮,终于在关城之前,挤进城门。 从西门入。 进入城中,他便踏镫下马。关城后不得纵马,这是规矩。 即将日落,城中行人仍旧络绎不绝。此处属外城,多是平民散户,粗布麻衣,孟然之颈上白裘与周遭格格不入。 但一路上,倒有不少人对他笑脸相迎。 孟然之一一点头致意。 行不多远就会被老人拉住聊聊家常。 他恭谨回应,“何老,过几日可要下场冻雨,你家羊ròu馆屋顶年久失修,我明日来帮你补补。” 被稚儿团团围住,伸手要糖。 他温声回答,“下次孟哥哥考校功课,答对就给糖吃。” 急着说媒的fù人更是数不过来。 他装出浪dàng模样,“我可不爱那些姑娘,各位姐姐可愿入我孟家门?” 孟然之始终面带微笑,谈笑如常。 快要离开外城时,偶尔听见有人说着小话,“多好的孩子呀,可惜那出身……” 孟然之略微皱眉,却没停下脚步。 越过跃马桥,便是跃马夜市,一条西河贯穿全城,也将贫富分开。 跃马夜市最是热闹,已有不少商家开始招揽游人,不过一河之隔,庶民虽能游玩,却多数此生无望在此定居。 孟然之穿过夜市,牵马入巷,数十步的距离,已经见不着平民百姓。 面前道路又复宽阔,宣德街,达官显贵多住于此。 一路走去,不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门童小斯送来媚笑。 孟然之置之不理,冷着张脸,走向街道尽头。 那里只有一扇大门,还有望不见边的围墙。 门前石狮如若活物,孟然之停下脚步。 门房一鞠到底唤了声,“少爷。”这才接过他手中缰绳。 孟然之望着门上匾额,一字一顿地念道:“大长秋府。” 大长秋孟林,燕王近臣,后宫宦官统领。 天下人说燕王昏庸,大宦是罪魁祸首。 孟然之是大长秋府唯一的少爷,却与孟林并非血亲,他不过是捡来的弃婴。 可从他被冠上“孟然之”这个名字的瞬间起。他必须背负这样一个宿命。 他,孟然之,此生此世都是太监的儿子。 “老爷在哪儿?”孟然之问道。 门房屈身道:“老爷在梅花台垂钓。” 孟然之深吸了口气,径直踏入府内。 一路穿堂过室,半刻时间,眼前便是一片暗香疏影。 满园梅花,或红或白或粉,一望无际。 走入林中,如同身坠花海。 园林中央有一小湖,岸边九曲长廊深入湖中,湖心立一石亭,匾刻“梅花台”。 孟然之走入厅内,见到孟林抱着鱼竿,倚着石柱,微微打鼾,竟是睡着了。 孟然之解下外袍,想为孟林披上,仔细一看,老人未至花甲,已是老态毕露。 儿时教他骑shè的样子历历在目,转眼间,只见满头白发。 孟林将黑袍罩在老人背上,后者稍稍一颤,悠悠转醒。 “然之?”孟林揉了揉眼。 孟然之没有说话,伸手为孟林按摩肩膀。 孟林闭目享受,半响,突然问道:“见到他了?” 孟然之“嗯”了一声,轻声说道:“身受重伤,跌落天位,但余威犹存。还有……” “还有什么?”孟林回头问道。 “有个少年。”孟然之停下双手,皱了皱眉,“和他在一起。” 孟林眯着眼睛,“高手?” 孟然之摇了摇头,“二流巅峰。” “不用管他。”孟林将鱼竿递了过来,“那位也该等着急了。” 孟然之接过鱼竿,侧身让道。 孟林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然之,你知道我为何喜欢这片梅林吗?” 孟然之很是疑惑,摇了摇头,“孩儿不知。” “古语有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孟林微微一笑,合上双眼,张开双臂,仿佛要将这满园梅花揽入怀中,“隐忍一时凄寒,只为花开满园时,无花争艳。拥这一院雪美人,如拥天下!” 他放下手臂,注视着孟然之的双目,“我的天下,仅有这般大小。可是!你不一样!这梅花,这院子,这座王城不过是你的点缀!” 孟然之的瞳孔骤然放大,孟林背过身去,渐行渐远,“这天下是你的。原本就应该是你的……” 人影消失在林中,亭上唯留一人。 风拂袖,枝条轻摆沙响。 孟然之突然皱紧眉头,随手将鱼竿往湖中一掷,低声呢喃,“天下?” 鱼竿入水,惊起一池波澜。 孟林离开梅林,却未离府,径直去了书房。 所谓书房,却是一栋三层小楼,正对梅林方向。 孟林上了三楼。 楼中早已有人,那人身姿挺拔,锦衣华服,正临窗眺望。 孟林并不意外,静立在那人身后,恭谨异常。 华服男子背着双手,不曾回头,“转眼间,然之也到双十了。” 孟林微微曲身,“五日后,便是生辰。” “五日后?”华服男子声露诧异,“也是机缘巧合。” 孟林没有接话,华服男子接着说道:“那剑客如何?” “身受重伤,跌落天位,但余威犹存。”孟林复述道。 “跌落天位?”华服男子回过身来,他留着两撇短胡,略显yīn沉,“看来,孤还得给他,下一剂猛yào。” 孟林跪伏在地,“如大王所愿。” 第019章 yīn阳离散 五日,六十个时辰,四百八十刻,七百二十盏茶。 柳凤泊不爱喝茶。 他爱喝酒,喝干了五十坛。 一日十坛刀子酒,不多不少。 第六日,突降冻雨。 雨落成线,砸进泥里。 山坡上是出关亭,山坡下是出关路。 玉珠敲在亭盖上,叮咚作响。亭中坐有一人,黑甲全身,腰间chā一匕首,匕柄油光锃亮。 他将黑盔放在桌上,面前放四海碗,手边有一酒坛,尚未开封。 亭外有一黑马,高大健硕。 董蛮武从不拴它,因为一匹好马,配得上自由。 他爱最烈的酒,最辣的女人,最野的马,一如他尊敬勇士。 山坡下的两个人,就是勇士。 两柄黑伞,如同顽石,黎明至今,纹丝未动。 就像入定的老僧,等待顿悟的那一弹指。 风雨不休,体虽寒,心未冷。 那一弹指来了。 出关的仗队,出现在路的另一头。 队伍簇拥着马车,并不奢华,甚至有些清冷。 人不过百,车不过两马并行。 毕竟,“和亲”对燕国来说,不是值得大肆宣扬的事。 顽石动了。 柳凤泊摸了摸耳后金针,向前一跨,黑伞微颤,yù前行却又止步,与马车相距三百步。 他望向坡上。 董蛮武昂然而立,手掌一拍,破开酒封。 酒香弥散雨中,醉人心神。 一倾,满上海碗。 董蛮武一饮而尽,“第一碗,敬你豪气干云。” 碗碎,雷响。 从坡上奔下百来豪侠。 或戎装,或布衣,或轻甲,或赤膊上阵。 或长剑,或大qiāng,或直刀,或奇门兵刃。 伞不收,剑不负,柳凤泊迈步向前。 十步,豪侠高高跃起。 当空一剑! 侧身,出腿,夺刃! 直剑入手。 挥剑,飘逸潇洒,逼退一众豪侠。 复行二十步。 如蝶戏花丛,却片叶不沾其身。 步伐不乱,笔直向前。 qiāng来,刺落。 刀来,隔飞。 奇门兵刃,自伤其身。 再进三十步。 管你布衣豪杰,绿林好汉,江湖游侠。 统统跌入泥中! 四十步! 剑围之内,无人敢进。 上百侠客,让开一条大道。 柳凤泊将剑随手一抛,环顾四周,冷冷一哼。 还剩二百步。 董蛮武满上第二碗,“第二碗,敬你剑术绝lún。” 重甲从马车后涌了出来。 黑色洪流,放下巨盾,“轰”的一声,挡在白袍身前。 林火yù行又止,他知道,这是柳凤泊一个人的生死之路。 他可能会死在这条路上。 但,林火不能动。 一个男人的决断,不容玷污。 柳凤泊缓缓收起黑伞,轻轻放在脚边,张手一招,“剑来!” 林火手中千磨剑,激shè而出。 柳凤泊朝黑甲纵身一跃,握剑在手。 脚下重甲汇成盾墙,向天qiāng刃如林似针。 柳凤泊舞动在qiāng尖之上! 第一轮刺击。 柳凤泊斩断qiāng刃,落在盾上。 第二轮紧随而至。 柳凤泊足下连踏,压垮巨盾。 qiāng尖临身,柳凤泊矮身舞剑,专挑小腿。 黑甲失去平衡,不堪重负,滚倒一片。 袍泽立刻将他们拉回阵中,不见丝毫混乱。 第三波转瞬即至! 雨敲重甲,白衣仗剑! 柳凤泊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剑罡划空而去! qiāng断,盾碎,人横飞。 发披散,衣湿透,柳凤泊挺直脊梁,如剑而立,“我不想见血!” 重甲会退? 不!他们是军人,军令所指,永不退却! 他们!是大燕精兵! 重甲静默无声,持盾挺qiāng,步步逼近。 柳凤泊眉眼颤动,他突然觉得手中利剑,分外沉重。 但当他望见道路尽头的马车时,再次咬紧牙关,握紧长剑。 白发飞舞,嘴角溢血,耳后金针嗡嗡作响。 剑罡吐纳,柳凤泊杀入阵中。 心正,道德法智。 言正,语声韵音。 身正,体气精神。 行正,行立坐卧。 四正为罡! 由心而发,由言而动,由身而舞,由行而止。 无坚不摧! 柳凤泊破开一条血路。 但他没有丝毫喜悦。 他想不明白,在这出关路上,两厢厮杀为的是什么? 是大义? 是深情? 还是君王颜面? 兵卒没有错,难道他又有错了? 冲出重甲,离马车不过百步。 凤栖,快了。 重甲没有追击,缓缓朝两侧退去。 柳凤泊呕出一口鲜血,脚步踉跄。 董蛮武端着第三碗酒,抚摸匕柄,墨眉连成一字。 等柳凤泊稳定步伐,他才将烈酒一口喝干,“第三碗,敬你情深义重。” 天上闷雷滚滚。 随行仗队取箭上弓。 却不是三轮shè法,而是三排齐shè。 平击,仰角,吊shè齐发。 重箭腾空,破风而至,覆盖柳凤泊周遭一丈之地。 这些随从用的是狄人shè法,配扳指,以拇指第二关节勾弦,拳眼控矢。 此shè法,shè速迅猛,却极难训练。即便是狄国人,也只能保证三千控弦。 此刻第一轮重箭尚未落地,第二轮箭矢已经离弓。 柳凤泊停下脚步,以剑指天。 一瞬! 千支剑出! 白袍千臂独门绝技千瓣花开! 乌云遍布,灰雨蒙蒙。 泥泞地上,白莲盛开。 若说林火的莲,是花之初开,那么在柳凤泊手中,就是盛世莲华! 剑罡将每一之箭从中剖成两半。 剑气让冻雨生出氤氲。 璀璨,纯粹。 可,花开,终有花谢时。 狄人箭阵,却连绵不绝。 莲花凋零了,碎成片片纷飞。 柳凤泊跪在上,七窍流血,咳血不止。 剑停了,箭没停。 柳凤泊胸膛起伏,勉力格挡箭雨。 箭支擦身划过,白袍印上血痕。 脚步凌乱,甚至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在地上狼狈滚翻。白袍染上泥泞。 但他不曾停下脚步。 任凭利刃加身,污涅沾染,他的目光始终望向那辆马车,那个人! 凤栖! 近在咫尺! 箭囊空了。 柳凤泊被雨淋透,白发沾染泥泞,身躯鲜血淋漓,衣袍见不着本来颜色,就像是泥潭里的土狗。 可他却笑了,满嘴是血却笑得那么灿烂。 董蛮武端着第四碗酒,久久没有饮下。 仗队散开,马车就在眼前。 柳凤泊蹒跚着走到车前,伸手想要拉开挡帘,却又停了下来。 他接了些雨水,将脸上的淤泥血水抹净。 又收拢乱发,尽量显得服帖。 做完这些,他努力勾起嘴角,这才揭开挡帘。 车内,凤栖一身红妆。穿着柳凤泊为她选的嫁衣,就像是在等他来娶的誓言。 她静静地垂着脑袋,一如记忆中那么美丽。 柳凤泊忍住心中激动,柔声唤道:“凤栖,我来了。” 没有回应。 柳凤泊胸口一窒,挤出一个笑容,“别闹了,我来接你了。” 还是静默。 “凤栖?”柳凤泊的声音微微打颤,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 “又在淘气。”那双无比牢靠的手,颤抖着,摸向凤栖的脸颊,他眼中滚着热泪,脸上挂着最难看的笑容,“你跟我走吧,我们去天涯海角,我不做天下第一,你也不做那郡主。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找一个山清水秀的村落,我耕田,你织布,我们要生很多很多孩……” 战栗的手掌触上脸颊。 触手,冰凉。 董蛮武叹了口气,将第四碗酒倒在地上。 柳凤泊从怀里掏出木簪,轻轻chā到凤栖发上。 他温柔地笑着,拔出耳后金针。 心在滴血,天也在滴血。 第020章 前途谁卜 殿外,冻雨蚀骨。殿内,红罗炭暖。 幽深,寂静。 燕王寝宫,下有火道,上有熏笼,困意融融。 燕王武睿却一夜未眠。 五位嫔妃大被同眠,他却记不得她们的名字,甚至过了今日,他此生都不会与她们相见。 荒yín无度,这就是人们给他的评语。 随他们去吧。 武睿从白ròujiāo叠中抽身而出。大殿yīn影中窜出一道黑影,从嫔妃身侧一一掠过,让她们彻底入眠。 随后,那黑影又隐入大殿一角,垂手而立。 武睿看了眼熟睡的嫔妃,突然有些心烦,缓缓走到床边。 黑影再次走出暗影,手中捧着件袍子,黑体红边,上绣五爪金龙。 武睿站在床边,肌ròu棱角分明。 黑影为他披上袍子,悬丝结扣,井井有条。 还未穿戴完毕,武睿便伸展四肢,赤足迈向寝宫大门。 黑影紧跟其后,左手捻开龙袍背后的几丝褶皱,右手提着双靴子,“陛下,天寒地冻,保重龙体。” “无妨。”武睿摇了摇头。 他摸着两撇短胡,加快脚步。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两人相隔三步,丝毫不差。 走到门前,武睿猛然推开大门,寒风涌入殿中,吹起衣袍,冻雨随风而至。 黑影闪到武睿侧后半步,狂风骤雨滑向两边,点滴不落身上。 直到这时候,才能看清那黑影。 披着藏青的宦官服,满脸沟壑,已是年迈。一对眸子浑浊不清,显然是个瞎子,“风雨飘摇,陛下,保重龙体。” 武睿望着冻雨,缓缓说道:“梦儿和莫儿可曾安置妥当?” 老宦点头应道:“公主与世子已经保护周全。” 武睿眉头舒展,复又皱紧,“应该开始了吧。” 老宦低声道:“方才,老奴已有感应,皇城西北方,现一天位。” 武睿微微一笑,“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来,他很满意孤送给他的惊喜啊。” 老宦接着说道:“可要进行下一步?” “那是自然。”武睿转身朝殿内走去,语透yīn冷, “孤可是好生想念,孤的三大辅臣。” 老宦静静合上红漆大门,殿内重归一片昏暗。 大殿肃然,大内肃然,王都在冻雨下瑟瑟。 昌隆,今日隐在沉寂之中。 跃马夜市的另一边,有个幽静小院,院挂匾额司徒府。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一中年儒生,身着青衣,快步走到门前。 这是司徒书房,罗国便在其中。 房门洞开,儒生先是端正衣冠,这才踏入房中。 屋里弥散着淡淡的香气。 罗国生xìng好洁,每日沐浴,专宠一款自西域而来的香丸。他不仅随身携带香囊,还将香料泡酒饮用,每每说话便是口吐如兰。 此刻,司徒大人正捧着一张宣纸,低声默念。 那宣纸质量极差,与府中澄心堂纸天差地别,和稍次的玉水纸也是不可相比。 可罗国看得极为专注。 这张近乎草纸的东西上,难道能够生出花来? “老爷。”儒生轻声说道:“大王召你入宫。” 罗国皱了皱眉,“让他等着。” 儒生不敢说话,低头立在一边。 半柱香后,罗国才仰天长叹,“果然好文章!果然好才情!当初老夫建寻才阁,为的就是这海底的金沙!好!好!好!” 连呼三个好字,罗国才将目光扫向身侧儒生,语气淡漠,语出惊人,“那个小畜生又有什么混账事?” 儒生躬身道:“宦官不曾言明,只是看他面色焦急,只怕有什么大事。” “大事?”罗国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个小娃娃,以为一国之主是过家家吗?” 儒生赶紧回道:“武睿自然无用,这大燕国还是要靠司徒大人您啊。” 罗国微笑额首,捻动胸前长须,“满朝文武,也就崔禄商入眼,人熊还是嫩了些。” 他再次低头看了眼手中草纸,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以文观人,这个破落书生,若是给他十年,必能成我接班之人。” “伊世羽?”罗国抚着纸上正楷,“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倒是一个好名字。可惜,可惜啊。” 他捏住宣纸两头,用力一撕! 锦绣文章,成了漫天纸屑! “大燕只需要我一个才高八斗。” 罗国走出书房,“老规矩,名单在我桌上。阎王爷会欣赏他们的满腹经纶。” 儒生一鞠到底,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始终不敢抬头。 司徒府外便是跃马夜市,寸土寸金的地方,却有间破落小店。 屋顶有个破洞,今日已经补上,不至漏雨。 “何氏羊ròu馆”百年老店,在王都中有口皆碑,只是近年来萧条不少。 今日下了冻雨,更是没什么生意。 店主何老乏得直打瞌睡。 若是上了年纪的昌隆百姓,谁不知何一刀的名号?谁不想尝何老的两手绝活? 一道白水羊ròu,只取羊头活ròu,讲究色白洁净,ròu片薄大。撒上适当椒盐,那真是醇香不腻,真正的人间美味。 另一道白魁烧羊ròu,最是适合下酒。烫、紧、、煮,,zhà六道工序,不能有丝毫差错。也只有何老的刀工厨艺能烧好此菜。入口酥脆,入喉香气萦绕,回味无穷。 可惜时过境迁,狄国扰边,少了草原羊,生意可不好做。 今日,店里便只有一个老主顾。 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慢条斯理地夹着羊ròu,手边放一壶酒。 那悠然自得模样,倒是与屋外狂风暴雨反差极大。 何老实在无聊,张口说道:“老崔,咱俩认识多久了?” 老崔放下筷子,“二十多年了,那时店里还不曾这样冷清。” “还不是怪这世道。”何老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奇怪,你原本都是月中光顾,今天这大风大雨,怎么起了兴致?” 老崔夹起一片羊ròu,“喜欢吃,自然要多吃几次。” “来日方长,你这是急个甚。”何老脸上笑着,有人光顾自然高兴。 老崔微微一笑,突然问道:“你觉着当朝燕王如何?” “燕王?”何老打了个哈欠,“王家贵胄还不是那样,不把咱们放在心上。” 他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特别是三大辅臣,更不是东西。” “董蛮武,什么狗屁人熊。狄狗子都欺负到了脸上,屁都不放一个。什么大燕精兵,都是孬种。害得咱连生意都做不了。” “还有那个罗国。只会纸上谈兵,风花雪月。娘的,前两年南方闹洪水,死了不少百姓。这老不死的居然写了个江水赋,歌颂决堤江水的宏伟壮观!这他娘的是把人命当什么?” “还有那个司空,崔禄商!” 老崔扯了扯嘴角。 “咱可听说,燕王要给咱们减税,促进商业。可你知怎样?这道旨意被崔禄商一口驳回!而且贪得无厌,哼!为官四十载,天高十丈。不挣个盆满钵满,怎么对得起司空的名号?” 老崔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何老似乎意犹未尽,还未说话,风雨中传来马蹄声响。 青帽小斯滚鞍下马,湿漉漉地蹿进店里,拱起双手,单膝跪在桌前,“崔大人。大王召你入宫。” 崔大人叹了口气,“终于来了。” 羊ròu下肚,他将酒饮尽,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身上便服。 他从袖中掏出一锭白银,放在桌上,“老何,这么多年,承蒙照顾了。”说罢,他便撑起手边雨伞,缓缓消失在雨幕之中。 留下目瞪口呆的何老,呆在原地。 雨一直下,阻了行人脚步,阻不了雄鹰翱翔。 雨幕雷光之中,健硕黑影云中翱翔,羽翼沾身。 振翅,盘旋,突然一个急坠,落向地面。 一黑甲骑兵,高举手臂,灰鹰稳稳停在臂上。 黑骑翻找灰鹰足下,发现一木签,签上刻有小字。 黑骑将木签来回看了两遍,随后振臂一挥。 灰鹰振翅,黑骑调转马头。 黑骑在坡上冒雨疾驰,坡下上千黑骑如同黑色洪潮。 黑骑下坡,并入洪流之中。 洪流的最前端,是个黑塔汉子,董蛮武。 “将军!”那召鹰黑骑跟在董蛮武侧后,相差半个马身,“大王召你入宫。” 董蛮武没有立刻回应,他拉紧缰绳,黑马人立而起。 身后上千黑骑同时驻马,整齐划一。 暴雨之中,千余人鸦雀无声,面无表情,可董蛮武从他们眼中读出了一个词汇。 不甘心! “本帅知道!”董蛮武高声说道。 他牵动缰绳,在阵前挪步,“你们相信自己不会输给天位!你们知道,即便全军覆没,也绝不会让柳凤泊全身而退。” “本帅知道你们的骄傲,本帅也知道你们需要一个解释。”董蛮武摸了摸腰间匕首,“需要一个,面对天位柳凤泊落荒而逃的解释。” “是的。落荒而逃。这就是你们的理解。”董蛮武咧嘴一笑,“你们真的想要答案?” 有人的目光开始闪烁。 董蛮武却收起了笑容,墨眉一皱,目沉如水。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颊上扫过,然而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帅不会给你们答案。你们只能选择跟我走,或者滚回塞北!” 所有黑骑浑身一震。 说罢,董蛮武调转马头,策马扬鞭。 茫茫大雨,千余黑骑紧紧相随,一个不落。 即便他们知道,现在所行的,不是回营之路。 兵马直冲王都而去。 大将军这是要反? 若是要反。 那便反吧! 只要是跟在大将军麾下。 即便是yīn曹地府。 也要闹个天翻地覆! 第021章 天意一言覆 林火做过很多梦。 他想要猎尽奇珍,一览这万里江河。 他想要卫国戍边,不教边寇越龙兴。 他想要惩jiān除恶,保一方百姓太平。 但他从没想过,会在天上飞。 衣服勒得生疼,林火被柳凤泊抓住衣领,吊在空中。 脚下,巍峨昌隆城,一览无余。 天位。 是人脱离凡人的第一步。 晋升天位,就不再是寻常武夫。 而最直观的不同,便是,飞翔! 这奇遇千载难逢,可林火却无法欢心。 他看着柳凤泊满心欢喜地进了马车,也看到他一脸冷漠地回归天位。 金针落地,柳凤泊便不再说话。 沉默,是消亡的前兆,也是暴怒的预警。 柳凤泊回归了天位,但是林火却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了落寞。 曾经肆意妄为,今早只留孤影。 马车里发生了什么? 林火并不知道。但他记得王大夫的话,“若是拔出金针,必有xìng命之忧。” 林火很担心柳凤泊,却只能任由他抓着,注视脚下大地。 朱雀大道,直通王宫大内。 可容十匹马并行,入宫的必经之路。 风雨不停,身上微微发凉。林火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董蛮武的突然撤退,让他感到不安。 就像跳进一片黑暗,明知前途泥泞,明知前途未卜,可已经无法回头。 温热,滴在额头。 林火伸手去抹,入手殷红。 柳凤泊嘴角溢血,他似乎感到林火的目光,瞥了过来,露出一个古怪笑容。 林火不明所以,他在笑什么? 下一刻,林火感到衣领一松,柳凤泊松开了手掌。 身体,直坠而下! 胸口像是被凿空,四肢胡乱挥舞,只能抓到风雨! 隐约间,有数道金光,朝柳凤泊激shè而去,而后者站在云端,将金光一一打散。 有人偷袭! 可林火想不通,柳凤泊为何放手? 离天空越来越远。 心底发寒。 林火闭上眼睛,用喊叫挥发恐惧。他甚至想象得到,自己摔成ròu饼的惨样。 然而,喊了许久,林火换来一记bào栗,“鬼嚎什么东西!” 林火摸着脑袋,睁开双眼。 柳凤泊拎着他的衣领,一脸嫌弃地看过来。 他们已经到了地面。 回想方才鬼吼鬼叫的样子,林火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但这不是羞愧的时候。 林火双脚落地,观察四周。 他们落在朱雀大道上,长街空寂,隐在雨后,看不真切,面前就是王都大内。 赤色围墙在雨幕中有些暗淡。 围墙之外,站有一人。 手握金弓,腰挎金箭,全身缠满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 yīn冷,专注。 “白袍千臂,名不虚传。”那人声音中正,像个宽厚长者。 柳凤泊不待废话,抬步迈进,“让开!” “鬼见愁,不问生死难测。”黑布片不退反进,“想过去?跨过我的尸体。” “我与燕王私仇,不死不休!”柳凤泊持剑在手, “对不住了!” 足下一动,柳凤泊与黑布条之间的雨幕,从中剖开两瓣! 眨眼之间,千磨剑已经顶住黑布条的咽喉。 林火看的目瞪口呆。 柳凤泊抹去嘴角鲜血,“天位之下,如何与我争锋?” “我确实非你对手,但!”黑布条的双眼异常明亮,“你堂堂天位武力,不思保家卫国,只顾儿女私情。这天位与市井之徒又有什么区别?可笑!可笑至极!” 黑布条右手一挥,指向路边。 风疾雨密,林火这才发现,墙角卧着一灰衣乞丐。 衣衫浸透,毫无动静,显然已经气绝。 只是,这黑布条想要说什么? 黑布条向前挪了一寸,剑尖刺进ròu里,“豪门酒ròu臭,路有冻死骨。大燕如今权臣当道,一蹶不振。就连王城之内,都有人饿死路边。你若杀了燕王,这世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他伸手抓住剑刃,鲜血淋漓,“当真要见到燕人十不存一你才高兴?真要看着燕国被人赶回龙兴,你才满足?你难道想要整个燕国为凤栖郡主陪葬?” “人说白袍千臂义薄云天,我只见到一个伪君子!” “不知家国大义!不明是非曲直!” “至情至xìng,不过是自私自利!” “所谓天位,无非是浪得虚名!” “柳凤泊!我看不起你!天下人看不起你!” 雷声,混杂着呐喊。 振聋发聩。 柳凤泊说过,一个剑客的手,一定要稳。 可他自己的手,却颤抖起来。 千磨一寸寸后退。 “是我错,是我自私,是我不知家国天下,是我桀骜不逊一意孤行,我柳凤泊烂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是……”柳凤泊泪流满面,“凤栖又做错了什么?” 柳凤泊错了吗?凤栖错了吗? 错的是世道,还是人心? “这条路走到这里,已经不能回头。”柳凤泊放下千磨剑,叹了口气,“你走吧,我已经沾染太多鲜血。” 黑布条靠近柳凤泊,深鞠一躬。 同一片雨,淋着两种魂魄。 柳凤泊在雨中落泪,燕王武睿在殿中嗟叹。 王宫,太和大殿。 文武百官朝拜之所,今日殿下空无一人。 武睿孤坐龙椅。 龙椅并不舒适,椅面冰冷,刻鳞刺手。 这张破椅子,却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坐上这把椅子,就能号令天下? 龙椅很大,坐在这一头,摸不到另一头。 野心要有多大,才能填满这张龙椅? 谁人想得明白。 野心再大。 一命,不过寒暑。 权力再重。 一手,难以遮天。 武睿的天,被三朵乌云遮蔽。 其中一朵已在殿外。 崔禄商站在太和殿外,微微气喘。衣服下摆沾了些雨水,看着有些狼狈。他不知为何没有进殿,只是回头看着来时的路。 武睿可等不下去,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量用出最和煦的声线,“崔伯伯,殿外风大,还不快些进来?要是伯伯染了风寒,孤的罪过可就大了。” 崔禄商回过头来,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大殿中央,双膝跪地,“老臣拜见大王!” 武睿心中一惊,急忙奔下龙椅,小心翼翼地将崔禄商扶了起来,“崔伯伯这是做什么?三大辅臣入殿不跪,今日为何行此大礼?” 崔禄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老臣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不知不觉,身后这条上朝路,也走了三十多年。” 武睿不知他为何提起往事,只能温声道:“孤的大燕,还要再仰仗伯伯三十年呢!” “老臣只怕没有那么长命。”崔禄商看着武睿,眼角挂着奇怪笑意,“不说这个。老臣倒是好奇,平日里大王这里歌舞升平,怎么今日如此冷清?莫不是天公不作美,扰了大王的雅兴?” 武睿嘴角微笑微微一僵,随即咧嘴笑道,“崔伯伯说的什么话,区区风雨何足挂齿。孤是在后宫排了场剑舞。喜不胜收。特地请三位叔伯一起来鉴赏一下。” “剑舞?”崔禄商意味深长地说道。 “剑舞?”同样的疑问,出自另一人之口。 白色儒衫贴身洁净,鬓发额角一丝不苟,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本厚实的书卷,阵阵墨香扑面而来。 文人领袖,罗国。年八十,风采依旧。 香囊轻摇,发巾舞动,罗国轻抚衣摆,踏入殿中,“小武当真是好雅兴。知道老夫政务辛苦,特意安排剑舞供老夫消遣,也是费心了。” 武睿眼角抽搐,却笑容不减,“孤这不成器的大王,也只能弄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徒增笑尔,徒增笑尔。” “风花雪月?”罗国冷哼一声,抬眼去看身侧崔禄商,后者双手笼在袖中,低垂脑袋没有看他。 武睿大大一笑,“二位别急,只需再等一会儿,董叔到了,也就可以开始了。” 殿外闪过一道雷光,映着殿中各人脸色。 “开始什么?”罗国突然沉下脸面,冷哼一声,“开始除掉我们三个绊脚石吗?” 武睿浑身一颤,干巴巴地说道:“伯伯这是在说什么?”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罗国冷冷说道: “你的项庄躲过鬼见愁,可躲得过不讲道义的黑一门?” 风雨大作! 王都大内外,朱雀大道中。 黑布条桀桀怪笑。 柳凤泊脚下淌血,匕首扎入后腰。 第022章 丹心逝老臣迟暮 太和殿中,静得可怕。 雷光闪现,照亮武睿脸庞,面如冰霜。 罗国捻动长须,徐徐而为,“小武啊小武。你以为自己安排得天衣无缝?” 他勾起嘴角,像是讽刺,又像炫耀,“就连李尔冉那牛鼻子,都被老夫挤兑得自封修为,辞退帝师之位。废你一大助力,你这小娃娃还想和老夫斗?” 武睿冷哼一声,望向殿中另一个人。 那个人只是垂着脑袋,双手笼在袖中,不发一言。 武睿觉得一阵心寒。 罗国瞥了崔禄商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小崔自然明白。可惜,尊贵的燕王,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啊。” 他摸了摸腰际香囊,伸手掏出一颗香丸,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丝毫不把武睿放在眼中。 “若是你安分守己,让你做个逍遥皇帝又如何?”罗国瞪了武睿一眼,“可惜你总是要弄些过家家的幺蛾子。想借武夫之手除掉我们三人?然后击杀逆贼,揽下天下名声,顺便掌握实权?” “幼稚!”罗国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罗国虽是文官,但深知君子六艺,身手也在二流武夫。而武睿却受制于天资,一辈子都是个不能习武的凡人。 这巴掌注定挨得结结实实。 可这一巴掌,却停在半途。罗国望向太和殿中yīn影,“卞夏老怪!你是准备破誓吗?” yīn影中,藏着一个影子。 瞎眼老宦,卞夏,踏出yīn影半步。 “祖宗法度,若不危及王室xìng命,深宫老宦不能出手。”罗国眯起双眼,“那一日柳凤泊杀进大殿,老夫求你保全王室颜面,你也不肯出力。想来老祖宗的规矩,你今日也不会破吧。” 卞夏悬在半空的那一只脚,终是缓缓收回,复又隐入黑暗。 武睿脸色铁青。 罗国拍了拍武睿的脸颊,“你放心,老夫不会残害王室。老夫可是忠良之臣。只是燕王猪猡无能,老夫代大王治理天下,也是逼不得已啊。” 武睿握紧双拳,指骨发白,却硬是不发一言。 “不说话?让我猜猜。”罗国轻抚额头,“你是不是在等独孤孝,刘旭,崔显仁……” 他的口中每蹦出一个人名,武睿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一百三十四个人名全部报完,武睿已是面无血色,“你,你把他们都杀了?” 罗国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的军中内应,为何不杀?反正我大燕多的是人才,不缺这么几个。怪只怪,他们跟错了主公。” 武睿双腿发软,向后连退数步,直至背靠立柱,才稳住身形。 罗国看着他纠结的脸色,畅怀大笑,“老夫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董小子军中占尽先手,小崔更是掌握天下钱粮命脉!你除了殿后三千金甲,还剩什么?” “缓兵之计?忍辱负重?”罗国突然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你想戏弄老夫?老夫是谁?老夫是罗国!三朝元老,文人领袖,天下大才!今日老夫登高一呼,说你是昏君!你就是昏君!生生世世,翻遍青史丹书,任由沧海桑田,你注定将会遗臭万年!” 武睿双腿一软,跌坐地上。 罗国居高临下地蔑视燕王,已经再无半点儒生模样,“这天下,原本便是强者居之。就像此刻,我是强者,你不过是顶着燕王名声的蝼蚁。” “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又摇了摇头,似是惋惜,“可叹这天下愚者居多。他们只相信大王乃天选之人。老夫如此才华,却只能依附在尔等之下,何等悲哀,何等可笑!” 风雨飘摇,人心煎熬。 武睿面如死灰,罗国放肆大笑。 突然! 雷雨声中传来一声暴喝,“武睿小贼!出来受死!” 断喝,穿透雨幕,刺入耳中。 罗国望向殿外。 暴风骤雨,一人悬立半空。 风吹血袍起,雨打白发舞。 手一招,斗大头颅,穿越广场飞入殿中。 血ròu模糊的脑袋滚到罗国脚边,赫然缠着黑布。 罗国捏紧长须,眼神闪烁。 武睿只觉松了口气。 可谁知,那白袍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影从空中直坠而下,跌入泥泞。 罗国这才呼出一口浊气,“原来是强弩之……” 话音未落,耳畔生风。 罗国想要侧身闪避,可是双目突然失焦,虚弱感泛滥成灾。 胸口发凉,低头去看,剑尖刺透胸膛,鲜血喷涌。 这是怎么回事? 是卞夏老怪背弃誓言?还是这殿中另有伏兵? 罗国艰难转头,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面庞。 崔禄商! 这个始终默不作声的男人。 这个最应该和他互生互利的男人。 居然在最终时刻。给了他致命一击! 崔禄商拔出短剑,血溅满身,却不为所动。 罗国仰天倒下,鲜血顺着地砖缝隙,四散流淌。 他艰难地睁眼去看,见着崔禄商那双始终藏在袖中的手,沾满蓝色粉末。 崔禄商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你喜食西域千夜香。原是清雅无dú,除非遇上龙溪粉末。这两物也不致命,只是让你失去知觉。” 罗国终于明白,崔禄商始终站在一边,是为了等发挥yào效。 “为什么?”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弱地嘶吼着,“你以为他不会杀你?我们挡了他的路,我们……我们一定会死!你一定……会死!” 崔禄商没有回答,他只是用短剑,刺穿了罗国的喉咙。 旋转剑柄,夺走三代老臣最后的呼吸。 太和殿中,弥散着令人不安的血腥气味。 武睿目光游移,惊疑不定地看着崔禄商的背影。 殿中仿佛有一团迷雾,而崔禄商就隐在雾中。 “爱卿?”武睿试探着唤道。 崔禄商瞥了他一眼,将短剑别回腰上,没有答话。只是从罗国的尸首上扯下一块碎布,反复擦着指缝间的血迹。 武睿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崔伯伯?” “你犯了几个致命错误!”崔禄商突然抬起头来,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天真!” “无论宫廷内外,朝堂上下,江湖民间,什么事情能够逃过我们三个老家伙的耳目?你天真地以为,那追杀柳凤泊的赏金,我们会不知道是出自你手?你天真地以为,我们这么多年的积累,会坐以待毙?” “敌人,永远比自己高出一线。若是小看对手,那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作茧自缚。” 武睿面色惊疑不定。 “第二。”崔禄商竖起第二根手指,“懦弱!” “要杀我们三人,还要假借他人之手?”崔禄商冷哼一声,“大厦将倾,光有名声又有何用?那些jiān佞小人,会因为你的名声奉你为主?” “大燕需要的是铁血手腕!承受压力,忍受孤寂,体味痛苦!若是你没有扫平宇内的魄力。滚回去做你的傀儡燕王!这是天下,不是你的后宫!百姓愚昧,他们需要的是一往无前的龙头,不是瞻前顾后的鼠辈!” 武睿脸色涨红,想要反驳,崔禄商却没给他机会。 “第三。浮躁。”崔禄商重重叹了口气。 “你忍了这么多年,就不能再等些时日?罗国与我,毕竟老了。这次利用凤栖郡主,逼反柳凤泊,实在是一着臭棋。” 武睿紧皱眉头,面露羞愧,崔禄商突然话锋一转,“不过。” 崔禄商嘴角泛笑,“老臣必须称赞大王的决心。” “虽是有勇无谋,权术稚嫩。但不能全部怪大王,先王不理朝政,留下偌大一个烂摊,使得权臣当道。大王能够不为外物所惑,坚心重夺权柄,已是难能可贵。” “前进的路,始终迷雾重重。原地打转,确实能够乐及一时,终其一生不过井底之蛙。人,当不以力小为耻,终日苟且之所失,尤甚于死。” 武睿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崔禄商的目光。 崔禄商猛然抓住武睿的双肩,一字一顿地吼道:“大声告诉我!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目光,异常坚定。 目光,隐含期许。 武睿只觉得有股力量,引bào了他心中埋藏许久的话语。 “孤!是大燕之王!” “孤要重振大燕雄风!” “孤要这天下,拜服在大燕足下!” “孤要大燕,受万国朝拜!” 崔禄商拍了拍武睿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大燕,复兴有望!” 说罢,他敛住笑声,向后连退数步,退回君臣间应有的距离。 崔禄商跪拜在地,行一大礼,“老臣有事启奏。” 武睿忍住心中激dàng,回答道:“爱卿请讲。” “请大王治我欺君之罪。” 武睿满脸惊讶,还未说话,崔禄商便继续说道:“大王登基之时,老臣便撒了谎。先王喜好奢华,那时国库已经见底。老臣隐瞒大王多时,就连大王的小小商政都不能满足。不过,老臣死后,充归国库,大王可以尽情施政。” 崔禄商说得轻松,可武睿明白这话的分量,也明白当年清廉爱民的崔大人,为什么会变成今天掘地三尺的崔恶鬼。 崔禄商用自己的遗臭万年为大燕尽忠。 “崔伯伯……”武睿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必多说。”崔禄商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名声与我如浮云。大王完全可以踩着老臣的尸骨尽揽民心。至于军权,大王尽管放心,那些人毫发未损。” 武睿又吃了一惊。 崔禄商微微一笑,“老臣早就预料到今日之事,让董蛮武不要入宫。恐怕此刻,他应该已经稳定了军营。至于,董蛮武这个人……” 崔禄商顿了顿,继续说道:“此人有大才,可也有大野心。当年老夫与他有救命之恩,今日才会为老臣所用。大王必须展现胸襟,降服此人,才能为一助力。若是降服不得,那便尽快杀了,一绝后患。” “朝中大族,王家,孟家亲近大王。却不可一味偏袒,需知均衡之道。罗国门生众多,分而化之,可一一收服。” “大王!”崔禄商再次跪下,“若大王能够去腐强政,富国强兵,重拾祖训,还我大燕一个涅重生!” “臣!崔禄商!”崔禄商一拜到底,“愿以一身残躯,为大王!为大燕铺路!” “大燕复兴!老臣!甘愿受死!” “崔伯伯!”武睿热血澎湃,扶起面前老者,“您若是能活下来辅佐于孤,那才是大燕之幸。” 崔禄商摆了摆手,“老臣家人,已经被老臣料理干净,大王不必为难。也算为大王立威。罗国名声太好,而老臣名声太臭,我们必须要死。” 老人决然,武睿无法挽留。 崔禄商拔出短剑,走到太和殿外。 正见到,柳凤泊从泥泞中站起身来,弯着腰痛苦咳血。 狂风卷,老人白发隔空相望。 老者须发横飞,以剑指天,身上衣衫猎猎作响。 他的声音飘在雨中,却回dàng环宇,铿锵有力,“我以我血溅天地,换我大燕千秋万世!” 天空,闪过一道巨雷! 蜿蜒雷光,照亮天地,映着老者满腔热血! 电光闪,剑芒落。 血撒漫天,顺着雨水,铺满大地。 一代“jiān臣”崔禄商! 自裁于太和殿前! 武睿站在殿中,形单影只,望着罗国与崔禄商的尸首,深深吸了口气。 大步迈出殿外,卞夏老宦紧随其后。 他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佝偻白袍,鼓起全身气力,“罗国,崔禄商护驾殉国!谁与我杀了这白袍逆贼?” 声音飘散,dàng在雨中。 三千金甲,从四面八方涌现而出。 柳凤泊颤抖的身子安定下来。 他缓缓站直身子,单臂举剑,另一只手慢悠悠地抹去嘴角血丝。 面对三千金甲,白袍千臂放肆狂笑,“三千不够!可敢再来三千!” 王城大内门外,林火浑身湿透,来回转圈,“这个混蛋!居然就这样抛下我了!说好的同生共死啊!” 他踢了脚城门,除了疼得呲牙,没有其他作用。 说来也是奇怪,今日城头,居然一兵一卒都不曾看见。 唯有大门紧闭。 “该死的!”林火又踹了一脚城门。 这一次,门开了。 孟然之捏着酒壶,从门后探出头来,笑呵呵地说道:“是你在敲门吗?” 第023章 剑逞凶人怨天怒 雨往下落,人向上飞。 挥剑!向前! 柳凤泊一步一个血印。 一如面对三百近侍,面对上千狄狗,面对黑甲精兵。 一步不退! 白袍依旧,利剑犹存,却止不住物是人非。 雷雨倾盆,砸得金甲乒乓作响,却冲不尽大地血流成河。 一人单剑,杀得三千人节节败退。 柳凤泊曾经说过,“不要小看一个人赴死的决心。” 金甲没有听过,他们只能用生命去感受。 死了多少人? 没人说得清楚。他们也不在乎。 他们只希望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剑下亡魂。 金甲原是江湖豪侠,多得是自视甚高,多得是桀骜不驯。 可在白袍面前,他们,像是初生的婴儿,脆弱,无助,无能为力。 又像是泡沫,一触即破。 看着一同醉深梦死的伙伴,一个个死不瞑目,他们还能做什么? 他们惊恐地发现,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抵抗也是徒劳。 后退只是苟延残喘。 这场名为恐惧的瘟疫,蔓延开来。 若是让他们去搏杀,他们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这不是搏杀,这是送命。 他们的对手,是个疯子! 一个白发白袍的疯子。 如果他不是疯子,为何能够笑得如此张狂? 他的脸上都是血,或浓或淡,被雨水冲走,又重新染上。 这些血是别人的,也是他自己的。可他还不在乎,只是挥剑!挥剑!挥剑! 他的血越咳越多,可他的剑却越挥越快! 没有一合之将,无人能够阻挡。 金甲的成名绝技,在他面前,屁都不是。 千人寂默。 但他们不能后退,因为那个站在大殿之外的王者说过,“向前!就有滔天富贵!”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金甲前赴后继。 武睿站在太和殿前,负着双手,冷冷注视这场血战。 金甲一个个倒在血泊里,他却毫不在意。 崔禄商的死,让他的血变冷,心肠变硬,做一个君王该有的模样。 为达目的,小小损失何足挂齿。 况且,人命而已。 用钱去买,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最不值钱的就是命。 连兄弟的女儿凤栖,都能牺牲,这些亡命之徒,又算得上什么? 卞夏站在武睿身后半步,为他挡风遮雨。 武睿瞥了他一眼,若是不能出手,这深宫老宦,不过是个摆设。 想要击杀一个天位,你需要另一个天位。 或者源源不断的人命。 一千人不够?那就两千人。 两千人不够?那就三千人! 柳凤泊看着神勇,武睿却胜券在握,因为他还有一张王牌,就等一个破绽。 厮杀,突然静止下来。 柳凤泊站在原地,弯腰咳血。 两千多人将他团团围住,却没一人敢上前,哪怕一步。 金甲映雷光,闪烁耀目,可惜这上好连环甲,保护的,是一群懦夫。 怯懦,惊恐,不安。 柳凤泊环视这些目光,一边吐血,一边笑出声来。 血呛着喉咙,他的笑声却越来越大。 一片死寂的广场之上,回dàng着他一个人的张狂大笑。 大燕有史以来,只有他一个人,两次在太和殿外,面对大燕之主,放肆大笑! 这笑声是狂妄,是轻蔑,是讽刺,是一把把尖刀,凌迟着武睿的每一寸骨ròu。 武睿终于忍无可忍,大手一挥,“动手!” 一人脱阵而出,未着金甲,一身皮衣,“鬼见愁,拜见白袍千臂。” “正牌的终于来了?”柳凤泊敛起笑容,“事到如今,还要螳臂当车?” “鬼见愁,不问生死难测。”那人从腰际摸出数把小刀,毕恭毕敬地深鞠一躬,“请白袍千臂赴死!” 话音落,刀已至。 柳凤泊横剑磕飞小刀,“天字号杀手?” “不过如此!” 剑舞,剑罡袭胸。 小刀客向后退出一丈,话不多说,又是数把小刀脱手而出。 小刀快,却没柳凤泊剑快。 刀落,刀飞。 一人退,一人进。 一人出刀,一人剑打,转眼间已经击飞三十六把。 千磨剑已在面前,却不得寸进。 柳凤泊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被勒出一道道细痕,轻声一笑,“天字号,倒是有点门道。” 三十六把小刀,落地后错落有致。 每把刀尾系一悬丝,ròu眼难见。 天罡困龙阵,布阵完毕。 线团,捏在小刀客掌心。 他朝柳凤泊微微拱手,“谢白袍千臂称赞。” 举手一引,柳凤泊单膝跪地,若背釜岳。 这只是第一步! 柳凤泊拼着一身血痕,想要站直身子。金甲怎会让他如愿! 阵中抛出数十把飞爪,绕住柳凤泊四肢躯干。持飞爪的,皆是身强力壮之辈。 这些力士一同发力,硬生生把柳凤泊按回地面。 泥浆飞溅! 雨水淋湿白发,血袍黏着身躯,金链锁牢四肢。 柳凤泊动弹不得,但他依旧笑着,轻蔑无比,“想要困住我?” “是要你死!” 武睿扬起手掌,一众金甲脱阵而出。 数百持矛甲士,前后分成三组,高举长矛。 他们要将柳凤泊生生钉死地上。 “就算是天位!也得陨落于此!孤!这就送你去见凤栖!”武睿挥下手掌,金甲掷出金矛。 矛影遮蔽天空。 “凤栖……”柳凤泊垂下额头。 似是错觉,这漫天风雨竟有一瞬滞留。 惊天落雷划破长空,直落地面。柳凤泊身中闪电。 金链寸寸迸裂,难以成型。 力士跌入泥浆,昏迷不醒。 柳凤泊睁开双目,扶摇直上! 根根白发重获新生。 青丝漫舞,雷光萦绕。这一瞬的身姿,印在风雨中,印在雷光中,越过千万年的时光,依旧清晰可见! 柳凤泊一瞬入“天人”! 剑指苍天,雷鸣电闪系于一剑之上,剑气逆着漫天雨珠,直冲而起! 状若飞龙,又似涅火凤! “我有一剑。”柳凤泊划下剑芒,“破甲三千!” 一瞬! 只一瞬! 手中剑芒贯通天地! 只一瞬! 白袍千臂天神降世! 只一瞬! 任他凄风惨雨,万丈雷光,寰宇之内独剩一袭白袍一柄长剑! 国仇家恨,爱憎情仇,皆付一剑之中。 苍穹下,有人惊恐,有人颤抖,有人嘶吼,有人痛哭流涕。 却挡不住剑气席卷! 武睿直愣愣地盯着那道剑气,耳中听不到任何声响。 过往所有,从眼前一一飘过,最终定格在一双儿女的笑脸上。 “梦儿,莫儿……”一滴泪流下脸庞,“若为父不是燕王,那该多好。” “轰!” 灼热剑气,擦着武睿衣角,飞向两侧,太和殿一片狼藉,斩成废墟。 老宦卞夏,站在武睿身前,一双干枯手掌,散发着袅袅蒸汽。 武睿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 老宦将双手拢回袖中,“他已油尽灯枯,剑气虽然霸道,可惜凝聚不足,老奴取巧罢了。” 说罢,老宦重新站在武睿身后,扶住他颤抖的身躯。 武睿惊魂未定,定睛去看,整个广场犹如炼狱,中轴被剑气碾出一道焦黑深痕。三千金甲,可战之人,难以满百。 而柳凤泊依然站着,立在广场尽头,在雨水冲刷之下,犹如一尊石雕。 “真的油尽灯枯?”武睿再次确认。 卞夏老宦点了点头,“他原本便深受重伤,强回天位,必是活不过今日。如今又强入天人境界,借那天地之威,不消半个时辰,必定气绝身亡。现在,更是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 武睿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谁能取下白袍首级,孤赐他黄金百万,封为大燕第一勇士!” 人xìng逐利,更何况名利双下! 不满百人步向柳凤泊。 柳凤泊缓缓睁开双眼,艰难苦笑。 杀了多少人? 他记不清楚。 还有多少时间? 他也说不清。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用尽所有力气,让自己挺直脊梁,有尊严地站着。 如同一把利剑,宁折不弯。 视线模糊不清,内脏如火而焚。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的一生,如同一个笑话。 想做那天下第一,丢了一生最爱的女人。 想为那女人报仇,却不能手刃真凶。 最终,甚至要死在几个无名小卒手中。 如何总结一生? 柳凤泊泛出苦笑,“这结局,实在是有够寒酸。” 金甲靠近,柳凤泊双腿晃动,但他不能倒下。 他是白袍千臂,柳凤泊。 即便是死,也不能跪倒在地! 刀锋迎面,柳凤泊张开双臂,拥抱死亡。 “当”的一声巨响。 刀锋弹向一边,柳凤泊睁开双眼。 林火将他扛在肩上,丢掉短刀,从他手中接过千磨利剑。 “我说过。” “你丢不下我。” 第024章 回首望牵肠挂肚 每次离开的时候,都在下雨。 六岁,一场瘟疫,柳凤泊失去一切。 那一年,他跟着人群,逃离家乡,辗转千里。 踏出村子的那一天,下着瓢泼大雨。 他浑身湿透,浑浑噩噩,盲目跟着人群,不知路在何方。 从那一日起,他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漂泊四海。 向路人乞讨,与野狗抢食,同天地争一丝活命。 他特立独行,他不服管教,他没有同伴,也不需要同伴。 他是坚韧的柳枝,是孤傲的凤凰,是漂泊的旅客。 他去过太多地方,却不为了大好河川。 一切只是为了活着。 就如同土狗一样,毫无尊严地活着。 他一直这么觉得。 直到十二岁那年,他遇到了婆婆。 满头白发,却梳得一丝不苟。衣衫破旧,却用核桃油保养二胡。隔着老远,便能闻到核桃香味。 那日也下着雨。 柳凤泊三天没有吃过东西,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却没有躲入林中,因为在这大雨天,有位老人为一荒墓上坟。 撑着一把黑油伞,手里拎着贡品与二胡。 柳凤泊饿坏了,直勾勾地盯着贡品,仿佛一眨眼,又是一场空梦。 老婆婆却对他招了招手。 柳凤泊大快朵颐,不时去瞥婆婆。 婆婆默不作声,为他撑着伞,异常慈祥。 柳凤泊将贡品吃了个干净,平生第一次感到脸红。 婆婆却说,“没关系,死人饿着也不能再死一次,活人饿着,可就活不下去了。” 黑油伞不大,柳凤泊却觉得,能够遮蔽一生风雨。 婆婆收养了柳凤泊。 不能说是收养,只是每天,婆婆都会来这上坟,风雨无阻。 而从那以后,贡品都成了柳凤泊的口粮。 柳凤泊不愿意离人太近,他对别人有着天生的恐惧。 可对于婆婆,他却怎么都生不起戒心。 他那时不爱说话,婆婆却爱讲些故事。 婆婆夸他名字好,“凤舞天翔,大富大贵。” 婆婆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名动江湖的女侠,满王城的青年子弟对她魂牵梦系。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可以与岳山比肩。 柳凤泊看她满脸褶皱,却是不信。 婆婆也不在意,依旧每日来上坟,每日来聊天,每日来拉二胡。 婆婆拉得并不好听,柳凤泊问她,“婆婆,你这么喜欢二胡?” 婆婆笑眯眯地回答,“是他喜欢。” 他,就是坟里的那个人。 他,又不是坟里的那个人。 因为这是一座空坟。 他和婆婆江湖相识,又相忘于江湖。 婆婆在他的家乡等他,只希望再见他一面。 婆婆生在龙兴,却在这异井他乡,孤独等待。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杳无音讯。 或许是死了吧。 婆婆为他造了空坟,每日只为了和他说说话,拉一曲他最爱的《江河水》。 婆婆喜欢柳凤泊,因为长得和他很像。 婆婆给柳凤泊穿了白衣,因为他爱穿。 婆婆教柳凤泊用剑,因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剑客。 十八岁那一天,下着雨。 婆婆气若游丝,柳凤泊坐在床边,红了眼眶,他和婆婆说,他找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那个负心汉,然后把他挫骨扬灰。 婆婆笑他,“你可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你没有我。” 婆婆拉着他的手,含糊不清地说了许多,最后捧着他的脸,痴痴地笑着,“你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她把柳凤泊认作他,在笑容里咽气。 柳凤泊将婆婆葬在空坟旁,葬在他身边。 柳凤泊不信自己会不如那人。 即便把天捅个窟窿,他也要证明给婆婆看,他比他更强! 白袍仗剑,剑问天下! 二十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白袍千臂,名声大噪! 然后,他遇到了她。 燕王兄弟武慎公子的女儿,凤栖郡主,武桐。 柳凤泊突然明白过来,婆婆说他所缺的是什么。 凤栖梧桐。 他的人生,因为遇到凤栖而完整。 柳凤泊想为凤栖摘下日月星辰,想为她采遍万紫千红,更想和她白头偕老。 白袍千臂,柳凤泊。 一生不求人,那日弯腰曲背,求武慎将凤栖许配给自己。 武慎将茶水泼他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一介武夫,还想娶本公子的女儿?” 柳凤泊无言以对。 他想过私奔,可就这样带着凤栖,没名没份地闯dàng江湖? 他要给凤栖最好的,这绝对不是最好的。 离开的那一天,也是细雨绵绵。 白袍靠在桃花树上,摇着酒坛。 红衣枕他腿上,数着掌心桃花瓣儿。 白袍微醺,红衣扬起花瓣儿,抬头望着白袍痴痴地笑着。 柳凤泊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她轻轻闭上双眼,面色羞红,睫毛微颤。 可这一吻,却没落在她的嘴角。 柳凤泊只是捧着她的脸庞,仔细端详,像是捧着易化的雪花。 过了半响,他轻轻放开她的俏脸,“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柳凤泊将目光投向远方,缓缓抿了口酒,“这里的人都看不起我。” “那有什么关系。”凤栖握着他宽厚的手掌,摩挲着自己的脸庞,“我是你的婆娘,他们又不是。” 柳凤泊望着怀中猫儿女子,眼神颤抖。 只是片刻,便又回复刚强,“他们可以看不起我,但我决不允许他们看不起你!” 柳凤泊抽回手掌,去意已绝。 凤栖再抬头时,空dàngdàng身侧,只剩下飘零桃花,零星细雨。 白袍就这么走了,在落英缤纷的雨季。 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句话,“只需一年,等我回来吃你嘴上胭脂。一年后,我就是天下第一,一年后,你就是我的天下第一夫人。” 红衣倚在树上,倚在他最爱的地方,等待。 这一等,便是三年。 院中桃花,被移到府外,孤零零地立在路边。 柳凤泊得了殿前武斗第一,屠了三百近侍,一身血污站在桃花树下。 天上飘着小雨。 一众公子姑娘出了府门,白衣儒生为红衣打着黑油伞。 门房在笑,小厮在笑,公子在笑,姑娘在笑。 红衣伴白袍,配着甜如蜜糖的酒窝。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只有一人。 站在光秃秃的桃花树下,雨打衣衫,肝肠寸断。 谁负了谁? 谁对谁错? 情之一字,说不清,道不明。 即便如此,柳凤泊依旧愿意为凤栖,仗剑天涯。 换回的。 触手所及的。 却只有寒意刺骨。 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下着雨! 今日的冻雨,特别大。 柳凤泊被雨迷了眼,却看到一把黑油伞,走到他的面前。 林火费力撑着他的身体,黑伞下露出一张脸来。 竟然是那日和凤栖一同出门的白衣儒生。 “我叫王芝。”白衣儒生淡淡一笑,“是你的情敌。” 柳凤泊苦笑。 林火意外地望向站在门外的孟然之,后者自顾自地灌酒。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个事实。”王芝注视着柳凤泊的双眼,“你走之后,凤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自己酿酒。别的不会,只会最市井的刀子酒。” “每月初一,她就会在桃花树下埋上一坛。到今天,应该有三十多坛了吧。” 柳凤泊双手颤抖,猛然抓住王芝肩膀,双目赤红,泪水夺眶而出。 王芝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我妒忌你,妒忌了整整五年。” 柳凤泊垂下手掌,胸口发紧,像是丢了魂魄。 他推开林火,奋力迈步,却跌在泥中。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想要飞,飞出王宫,飞到桃花树下,飞到凤栖身边,飞到三年前! 可身上的力量,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就这样仰天倒下。 面朝天空,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 他仿佛能够看到那棵桃花树。 花瓣漫天,一身红衣倚在树上,对着他痴痴地笑着,“你还没吃我嘴上胭脂,怎么就要走了?” 柳凤泊答不上来,什么都说不出口。 伸向天空的手,垂了下来。 “凤栖,你走慢些,我这就来了。” “你不要做天下第一了?” “去他娘的天下第一!” 第025章 死生与共 柳凤泊倒在地上,嘴角含笑。 林火浑身战栗,脑中一片空白。 就这么死了? 那个嚣张跋扈的柳凤泊就这么死了? 他愣在原地,双目圆睁,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胸口堵得慌,他说不出话来,周围金甲也说不出话来。 他们面面相觑。 柳凤泊死了,却不是死在他们任何人手中。 那么,这笔账应该怎么算?谁得那百万两黄金?谁是大燕第一勇士? 这个少年又该如何处置? 一并铲除? 金甲疑惑,却不敢围上来,他们识得两位贵人。 燕王近臣,王家与孟家的两位公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 天空乌云不散,雨还在下,却是少了雷鸣,似乎万钧雷光都已被那一剑耗尽。 气氛微妙。 金甲踌躇,任由林火雨中漫步,任由他停在柳凤泊身边,无人阻止。 王芝擎着黑油伞,给林火腾开地方。 林火站在雨中,静静看着柳凤泊的尸首。 “快起来。”林火垂着脑袋,小声说道,“不要装死。” 雨水流淌,死人不会说话。 林火咬了咬牙,用脚尖捅着柳凤泊的腰肢,“起来啊!你不是要潇洒吗?躺在地上怎么潇洒?” 王芝皱了皱眉,却没说话。 林火却握紧了剑柄,如同疯了一般,一脚踹在柳凤泊腿上,声音嘶哑,“站起来啊!你答应要活下来!你答应要和我一起喝酒!你快起来,我这就去把那些刀子酒挖出来……” 雨落人心冷。 林火跪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求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站起来看我一眼。求你了……我耍剑的姿势太丑,你再骂我一声,好不好……” “他已经死了。”王芝眉头微颤,伸手去扶林火肩膀。 “我知道!”林火怒吼着拍开他的手掌,随后,就像是个漏水的水囊,耷拉下脑袋,低声呢喃,“我知道,我知道……” 林火失魂落魄地跪在雨中,反复自言自语。 王芝看了眼孟然之,后者点了点头。 黑油伞遮住雨幕。 王芝蹲下身来,平视着林火的眼睛,“柳凤泊已经死了。你也不应该留在这里。” 林火下意识地回道:“我走了,他怎么办?” “他死了,你还活着。”王芝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若真想为他作些什么,那就应该好好活下去。我与然之或许保不住他的尸首,但我们可以让你活着离开王城。” “留下他?”林火回过神来,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一起来,就要一起离开。” 王芝闻言一愣,诧异地说道:“带他走?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啊。” “我和他约好了。”林火扛起柳凤泊的手臂,将尸首背在身上,“他若是活着,我为他庆功。他若是死了……” 林火用腰带将自己与柳凤泊紧紧相连。 右手持剑,走出伞外,步入雨中。 “我来为他收尸!” 王芝浑身一震,让开身位。 孟然之望了过来,他朝着林火抱拳行礼,随后奋力推开两扇大门。 出路,就在前方。 广场另一头,武睿面色铁青,“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呼和,金甲如梦初醒。 他们这才冲上前来。 林火背着柳凤泊,走得很慢。 金甲从王芝身边越过,将林火围在核心。 林火停下脚步,环视四周,一言不发。 “小子!”一人率先开口,“放下那个死鬼,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林火没有说话,只是握紧剑柄,绑紧柳凤泊。 他的心中只有个念头。 离开这里。 带着!柳凤泊!离开这里! 谁若拦路,一剑捅穿! 说话金甲,独自冲出阵来。 其余金甲不为所动,或许眼前少年,不过是一头待宰羔羊? 又道是,生死战,谁愿身先士卒? 脱出阵线,是个黑瘦剑客,用一把宽背长剑,锋开两面。 他舞了个剑花,眼中透着轻蔑。 仿佛林火在他眼中,已是百万黄金。 林火背着柳凤泊,微抬前臂,摆出个可笑的持剑姿势。 黑瘦剑客鄙夷一哼,箭步前冲,舞动宽剑一击横斩,认准林火扭转不灵。 金甲断喝出声,林火凛然不动。 是不愿,还是不能? 黑瘦剑客,浮出得意微笑。 王芝压低伞沿,不忍去看。 可惜,狼披羊皮,终究是狼。 宽剑未至,林火已经刺出两剑。 一剑刺腕,宽剑落地。 一剑刺颈,穿喉而过。 黑手剑客想不明白。 一个少年,出剑为何如此之快? 剑入,血溢,世上没有后悔yào。 林火从那人喉中拔出剑来,不用甩剑,剑上血已被雨水冲刷干净。 他抬起脚,将金甲尸首踢到一边,然后绑紧身上腰带,慢悠悠地环顾四周。 金甲望来的目光,如同望着怪物。 怪物吗? 风吹雨冷,心更冷。 到底谁是怪物? 广场中轴被柳凤泊劈出深槽,不过一会儿,雨水便已漫过脚背。 林火背着尸首,倒拖千磨利剑,沿着深槽朝大门行去。 剑尖划过水面,dàng开一道波纹。 林火佝偻着身子,略显吃力,但他走得很稳,步步生根。 林火进,金甲退。 金甲终是按耐不住。 一人上前,牵动全身,数十人奔袭而来,如同饿虎扑食。 风疾雨漫,广场辽阔,金甲势大,林火一人分外渺小。 天地辽阔,却容不下两情相悦?容不下一人栖身? 林火,有一瞬气弱,但转瞬又挺起胸膛。 他不可以害怕。 他必须昂首挺胸。 君子一言,千金不移! 这条路上,即便满是荆棘,也要赤足踏遍。 三名刀客冲在最前,一人高高跃起,另两人就地一滚,斩向林火脚面。 林火看的真切,握剑右手陡然一撩,带起一幕水帘。 身影在水后模糊。 刀客稍一迟疑,一点寒芒破水而出! 已是无处可逃。 千磨穿透咽喉! 失控钢刀歪向一边,擦着耳廓,落在右肩。 钢刀入ròu,卡在骨上,林火眉头紧皱,却一声不吭。 抽剑,借力。 林火跃起,踩在尸体背上,再添凌空一脚。 尸体与地上金甲撞翻一起,三个滚地葫芦,阻了身后追兵。 林火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始终落向前方,落在太和门外! 腾跃半空,地上亮起剑刃寒芒。 金甲侍卫抱剑在怀,只等林火落地,便要将他碎尸万段。 林火拔出钢刀,看准脚下当头壮汉,甩开左臂,如同软鞭舞空,手中钢刀撕开雨幕,直落而下! 似雷霆闪电,如霹雳弦惊! 快!猛!狠! 抱剑壮汉一脸惊惧,想要格挡,可如何能挡? 钢刀削断长剑,折开弯角,正中面门。 血珠如墨,点滴入水,晕开偌大红潭。 林火落在尸首之上。 剑尖拭着金丝绸缎,冷眼环顾四周。 一众金甲噤若寒蝉。 林火肩上刀口翻卷,金甲面面相觑,只觉心底发寒。 以伤换命,谁愿与疯子搏命? 金甲战意,一落千丈。 林火心如坚冰,再次迈开脚步。 恐惧是徒劳,话语也是徒劳。 既然面前无路,那便杀出一条血路! 杀戮再起。 血花与雨露齐舞,剑音同刀啸共鸣。 一颗颗水珠逆刃而过,鲜血像冬日后初开的迎春,而生命是午夜昙花的最后芳华。 金甲染血,少年无言。 血战,从不存在怜悯。 刀来剑往,各安天命。 林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已鲜血淋漓。身上多了十三个伤口,或大或小。 最重一剑刺穿腹腔,血液泊泊外流。 不过,他用十三道伤口,换了十五条人命! 整整十五条人命! 可眼前为何还有这么多人? 身体在变冷,心跳不断加快,脑袋一阵晕眩,林火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小腿上中的那刀,让他举步维艰。 每一寸肌ròu,都在哀嚎。 但是,还不能倒下! 身边有七把兵刃! 以一敌七,那又如何? 林火奋力顶开重击,反手再杀一人,却瞥见斜里捅来qiāng尖。 林火急忙扭转身子。可他小退受创,步伐凌乱,已是跟不上躯干扭转,眼看又要硬吃一qiāng。 那qiāng尖划开诡异弧度,不是劈向林火,而是劈向柳凤泊! 林火绝不允许,柳凤泊的尸首,不能受到丁点亵渎! 他用尽全身气力,扭曲身体,侧身滑步。 可人力终有尽头。 qiāng尖划过腰际,挑断腰带。 柳凤泊尸首滑落,重重落在水中。 持qiāng那人,再举长qiāng! “滚开!”林火双目赤红,顾不上自身安危,顾不上身受重伤,拼尽全力,挡在柳凤泊身前。 qiāng尖刺透肩膀,疼痛钻心而至。 林火咬紧牙关,截断qiāng尖,反杀那人,可身后空门大开。 三柄钢刀狠狠落在背上! 血ròu模糊,深可见骨! 林火喷出一口鲜血,硬是转过身来,利剑一抹,再杀三人。 他拔出断qiāng,抱起柳凤泊,奋力挪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脚步。 太和门就在面前,他甚至能够看到,孟然之嘴角微笑。 可,谁也不是铁打金刚。 双腿发软,两眼发黑,林火滑倒在地,与柳凤泊在泥浆血水中滚作一团。 身前,就是太和大门。 门外,就是另一世界。 可他们卧在终点之前。 一时间,广场之上寂静一片。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除雨落成线,再无声响。 金甲侍卫暗暗咽着口水,武睿默默松开双手。 孟然之皱紧眉头。 一切尘埃落定? 林火的手指颤了颤。 还没有结束! 风鼓雨横飞,林火又一次站了起来,拖着千疮百孔的身躯,挺然而立。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林火挣扎着蹲下身子,将柳凤泊重新扛在背上,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挪向太和门外。 留给众人,一个孤独倔强的背影。 武睿目瞪口呆,张大嘴巴,忘了发号施令。 孟然之双手颤抖,yù要伸手,又缓缓放下。 这些,林火都看不到。 他的意识模糊,他身上没有一寸不在疼痛,身体就像是龙卷肆虐而过的港口,满目疮痍,内脏更是如同撕裂般痛苦呻吟。 可他全不在意。 就连彻骨冰寒,他也全不在意! 他的眼中只有那一扇门! 一步!一步!一步…… 林火走出太和门。 他终于扯出微笑,拍着柳凤泊的手掌,“走吧,我们去喝酒桃花树下的刀子酒。” 然而,天意弄人。 大地颤抖起来,黑马奔腾而至。 像是茫茫天地间的一道浪,为首黑骑拉紧缰绳,身后铁蹄驻下马脚,整齐划一。 人熊董蛮武,立马扬鞭。 林火抓紧身后柳凤泊,摇摇晃晃地站着,仿佛一阵小风就能将他吹倒。 可他仍旧站着,面对上千黑马,无所畏惧。 他甚至还想抬剑,可手臂无力,千磨“咣当”落在地上。 他却全然没有发觉,保持着持剑的姿势,拖着柳凤泊的尸首,向前走着,步履蹒跚。 董蛮武墨眉一展,为之动容。 但他还是叹了口气,“刚烈至此,可惜,此路不通。” 挥手。 上箭。 弓弦声响。 林火避无可避。 第026章 青衣箭雨 朱雀大道。 黑骑破开了宫门,席卷而入,留下满地残渣。 有一黑影从路边冒出头来。 暴雨淋湿衣衫,静贴身上,显出瘦小骨架。 他扯去头上黑巾,露出满头白发。 他缓缓转过头来,露出熟悉的面容。 龙兴最好的大夫,王骏! 他不是应该在上至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又是何时到了这里? 他又为何身着黑衣? 没有人给出答案,却能看到他复杂的眼神。 自责?后悔?迟疑?期盼? 只是。 他在凝视什么? 路的尽头,会有谁来? 青衣白伞,滂泼雨中飘飘来。 看似极慢,却又在眨眼间到了面前。 他未回头,只是注视巍峨大内,青衣微dàng,发似悬瀑。 王骏深鞠一躬,“门主。” 大内隐在雨中,看不真切。 青衣人幽幽叹了口气,“终究是来晚了。” 复一眨眼,青衣又已不见。 太和门外,林火摇晃着身躯。 漫天箭羽,落雨飘坠。 耳边尽是“哗哗”的声响。林火分不清楚,是流淌的鲜血?是呼啸箭支?还是苍天恸哭? 他反倒不觉痛楚,雨落身上也是温存,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微微仰头,望着飞驰箭矢,林火扯了扯嘴角。 稍一垂目,他才意识到,千磨剑早已脱手。 静静躺在地上,雨落剑上,似是泪痕。 与这把剑相识不久,却已到了分离的时刻。 身后柳凤泊,安详的“睡脸”。 与他相识不久,未说再见,已是来生再见。 虎哥是不是在桥那边等? 小石头是不是在山巅望? 这天下太大,只见了小小一角。 这江湖太厚,只掀了轻轻一页。 而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留恋?不舍?后悔? 林火突然笑出声来,就像是柳凤泊的模样。 他用自己的身躯,将柳凤泊护在身后。 生于龙兴苦寒,好友无多,却有两个肝胆弟兄,一个慈爱养父。 短短一生,刚刚启程,便在此处为个相识一月的人,丢了xìng命。 值吗? 值! 这是他选的当下,这是他的活法。 若是真有来生,他仍旧会走自己的路,过短命的人生! 张开双臂,狂风掠过四肢,衣摆扯满,林火闭上双眼。 听,风呜咽,雨塞喉! 听,黑钢箭羽漫天咆哮! 突然间。 天地安静下来。 林火疑惑地睁开眼睛,只见到一个青衿文人的背影,那微微发黄的油纸伞遮住雨帘。 利箭,暴雨,狂风,骤停下来。 上千箭支悬浮半空,亿万雨珠凝在伞沿,晶莹剔透,yù落未落。 林火想动,可却如同上了万斤枷锁,一根毫毛都动弹不得。 在上千人的注视下,青衿文人转过身来。 貌似中年,略显文弱。 他拍了拍林火的肩膀,“jiāo给我吧。” 话一出口,林火只觉得四肢无力,缓缓倒下。 青衿文士身影虚晃,一把捞住林火,足下一踏,地上便露出一片干燥。 却有一道雷光,破开虚空击到面前。 青衿文士,抖了抖眉,雷闪散去。 他似是做了一件小事,轻轻将林火放在地上,掏出一颗yào丸儿,扣入林火口中。 yào丸方才入口,林火的苍白脸色,便红润起来。 青衿文士,复行一步,便已出现在武睿面前。 天地万物似是凝成一幅精美山水,而他,是画中唯一行人。 青衿文士微微拱手,露出和煦笑容,“参见燕王陛下,请恕草民不能全礼。” 话音刚落,武睿便身子一轻,一脸惊诧。 青衿文士扶住他的身子,接着说道:“草民此来,只望陛下能卖草民一个面子。” 武睿脸色涨红,推开文士,毫不退让,“大燕祖训,绝不妥协求全!” 站在武睿身后的卞夏老宦,突然脸色大变,艰难向前迈出一步,将武睿护在身后,“大王,他是九霄门主,大胥先生。” 武睿额上青筋跳动,“九霄门主又如何?孤是……” “大王!”卞夏老宦第一次打断武睿话头,凝重说道:“他是当今天下,唯一行走于世的,天人境界。” 武睿怔怔无言。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草民不过是小小教书匠,此来只求陛下卖我一个面子罢了。” “卖个面子?”武睿气结,怒骂出口:“你这是威胁于孤!你难道还想为那白袍报仇?孤就在这里,随你砍杀!” 武睿越是暴怒,大胥先生越是平静,他淡淡摇了摇头,惋惜道:“草民与柳凤泊神jiāo已久,可惜无缘相见。” 武睿盯着大胥先生的眼睛,“你到底想要什么?” 大胥先生侧开身子,让武睿见到大门外的林火,“草民只愿陛下能够放过他,还有柳凤泊的尸首。毕竟,安抚天下,并不需要真的柳凤泊,不是吗?”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惊雷,比方才那道尤甚。 这次,大胥先生挥了挥手,那道雷电方才散去。 武睿盯着那道雷,若有所思,终是点了点头,“孤允了,不过,孤有一个条件。” 他附到大胥先生耳边,轻声细语。 大胥先生微微额首。 下一瞬,青衿文人便又出现在林火身侧。 他收起白伞,手一招,千磨剑拢入伞柄,搭上林火与柳凤泊的衣领,复一眨眼,三人转瞬不见。 与此同时,满天暴雨倾盆而下,上千黑箭钉入太和大门,箭羽犹自摇曳。 孟然之默默站在雨中,望着林火消失的地方,缓缓扬起嘴角。 他摇了摇头,朝王芝招手,慢慢走出门外。 “孟然之!”风雨中,武睿突然叫住了这个洒脱的背影。 孟然之停下脚步,王芝为他撑伞,他却并未回头。 武睿拧住眉头,沉声说道:“孤对你很失望。” 武睿站在广场的这一头,孟然之站在另一头,两人之间仿佛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孟然之微微一笑,突然转过身来,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响头。 没有言语,孟然之拂袖而去。 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走出太和门,穿过黑马铁骑,一直走,直至消失在雨幕尽头。 武睿望着孟然之离开的方向,突然心中一紧,仿佛失了什么东西。 但他没有时间去管,反身进入崩塌一半的太和大殿。 卞夏会意,yīn冷声线穿过大雨,“大王召司马董蛮武入殿。” 武睿站在殿中,注视着冰冷的龙椅。 毁了大殿,这龙椅倒是完好无损。 雨势渐渐变小,董蛮武站在殿外,解下佩剑衣甲,jiāo于卞夏老宦手中,步入殿里。 尸首已经收拾下去,可殿中仍旧弥散着淡淡血腥味道,那块印血的地面,是罗国死不瞑目的地方。 董蛮武看也未看,当即双膝跪下,“臣,董蛮武,救驾来迟。” 卞夏隐入光暗jiāo界。 武睿站在那块血渍上,背对董蛮武,没有言语。 董蛮武也不吭声,气氛诡异,凝滞。 突然,武睿转过身来,一巴掌甩在人熊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回dàng殿中。 武睿却又一把抱住人熊肩膀,“孤恨你!董蛮武,孤恨你!” 董蛮武墨眉一皱,没有答话。 而武睿竟然抱着他呜咽起来,“孤恨你此时才来!孤更恨你未及时将孤骂醒!让孤差点误杀忠良,差点白白让天下人耻笑!” “若你与孤同心,这天下皆是囊中之物!” 董蛮武红肿脸上露出笑意,反手抱住武睿双肩,“大王莫哭,臣不是来了吗?” 虎目落泪,一君一臣相拥而泣。 一派和谐。 大内之外,朱雀大街。 王骏扛着柳凤泊,大胥先生背着林火。 “门主。”王骏微微低头,“我们可是要离开这里?” 大胥先生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有没做完的事。” 第027章 沈醉桃花树 身体动弹不得。 四周漆黑一片。 甚至那黑,将光线全部吞没。 没有点滴声响。 这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而那心跳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最终,连那跳动都停滞下来。 林火身子一轻。 面前,却突然出现一扇巨门。 青铜为底,覆着青苔,锈迹斑斑。 古朴,肃穆。 那青苔发出光来,幽幽蓝光,见着门中央有两把圆环。 一股莫名的声音,在林火脑海中回响,“拉开它,拉开这扇门,便能完成你的誓言。” 林火伸出双手,握上圆环,入手冰凉。 门上泛着淡淡霉味。 迟疑了片刻,林火拉动门环。 凉气,从门缝里吹出,散着淡淡白雾。 隐约间能见着一人模样。 满头青丝,一身白袍。 “师傅!”林火叫出声来,那声音却空空dàngdàng,漂浮不定。 柳凤泊正在门后,拎着酒坛,缓缓灌酒。 他瞥了林火一眼,挑起熟悉的微笑,那笑必定迷了不少姑娘。 林火心神激动,就要跨进门内,却被柳凤泊顶住肩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肩头传来一股巨力! 林火倒飞而去。 心跳声急促响亮。 背后出现一丝亮光,林火被那光点吸引,越飞越远。 铜门缓缓闭合,门缝间,见着柳凤泊白袍飘dàng。 亿万灰影扑面而来。 柳凤泊喝干怀中酒,掷碎酒坛,扬手便是一把长剑。 剑气如霜,白袍千臂,再次猖狂大笑! 铜门紧闭,笑声断绝。 林火不知道,那灰影是什么。 但他听着那笑声,也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最终,在笑声中,被吸入白芒。 林火睁开双眼,眼前是陌生的床顶。 周围弥散檀木香气,却又被刺鼻的yào味掩盖。 这里是哪里? 林火想要挪动身子,稍一动弹,便疼出一身冷汗。 痛楚,让他彻底清醒。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裹满了白布,洁净如新,显然是有人照料。 只是,弄不明白这里是哪儿,林火绝不会安心。 他强撑着坐起身来,腹上创口隐隐渗血,可他管不上这些。 嘴唇干涸开裂,桌上有水,可他并不准备去碰。 老爷子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身处陌生之地,一饮一食皆需谨慎。 林火赤足踏在地上,底边发热,显然是铺了火道。 能用得上火道,不会是一般人家。 林火想要站直身子,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他及时抓住床架。 指甲磕进紫褐木里,露出内里红褐。 竟是一套名贵的檀香紫檀。 林火早年在龙兴,也学过木匠,对这些名贵木料,还算是有些认识。 能拥有成套紫檀家具,这一家之主到底是谁? 林火从架上取下外袍,随意裹在身上。 环顾房内,却见不到三样东西。 李虎的纸条,山师yīn的玉佩,柳凤泊的剑。 心中焦急,林火蹒跚迈步,奋力拉开房门。 落入眼中的,是漫天黄纸,满院白绸。 院里躺着两口棺材,棺木前跪有一人,那人的身子,佝偻得如同虾米。 棺木里躺着谁? 林火隐隐有些预感。 他赤足迈出门外,青石未干,触足生凉。 可他却无法停下脚步。 就这样,走到了棺木之前。 站在跪着那人身后。 林火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才看清,跪着那人的样貌,竟然和武睿有七八分相像。 不过,这人比武睿老了不少,胡子拉碴,发丝也是半白。 他穿着一身黑衣,扬起一手黄纸,盯着片片纷飞,面色憔悴。 林火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 谁知这人,倒是先开了口。 “那年腊月寒冬,我亲手从稳婆手里,接过了ròu团一般的桐儿。红中透紫的她双手握拳乱舞,不顾一切地哇哇大哭,脸皱得像是陈皮。但在我眼里,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林火一愣,这位老人,居然是凤栖郡主的父亲,武慎! 这里是慎公子府? 武慎却似没在意林火,只是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她躺在我臂弯里,整天哭闹个不停,还爱抓我的胡子。”武慎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从前那天,“可我愿意抱她在怀,整夜整宿不睡,为她轻哼诗乐,为她撵上被角。” “你知道吗?”武慎转过头来,看着林火,满眼血丝,“一个女娃娃家,听着婉约歌儿就哭,倒是喜欢听些关边杀伐。” “百套甲,千套甲。 槊折剑断血沙轧,醉舞泪痕挂。 号角亮,号角哑。 巾帻马逝涕犹下,万里乱坟纳。” 林火突然有些心酸,想起了老爷子为他唱的歌谣,时至今日,余音绕耳。 武慎抓起一把黄纸,抛进火盆,“一天天,一年年。多年来第一次喝醉,就因她叫了我一声爹爹。我推了酒宴,推了诗会,就为了早些回家,看看她的小脸。她学会骑马那天,我激动得一夜无眠。” “最开心的,不是见她飞上枝头,而是慢慢陪她长大。” “而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那一天,我却放不开手。” 林火见着武慎握紧黄纸,双手微颤。 “其实白袍小子还不错,看得出他的真心。可我不能看着他拐走我的乖女儿,剜去我的心头ròu。” 武慎湿了眼眶,将黄纸洒向天空,“到头来,我还是丢了我的桐儿。” “你说!”武慎突然抓住林火的手腕,用力极重,勒出白痕,“我算什么父亲?” “阻了女儿与心爱之人。” “应了武睿出塞和亲。” “最后,就连一场像样的祭祀都不能办!” “我算什么父亲?我算什么爹爹?我算什么?” 泪烫心怀,黄纸戚戚。 林火无法接话。 武慎却松开了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将最后那些黄纸,丢入火中,“走吧,带他们走吧,去他们相约的地方。” 他转过身去,慢慢走向院外。 林火看着武慎的落寞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应该将他们葬在哪里。 冻雨初过,天寒地冻。 林火突然觉得有些冷了,他裹紧外袍,哈了口气。 八个家丁鱼贯而入,他们手里捧着锦帽,貂裘,棉靴,玉佩,千磨剑,还有那张纸条。 林火眼前一亮,先是拿了字条。 只是淋了一场大雨,纸上小字辨识不轻,成了或大或小的墨点,但他还是将字条贴身放好。 他又取了玉佩,放在内侧口袋,随后打量起衣衫来。 他知道是给他准备的东西。 毕竟一场厮杀,原本身上的旧衣必定是不能穿了。 他穿衣戴帽,不时疼得吸口冷气,家丁想要帮忙,被他挥手拒绝。 穿戴完毕,这貂裘穿在身上,总觉得扎得慌,不过确实暖和。 但,直到接过千磨剑,林火这颗心才算是沉了下来。 不知谁给千磨配了剑鞘,鞘口铁木,坚实耐磨。鞘身木,轻便耐用。剑镖铁桦,最是坚硬。 千磨剑柄,原就是木料,配上剑鞘,浑然天成。 剑鞘侧身戴一剑环,林火将它系上腰带。 那边,家丁已经为两副棺木,悬上了系绳,备好了铁锹。 林火摸着棺身,低声叹道,“走吧。” 家丁带路,林火跟随,慎公子府不小,走了许久,才出了府门。 林火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离了王城。 面前便是一条西江,已是冰冻。 江对面便是一排青松,雨凝冰坠。 唯独一棵落尽芳华,光秃秃地立着,那是一棵桃花树。 就是那棵桃花树。 家丁解释,这是慎公子府别院,大小姐不爱王都束缚。 说到大小姐,家丁脸上同时暗淡。 林火没有说话,稍显踉跄地朝前走着。 他面朝那棵桃花树,笔直朝前,不走石桥,从冰封的将面上蹒跚而过。 家丁面面相觑,竟然抬着棺木跟了上去。 脚下冰层是否结实? 林火并不在意,他只是望着那棵桃花树,挪动脚步。 寒风扬起他的衣袂,却阻不了他的脚步。 冰面不时传出“咔嚓”声响,家丁面色变幻不停,幸亏是一路平安。 到了对岸,才发现那棵桃花树,很是健硕,明年定能花开满树。 可,花开为谁? 无人可赏。 家丁放下棺木,寻到树下就要动土。 林火摇了摇手,从他们手中接过铁锹。 他答应柳凤泊的,亲自为他收尸。 第一锹入土,冻土难动,虎口发麻,林火震得手颤。 另一双手,也在颤抖,不是在寒风里,是在大将军府。 人熊董蛮武,官至司马。 他却爱别人叫他大将军,府邸也挂大将军匾额。 府内一切从简,说不上简朴,根本可说简陋。 府中只他一人,二十亲兵,还有个白发管家。 这不像是府邸,倒像是一处临时军帐。 今天,军帐里来了客人,那是一个年轻将领,看着不过二十余岁。 董蛮武与他隔案相望。 看得出来,年轻人有些拘谨,握紧酒杯,yù饮未饮。 董蛮武依旧那样,如同黑塔,虎目不怒自威。 年轻人终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董蛮武又为他斟上一杯,“你可知道,本帅为何找你?” 年轻将领又饮一杯,摇了摇头,“末将不知。” 董蛮武挥了挥手,亲卫上前换了酒盏,直接送上两坛。 董蛮武拍开酒封,一时间酒香四溢,“喝酒。” 年轻将领摇了摇头,“一杯助兴,两杯壮胆,三杯那便是胡闹了。” 董蛮武墨眉一展,竟没怪罪,倒是自己饮了一口,“你原本应该死在乱军中。” “末将知道。”年轻将领泛出苦笑,“能够劫后余生,末将也只能说是侥幸。” “不。”董蛮武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次兵乱,起因罗国,崔老吩咐本帅稳定军营,但是本帅并没那么做。” 年轻将领先是一愣,转而说道:“大将军护驾心切,人之常情。” 董蛮武捧起酒坛,“非是不能,而是不愿。本帅要你们死在军中,罗国的嫡系也好,大王的亲随也罢,统统死在军中。” 年轻将领脸色一变,拍案而起,“董将军!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董蛮武毫不在意,依旧安坐,“独孤孝,军乱时正在军中,率二十兵卒,死守营门,不为所擒。本帅欣赏你。” 年轻将领独孤孝,面色连变,张嘴就要反驳。 却没想,董蛮武陡然站了起来,一把蒙住他的嘴巴,“不要说话。” 人熊力大,将独孤孝往地上一按,独孤孝一时便动弹不得。 “不要说话!问问你自己的内心。” “忠君爱国。君与国如何取舍?” “古人云,‘忠诚敦厚,人之根基。’,却不知无知是忠诚之母。” “圣贤之言犹在耳边,你便听信他们?他们为你套上华丽的枷锁,你为顺应圣言,沾沾自喜。你可问过内心的渴求?” 独孤孝浑身一震,挣扎地越发激烈,却逃脱不了人熊铁掌。 人熊拎起他的脑袋,又是一按,“圣贤说的是真?还是你心中想的是真?” “真假难定,本帅却知道什么是错!” “错的,是自以为忠贞不二。错的,是为了他人之言,出卖自己的才华!” “你可知,所谓圣贤,因历史而生,而历史出自人手。” “你,是想做那笔下墨点,还是随本帅,做那执笔之人,书写身后春秋?” 独孤孝停下挣扎。 董蛮武松开手掌,坐回原地,大手一挥,“喝酒!” 独孤孝缓缓坐起身来,跪在案前,满饮一坛。 今日,很多人在饮酒。 还未入夜,王芝已经酩酊大作,他被禁足书房,伏在案上,怀中抱着一卷人像,案上墨染两行,“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书房里还有一人,也是醉眼迷离。 黑衣凌乱,白裘染尘,孟然之跌坐地上,脚边空放酒坛。 他抱着立柱喃喃自语,“王芝,你说,我是不是喝醉了。” 他咧嘴独自发笑,“瞎说,我怎么可能喝醉。我就是心里难受。” 他拍着胸膛,面色晕红,“我喜欢那个叫林火的小子,我羡慕柳凤泊的潇洒。这世道少的就是古道热肠,少的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何等快哉,何等痛快?” “若是这世上没了这些人,那还剩下什么?尽是些勾心斗角,尽是些老谋深算,这些丑恶嘴脸,就像我身上流的血,都是脏的,都是脏的!” 孟然之一脚踹中身边空坛。 酒坛“咣当”滚远。 孟然之举起酒坛,将酒饮尽,哈哈大笑:“是啊!我也是脏的,我也是脏的!我也设计了林火,我也敢怒不敢言,就算剥了这层皮,也是洗不干净的污涅!” 酒水喝干,笑声微弱。 孟然之卧在地上,酒入愁肠,呢喃梦话,“我不姓武,我不姓武……” 夕阳西下,日落冰原。 家丁早已散去,林火倒在坟边,酒气熏天。 三十四坛刀子酒,他一人喝了一半。 剩下一半倒在坟前。 土已盖完,酒已饮尽,林火却不愿离开。 忙了一天,灰头土脸,他只想这么躺下去。 走了这么一遭,他发现这个江湖很热,有柳凤泊,有鬼见愁,有李尔冉。 但这天下,又让他觉得很冷,国与家,忠与义,生与死,如何抉择? 他想不明白,他突然有些怀念龙兴的小窝,怀念多年前的那些日子。 虽然穷苦,但是简单。 只是他卷入这江湖,这天下,已经无法抽身。 他摸着坟头,低声细语,“你这么一躺,倒是轻松逍遥。” 远处传来一声轻鸣。 林火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声响,抬头去望,正对落日残阳。 凤凰! 似有一只火凤,朝天外飞。 背上站着一袭白袍,一身红衣,相偎相依。 林火微微一笑,“还真是潇洒。” 嘴角微翘,酣然入眠。 青衣与大夫出现在他身边。 “门主。”王骏低声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胥先生看着林火,叹了口气,“既然是他的养子,自然不能流落在外,你先带他回九霄,我去岳山一行。” 第二卷 读万卷书 第028章 寻友路逢红氅 林火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他竟然在坟边睡了一夜。 宿醉,脑仁发胀。 嘴里发苦,胃里更是千回百结,只怕一天都吃不下东西。 林火晃了晃脑袋,才发现身上盖着毛毡,厚实宽大。 耳边,木柴“噼啪”燃响。 还能闻到淡淡酸味。 “醒了?”身后传来人声。 林火一个翻身,掀开毛毡,握紧千磨剑柄,却没拔出剑来。 他看着眼前之人,有些发懵。 火堆熊熊燃烧,火上架着铁锅,锅里翻腾着热气,那酸味便是由此而来。 真正让他震惊的,不是香气,而是火边的人。 王骏! “王大夫?”林火很是惊讶,王大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小石头出事了? 他心中一紧,实在是不愿再听到噩耗。 “小石头很安全。”王骏瞥了他一眼,端起木碗,从锅里舀出汤来,“先把醒酒汤喝了。” 林火心下稍安,接过木碗,抿了一口。 入口略烫,王骏催促道:“趁热喝,方才有效。” 林火咬了咬牙,一饮而尽。 汤入肚腹,热气上涌,出了一头虚汗。 酸辣口感充斥口腔,瞬时让人口舌生津。 肚里更是“咕噜”叫饿。 王骏微微一笑,倾汤灭了火种,从炭下掏出一团硬泥,就地一敲,掰出内里嫩ròu。 竟是一只叫花鸡。 “吃吧。”王骏将叫花鸡递来,接着说道:“喝了一夜酒,必然是饿了。” 林火却没伸手,“王大夫,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夫知道你此刻疑问颇多。”他扯下一条鸡腿,其余塞进林火怀中,“边吃边说。” 林火应了一声,当即啃了一口。 那ròu入口香甜,甘美异常,可他的心思却不在鸡上,目光始终望着对方。 王骏叹了口气,“其实你离开岳山那天,老夫便跟着你了。” 林火闻言一愣。 王骏指他手腕说道:“那日在野珍馆,要不是老夫一根金针,你今日可就是独臂侠客了。” 林火望向手腕,那处红点隐约可见。 竟然,真有此事。他不曾想过,王大夫还有这身手。可他为何要做这些? 林火的疑惑,被王骏一眼看穿。他捏着胡须,缓缓说道:“老夫会对你们如此上心,因为老夫是许哥的同门师弟,也因为老夫答应许哥,要照顾你们兄弟三人。” 林火听得目瞪口呆。 许哥? 老爷子就是姓许! 王骏大夫,居然是与老爷子熟识,而且还是同门师弟? 这怎么可能?老爷子一个拉二胡的江湖艺人,居然还是师出名门? 王骏见他不信,郑重说道:“老夫与许哥,皆是师从九霄。” 手中叫花鸡,惊得掉落地上。 林火说不上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九霄,又称九霄门,也唤九霄书院。 天下菁英,无不向往。 九霄门中人,皆是惊世绝艳之辈! 非国之文武,便是有名侠士,或是一代文豪。 只是山门难寻,九霄只度有缘人。 老爷子,竟然是九霄中人? 王骏为他拾起叫花鸡,重新塞入他手,“江湖代有才人出,今人只知白袍千臂,哪里还记得我们这些四五十年前的旧人?” “昔日名讳微不足道。许哥曾救我一命,我便发誓随他一生。可曾想到……”王骏语带懊悔,“老夫以为小虎机警,不会出事。” 说到李虎,林火也是眼眶一红。 王骏深深叹了口气,“先失小虎,这次又差点让你丢了xìng命。若不是门主及时赶到,老夫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许哥?” 他按住林火肩膀,老泪纵横。 林火虽是一时无法接受,可心下也是戚戚。 王骏抹了抹眼泪,舒了口气,“幸好,你与小石头都还安好,门主已经亲自去了岳山,你便随老夫先回九霄吧。” 林火看了眼身边坟墓,默默点了点头。 此刻尘埃落定,柳凤泊也已下葬。 他还留在王城,有何意义?况且,经此一事,他真的有些累了。 不仅身上千疮百孔,更是心寒。 王骏见他答应,脸上笑出花来,“答应就好。” 下定决心,林火倒是觉得一身轻松。 他捧起叫花鸡咬了一口,“王伯,那我们何时动身?” “不急。”王骏捻动长须,“还得等一个人。” “还有谁?”林火口齿不清地问道。 王骏不咸不淡地说道:“来了你就知道。” 他皱紧眉头,似是犯难,“只是三人同行,九霄宗门甚远,还得想点法子。” 林火心中一动,“我有办法。” 他迈开脚步,面朝昌隆王城。 正午时分,林火与王骏再一次,站在王城面前。 人群川流不息。 他俩站在门外,仰视巍峨城墙,却各怀心事。 王骏面色如常,只是目光游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林火,则是又觉得冷了。 王城,大燕中心,千万人向而往之。 可留给林火的,却是彻骨冰寒。 林火叹了口气,“我们进城吧。” 没行多久,林火便领着王骏,站在一家店铺门口。 上书“山师”二字,既是姓氏,也是招牌。 王骏已经明白林火的打算,“你打算借车?” “没错。”林火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玉佩,跨入店中。 这家店,做的是皮草生意。 说来奇怪,伙计还未说话,掌柜便迎了上来,“贵客临门,小店蓬荜生辉。” 如此热情,林火受宠若惊。 掌柜见林火没有反应,脸上依旧堆笑,“客官身上貂裘,便是出自本店。可是还要些什么?” 林火恍然大悟,原来是武慎公子送得貂裘,可惜他今日不是来买卖皮草的“贵客”。 “掌柜的。”林火举起玉佩。 掌柜脸色先是一凝,随后拱了拱手:“斗胆问一声,您是从何处得到此物?” “自然是从你的少东家那里。”林火收起玉佩,有些疑惑,“怎么?你还怕我是偷的不成?” “自然不敢。”掌柜目光流转,赶紧作揖,“只是关心少东家的行踪。” 林火摇了摇头,“我和他分开许久,也不知他在哪里。” “不必介怀。”掌柜收回目光,笑脸相迎,“只是,不知贵客有何需要?玉牌在手,我等必当鼎力相助。” 林火也不矫情,“我需要一辆马车。” 掌柜稍稍皱眉,随即舒展,“贵客可是要远行?不知是几人乘坐?可需要马夫?” “三人。我自己赶车。”林火答道:“不用特别招摇,宽敞舒适便好。” “三人啊。”掌柜来回大量林火与王骏,拱了拱手,“贵客稍后片刻,小人这就安排。” 掌柜与小二附耳说了几句,小二出了店门。 林火倒是有些疑虑,这掌柜是否过于谨慎。不过转念一想,见着陌生人,有些防备,也是自然。 约莫盏茶功夫,方才出门小二,便赶着马车停在门前。 那马车用得上佳木料,棕红色调,倒是山师yīn喜爱的颜色。 马匹身材健硕,与虎头帮的驽马,有天壤之别。 车上山师家的标识,祛除一空,异常低调。 王骏入了车内,软垫铜炉一应俱全。 林火再次谢过掌柜,掌柜报以笑脸。 林火这才赶着马车,往城门外去。 掌柜则在店前,与小二一番耳语。 林火也没在意,赶车至城门,突然眼前一亮。 竟然会在城门遇到熟人。 而林火在王城的熟人,只有一个。 孟然之。 只是孟然之今日有些不同,没穿黑衣白裘,而是一身戎装。 和守门小兵,一模一样的黑衣戎装。 贬谪! 两个字,立刻出现在林火脑中,孟然之定然是受了牵连,才会被罚看城门。 不能再拖累孟然之。 林火下定决心,压低帽檐,不再去看。 谁知,孟然之反倒望了过来。 “出城?”孟然之问道,没有认出林火。 林火压低声线,含糊不清地答道:“是的。” “车上何人?”孟然之打量挡帘,例行公事。 林火尽量侧对孟然之,低声回道:“家中老父。” 孟然之并没去掀挡帘,高声说道:“检查完毕,出城吧。” 林火点头上车,正要拉动缰绳。 却听到身后孟然之的声音,“我还欠你一顿酒。” 林火回头看,孟然之已经走向下一辆车,“我就在这里。这顿酒,你何时想来,我便陪你喝个痛快。” 林火扬鞭出城,眼前便是一片开阔。 他突然觉得,这王城也不是这般冷了。 出城朝南,王骏将林火带入一处小林。 日照耀目,树上冰凝点滴融化。 这片林子唤作,野火林。 每到秋季,便是一林红枫。虽不能与岳山枫海相比,但也是别有风味。 林火停车,靠在林边。 他知道在这等人,却不知道等的是谁。 王骏要卖关子,他也无可奈何。 等了许久,临近日暮。 林火仰天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便停下来。 只因瞥见一袭红氅,自远方来。 第029章 林野遭袭疑藏 红氅自远方来,风吹羽飞,白绒颤。 寒风舞,掀起帽檐,露出精致俏脸。 夕阳树影,霞光斑驳,印在脸上,倍添柔美。 林火的心乱了。 是因为落霞太美,还是因为面前红氅? 胡思乱想间,红氅按着帽檐,已到面前。 林火原是靠在树上,不知不觉站直了身形,脸上微微发烫。 呸,才不是发烫,只是夕阳太烈,酷热难当。 少女停在五步外,林火摸着剑柄,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间,两人竟相对无言。 林火头上冒出虚汗,念头急转,却不知该怎么出声。 对了,王伯还在车上。 他如获大赦,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却没想到,王伯还未说话,面前少女倒是先开了口,声音清脆,“等人?” 林火听觉灵敏,他听出少女特意减缓的语速。 为了显得沉稳些? 不过他也没去多想,木愣愣地点着脑袋。 少女微微皱眉,继续问道:“九霄?” 林火又是木讷点头。 少女微微额首,像是松口气,向前行了两步,上下打量林火,仍旧微皱眉头,“车夫?” 林火刚想点头,却立刻反应过来,摇头否认。 谁知,少女眉头却皱得更紧,又向前一步,“哑巴?” 这下,林火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到方才的反应,顿觉尴尬。车上王伯,难道是睡着了?林火真希望他能下车解围。 车上没有动静,可林中传来声响。 那声音,林火听过不下万遍。 利箭离线! 林火瞬时纵身,扑向少女。 少女面露惊惧,想要闪避,却被林火压在身下。 “夺!夺!夺!”三声闷响。 黑色箭羽钉入车身。 林火却不在意黑箭,他更在意身下少女。 不是暧昧,而是刀锋! 林火握住少女手腕,少女手中匕首,离林火毫厘只差。 林火惊出一身冷汗,想要救人,差点赔上xìng命。 少女似乎也意识到,情况危急。 眼中略带歉意,可手仍握紧匕首不放。 不放就不放吧。 林火也是无可奈何,若要解释,此刻并非良机。 林中又是弦响! 林火赶紧抱住少女,就地翻滚。 幸好两人离车不远。这一滚,便滚入车下。 方才倒地之处,已是chā上三根箭支。 “躲在这里。”林火按住少女肩头,抬头张望。 又是一支黑箭,擦肩而过。 林火缩入车下,心中念头急转。是谁在此地袭击他们?难道是武睿? 之前他已从王伯口中,知晓那晚真相。 堂堂燕王,打破约定,痛下杀手? 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只怕是看准大胥先生远去岳山。杀了个回马qiāng! 林中安静下来,林火却不敢冒头。 此刻,必定有箭手暗中窥视,只待他露出马脚。 此刻,决不能轻举妄动。 少女挣开林火手掌。林火望向她,她只是静伏地上,并不乱动,与林火岔开距离,“我能照顾自己。” 看得出,这少女并不信任林火。林火自然不会强求,他得想出脱身之计。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马车里传来声响,“林子?林子?” 少女脸色一紧,显然未曾想到,车里还有一人。 但林火,却是心中一喜。 王伯! 声音紧贴车体,显然,王伯也已洞察不妥。 林火立刻计上心头,靠近车板回应,“王伯!我在!” “有人袭击?”王伯立刻做出判断。 “箭手,藏在林中。”林火回答王伯,接着说道:“王伯,我数到三声,你把车里铜炉丢出来。” 王伯立刻答应。 林火开始数数,“一。” 他耸起身子,半蹲在车下。 “二。” 林火慢慢挪向车边。 “三!” 一声断喝,铜炉顶开挡帘,飞掷而出。 林火却未立即纵身,而是等了一个眨眼。 黑箭追铜炉而去。 林火瞅准箭来方向,猛然窜出车底! 依他狩猎经验,shè手应有六人。 方才便是两波六箭,前后三支,分取两点。 第一波随铜炉而去,第二波重新瞄准,需要一个呼吸! 一个呼吸! 林火心中暗数,骤然压低身形,箭羽从头顶掠过。 箭速极快,破开车体,而箭支细短,用的必是弩箭。 弓弩换箭,至少两个呼吸! 林火滑入林中,他还有一吸时间,揪出箭手! 与时间赛跑,与阎王搏命! 长年累月的捕猎,经验变成本能。 林火几乎在转瞬间,便综合风向,湿度,旋羽,力度找到了shè手所在之地。 林间穿梭,目标就在那棵树后! 拔剑在手,林火如同奇兵突现。 那shè手尚未上弦,已被林火一剑穿喉。 树林再次安静下来。 林火藏在树后,从尸首上拔出千磨,甩去血水。 等待。 猎人与猎物,位置颠倒。 而猎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林火观察脚边尸首。 箭手身着棕衣,但是与树干相得益彰。 他们有备而来,手中弓弩,只怕是军械,而为防止弓弩损坏,无法使用,身后还背了短弓。 箭囊分为两层,一侧弓弩短箭,另一侧短弓长羽。 林火还剑入鞘,取了短弓,箭囊。 比起握剑,弓弦声响让他倍感亲切。 他是龙兴最棒的猎户,山林就是他的后花园! 林火张弓搭箭,将箭客尸首,一脚踹出。 三支黑箭,飞驰而来! 林火认准方向,连shè三箭! 他听见两声闷哼,一声痛呼。 狄人shè法?他自然会用! 扣腕不止,林火朝那痛呼方向,再补一箭。 然后就地一滚,躲到另一棵树后。 还剩两人! 声东击西,可一,可二,不可三。 谁都不会轻举妄动。 仿佛又回到追猎野熊的那一日。 只是,当时林火孤身一人。 而今,还有王伯! 王伯跳出车外,箭客会不会放箭? 若是放箭,他们便会暴露位置,林火的shè术,可是令人胆战心惊。 若是不放箭,任由王伯入林搜索,如何会有胜算? 胜负易手,猎物穷途末路。 他们,终究是按耐不住。 shè手箭出,林火箭出。 皆是一击毙命。 王伯身手敏捷,自然是毫发未伤。 林火回收箭支,顺便确认刺客生死。 六人皆已气绝。 林火却不气馁,翻找尸体,妄图从中找到身份线索。 可谁知,这些刺客全无特点,除了手中制式弓弩,就是腰上制式匕首。 匕首铁面,弓弩柄上,全无线索。工匠铭刻已被磨平,无法追踪来源。 王骏听闻此言,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好个死无对证,如此利落作风,绝非一般刺客。 定然不是鬼见愁,毕竟柳凤泊一死,他们没理由与林火为难。 也不会是黑一门,黑一门刺客胸刺“黑一”二字,最是好认。 那会是谁? 林火陷入思考,不曾发现红氅少女已到身边,“九霄,可真是树敌不少。” 林火瞥见她身上红氅,突然想到另一个人。 山师yīn。 再低头去看,箭客身着装备。 林火猛吃一惊。 这些刺客,是山师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的死士! 第030章 忧虑坠心间 不可能的! 林火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 他与山师yīn相识短暂,不过数日,但他认定对方,绝非无情无义之辈。 追杀好友这种事情,山师yīn绝不会做。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王骏看着林火脸色变幻,按住林火肩膀,“你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林火沉浸在思考中,被王骏一按,也是悚然一惊。 他看着王骏关切目光,权衡一番,随后苦笑道:“我只希望,不是我猜的那样。” 王骏眉头微皱,“你大可相信王伯,我们两人也好想个对策。老夫可不希望,这去九霄的路上,整天提心吊胆。” 林火怕王骏不满,赶紧解释,“我怎么会不信王伯?只是这件事情,我也拿不定主意,得去确认一番。” “如何确认?”王骏问道。 林火回望王城,“回城。” “回城?”王骏伸手去捏林火手腕,“老夫得给你把把脉,看你是不是伤了脑袋。” 林火哭笑不得,收回手臂,“王伯,我没疯。” “没疯?”王骏气得吹胡瞪眼,“没疯你还要回城?真当自己火天之命,所向披靡啊!” 林火无奈苦笑,“王伯,不把这事弄个明白,你我还不是寝食难安。何况,路途遥远,怎么能让个姑娘家陪我们无辜涉险。” 红氅却是不依,“不用担心,我虽是个姑娘,但也能保护自己。”说着,还扬了扬手中匕首。 林火心中无奈,心想这红氅又是凑什么热闹。 王骏却不管红氅,直接拦住林火去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燕王!他受门主胁迫,已是满腔怒气,你这进进出出,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王伯!”林火打断王骏,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一次,我必须要去。” 王骏还想说话,却被林火再次打断:“王伯。我已不是昔日懵懂猎户,我晓得轻重。但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即便赌上xìng命。” 事关兄弟情义,林火必须弄明白。 王骏怔怔无言,低声叹道:“你这脾气,倒是像极了许哥。也不知,是福是祸。” 林火点了点头,“命之贵,无价可换;命之贱,轻易可抛。老爷子的教诲,时刻不忘。” 王骏又叹了口气,“老夫知道拦不住你,这样吧,老夫随你一同回城,也好有个照应。” 林火微微一笑,“一人做事,一人当;假借他人,非好汉。这也是老爷子说的。” 王骏也被逗笑了,“老夫认识许哥这么多年,还从未知道,他如此能言善辩。不过!” 王骏沉下脸庞,“若事不可为,你必须立即撤离。你可要记得,小石头还在等你回家。” 回家。 这个词汇,既陌生又熟悉。 曾经,家里有拉二胡的老爷子,有不甘寂寞的虎哥,还有懵懂可爱的小石头。 如今,没了老爷子,没了虎哥,回不去龙兴,是无家可归? 至少,还有小石头在声声唤着火哥。 林火点了点头,郑重答应。 他又向红氅拱手致歉,“看来要劳烦姑娘,在此处等我了。” 红氅侧开身子,不受此礼,“我不是等你,我只是要去九霄。” 林火也不在意,转身前往王城。 此刻已是日暮,需在日落之前赶回王城。 已是刻不容缓。 但马车绝对不能动用,万一他出事,王伯还能靠马车,带着姑娘离开。 为今之计,只有骑马,可哪里会有马匹? 林火断定,刺客不会徒步而来。 他赶车速度虽然不快,也非人力所能紧跟。 这些刺客,为了不让林火发现,必定会将马匹拴在远处。 林中寻迹,是林火的拿手好戏。 没费多少功夫,林火便依靠足印,找到六匹棕马。 皆是耳如撇竹,眼似鸟目的良驹。 大燕哪户人家,能给刺客如此配备? 放眼天下,或许大有人在,可联想方才掌柜异常,简直是为刺客,画上了山师二字。 但,林火仍旧相信山师yīn,其中必有隐情。 他放了四头棕马,留下一匹协助拉车,另一匹充当坐骑。 准备妥当,林火扬鞭上路。 快马加鞭,终在日落前赶回王城。 林火将马在隐蔽处栓牢,藏好。 跟着最后一波返城人流,混入城中。 他目标明确,直奔山师商铺。 但远远望见店门,林火却未着急上前,他知道“yù速则不达”的道理。 他在对角酒家,坐定下来,要了一碗蚕豆,慢悠悠地吃着。 仔细观察,小心计算。 半碗蚕豆。 看着掌柜忙前忙后,笑脸相迎。 又吃半碗。 见着客商进进出出,满载而归。 直到掌柜伸着懒腰,打发伙计,yù要合上木板。 林火将最后一颗蚕豆,纳入口中。 木板,合到一半。 手臂,按住缝隙。 掌柜脸色微变,张嘴yù喊,千磨剑尖顶住咽喉。 “不要出声。”林火冷冷说道。 掌柜满脸惊诧,点了点头。 林火抖了抖手腕。 掌柜步步后退。 林火步入店内,反手合上店门木板。 直到这时,掌柜脸上惊诧,已消失不见,转而带上笑容,“贵客,怎么去而复返?” 林火注视他的双眼,“你很惊讶。” 掌柜面上笑容不减,“贵客这是什么话,别说小人只是小小商贾,即便绿林好汉,要是被人顶住咽喉,只怕也会如同小人一般样子。” 林火勾起嘴角,“你惊讶,是因为我没死。” 掌柜微微皱眉,似是疑惑,“贵客,此话怎讲。”他移开目光,似是思考,脸色突然一变,“难道贵客在出行路上,遇到了意外?可有伤着哪里?” 林火不说话,只是看他,心中疑惑,或许此事真与山师家无关? 那刺客又是何人? 见林火不发一言,掌柜似乎急了,双手连摆,“贵客可是觉得,此事是我所为?那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他急于解释,面红耳赤,“您拿着少东家的信物,那就是我山师家的座上宾。我为山师家奔波十余年,绝对不敢有丝毫冒犯。” 林火见他说得诚恳,却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将千磨向后撤了一寸。 这一寸,掌柜脸色好上不少。 看来方才,真是怕极。 他端起身边茶壶,为林火满上一杯,“我知贵客此时,心中难以决断。不如这样,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林火心中默默点头,想要将事说清,只怕还得耗费时间。 他刚想放下手中千磨,却突然闻到茶香,心中一突。 这味道,他曾经闻过。 那是,渡鸦使过的迷香! 蛊惑人心,任人宰割。 林火望向掌柜,对方仍旧笑着,可那笑容此刻看来,如此虚伪狡诈。 差点中招! 林火心中火起,将掌柜一脚踹翻,千磨顶住对方心口,“你还说不是!茶中迷香怎么解释?” 掌柜疼得呲牙咧嘴,可那虚伪笑容,终究隐没下去,“想不到,一介匹夫,居然如此识货。” 林火如遭雷噬,此事真是山师家所为。 他手腕往前一递,剑尖刺入胸膛,流出血来,“你们山师家想做什么?山师yīn想做什么?” “山师yīn?”掌柜冷哼一声,不屑说道:“山师家还是山师家,少东家可不是少东家了!” 林火脑中一片混乱,这掌柜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想逼问,却没想到,那掌柜挺身上前,任由千磨刺穿心腹。 掌柜立时毙命。 林火未曾想过,山师家一个小小店面掌柜,也能如此刚烈。 只是。 山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师yīn,又在哪里? 第031章 孤月自难当 冬夜,特别漫长。 今夜,格外难熬。 黎明前,没有光亮,屋内也未点灯。 掌柜的尸首,倒在血泊里,血水如夜墨黑。 林火坐在店堂,剑卧膝上,红木椅中,心寒似冰。 多事隆冬,不得喘息。 他花了半夜理清思绪,用后半夜,心急如焚。 他明白,必定是山师家出了问题。就连一家少主,都自身难保,情况只怕已恶化至极。 不过,此刻山师yīn应该尚未遇害,不然掌柜也不会套话,期望从林火口中,知道山师yīn的踪迹。 可是,暂时xìng命无忧,并不能让林火放心。 他不是那种,明知朋友有难,却听之任之的人。 呆坐一夜,一半因为夜间无法出城。 另一半,则是苦思冥想,却无法救援好友。 林火深深知道,被人追杀的痛苦。可他却无能为力。 煎熬。 手指反复敲着剑柄,林火彻夜未眠。 直到第一缕曙光,从木板缝隙,shè进店里,落在林火手上,他终于站了起来。 他知道此处不宜久留。况且凭他一人之力,无法救援山师yīn。 干着急也是于事无补,为今之计,还是快些出城。 借着曙光,他最后望了一眼掌柜尸首。 山师家,家奴尚且如此硬气,这到底是怎样的家族? 林火不再深究,朝店内走去。 廊深巷窄,左近都是库房。 看了眼油灯,林火打消了纵火的念头。 一把火确实能毁尸灭迹,可火势难料,若是伤及无辜,那又是何必。 他并未停留,径直奔向后院。 与库房相比,后院小了不少,一口水井,一间小厨,一座书房,一长排卧房,其余再无他物。 书房,应是掌柜偶尔留宿。 他之前都已看过,那长排卧房中未有他人。 卧房内有通铺,够六人并卧。 六人。 林火无奈摇头,他算是知道,这六人的去向。 他穿过后院,直接翻墙而出。 足落下地,正遇上第一声鸡鸣。 天微微泛光,却被隐在云后,黯淡难辨。 林火足下不停,却不从南门出,而是选了东门。 他不知何时事发,若再遇到孟然之,只会让对方为难。 兄弟援手是道义,却不应强求。 穿街过巷,林火走得不快。他对王城并不熟悉,也是不想被人觉察异样。 行至城门,东方放光。 已有人群在门内等候。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国天子尚且早朝,贩夫走卒更是艰辛。 林火跟着牛车之后,车上放满泔水。 以防万一,林火将千磨夹在牛车架下,与车主说着闲话。 他在一个月前,也不过是猎户贫农,最是了解百姓艰苦,与这车主倒是相谈甚欢。 没过多久,棒打四声响。 人群安静下来。 城门兵卒,向外推开城门。 巍峨门开,宛如新开一片天地。 兵卒分而立定,人流方才得以通行。 林火朝车主善意一笑,帮忙吆喝,“泔水出城咯。” 车边原本便是人少,这一吆喝,更是让出一条路来。 出城倒是顺利,即便是兵卒,也不愿仔细搜查,稍稍看了几眼,便通行无阻。 出了城外,林火取了千磨,与车主抱拳告别,独自去寻棕马。 那棕马也是健壮,身上冬绒厚实,训练有素。 林火一夜未归,那马也不焦躁。 跨鞍上马,林火孤身而行。 天未全亮,天边一抹晕光,落地仍显昏暗。 地有白霜,平原一骑飞马,疾驰犹要加鞭。 直到白日大亮,林火才入得林中。 这一路飞奔,即便棕马,也口鼻溢沫。 可林火却有些慌神,昨日离开之处,竟然空无一人。 林中尸首,地上痕迹都被清除一空。 林火拉着缰绳,在原地踱步。 他与王伯,曾同经生死,王伯不会将他抛下。 虽不知那红氅身份,但看王伯态度,定然是不会为她离开。 应该是躲了起来,毕竟此处天寒地冻,不能过夜。 林火刚决定下马等待,便听到一个惊喜呼唤,“林小子!” 巡声去望,见着王伯从树后冒出头来。 林火心中一暖,牵马走去,“王伯,我回来了。” 王伯已是奔了过来,颤声说道:“你若是再不回来,老夫可就要去城里寻你了。可有查明真相?” 林火扶住王伯身子,将事情经过,稍加简述。 王伯捏着胡须,听林火说话,两人步入林中。 两人七拐八绕,被王伯领着,入得一处避风小坳,车马停驻其中。 车边燃着炭火,火上煮着热水,还有个简陋小棚。 未见到红氅人影,应该还在车内。 王伯听完林火叙述,略微皱眉,“这样说来,只怕是山师家动乱不小。一家之主出事,下游生意却未动乱。这引乱之人,身份必定不低。这事情,你一定要chā手?” 林火立刻点头,“道义所在,义不容辞。” 王伯捏着胡须,两人围火坐下,“你一人之力,只怕收效甚微。而且,以你所言,山师yīn此刻下落不明,只怕暂时没有xìng命之忧。” 林火语带焦急,“如此说来,难道放任不管?” 王伯嘴角微扯,“你会放任不管?” 林火立马摇头,“绝不可能!” “那便是了。”王伯为林火舀出一碗热水,“你既然要管,老夫必当全力相助。” 林火接过瓷碗,缓缓喝下。 热水入喉,身子一暖,心情也平复不少。 仔细回味,那水里还略有幽香,不是普通白水。 “老夫知你这几日,必定心神不稳,特地煮了些安神草yào。”王伯又为林火满上一碗,继续说道:“仅凭一人之力,天大地大找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那人一定刻意隐藏行踪。不过!” 林火听到“不过”二字,竖耳去听。 王伯捻动胡须,很是得意,“九霄,知晓天下事。” 林火闻言大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王伯是说,只要赶回九霄,就能得到山师yīn的消息?” 王伯微微一笑,“那是自然。那可是九霄。” 林火顾不得嘴烫,将第二碗水一饮而尽,“还等什么?我们立刻出发。” 他起身,要去牵马,见着马车才想到不妥,“王伯,你我二人自然没事,可车上还有个姑娘,这般披星戴月,人家可会答应。” “臭小子。”王伯无奈摇头,“什么时候怜香惜玉起来。” 林火脸色泛红,“王伯瞎说什么,我们既然坐一辆马车,就是风雨同舟,自然要顾忌她的感受。” “不用管我。”王伯还未说话,车里传出清脆声音,“我能照顾自己。” 林火没了主意,去看王伯。 后者撇了撇嘴,“傻小子看什么看?人家姑娘都说没有问题,你还要怎样?” 林火哦了一声,就要赶车,却被王伯制止,“你还想赶车?老夫看你双眼无神,脸色暗淡,昨夜肯定没睡。我们加急赶路,还不累死你?你先进车里休息,到了时辰我自然会来唤你。” 王伯说的有理,林火也不矫情,在车外唤了声,“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红氅并未回应,林火又看王伯。 王伯无奈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这混小子,愣着干嘛?她不说话,就是默认。平日里胆大包天,怎么见着个姑娘,胆小如鼠。” 林火只能挠头,掀开挡帘,正对上红氅目光。 星眸忽闪,眼中带着戒备。 匕首放在腿边,单手按着。 她脸色发白,只怕昨夜也未曾睡好,眼睛竟然还有稍稍红肿,难道是哭过。 是了,虽然不知她从何而来,但她一个姑娘,孤身上路,哪里会不怕? 或许,她如林火一样。 林火之前,从未离开过龙兴。 而这姑娘,只怕从未离开过王城。 她此刻,肯定心中彷徨。 林火心中叹了口气,那份孤独,感同身受。 “打搅了。”林火轻轻说道,坐到红氅对面。 红氅始终盯着林火,林火一时间也无睡意,干巴巴地问道:“你好。那个,我叫林火。姑娘,你叫……不,敢问芳名?” 红氅并未答话,林火略觉尴尬,索xìng闭嘴不言。 马鞭甩响,车架移动,林火阖目yù睡。 却听到,清脆声音:“南柯。” “南柯?”林火睁开双眼,摸了摸鼻子,“南柯一梦?这可不像个姑娘的名字。” 红氅瞪了林火一眼,不再接话。 车内安静下来。 车外,白日从云层中,破开一道缝隙,洒落大地。 一车三人,朝南方而去。 第032章 激昂(壹) 十日,从王城到燕国之南,日夜兼程。 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恢复马力。 用三匹良驹,轮番拉车。 若是被他人看到,必定被骂暴殄天物。 但是林火依旧马不停蹄。 短短十日,他已瘦了一圈。 不仅因为旅途劳累,也因为这鬼天气。 十日下了六场雨,仿佛被雨云笼罩一路。 老爷子说,越是往南,越是春暖花开。 林火尚未感到暖意,湿冷已如跗骨之蛆。 若说北方寒风,似刀削斧砍,要将人断成竖棍。那南方冰雨,便是绵针,从每个缝隙侵入骨髓。 但他不能停下。 心中有火,浇不灭,烧不尽,阻碍便不是阻碍。 可王伯毕竟年迈,不复当年之勇。 医者不自医,他输给了岁月,输给了见鬼的天气。 第七日,便卧病难行,林火独立支撑。 令他惊奇的是,车内红氅,竟也坚持了下来。 南柯姑娘面色憔悴,虽不用赶车,但这十日露宿野外,未有一句怨言。 看似娇弱如花,却异常坚韧。 林火越发好奇。看南柯姑娘衣着考究,举止优雅,即便饿极,也是细嚼慢咽。不知是否大富大贵,但绝对是大家闺秀。 哪个爹娘如此狠心,让一个姑娘,孤身一人,辗转千里前往九霄? 又是什么信念,支撑着少女,无怨无悔? 王伯不肯说,顾左右而言他。 南柯不回答,就当不曾听过。 毕竟少年心xìng,越是如此,林火越是好奇。 他下定决心,此间事了,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十日,奔过平原,绕出山壑,翻越矮丘。 感叹大燕地大物博,也嗟叹百姓不得安宁。 野店孤坟,十里荒地,百户村落,如今十不存一。 大燕腹地,竟连龙兴边境都不如。别说南柯看得眼眶泛红,林火心头也不是滋味。 好在第十日,林火见到了面前村落。 初见时犹是清晨。 冬日萧条,依旧美如诗画。 霜覆梯田,层层叠叠,白黑相间。 顶上汇聚,青瓦白墙鳞次栉比,几缕炊烟,半遮半露。 偶得几声犬吠,听闻几道鸡鸣。 此情此景,王骏似也好了不少,嘴角含笑,眼眶含泪,“四十年了,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里。” 村落靠山,山名龙门。 皆因九霄宗门在内,若是入得山中,便是鱼跃龙门。 然而,依照王伯所言,九霄宗门,依山设阵,随林起势,时刻变幻。寻常人只能徘徊山腹,寻不得宗门所在。 不过,九霄并非只有宗门。 他在山下立有书院,教书育人,谁都可学。 而天资过人之辈,会被引入宗门。或是有大机缘,误闯其中,也可留下求学。 只需寻得书院所在,王伯自有信物,能够入得宗门。 凭借宗门势力,想找山师yīn或许困难,但绝非无能为力。 只是四十年未曾回来,王伯也记不清准确位置。 林火沿着阡陌小道,赶车入村。 村中居民,对马车并不惊奇。耄耋老翁晒着太阳,懒洋洋地瞥上几眼。还有胆大的垂髫小儿,靠近马车讨糖吃。 林火原是没有,却没想到,南柯姑娘竟然掏出糖来,顺便问了书院位置。 孩童七嘴八舌地指了去处,抢着糖果跑远。 林火看着南柯发愣。 南柯拢了拢鬓角,随意说道:“我有个弟弟,喜欢吃糖,我便随身带着。多年,也就成了习惯。” 林火闻言,也就不再多问。 方才那些孩童所说,书院不在此处,还得过个林子。 入得山中,朝西面再走半日,就能寻到。 林火赶车穿过村落,入得林中。 王伯似是激动,精神好了不少,和林火一同坐在车头,嘟囔着,“不知老友可好。”又说,“方才那村子见着眼熟,四十年前不过是个小屯。想不到过了四十年,变化如此之大。”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 离山时风华正茂,回山时白发皑皑。 转眼他驼了脊梁,树却长了新芽。 唯四季轮回,生生不息。 他说了很多,林火静静听着,听出他近乡情怯。 他感叹这江湖亦是如此,今朝弄潮儿,明朝只能活在书里,活在说书人的话语中。再过些时日,又有狷狂少侠粉墨登场,前赴后继。 天下亦是如此,只听过无边星辰,未听闻万载王朝。 林火听了一路,不知不觉已深入林中。 林深物静。 林火听见,断枝声响。 心生警觉,立马拉住缰绳。 一头棕鹿,从车前一跃而过。 同时,传来弦响。 林火全身紧绷,将王伯护在身下。 “夺”的一声,箭支没入身侧树中。 又是敌袭? 他将王伯推入车里,按住千磨剑柄。 一个猎装少年,从林内走了出来,口中犹在自言自语,“该死,又shè偏了。” 林火转向那人,心中捉摸不定。 那少年,星目朗眉,棱角分明,与山师yīn略显yīn柔不同,若是留个络腮胡,最是男儿阳刚本色。 那人见着林火,先是挠了挠头,想要抱拳,可瞥见林火掌中利剑,突然浮出古怪笑意,“你是剑客?” 林火一愣,这人要干什么? 说话间,那人已经丢下黄桦长弓,抽出腰侧短刀,“在下吕烽,得罪了!” 说罢,跃上马车,挥刀便砍! 林火心中莫名,可刀锋临头,唯有迎敌。 刀势极快,林火只得横剑胸前。 “当”的一声脆响。 剑上传来巨力,林火向后退出一步,险些跌下车头。幸好他也反应迅捷,单手握住车檐,稳固身形。 猎装少年,却未抢攻,大呼,“好剑!” 原来,方才刀剑相jiāo,吕烽手中短刀,已豁开缺口。 千磨细剑,越磨越利。 那少年却不在意,高声喝道:“再来!” 说罢,扬刀再战。 车头狭窄,两人站立,已是靠得极近。 短刀近战,最是凶险。 可林火,岂会被迫挨打? 小臂发力,剑尖敲中刀面,短刀砍入车板。 林火手腕再抖,扫向少年胸膛。 那少年异常果决,竟然立即撒手松刀,猛然下腰,避开此剑。同时右足上撩,踹中刀柄。短刀在空中回转,再次落入手中。 林火进步再刺。 少年甩出短刀,直袭林火脖颈。 林火若是这剑刺实,虽能重伤对方,但自己也难保周全,只能回剑防身。 又是一声脆响! 短刀击中剑身,高高弹起。 林火只觉手臂一震,难以发力,这少年竟有如此力道! 趁林火手臂发麻,那少年凌空一跃,已握住半空短刀。 刀开一边,其势为坚,最是一往无前! 林火只能再挡。 刀重! 力大! 势沉! 林火被劈落马下。 可他岂会甘心? 落地之前,剑挑石子,正中少年脚踝。 猎装少年立足不稳,从车头另一边,同样滚落下来。 两人摔得一身尘土,又迅速挺身而起。 一人持刀,一人负剑,隔车相望。 猎装吕烽刀尖指地,“剑法不错!” 林火不甘示弱,扬起剑锋,“彼此彼此。” 吕烽挑了挑眉,哈哈一笑,大喝一声,“再来!” 两人就要再战,却听到林中传出声响,似是有人厮杀。 林火望了眼吕烽,后者一脸兴奋,拔腿就跑,“愣着干嘛?有人打架!还不去看!” 林火有些无奈,这人莫非是个武痴? 但,若真有人在林中遇险,袖手旁观,绝不是他的xìng子。 他对马车说道:“王伯,你自己小心,我去去就回。” 说罢,追着吕烽而去。 林火追到吕烽身后,见到他伏在树后。 吕烽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噤声,“是黑一门。” 黑一门?那个刺客组织?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火心中疑惑,顺他目光望去,目眦yù裂。 十道黑衣,将两人围在当中。 藏青儒衫,满是血污。一身红衣,连泥带土。 赫然正是,枫叔与山师yīn! 第033章 激昂(贰) 枫叔单膝跪地,左眼血如泉涌,满脸血污。 身上刃伤纵横,有些已经凝固,沾着衣衫。还有更多,血流不止。 最显眼处,便是右肩,短匕chā在其中,尚未拔出。 一身伤痕,并非一事无成。 黑一门站着十个,躺着六个。 枫叔拳上有血,几处露出森森白骨。 山师yīn伏他背上,眼眉低垂,生死不知。 双方对峙,谁也不曾说话。 林火心急如焚,拔剑就要冲出林外,却被吕烽捏住手腕。 吕烽力气奇大,林火挣脱不得,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不对劲。”吕烽竟面色平静,与方才狂热,判若两人,“黑一门敢在九霄门外杀人,只怕图谋不小。” 林火心中一寒,冷声说道:“等你瞻前顾后,人早就死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吕烽要是不放手,他便高声呼喊。只要引来黑一门的主意,吕烽便不得不松手! 他正yù张嘴,却被吕烽一把捂住。 吕烽力大,剪住林火手臂,将他压在身下,“你以为我吕烽是什么人?我岂会将他人当做诱饵,探听虚实?” 右手被箍在身后,林火动弹不得,想不到这吕烽,擒拿手法如此熟稔。 “一看你就个江湖新手,就连黑一门的秉xìng都不了解。”吕烽稍稍放松握力,减轻林火痛楚,“这黑一门可和鬼见愁不同。他们只认银子,且极为惜命。” “我们若是这般直冲出去,确实能杀几人,救出他们。可黑一门却至少跑掉一半。他们虽然惜命,但却认金子,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林火听到此处,也是冷静下来,不再挣扎。 吕烽这才松开手掌,林火得以脱身。 “不想有漏网之鱼?”林火瞪了吕烽一眼,“那还不简单?你去把弓箭取来。” “弓箭?”吕烽眨了眨眼,有些脸红,“你不知道,我这箭法吧……咳咳……还得练上几个月。” 林火无奈扶额,“当然不是你shè,我来!” 吕瓒有些怀疑,“你行不行啊,我从小练箭都学不好。” 林火提起一脚踹他腿上,“还不快去!” 吕烽也不着恼,弯腰往回赶去。 林火却未回头,始终关注场中局势。 枫叔似是调息完毕,缓缓站直身子,中正声线,略显沙哑,“怎么,没人敢上?黑一门,还真是一群无胆匪类。” 九名黑衣并不答话,唯有一人,站在外围,开口答道:“久闻赤手儒生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但您此刻身受重伤。匕上dú素,要不多时就会发作。又何必负隅顽抗。” “负隅顽抗?”枫叔拔出短匕,掷在地上,“我能杀你六人,就能再杀十人!谁来做第七个,拳下亡魂?” 黑衣面面相觑,谁也不愿上前。 那首领却不生气,继续说道:“唐枫先生,您离天位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线之差。若不是为了这少年,你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不如舍了他,鄙人做主,放您一条生路。” “十年前,这世上已无唐枫,唯有一个小小管家。”枫叔挺直脊梁,斩钉截铁说道:“家主与我有恩,我将xìng命托付,一身修为又值几钱?” 他只剩独眼,但眼中如有怒涛。 他浑身是伤,但那些涌出的血水,无法浇灭战意。 他护住身后红衣,单手摆出拳架,“要杀少东家,先跨过唐某尸首!” 黑衣鼓起掌来,“敬佩。敬佩。可惜,我黑一门,只认金银。” “人在世上,有钱有势,才能活得开心,活到长命百岁。气节?送死的催命符罢了!”黑衣不屑冷哼,“原是不想在九霄地界做买卖,可赏金太过诱人,别怪我们速战速决。” 他将右手一挥,高声喝道:“取山师yīn项上人头者,独得一半赏金!” 群情激昂,纷纷抬起兵刃。 这些武器并不起眼,铁匠铺里轻易可得。可越是普通,在黑一门中越是受人欢迎。皆因黑一门多有半个门人。白日是一方豪侠,入夜后套上黑衣就成了黑一刺客。 拿手兵刃过于扎眼,人心叵测,便是如此。 眼看恶战一触即发,林火已按剑在手,顾不得一网打尽,此刻还是救人要紧。 他正yù出林,却听见身后脚步,吕烽终于赶到。 他接过黄桦弓,细腻木质,入手摩挲适度。 那边,枫叔与黑一门战至一团。 枫叔背着山师yīn,活动不便,只能原地固守。 看来追杀这些时日,他们已经看清枫叔弱点,只留一人强制,其余刺客,刀锋剑尖直指山师yīn。 枫叔身受重伤,背负一人,依旧神勇。 蹿步上前,就要突围。 面前那人举剑便砍。 剑锋下落,枫叔咬紧牙关,举臂去挡。 刺客与他,不过毫厘只差。 却听到“嗖”的一声轻响。 木箭从左颅穿入,又从右颅探出,刺客立时毙命。 枫叔还未回过神来,又有箭支擦身而过。 身后连连惨嚎。 猎装吕烽已持刀在手,正面冲击敌阵,短刀所过之处,无人可挡,转瞬间已杀两人! 当他再次一刀跳斩,劈断刺客兵刃,留下触目伤痕后。 黑一门的胆气,丧了! 林火站在稍远处,张弓搭箭,shè杀逃窜黑衣。 几个呼吸,只剩三人还在逃窜。 林火特意放过首领,花了两箭,将他钉在地上。 吕烽会意,上前踩住那人胸膛,先是掰住那人下颚,从齿后拽出dú包,随手丢在一边,“你们这些小伎俩,就不能有些新意?” 那黑衣人惨然一笑,“我们虽然惜命,但背叛黑一门,只会生不如此。” 吕烽将短刀侧在那人颈边,“你若不说,现在就死。” 那人并不接话,闭口不言。 吕烽只能倒转刀柄,将他击晕。 此时,剩下三人,也被林火料理干净。 林火这才背上弓箭,朝枫叔快步走去。 枫叔直到此时,还有些发愣,“林……林少侠?” 林火赶紧奔了几步,扶住枫叔双臂。 那拳方才还是硬如钢铁,此刻却抖个不停。 “真的是你!天意,这真是天意啊!”枫叔身子渐渐软倒,靠在林火臂上,“少东家……就……jiāo给你啦。” 说罢,再无声息。 林火探他鼻息,异常微弱,但还未毙命。 吕烽拖着黑衣首领,溜达过来,“怎么着,还有救吗?” “当然有救!”林火扛起枫叔,还想扛起昏迷不醒的山师yīn,奈何力小。 吕烽却抬手一抓,将山师yīn扛在肩上,“既然有救,还不快回车里?” “我带你们去九霄。” 第034章 火海剑山同闯 车内满是刺鼻气味。 原本只有三人还算宽敞,如今又加红衣与枫叔,便拥挤起来。 南柯姑娘眉头紧皱,但是并不抱怨,只是默默缩在角落。 至于那个黑衣首领。 被吕烽绑在了车顶。 王伯已经施针,为两人稳定伤势。但山师yīn受内力震dàng,枫叔更是满身伤痕。最要命的,是两人都身中怪dú,王伯虽能医治,但苦于手边并无yào草。 唯有赶到九霄书院,才能进一步救治。 林火心中焦虑,在车里坐立不安。 王伯将他往车外推,“你在车里还占地方,滚去外面吹吹冷风,冷静冷静。” 林火点了点头,掀开挡帘到了车外。 树往后退,寒风扑面,微微刺痛,头脑冷却下来。 吕烽坐在车前,嘴里叼着草根,他识得路径,便由他来赶车。 林火看他一眼,“谢谢。” “谢什么?”吕烽平视前方,专心赶车,“古人云,‘路见不平,所以按剑。’何况是在龙门山下,九霄弟子怎能袖手旁观。” 林火勾起嘴角,“那遇到路人,拔刀相向,也是九霄教你的?” 吕烽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门里的人都打遍了,终于见着个外人,这不,见猎心喜嘛。” 林火靠在车上,和吕烽聊了几句,倒是心情好了不少,“九霄门人,还要出来打猎?” “那是自然。”吕烽拉动缰绳,马车拐向右侧,“九霄书院,设有三等。第一等,称为过客,教些识文断字,那可不要学费。还不是得自给自足。” “分成三等?”林火来了兴趣,“那另外两等是什么?” “第二等,院中弟子,也叫外门。这可就要按照所学,收些学费。也是九霄的主要收入。” 吕峰一边赶车,一边解释,“至于第三等,便是入得宗门,真正的内门子弟。分为九科,天文地理,谋略武艺尽皆有之。” “九霄门出,过客可保温饱。外门,可为一方俊秀,内门,有才扬名天下。” 扬名天下。 令人着魔的词汇。 林火却想到了老爷子,也曾经天下闻名,最后却孤独终老龙兴。 其实,也算不上孤独,至少在最后的岁月,有他们兄弟三人陪伴。只是他为何困守龙兴?王伯不愿说,林火也不得而知。 两人一边闲聊,已经出了树林,张目远眺,便能望见书院。 说是书院,却大得像是小村。 松柏丛中,白墙为底,黑瓦遮头。 一青,一白,一黑,互成点缀。 似八卦鱼图相辅相生,又似丹青,墨香扑面。 入得村中,人头攒动,清一色白色儒衫。皆是小声jiāo谈,对拉车的良驹评头论足。 林火有些不自在,他自认为是个粗人,这九霄也太书生了些。 吕烽瞧他脸色,张嘴就笑,“你可别看他们人模狗样,大多都会舞刀弄剑。这是刚刚上完文科,要是上完武科,只怕街上还能瞧见斗殴。” 正说着,就看到有两个劲装少年,扭打在一块儿。 周围人,也是见怪不怪。 两人过了几招,又青着眼眶,勾肩搭背地走远。 林火会心一笑,这九霄,还真是有些趣味。 马车前行,不多时停在一座屋前。屋外有一槐树。 门有立柱,刻有对联。 “是乃仁术,必为良医。” 一联四字,皆有典故。 而大门正中,挂一匾额“赛扁鹊”。 林火先是一愣,随后笑道:“真是好大的口气。” 王骏冒出头来,瞥了一眼,脸色忽闪,“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帮忙。” 林火和吕烽赶紧帮忙,将枫叔与山师yīn扛入屋中。 入得前堂,便看见一名老者踱步出来,白衣飘飘,身上有股yào香。他见着吕烽便要发问,却突然怔住。 林火顺他目光看去,却见到王伯也是静立当场。 堂中老人,嘴唇微颤,“师兄?” 王伯眼眶泛红,喃喃说不出来话来。 那老人已是奔到身前,抓住王伯肩膀,“师兄!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王伯泪湿眼底,喃喃自语,“四十年啊,四十年了。” “是啊。”王伯师弟,也是泪如泉涌,伸手抱住王伯,“那日你为这医馆,取名‘赛扁鹊’,仿佛便是昨日。却想不到,已过了四十个寒暑。” 老友重逢,气氛感人。 但是林火听到这话,差点绷不住面皮。 原来这医馆名字,竟然是王伯取的。 想来也是自然,当年王伯也曾年少。 少年xìng情,意气风发,只见着才学惊艳,谁晓那天大地大? 吕烽也是轻咳了一声,打断两位老人,“我说,曾老,这里还有病人呢。” 听到这话,两位老人才回过神来,伸袖抹去泪痕。 曾老赶紧走了几步,搭脉查探,又掀起两人衣襟,只看了一眼,便面露惊喜,“这两人已受了急救,暂时无xìng命之忧。这施针手法,必是出自师兄之手。想不到这么多年,师兄技艺愈发精湛。” 王伯抚须而笑,“师弟谬赞,老哥擅长金针之法,yào石调理,还得看师弟你啊。” 这两人互相吹捧,林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道:“王伯,人命关天。” “是了,是了。”王伯脸色微微泛红,“师弟,我们还是先救治病人,再来叙旧。” 曾老点头称是,林火与吕烽,将两名伤员抱入后院厢房。 林火心中忧心,想要呆在房内,却被两名大夫拒之门外。 吕烽拍了拍手,将双臂枕在脑后,“这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不如我带你喝酒。见识见识,九霄这世外桃源?” 林火摇头拒绝,后者摊开手掌,“那我就自己去咯。” 说罢,吕烽便晃着肩膀,走出门外。 院中,只留林火一人。 还有一排四层yào架,晒着草yào。 左手边是医馆炊房,右手边还有几座小房,不知作何用处。 林火心中焦虑,在门外来回踱步,无意间瞥见墙角。 上面刻有一只破碗,一双木筷。 林火惊得停下脚步。 只因,这是老爷子曾经教他的暗号。 专防几人走散,只要顺着筷尖方向,就能找到归路。 这又是逗乐的游戏,老爷子买了礼物,就让放这些暗号,让孩子们自己去找。 可这暗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林火心中疑惑,顺着筷尖望去,原来是左手边小房。 寻痕而去,在第一间房屋墙角,又见一只破碗一双木筷。 继续前行,在第三间屋前,见着一只破碗,只是碗上木筷,jiāo叠成叉。 秘密,就在屋内。 老爷子,在这个屋里留了什么? 林火猜不透,掌心流出汗水。 他深吸了口气,伸手推开房门。 第035章 迷辞好 门枢没有发出声响。想象中的“吱呀”声,并不存在。 屋内没有霉味,更是见不着尘埃。 阳光洒进去,淌在家俱上,附着一层光晕。 房间简单,一张木床,一座书架,一侧软塌。 床上白被折角,等待离人归寝。 书架满满当当,竹简古籍无一不包,井然有序。 塌上立一棋盘,棋盘上散落黑白几颗,棋局未完。 静谧,安详。 仿佛时光,定格在主人别离的那一刻。 看得出,屋子有人打扫,就连每颗棋子,都不落微尘。 这间屋子的主人,会是谁? 林火心中隐隐有个答案,因为在房间正中,白墙之上,挂着一把二胡。 口舌发干,林火有些紧张。 他径直走了过去,伸手取下二胡,琴身上有淡淡核桃油香。 林火吸了口气,翻过二胡。 一个“许”字,浮雕在琴管音窗。 他已确定,这里是老爷子的居所。 虽第一次来,却能感到屋里氛围,像是回了龙兴老家,那是家的味道。 林火摩挲着琴把,恋恋不舍。 不过月余的,人生大起大落。 但此刻并非怀念之时。老爷子为这间屋子做了标记,难道只是为了标识,回家的路? 老爷子即便入土之前,也是神采奕奕,绝不需要暗号来提醒自己。 此处,必有蹊跷。 只是,这蹊跷何在? 林火将二胡放回原位,在屋内转了一圈。 屋中摆设极少,一眼便能看尽,哪里会有线索? 难道是桌上棋局? 他坐到塌上,观察棋局。 看了几眼,便摇了摇头。老爷子四十年前离开此地,定然不会料到,曾老会将棋局保存下来。 何物能够保存四十余年? 林火摸着塌沿,缓缓摩挲,手感滑润,倒是上好槐木。 槐木? 林火脑中灵光一闪,再次抬眼环顾,嘴角扬起笑容。 这满屋家俱,皆是槐木质地! 转念再一想,那医馆屋外,不就是一棵参天槐树? 林火立刻起身,走到门前。 他停下脚步,再次回望屋中,心中打定主意,解开谜题后,他一定要在这屋里住上几日。 合上门扉,林火快步奔到前堂。 还未入堂,便听到一个轻浮话语,“姑娘好生面熟,可是第一次来到九霄?若是求学,小生姜杉,当得叫姑娘一声师妹啊。” 林火眉头紧皱,加紧赶了两步,正看到南柯姑娘端坐在堂中,慢条斯理地举杯饮茶。 而在她身边,坐着一个花袍青年,黑底袍上,绣满金簪草。他手中还系着红绳,红绳那头挂一酒葫,一dàng一dàng。 南柯姑娘见着林火,望了过来。 明眸忽闪,林火心头一热。 “姑娘……”花袍姜杉还要说话,却被林火攥住衣领。 林火拎起他,便往屋外走,“姑娘不想与你说话。” “疼疼疼……”姜杉像是没啥力气,被林火拽着就跑,“你可悠着点,我体弱多病,又是宿醉,要是死在你手里,那可是姑娘们的损失。” 这人也是贫嘴,被人拖着还能这般废话。 林火低头看他,倒也是长得一表人才,可惜脸色发白,脚步虚浮,不是久病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姜杉也正好抬头望来,勾嘴一笑,“你可是猜错了,我既是先天病弱之体,更是一生难离酒色。” 林火心中一惊,这人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花袍姜杉将手指放在唇上,“可别告诉别人,我会窥心术。” 窥心术? 林火皱了皱眉,这人只怕是喝糊涂了吧。 他俩已到馆外,马车不见踪影,应当是吕烽赶了去。 林火也不再管,将花袍姜杉随意放置一边。 他用力不大,可姜杉却“哎呦”一声,跌在地上。 这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林火皱了皱眉,不再看他,望向门外槐树。 那槐树参天而起,约有五人来高。 如今冬季,嫩叶掉了个干净,徒留空dàng枝条。 接下来,该找什么? 林火绕树一周,再次犯难。 难道是埋在树下,可这不明不白,得挖到猴年马月? 那花袍姜杉凑了过来,抿了口酒,“你找东西?” 林火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他心中计较,看样子还得借个铁锹。 姜杉却搂住他的肩膀,“我说,这个面生的小兄弟啊。你这脑袋可不好使,地上没有,难道不会抬头看看?” 抬头? 林火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正见到主干顶部,隐约有一标记。 他立刻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姜杉,这人真的身怀异术? 还未说话,花袍已经接口,“我早说过,窥心术独此一家,绝无分店。” 林火半信半疑,人真能窥探他人心声?简直难以置信。 他摇了摇头,晃去奇怪念头,抱住树干,便往上爬。 林火做过猎户,动作自然灵敏,不一会儿,便爬到了标识位置。 竟刻着一柄短剑,剑尖平指,指向医馆上空。 空? 林火转念一想,立刻反应过来。 老爷子是在四十年前,刻下的印记。四十余年,槐树开枝散叶,自然是越长越高。那么四十年前,这柄剑,应该指向何处? 林火低头俯视,最终双目定格在,匾额之上。 他微微苦笑,到底是什么东西,老爷子要这般兜兜转转? 难道是绝世秘籍,或是武林秘辛?林火期待起来,只是未见到真容,谁也不能保证。又或许,这只是老爷子,留了四十余年的玩笑。 事到如今,也只能顺着线索,走一步算一步啦。 林火顺着树干,滑到地上。 姜杉晃着酒葫,眯起双眼,“可是有东西,藏在匾额后面?” 林火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会窥心吗?自己猜呗。” 花袍姜杉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你小子也是个妙人。”他又饮一口酒,苍白脸上泛起病态红晕,“你要我猜,那我便猜给你看。” “九霄之中,如此多的能人异士。我赌那匾额之后,空无一物,只有下一条线索。” 林火自然不信,他走到门前,一跃而起,将匾额轻轻摘下。 竟然被姜杉猜中,“赛扁鹊”匾后,悬角之上,空无一物。 林火自然不会就此放弃,若是角上没有,难道已在手中? 林火转过匾额,看了又看,终于在匾额背面,角落深处,找到两条石片。 石片镶在匾中,林火费力扣出。 石片粗糙,边沿处有凸点,怕是年代久远之故。 石上刻字,正楷龙蛇飞舞,刻得明明白白。 “卦解自西边,批断行人路。” “夕阳沉下底,一首离别曲。” 这是什么意思? 林火挠着脑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花袍姜杉凑过脑袋,嫌弃地撇了撇嘴,“这么简单的字谜,你猜不出来?” 第036章 千转百回间 林火按住额头,深深吸了口气,忍住火气。 他突然发现,姜杉这人很奇怪,总能戳中你的伤口,又让你无言以对。仿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的反应。 就像,窥心! 背脊发凉,林火从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妖术。但他看着姜杉,已经难分真假虚实。 “这可不是妖术。”姜杉再次将他看穿,顺手撸走石片,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世上无妖术,只怕有心人。” “有心人?”林火还未想通,姜杉已将石片,重新塞回他手中。 “走吧。”姜杉晃着酒葫,朝北走去。 “去哪儿?”林火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还能去哪儿?”姜杉饮了口酒,回头看他,“去字谜指示的地方啊。” “你已经解出来了?”林火目瞪口呆,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是自己脑袋不够灵光? 姜杉也不着急,站在原地等他,“不要怀疑,若是与我相比,这天下,傻瓜太多。” 林火有些不服气,快步追上,“那你说,这字谜到底是什么?” “边走边说,别在这浪费时间。”姜杉用手指挤压太阳穴,继续带路,“我原本就宿醉头疼,给你解了这谜题,还得快些找曾老,讨些yào吃。” 林火看他病弱,忍不住说道:“既然体弱,那便少喝点酒。” “那可不行。古人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可想而知,生死事小,喝酒事大。”姜杉开怀大笑,又饮一口,带着林火转过街角。 不时有白衣儒生路过,说来也是奇怪,有人向姜杉抱拳行礼,也有人对他嗤之以鼻,远远避开。 但,这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人不识得他。 林火有些意外,“你在这里,倒是挺有名气?” “我可不是低调的人。”姜杉笑了笑,“你还想不想知道谜底?” 林火点了点头。 姜杉在前领路,饮酒不断,“夕阳沉下底,一首离别曲。日在底下,一复加曲,是为‘曹’。” 林火恍然,问道:“那‘卦解自西边,批断行人路。’又何解?” 姜杉眯起双眼,“观地图,以上为北,以左为西,取卦字一半。将‘行’字断为两边,合在一起,不就是个‘街’字。” 林火豁然开朗,“这样一说,合在一起,就是‘曹街’?” 林火微微皱眉,“那曹街,又在什么地方?” 姜杉引着林火,向左一转,面前便是一条大道。 两侧松柏长青,路上往来白衣,大路正中,竖一长方石碑,上刻两字。 姜杉举葫饮酒,“这里就是曹街。” 曹街,九霄山下大道,从头至尾,约行三百步。 如此一条长街,应该去何处寻找线索? 林火皱起眉头,心中犯难。 姜杉只是静静看他,并不说话。 这次,林火瞬间抓住重点。 什么东西,是四十年都不会变的? 他的目光,转向石碑。 “看来,你也不算太蠢。”姜杉哈哈一笑,朝石碑走去。 被人看穿,让林火很不适应,但与姜杉呆得久了,他也就听之任之。 两人并肩,走到石碑之前。 林火仔细观察。 石碑约有一人高,通体灰白。上刻千余字,上述曹街来历,下有功德碑文。 “曹氏一族,富而少仁,为乡里所患。又时遇大雨,引山洪,乡里多失居所。曹氏不赈不救,闭门自持。乡人苦,求于九霄。九霄至,领曹氏族长而去。 经十日十夜,下告已除其害,乡里皆谓已死,奔走相庆。 族长诈逝,闻里人相庆,始知为乡亲所恶,顿足嗟叹,方知自改。 乃大开府门,散尽家财,以资乡里。 曹氏更立祖训,‘乡邻为亲,血浓于水,岂因私利以驱之?况一室难安,何以安天下?’遂改自勉。 乡里感其恩,立此碑,铺此路,曰为‘曹街’。” 也不知是否年久失修,下段碑文多有破损。 难道,线索是在这碑文之中? 余下功德碑文,密密麻麻,林火低头去看,只觉头晕脑胀。 他闭目静神,却额头一痛。 睁眼一看,原是姜杉拿酒葫敲他。 “你做什么?”林火揉着额头,略有不满。 “这些碑文,我看了不下十遍。要是真藏着什么,还等你来找?”姜杉指向林火怀里,“还不把石片拿出来。” 林火不知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jiāo出石片。 姜杉接过石片,将酒葫绑在腰上,蹲下身去。 拿起石片,往石碑破损处一按,竟然严丝合缝! “有点意思。”姜杉打量着石碑,眯起双眼。 林火看着石碑,仍旧不得要领,心里不免有些埋怨。谜题弄得如此复杂,这不是为难他嘛。老爷子就如此肯定,后人能够解出答案? 不过,转念一想。 老爷子离山时,不说自视甚高,至少才华过人,必定是以他的能力,揣测后人实力。 想必,他也未曾想过,自己的后人,会这般不堪吧。 想到此处,林火不禁有些汗颜,在遇到柳凤泊前,他只会shè箭打猎。如今接过了千磨剑,到头来还是个舞刀弄剑的命。 老爷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对于老爷子的过往,林火越发觉得好奇。 在林火胡思乱想时,姜杉已经站起身来,“这谜题带劲。我心算几种方法,竟然都能得出结论,出这谜题之人,真想与他见上一面。” “你得出了什么结论?”林火看着姜杉,急切问道。 后者看着林火,突然抿嘴一笑,“你先告诉我那姑娘名字。” “姑娘?”林火话一出口,立刻反应过来,一时间没有接口。 姜杉注视着林火双眼,饮了口酒,眯起双眼,“原来如此。” 林火红了脸,捏住剑柄,“你说什么?” “不要紧张嘛。”姜杉挑起嘴角,“握剑做什么?要说打架,十个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放心放心,我们继续看碑文。” 林火心中懊恼,松开剑柄,赌气道:“那你说说,你都看出了什么?” 姜杉看着林火,挑了挑眉,眼角含笑,“先以笔画数为基准,下文功德碑文中,每八十一字为一轮回,第八十二字,不再轮回之内。将这十二字相互串联,就能得到一句话。” 姜杉饮了口酒,继续说道:“上至宗门,登阶两千,石墩之下,秘宝所在。” 林火闻言一愣,“还要去上至宗?” “去做什么?”姜杉瞥了林火一眼,“去耍猴啊?我曾去上至宗游学,石阶不过一千六百二十三层,到哪里去找第两千级?这样解,不过是个陷阱。” 林火哑口无言,静候姜杉继续解谜。 姜杉哈哈一笑,像是极为享受,“所以,我又换了一种方法。长短句互为折对,以短句补充长句下沿,可得一句,‘黑一木杖藏乾坤,黑狗血,雄鸡冠,取宝号令为至尊。’” 这次,林火学乖了,不再妄言。 姜杉撇了撇嘴,似是无趣,“且不说黑一木杖是黑一门门主象征,我根本不信,会有何物,取之在手,便能号令天下。” “既然这也不对,我又换了《九章算术》。”姜杉扬起酒葫,发现酒水已空,“啧。没酒喝,这日子可怎么过。” 他转过头,看着林火。 林火也扭头看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姜杉无奈扶额,“真是不懂人情世故,我这帮你解谜,你不与我说那姑娘姓名,也就罢了。酒也不帮我满上一葫?” 林火挠着后脑,讪讪一笑,拎起酒葫,扭头就走。 姜杉在背后喊道,“记住了,我要喝曹家的桃花酒!” 曹街长,路上不缺酒家,而以“曹”为名的只有一家。 林火步入店中,已是座无虚席。掌柜长得富态,也是慈眉善目。 林火抬起酒葫,还未说话,掌柜便开口说道:“可是姜杉那个酒鬼,叫你来买酒?” 林火先是一愣,茫然地点了点头。 掌柜打量林火一番,“那小子说这几日,便会有人来帮他还账,想不到还真来了。” “还账?”林火一脸懵懂。 当林火打完酒,帮姜杉还了一个月的酒钱,站在店外的时候,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身后酒家,又看了看手中酒葫。 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等林火拽着酒葫,怒气冲冲地回到石碑处,却看到姜杉跪在地上,脚边放着一大卷宣纸,正在往石碑上刷墨。 “你又要做什么?”林火彻底放弃,他无法理解姜杉要做什么,难道这就是说书先生说过的,聪明人? 姜杉面朝林火,挑了挑眉,接过酒葫,豪饮一口。 随后,他将脚边宣纸踢开。 拎起一震! 雪白纸面,如同风中浪涛。 姜杉在笑,衣袍在舞,病弱身子,却似能镇住狂风。 那一刻,仿佛乾坤尽在鼓掌。 姜杉,将白宣往墨石上,用力一按,“我来为你,揭开谜底!” 第037章 七巧玲珑心费尽 墨印纸上,姜杉让林火拿着,透光观察。 他们已经不在曹街,方才姜杉墨泼石碑,引来路人指指点点。 姜杉便领着林火,寻了个僻静处。 澄心堂纸质地极好,重墨印上,色彩清晰艳丽,墨点韵而不散,将石碑点滴,勾画得淋漓尽致。 “看出什么没有?”林火也在看,只是毫无头绪。 姜杉却不答他,聚精会神,手指来回比对,时不时啧啧称奇,“原在石碑上,还不曾发觉,现在印在纸上,还真是有些不同。” 只是字换了地方,林火并不觉得有何不同。 姜杉瞥了他一眼,“以你的才智,确实观察不出。” 林火气结,但也泰然处之,他确实对舞文弄墨,没有研究,只是追问道:“你这又是看出了什么?” 姜杉灌了口酒,让林火将宣纸放回地上。然后朝林火招手,让他一起来看。 他指着纸上刻字,“你觉得这字如何?” 林火想也未想,便答道:“这是瘦金体,笔中带钩,似是匕首,犹如切刀,最是舒展劲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 “哟嚯。”姜杉挑了挑眉,“想不到你这武夫还懂这些。” 林火自然没有学过书法,但他看到石碑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 这是老爷子的字。 他从小就看,并不陌生,况且谜题出自老爷子之手,只怕碑文也是老爷子刻的。 他也不接口,只是催促姜杉解密。 姜杉倒不着急,“制这石碑之人,可称为大家,而且涉猎甚广。说字如其人,光这字,就够读书人修行半百。字中风骨,更是常人难有。” “关键是,除了书法。石碑制作,也是功力深厚。石碑顶部,从云龙画,已是一般工匠,毕生难为。瘦金体瘦而有ròu,对雕凿功夫要求极高!这人一路行云流水,全无错乱。可谓是惊煞旁人。碑体更是打磨考究,整体如一,圆润自然。” 说到此处,姜杉捏住下巴,勾起嘴角,“趋近完美,而完美就是破绽。” “破绽?”林火疑声问道。 “破绽就在此处。”姜杉指着纸张边缘,既石碑边缘,“他既然功力如此深厚,整个石碑浑然一体。可为何!唯独石碑边缘,偶有凸起,粗糙莫名?” 林火这才注意到,石碑边缘,确实散落着凸点。 “答案,就在这些石点之中。”姜杉捻起宣纸,“设立这等谜题,这人真是七窍玲珑心智!” “石碑浮点,宛若满天繁星。而繁星相连,便是星图!”姜杉取了脚边朱砂笔,在宣纸之上,画出艳红勾圈,“星轨所指,便是答案所在。” 勾画完毕,姜杉仰天长叹,“此人上知天文,下识地理!恨不能早生几年,与他把酒言欢!” 以前怎样,林火并不清楚。但他印象中,老爷子并不饮酒。 不过,他也不准备扫了姜杉兴致。 他只是关注宣纸上字。 “万兵冢,O池底。” “什么池底?”林火看着那字,一脸茫然。池字之前,那字模糊一团,只能隐约看见一钩。 这是什么字? 林火盯着那模糊一团,紧紧皱眉。 “毕竟年头久了,难免会有些磨损。”姜杉喷着酒气,凑了过来,“只有一个钩,可就猜不着了。万兵冢里池子大大小小,约莫二十个,鬼知道是在哪里。” 林火看着姜杉,疑惑道:“万兵冢又是什么地方?” “顾名思义。”姜杉撇了撇嘴,“像你这种武夫,放置兵器的地方咯。反正我是不感兴趣。我只在乎美酒和那美娇娘。” 虽只接触半日,林火已对姜杉的才学,佩服至极。 谜题解到这一步,林火已是万分感谢,深鞠一躬,“感谢姜兄,仗义相助。” “噫。”姜杉摆了摆衣袖,像是驱散晦气,“你可别这么文绉绉的。我帮你,不过是因为好玩,反正也是闲来无事。我早就觉得那石碑必有蹊跷,今天能够解出,也算是完成一桩心事。” 林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既然帮了这么多。” “就知道你小子会得寸进尺。”姜杉摇了摇头,“可惜,要是在那文曲阁里,我还有些兴趣。藏在万兵冢里,我要那些个刀qiāng棍棒做什么?” 强人所难,林火确实做不出来,“那可否劳烦姜兄,带我去那万兵冢?我自己去寻便行。” 姜杉喝了口酒,玩味地看着林火,“看来,这人对你很重要。” 林火点了点头,“这个谜题,正是我养父留下的。” “你养父可还健在?”姜杉来了兴趣,“我想与他促膝长谈。” “实在可惜。”林火摇了摇头。 姜杉闻言叹了口气,“真是我之不幸。” 他饮了口酒,缓缓说道:“反正,我不说你也会问别人。我便和你唠叨几句,你现在只怕来的不是时候。” 林火侧耳倾听。 姜杉接着说道:“这万兵冢,乃是九霄一处宝地。九霄有一族‘司空氏’,擅长锻造。历代司空氏名匠,在临死之前几年,都会深入万兵冢中,锻造兵刃,直至身死。最终成品,就会留在其中。” 林火心中惊奇,想不到会有这般由来。 姜杉捏着酒葫,缓缓喝了一口,似是组织语言,“万兵冢周围有一dú瘴,终年不散,唯有每年冬至,会有五日消散。如今冬至刚过,你若要进去,只怕得等明年。” 明年? 林火心中一突,但转念一想,他现在也是无视可做,在九霄呆上一年,揭开老爷子的谜题,也算有个盼头。 “一年确实不算问题。关键是。”姜杉注视着林火的眼睛,“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进入万兵冢。” 从吕烽口中可以知道,想要成为内门弟子,可不是一件小事。 林火咬了咬牙,心中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知道老爷子,留下了什么。 内门弟子又如何? 林火就不信了!作为老爷子的养子,他不能给老爷子丢脸! 姜杉微微一笑,将双手正在脑后,“那我也就只能,祝你好运咯。” 林火无奈苦笑,又被看穿了。 姜杉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便捏起太阳穴,“哎呦。我这脑袋,宿醉得真是要命,头疼。” 林火摇了摇头,刚刚还神采飞扬,现在又宿醉头疼,他还是搞不懂姜杉这人。 不过,这不妨碍,他对姜杉的好感,“来吧,我们回医馆。你要是死在我身边,那我可真是跳进东海,也洗不清啦。” 两人收起宣纸,笔墨。 往医馆行去。 “对了。”林火突然回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付酒钱?” “这事儿啊。”姜杉勾了勾嘴角,“因为我不仅会窥心,还会算命。” “我才不信。”林火笃定道。 姜杉摊开手掌,“这事儿还不简单?门主多年未曾离山。这次突然收到飞鸦传书,便离开山门。” “我见着了那只飞鸦,不是山中纯种。想必是流落在外的门人,自己培养。况且九霄门人,一旦下山,便不再受到宗门束缚,当然也不会得到宗门帮助。只怕是与门主有私jiāo。” “惹了大事,门主私教,那回九霄避难就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会有一人回来,我总会有本事,让他为我买酒。” 姜杉说的极为自信,林火哑口无言,他不就是那个惹祸的人嘛。而且,已经为他买酒,被算得体无完肤。 林火不免想到,这九霄门中,都是些什么怪物。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医馆。 刚入堂中,便见到了红氅。 红氅看也未看姜杉,径直走到林火面前。 林火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南柯姑娘这是做什么?难道是要为方才之事致谢? 林火苦思,应该如何还礼。 南柯姑娘,张嘴说道:“山师yīn醒了。” 第038章 绝lún才智过眼烟 夜深沉,月高悬。 山师府邸,红灯满挂。 宾客笑逐颜开,下仆披红挂彩。 大圆木桌,从前厅铺至大堂。 高谈阔论,jiāo杯换盏,一派其乐融融。 可不是婚丧嫁娶,也不是贵客临门,家族齐聚,只为少东家安全归家。 山师家,说“家,国,天下”。 无家,何以成国,无国,怎至天下? 家,安卧居所。 家人,血浓于水。 内堂,与外不同。不设圆桌,单人单案,铺地软垫,可坐可卧。 山师yīn今日着一身大红袍,坐在主位下手,垂发如瀑。酒过半巡,红光满面,斜卧软垫,如若慵懒火狐。 主座之上,一人端坐。 白裘披肩,雍容华贵。玉簪束冠,一丝不苟。 约莫五十余岁,脸上却无甚多沟壑。不似商贾,更同贵胄。 此人正是,山师当代家主,山师yīn的父亲,山师玉。 堂外喧嚣,堂中歌姬曼舞,舞得却是剑舞。 娇软腰肢摇来摆去,礼仪细剑轻刺慢挥,煞是好看。 众人观舞,觥筹jiāo错,好不热闹。 一曲舞罢,舞姬盈盈而退。 家主下手第二位,一中年男人站起身来。 面长目狭,披一黑裘,笑容满面,“家主,对小弟准备的歌舞,可曾满意?” 山师玉举起酒盏,点头示意,“三弟,最是了解为兄心意。” 黑裘也是举杯,却不饮酒,“这可就是家主的不是,今日主角,可是我的宝贝侄儿。我这杯酒可不能与你喝。” 山师玉微微一笑,将酒饮尽,“红袍儿,你看,你可比为父面子大。” 山师yīn站起身来,“既然乌云叔叔,如此雅兴,那小侄便却之不恭,与叔叔共饮此杯。” 黑裘唤作,山师云。 自小与山师yīn要好,因喜穿黑色,便被山师yīn叫做乌云叔叔。 山师云与山师yīn,碰杯共饮。 山师yīn时刻观察,比山师云慢上一分,方才将酒饮尽,“乌云叔好酒量,小侄比不上啊。” 山师云手中捧着酒盏,笑眯眯地看着红袍,“少年知道尊老,是件好事。不过,若是妄自菲薄,只会寒了众人之心。” 话语不高,但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堂外依旧喧闹,堂内鸦雀无声。 目光尽皆聚焦两人身上。 山师yīn眉头微皱,气氛有些不对,“乌云叔,何出此言。” 山师云端着酒杯,微微一笑,走到家主面前,“如同这燕国江山,已到大厦将倾之时,而我山师家蛰伏至今,是时候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了。家主,你说是不是?” 山师玉无甚反应,夹了一片牛ròu,纳入口中,“三弟,你醉了。” “这堂上,醉的不是我。”山师云面带微笑,“醉得是家主啊。” 山师yīn豁然站了起来,望向父亲。 而山师玉巍然不动,只是环顾四周,“众位,皆是这般想法?” 无人搭话,气氛凝重。 山师玉抚掌而笑,“你们今日,是要一起反我?当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山师云摩挲酒盏,向前一步,“不是反你,是你先负了山师家。” “我负了山师家?”山师玉并未动怒,淡淡说道:“山师家人人安居乐业,山师家子弟受天下人尊重,山师家名扬四海。贤弟倒是说说,我如何弃了山师家。” 山师云也是不卑不亢,“无错,山师家富可敌国。可你却不愿再进一步。” 山师玉叹了口气,“富甲天下,有何不好?何必如此……” 话未说完,山师云已将其打断,“因为,这是我们应得的。我们去争,并不是为了证明,我山师家独步天下,而是要告诉世人,天下人欠山师家的东西!终有一天,我们会讨要回来!” 不知不觉间,就连堂外欢声笑语,全部停滞下来。 豪言壮语,山师玉不为所动,只是缓缓举起酒盏,慢慢饮尽,“你可知道,为了一家私yù,山师家会死多少人,这天下又会死多少人?” “小弟最佩服的,便是大哥的仁爱之心。可惜……”山师云眯起双眼,将手中酒杯,猛然掷在地上。 “咣当”一声脆响。 内堂大门洞开,黑甲力士鱼贯而入,驻足半堂之地,驻足乌云身后。 明月隐云后,寒风入堂中。 堂内红绸满挂,红缎随风而舞。 一堂黑甲肃立,腰刀半阖半露。 山师玉望向门外,不曾说话。 “大哥,可是在等唐枫?”山师云挑了挑眉,“这忠心的狗,只怕已挂在钩上。” 山师yīn与山师玉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怒火。 “发怒?为何发怒?为了个奴仆?”山师云摊开手掌,“红袍儿,怎么连你也对乌云叔,怒目相视?” “乌云叔,说的什么话。”山师yīn退到父亲身边,微笑说道:“小侄只是觉得,乌云叔如此做,可曾记得家训,血浓于水。” 山师云挑了挑眉,“谁说我要大开杀戒?” 他张开臂膀,环顾四周,“姓山师之人,皆是我之血亲。只要不与我为敌,我自当重用。红袍儿,我待你如子,惜你才华,下一任家主之位,仍旧是你。我之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山师家!又怎么轻贱xìng命?” “大哥!”山师云突然深鞠一躬,“只要大哥,在此向在场众人,说一声,您愿意征伐天下,那小弟自当鞍前马后,绝无怨言。若大哥觉得不解气,小弟当堂自刎,那又如何?只要为山师家,搏出个天下,小弟这条贱命,又值几钱?” “可若是大哥不愿妥协。”山师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知我为人,绝不会在身边,留下祸患。虽然会背上弑兄恶名,但为了山师家,小弟在所不惜!” 山师玉闭上双眼,仰天长叹,“三弟,你这又是何苦?” 山师云轰然跪下,“请家主争夺天下!” 一声呼喊,满堂宾客一齐跪下,“请家主争夺天下!” 堂内呼完,堂外回响,“请家主争夺天下!” 山师玉脸上未见变化,但是山师yīn慌了。 这到底是有多少人? 山师家,难道已尽被说服? 他从小到大,皆是天之骄子,才智远超同龄之人。可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在来自同族的山呼海啸面前,手心冒汗。 山师玉捏住他的手腕,“不要慌,有为父在。” 山师yīn这才稳下心神。 山师云抬起头来,“家主,意下如何?” 山师玉微微一笑,依旧安坐,“明知你要将山师家领向死路,我为何要答应?” 气氛降到冰点。 唯有寒风阵阵,唯有红绸飘舞。 乌云遮月。 山师云缓缓站了起来,面无表情,“贤侄又是如何想?” 山师yīn重新泛起微笑,“我只觉得,乌云叔,今晚必定是喝醉了。” 山师云退了一步,瞳孔晃动,似是挣扎。 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背过身去,走向黑甲。 “杀了。” 宾客朝外散去,山师云隐入人群。 黑甲对山师虹深鞠一躬,铁刀出鞘。 红绸崩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寒风拂面,月光难明。 黑甲逼近。 死亡,就在眼前。 山师yīn心跳加快,只感绝望。 却突然听到一声断喝! “家主勿怕!唐枫在此!” 第039章 隐语待谁言 人横飞,钢铁围墙,破开缝隙。 藏青儒生,披衣带血,宛若尖刀,刺破黑幕,又似铁锤,轰塌黑墙。 约莫三十人,青衣护院,随枫叔杀入堂中。 枫叔赤手空拳,却如摧枯拉朽,无人可挡。 青衣,黑甲,jiāo织混杂。 怒吼,惨嚎,此起彼伏。 山师yīn望向父亲,后者微微摇头。 他知道,此刻上前,也是徒劳。他是执棋的那只手,不是阵中是厮杀的黑白。 “红袍儿,来,坐下。” 手臂被父亲拉着,山师yīn坐下身子。 山师玉抬起手臂,环指堂内厮杀,“满眼皆是人杀人,命灭命,你可知为何?” 山师yīn点了点头,“因为野心。” 山师玉微微一笑,抚着红袍儿手掌,“人,从古至今,便是如此。想看的更远,于是挺直了脊梁。想拥有更多,所以开疆扩土。” “登一山,望一山,望眼yù穿。这,便是人。” “孩儿明白。”山师yīn握紧双拳,他将在场宾客,每一个人的嘴脸,记入脑海。 “你呀。”山师玉揉着红袍儿脑袋,“总是明白这个,知道那个。当真解得清楚?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如同为父,庇佑山师家这些年岁,如今却成了拦路的朽木。” “你乌云叔有大志向,可他还是急躁,须知顺天依时,总有我山师家崛起之刻。”山师玉摇了摇头,“可他却等不及了。搏得是山师家基业,还是他身后那点薄名?” “树yù千年不倒,更需植根万丈。” 面前厮杀血流,山师玉却慢条斯理地满上一盏酒,“胯下之辱,唾面自干,卧薪尝胆。此为隐忍。” 他又夹了片牛ròu,“一鸣惊人,一击毙命,雷霆手段。此为狠辣。” 唐枫杀透敌阵,青衣仅余十人,护在家主身前,与黑甲对峙。 山师玉站起身来,朝红袍儿微微一笑,“红袍儿,可得找个好婆娘,给为父生个大胖孙子。” 山师yīn还未反应过来,却看到山师玉转动身边灯台。 软垫之下,竟是一条暗道。 他伸手要抓,却沾不到父亲衣角。 身下一空,山师yīn落入其中。 黑甲鼓噪,持刀上前,青衣勉力抵抗。 “唐枫!”山师玉高声喝道:“你也下去!” 枫叔原在杀敌,听闻此言,差点中刀。赶紧打起精神,顶开利刃,退回阵中。 他双拳带血,单膝跪下,“家主说得什么话!我在此处抵挡,该是家主快些下去。” 山师玉将他拉起,推向软垫,轻声说道:“带着红袍儿,躲去九霄。” “九霄?家主何出此言!与我相比,少东家更需要家主!”唐枫眉头紧皱,犹不愿走,“即便这是家主命令,我也绝不遵从!” “这不是命令。”山师玉抓住唐枫肩头,“这是一个好友的请求。你我相识多年,只有将红袍儿托付于你,我才放心。” “家主,我……”唐枫无语凝噎。 面前青衣,已抵挡不住。 山师玉拍了拍唐枫肩膀,“走吧。” 唐枫浑身颤抖,yù言又止,抬拳却又放下,目光游移不定,最终点了点头,跃入坑洞之中,“家主恩情!枫!必当以死相报!” 目送唐枫身形消失,山师玉背转过身,拧动另一侧灯台。 身后坑洞闭合,沙石俱下。 面前青衣溃败,被黑潮掩没。 山师玉嘴角含笑,站在原地,凛然不惧。 黑甲也不上前,只是停在三步开外。 山师云立在堂中,手中捻着散乱红绸,“大哥,事已至此,何必负隅顽抗。” 山师玉看着脚边青衣,伤痕累累,却统统战至最后一息。 投降? 山师玉蹲下身子,为青衣抹去面上血痕,然后提起染血短剑。 提剑在手,家主依旧风度翩翩。 面前黑甲利刃,如同无物。 即便黑云蔽月,月犹自明。 山师玉横剑颈上,语气淡漠,轻描淡写,“山师族人,永生不为,阶下之囚。” 血染白裘,含笑而终。 山师云眼角抽搐,幽幽叹气,“厚葬。” 说罢,他便朝堂外走去,“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红袍儿,别怪乌云叔狠心。” 地道深处,煤灯摇曳,昏暗不明。 山师yīn呆立原地,身前已是一片沙土,想必是父亲毁了机关。 回去已经全无可能。 父亲…… 依照父亲的xìng子,此刻……此刻只怕,已经…… 山师yīn不敢,也不愿再想下去。 “少东家。”唐枫站他身后,抬起手掌,却yù落未落,犹豫不决。 “我没事。”山师yīn并未回过头来,他的声音平稳,甚至有些清冷。 仿佛家主的死,与他丝毫无关。 可颤抖的身躯,依旧暴露了他的内心。 唐枫鼻子一酸,流出泪来,伸手将红袍揽入怀中,“少主,你哭吧,哭出来就会好受些。” 山师yīn挣开枫叔,缓缓回头,眼眶泛红,却不曾落泪,下唇紧咬,滴出血来。 “我不能哭。”山师yīn声音都在颤抖,“我不能为父亲丢人。” 唐枫两行热泪,说不出话。 山师yīn跪倒在地,朝着面前黄土,叩了九个响头。 重重落,声声响,洞中回dàng。 他已下定决心,总有一日,他会回到这里。 归来之日,整个山师家,都会在他脚下! 红袍站起身来,抹匀嘴上嫣红。俊俏脸庞在昏灯下,明暗变幻,“枫叔,走吧。” 红袍在前,微风轻摆,“我倒要看看,父亲口中‘九霄’,到底有何不同。” 枫叔看着红袍背影,一时回不过神。 少东家似是有些不同了,只是何处不同,他却说不上来。 可是,管他呢。 少东家就是少东家。 无论他变成何样,无论他走上何路,无论他要做何事。 他依旧是他。 家主将唐枫当做好友,唐枫看着红袍长大,他又何曾不是将红袍视若己出? 前方昏暗,枫叔愿为少东家,遮风挡雨。 地道极长,越是往前,越是光线不明。 途中,偶有几间大洞。 洞中藏有兵刃,干粮,甚至引有活水。 显然,此处地道不仅是避难之用。 此等规模,这地道所存时间,只怕不下五十年。 山师家之心,蛰伏已久,也难怪山师云难以隐忍。 山师yīn取了把长剑,枫叔取了副拳套。 两人又包了些干粮,取了饮水,这才走到地道尽头。 地道尽头是一扶梯,已无油灯,是为防止光线外露,暴露目标。 枫叔让山师yīn稍等,嘴里衔着短刀,慢慢上爬。 很快便爬至顶端,正是个洞口,可让一人倚靠,不至掉落。 枫叔用手敲了敲,顶上是块大石。 伸手摸索,石下附有滑动铁钩,用于稳固。 枫叔用力掰开铁钩,钩上异常顺滑,显然常有工匠维护。 枫叔不敢掉以轻心,鼓起全力,轻轻推起大石。 移开一寸,已能见到空中繁星。 竟是在一处密林。 确认无事,枫叔才将石块完全挪开,钻出洞外。 冬日深夜,虫鸣断绝,静谧无声。 枫叔朝洞里,轻轻喊了一声。 山师yīn这才顺着扶梯,爬出洞来。 枫叔为山师yīn拂去尘土,山师yīn环顾四周。 突觉天大地大,何处安家? 他有一瞬迷茫,晃晃脑袋,便稳下心神。 满心踌躇,与枫叔并肩上路。 星光披肩,路在何方? “再后来,我们一路遭遇追杀,有山师家的人,也有黑一门的刺客。最终就被你小子,捡到了。”山师yīn靠在床上,脸色发白,甚是虚弱。 他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些梗概,略过了叛国言论。 林火坐在床边,手里端着yào碗,舀起一勺,放到红袍嘴边,“你刚刚消了体内余dú,怎么这么多话,还不快把yào吃了。” 山师yīn撇过脸去,“不吃,苦。” 林火皱了皱眉,这么大人,还耍小孩子脾气。 他也无可奈何,脑筋一转,开口说道:“你若乖乖吃yào,我就带你偷溜出去,去看枫叔。” 山师yīn立刻转过头来,抢过yào碗,便一饮而尽,对着林火似笑非笑。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这红袍,根本就是早有预谋,而自己又傻乎乎地上钩了。 林火为山师yīn取来外袍,是他最爱的正红。 林火将红袍往床上一抛,“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第040章 山雾朦胧落日缺 冬日午后,暖阳柔,风和煦。 宁静小院,石刻桌椅,一壶清茶两只盏。 白发老者桌边坐,论一声天下,叹一句往昔,饮一口不夜侯。 再观清友下沉,白雾袅袅,怡然自得。 能在“赛扁鹊”的院子里,如此逍遥,也只有王伯与曾老两位。 两人聊得火热,半响才停歇下来。 曾老抿了口茶,意犹未尽,“转眼三四十年,师兄,仍旧医术不凡啊。” 王伯捻着胡须,端起茶盏,“师弟可别这般说。给唐枫与山师yīn驱dú之时,要不是有师弟在,老夫只怕还得费上一番手脚。” 曾老挑了挑眉毛,“师兄此言差矣,要知驱dú之事,可是师弟的拿手好戏。那时,还得多谢师兄在旁协助啊。” 王伯端着茶盏,却未饮下,又缓缓放了回去,“师弟何出此言。若非老夫施针在前,只怕那两人也撑不到这里。” 曾老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正要说话,却看到吕烽从院门走了进来。 今日依旧穿着猎装,身背箭镞,肩上还挑着只兔子,看来是打猎归来。 “今天竟然有了收获?”曾老挑了挑眉,调笑道。 吕烽嘻嘻一笑,“每天去猎,总得会有收获。” 曾老站起身来,挑着兔腿看了几眼,“身上没个箭眼,脊椎错断,这兔子,只怕是被你掐死的吧。” 吕烽面上一红,“怎么说也算有了收获,再说了,还不是曾老你说的,这野兔ròu益气凉血,解dú热。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两个伤员补补身子。” 王伯看着吕烽窘迫模样,也是哈哈大笑,“师弟,你就别逗这孩子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孩子天生神力,武艺惊人,天赐的马上骁将。这弯弓shè雕之能,有是锦上添花,无也莫可奈何。” 吕烽却不依了,“两位老人家,说话怎么如此气人。我是不信,一千箭我shè不中,那我就练一万箭!谁说我不能弓马娴熟?” 两位老人,又在桌边坐下,见着吕烽不服气的模样,相视大笑。 吕烽脸色涨红,正yù说话,却看到客房开缝,林火偷摸探出头来。 两人对视一眼,林火以指挡唇,示意噤声。 王伯见吕烽直勾勾望着他俩身后,正待回头,却听到“嘭”的一声闷响。 石桌微颤,茶盏倾覆,翻了满桌。 “哎呦!我的雨前龙井!”曾老心疼茶水,捧着茶盏便站了起来,“吕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两位老人怒目而视,原来是吕烽发力,将野兔敲在桌上。 吕烽瞥了林火一眼,后者正偷摸出门,口中答道:“这打猎也太累人,一直没有控制好力道,两位恕罪。” 王伯身上也溅了茶汁,没好气地说道:“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哪里是累了。分明是被我俩说得气恼。这么大人,怎么还像个孩子。” 吕烽口中嘿嘿直笑,“我这不是赤子之心嘛。” 余光之中,林火已拉着山师yīn出了房门。 “赤子之心?”曾老也是苦笑,“要让左徒修那老家伙听到,你这般乱用,还不得罚你抄书。” 说话间,山师yīn已经关好房门,跟着林火,窜到后院院门。 林火将山师yīn推入门内,还不忘朝吕烽招了招手。 吕烽咧嘴一笑,抱拳说道:“两位神医。这野兔先放这儿,小子内急,先出个恭。” 曾老摇了摇头,“你啊你,什么时候能有个正行?” 王伯挥了挥手,“需知肾乃精之居所,你尚未成亲,可别憋坏咯。” 吕烽倒不在意,走向后院,“王伯若是感兴趣,下次小子做东,请两位神医,燕都翠柳居一行。” 两位老者哈哈大笑,“这臭小子。” 吕烽闪身入了后院,曾老看向王伯,“师兄,方才可是聊到医术?” 王伯捻这胡须微微点头,“师弟可是不服?” 曾老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囊。 王伯眼前一亮,接到手中,“这可是我俩过去常常比试的,百草囊?” “正是此物。”曾老又抽出一根布条,“和过去一样,这百草囊中,有上百草yào碎片,你我各取一个,只需手摸鼻闻,谁若答不上来,便做东请酒。” 王伯伸手接过布条,“那便比试一番,师兄何时怕过你。” 两人在那比试,后院门后,竖着两只耳朵。 林火点了点头,“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找我们。” 吕烽也是点头,“曾老这下有伴了,想必也不会来找我试yào。” 山师yīn浑不在意,“看你们俩,那窝囊样。” “还不是为你。”林火拉着山师yīn,往后院深处行去,“王伯可是吩咐,你半月之内,不能出门走动。” 吕烽与两人并肩而行,“怕他作甚,我上次摔断了胳膊,说要修养一旬。我不过十日,就力能搏熊了。” 林火等了他一眼,“你当谁都和你这怪物一样?” 三人斗嘴,玩闹,穿过后院花园,不一会儿,便行到后院僻静处。 独立小院,唯有木屋一栋。 枫叔就在其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山师yīn脸色暗淡,林火与吕烽也自觉闭嘴。 山师yīn单手按在门上,尚未推开,便能闻到淡淡yào味。 他站了片刻,才伸手推开房门。 曾老说枫叔中dú颇深,又伤势沉重,暂时不能见光见风。 三人赶紧入得房中,将门紧闭。 屋内昏暗,门窗紧闭,还塞了遮阳黑布。 房间摆设简朴,与老爷子那屋相差无几,除了必备之品,再无他物。 最为显眼,便是屋中大床。 白纱垂吊而下,木床若隐若现。 而卧在床上之人,便是枫叔。 山师yīn走近床边,却未掀开白纱,他听曾老说过,这白纱是为防风邪入内。 他便这样站着,隔着朦胧,注视静卧枫叔。 枫叔至今还未醒来。 何时醒来?即便是王伯也说不清楚。 他身中三十余刀,就连曾老也是震惊。别说一般凡人,即便是天位高手,受到如此重伤,也无法从延庆城活到九霄。更别说,还需护着红袍。 他一身武艺若能保下,此生也是无望天位。 山师yīn便这么看着,不发一言。 林火与吕烽候在一边,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枫叔身上缠满纱布,左眼覆着白棉,这只招子算是废了。 “枫叔。”山师yīn挪动嘴唇,“我爹可是把我jiāo给你了,你若是这般躺着,可是领不到工钱的。” 他语气平静,林火却能看到他双拳紧握。 他走上前去,搂住红袍肩膀。 红袍绽颜一笑,“我没事。” “房里有些气闷,我们出去吧。”他回过身来,朝门外走去。 林火与吕烽相视一眼,赶紧跟上。 三人出了木屋,气氛沉重。 林火说道:“还是快些回去,万一被王伯发现,少不得责骂。” “曾大夫已经在找你们了。” 清脆声音,林火抬眼去看,正见到一席红氅,亭亭玉立。 林火赶紧上前两步,“南柯姑娘,怎会在这?” 红氅退了半步,“我方才就在花园,见着你们朝小院来。” “是吗?”林火挠了挠头,“方才没见到姑娘。不然,也好打个招呼。” “你们三人聊得高兴,自然不会注意到我。”红氅不为所动,“我就传个信,看在你为我赶走那登徒子的份上。” “姜杉?”林火摇头说道:“他虽然油嘴滑舌,但也算不上坏人。” “与我无关。”红氅皱了皱眉,转身就走,“快些回去,还能少些责骂。” 林火愣在原地,不知哪里又说错了话。 红氅走远,吕烽赶紧凑了过来,“你小子蠢得可以,有你这么和姑娘说话的?” 山师yīn也走过来,接口道:“有何关系,那姑娘也不算好看。” “瞎说什么呢!”林火脸色一红,“我觉得,还挺漂亮的。” “一看就是个雏。”吕烽嫌弃地摇了摇头,“反正也逃了出来,不如这样,哥哥带你们出去喝酒。” 林火看了眼山师yīn,连连摆手,“这可不行,王伯说山师yīn不能饮酒。” 山师yīn挑了挑眉,“无妨,我想喝。” 林火还想说话,被吕烽一把勾住脖颈。 吕烽力大,箍得林火说不出话,“你看病人自己都这么说,还不从了我们。” 他又一把勾住山师yīn,山师yīn虽是嫌弃,却也摆脱不得。 三人勾肩搭背渐渐走远。 前门自然走不得,可吕烽熟悉地形,三人从后院角落,翻出墙去。 吕烽又将林火的马车赶来。 借车之事,林火已和山师yīn说过。见着自家车马,红袍也不惊讶。 吕烽赶车,三人摇晃而去。 冬季夜长日短。 等林火再次钻出马车,已经夕阳斜挂。 远远望向龙门山,山雾朦胧而起。 落日彤红,隐在雾后,依山而落。 缥缈雾气,若在红玉盘上,画下条条云痕。 林火摇了摇头,从霞光中缓过神来。 而出现在林火面前的,却是一间熟悉酒馆。 门挂“曹”字,九霄书院,只此一家。 三人还未踏入店中,便听到一个熟悉声音,“掌柜,这次还是赊账可好?” 定睛去看,正看到一身花袍,对着掌柜连连作揖。 第041章 酒醇香厚醉人斜 林火扶住额头,转身要走。 吕烽已经按住花袍肩膀,“你这酒鬼,又要赊账?” 姜杉回过头来,见着吕烽,笑逐颜开,“哟嚯!这不是吕家大少爷嘛!” 说罢,他便拽着吕烽手腕,转到掌柜面前,“吕大金主你可认识。” 掌柜点了点头,“自然识得,慷慨的客人,谁不欢迎?总比某些赊账月余的人好。” 姜杉毫不脸红,拉着吕烽就往店里走,不忘招呼掌柜,“既然有人付账,你还不快快上酒?” 掌柜也是愣神,“你不是刚刚喝完?” 姜杉头也不回,领着三人便入了厢房,“方才只是小酌,此刻才是畅饮。” 将三人推进房里,他还特地吩咐,“记得拿最好的桂花酒来,吕大金主可不差钱。” 说罢,便“啪”的一声,合上房门。 一入房门,便是雕花大窗迎面。 屋中并无矮凳,正中置一圆案,四周铺满软垫。或坐或跪或卧,悉听尊便。 地下设有火道,即便赤足而立,也不觉寒冷。 林火被姜杉推进屋内,等他反应过来,已是坐在桌前。 对此,他也是笑得无可奈何。 吕烽倒是一脸平静,除了外靴,盘腿坐下,显然是见怪不怪。 林火又看山师yīn,红袍儿倚窗而坐,望向晚霞,霞光落在脸上,相映成辉。 好吧,林火暗暗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姜杉没个正经,朝吕烽拱了拱手,“今日也真是有缘,又要吕大财主破费啦。” 吕烽嫌弃道:“什么狗屁缘分?九霄哪个不知道你姜杉?不在酒馆,就在医馆。去这两个地方,总能碰得到你。” 姜杉哈哈笑着,也坐下来,“你若哪天连酒馆也见不着我,可得记得帮我收尸。” 山师yīn看了过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姜杉挑了挑眉,“那我可得说声谢,毕竟你祝我长命百岁。” 两人对视片刻,山师yīn微微一笑,与三人围桌而坐。 “这就对了。”姜杉拍着林火肩膀,“你可是桃花仙下凡?怎么身边朋友,一个赛一个俊俏。” 被姜杉这么一说,林火环顾一圈,才发现真是如此。 山师yīn自不用说,那相貌,不知要让多少姑娘,自惭形愧。 吕烽阳刚硬朗,剑眉星目,即便穿着粗皮猎装,也是英气逼人。 姜杉一张白狐儿脸,也算俊美,天生病弱,倒更添几分慵懒。 反观林火自己,只能算是秀气。 姜杉双眼一眯,哈哈大笑:“看看你那样。你可知何为朋友?” 林火一愣,正要回答,却听到门扉轻响。 姜杉拉开移门,原是小二酒到。 姜杉端过酒坛,朝吕烽使了个眼色。 吕烽苦笑,从怀中掏出碎银,jiāo在小二手上,“拿去,赏你的。” 小二笑得满脸褶子,连连鞠躬。 姜杉合上移门,打开酒封,桂花清香盈满屋内。 他先是陶醉一嗅,一嗅在嗅。 “看你那馋猫样儿。”吕烽放下小菜,为几人摆放酒具,“身上没钱,还学人阔绰打赏。” 姜杉嘿嘿一笑,为众人满酒,嘴上不停,“此乃太白遗风,爱酒之人,若是失了风骨,那便和街边醉汉有何区别?” 林火接嘴道:“你倒是讲究。” 姜杉为自己斟满,迫不及待,便是一口饮下,再满一盏,“古人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要我说来,那是他没喝过这桂花酒。酸甜适口,醇厚柔和,余香久远,萦绕齿间。如若方才所谓朋友。” 众人放下酒盏,附耳来听。 “天下熙熙人往来,今朝有酒今朝酣。浮一白相逢是缘,浮一白谈笑甚欢。不问人何所去,不问客何所来,共饮一壶浊酒,同赏一夜月白。煮酒饮尽,拱手相送,各奔东西,人四散天涯海角,心相连皆在酒中。” 高举酒盏,姜杉杨身而起,“同桌共饮便是友,明日事明日去,今宵有酒!我问诸君!可愿与我同醉!” 山师yīn幽幽说道:“要是这时候没人睬你,你是不是会很尴尬。” 姜杉脸色一僵。 山师yīn勾起嘴角,举杯而起,“同醉!” 吕烽哈哈一笑,举起酒盏,“同醉!” 林火憋着笑意,同样举杯,“同醉!” 酒盏相触,鸣声清脆。 金波dàng漾,四人同时一饮而尽。 男儿友谊,皆在一杯酒中。 姜杉最是兴奋,又为众人满上。 水寒胃底,酒暖人心。 你来我往,越喝越是欢声笑语。 猎户给公子说着猎熊凶险,花袍与红袍勾肩搭背。 你笑我呆若木鸡,不解风情;我骂你油嘴滑舌,风流不羁。 一个吹嘘自己神shè无敌,可惜从未猎中一物。 另一个夸自己最爱垂钓,谁知至今只见空钩。 再饮一杯,皆付笑谈中。 月上树梢,脚边空有十余坛。 吕烽四脚朝天,仰天倒着。 花袍撑在桌前,晃着酒葫,葫中早已点滴不剩。 林火靠在窗下,仰头看着红袍。 红袍倚在窗边,抬头望月。 月透花雕窗,洒落满室辉,四人一时无言。 此刻静谧,林火却觉得分外温馨。 吕烽突然坐起身来,“林子,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我?”林火喝得不少,突然被问,迟疑了片刻,“万兵冢里有我养父消息,我总得先进九霄内门。” “然后呢?”吕烽接着问道。 “然后?”林火晃了晃脑袋,他并未想那么多,然后应该做什么? 他原本想说,寻到那信息,便和小石头汇合,回去龙兴? 可龙兴,他还回得去吗? 一脚踏入这江湖,真能抽身而退? 他答不上来。 吕烽撑着身子,仰头望向窗外,“我生在冀国,那是在燕国东北,更靠近狄国的地方。掠边之患,尤甚燕国。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安生。” 他猛然站起身来,空挥一拳,“男儿当持鎏金镗,舞锋芒,饮寒霜!北塞纵驰,一骑破狄殇!还我大冀边民,一生安康!还我大冀百姓,天下太平!只要能卫国戍边,即便只做阵前小卒,我也虽死无憾!” 林火举起酒坛,“敬未来的大将军!” 他猛灌一口,又将酒坛掷给吕烽,后者自是满饮。 花袍微微一笑,“你这莽货,就知道打打杀杀。若真是大乱之世,你当凭你手中一把刀,就能平定天下?脖子上那玩意儿,是个摆设?” 吕烽语塞,反问道:“我不行,你又准备如何做?” “这不简单?”花袍摇晃酒葫,“乱世用重典,择一强者而从之,祝其一举环扫宇内,天下一统,方能天下太平。” 山师yīn挑了挑眉,“若那强者,暴烈似桀纣,你又当如何?” “若有平定天下之能。”花袍眯起双眼,“我愿助纣为虐!” 屋内气氛陡然一窒,花袍环顾三人,哈哈大笑,“看把你们吓得那怂样,实在有趣。” 林火心下稍安。 山师yīn却面带微笑,缓缓说道:“择一强者,倒是不错。可你便愿久居人下?不若择一强者,助其成事,而后吞而并之。管他是桀纣,还是尧舜,尽皆入我囊中!” 花袍与红袍对视片刻,相视而笑。 花袍摇着脑袋,“我以为我已胆大,想不到你更厉害。还真是吓人。” 红袍勾起嘴角,“反正都是吹,我俩谁怕谁?” 两人敛住笑容,又是对视。 花袍摇晃着站起身来,“酒之为物,讲究的便是微醺。‘微’字,意犹未尽。‘醺’字,妙不可言。可不能再喝下去,今日就到这里,你俩若是要入内门,记得找我。” 说罢,便拱了拱手,晃dàng而去。 花袍走的突然,林火刚刚起身,他已出得门外。 林火再看吕烽,倒在地上,呼噜乱响。 山师yīn蹲下身子,伸手在吕烽怀里摸索。 林火不明所以,“你这是做什么?” 山师yīn从吕烽怀里,掏出钱袋,“他醉了可以,钱袋可得留下。” 林火哭笑不得。 他用吕烽钱袋,付了酒钱,扛着吕烽便出了店外。 山师yīn已在车边等他。 两人并肩而立,晚风轻拂,林火清醒不少,将吕烽扔进车里。 山师yīn突然出声问道:“林子,我们可是朋友?” 林火点了点头,“自然是朋友。” 山师yīn望向明月,“世事难料,若是未来,我已不再是我。” 林火将他打断,正颜说道:“无论未来如何,你我情谊,始终不变。” “瞧你那傻样。”山师yīn笑出声来,“我做了一个决定。” 林火挠了挠头,“什么决定?” “我也要入九霄内门!” 第042章 徘林径 天微亮,林火已在铜镜前,摆正衣冠。 他将那套貂裘叠在一边,换上了一身猎装。 这是他这几日,特地问吕烽讨要的。 那华贵服饰,他总是穿不习惯,还没粗皮猎装穿着贴心。 更别说,今日便是,上九霄的约定之日。 其实,林火特地穿了猎装,也是为求心安,仿佛回到龙兴岁月。 将千磨剑跨在腰上,林火深吸口气,仍旧有些心烦。 推开房门,清晨冷冽,哈气成冰。 寒风扑面轻抚,才算是让他稳下心神。 “吱呀”一声,山师yīn也探出头来。 他今日换了九霄白衫,脑后绑一红绸,少了慵懒,多了书卷气息。 两人相视一笑,不曾多言,径直出了医馆。 马车昨夜便准备妥当,山师yīn拉开挡帘,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愣了愣神,“姑娘也早得很。” 姑娘? 南柯姑娘? 林火闻言一惊,望向车内,正看到南柯姑娘端坐车中。 今日南柯姑娘褪了红氅,换了身正红武服,发髻卷起,看着英姿飒爽。 林火挠了挠后脑,“南柯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南柯姑娘望了过来,“你们能去,我就不能去?” “不,不是。”林火赶紧解释,“我们今日要入九霄内门,听说得经历一番考验。南柯姑娘若是起了兴致,想要游玩,可等我们回来,再……” 他话未说完,便被南柯打断,“我也要入九霄内门。” “什么?”林火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山师yīn皱了皱眉,“你又不聋,她也说得清楚,她也要入内门。” “不是。”林火还未反应过来,“姑娘为何要入内门?” 南柯姑娘淡淡回应,“我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便是与父亲约定,要入九霄宗门。”说罢,神色稍显暗淡。 和父亲的约定吗? 林火虽是单纯,却不愚蠢,见着南柯姑娘脸色有异,也不多问,那便带上她,一起上路。 他让山师yīn快些坐进车里,后者却对他坏笑,“其实,我会赶马车。” 林火迷茫地摇了摇头,“你说什么?” 山师yīn嘿嘿一笑,反手将林火推入车内,“我来赶会儿车,你和南柯姑娘,好好聊聊。” 林火大窘,此刻要是再出车外,只怕越描越黑。 这山师yīn,真是让人为难。 林火心中暗暗埋怨,手上却鞠了一礼,“打扰姑娘了。” 南柯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林火只得坐下,与南柯姑娘相隔两端。 马车动了起来,山师yīn手法还算平稳,可林火内心,却难稳定。 心里一阵抓耳挠腮,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不敢看对方,偶尔偷瞄,却见到南柯正在闭目养神。 没得话说,俩人一路沉默。 山师yīn在外赶车,穿过九霄书院,约莫半个时辰,便已到了龙门山脚。 早有两人在那久候。 花袍依旧花袍,只是袍上换了牡丹。 吕烽居然没穿猎装,反倒是换上书生儒服。 晨风拂动,花袍轻摆,儒服迎风,倒是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模样。 天寒,花袍紧了紧衣衫,“你们再晚来一些,我可得冻死了。” 吕烽笑他:“谁叫你身娇体弱,比个姑娘还不如。” 姜杉啧了啧嘴,“这大清早还不是只有我们几个,那又会有姑娘……” 话语梗在嘴里,因为南柯姑娘,撩开车帘。 山师yīn将她扶到车下,玩味地看着花袍。 吕烽捧腹大笑。 姜杉转过身去,举葫饮酒,“喝酒暖身,喝酒暖身。” 吕烽犹自笑个不停,姜杉举起酒葫,就是一记暴栗,“你就不能安静点,今天是来引路的。” 吕烽揉了揉额头,还在暗暗偷笑。 姜杉也懒得理他,问道:“南柯姑娘,也要入门?” 姑娘点了点头,看似准备妥当,林火还是从她脸上,见着几丝紧张。 姜杉晃着酒葫,“莫慌,死不了人的。” 他引着众人,迈入林中。 入林之前,林火抬头去望。 松柏在前,枯木在后,一带常青,一带灰。 朝雾似纱,似绸,萦系林间。 峰潜雾中,不识前路何方。 姜杉领着众人,在林中前进,深处林中,难知身处何处。 行不多远,面前便有三分岔道。 姜杉在这里停下步伐,“再往前走,便是守山迷阵了。” 南柯下意识地靠近林火,林火看她,脸上慌张更浓。 姜杉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入我宗门简单,只要你们能找到宗门所在,便是内门中人了。” 林火闻言一愣,“茫茫山野,如何去找?” 他自是不怕,靠山而活,依林而生的他,有信心找出林中蛛丝马迹。 可南柯姑娘怎么办?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只怕从未在林中生活过。 姜杉摇了摇头,竖起两根手指,“有两种方法,第一个靠脑子。” 林火点了点头。 姜杉收起一根手指,接着说道:“第二,靠运气。” “靠运气?”林火闻言一愣,“这也行?” 姜杉饮了口酒,“你面前这个莽夫,当初就是靠运气,误打误撞入了门内。” 吕烽脸一红,“什么叫误打误撞?大胥先生说了,气运也是实力的一种!” “还真是随意。”林火苦笑不得,转念一想反应过来,“入的门内?你俩都是内门中人?” 山师yīn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后知后觉,这不明摆着的。这几日你在山下书院,难道没带脑子?村中内门中人,可是不少。” 林火挠了挠头,又问道:“可否三人一起入林?” 姜杉露出玩味笑容,“你若愿意,再多人也是没有问题。” 听到这话,林火心中笃定。若是三人一起,他便能照应另外两人。为了知晓老爷子的消息。林火会豁尽全力。 话至此处,姜杉与吕烽对视一眼。 姜杉调笑拱手,“我和吕大财主,就先行上山,在门前恭迎三位大驾。” 林火三人拱手还礼。 姜杉与吕烽转过身去,挑着了中间岔道,便走了进去。 南柯姑娘,立刻跟上。 山师yīn挑了挑眉,也慢慢跟上脚步。 林火转念一想,他们既然是内门中人,肯定识得上山途径,跟着他俩,定能找到出路。 他也迈开脚步。 姜杉回头对三人眨眼。 两人在前,三人在后。 林中幽暗曲折,又有山雾迷踪,两人行得不快,但也若隐若现。 突逢一个急转,前方两人转到林后。 南柯姑娘追上,林火心中担心,追赶上去。 转过急角,林火愣在当场。 转角后一条林中长道,可面前只有南柯姑娘,再无他人。 他们去了哪里? 周遭迷雾,越发yīn冷。 山师yīn这才走了过来,淡淡说道:“你们啊,也是想得美。若是九霄宗门如此好找,随便投机取巧,恐怕早就被人踏破门槛了。” 南柯姑娘咬了咬下唇,继续前行。 林火沉下心来,这九霄如此神秘,定然不会简单。 山师yīn跟在两人身后,左顾右盼,口中不时念念有词,“兑泽,震雷,坎水……” 林火与南柯并肩,又在林中行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 林火一惊,竟然又回到了岔道! 兜兜转转一圈,全做了白工。 不能这样下去,得找个对策。 林火想与山师yīn商量,回头一看,空无一人! 山师yīn,消失无踪! 林火只觉得背脊发寒,这鬼林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再去看南柯姑娘,后者极力忍住,但还是能见惊惧。 这林子,难道会吃人。 林火晃了晃脑袋,告诫自己,不能乱了阵脚。 方才姜杉说过,这试炼,不会有xìng命之忧。 林火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想想方才,花袍与吕烽也是突然失踪,绝不是林子闹鬼。 那么唯有一个解释。 山师yīn,寻到了入山路径! 不愧是红袍儿。 林火心中暗暗赞叹。 “他挺有本事。”南柯姑娘小声说道,显然也已经反应过来。 林火苦笑,“他既然入得林中,就剩我俩了。” 南柯姑娘点了点头,不曾多言。 林火看着眼前岔道,“我们再走一遍,山师yīn必定给我们留下了线索。” 南柯姑娘微微皱眉,“方才我们是在后半段,与山师yīn走散,这次不妨倒行。” 林火点头称是。 两个调转身子,又入林中。 林火仔细探查,一路走去,路上并无山师脚印,看来还在前方。 “在那里!”南柯姑娘突然加快脚步。 林火不明所以,抬头去看,见着林中有一红绸,迎风而舞。 那必定是山师yīn留下的线索! 林火心中大喜,去追南柯姑娘。 从林缝中能够瞥见红绸,不过林深木茂,得绕过一个小圈。 南柯姑娘走得极快,等林火转过圈来,眼前再次空空dàngdàng。 红绸不再,红衣不再!唯有幽深林道。 冷汗顺脊而下。 林火呆立当场。 林深雾浓空幽静,敢问前路在何方? 第043章 破雾楔 林间小道空dàngdàng,前后无人,唯有枯木,灰雾。 林火拉了拉领口,突然觉得有些气闷。 在山中孤身一人,是什么感觉? 身处草原,你会失焦,茫然四顾,只觉苍茫。如同仰望星空,觉天地辽阔,人之渺小。而苍茫过后,便是恐惧! 无助,无力,无计可施! 而深陷深山,你会窒息。风拂枝条,是莫名的低语。雾透树缝,便是无数双眼。似被压在深海,每次呼吸都倍感压抑。 照理说,林火早已习惯了这氛围。 他从小打猎,曾在林中独处十余日,早已习以为常。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虽然说不知道原因,但是林火能够感受一个事实。 这林子不对劲。 当一个林子,让一位老猎人感到窒息,这林子绝对藏有猫腻。 林火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在脑海中,整理至今所有事情。 进入龙门山,遇到分岔路,姜杉与吕烽消失,山师yīn消失,南柯姑娘消失! 过程发生太快,打得林火措不及防。 姜杉与吕烽消失得过于突然,根本无迹可寻。 山师yīn消失后留下线索,就是那条红绸。 可那物已被南柯姑娘取走,想必是通过红绸寻到了通道。 留给林火的线索,还有什么? 林火深吸一口气,猎人应有的沉稳,耐心,坚韧几乎刻进骨子里。他下意识地想要摸弓,可背后一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个剑客。 自嘲一笑,林火摸着剑柄,查探四周,凡人行经处,必有痕迹。 最终,他在树下找到几个足印。 有三人,其中一个是他自己。 第二个略微瘦小,足印之间并不规律,步行路线稍有内弯,应是南柯姑娘。 另一个稍大些,步伐跨得也大,步距均匀,应是山师yīn。 两人足印,都是在此消失,那么方才系红绸的,也应是在此处。 林火转念一想,才想起,自己方才竟忘了查看姜杉与吕烽的脚印,实在失策。 这林子,似乎会人变得迟钝,这可不是好兆头。 林火皱了皱眉,告诫自己,必须快些找到出路。 面前枝丫摇晃,林火伸手摸了摸。入手湿滑,应是雾气沾染。 他又蹲下身子,查看树木根部,入土厚实,根不外露,显然吃土极深,不曾藏有暗道。 林火想起吕烽的话,这大阵依山而起,顺势而为,果不简单。 难道要弃了林道,深入林中? 林火思考片刻,既然此刻全无头绪,不如试试。毕竟花袍也说了,撞大运也有可能通过。 他着眼探了探,除小道外,周遭林木未有路途,树与树间,缝隙较小,况且林中雾气更加浓厚,只能看清一剑之地。 林火按住剑柄,钻入林中,身前身后尽皆雾气萦绕。 脚下铺满枯叶残枝,更多是枯草,难以寻迹。 这样一来,也只能凭直觉行事,但他记清来路方向,绝不往入口岔道去走。 林火在树隙间东拐西绕,同时观察。他不懂奇门遁甲,只能从树木生长,自然规律中寻找契机。 可一路行来,林火只觉烦躁。这树木生长全无问题,但为何会如此布局?枝条高度,树间距离,全都让人倍感压抑,只想快点离开此地。 一派自然之下,藏有人为。 却又不是人为,如此地形,确实会生出如此地势。 好一个,依山而起,顺势而为。 林火心中赞叹,突然眼前一空,面前又是熟悉的岔道。 怎么可能? 林火一脸惊讶,他分明选了另一方向,为何还会回到入口? 林火窜出林外,打量四周,泥地上还留有脚印,确是入口无疑。 这鬼林子,难道真的绕不出去? 那么那南柯姑娘,他们又去了哪里? 林火突然很想喝酒,这可是个坏消息,心境越发烦乱,只会让精神更难集中。 林火深吸口气,握紧双拳,如同握住那些郁结。然后他迅速吐出浊气,松开手掌,就像把困扰吐出体外。 这是老爷子教的方法,百试百灵。 林火再次稳下心神,脑中清爽。他明白过来,这山林布局,必定是设满障眼法,就像那些变戏法的师傅,总有办法欺骗你的眼睛。 而自然,便是最伟大的戏法师傅。 林火望了眼山顶,峰隐雾后,那就只能用笨办法了。 林火解下剑鞘,持在手中,抬头望峰,不再去看岔道,直入林中。 他将千磨连剑带鞘直在身前,这便是最笨的办法。 量路! 眼睛会受欺骗,五感难再相信,可手中剑,直便是直,没有半点虚假。 认准方向,林火凭借直剑丈量,每次只行一剑之路,周而复始。 如此一来,体力消耗倒是其次,对精神是绝对折磨。 一次,一次,再一次。 林火丈量不止,不断前进。 行了如此长的时间,尚未回到原点,就证明,选对了方法! 林火咬牙坚持,反复丈量,宁愿只行一小步,也得走在正确路上。 五感受惑,不知钻了多久,林火渐渐麻木。 当他再次抬手,望向剑尖所指,顿觉眼前一亮! 出林! 力量重新灌满四肢,林火莫名兴奋,加快脚步,钻出树林。 眼前便是康庄大道! 大道沿向深处,雾阻去路,不知几里长短。 初时兴奋过去,林火踏上大陆,小心谨慎。他可不想又混入迷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再来一次。 靠在路边,用直剑丈量,确认该路未有偏差。 林火心下稍安,正要站起身子,却听到脚步声响。 雾气黏在身上,湿滑难受。 谁会出现在这里?是山师yīn?南柯姑娘?吕烽?花袍? 模糊的人影,从雾深处缓缓行来。 脚步渐渐清晰。 “哒,哒,哒。” 林火咽了咽口水,动动鼻子,竟然闻到淡淡酒味。 那人是在喝酒? 林火松了口气,应该是酒葫从不离身的花袍姜杉。真的是,走在路上也不知道出声,想吓死个人啊。 他刚想出声召唤,但转念一想,心中一紧。 不对! 姜杉先天病弱,脚步虚浮,脚步声不会如此扎实! 这人绝不是姜杉! 人影越走越近,轮廓越发清晰,脚步声越来越响。 林火额头冒汗,又嗅了嗅雾中酒香,这不是桂花酒香,倒更像是…… 更像是…… 刀子酒! 林火心下惊讶,那人影突然加速,转瞬到他身后。 林火尚未反应,便觉得脚弯剧痛,向前扑倒在地! 林火就地一滚,翻身拔剑出鞘。 却看到! 一袭白袍,一壶酒! 柳凤泊拎着枝条,嘴挂嘲笑。 “这姿势,还真是难看。” 第044章 梦回雪夜惧何胁 岳山,上至宗。 山高水潺,枫海摇曳。 风起时,散落漫天红枫雨,落溪中,不兴波澜。 树下,有一石制棋桌,桌旁左右两人,各持黑白。 一个青衣儒生,一个短褐农衫。 青衣持白子,落一大飞,“李尔冉,倒是个好名字。圣人出关时,年也八十有六,倒是合了你大器晚成。” 李尔冉持黑子,落一小尖,“承蒙先生赞誉,在下愧不敢当。想来天人境界最是神奇,先生只怕已过百岁,依旧壮年容貌,我却已白发苍苍。” 青衣长了一子,“你可知我全名?” 李尔冉微微一愣,并了一子,“未曾知晓。” 青衣落下白子,顶了一手,“我复姓大胥,名浮生。需知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世人皆说天人好,又哪知天人苦恼?” 李尔冉不曾追问,又并一子,“既然世事难料,先生何不将小石头放心托付于我。我与他有缘,他食那异果,修行我上至心法,最是清心寡yù。” “掌教zhēn rén如此客气。有你教导小石头,我自然放心。”大胥先生又落一子,镇住棋面,“我只是多年未曾下山,这次难得清闲,总得多叨扰几日。” 李尔冉拂了棋局,哈哈大笑,“怎么能说叨扰,大胥先生莅临我宗门,已是极大荣幸。” 大胥先生挑了挑眉,“这可是你拂得第二十七盘,下一局要让几子?” 李尔冉脸上泛红,却在棋上选出四子,“还是照旧。” 大胥先生也不着恼,从容收拾棋盘,“你就这样放养小石头?” 李尔冉已经摆好让子,缓缓说道:“上至宗,讲究师法自然。不去贴近,如何师法?” 大胥先生微微点头,两人再起一局,黑白厮杀。 他们却未看到,林间小屋旁,有一人影头戴斗笠,在溪边驻足许久,只为看小石头修行吐纳。 吐纳完毕,小石头疑惑望向溪边。 那人解下斗笠,露出十二戒疤,“施主,可曾知佛?” 千里之外,九霄宗门,护山迷阵。 林火心神大乱,“这……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将柳凤泊亲手下葬,为何会在此处见到? 柳凤泊拎起枝条,微微一笑,“怎么不可能?” 话音未落,又是一剑攻来! 林火狼狈翻滚,却听到柳凤泊高声怒斥,“我是怎么教你的!你就只会夹着尾巴,做丧家之犬吗?” 谁是丧家之犬? 林火稳住阵脚,举剑反击。 枝条与千磨相jiāo,竟发出“嗡嗡”声响。 手上承力极大,林火心中计较,若是被这枝条抽中,少不得伤筋动骨。为今之计,只有先行擒下柳凤泊。 可他,做的到吗? 林火强攻,出剑如骤雨。 柳凤泊单手饮酒,枝条轻拨慢刺,将攻势一一化解。 林火运起体内真元,暖流窜入双臂! 一瞬! 千支剑出,如若剑舞白莲。 白袍千臂独门绝技千瓣花开! 柳凤泊猖狂大笑,喝干手中酒,将酒壶随手一抛,枝条舞动,也是千瓣花开! 花开两株,剩一为魁。 林火刺出一千剑,可柳凤泊却能挥出一千零一剑! 枝条顶住咽喉,林火双臂微微颤抖。 柳凤泊歪着脑袋看了过来,“你的剑变慢了。” 林火苦笑,“不是我变慢了,是你太快。” “不。”柳凤泊眯起双眼,“是因为你心存疑惑,你在后悔。” 后悔? 林火想说没有,但他张不开嘴。 他无法坚定地说出那句话,那两个字。 柳凤泊轻摆小臂,枝条拍了拍林火脸颊,“心不定,剑便慢。而一个剑慢的剑客,唯死而已。” 咽喉冰凉,林火低头去看,却见那枝条,不知何时变成了千磨。而他自己手中空无一物。 他是何时丢了千磨?他全无印象。当此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柳凤泊眼中杀意。 锐利剑尖,刺入喉中,林火闭上双眼,仰天倒下。 或许这是解脱? 身体触到地面,不是泥石,是水! “哗啦啦”的雨声,回dàng耳边。 林火从水潭中坐直身子,睁开双眼,心胆惊惧。 周遭暴雨倾盆,雷鸣电闪,乌云盖顶。 三千金甲虎视眈眈! 哪里还是龙门山,此处是太和殿前,王都昌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林火满脸难以置信,睁大双眼,环顾四周。他为何会回到王都雨夜? 他想去摸剑,可腰间空空如也。 那些金甲围了过来,面色铁青,满身血污。 林火连退数步,因为他记得他们,因为他手中沾满他们的鲜血。 他想要扭头就跑,可身上一沉,无法挪动半步。 白袍伏他背上,在他耳边低语,“你总是这样,你想逃,可你能逃到哪去?” “看看他们!”柳凤泊掰正林火脑袋,让他面对眼前金甲,“他们全都死在你的手上。他们的亡魂此生此世,都不会离你半步。” 林火痛苦地闭上双眼,不愿去看。 柳凤泊在他耳边嘲笑,“你明白,他们可能也有家人,他们可能也有朋友,你良心不安,你彻夜难眠,可最后你还是痛下杀手!” “看呐!”眼皮被柳凤泊撑开,“他们今日来找你索命!” 金甲冲至面前,黑瘦剑客一马当先。 巨剑钉入身躯,林火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身子便被巨力撞飞。 身后是坚实的墙面。 墙? 为何会有墙? 面前一道闪光,照亮厅堂,桌椅分成两拨,泾渭分明。 野珍馆! 林火回过神来,他竟然回了野珍馆。 再一雷闪,竹杖老翁突现身前。 鬼目! 林火想要后退,可身后便是墙面,他无处可逃。 老翁靠了过来,他咽喉还在流血,嘴角溢着血沫,猛然抓住林火衣领,“你为何要去?你为何要和他一起去?难道你不明白?” “一边是大义,一边是小情!剑入王城,白袍与你逍遥自在,快活痛快!可百姓怎么办?天下苍生怎么办?” “你以为你手中只有几条人命?不!你背弃了百万边民!你身上背负的罪孽,此生此世洗涮不净!” 鬼目攥住林火衣领,用尽全力,朝墙壁撞去。 林火闭上双眼,只觉得天旋地转! 然后便是寒冷,彻骨的冰霜,让人从骨髓开始打颤。 有什么落在鼻尖。 林火睁开双眼,那是雪。 他倒在雪地中,寒风呼啸,飞雪飘飘。 这里是龙兴,生他养他的地方。 林火坐起身来,抱着脑袋,跪在雪中。 他知道接下来谁会出现,他知道他欠他太多,他知道…… “林子。”熟悉而怀念的声音。 林火,泪流满面,“虎哥。” 李虎就在面前,穿着他的破袄,摸着他的断指,仿佛时间没走,仿佛他就在眼前。 林火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他中了迷阵,但他多么不想醒来,只想停留在此刻,只要多看虎哥几眼。 李虎将黄布铺在他面前,“林子你看!一百万两黄金啊!我们只需要轻轻一刀……” 林火看着李虎,任由泪流。 李虎为他抹去眼泪,“林子,你哭什么?可是有人欺负你?” “谁欺负你,告诉哥!哥替你出头!” 泪流难止,林火哭得撕心裂肺。 李虎一脸茫然,“林子!你到底怎么了?对了,我想起来了……” 语气渐渐变冷,“我已经死了。” 狂风卷!大雪纷飞! 李虎的声音,若隐若现,“你为什么要让我死呢?为什么要救他呢?救了他,他最后还不是要去送死?为什么你选了他,一个初见一面之人,却没有选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冲天剑气,风雪蒸腾而起。 雾气萦绕中,脸色煞白的白袍缓缓走来,身形摇摇yù坠,他向林火伸出手掌。 时光,定格在此刻。 白袍yù落未落。 林火跪蒸腾雾中,扪心自问。 经历这一切,累吗? 经历这一切,痛吗? 经历这一切,悔吗? 如果一切从头再来,他是否还会接住柳凤泊的手掌? 他是否还会为自己选择这条,荆棘之路? 会吗? 千磨剑,不知何时出现在手边。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拿起剑,刺入白袍咽喉,一切都将重来。” 不会有厮杀,不会有分离,不会有痛苦! 林火握住千磨,缓缓站起身来,剑尖对准白袍脖颈。 现实中,林火握住千磨,剑尖最准自己喉咙。 花袍与吕烽站他身边,吕烽就要出手制止,花袍将他拦下,“还不到时候。” “还要到什么时候?”吕烽眉头紧皱,“这小子到底遇到过什么事情,居然迷阵如此凶险。” 花袍喝了口酒,“心中执念越大,迷阵之威越大。” 迷境中,林火深深叹了口气,“如果能够重来,我们便会重新选择?走不一样的路?那么我,还是我吗?如果所谓道义,只是简单的黑白选择,那么人xìng为何如此难测?道义是否,过于卑微?” “我就是我。即便行路艰难,即便面前混沌,即便前路未知,即便我知道!未来将会是一生苦难!可,我依旧是我。” “老爷子说的话,我突然有些明白了。”林火放下千磨利剑,“万物生为掠取。人,披着仁义道德,终究还是野兽。孩童长大;人兽相杀;啃草果腹;植被生长。都是天理循环,无关对错,却是罪孽。” “世人皆是有罪,皆是与生俱来,dàng涤不净。活着,就要学会背负。” “夕阳西下,目不能阖;罪恶滔天,行不能停。” “我愿背负过往,一直走下去,直至消亡。” 林火,握住白袍双手。 第045章 门 有人曾说,人的ròu体即便被禁锢,他的思想依旧自由。 他能够幻化成风,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山岳江海,翱翔于九天之上。 去看最瑰丽的绝景,去吻最美的女人。 然而,他却无法触碰。 他依旧被困在原地。 有人问纪浩,为什么要加入黑一门? 他回答说,因为自由! 不受规则束缚,不受准绳钳制,不受世俗眼光。 是的,当他第一次刺杀,第一次拿到赏金,第一次花天胡地,他自认为找到了他要的自由。 后来,他才知道,这不过是另一种囚禁。 yīn影,是他行走的风衣。 孤独,是他下酒的佐料。 日出,只是梦醒时分的奢望。 入得黑一门,所谓光明,便是可望不可及。 回首去望,那个最爱的姑娘,是否还在家乡等他? 家中老母,是否还在倚门眺望? 父亲是否还在生气,气他一声不吭,离乡背井? 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看,不敢回家。 所以他喝更多酒,睡更多女人,杀更多人,挣更多赏金,他将一半赏金寄回家中,嘱托弟弟好好念书,未来光耀门楣。 而他,沾染鲜血,倒在一条又一条暗巷,舔着自己的伤口,看沾血的家书,边哭边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要继续下去? 也许,他就是在等今天。 束手就擒的今天,失去自由的今天,一切终结的今天。 铁铐,脚镣。 发黑石墙,狭小木床,铁栏后唯一的窗,唯一的光亮。 被吕峰生擒,关入九霄牢房,到了今天,他只觉心中平静。 在这里,他失去自由,也重获自由。 他接了任务,追杀山师家少主,失手被擒,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只是在等待宣判的那一刻。 死,应该是唯一的结局。 或许,临死之前,他能够求九霄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给家人写最后一封家书? 传闻,九霄宗门仁义心肠,应该会答应他最后的请求。 家书上应该写些什么? 告诉家里人,他做生意赚了一笔大钱。是了,他这些年都是骗家人,自己在外行商。然后娶了一房娇妻,决定去荆国定居。想必,西南崎岖之地,他们也不会来寻他吧。 或者,再来一次不告而别? 或许,他的结局,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记号。 纪浩微微苦笑,望着窗外发呆。 回顾一生,他去过大江南北,经历过江湖饮血,也醉卧温香软玉。 这一辈子,值了! 值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平静的心,再起波澜。 恐惧占据心头,他真的愿意放下吗? 他真的能够无怨无悔? 双手莫名颤抖。 他鼻头发酸,他好想回家;好想回到那生他养他的地方;好想再吻那最爱的姑娘;好想再摸摸弟弟脑袋;好想再看看白发苍苍的老母,慈祥的笑脸;好想跪在父亲面前,低头认错;听他们再唤一声,“吾儿,回家就好。” 纪浩抱着脑袋,眼泪不禁自流。 思念,悔恨,痛苦,无孔不入。 若能再回家乡,他愿意付出一切。 “纪浩!”突然有人叫他名字,纪浩抬起脑袋,望向声音来源,那是木栅那面,牢房走道。 yīn影之中,隐隐站有一人。 长廊幽深难明,只能望见一个模糊轮廓。 “你是谁?”纪浩偷偷抹去眼泪,即便是临死之前,他也不愿示弱。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那声音沙哑低沉,应是特意变声。 纪浩不屑冷笑,“九霄也不过如此,竟然还有装神弄鬼之人。” 那身影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装神弄鬼也好,光明磊落也罢。我只问你,可想离开此处。” 纪浩没有答话,沉默以对。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果不其然,那黑影抛来一个布袋。 布袋穿过木栅,落在纪浩面前。 纪浩没有去看那布袋,定睛望着yīn影,他在等待对方的条件。 黑影缓缓说道:“吃了这布袋里的yào丸,我就放你出去。” 出去? 纪浩心头一颤,但他没有伸手去拿,只是冷冷说道:“你不是九霄之人。” “我是不是九霄中人,真的如此重要?”那yīn影语音平稳,“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想不想重获自由?” “你,想不想回家?” 回家! 回家!! 纪浩双拳握紧,浑身颤抖。 他知道,那布袋中的yào丸,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回家!仅仅两个字,却如此触动人心! 纪浩,深深吸了口气。 即便是穿肠dúyào,他也选择吞下。 黑一门纪浩,伸手抓紧布袋。 入山大道,迷雾不再。 林火跟在花袍与吕烽身后,满头虚汗,但一身轻松。 他已经从花袍口中,得知了方才凶险。 从入山开始,他们吸入的山雾,便具有致幻成分,再加上阵法迷惑人心,才会让闯入者陷入幻境之中。 迷途山路,只是护山大阵的第一道门槛。 山中迷雾便是第二道。 多数人都败在了第一道前,能够挺过第二道,战胜自己心魔,更是寥寥。 若是心怀歹意,还会有第三道机关路等着。 不过,作为入门考验,经过前两道便具备了资格。 林火已经能够成为九霄门人,只要再经过长老确认,那便是实打实的内门之人。 不过,对林火来说,此行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进入内门,而是通过幻境,正视了自己的内心。 柳凤泊死后,他便常常质疑自身, 而现在,他已不再迷茫。 入山大道,平缓坦dàng,但经过花袍介绍,几百年间,埋骨此处的天位高手,总共有三十七位,天位之下,不计其数,由此可见此道凶险。 跟在两人身后,行不多久,便在路途尽头,见到了南柯姑娘和山师yīn。 山师yīn一脸yīn沉,不知方才遇到了什么。 南柯姑娘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她又是看到了什么? 山师yīn明显心不在焉,林火与他打招呼,他只是轻嗯了一声。林火也知此刻并非时机,等安静下来,两人再做细谈。 他又唤南柯姑娘,南柯竟然对他嫣然一笑,林火受宠若惊,似乎经此一役,南柯姑娘开朗了不少。 三人并未多言,跟在花袍与吕烽身后。 众人又行了片刻,眼前便是尽头。 树荫成片,哪是通途? 花袍饮酒,嘿嘿一笑,伸手拉住一根枝条。 向下一拽,树荫开合,别有洞天,眼前豁然开朗! “欢迎来到,九霄宗门。” 第046章 黑底白纹对照恒 山上有奇树,山上有怪石,可你是否听过,山上有湖? 若是听过,那你可曾见过,泼墨一般的湖水? 现在,出现在林火面前的,便是如此奇景。 树荫之后,墨染湖面,倒映白云悠悠。 风卷过,波涛起,湖上浮桥,随波而dàng。 浮桥尽头,便是彼岸,岸上有一高楼,白墙黑瓦,层叠而起,不知几许高。 水天相映,黑白相对,如若万世永恒。 林火看得目瞪口呆,他在龙兴见过万里冰封,却未曾见过这般美景。 愣了半响,他才回过神来,看看周围几人。 山师yīn也被震撼,方才凝重一扫而空,虽是瞠目,却未有林火这般失态。 南柯姑娘则要矜持许多,以手掩嘴,尽显女儿柔美。 再看花袍与吕烽,这两人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憋笑。 “看你那傻样!哈哈哈哈……”吕烽捂着肚子,终于笑出声来。 林火脸色泛红,亏得之前还觉得吕烽身穿儒服,有点读书人的样子。这根本就是错觉,这粗野莽夫,哪里会有书卷气。 花袍听到吕烽话语,停下笑声,挑了挑眉,“你吕大财主有什么资格嘲笑林子?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见到‘洗砚湖’,直接掉到了湖里。” 吕烽笑容凝固。 这次换三位新人,开怀大笑。 花袍在前领路,带着众人步上浮桥,“方才所说‘洗砚湖’,便是脚下墨湖名称。传闻几百年间,内门中人,皆在此湖洗涤砚台,经年累月,这湖水便成了泼墨颜色。” “若是前几日来,最冷时候,还能见到湖面冰封。那便如同一面黑曜石镜,晶莹剔透。而要说此湖最美时刻,那便是深夜。万籁俱静之时,唯有满天繁星,与湖中倒影,相映成辉。立在湖中,如同置身星海。” 南柯姑娘默默点头,显是极感兴趣。 林火也下定决心,定要找个夜晚,看看这人间绝景。 众人走在浮桥之上,虽是随波而dàng,却异常稳当,如履平地。 姜杉见他们感兴趣,便接口道:“脚下浮桥,唤作‘通玄’,是门中司空族人所造,号称通过此桥,便能抵达玄妙彼岸。也就是九霄内门。” 抵达玄妙彼岸? 山师yīn哼了哼,不置可否。 林火却不在意,虽说取这名字,未免夸大。但九霄宗门,隐于世外,叫一声世外桃源,或许也不为过。 吕烽却是嘟囔道:“这些司空族人,就是喜欢自吹自擂,不就是个破桥。” 花袍赏了他一酒葫,“你这莽夫懂什么?也就会舞刀弄棍,骑马打仗,让你多读点书,就是从来不听。” 吕烽不服,“我看啊!一到三层的兵书,我可都翻遍了。” 花袍慢悠悠地饮了口酒,“其他书都不看,所以卡在三楼,再难上进。” “呸!”吕烽急道:“那还不是运气不好,若是登楼的五道考题,统统抽中兵书,我现在定然是在第七层!” 花袍不屑道:“还真是大言不惭。” 林火听得云里雾里,chā嘴道:“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行走桥上,彼岸阁楼越靠越近。 姜杉微微一笑,指着彼岸高楼说道:“那便是我提过的,文曲楼。藏书万卷,分有八层。下七层作为藏书之用,第八层是大胥先生居所。” 山师yīn打断道:“听你们刚刚说的,似乎登楼还有所限制?” “那是自然。”姜杉解答道:“这是九霄多年定则,楼分七层,书有七等。为防止弟子活囵吞枣,贪功冒进,需得熟读一层之书,才能再上一层。” 林火疑道:“那可是上万本书,何年何月才能读完背熟?” 姜杉尚未回答,南柯姑娘倒是白了他一眼,“若是死记硬背,这九霄又与世俗书院有何区别?” 林火尴尬挠头,吕烽与姜杉偷笑不止。 还是姜杉答道:“你若是有本事,将楼中书籍统统背下,那也是过人之处。不过登楼考题,并非如此,需得融会贯通。” 林火苦笑,“那也得花费许多时日。” “不不不。”姜杉连连摆手,“若是天资聪颖,登楼还是极快的。” 山师yīn勾了勾嘴角,“想必你就是那天资聪颖者。” “嘿嘿,不才。正是区区在下。”姜杉挑了挑眉,甚是得意,“一日登二楼;七日入三楼;再一月可观四楼书;花费一年,更上两层,直入六阁参阅典籍。” 吕烽立刻chā嘴,“而后三年,困于六阁,不得寸进。” 姜杉举葫就打,“要你多嘴。你当我不想登楼,可七层皆是孤本经典!全阁不许饮酒,你让我怎么忍得住。” 林火又再问道:“那为何不抄录下来?也不是非得在楼中阅读啊。” “你这榆木脑袋。”姜杉摇了摇头,“大胥先生曾言,‘纵使读书破万卷,心无所适,用之何处?’你就算抄了百本,千本,万本,不知活用,这些书籍与草纸何异?” 山师yīn点了点头,似乎深以为然。 南柯姑娘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林火似懂非懂,他在读书上面,确实未有天赋。 姜杉挑了挑眉,“可别急着迷糊,这文曲楼,不过是九霄一角,还有‘地熔炉’,‘林音屋’,‘坠辰顶’等等地方。授业内容各不相同,若是有兴趣,你可去门中各处转转,到处听听,总有些好处。” 林火对这些地方,自然很感兴趣。不过来日方长,他如今入了九霄,自然要先问问“万兵冢”所在,毕竟他对老爷子留下的讯息,分外关心。 “酒鬼,那万兵冢是在什么地方?” “万兵冢?”吕烽听到这三个字,立刻凑了过来,“你要问万兵冢,问这瘟鸡酒鬼有何用?我可是早就打探清楚了。” 林火这才想起,面前还有吕烽,这么个武斗狂人。 吕烽兴奋说道:“万兵冢,便是在宗门后山,一年只开一次。我入宗门已有五年,也入了四次万兵冢,可惜非是我看不上眼,便是兵刃看不上我。来年我带你,再往深处探索,总得找到称心如意的。” “兵刃看不上你?”林火奇道,他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他从小到大,打架斗殴也是不少,用过的兵刃也不在少数,可未曾听过兵器择人。 吕烽瞪了他一眼,“看你这样子,便是啥都不懂。人有魂魄,难道兵器便无魂魄?” 姜杉又是一酒葫,“别说的这么玄乎,我虽然不能练武,但也从书中看过。如同人有不同,名匠打造的兵刃,也各有特点。所谓人择兵刃,与兵刃哲人,不过是两者是否契合罢了。” 吕烽不服,“就是你们这些文人不懂装懂。” 姜杉撇过头去,“懒得与你这蠢驴争辩。” “你再说一遍!” “蠢!驴!” 吵吵闹闹之间,众人已经步行上岸,文曲楼就在眼前。 众人刚一上岸,便看到一锦衣青年,火急火燎地奔将过来,“好你个酒鬼!混到哪里去了?我可在到处找你。” 姜杉扬了扬酒葫,“到你家买酒去了呗!” 那锦衣青年,眉头微皱,似是不满,“与你说了多少遍,到我‘曹’家酒馆饮酒,尽管报我名号,哪里要你花钱。” 姜杉并不接话,转头向众人介绍,“大家可要认识了,这人就是曹家少东家,曹尚宥。” 山师yīn哼了哼,并未答话。南柯姑娘,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唯有林火抱拳见礼。 那人却不在意,匆匆还礼,拉着姜杉就跑,“快跟我去,扬獍要下山啦!” 扬獍是谁? 众人还未反应,花袍与吕烽已随曹少东家跑入文曲楼中。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林火此话一出,三人也跟入楼中。 第047章 君将去 入得门中,便是一面屏风。 点滴笔墨,勾勒孤帆远影。一眼天地辽阔,似是无穷无尽。 从屏风左侧绕过,眼前便是书柜,井然有序,铺满整个一楼。 两侧开遍质朴木窗,光线充足,便于阅读。 屋内正中,有一扶梯,用于上下。 此刻,约莫百人,驻足梯下。虽有些人手中仍握书籍,却心不在焉,不时瞥向楼梯。 吕烽,姜杉与曹尚宥也在人群之中。 不时有其他书生,对他们点头致意,这三人也是名望不低。 林火环顾四周,能见到尚有几人未曾聚集,散落在一层各处。 有三人最为扎眼。 一黑袍,倚靠窗边,身边放有茶具,手捧书卷,边品边看。这人虽未望来,但林火却能感到,这人时刻耳听八方,屋中任何动静,都难逃其心。 还有一人披头散发,孑然而立,立在人群边缘,若即若离。他似乎并未注意楼梯,而是关注人群。 林火眼神刚刚扫过,那人便望来,微微额首。 林火额首还礼。 更有个武服青年,盘腿坐在地上,身周摊开五本书籍,低头看着,津津有味。仿佛这世间,再无他物。 除了这三个怪人,还有些零散人员,其余人等围在楼梯口,却无人上楼,全因上行梯口立有一人。 木簪束发,着一身淡青儒衫,眼眉端正,约莫三十余岁。 他始终面带微笑,只看一眼,便如沐春风。 林火心中疑惑,不知此人是谁。 山师yīn与南柯姑娘站他身边,冷眼看着。 突然有人靠了过来,“几位可是新入门的弟子?” 林火定睛去看,见那人头戴白冠,衣襟配饰一丝不苟,却是个儒雅公子。想来内门中人不会太多,见着面生,便被人认了出来。 “这位师兄?”林火拱了拱手,并不确认地问道。 儒雅公子微微一笑,拱手还礼,“以后我们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同门,不必如此见外。在下白润。” 林火三人通报姓名,一一还礼。 林火好奇问道:“白师兄,这里到底发生何事?” 白润望向楼梯,“九霄入门困难,想必无需我再赘述。然而下山,却是极其简单。若是想要离开,随时都可离开。但一旦下山,此生便无缘再入门楣。下山之后,所作所为与九霄再不相关。” 林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那下山如此简单,为何这里会有如此排场。” 白润继续答道:“若是随意离开,自然简单。可你想,这么许多人是为何入九霄宗门?” 山师yīn冷冷一哼,“世上无事无由来,非名即利罢了。” “山师师弟说的是。”白润赞许一笑,“所以下山之人,便会选择另外一个方法,阁中策论!” 林火立刻问道:“何为阁中策论?” 白润继续回答,“九霄门中杂科极多,若分大类,可谓艺,武,医,器,星,策六项。所谓阁中策论,便是对此六项的考核。” 山师yīn接口道:“策论结束,便会对该弟子写下批语,传遍天下。” 林火一愣,“山师你怎么知道。” 山师yīn打了个哈欠,“你这小老百姓自然不知。这九霄批语,只在上层传播。若是批语不错,便会得到各国恭请。” 怪不得山师yīn毫不惊讶。 林火又看南柯姑娘,后者也是一脸理所当然。 难道这里,只有林火一人蒙在鼓里? 山师yīn勾了勾嘴角,拍拍林火肩膀,“看样子,这里只有你一个乡巴佬。” 白润严肃道:“山师师弟何必这么说,所谓不知者无罪,既然成为同窗,还得互相包容才好。” 林火知道山师yīn是与他嬉闹,但白润这一丝不苟的样子,只得解释道:“我与山师入山前,便是好友,白师兄不必介怀。不如和我这唯一的乡巴佬,继续解释一番?如此扬名机会,为何还有人直接下山?” 白润微微摇头,继续说道:“扬名,若是美名还好,若是恶名,此生是否毁于一旦?九霄可不会手下留情,所以批语皆是实事求是,无丝毫虚假隐瞒。” 林火恍然大悟,“想必那扬獍师兄,定是有真才实学,才敢前去挑战。” 白润点了点头,“若论单科,扬獍已是顶尖。若论全能,我等师兄弟,无人可及。只怕今年的九霄榜,其名必留。” 林火一脸茫然,九霄榜就是何物? 山师yīn看他懵懂,强忍笑意,“九霄每年下山弟子,立有文武两榜。各取九人,书于榜中。这榜单也是在暗中流转,你这……” “我这乡巴佬不知道。”林火苦笑接口。 就连南柯姑娘也捂嘴笑着,四人一派融洽。 林火又望向楼梯,“那位先生又是何人?” 白润看了一眼,“门中弟子多是选择下山,也有人自愿留下,如那书院镇中曾老,想必你们都曾见过。这位也是内门教习,虞城先生,为人和善,口碑极佳,常为弟子传道解惑,不辞辛劳。” 林火点了点头,如此风度,确实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说话间,有一老者从楼上下来,递了一卷白帛,又在虞城先生耳边,轻声言语了几句。虞城先生微微点头。 围观众人,虽仍井然有序,却难免发出嘈杂声响。 虞城先生转过头来,微微挥手,“诸位稍安勿躁。” 此话一出,周遭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他手中白帛。 虞城握住白帛两端,缓缓展开。 众人屏息以待,除了那武服青年仍旧埋头苦读,窗边与独立那人都抬头望来。 文曲楼中,气氛凝重。 林火明知事不关己,也不自觉紧张起来,手心微微冒汗。 “冀国扬獍,艺科批语,‘抚琴醉人,落子如神,笔走龙蛇绘浮生。出口成章,闻香识蕊,可惜酒艺不精深’,定格,甲等!” 众人哗然,“就连扬獍这般才子,这艺科都拿不到甲上,实在过于难人。” “这也无法,谁叫扬兄不喜饮酒,竟然考了酒艺,也是运势不佳。” 虞城再次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宣读。 “武科批语,‘能纵马,会骑shè,超之常人,却非马上飞将,也无游侠之能。’,定格,乙等!” 白润点了点头,对三人小声说道:“扬师弟,并非阵前悍将,能有乙等评价,已是不俗。” 虞城读出下一条,“医科批语,‘活不得死人肌,dú得死身边人。’,定格,甲下。” 山师yīn微微一笑,“这就九霄批语还真是有趣。听着像是贬低其医术,却给了个甲下。若是深思,引人不寒而栗。” 林火想不明白,山师yīn却不愿解释。 未多纠缠,因是虞城再言一科,“器科批语,‘不知淬水何处取,却知机关构虚实。’,定格,甲等!” 这道批语简单,林火也听得明白。是说他不会锻造兵刃,但是擅长机关术。想来战时攻城器械,弩箭设备,民间水利农耕,尽皆知晓。 虞城还在继续,“星科批语,‘知天时,晓地利,通人和,潮汐涨落,日月变化,风雷火雨,尽在掌握。’,定格,甲上!” 甲上一出,众人再次哗然。 白润解释道:“扬师弟,善于观察四季变化,川流导向,这甲上,当之无愧。” 虞城不得不等众人安静,方才继续。 “策科,批语‘治国,如烹小鲜;用兵,如有神助。’,定格,甲上!” 批语说罢,屋中瞬时安静。 虞城加急语气,将总评一并说出,“此子生xìng谦和,锋藏鞘中。若有出剑之日,必当震动天下!” 此言说罢,屋中人声鼎沸。 第048章 勿忘弟兄恩 “除了武科乙等,其余皆在甲等之内。五甲之人,多少年未曾见过了。” “不愧是扬獍师兄,入朝可为相,投军可为将。等我下山之时,不求五甲,只要两甲,已是心满意足。若是有机会入那九霄榜……” “就你?可别多想了。为人贵在自知之明,我只求别灰溜溜地下山。” 人群中议论纷纷,林火一边听着,便对九霄内门了解更深。只怕吕烽所言,“九霄门出,过客可保温饱。外门,可为一方俊秀。内门,有才扬名天下。”这话也不尽然。 诚然,入得内门,已是不易。虽是有才,但能否名扬天下,犹未可知。而真正顶尖人物,只怕都在九霄榜上。 龙卧虎穴,依旧是鹤立鸡群。 林火心中暗想,当他离山之时,能够获得几甲? 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抬头去看,有一青年缓步而下。 宽袍大袖,白底红边,衣襟袖口纹有茶梅花。 虽是剑眉,却不显盛气凌人。 众人拱手,“恭贺杨师兄,喜得五甲。” 原来,这人就是扬獍。 林火心中暗暗赞叹,果然是一表人才。 扬獍谦逊额首,拱手还礼,目光却在人群中巡回,最终定格一角。 林火顺他目光看去,原是在看人群中一姑娘。那姑娘身材娇小,只是背对着林火,看不清长相。 虞城将白帛jiāo予扬獍,微微笑道:“杨师弟得五甲殊荣,可要说些什么?” 众人安静下来,静待扬獍说话。 扬獍收回目光,环顾四周,“我也未曾有何特别,各位师兄弟也不必高看我一分。今日之前,难道我便不是和众位一样,埋头苦修?今日得了五甲,我便与众位有了高下?并非如此!天下纷扰,我不过先行一步,不至山巅,何人可知。” 闻者若有所思,在场无一愚笨之人,立时明白扬獍真意。 虞城适时向前一步,“好了,若是想要送别杨师弟,都等晚些。这里是文曲楼,博览群书之所。一寸光yīn一寸金,都散了吧,散了吧” “慢些慢些,虞教习,我还有一个问题。”人群中有人举手。 林火定睛去看,竟然是吕烽,他这是要凑什么热闹? 虞城也不着恼,微微一笑,“你便问吧,不过可得说定,这是最后一个。” 吕烽点了点头,似乎瞥了娇小姑娘一眼,张嘴问道:“过不得几日,杨师弟便要下山,可不知道将来有何打算?” “将来?”扬獍听到这个问题,似是有些意外,随后勾起嘴角,指向人群,“她就是我的将来。” 人群分开两侧,指尖所指便是那娇小姑娘。 那姑娘似是惊慌失措,跺了跺脚,羞红着脸跑了出去。 姑娘从林火眼前奔过,匆匆一眼。长得称得上清秀,却是比不上南柯姑娘的惊艳。若是和山师yīn比…… 林火心中啧了一口,姑娘和男人有什么好比的。 眼看娇小姑娘跑出文曲楼,众多学子再次zhà锅。 虞城摇头苦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吕烽钻出人群,勾住扬獍脖颈,“贤弟啊,为兄只能只能帮你至此。你还愣着干嘛?追啊!” 扬獍立刻挣开吕烽,飞奔而出。 众多学子也想凑个热闹,吕烽拦在他们身前,“人家私事,有什么好看的!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你们还不快去看书?还是说……” 吕烽撸起袖管,“你们想尝尝我吕烽的拳头。” “呸!你这莽夫,就知道动手动脚,读了这么多圣贤书,怎么就不知道‘斯文’二字。” 吕烽掏了掏耳朵,“孔圣还教‘御’,‘shè’,怎么你们还看不起孔圣?” 众人被吕烽这么一搅,也没了兴致,各自散去,或是上楼,或是就近翻阅。 见着众人散开,吕烽窜到林火身边,拉着就跑,“走走走,咱们凑热闹去。” 林火哭笑不得,又挣脱不得,只能被他拉走。 花袍与山师yīn爱闹,自然不会缺席。 南柯姑娘倒是不感兴趣,自顾自翻起书来。 四人一溜小跑,出了文曲楼。 扬獍与那姑娘,早已没了人影。 林火见状说道:“你看,没影了吧。你也是无聊,人家两情相悦,我们要是出现,算是怎么回事。” 吕烽正色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我和扬獍是表兄弟,他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作为兄长,还不得为姨妈把把关?” 话未说完,他自己便绷不住,笑出声来。 林火无奈苦笑,“人也跟丢了,还看什么?” “谁说跟丢了。”花袍挑了挑眉,“这九霄内门有四十六处,适合佳人私会之所。还会有我姜杉不知道的地方?” 林火无奈扶额,“你要知道这些地方干嘛?” 花袍得意挑眉,“总有佳人,与我相约黄昏后。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山师yīn突然chā了一句,“是啊,就你这身板,确实无可奈何。” 姜杉也不在意,“你若不信,下次找机会,与你切磋一番。” 林火简直说不下去,这两人到底要切磋什么? 还好,吕烽这莽人在旁,直接打断两人,“哪来这么多废话,在不寻去,大戏可就散场了。” 姜杉嘿嘿一笑,领着众人,往湖边小林走去,“他们走的匆忙,不会跑远,湖边小林,是最好的选择。” 四人奔去小林,靠近林子,便放缓脚步。 若是扰了鸳鸯,这罪过可是三清难饶。 入得林中,望向湖边。 正见波光粼粼,黑曜湖面折shè光彩,迷了人眼。 一对璧人,立于湖边,相偎相依。 光彩晕开人影,两人仿佛融成一人。 众人靠近湖边,蹲身树后。见着扬獍与那姑娘耳语,那姑娘微微点头,很是乖巧。 林火却想,自己何时也能如此?与他相偎之人,又会是谁? 一袭红氅晃过脑海,林火脸皮发烫。 谁知,身边吕烽突然站起身来,“亲她啊!你小子是不是傻啊!” 剩余三人捂住面孔,一阵无语。 那娇小姑娘听到声响,浑身一颤,挣了扬獍怀抱,渐渐跑远。 扬獍转过头来,一脸无奈地看着吕烽。 吕烽犹不自觉,挠了挠后脑,“琼华姑娘怎么又跑了?” 扬獍盯着他看了许久,林火猜他是在观察,吕烽到底是不是装傻。 吕烽伸出手,在扬獍眼前晃了晃,“表弟,你这是怎么了?魔怔了?” 扬獍叹了口气。 剩余三人也是无奈,他应该是发现了,吕烽是真傻。 对女儿家的心思,是真真不懂。 扬獍拍了拍吕烽肩膀,“表哥,我为你担心啊。” “担心什么?”吕烽一脸茫然。 “不说这个。”扬獍笑着摇头,环顾身遭众人,“既然我将要下山,今夜!便来个不醉不归!” 第049章 手握琼浆酿 林火朋友不多,所以从未想过,自己身边会有这么多人。 山师yīn,吕烽,姜杉,曹尚宥,白润,杨獍,还有那个书痴。那个在文曲楼,端坐地上,同看五本书册的书痴。 白润告诉林火,他的名字,叫做章昭平。 九霄内门自立食堂,省去弟子上下山门的苦恼,今日他们八人围了张大桌,开怀畅饮,倒是引来不少注目。 说来,这些人会坐在一起,林火也颇感惊讶。 生xìng风流的姜杉,竟与一丝不苟的白润,是至jiāo好友。 谦和有礼的杨獍,竟跟单纯直率的吕烽,是表兄弟。 武夫吕烽,浪子姜杉,商贾曹尚宥三人,也是私jiāo甚笃。 书痴章昭平并不多话,只有遇见白润,才会滔滔不绝。 而杨獍与曹尚宥这两人,更有意思。 曹尚宥就是不服杨獍,扬言等他下山时,要拿三科甲上,定要高过杨獍一头。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一杯下肚,余愁皆消。 两杯下肚,笑逐颜开。 三杯下肚,判若两人。 章昭平饮酒之后,真是让人大感诧异。 他一扫书痴模样,酒桌之上口若悬河,才学显露无遗。随口一说便是引经据典,张口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来,皆是真才实学。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晓。 姜杉看得哈哈大笑,“别看昭平是个闷葫芦,肚中才学比我等只多不少。” 至于变化更大的那人,林火有些为难。 “或许……”林火犹疑了片刻,重复道:“或许我们不该让白润喝这么多酒。” “这么多酒?”姜杉像是听了天大笑话,夸张地拉高声线,“你把那一小杯,叫做很多酒?” 林火按住额头,指着远处白润,“他那个样子,真的正常?” 白润再无儒雅气质,衣襟微敞,倚在邻桌与陌生姑娘搭话,那黄裳姑娘被白润逗得咯咯直笑。各种声情并茂,甚至还帮人家看起了手相。 “我就和你说。”姜杉嘿嘿一笑,勾住林火肩膀,“我一早就觉得白润有病。” 噗! 林后一口酒喷在桌上。 “你还别不信。”姜杉啧了啧嘴,甚是兴奋,“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永远保持如此正经,圣人还说‘食色xìng也’。只有神仙才不食人间烟火。他这种平日压抑过大,饮酒之后,才会越发放纵。” 山师yīn也已醉眼朦胧,倚在桌边,“那你,定然是平日放纵过头咯!” “那可不是!”白润突然坐了回来,“别看这花袍嘴上逞强,为了家中未婚妻,他可是守身如玉,这雏儿根本不知女人的妙处。” 姜杉居然语塞,自顾自喝酒。 白润勾勾嘴角,望向邻桌黄裳,“那小娘还是不错,柳腰丰臀,最是好生养。” 天哪!林火额头冒汗,白润这是要说什么? 白润与邻桌黄裳眉目传情,又说着让林火吞掉舌头的话,“可惜她想找个厮守一生的夫君。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我可不想吊死一棵树上,天涯何处无芳草……” 说道‘芳草’两字,白润目光已经飘向另一桌的姑娘,那姑娘身边甚至还有男伴。 白润嘿嘿一笑,离席而去。 林火有点同意姜杉的话,“白润一定是疯了。” “他可没疯,酒醉之后,今夜之事,他都不会记得。”姜杉摩挲酒杯口沿。 林火一脸恍然,“他是装醉?” “真醉假醉,真忘假忘,真的如此重要?”姜杉再满一杯酒,“世事本艰难,哪里真能分出是黑非白?醉时同jiāo欢,醒后各分散,你走你路,我过我桥,路途不同便要分出对错?非黑即白,这世间也忒无聊了些。” 林火似懂非懂,姜杉只是笑笑,高举酒杯,“不谈这些烦心事,饮酒!饮酒!” 那边,杨獍反过来勾住吕烽,说着掏心的话,“这次下山,我就回冀国,等你回来。你做大将军,我为你做军总参谋,咱俩兄弟二人,定要杀得狄狗,哭爹喊娘。” “没错!杀得他们屁滚尿流!”吕烽哈哈大笑,转又说道:“那你与琼华姑娘,又要如何?” 杨獍微微皱眉,“我与琼华姑娘,真是两情相悦。” 吕烽给他夹菜,沉声道:“你小子可是认真的?我爹那里只怕不会同意,你也知道琼华姑娘只是一介布衣。” “我知道。”杨獍叹了口气,烛光在瞳孔中摇曳,“我从小寄宿你家,舅父的恩义,没齿难忘。其余事也就罢了,唯独此事……” 杨獍握紧双拳,“我定要娶琼华为妻。” 吕烽还要说话,曹尚宥搭上杨獍肩膀,“各位兄弟!这厮又是得了五甲,又是抱得美人归,你们说能不能忍?” 林火苦笑摇头,这又是要闹什么? 不过他不说话,身边多得是,不嫌事大的主。 姜杉第一个出声响应,“不能忍!自然不能忍!” 姜杉带头,吕烽跟着起哄,“当然不能忍!” 杨獍哭笑不得,“不能忍就自己去考,顺便寻个姑娘,闹我作甚?” 曹尚宥自然不依,“你看看,这厮还要狡辩,我提议!” 曹尚宥突然扣住杨獍双手,“把我们的杨大才子!丢进湖里!” “丢进湖里!丢进湖里!丢进湖里!”众人响应。 杨獍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吕烽拦腰抱起,被众人簇拥而出。 这些人,真是爱闹。 林火心中如此说,但从未像今日这般,笑得如此痛快。 吕烽力大,杨獍虽也弓马娴熟,但也挣脱不了,只能放弃挣扎,哭笑不得。 众人一路小跑,欢声笑语,将杨獍扛至湖边。 吕烽抬手,林火抬脚,众人倒数,“三,二,一!” 杨獍在哄笑声中,划出弧线,落入洗砚湖中,他那身白衣也算毁了。 不过他却并不生气,与大家一起开怀大笑。 水波粼粼,随笑声dàng漾。 月牙似钩,老天爷在抿嘴微笑。 闹得累了,众人躺在湖边岸上,同望一片天,同枕一片地。 今夕何夕?未来何来?皆不重要,只求今夜欢愉! 躺了半响,杨獍打了个冷战,“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得回去换身衣服,不然我这五甲才子,出师未捷,便冻死湖边,那也太过憋屈了些。” 吕烽急忙解下外袍,给杨獍披上,“大家今夜便散了,我送表弟回去,要是把他冻出个好歹,琼华姑娘可要找我们拼命呢。” 杨獍脸上一红,“就你话多。” 两人微微施礼,与曹尚宥,章昭平结伴而去。 姜杉却并未动步。 林火疑惑看他,“你怎么不走?” “怎么?赶我走?”姜杉挑了挑眉,“你若这般,我可是不高兴了,本来还想与你说些你养父的事情。” 老爷子的事情?林火听到此话,立刻来了精神,“你知道了些什么?” 姜杉哼了哼,“我这个月的酒钱。” “我付!”山师yīn一口答应下来,“本少爷,就是不缺钱。” 姜杉挑了挑眉,“山师老弟逃亡之际,还是如此财大气粗,哥哥佩服!” 山师yīn皱起眉头,一时语塞。 姜杉也不逗他,“好了,不与你俩闹。你那养父,还真是个人物。我去探查一番,才知道他当年如此厉害,五科甲上!不说后无来者,绝对前无古人。” 林火听得目瞪口呆,老爷子居然是五科甲上? 姜杉等他消化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已经寻到了他在九霄内门中的居所,不如今晚,我便带你们去看看?” 山师yīn看着林火。 林火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了解老爷子过往的机会。 姜杉领路,三人并肩而行。 一路闲聊,林火才知道,九霄内门中人,可以选择在山下书院居住,也可建个屋子,常住山中。爱山下热闹的人自然不少,爱山中清净的也有很多。 老爷子的屋子,便造在一处竹林之中。 有姜杉领路,三人走得不慢,不多时便见到一处竹林。 竹枝微曲,应是先前落雪,压弯了些弧度。 走了这么些时间,夜风拂面,林火的酒气也散了不少,头脑清爽起来。 三人走入林内,林径幽深,怕是多年未有人迹。 姜杉却不过瘾,举葫饮酒。 林火无奈笑着,却听到一声脆响。 有人脚踏枯竹! 林中有人!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急窜而出,剑尖直刺姜杉! 第050章 身披月夜光 剑从何来?人从何来?为何而来? 哑光利剑未有反光,人在林中半隐半露。 姜杉举葫,yù饮未饮。 剑尖就在眼前! 那一刻,时光似乎定格。 拔剑反击?出声示警?没那个功夫! 林火用尽全力,展开双臂,将姜杉扑倒在地。 “噗嗤”声响,黑剑刺破酒葫,酒水洒落在地,林中弥蒙酒香。 借着月光,林火这才看清来人。 黑一门刺客,纪浩! 他应该被关在牢中!他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已无暇考虑这些,刀剑无眼,唯有xìng命相博! 林火左手护住姜杉,右手去摸剑柄,双眼紧盯纪浩不放。 纪浩持剑而立,却是纹丝不动。光影暗淡,看不清他面上表情。 对峙。 夜无风,竹林静谧无声。 姜杉伏在地上,并未惊慌,却也不敢妄动。 山师yīn面色凝重,微微弯曲双膝,随时准备后撤。 月藏树林后,夜空紧张而压抑。 剑尖酒珠落地,纪浩缓缓抬头,露出一双血红眼眸,“山师yīn……” 林火握紧剑柄。 “死!” 突然一阵寒风起,竹林摇晃,枯叶起卷。 千磨出鞘! 剑尖中剑脊! 墨黑利剑,被半路截断,滑向一边。 林火闪身,将山师yīn护在身后,高声呼喝,“你们先走!我来拦他!” 山师yīn与姜杉,皆非优柔寡断之人,两人立刻起身,拔腿就跑。 “山师yīn!”纪浩举起剑来,嘶声怒吼,“死!” 林火寸步不让,挡纪浩必经之路。 出剑拦截,林火将纪浩限于原地,可他并未抢攻,因为不对劲。 这事情有些古怪,纪浩既然得脱,为何不趁机离开? 他完全可以先行逃命,再找机会击杀山师yīn,为何急于一时?黑一门讲究的是不择手段,他们嗜钱如命,刀尖舔血,却不是愚蠢。 谁会蠢到在九霄杀人? 只有疯子! 纪浩一定是疯了! 疯子的目光,终于停驻林火身上。 那双血红眼瞳,让林火背脊发凉。 “挡我者!”纪浩持剑竖劈。 林火举剑去拦! “死!” “当”的一声巨响,林火脸色憋红,单膝跪地。 这一剑,居然如此力大!比之吕烽,只怕也不遑多让! 林火支撑不住,就地一滚,卸开剑势。 黑剑落地,石土迸裂!这是何等巨力? 林火滚到一边,前臂发麻,暗暗心惊:这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几日不见,为何变得力大无穷?难道他也吃了佛头果? 此刻,已容不得他再多想,纪浩又是一剑横扫。 林火赶紧后撤,躲过此剑。 剑锋扫断一排竹枝,在林火面前根根倒下。 林火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对手若是力大,那就以快打慢! 瞅准枝条缝隙,林火蹿身,迅速递出一剑! 手腕微抖,剑尖分一为五,如若花舞,令人眼花缭乱。 这剑招是他自己摸索。千瓣花开,消耗极大,他便将周身刺击,变为直线,一点花开! 一瞬出五剑! 然而,纪浩力大,但却不慢。 林火进步刺,黑衣缓步退,叮叮当当响做一片。 三次花开,竟被他全部挡下。 林火稍感力竭,虚晃一剑,准备后撤回气。 却未想到,纪浩并不吃晃,径直攻入林火剑围,硬磕千磨! 千磨受力弯折,劲力传来,林火险些拿捏不住。 纪浩抢攻,挥舞小臂,又是硬撼! 松手?放剑? 柳凤泊说过,“今日你背叛了剑,明日剑便会背叛你!” 林火咬紧牙关,绝不松剑! 你要硬撼!那便硬撼! 真元热流起丹田,聚集于右臂之上。 千磨,黑剑,骤然相jiāo! “咣!”的一声巨响,千磨划剑半圆,黑剑断作两截。 半截剑尖,在空中打旋,最终没入泥地。 手臂微微颤抖,虎口开裂,鲜血点滴涌出,林火感到一阵莫名虚脱,方才那一击,他已是耗尽全力。 但他必须动起来! 对决还未结束,他不能停在原地! 林火奋力挪动身躯,却听到耳畔生风。 纪浩比他更快! 林火扭头去看,正看到斗大拳头,迎面挥来。 躲闪不及,重拳击面,林火横飞而出。 口腔溢血,耳中嗡嗡直响,林火只觉得眼前发黑,半副牙齿都在哀嚎! 重重落地,林火只能感到天旋地转。 但他还在挣扎。若是倒在这里,就是倒在阎王脚下。 口中满是血沫味道,眼前景物晃动不清,脑海之内,犹如上万蜂鸣。 他硬撑着手肘,想要坐直身子,但手臂无力,重又滑落。 他以剑撑地,扶起半身,双腿却不听使唤,瘫倒在地。 纪浩缓步走来。 林火满头是汗。 不能倒在这里!不能倒在这里!不能倒在这里! 他忍住剧痛,忍住晕眩,拄着千磨,挺直脊梁。 迎接他的,却是另一记重击! 纪浩飞来鞭腿,正中胸口。 胸口发闷,林火喷出满口鲜血,向后飞去。 胸腔之中,每一根肋骨都在呻吟,林火甚至能够感到,骨架上错位崩裂的缝隙。 砸上竹枝,林火滑落而下,怎么也站不起来。 耷拉着脑袋,就连目光也无法抬起。 直到,纪浩的黑靴,再次出现眼前。 衣领被纪浩攥在手心,林火被他单手抓起。 他注视着林火双眼,林火看着他的血红眼珠。 纪浩手中,握着半截断剑。 林火已经无力反抗。但纪浩迟迟未曾下手,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林火不得而知,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这感觉绝不好受。 过了片刻,又似过了许久。 纪浩将林火缓缓放下,丢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 林火听不清楚,但能够隐约听到几字,“山师……杀……回家……” 回家? 他在口中反复念诵,直接撇下林火,握着那半截断剑,转身要走。 林火伏在地上,晕眩感稍好了些。 纪浩为何放他一条生路?他不明白。 但纪浩要去做什么?他心如明镜。他知道,若是此刻放纪浩离开,那么纪浩必会再去追杀山师yīn。 作为好友,难道林火能够如此放纵凶手? 竹林在一坡上,纪浩迈开脚步,便要往坡下走。 或许,山师yīn已经找到了救援? 况且,一身是伤,林火又能做什么? 一番jiāo手,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纪浩对手。 可,就这般自欺欺人? 林火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不到! 心中的道义不允许,他手中的剑也不允许! 林火再次握紧千磨,怒吼而起。 他跌跌撞撞,他口鼻溢血,他狼狈不堪。 但他笔直向前,豁尽全力! 纪浩转过头来,林火纵身一跃,将他拦腰撞倒。 两人四肢纠缠,顺着山坡,滚落而下。 第051章 谁晓腹胸烫 从山坡上滚落下去,并不好受。 反复翻滚的晕眩感,与地面摩擦撞击的痛楚,还有那些膈人的石块。 最要命的,是纪浩的挣扎。 第一次撞击,两人丢了武器。 林火索xìng双手抓紧纪浩衣襟,他不愿松手,纪浩也不会束手就擒。 翻滚之中,两人腾至半空,纪浩挥拳猛击林火。 近身ròu搏,林火避无可避,只能看着重拳击在左肩。 咔嘣! 那是关节脱臼的声音,如同肌ròu撕裂,痛彻心扉。林火左臂松开,右臂仍旧紧拽不放。 林火自然不会任人鱼ròu,右手紧抓,胸腹发力,额头猛撞。 “啊!”纪浩发出一声惨嚎,鼻腔破损,沾了满脸鲜血。 这一击,也激发纪浩凶xìng,一声嘶吼,膝撞林火。 林火咬牙忍痛,扭转身子,想用错位左臂,再次硬抗。 若能拖住纪浩,废了一条胳膊,也在所不惜。 却没想正遇树桩,纪浩敲在桩上,骤然减速。 林火从纪浩衣上,扯下一长条布片,两人终究分离开来,滚向两边。 山坡尚未到底,林火蜷住身躯,护住头部,顺坡而下。 颠簸,摔打,咬牙切齿。 幸好,山坡终有尽头。林火俯卧地上,嗅着泥土味道,贪婪呼吸。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浑身在痛,林火五官扭曲,但仍旧撑着右臂,挣扎站起。 多年狩猎经验,让他知道如何应对脱臼。左臂垂地,对准关节位置,用力一错。 “唔!” 额上留下冷汗,林火硬是忍住剧痛,不吭一声。 这只是应急措施,若是失了左臂,那拖住纪浩,只是痴人说梦。 没空去管身上枯叶残枝,林火低伏身子,抬头观察,正见到纪浩站起身来。 草木枯槁,身披残月,风微扬,衣袂摆。 两人隔空对视。 血红双眼凶xìng毕露,顽强少年寸步不让。 几乎是同时,两人瞥见方才撒手的武器。 半截黑剑,千磨闪亮,分卧两侧。 迎敌,还是取剑?林火脑中急转。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同时纵身。 纪浩去取黑剑。 林火也取黑剑! 生死险中求! 若是真元聚集臂上,便能刺破风吼,那若是聚集足上,又会如何? 热流起丹田,林火只觉双腿如若火烧! 他离黑剑更远,但纵身一跃,却比纪浩更快! 握剑在手,林火就地一滚,立刻反身挥剑。 这一剑却没挥中,不是纪浩收手,而是剑短半截。 断刃擦着胸口滑过,只是堪堪划破划破外衫。 林火心头一跳。 纪浩铁拳,直面而来。 林火只能侧身翻滚,错过如此伤敌良机,瞬间攻守逆转。 纪浩步步紧逼,拳拳生风。林火只能狼狈逃窜。 一攻,一守,两人转瞬之间难分胜负。 纪浩神志不清,只知强攻。林火,聚精会神,唯恐有失去。两人斗得难舍难分,却未曾见到,缓坡一角,站着两道人影。 他们是何时站在那里?无人知道。 或许从一开始,或许是半途,这些全无关系,只是此刻,两人出现在此地,将成为影响胜负的关键。 可似乎,这两人并不着急。 若是只看那二人衣着,只要站在一起,便是一道奇景。 一人束发脑后,面色白净如玉,比山师yīn不逞多让,且衣衫齐整,袖口雕花,如若浊世佳公子。可他腰挎朴刀,腰带上还悬着一副鬼面,不lún不类。 另一人则是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看着像是三十来岁,衣着邋遢,腰带挂得松松垮垮,像是路边贩夫走卒。最为奇特的是,他手里捧着瓜子,看林火生死相搏,看得津津有味。 邋遢那人,磕开一颗瓜子,“还真是奇了,吃了晚饭出来消食,也能看到有人厮杀?师弟们还真是奔放。” 跨刀公子悠然而立,“只怕不是师弟。” 邋遢汉子瞥了他一眼,“我知道,哪有切磋这般搏命。” 跨刀公子盯着林火,“这剑招,很是眼熟。” “眼熟?”邋遢汉子吐掉瓜子壳,“我是不懂这些,舞得还算好看。” 跨刀公子注视邋遢汉子。 邋遢汉子回望过去,撇了撇嘴,“知道啦,知道啦,坐在一边看戏,可不是我的作风。” 跨刀公子按住腰间鬼面,“帮哪个?” “帮他吧。”邋遢汉子指着林火,“我看这小子顺眼。而且,你知道的。” “我相人,从未出错!” 跨刀公子不再言语,向前迈出一步。 覆面为鬼! 一步之间,如若鬼神附体! 刀出鞘,仿佛凉月照面! 林火只觉背脊一寒,那感觉如同被猛兽按倒在地。 凝神去望,正看到鬼面公子,踏月而来。 月如钩,刀似雪。 一刀断月! 刀刃之势,隐约伴随虎啸! 林火愣在原地,纪浩僵立不动。 刀落! 草屑横飞! 劲风生生将两人吹倒在地。 鬼面公子chā入战围,立在两人之间,收刀而立。 月悬顶上,鬼面yīn森,雕花袖口随风而舞。 朴刀微寒,孤身而立,却似漠视世间万物! 鬼面公子瞥了林火一眼,林火却无法从他眼中,读出任何信息。 只是一瞥,他便转过头去,直面纪浩,双手抱拳,“吴国,闻天,请赐教!” 回应他的,是纪浩的嘶吼,还有一对铁拳。 闻天侧身避过,收刀回鞘,赤手迎敌。 纪浩回转身躯,高举双拳,重压而下! 闻天同样架起双拳,半步不退。 一声闷响,四拳相jiāo,闻天下陷半寸。 纪浩面色涨红,显然已使出全力,可闻天双臂,依旧稳如岳山,“好力道,可惜这力道,不属于你。” 两臂上扬,轻松架开纪浩,闻天只出一拳。 一拳! 似慢而快! 纪浩口喷污血,倒飞而去。 林火看得目瞪口呆。 闻天已收回拳势,整了整衣袖。 林火这才回过神来,拱手致谢,“多谢出手相助。” 隔着鬼面,林火并见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微微额首,“要跑了。” 跑?谁要跑了? 林火余光一瞥,正见到纪浩挣扎起身,朝着远处小林,逃窜而去。 虽是步伐纷乱,却脚步极快,转眼间没入林中。 林火自然不会看他如此离开,赶紧朝鬼面再一拱手,“大恩不言谢,来日必报。”说罢,追踪纪浩而去。 闻天立在原地,缓缓解下鬼面,身上那修罗气势,也消失不见。 邋遢汉子嗑着瓜子,凑了过来,“你猜那个孩子叫什么?” 闻天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邋遢汉子勾起嘴角,“其心甚坚,其行甚坚,其人胸中有火。” “是纵火于林?”邋遢汉子张开手掌,任由瓜子散落满地。 “还是林中有火?” 第052章 不因铜臭故 我们为何而活? 为钱?为权?为世人皆知?为后世留名? 为苍生黎民?为枕边温软? 为国?为家? 或者,只是为了自己? 快活?如何才能真正快活? 自由?什么才是真正自由? 人不同,答案不尽相同。 总想轰轰烈烈,却不知,人生路漫漫,起落是无常。 晚风吹,汗淋漓,纪浩呕着血,单手扶树,双膝跪地。 寒风拂过乱发,他脑中一阵清明,一阵迷糊。 他晃了晃脑袋,告诫自己离开这里,但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反复叮咛,“杀了山师yīn,杀了山师yīn……” 脑仁生疼,纪浩抱住脑袋,蜷缩在地。 痛得满地打滚,疼得连张口无声。 眼中血丝缓缓退去,却又慢慢蔓延。白与红的界限,反复纠缠,谁也无法将谁扑灭。 中拳胸口隐隐发痛,纪浩又喷出一口黑血,终于停下挣扎。 四肢无力,仰天倒在地上,纪浩喘着粗气,眼中血丝只剩薄薄一圈。 直到此刻,他才有活着的感觉。直到此刻,脑海中的记忆,才重新涌上岸来。 片段闪过,他想起那间牢房,那堵石墙,那缕阳光,还有…… 那个布袋。 嘴角泛起苦笑:就知道,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布袋中藏有yào丸,活囵吞下之时,还未有反应。 等纪浩拿到牢房钥匙,打开牢门,便感到头痛yù裂。再后来,他的脑中只剩下念头:找到山师yīn,格杀勿论! 一路浑浑噩噩,直到方才中了一拳,才慢慢恢复意识。 给他钥匙,给他yào丸的人,到底是谁? 纪浩想不明白,不过却能想到,这九霄宗门,并没有那般无懈可击,只怕也是暗潮涌动。 想来也是,这世上本就没有不落之城。九霄收录弟子,遍布天下,若是有心之人,必然有办法混入其中。 纪浩摇了摇头,原本以为能够搏得出路,到头来,也就是个棋子。 那yào丸给他神力,却也让他失去神智,如今安定下来,虚弱感便从骨髓深处渗出来。 月下树林,纪浩无力坐在树下,靠着树干。 仰头望月:下一步,应该何去何从? 回家? 没错,回家! 经历过腥风血雨,经历过生死擦肩,经历过轰轰烈烈,纪浩只觉得浑身疲乏。不只是yào力透支,更多的是来自魂魄的疲倦。 他只想回那山中小村,虽不山明水秀,却有一瓦遮头。 虽无宝马佳人,却有亲人环绕。 农忙后一壶苦茶,胜过世上琼浆玉酿。 现在就走。 纪浩撑着树干,挣扎着站起身来,突觉晕眩。 眼中血丝,再次开始蠕动。 头痛,头痛yù裂! 纪浩抱着脑袋,再次跪倒。 就在他跪倒之时,林火从树林的另一侧,冒出头来。 “该死!”纪浩以头捶地。 林火立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看出对方痛苦。 他拎着半截断剑,暗自懊恼:方才应该拾了千磨,再进林子。 眼前纪浩,浑身颤抖,挣扎得越发激烈,倒在地上来回打滚。 林火知道,事情有变。他方才已想明白,纪浩绝不可能轻易逃出牢笼,在九霄之中,必定还有同党。 他不能放对方离去,更不能让对方死在这里。若是对方身死,线索便断了,要想揪出同谋,只会难上加难。 所谓,明qiāng易躲,暗箭难防。 林火可不想这样,在剩下的日子里时刻提防,提防那些不知出于何处的yīn影。 他深吸口气,挪动脚步,缓缓靠近纪浩。 他缓缓提足,又轻轻放下,每一步都异常小心。双眼更是死死盯住,无论纪浩如何翻滚,都一刻不放。 还差八步,纪浩突然捂着脑袋,张开手掌,低声嘶吼,“不要过来!” 林火骤然一惊,举起断剑。 说完这话,纪浩只是跪在原地,再无声息,就连颤抖的身子,也慢慢安定下来。 发生了什么? 林火脑中满是疑惑,缓步靠近。 就在三步开外,纪浩突然扭过头来,一双眼睛如若血海,“我叫你,不要过来!” 铁拳迎面,林火立刻举剑相对! 纪浩避也不避,以手握剑,生生掰开林火手臂。 鲜血飙在林火手上,他想松手,却为时已晚,纪浩将他拦腰撞倒。 后背着地,震dàng之下,牵动左臂与胸口伤处,林火眼前一黑。 纪浩将他按倒地上,一双血眼居高临下。 林火抬头去望,如同仰望深渊。 纪浩单手按住林火肩膀,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却久久不曾落下。 林火见到,那血色深渊中,隐隐泛出白色。 事情不对劲! 纪浩不动,他也不会轻举妄动,只是握紧断剑,随时准备反击。 眼白越现越多,纪浩再次浑身颤抖。 汗水混着血污,滴在林火脸上。 再过片刻,纪浩放开林火,抱紧头颅,仰天长啸。 林火立刻抽身而出,反手攥住纪浩衣领,举起断剑。后者抱住脑袋,跪在地上低声呜咽,“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山师yīn必须死……不,不,不,我想回家,求你,我只想回家……” 胡言乱语?疯了? 林火握着断剑,眉头紧皱,松开纪浩衣领。 纪浩抱着脑袋,向后爬行,靠着树干瑟瑟发抖,“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林火犹豫了片刻,缓步走到纪浩身前,蹲下身子,“我可以不杀你,但你要告诉我一件事情。” 纪浩颤抖着,惊恐地抬起头来。 林火按住他的肩膀,“告诉我,是谁把你放了出来?” 纪浩被林火一按,浑身一抖,嘴唇打颤,“yào……回家……” yào? 林火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突然力大无穷,原来是吃了yào,“是谁给你的yào?” 面对询问,纪浩却像未曾听到,口中反复呢喃,“回家,我只想回家……弟弟在等我回家……爸妈在等我回家……” 林火突觉心酸。 一个冷血杀手,疯了之后,想到的不是富贵如山,不是玉兔香唇,不是快意恩仇。只是儿时家乡,只是家中兄弟,只是屋中老父老母,只是…… 家! 心阑珊,林火叹了口气,为纪浩整了整乱发,硬起心肠,“告诉我,是谁放了你,我就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纪浩停下颤抖,放松肩膀,双目慢慢清明,“我记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清了,只记得他给我吃了一个yào,然后……然后我便失去理智……” 林火见他恢复条理,心中一喜,“只看到人影,没有看到人?” “人?”纪浩痛苦地皱紧眉头。 “回想一下。”林火继续诱导,“有没有什么特征?或者特别的器物?” “特征?”纪浩摇了摇头。 “器物?”纪浩又要摇头,却突然停下。 林火按住他肩膀,“是什么?” “鱼!”纪浩答道,抬眼看着林火,“我看到他腰上有一个双鱼吊坠!” “双鱼吊坠?”林火点了点头。 纪浩突然抓住林火手臂,“你会送我回家?” “我林火,说到做到。”林火将他拉了起来。 纪浩松了口气,眼神却还有些怀疑。 林火心中苦笑,他若不信,那也没有办法。反正林火已经答应下来,一定会尽力去做。可要说服山师yīn,放过追杀他的罪魁祸首,只怕很是困难,何况枫叔至今未醒。 林火还在苦恼,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林子!让开!” 弓弦声响!林火立刻侧身! 纪浩面露惊恐,箭支穿胸而过,将他死死钉在树上! “不!”林火扑倒纪浩面前。 纪浩紧紧抓住林火手臂,口中咳血,血染林火衣襟,“你……你答应过……” “我答应过你!”林火握住他的肩膀,“我会送你回家。” “咳咳咳咳……”纪浩不断咳血,眼瞳渐渐涣散,“可我,看来是回不去了。” 林火咬紧牙关,立下誓言,“我一定会送你归乡!” “我信你,我信你……”满脸血污,纪浩反而露出微笑,“我也想回家,那个昂山里的小村庄……” 他的双手,从林火臂上缓缓滑落。 他的双眼望着林火,又像是望着林火身后,那不知多少年未曾回过的家乡。 “爸,妈,儿子回来了……” 月隐云后,晚风凄凉。 第053章 念家乡 林火伸出手,为纪浩合上双眼。 身后传来两个脚步声,林火下意识地收手,将断剑收入袖中。 一只手掌,按住林火肩膀,“你没事吧。” 林火叹了口气,他听得出来,那是山师yīn的声音。 他拍了拍山师yīn的手掌,“我没事。”身子摇摇yù坠。 “还说没事。”山师yīn蹲下身子,将林火单臂扛在肩上。 山师yīn背着硬弓箭镞,方才那箭原是出自他手,林火无奈苦笑。 借着山师yīn的肩膀,林火慢慢站了起来,他这才回过身,看到另一个人。 竟然是虞城,虞教习。 他仍旧穿着那件淡青儒衫,只是腰间挎了长剑。他皱了皱眉,上前查看林火伤势。 双手按过胸前,手臂,林火疼得呲牙咧嘴。 虞城眉头紧皱,“你身上那些挫伤不提,胸腹受了内伤,只怕还有淤血。你那左臂方才脱臼,又强行按回,必须立刻诊治。若是留下什么病根,你这左手可就废了。” 林火点了点头,一番激斗,他已是用尽全力。 此刻放松下来,更是浑身虚弱。 林火靠在山师肩上,有气无力,“我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那可不行。”山师yīn严肃道,“必须让大夫看过,这刺客是为我而来,若是你就此废了,还要我养你不成?” 林火低声笑着,没有力气答话。 虞城也摇了摇头,“快些走吧,我若记得不错,附近不远处,就有位师弟居所。” 林火停下脚步,“他怎么办?” “他?”虞城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看,“这刺客的尸首,我会通知门下师弟。医科的师弟们,应该会很乐意的。” “不行。”林火拉住山师yīn,“若是教习愿意帮忙,请将他火化,师弟我万分感谢。” 虞城看了过来,“我若是不愿帮忙呢?” 林火斩钉截铁说道:“那我便自己动手。” 虞城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这刺客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是有要将双鱼吊坠的事情,告诉虞教习? 林火脑中急转,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现在敌友未知,只怕不能相信任何人。 他立刻答道:“我刚刚将他擒下,山师yīn便将他shè杀了。还未问出什么。不过,他临死之前,希望能葬于昂山家乡,我已答应下来。” “原来是临终遗言。”虞城点了点头,对林火歉意一笑,“还请师弟原谅,这纪浩能从牢中脱身,只怕副门主知晓此事后,必定会大为震怒。此事必须彻查。所以尸首暂时得由宗门收拢。等检查完毕,再无异议,便可将他火化。此事我可做主,骨灰便jiāo于师弟处理吧。” 林火也是明白虞城苦衷,勉强拱手,“那便,先行谢过教习。” “不必多礼。”虞城微微一笑,“我虽为教习,但也是从学生而来,能多体谅你们一些,便多抬一手。也算为自己搏点虚名。” 虞城这人,还真是不错。 林火心中方才还有些气愤,他没制止山师yīnshè杀纪浩,因此断了线索。 现在想来,还真是自己的不是。当时树林昏暗,只怕虞教习也是担心自己有失,才允许山师yīn痛下杀手。 唉,等此事水落石出,可得和虞教习好好致歉。 三人不再多话,虞城在前领路,山师yīn扛着林火。 走出树林,路过方才激战草坪,落地刀痕还在,只是那两人已不知去向。 林火再次停下脚步,“红袍儿,你们方才过来,可曾看到两个人?” 山师yīn与虞城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不曾看到。” 虞城眉头一皱,“怎么,你可是见到了鬼祟之人?” 林火赶忙摇头,将鬼面公子与邋遢汉子,说与两人知晓。 “哦。”虞城面色缓和,“你说的那两人,也是我九霄内门弟子。戴面具的叫做闻天,可是个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另一个,唤作刘策……这人吧……” “这人怎么了?”林火好奇道。 虞城微微苦笑,“这人在门中许久,只读一科器,可这么些年不见长进。他不愿离山,也不够格做教习,也不知作何打算。” 林火暗暗摇头:倒是也是个怪人。 他不再纠结两人身份,对山师yīn说道:“我方才千磨剑落在了这里,还麻烦两位帮我找找。” 两人让林火坐下,分头去寻。 结果没有找到千磨利剑,而是在地上找到一排刻字。 “若想取剑,来地熔炉寻我刘策!” “胡闹!”虞城面色铁青,“这刘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能随意扣押别人武器?如此不知轻重!林师弟放心,此事jiāo予我,明日便帮你把剑讨要回来。” 林火摇头苦笑,“可不敢再麻烦教习了,你能帮我保住那纪浩骨灰,我已是万分感谢。想必这位刘师兄,是担心我的兵刃被他人捡了去,这才帮我收着。我自己去找便好,顺便还得道谢。要不是刘师兄与闻师兄,我这小命可就jiāo代在这儿了。” 山师yīn瞪了他一眼,“就你心善。” “林师弟这般说,那我也不好chā手”虞城也是无奈,转而说道:“若是这刘策耍什么无赖,尽管找我,我来替你说理。” 林火心中对这刘策,又有认识。只怕这人风评不好,不然也不会被虞城称为无赖。 谢过虞城好意,三人继续前行。 沿着平地行不多远,三人便到了一间木屋,屋中住着一位医科弟子,唤作石镇。 虞城吩咐石镇,前往收拾纪浩尸首。自己亲自为林火上yào治伤。 不得不说,九霄门人,多有兼习医科,林火伤势不轻,但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林火一边治伤,一边听山师yīn说着方才之事。 红袍儿与花袍,离了林火,便决定分头去找救兵。姜杉去找吕烽,山师yīn去那文曲楼找章昭平。 谁知道,山师yīn赶到文曲楼,章昭平醉得不省人事,想要找他人帮忙,可其余多是文弱之士。 幸好虞教习尚未回去歇息。他听闻林火之事,立刻吩咐弟子告知副门主,自己带了兵刃弓箭,和山师yīn直接赶了过来。 过不多久,姜杉和吕烽也赶了过来,却没见到林火面,便被山师yīn拦了回去。 林火左臂吊着,身上缠着纱布,也能听到屋外声响。 “你拦着我们做啥?我得看看那小子伤得怎么样?” “看什么看?你这莽夫懂医?” “我……我不懂医,可我来都来了,你就这么赶我回去?” “不然怎么着?留你吃个宵夜?” “你这红袍儿怎么不讲道理?” “和你这蠢驴确实不用讲道理。” “嘿!你这小白脸,怎么也帮着红袍儿说话?” “废话。既然林小子受了伤,我们进去也没用,还不如让他好好休息。” 三人又吵闹了几句,声音渐渐隐去。 虞城与林火告别,嘱托道:“今晚你先好好休息,这内屋让与你住,山师yīn与石镇便在外屋,若是有何需要,记得唤他们。方才我已经得了消息,明日副门主要见你。” 林火点了点头,他并不惊讶,见过纪浩最后一面,副门主要见也是正常。 虞城见到不说话,宽慰道:“不要紧张,新入门的弟子,副门主都是要见的,何况你入门第一日,便遇到这事儿。” 林火哭笑不得,原来虞城当他紧张,他也懒得辩解。 虞城这才起身离去。 合上内屋门扉,脚步声渐渐远去。 外屋也没了声响。 夜深沉,万籁俱静。 月洒床脚,林火卧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若是有机会,他更想睡在那林中屋里,睡在老爷子的故居。 此事倒也不急,不过得等些时日。 他翻了个身,理了理思绪。 不过短短几日,他便遇到如此多事。放在面前,最大的便是两个谜题。 老爷子留在万兵冢的疑团。 纪浩如何脱牢而出的因由。 那双鱼吊坠要到何处去寻?放出纪浩的又是何人?他又为何要助纪浩脱困?难道只是为了杀山师yīn?难道九霄之中,还有黑一门的刺客? 想不明白,林火只觉脑袋发蒙。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被他藏起的断剑。 他方才脱衣治伤时,将断剑与血衣一同丢在墙角,此刻还未有人收拾。 他坐起身来,下了床铺。 行动之间,不免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借着月光,林火翻开血衣,从中取出断剑。 剑身发黑,通体哑光。 只有月光看不真切,林火用手摩挲,真让他在剑脊靠近护手处,摸到一个小字。 林火眉头微皱:策? 陡然一惊! 刘策? 第054章 登阁望更上层楼 一夜辗转反侧,林火反复耍着半截断剑。 他想不明白,刘策此人在这事中,到底算是什么角色? 若说他与此事无关,那为何纪浩使的黑剑,上面会有他的名字? 若说他与此事有关,那他为何又要救了林火xìng命? 那个戴鬼面的用刀公子,在此事中又是什么存在? 他们与林火的相遇,是偶然? 还是,早有预谋? 事情的真相,扑朔迷离。 林火又在床上翻了个身,脑中依旧一片混乱。 想来,凭他的脑袋,只怕难以理出头绪。还是要等明日,告知山师yīn。毕竟红袍儿才是刺客的目标,他应该有知情之权。 两人群策群力,或许能够找到真相。 况且在此事上,能让林火完全信任的,也只有山师yīn一人。 鸡鸣一声时,窗外尚黑。 林火已经穿戴整齐,起身拉开房门,正看到山师yīn提袜穿靴。 两人对视了片刻,看得出来,山师yīn睡得并不好,眼眶有些浮肿。 这贵公子最近也是吃够苦头,先是被人一路追杀,经历风餐露宿,现在又上了九霄宗门,那些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怕是一去不复返。 另一侧软塌上,卧着那医科少年“石镇”。他翻了个身,轻声说道:“你身上有伤,可别走得太远,虞教习说今日会来寻你,早些回来。” 林火与山师yīn对视一眼,林火答道:“我们就到门口吹吹风,不会走远。” 石镇背对两人,似是半梦半醒,“门边有毡帽,清晨霜寒地冻,当心风寒。” 林火取了两顶,拱了拱手,“多谢。” 石镇不再答话,不知是睡是醒。 林火拉开房门,天边脚下仍是一片漆黑。 迈出屋外,风扑面,山师yīn浑身一颤,林火为他拉低帽檐。 两人走到离屋稍远,林火方才从袖中亮出断刃。 山师yīn接过断剑,“你偷偷留了下来?” 林火点了点头,将双鱼吊坠与断刃刻字与山师yīn细细说过。 山师yīn手中把玩断剑,勾起嘴角,“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光,从东边来。 两人转过头去,被那光晃了眼睛。 月隐没,天黑沉,山黝黝。 漆黑天地间,突现一线光彩,沿着山脊,将天地分割。 身后传来声音,“两位起得还真是早啊。” 两人回过头去,见到一人行来。山师yīn将断剑拢入袖中。 那人身上半明半暗,并不能看得真切,但能从声音知道,是虞城,虞教习。 他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还想来叫你们,想不到你们已经起来。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两人抱拳还礼,山师yīn答道:“我们也不是那亡命之徒,经历昨夜之事,哪能整夜安睡。” 虞城点了点头,拍了拍两人肩膀,“你们方才入门,便遇到这种事情,也是九霄失职。我必定会协助副门主,查清此事,让宗门子弟,夜能安眠。” 山师yīn微微拱手,“劳防教习费心了。”语音恭敬有礼,倒真像是。 虞城微微一笑,似是受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又与两人说道:“既然天已日出,你们便随我来,副门主要与你们说话。” 两人答应下来,便跟在虞城身后。 天空渐渐放亮,日轮上升,光回大地。 林火识得那路,心中疑惑,“教习?我们可是去见副门主?” 虞城点了点头,“自然。” “可这是去文曲阁的路。”林火疑惑不解。 虞城微微一笑,“师弟有所不知,需知道文曲阁,洗砚湖,通玄桥,就是我宗门门面。若是有敌入侵,那里首当其中。故而门主常驻文曲第八楼。门主不在,便由副门主暂住。” 原来如此,林火暗暗点头,倒是与燕国祖训有些相似。 身处高位之人,除拥有特权外,也有必尽的义务。若是发生战争,王权贵胄每家每户,必有男丁应征入伍。战场之上,贵胄子弟,必须奋勇争先。若是临阵脱逃,不仅自身受军法处置,整个家族都会因此蒙羞。 武氏宗族,赴死登先,寸步不退,寸土不让! 林火却又想到凤栖,好端端一个大燕,为何成了今日模样? 胡思乱想之间,三人已到文曲阁外,书楼永不闭门,为愿读书者敞开。入得楼中,已有不少学子在楼中翻书阅读,他们见到虞城多是额首,复又投入书海之中。 虞城领着两人,上一层楼。 二楼与一楼格局相似,不过人数则要少了一半。 楼层越高,人数与书柜逐层递减。 第五层时,书柜陡然少了一半。 林火也如愿见着章昭平。他嗜书如命,盘坐地上,身边又是开着多本,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空中横划竖挑,不知在干些什么。 林火也不去打扰,随着虞城再上层楼。 书柜只剩一排,白润与饮茶男子靠在窗边,慢饮缓翻,静默无声。 见到林火,白润似是准备放下书籍,但他眼光一瞥,脸上泛红,只是点了点头,便又低头看书。 这是怎么了?林火心中纳闷。 山师yīn微微一笑,对林火轻声说道:“必定是姜杉那小子,把白润酒后憨态告诉了他,依着白润的xìng子,此刻肯定羞愧难当。” 林火会心一笑,便不再打扰白润,跟着虞城,上了第七层。 屋中之书仅存一柜,且不再敞开,而是分成抽屉。 除守楼教习外,楼中只剩两人。 南柯姑娘! 她对林火与山师yīn,额首微笑。 山师yīn随意拱了拱手,算是还礼。 林火倒是正经不少,不过他心中却感到一丝不妥。南柯姑娘似乎对别人友善不少,可这友善中却透着冷漠,像是在人与人之间分开距离。 林火心中暗暗叹气,倒还不如之前横眉冷对。 楼中还有一青年,脸上罩着一卷竹简,酣然入睡。 林火看这样眼熟,仔细辨认,竟是那个不修边幅之人,林火入楼时,曾见他站在人群之外,想不到他能上得第七层。 虞城眉头微皱,对林火轻声说道:“抱歉,请稍等片刻。” 说罢,他便走到那青年身边,沉声说道:“左徒明!” “嗯?”唤作左徒明的青年,揭开面上竹简,睡眼朦胧,“教习唤我何事?若是无事,我可就继续看书咯。” “你这是在看书?”虞城皱紧眉头,从他手中抢过竹简,“七楼文本多是孤本,古籍,残本,你用来遮光,实在是暴殄天物!” 左徒明打了个哈欠,“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物为人用,才是正理。教习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止步五楼呢。” “你!”虞城指着对方,手指微颤。 林火从未见过虞城这般失态,不知该如何阻止。 山师yīn轻咳一声,温声说道:“教习,我等可是可以上楼,去见副门主了?” 虞城似也发现自己失态,表情缓和下来,“自当如此。” 左徒明伸着懒腰,瞥了山师yīn一眼,慢悠悠地下楼而去。 虞城拂袖冷哼,这才走到楼梯口,与守楼教习一番耳语。 之后,才对三人说道:“副门主一次只见一人,还请山师师弟,先行上楼。” 山师yīn微微一笑,昂首上楼。 八楼! 门主居所,入眼之处空空dàngdàng。 唯有一床软塌,一方书案。 还有,案前老人,提笔作画。 光透窗过,山师yīn立于明处,老者躬身暗角。 各在一头,似是分隔,又似遥相呼应。 山师yīn知道,人要活得好,就要学会在任何场合,伪装自己。 所以他露出微笑,拱手恭敬行礼,“弟子山师yīn,拜见副门主。” 他在这头行礼,老者在那头作画。 片刻之后,大毫一挥,老人搁下笔触,缓缓抬起头来。 脸上坑洼,却目光锐利如刀。 “你们山师家,还在痴心妄想?” 山师yīn脸色大变。 第055章 墨香稠 山师yīn从不是大惊小怪的人,自他父亲死后,更是深沉内敛。逢场作戏,隐藏内心的把戏也越发精熟。 但今天不一样,面对眼前老者,山师yīn的脸色一变再变。 两人隔空相望,山师yīn不说话,老者也一言不发。 楼外冬日初升,和煦光彩普照大地。 楼内却明暗相间,混沌不堪。 气氛诡秘,却不紧迫,有种jiāo织不清的牵扯。 山师yīn合上双眼,又缓缓睁开,双手抱礼,一鞠到底,“师傅。” 话一出口,他的气势便弱了半截。 老者垂下双目,不再看他,只是打量案上丹青,“这里没有你的师傅,很多年前便没了。只有九霄老叟,左徒贡。” 山师yīn不曾直腰,反倒下弯一寸,“拜见左徒先生。” 左徒先生叹了口气,“起来吧。” “谢先生。”山师yīn直起身来,却仍低垂脑袋。 左徒贡提起小楷尖毫,点了点墨,“想不到十年前与你父一别,今朝已yīn阳永隔。” 山师yīn躬身答道:“家父也时常提起先生。” “提起我?”左徒先生换了一支短锋软毫,“若是他早听我言,废了那乌云,又何以至此。” 山师yīn微微皱眉,缓缓答道:“山师家,不兴手足相残。” “笑话。”左徒先生放下软毫,抬头望来,目光若是尖刺,直入魂魄,“他倒是心善,可知农夫与蛇?多年谋划,如今身死,不过梦幻泡影。” 山师yīn微微握拳,又缓缓放开,“先生教训的是。” 左徒先生摇头嗤笑,“你这点城府,便不要丢人现眼了。” 山师yīn面露微笑,“先生教训的是。” 左徒先生拂过纸面,随手一挥,那薄薄画纸,便飘到山师面前。 山师yīn低头去看,纸上绘一君子兰。 “君子兰,谦和忍让,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卑。我九霄宗门,不论你出身何处,有教无类。这画赠与你,也赠与你父,代我烧给他吧。” 山师yīn瞳孔颤动,最终将画纸收入袖中,再鞠一躬,“谢先生赠画。” 左徒先生已不再看他,重新取了画纸,铺于案上,“去吧。” 山师yīn再一施礼,转过身去,谁都未曾知他,牙关紧咬。 山师yīn立于明处,左徒先生坐于暗处。 可两人同处一室,又似皆在暗中,又若皆在光下。 山师yīn下得楼去,阁中又显安静,唯有老者作画不停。 “哒、哒、哒……” 又有脚步声来,轻盈却不急躁。 一袭红衣冒出头来,南柯姑娘入得楼中。 左徒先生不曾抬头,依旧作画。 南柯姑娘向前两步,抱拳行礼,“拜见左徒先生。” 左徒先生顿下笔触,“你父亲提过我?” “不曾。”南柯姑娘脆声说道:“大胥先生告知于我,若是来了九霄,必定会要见您。” 左徒先生皱了皱眉,“那狂生,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敢称呼大胥先生为狂生的,这天下不超一手,左徒贡必在此列。 南柯姑娘只是乖巧听着,不曾答话。 左徒先生取了狼毫,沾墨行笔,“我知你为何而来。我知你心中志向。你能过那迷阵,足以说明你心中坚韧。但,你需知一事。” 南柯姑娘屏息去听。 左徒先生停下画笔,“这里只有南柯,未有他人。” 南柯点头应答。 左徒先生又拂画纸,那画同样飘到南柯脚下。 画中一株寒梅,临寒瑟瑟。 “我不喜那狂生任意妄为,但我敬你志向。只是这前路如隆冬之雪,这花苞是否能开,关键还在你自己手中。” 南柯姑娘浑身一震,过了半响,才拾起那画,“谢先生赠予画作。” 左徒先生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去吧,好自为之。” 南柯姑娘点了点头,退步离去。 左徒先生站起身来,身高竟有八尺,若是几十年前,是否也是玉树临风? 可惜未入天人境界,年华易逝,容颜易老。 岁月便这般放过天人?他们留住年华,却又失了什么? 谁又知道呢。 林火走进阁中,左徒先生回头看他,林火深鞠一躬,“拜见副门主。” 副门主再望窗外,“你可叫我左徒先生。” 林火施礼,“拜见左徒先生。” “许歌他……”左徒先生顿了顿,“真的走了?” 林火点了点头,“是的,走得很安详。” “他……”左徒先生沉吟片刻,“可曾等到韶华?” 林火面露疑惑,答不上话,他并不知道韶华是谁。直到今日左徒先生提起,他才知道,老爷子一直呆在龙兴,是为了等一个人。 只是等了一辈子,都未曾等到。 “这浪dàng子,真的等了这么多年。”左徒先生望向窗外,喃喃自语,“我却已娶妻生子,落地生根。你说到最后,我俩到底谁胜谁负?” 林火不知道左徒先生在说什么,只能沉默。 “既然这浪dàng子什么都未曾告诉你,那我也就不说了。”左徒先生露出苦笑,摇了摇头,“几十年前,我与他势同水火,想不到如今,他的养子重归宗门,倒是成了我的徒弟。命运轮回,真是有趣。” 左徒先生坐回案前,“你需知道,即便你是他养子,我也不会对你另眼相待。” 林火点了点头,“弟子知道。” 左徒先生抽出一个木盒,“你既然自称弟子。可知道欺师灭祖?” 林火心中一突。 左徒先生揭开木盖,随手一拍,盒中有一黑影飞shè而出,钉在林火足前。 是那断剑剑刃! 左徒先生沉声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东西不在你那儿。” 林火沉默片刻,剑柄此刻在红袍儿身上,但他并不准备隐瞒,“是在我那儿。” 左徒先生皱了皱眉,“你这自作主张,倒是和那浪dàng子像极。” 林火向前迈出一步,“我父有名有姓,还请先生自重。” “哦?”左徒先生双眼微眯。 林火顿感身上一沉,如同压在水下,难以呼吸。 只有在柳凤泊身上,林火见过这种威压。 左徒先生至少天位! 这威压似要让他跪地认错。 但,林火为何要跪? 老爷子将他养大,教他做人,他为老爷子正名,他为父亲正名! 他!为何要跪? 额上汗流如注,但林火反而挺直脊梁! 绝不下跪! 身躯摇晃,不堪重负。 但,绝不下跪! 林火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 左徒先生微微一笑,压力顿时撤去。 林火身子一轻,向后连退几步,靠着楼梯扶手,方才稳住身形。 “这件事,我不追究。你要调查也随你去。”左徒先生再取一张宣纸,“我倒要看看,许歌教出了怎样一个好儿子。” 林火一声不吭,抱拳行礼,退下楼去。 阁中静谧,光暗不定,唯有笔触轻响。 林火下到七楼,方才抹去额上虚汗。 山师yīn眉头微皱,似乎想要问话,林火给他使了个眼色,前者便闭口不言。 下楼路上,四人未有人言。 虞城将三人送至楼外,展颜笑道:“今日与副门主见过,我们也算是真正的同门啦。” 山师yīn面露笑意,“以后,还要教习多多指点。” 虞城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南柯姑娘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林火心急想要去找刘策,也准备告辞。 却看到有一学子,抱着书卷与南柯姑娘擦肩。 他似是为了避让,却脚下一滑,书卷漫天而舞。 飞雪之中,弟子慌忙致歉。 林火却被一物晃了眼睛。 晨光微闪,出自袖中锋芒! 第056章 皱眉忧 匕首,随手可得。 甚至只需摔破石头,折断树枝,就能简单得到。 即便稚童持在手中,也能取人xìng命。 况且便于隐藏,拢于袖中,寻常难辨。 短兵相接,寸寸凶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故而,有图穷匕见,有鱼肠绝唱。 使匕首之人,必是心坚如铁,一往无前。 更是要快! 一瞬之间,便是生死之别。 漫天纸卷飞,纸中藏两人。 学子袖中匕现,锋芒初露;红衣双瞳微睁,全无防备。 刀锋,美人,近在咫尺。 他出手很快,所以此击必中? 笑话! 林火比他更快! 匕首方才出袖,千磨剑鞘已在路上等他。 只要他再向前一寸,便是自投罗网。 林火,却从那人脸上读出笑意,jiān计得逞的笑意。 纸卷纷落,匕首擦着剑鞘而过,燎起点点星火,刃尖指向山师。 林火方才明白,从一开始,这刺客的目标便是山师yīn,袭击南柯姑娘,不过是个幌子。 这便是黑一门,不讲道义的刺客。 他们可以比老鼠更卑微,比蛇更yīndú,比豺狼更残忍,比杜鹃更无耻。 只要能够杀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对方,手段? 去和阎王爷哭诉吧! 纸张尚未落地,匕首就在面前,可山师yīn也笑了。 愚弄,嘲笑,不屑。 一个死到临头,还能发笑的人,不是疯了,就是视死如归。 或者,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死! “跪下!” 一声断喝,那刺客双膝跪地。 声音来自文曲阁八楼,出自那个天位老者,左徒贡。 离地甚远,却字字如同平地惊雷,“嚣张鼠辈!真当我九霄无人?” 每出一字,刺客的脊梁,便下弯一分。 十一字说完,那人已五体投地。 山师yīn隔空鞠了一躬,面带笑意,语气恭谨,“谢先生救命之恩。” 于此同时,虞城已经上前,踏住那人背心,让他脱身不得。 文曲阁中,涌出更多弟子。 有其他教习,抛剑予虞城,后者拔剑出鞘,剑尖顶住刺客后颈。 南柯姑娘似是惊魂未定,抓着林火手臂,却又迅速放下,冷起一张俏脸,“谢谢。” 林火傻乐,方才可算是英雄救美? 纸片落地,尘埃落定,局势尽在掌握。 直到这个时候,山师yīn又从林火身后,走了出来,走到刺客身边,居高临下俯视对方,“说吧,这次又是谁要杀我?” “你想知道?”那人开口说话,声音甚是苍老,却长着一张少年面皮,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我想知道……”山师yīn勾了勾嘴角,“那又如何?接下来,你要做什么?让我靠近你嘴边,听你轻声细语?亦或者,你要说什么巨大情报,换得生存机会,再找机会刺杀?” “算了吧。”山师yīn挑了挑眉,“你以为我和那些蠢材一样?” 虞城微微皱眉,“师弟,注意言辞。” 山师yīn不为所动。 刺客笑容一僵,“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山师yīn同样笑道:“和阶下囚就是这般说话。” 刺客发出冷哼,“你以为黑一门各个都是孬种?” “你也是黑一门?”虞城语透惊讶,似是难以相信。 “没错!”刺客恨恨说道:“但我和那孬种,可不一样。” 林火皱了皱眉,传闻黑一门中混乱一片,各自为政,只为赏金而活,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山师yīn挑了挑眉,淡淡说道:“都是丧家之犬,还要比个高下?” “那孬种能与我相提并论?”那刺客语中满是鄙夷,“那孬种身处牢笼,竟然软弱至此,一心只想归家。若是那蠢材可堪大用,你这黄口小儿,此刻还有命在?” 此言一出,周围之人多有窃窃私语。 虞城环顾四周,示意众多弟子稍安勿躁,低头问道:“真是你截了牢房?” “自然是我!”刺客话中尽是自满,“九霄实在是舒坦惯了,牢房漏洞百出,竟然让我轻松便劫狱。亏得我潜伏多年,若非为了赏金,也不会为那蠢货铤而走险!” 山师yīn微微一笑,“我这人头,价值几何?” 刺客露出满口白牙,“一座金矿!”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山师yīn迎着众人目光,喃喃自语,“乌云叔,还真是小气。” 话音不大,只有林火听入耳中,他也只能无奈苦笑。 虞城看了山师yīn一眼,摇了摇头,伸手去抓刺客衣领,“多谢提醒,你不如亲身感受一番,九霄‘漏洞百出’的牢房。” 那刺客脸上不见丝毫怯懦,他望着山师yīn挤了挤眼睛,“娃娃,我方才已经说过,并非人人都是孬种。”说罢闭紧双唇。 虞城脸色一变,“他口中有dú!”俯身按住那人脖颈,撬开嘴巴,可为时已晚。 那刺客呕出一口黑血。 他已吞下剧dú,立时毙命。 虞城面色铁青,自责苦笑,“果然在山中舒坦惯了,我竟然没在第一时间,检查他牙后dú包。” 周围弟子出声安慰,“教习不必过于自责,能够抓到这贼人,已是万幸。” 人群中有男弟子出声问道:“教习,刺客越狱之事,可算有了答案?” 虞城看了眼刺客尸首,又与周围教习耳语一番,朗声说道:“主谋已死,是否还有同党,尚需排查。这些日子,众位师弟仍需谨慎,切不可掉以轻心。” “那还得担心到什么时候?” “是啊是啊,要怪还是要怪那新人,你可听到方才话语,一座金矿,还真是富贵之家是非多。” “可怜我们这些寒门,若是殃及池鱼,那岂不是不幸之至?” “诸位!听我一言!”虞城振臂一呼,压下四周声响,“诸位此言差矣,入得九霄宗门,便是同窗同门,哪里有贵贱之分?山师师弟被人迫害,也是有苦难言。读了这么些圣贤书,难道还不知道,同窗之谊?” 有些弟子尚有不满,但听得虞城所言,也便无人还嘴。 虞城点了点头,高声说道:“诸位同门尽管放心,我虞城方才犯错,让那刺客自戮其身,断了线索。但我愿在此地立下誓言!” “我虞城,愿以xìng命作保!若是不能还安宁与九霄,便自裁于文曲阁前!” 众人哗然!皆是为之动容。 山师yīn将林火拉到一边,轻声说道:“这虞城,倒是会趁机收拢人心。” 林火苦笑低声回道:“你啊,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你出风头。” 山师yīn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而说道:“你真信他是主谋。他这刺客,话也太多了些,就像是……” “送死!” 两人转头看去,说话之人,竟然是南柯姑娘。 山师yīn勾起嘴角,“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不管你们有什么线索……”南柯姑娘顿了顿,“我想加入。” 林火听闻此言,刚想答应,被山师yīn拉住手臂,“我和林子也是瞎猜,哪里会有什么线索。我说姑娘啊,有这时间,还不如陪林子去喝一杯?成就美好姻缘?” “你瞎说什么!”林火脸色发烫。 南柯姑娘轻皱眉头,“下流。” 说罢,转身离去。 “南柯姑娘。”林火大急,想要挽留,却被山师yīn拦住,“怎么?这就舍不得了?” 林火瞪他一眼,“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你又何必……” “姑娘了不起?”山师yīn一声嗤笑,“瞧你那样,要追姑娘,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有更好玩的事情等着我们。” 林火无奈摇头,“那你说,现在这事,怎么查?” 山师yīn勾住林火肩膀,“我们兵分两路,我查双鱼吊坠。” “你去‘地熔炉’。” “找刘策!” 第057章 烟云缭绕 山洞。 洞口有光,洞内越深越暗,终是漆黑一片。 那黑,望不见尽头。 林火站在洞外,朝洞内张望。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只能摸到剑鞘。 千磨利剑还在刘策手中。 刘策在“地熔炉”等他。 “地熔炉”就在面前! 荒芜山头,万株不长,若不是洞旁刻着“地熔炉”三字,林火只会将此处当做,入山猎人暂住的居所,毕竟洞口外脚印杂乱,显然多有人迹。 只是,此处已与林火想象之中,多有不同。 他在龙兴之时,也是常去铁匠铺走动。在他脑中,“铁匠铺”三字,不过是头上半片瓦,下有透风墙,一年四季热火朝天,大膀子甩,叮叮当当。 而这里,没有瓦,更没有墙。 林火吸了口气,既然是九霄弟子修习之地,想来不会有太多危险。他便迈开脚步,朝洞内走去。 眼前越来越黑,洞窟石壁若隐若现。 林火手里没剑,总觉心中不安。他睁大双眼,在微光中,慢步前进。 重心稍有不稳,能够感到山路下斜,坡度却是不大。 深入洞中,转过一个弯角,已是无法视物。 如何前进? 唯有依靠双手。 林火伸出双手,慢慢靠近边缘,抚摸粗糙岩壁,彻底放缓脚步。他额上有些冒汗,这才走了多远? 黑暗,未知。 源自最深的恐惧。 去路不知延向何方,来路就在身后。 放弃? 林火咬紧牙关,他绝对不会放弃。 继续向下! 朝着黑暗的核心,朝着不知何处。 双眼不能视物,其他感官却更加敏锐,林火也不知是否幻觉,他甚至能够听到千磨剑鸣。 剑鸣?不对! 林火停下脚步,凝神侧耳。 “当!” “当当!” 不是幻觉!山腹之中,真有声响,那声响回dàng山腹之中。 林火继续静心细听。 “当!”是一声重锤。 “当当!”两记小锤紧跟。 那是打铁回音! 林火心中一喜,摸着山壁,加快脚步。 越往下走,洞中越发炎热。 热得满头是汗,林火脱了外衫,搭在肩上。 再行数十步,那击打声越来越杂,乱锤响成一片。 终点就在前方。 转过一个弯角,林火已能隐约见到光亮,再转一角,面前便是白光一片。 林火奔向光芒,出得洞外。 目能视物,一扫方才气闷,眼前豁然开朗。 山腹镂空,抬头去望,不是洞顶,而是碧空白云。 这座山峰,竟是一座死火山! 就像是一碗猪油,被人剜去一块。 脚下尽是黑土,黑土之上耸着各式作坊。 黑烟白雾,宛如腾云驾雾。 铁器相jiāo,叮当乱响,热闹非凡。 “好看吗?”侧面传来粗糙嗓音。 林火转过头去,正看到那个邋遢汉子,懒洋洋地靠着岩壁。对了,林火此刻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刘策。”林火向前一步。 “怎么?”刘策单手chā在衣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想打架?你说说你,整天打打杀杀,倒是一点不累?” 林火不管这些,直接问道:“牢房劫狱,是否与你有关?” 刘策愣了愣神,噗嗤笑出声来,“你小子还真是有趣,你怀疑我?我要是劫狱,又为何救你?”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林后从怀中抽出断剑,“咣当”扔在刘策面前。 刘策仍旧那副懒散模样,低头看了两眼,“哦,确实出自我手。” 林火暗暗调整站姿,“那你还要狡辩?” “狡辩?”刘策哈哈大笑,“我在九霄这么多年,打过的兵刃不下千把,若是要为每把兵刃负责。给我九个脑袋,都不够你砍。” 林火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时刻不敢保持警戒。 刘策瞧了过来,“你可知道疑邻盗斧?” 林火心中疑惑,刘策却毫不在意,“信任与否,随你高兴。我拿了千磨,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问题?”林火时刻注视他的肩膀,异常戒备。 敌我不明,林火不敢松懈。但他从虞城处听闻,闻天不在,刘策不过一个铁匠,若是事出异常,他也有信心将刘策擒下。 刘策摸了摸鼻子,“我好像被小看了啊。” 林火心中一凛,刘策也会窥心术? 林火正要答话,刘策突然挥出双拳! 林火也是反应极快,扬起肩上外袍,向后滑出一步。 刘策扇开外衫,冲步抱拳! 拳势甚猛,林火挥拳迎击,却没想刘策拳势突变,化刚为柔,手指一抹,被他手腕死死箍住。 林火想要挣脱,可那手掌粗糙生硬,如同镣铐,怎也挣脱不得。 两人贴身而战,拳来掌往,手肘相撞。 你来我往,谁也不知退让,瞬间互换八拳! 林火毕竟有伤在身,牵动伤口,胸口发闷,出拳慢上一分,立刻就被刘策趁虚而入。 隔开林火拳架,刘策双手握紧林火单臂,旋臂擒拿,林火被他按倒在地。 林火妄图挣扎,却被刘策踩住背心,压得紧贴地面。 黑土焦臭,窜入鼻腔,林火只觉晕眩。 “小子,今天就算是给你上了一课。”刘策松开林火,“道听途说,永远比不上眼见为实。” 林火转过身来,坐在地上,活动肩膀。 刘策蹲在他面前,笑着说道:“现在愿意听我说话了?” 林火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还不服气?”刘策摇了摇头,索xìng坐了下来,望向头上碧空,“我拿千磨,只因为那是我那老爹最得意的作品。” “你爹?”林火双眼圆睁,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柳凤泊曾经与他说过,“你爹难道是……” 刘策微微一笑,“吴炀王,刘闼。” 简直难以置信,林火站起身来,“怎么可能?传闻刘闼死后,直系子嗣被作乱大臣屠戮一空!你难道是鬼?” “都说了。”刘策伸了个懒腰,“道听途说,永远比不上眼见为实。” 林火平静下来,盘腿坐在刘策身边,“你若真是王子,何必冒着风险,告诉于我?” “有何不可?”刘策淡淡说道。 林火看他说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刘策回望过来,“为何要怕?” 林火移开目光,“那些大臣,既然敢杀你父,自然要斩草除根。” 刘策轻轻一哼,“你会说?林火!会说?” 林火无言以对。 刘策哈哈大笑,“拿千磨的原因,我方才只说了一半。千磨是我父佳作,只是其一。” 林火静静听着。 “其二。”刘策摸了摸鼻尖,“千磨剑在你手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第058章 难见火星溜 刘策搔着头发,在前领路。 一路行来,见着的人,各式各样。 唯一相同之处,就是忙碌。 穿梭在人群之中,刘策与林火,显得异常突兀。 可林火并没空去管。器科学子对他俩不置一瞥,林火也全无心思。 他的心神,仍旧停留在刘策话中。 “千磨剑在你手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哪个少年郎,愿意被人小瞧?但刘策又说一句话,让林火陷入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千磨到你手中成了铁剑,可柳凤泊呢?” 劫剑千磨,历经磨难,越磨越利。 变成铁剑,是因为林火刺破狂风。那便是对他实力的认可。可转念想想,为何千磨在柳凤泊手中,只是木剑一把? 无论如何,林火都不会如此自大,绝不会自认比柳凤泊更强。 落难天人,仍是天人。 巅峰二流,仍旧二流。 面前不断有人走过,刘策懒懒散散地掏着耳朵,“还想不明白?” 林火摇了摇头,正想说话,刘策却突然停下脚步,“到了。” 林火抬头去看,面前是一铁匠作坊。 尚未入门,热浪已是扑面而来。 穿门望去,屋内甚是简陋,一张桌上铁锤铁钳横七竖八,火灶炉火正旺,火炉边几个汉子,正在淬火。 通红铁片,骤然放入水中,“嘶!”的一声轻响,伴着几缕青烟。 林火见到刘策摇了摇头。 淬水那汉子,钳出直刀,却看到刀面裂痕。 “裂了。”周围几人哄笑道。 “呸!”那淬火汉子转头怒视,“你们笑什么笑。还不是这铁材质不好。” 众人依旧笑个不停。 淬火汉子双目一瞪,将裂刀扔至墙角,“你们懂些什么,司空先生都夸我天赋才华,若不是打赌输了,我才不来这低等火铺。” 众人接口,“是了,是了,这里铁质不好,水质又差,裂了也是情有可原。哈哈哈哈,还不是为了看你出丑。” 淬火汉子啧了一口,“都是牲口。” 立刻有人上来圆场,“不要动气,闹也闹了,不如去那炉心火铺,让我等好好开开眼界?” 淬火汉子傲然点头,“自当如此。”他将工具随手丢在桌上,抬头望见刘策,“呦,这不是咱们的老师兄,刘策,刘十年嘛!” 刘十年? 林火看着刘策,不明所以。 那淬火汉子已经走了过来,“刘策师兄,上山十年,仍旧在这低端火铺徘徊,还真是辛苦。” 刘策斜眼看他,打了个哈欠,也不着恼。 被刘策这等无视,那淬火汉子脸色憋红,“这般目中无人,怪不得不得寸进。” 说罢他便张手呼唤,“兄弟们,别在这挡着十年师兄刻苦学习。随我去那炉心火铺,我给你们好好露两手。” 他瞪了刘策一眼,将他单手推开,一帮人嬉闹而去。 林火转头看着刘策,“刘十年?” 刘策微微一笑,走到桌前,伸手整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 “什么?”林火疑惑不解。 刘策已将桌面,整理完毕,各式工具排列整齐,“靠着柳凤泊的真元,靠着千磨利剑,难道不是一样?” 林火眉头微皱,“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的事情,很好打听。”刘策没看林火,径直取了铁钳,夹起方才那片裂刀,“你说,为何入内门之人不少,可真正名扬天下,依旧屈指可数?” 林火皱紧眉头,他不知道刘策用意何在,回答道:“时运之事,谁又说得清楚。” “时运?”刘策哈哈一笑,他将裂刀置于炉上,拉动风箱,炉火极旺,只因这“地熔炉”,建于火山之上,取的便是凶猛地火。 刀面渐渐发红,刘策缓缓说道:“人就是这样,将结果归诸外物,时运,世道,势力,甚至家人。这世上有千万理由,可你为何……” “不知自省!” 刀面发白,刘策抽出铁刀,骤然落锤。 铁锤击打,火星四溅! “当!”的一声巨响,林火只觉震耳yù聋。 大锤落下,小锤接上,刘策话语连绵不绝,“你何不问问自己,去了真元,除了千磨,你林火又剩下什么?” 火光激dàng,质问铿锵,林火被一记铁锤,搅得心烦意乱。 刘策却未停下,一锤锤,一句句,敲到林火心脏。 “弱者,沉醉已有;强者,放眼天下!” “天赋,才华,机遇,气运!上天所赐,降福于人。可如此便沉溺其中?只知自鸣得意?你可知夜郎自大?” 铁片炽热,铁锤翻飞,热浪印得林火,脸面发烫。 “人生苦海,若不奋起,终将沉沦。” “外物有尽头,虽是锦上添花,终是虚妄。” 刘策放下铁锤,夹起铁片,“你与柳凤泊差些什么?” “你取万柄剑,便是万般你。他擎千万剑,仍是柳凤泊!” 铁片入水,“嘶”的一声轻响,林火方才如梦初醒。 刘策取出铁片,方才裂刀已成铁剑。 反复端详,他又为这粗糙铁剑,装上剑柄,“千磨剑,越磨越利,锐气逼人。却不知最强,是那返璞归真。锋芒毕露,不若藏锋鞘中。” 随手一抛,铁剑落了过来,林火伸手兜住。 这剑朴实无华,可林火却能看出,这剑比方才裂刀,整整小了一圈。 不是铁料损耗,而是经过刘策之手,铁质分外凝练。 回想方才那伙汉子,对比刘策,才知是何等无知可笑。 他们嘲笑刘策,刘策却不予反击,为何?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巨象可会在意脚下蝼蚁,在喧闹些什么? 林火也算明白,刘策话中真意。 若不知打稳根基,再多天赋,更多机遇,也只是空中楼阁。 林火叹了口气,“现在的我,确实配不上千磨。” 刘策将工具重新收拾干净,抬头看了林火一眼,“没关系,那剑你便拿去,我无意追讨。若是连老爹的作品,都要我来负责,那我还不如早早抹了脖子。” “那你为何……”林火说到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他不知刘策心中到底如何打算。今日之事,倒像是刘策专门为他打磨心xìng。 “为什么?”刘策哈哈大笑,“因为喜欢你小子啊!” 林火心中无奈。 刘策索xìng勾住林火肩膀,“我相人从未出错。既然看你小子投缘,一把破剑又值几钱?” 林火心中一惊,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对周遭之人多了不小戒心。 这变化,让他始料未及。 是好?是坏? 多了防备,确实能保全自身。 可人生苦短,多是时刻防备,只会身心俱疲。 若是因为人心险恶,世道艰险,便羞于付出真心。 那他林火,可还是他林火? 他自省其身,索xìng放开xìng子,朝刘策张了张手,“既然都是朋友,那就把千磨还来。” 刘策勾起嘴角,“我什么时候说过,千磨在我身边?” 林火只觉哭笑不得。敢情打了一架,敲了半天铁,既没找到线索,还弄不回千磨剑来?这不是白忙一场。 刘策见他脸色变化,哈哈大笑,指着方才锻造铁剑。 “拿上这柄铁剑,去到‘坠辰顶’。” “闻天,已经久候多时!” 第059章 观雪岭龙飞虎跃 林火的心情,不算太好。 原本想问劫狱真凶,“地熔炉”一行,却是毫无头绪,更别提那千磨剑,还得去“坠辰顶”,寻闻天。 也不能算毫无收获,至少减了刘策嫌疑,还得了一把铁剑。 粗糙铁剑。 林火观察手中新剑。 朴实无华,看着粗糙,却能瞧出几分,大巧不工。 出于何种原因,刘策会选择藏拙十年? 林火想不明白,但也不必在意,他倒是好奇,刘策给他铁剑做什么? 难道是要带给闻天? 只怕不会这般简单。 林火脑中灵光一闪,泛出一个骇人念头,难道要与闻天对招? 这可不是玩笑,从那夜情形推断,只怕闻天已是一流巅峰。 二流对一流? 林火咽了咽口水,他虽是不怕,但难免紧张。 事到如今,也只能期望,船到桥头自然直。希望红袍儿,能寻到那双鱼吊坠的线索。 一路胡思乱想,林火脚步不停,行向“坠辰顶”。 九霄之中,奇景甚多。 “地熔炉”藏于洞中,“坠辰顶”直通天际。 循雪径而上,虽是冬日暖阳,那两侧林枝,依旧晶莹披挂。 林火一路向上,终在一处遇到分岔。 “地熔炉”乃是器科所在,而“坠辰顶”则分两崖。一崖号“坠龙”,为武科;一崖唤“星辰”,用于观星,也是星科学子聚集。 听刘彻所言,闻天应在“坠龙崖”上。 路口分刻两碑,风格大相径庭。 “坠龙”碑上,字迹刚劲有力,听闻是由前辈高人,以指力刻出。甚至多年之前,有前辈观石碑字迹,从而悟道,一眼入天位,终成一代拳脚大宗师。 “星辰”碑上,却是狂草。字迹错落缥缈,一笔一划,当真如同星罗密布。 林火选了左侧“坠龙”,继续向上攀爬。 一个转角,山路愈发陡峭,林火喘了口气,也不知“星辰”那侧,路况如何。 又行了许久,已是下午,面前终有变化。 不过这变化,令林火瞠目结舌。 路,断了! 绕山而上,面前之路,竟然断裂开来。 却再无通途,两端石阶之间,不再相连,甚至隔开两步之遥。 这路是自然而生,还是前人鬼斧神工?此时已经无法考究,但林火知道,他不能在此止步。 走到山路尽头,林火低头朝下眺望,山底深不可测。 抬头再看,身侧石壁之上,刻有字迹。 “习武之人,若无武勇,不若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 林火回望来路,退下山去倒是简单,有多少前人在此望而却步?又有多少前人,坠落山崖,死无葬身之地? 林火呼了口气,他不会后退,也不会做山下枯骨。 一跃! 林火纵身而去。 耳边风呼啸,山风刮起衣袂,青丝飘dàng。 林火落在石阶之上! 身体稍显摇晃,他立刻扶住山壁,无什大碍。 再看回头路,此时唯有向前。 一跃,一跃,再一跃。 每跳一次石阶,心中胆气便高涨一分。 勇乃武人胆,若无上进之心,如何登堂入室? 可林火再次停下脚步。 只因面前云雾,石阶隐于云后,若隐若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林火咬了咬牙,已经行到此处,难道还要后退? 绝不可能! 林火再次纵身,跳上云中第一块石。 脚踏实地,却仍旧心中难安。 因为第二石阶,竟然在五步开外! 这“坠龙”到底要做什么?真要把门下学子,统统玩死,他才高兴? 林火眉头紧皱,额头上细汗密布。 他却没有莽撞起跳。 这路有些不对劲。 之前小小空隙也就罢了,毕竟只要心有胆气,也非难事。可面前云中石阶,若是每次上山下山,都要这般生死相搏,那武科子弟,还能剩下几个? 林火心中嘀咕,问题出在哪里? 脚下云雾涌动,无法视物。这云只怕也有问题,要知九霄山门虽高,但不至于云雾缭绕,更不可能到这午后时光,依旧凝而不散。 或者,这只是障眼法? 脑中冒出如此想法,林火立刻蹲下身子,挥手妄图驱散云气。 但那云气去而不散,仍旧看不出底细。 林火自然不会轻言放弃,他突然想到,刘策jiāo予他的铁剑。 林火立刻抽出铁剑,往下一探。 “当”的一声脆响,铁剑触石。 云下有路! 林火心中大喜,用铁剑又探几下,确认脚下结实,放心翻下。 依此方法,林火将铁剑当做拐棍,一路探查,在云中走出路来。 如此向前行不久,云雾不再。 已能望见平地。 林火走完最后一段,跃上山崖,见石壁上又刻小字。 “勇而无谋,是为‘莽’。只知使蛮,不识思虑,怎能攀上巅峰?” 林火心有所悟。 无论是谁设计出,这“坠龙”山路,林火心中唯有敬服。 山崖上再有雪径,林火继续向上。 这暖日之下,竟然起了风岚。林火顶风上前,心中思量,不知这鬼路,何时才是尽头。 转过山弯,林火抬头去望,隐约见一人影,坐于山巅。 风迷人眼,林火眯起双眼,定睛去看。 风起云涌,山巅之上,一袭白衣,腰佩蓝带。 云动蓝带dàng,风鼓衣袂舞。 独身一人,迎萧瑟天地。 如若那日,北境风雪,一袭白衣,单人孤剑,面对钢铁洪流,立于天地一白! 白袍已逝,谁人仍记? 江湖便是如此,诞生传奇,埋葬传奇,遗忘传奇。 却总会有下一个少年,持三尺锋芒,行于狂风暴雨,孤身苍茫大地,逆着千夫所指,举剑!纵歌!豪饮! 移三山五岳为剑,斩尽天下不平事! 舀九曲银河酿酒,请神州豪士同醉! 少年江湖,江湖年少。 大抵如此。 不知不觉,林火行至闻天身后。 闻天原来是在作画,画上云随山绕,山隐云后。云海之中,更有蛟龙翻腾,只露一鳞半爪,猛虎呼啸,吊睛白额,声震山涧。 “你来了。”闻天似乎并不意外,收起画布颜料,头也未回。 林火正待说话,闻天已转过身体。 他伸手一抛,劫剑千磨,落于林火面前,“拾起剑,来战!” 林火先是一愣,心中却无紧张,望见方才那景,他心中甚至躁动莫名。 拾起千磨,林火就要解下腰间铁剑,闻天却出声打断,“用两柄剑。” “两柄?”林火疑惑出声。 “呛!”闻天拔刀在手,“你学的剑法,原本就是……” “双手剑!” 第060章 双手剑 “双手剑?”林火望着面前千磨,惊疑不定。 念头在脑中急转。 自从学剑以来,柳凤泊确实一直教导,需要左右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衡。他当时也曾说:“只能用一只手的剑客,就是废物!” 先不论这话,是否偏激。事实上,柳凤泊从未提过,用两把剑! 况且,柳凤泊自身,从来都是白袍支剑,未见他物。 他那种至情至xìng之人,绝不会对林火藏私,那么问题何来? 即便双手剑,确有其事,闻天又是从何得知? 林火左手握住铁剑,右手yù伸未伸。 这剑,到底拿是不拿? “拿剑。”闻天拖刀而来,“或者死!” 话音刚落,刀锋已至,林火甚至能听到刀上,破风声响。 林火急忙左手拔剑,接面迎敌! “当!” 刀剑相jiāo,林火倾斜剑面,卸开刀招,顺势一滚。 虽是避开此刀,可手中铁剑豁开一道缺口,这剑虽是经过刘策加固,但与闻天掌中宝刀相比,仍是相差甚远。 两人再次拉开距离,千磨剑仍旧躺在地上,躺在两人之间。 只是一击,林火已觉手心冒汗。方才若是他慢上一瞬,至少缺条胳膊。 这闻天,是来真的? 林火已是不敢怠慢,全神贯注。 闻天拖刀向前,停在千磨剑边,林火压低身形,时刻戒备。 扬起一脚,闻天挑起千磨利剑。 劫剑千磨,腾空而起,落向林火。 林火不再迟疑,伸手兜住。 千磨剑柄入手,林火心中立刻安定不少。 闻天点了点头,似是满意,跨步一跃,“再来!” 腾跃空中,带起脚下残霜,闻天举刀于顶,反曲身骨,如若弓拉满弦。 林火自然不会后退,右手抬腕便刺。 谁知闻天空中仍能变招,放开右手撩起刀鞘。 刀鞘挥来,撞开千磨,闻天顺势转身,左手宝刀照势横斩! 林火剑上受力,牵扯伤势,想要躲避,也是迈不开步。 刀锋临头,林火避无可避。 “嗡!” 林火能够听到刀锋颤音,闻天宝刀就在耳边。 风过,拂去一截发梢。 闻天的手很稳,刀锋贴着林火脖颈,未有丝毫摇晃,宛如其人心xìng。 言必行,行必果。 而他长得算是俊朗,可他却始终面无表情,仿佛不知笑是何物。如同面覆寒霜。 此刻,这冷面近在咫尺,明明唇红齿白,林火却心头发憷。 寒风冷,刀锋凉,不及闻天双眼。 林火被他盯得,寒意入骨。而他,只说了两个字。 “双手。” 林火知道,今日此战已是难免。 点了点头,林火向后退出五步。 闻天并未阻拦,立于原地,持刀遥指,刀尖正对林火。 林火右手持千磨,剑尖举平,左手持铁剑,剑指于地。 残霜飘,衣带扯满山风。 两人之间,似有一瞬寂静。 林火骤然上前抢攻! 运起体内真元,足下一踏,转瞬窜到闻天面前。 抬手便是“一点花开”! 一剑化五剑,转瞬刺出。 “当!当!当!当!当!” 五声脆响,闻天轻松揽下,甚至拎刀上撩,反击林火。 林火谨记方才之事,左手铁剑拦截而出。 两刃相撞,铁剑又添缺口。 闻天借着相撞之力,翻身舞刀,直劈而下。 林火立刻侧身,千磨向下,压制刀脊,左手铁剑再刺! 却没想到,千磨剑下宝刀,竟骤然bào出巨力,将林火生生震退。 左手那剑,自然无功而返。 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方才发生了什么?林火疑惑不解。 闻天刀尖指地,淡淡说道:“有真元的,不是只你一个。” 林火反应过来,他已从吕烽处打听过此事。 真元乃是一道分水岭,区分一流二流。 武者达到一流水准,自然就会拥有真元,若无真元只能算是二流。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林火便是那个例外。 他体内真元,乃是柳凤泊传输所有。已将他提至二流巅峰,但他本身实力不足,也只能技滞于此。 闻天此刻显露真元,坐实一流水准。 林火知道,自己并无胜算。但闻天若是要打,他也绝不退缩,奉陪到底。 “再来!”林火再次上前! 率先出手,双剑齐出。 如同展开一张剑网,将闻天笼罩其中。 闻天毫不动摇,不退反进。 刀来剑往,两人战至一团! 双剑舞,单刀迎,你来我往,霜屑漫天。在那山巅之上,如同双蝶纠缠,翩翩起舞。 两人出招皆是极快,转瞬之间,已不知jiāo手几次。 山谷之内,反复回dàng,皆是金石之音。 林火只觉双臂发胀,伤口似已撕裂渗血。 痛! 但! 痛快! 体内真元激dàng,股股暖流,流遍四肢百髓!激战之中,林火身上,甚至散出缕缕白烟。 终于,那热气涨满身躯! 林火一声断喝,“小心了!” 闻天面不改色,举刀相迎。 一剑化千剑! 两剑做万剑! 千瓣花开,万朵迎春! 闻天脸上终换表情。 不是惊诧,不是恐惧,不是疑惑,而是…… 愉悦。兴奋。狂热! 闻天,钻入“花丛”之中! 远空,山岚,霜屑;剑舞,百花,孤刀! 白衣蓝带,jiāo错而过。 “嘣!” 万花零落,林火手中铁剑,终是不堪重负,碎成铁屑。徒留剑柄,握在林火掌中。 闻天还刀入鞘,淡淡说道:“可惜。” “噗嗤。” 闻天衣袂下摆,裂开一道口子。 林火喘着粗气,微微一笑,“可惜。” 闻天回过身来,看了一眼衣袂下摆,“你若能再得一件趁手兵刃。我便多了一个喂招对手。” 林火看了眼遍地铁屑,“可惜只斩了你一条衣袖。” “一年。”闻天竖起手指,“一年之后,方才可堪一战。” 这算是在夸奖? 奋战过后,林火只觉浑身发软,索xìng坐在地上,“你这么喜欢打,何不去找吕烽?他也是每天在找对手。” “吕烽?”闻天面上兴奋一闪而过,“他与我,若是对招,只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 林火心中一惊,吕烽竟然这般厉害?他之前从未发现。 不过此刻,他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你怎么知道,应该双持用剑?你曾经见过柳凤泊?” “白袍千臂?”闻天挑了挑眉,“原来是他教你的剑法?可惜,他已亡故,此生未能与他一战,实是遗憾。至于双手剑……” 闻天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见你剑法,与内门一位高人留下剑谱甚是相似,那剑谱乃是双持武器,你只用柄单剑,这才让你尝试双剑。只是……” “只是什么?”林火问道。 闻天答道:“你用了双剑,依旧有所阻滞,或许是因你未曾正式学过?听你所言,白袍千臂用得也是这剑法,那他何处学来?学得又可是残篇?” 一串问题,林火也是不得其解。 柳凤泊何处学来?不得而知。 他却想到另一件事,“那完整剑谱,我可能学?” “自然。”闻天点了点头,“只是前辈留下剑谱极简,能悟多少,全看造化。” 林火点了点头,顺口嘀咕,“也不知是哪位前辈,创了这套剑法。” 闻天淡淡答道:“那位前辈,唤作许歌。” 许歌? 老爷子! 第061章 断离愁 林火曾看老叟对弈。市井渔叟,不爱黑白意境,独爱隔岸厮杀。 他们说,象棋才是阵前博弈,人坐两端,便是大军在握,比那磨磨唧唧的围棋,好上不知多少。 手谈与橘戏,哪个更为高端?林火并不清楚。但那些时光里,老叟们念念有词的句子,今日依旧记忆如新。 弃子争先,舍小就大,逢危须弃。 说得明白,用时糊涂,如若小卒过河,横中直撞。相信凭着手中棋子,便能横扫楚河汉界。 一子慰平生。 可杀了个昏天黑地,取了将帅首级,天下何变? 王依旧是王,老叟不过老叟。 终是袖中一抹,车马pào各归其位。 兜兜转转,又是回到原地。 如同此时此刻,林火所学剑法,竟是老爷子所创。这么多年,老爷子未曾教他一招半式,到头来,他还是学了老爷子的剑法。 柳凤泊死了,他是从何学到这剑法,已经不得而知。身化黄土,埋了太多往事离愁。 老一辈的故事,飘散风中,却依旧留下了些什么。 这剑谱,那“万兵冢”中,不知何物,但都是老爷子留下的印记。 孩子降生于世,围绕在父母膝下,循着父母足迹,步步成长。 林火现在,便是这般感觉。与未知之中,抓住丝丝线索,拼凑张张碎片,试图还原,自己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亲人。 他的父亲许歌。 老爷子还有多少故事,未被人知? “闻师兄。”林火躬身问道:“不知今日,我是否能够参习剑谱?” 闻天望了一眼天色,缓缓走到山崖边,重拾画具,“我非武科教习,无权限制于你,你若要看,可请自去。” 林火点了点头,望向入林路径。此处只是武科外围,若要看书,还得深入林中。 他正要迈步,闻天却又出声,“不过……” 林火停下脚步,回身去看。 闻天面朝远空,画作不停,“你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吗?” 更重要的事情! 林火恍然大悟,现在查明越狱真相,才是当务之急。离那“万兵冢”开启,至少还有一年时间,去看那剑谱,自然也不着急。 他朝闻天再施一礼,挎上千磨剑,转身下山。 下山之时,那云路依旧未散,也不知是如何做到。 走过云路,跳过石阶,林火下到“坠辰崖”底,已是夕阳西垂。 日照人影斜,林火朝食堂走去,他之前便与山师yīn约定,完事之后,在食堂汇合。 回想今日之事,能够拿回千磨,得知老爷子的消息,对他而言,也不算全无收获。 可对于劫狱一事,依旧是毫无线索。 只能期望,山师yīn能寻到门路。 行不多远,便遇到一队三人,皆是面色肃穆,腰挎兵刃。 他们远远便将林火拦下,为首是一高瘦男子,眼中戒备,“这位师弟,还请留步。” 林火不知发生什么,停下步伐,却也暗暗张开手掌,随时准备拔剑。 那男子看了林火一眼,伸手按住剑柄,“师弟不必紧张,我是赵厄尘,乃是遵从虞城教习指令,带队巡查山门。” 巡查山门? 林火心中惊讶,虞教习倒是动作极快,不过早晨之事,现下便组织了山中巡查。 不过,虽然是教习安排,林火门中识人不多,也不敢放松警惕,“不知赵师兄拦下我,所为何事。” 赵厄尘摸着剑柄,答道:“想必清晨之事,师弟也应知道。虞教习吩咐我等,若是见到形迹可疑之人,需得及时巡察。我见师弟有些眼生,便上前问问。还请师弟,不要介意。” 林火明白他们职责,点头说道:“赵师兄恪尽职守,应当如此。师弟叫做林火,乃是今日新进入门,赵师兄不认得我,也是正常。” “林火?”赵厄尘招了招手,身后那人从怀中掏出小册,开始翻阅。 林火猜想,那应是弟子名册。 翻阅名册之时,赵厄尘依旧捏着剑柄,“不知师弟孤身一人,所谓何事?” 盘查? 林火心中并无不适,他出生贫贱,在龙兴时,也没少被官兵盘查。这赵师兄的态度,可比官兵好上许多。 他便隐去查案不说,照实回答:“我方才从‘坠龙崖’上下来,准备去饭堂。” 赵厄尘点了点头,“可有相熟的师兄?” 林火随意报了几个熟人名称,“我与吕烽师兄,姜杉师兄,算是相熟。” “花袍和武痴?”赵厄尘眼中露出质疑,“你倒是攀得好关系。这两人门中有名,会与你这新人混在一起?” 林火微微皱眉,方才观感还算不差,不过这赵师兄这般妄下结论,总是令人不喜。按他话中意思,难道无名小卒,便不能与名人为伍? 见到林火并不答话,赵厄尘似有怀疑,皱眉更紧。正要说话,他身后同伴合上名册,低声说道:“名册上确有其人。” 林火松了口气,他虽不想闹翻,更不想无缘无故被抓。 赵厄尘再次确认,“你确定不曾看错。” 那同伴点头,“不曾看错,林字一栏,最后一个,便是林火名号。” 赵厄尘这才放开剑柄,“方才多有耽搁,还请林师弟见谅。” 林火摆了摆手,“赵师兄职责所在,应当如此。” 赵厄尘松开眉头,“我等还要巡查,师弟还请自便。只是近日山中不宁,还是不要孤身一人为好。” 林火点头称是,抱拳施礼,“那我便先行一步。” 赵厄尘点了点头,双手负于身后,“去吧。” 说罢,便不再去管林火,带着另外两人,朝另一侧走去。 林火继续前行,却听到身后赵厄尘又发声响,“对了。” 林火止步,“赵师兄,还有何事?” 赵厄尘看着林火,眼中似有鄙夷,“下次遇到他人,可别谎称认识武痴花袍。把他俩当做借口,你也得先配得上。” 林火眉头紧皱,右手按上千磨。 “怎么?”赵厄尘挑了挑眉。 气氛瞬时紧绷。 林火按住剑柄,心中念头连转,最终还是松开手掌。 算了,正事要紧,没必要在此处,再起波澜。 林火抱拳行礼,径直转身离去。 身后似乎还有对话,他也懒得去听。若是在龙兴时候,少不得一番拳脚,不过经过这么多事,又与刘策jiāo流过后,他心中沉静不少。 若非辱及原则,他人要怎么说,便让他说去。事实会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话语掩盖,但绝不会消失无踪。 林火赶到饭厅“食为天”时,日轮已藏到山后,只留余光。 入得屋中,亭中已是客满,山师yīn一人霸着一桌子,自酌自饮。 林火走到他对面,安坐下来。 山师yīn挪来酒杯,为他斟满,“看你样子,全无收获?” 这么明显?林火哑然失笑,满饮一杯,“你呢?” 山师yīn夹起一粒花生,纳入口中,“那夜白润喝醉,大失君子风范,你可记得?” 林火一脸疑惑,他不知红袍儿为何提起此事,应声道:“自然记得,那可是与他平日模样,大相径庭。” 山师yīn抿了口酒,微微一笑,“后续还有故事,他当晚还骚扰了一位黄裳姑娘,那姑娘可不缺护花使者,白润差点没被人揍,幸好吕烽在他身旁。” 林火也是一乐,“竟然还有此事?” 山师yīn又为林火斟满,“有趣的还在后面。白润第二日醒来,听闻自己如此放dàng形骸,当场去找黄裳姑娘提亲,说什么要负责到底。你说是不是呆子?” 林火口中含酒,差点呛到,“那结果如何?” 山师yīn挑了挑眉,“人家自然不会答应。白润那家伙,此刻还在屋里抄《论语》呢,说要自罚己罪。” 林火哈哈大笑,笑罢,才想起正事,“你今日就打听了这些流言?” “你当我是那些酒囊饭袋?”山师yīn放下木筷,勾起嘴角,“白润与我说,他在黄裳姑娘腰上,见到了……” “鱼形吊坠!”南柯姑娘拉开座椅,坐在林火身侧。 第062章 舌剑 南柯伸手,为自己倾上一杯香茗,碧绿茶水,余烟袅袅。 林火盯着她白藕手腕,看了片刻,扭头望向山师yīn,后者举杯凝思。 两人对视一眼,山师yīn抿了口酒。 “南柯姑娘喜欢鱼形吊坠?”红袍儿歪着脑袋,食指绕着发丝,“我方才是想说,那黄裳姑娘,腰上有颗痣。” 南柯姑娘微微皱眉。 山师yīn勾起嘴角,“若是姑娘喜欢鱼形吊坠,不妨与这呆子直说,他定然愿意买给你,可你惦记别人姑娘家的东西,就有些欠妥了。” 林火心中叹气,他对山师yīn的玩笑,也算渐渐适应。但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种唇qiāng舌剑的事,还是jiāo给红袍儿为妙。 南柯姑娘还以一笑,“山师yīn,你太自信了。” 见到南柯微笑,山师yīn似是受宠若惊,“能令姑娘绽颜,你就算说我自大,我也答应。” “真会说话。”南柯姑娘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如此滑舌,不如……” 南柯姑娘饮了口茶,放下茶杯。 “不如怎样?”山师yīn眯眼笑着。 “不如割了下酒!” 南柯姑娘骤然发难,一把掀开外袍,右手抽出匕首,抵在红袍儿脖颈之上。 “姑娘!”林火大惊,立马站起身来。 周遭弟子立刻投来异样目光。 “看什么看?”山师yīn环顾四周,毫不在意脖上利刃,“没见过打情骂俏?” 周围弟子或是摇头,或是偷笑,慢慢转过头去。 林火按住南柯手腕,“南柯姑娘,有话好说。” 南柯姑娘,脸上似是泛红,“先管好你兄弟的臭嘴。” “他可管不住我。”山师yīn面不变色,依旧饮酒,喉结擦着刀锋,看得林火心中发憷。 “故作镇定。”南柯姑娘一声冷哼,“你在查些什么,当我不知?白润可不止你一个朋友。” 山师yīn微微一笑,“原来是你在跟踪我?我虽有察觉,但一直未能发现姑娘踪影,姑娘倒是身手不错。” “对付你这种纨绔子弟,绰绰有余。”南柯手持匕首,仍未放下。 “我自然不是姑娘对手。”山师yīn倒了凉茶,又为南柯满上一杯,“不如我们坐下,慢慢谈?” 南柯哼了一声,收回匕首,缓缓坐下,“我知道你们在查劫狱一事,我也觉此事,必有蹊跷。” 林火急道:“姑娘,此事只怕还有凶险,你何必涉足其中。” 山师yīn未理林火,晃着酒壶,淡淡说道:“我只是好奇,你为何对这事如此上心?”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安睡?”南柯姑娘抿了口热茶,“想杀我的人,不比你少。” 有人要杀南柯姑娘? 林火心中一紧。 他看着南柯侧脸,只觉越看越陌生。他第一次,开始怀疑南柯姑娘的身份。 她到底是谁? “我不会问你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山师yīn夹了颗花生,纳入口中,“我原是商人,我只想问,若是让你加入,对我们有何好处?” “女人之间,总是更好打探消息。”南柯姑娘微微一笑,“比如,我已知道那黄裳,唤作方柔嘉。” “方柔嘉?”山师yīn微微一笑,“又柔又嘉,柔美吉庆,倒是好寓意。只是这名字,我也能打探。” 南柯姑娘淡淡说道,“我知道她现在何处。” 山师yīn站起身来,给林火使了个眼色,林火一脸茫然。 山师yīn叹了口气,“呆子,跟着南柯大小姐走吧。” 这就谈妥了?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 三人结伴,离开“食为天”。 屋外已经黑透,这几日倒是月朗星稀。 三人借着月光,一路疾行。 看不出来,南柯姑娘身手倒是不差。若是往江湖上排,至少也是个二流高手。寻常十来个汉子,还近不得身。 “这是要去哪里?”林火问道。 南柯姑娘解释道:“方姑娘喜爱养花,特别是鸢尾百合。这花不耐寒,忌夏热,很是难养。若是料理不当,只怕未见花开,便是养一年死一年。” “所以,她每日照料,这个时候,一定在‘幽花径’。”山师yīn微微气喘,追上两人步伐,似是有些吃力。 南柯姑娘点了点头,“而且,是孤身一人。” 幽花径,因百花皆可入yào,距离医科‘悬壶庐’不远。 源自缓坡之下,一路满布坡顶。 春来之时,漫山开遍,争奇斗艳。最美便是月圆,坐于坡上,卧于花海,观圆盘似玉。 此时尚是冬季,离百花争艳还有些时日。但径中花卉皆需细心照料,若是来年一枝皆无,那可就成了笑话。 可即便隆冬,当三人步入花径,仍被面前景色震撼。 虽不是万朵迎春,也有落英缤纷。 “一品红,仙人指,落脚海棠,虎刺,长寿,鹤望……啧啧啧……”就连见多识广的山师yīn,也是赞叹不已,“这九霄,还真是深藏不露。” “又不是没见过。”南柯姑娘微微皱眉,“别忘了正事。” 山师yīn咧了咧嘴,不置可否。 三人不再说话,深入花径,不久便见一袭黄裳,倚树而立。 黄裳仰头遥望明月,月光倾洒笼罩黄裳。 山师yīn给南柯与林火,使了个眼色,“我去问问。” 南柯不悦,“你不觉得,姑娘之间,更有话说?” 山师yīn轻蔑一笑,“你?凶巴巴的姑娘,也算姑娘?” 南柯皱眉,“那也让林火去,你这登徒子,可别唐突了人家。” “他?”山师yīn摇了摇头,“一根木头,他见着姑娘,话都不会说。” 林火大窘。 三人还在争论,面前已有变化。 “你来了?”黄裳似是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原是面带笑意,可她见到林火三人,脸面一僵,“你们是谁?” “方师姐,不要紧张。”南柯立即挺身而出,“我们也是九霄门人,只是问几句话。” 方柔嘉却不这么认为,她似是怕极,连连后退,“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南柯赶紧解释,“师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坏人。” “不要过来!”方柔嘉抱着胳膊,似是受惊的幼兔,惹人怜惜,“我从未见过你们。你们鬼祟跟踪于我,肯定不安好心。” 她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大变,“难道是你们?是你们劫了牢狱?你们是黑一门的残党!” 山师yīn无奈摇头,与林火低声说道:“女人啊,有时候就是不能和她们讲道理。” “啊?”林火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愣着干嘛?”山师yīn挑了挑眉,“先擒下再说。” 林火脑袋发蒙,连连摇头,“我不打女人啊。” 山师yīn无奈扶额。 前边南柯已经接近黄裳,她也知道,方柔嘉似是受惊过度。 想来也是,大晚上的,三人尾随一孤身女子,又是这敏感时期,问谁不害怕? 不如先擒下对方,等她冷静下来,再行问话。 想到这里,她已在柔嘉身前两步,突然纵身,一招握腕擒拿,将方姑娘按在身下。 她刚准备再次开口,却听到一声断喝! “你们在做什么?” 又有三人,儒衫挎刃,从花径来路冒出头来。 林火定睛望去,双眼一眯。 “赵厄尘?” 第063章 战凌乱 南柯将方柔嘉按在身下,林火与山师yīn站在一边。 他们同时望向花径入口。 赵厄尘带着两人,快步行来,怒目圆睁,显然已是动怒。 “你们在做什么?”他按住剑柄,声音发寒。 林火观察他身后两人,与拦他时并无变化,应是方才巡逻至此。 山师yīn冷眼看着,并未说话。南柯姑娘,似是有些过意不去,赶紧松开手掌,放开身下黄裳。 她也是无奈,若非方才柔嘉姑娘惊慌失措,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理了理思绪,正要开口解释,却被赵厄尘挥手打断,“你别说话!柔嘉,你先过来。” 黄裳得以逃脱,她揉着手腕,却没叫嚷,只是回头看着南柯。 眼神幽怨,目中晶莹,却强忍眼泪,分外惹人怜惜。 她也没像寻常女子那般哭天喊地,只是盈盈走到赵厄尘身后,屈身万福,“谢赵师兄搭救。” “可有伤到哪里?”赵厄尘柔声说道。 方柔嘉又不说话,将头撇向一边,只是默默揉着手腕。似是受了极大委屈,却不愿说。 这情景,林火看着,都觉得方才自家三人,是否做得过火。人家不过一个娇弱姑娘,却被如此粗暴对待,实不应该。 赵厄尘见她不答话,急忙抓住她手腕,靠近去看。他脸色一沉,立刻转过身来,寒声说道:“这位红衣姑娘,倒是好大的力气。” 南柯赶忙摇头,“我方才只是将她擒住,并未使多大力道。” “没使多大力道?”赵厄尘拉住柔嘉手臂,亮给众人,“那这是什么?” 借着月光,众人能够清晰见到,那白藕腕上,映有紫痕。 南柯脸色微变,低声与林火说道:“我真未使劲。” 林火应声安慰,“你说的话,我们自然相信。” “可别算我。”山师yīn轻声道:“这南柯姑娘可不是一般女子,方姑娘细皮嫩ròu,怎么经得起她一掐?” 林火无奈苦笑,“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南柯姑娘却是不依,急道:“我真没用力!” 赵厄尘也听到南柯话语,眉头皱紧,快步窜到南柯面前,“事实在前,你还要狡辩?” 南柯毫不退让,“若是我做,我自然承认!若是诬陷,我也不怕任何一人!” “好个诬陷!好个不怕任何一人!”赵厄尘怒极反笑,“我今天就要替柔嘉,讨回公道!” 说罢,他竟扬起手掌,照南柯面孔,重掌扇去。 林火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之间,单手握住赵厄尘手腕,“对女子出手,师兄可知廉耻。” 赵厄尘面色涨红,挣脱林火手掌,“师弟教训师兄!你倒是好大脾气。” 林火朝后打手势,示意南柯与山师yīn后退,一边紧盯赵厄尘双眼,答道:“我知尊卑谦逊,却也知谦卑需对有德之人。” “说我无德?”赵厄尘看了眼柔弱黄裳,咬了咬牙,握住腰间利刃,“今日我就教教你九霄的规矩!” 林火自然不怕,右手按住剑柄,“教规矩,也轮不到你!” 月高挂,花影摇,寒芒出鞘! 行家出手,便知技法高低。 赵厄尘剑一出鞘,林火便知他并非庸手。想来也是,若是毫无实力,也不会担任巡山职责。 南柯姑娘,若是与他对敌,定然不是对手。 然而,他的对手。 是林火! 赵厄尘的剑很快,但在林火眼中,还不够快! 甚至,他还有空观察。 看着赵厄尘手握剑诀,看着他脚下碎步连踏,看着他手腕轻抖,妄图迷惑林火。 剑锋晃眼,林火仍旧未动。 他在等,他要看赵厄尘的决心。 终在剑尖临头,赵厄尘偏开一寸,刺向肩头。 林火松了口气,这人还算心地不差。想必美色当前,昏了头脑,只是想出出风头。可惜,林火也不能输。 劫剑千磨。 出鞘! 后发先至,势若闪电,林火瞬间侧身,闪过剑招,反手一拍,剑脊正中手腕。 赵厄尘吃痛,张手撒剑。 林火伸起一脚,将他踹倒,左手一撩,夺过空中利刃。 赵厄尘爬起身来,劫剑千磨已停在面前。 林火左手持剑,负于身后,右手千磨阻止赵厄尘起身,微微一笑,“师兄。承让。” 赵厄尘面色变幻,瞥了眼黄裳,低头无言。 林火反转剑柄,想要将剑还他,可他却不去接。 山师yīn走上前来,从林火手中拿过利刃,蹲下身放在赵厄尘面前,微笑眯眼,轻声说道:“这位赵师兄,若想英雄救美,下次可得练好本事。” 赵厄尘抬起头来,一脸愤恨,一把夺过利剑。 林火无奈摇头,不再去管红袍儿,缓缓走向黄裳,“方师姐。” 方柔嘉听到林火声音,浑身一颤,眼带泪光,往两位门人身后,藏了藏身子。 林火赶紧还剑入鞘,温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两位师兄,方师姐,我等真无恶意,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确认一番。” 两位师兄如临大敌,方柔嘉抬起头来,却非去看林火,而是望向林火身后。 “小心!”山师yīn与南柯同时叫出声来。 林火耳廓微动,听到身后剑刃轻鸣。 急忙转身拔剑,正看到山师yīn倒地,而赵厄尘剑锋,已到自己胸前。 面对面,近在咫尺。 赵厄尘面色狰狞,这一剑全无收力,似要捅穿林火心脏! 林火剑出半截,对方剑尖已触衣襟。 千钧一发! 南柯猛然从侧面冲来,将赵厄尘拦腰撞倒。 赵厄尘推开南柯,持剑再起,对另两位师兄高声呼和,“还不放箭叫人!” 那胖师兄恍然大悟,从怀里掏出一罐木桶,双手一拧。 “咻!” 一道响箭腾空而起! 然后,两人围攻而来! 林火暗暗咬牙,心中怪自己疏忽大意,已是追悔莫及。无论如何,先将面前三人迅速拿下。 赵厄尘又是呼喝,“三才阵!游而不斗!” 话音一落,那三人竟将林火团团围住,却无一人贸然上前。 林火明白,这是要等援兵,他虽不怕,但何必这般兴师动众,“赵师兄,一定要与我搏命?” 赵厄尘冷哼道:“此时已非你我恩怨,你们三人,行踪诡秘,目无尊长!我怀疑你们与黑一门劫狱有关,若是识相,不如现在束手。不然让你尝尝铁剑穿身的滋味!” 林火无奈,这赵厄尘此刻已经昏了头脑。 既然无法说理,那便手下见真章! 他一动,阵法随之而动,三柄利剑,分攻‘上中下’三路。 “当!当!当!”三声脆响。 林火被逼回原处。 这三才阵,倒是有点门道。小而疏散,前后重叠,三人倒是使出十人威力。 林火身上有伤,不敢冒进。 若是只有林火一人,破这阵法,还要费些手脚。可是,也该这三人时运不佳,在场还有一人,对阵法深有研究。 那就是,红袍儿山师yīn! 他方才被赵厄尘踹倒在地,此刻刚刚站起身来。 不过随意瞥了两眼,他便挑了挑眉,“天,地,人,冠以三才之名。军营阵法多有记载。若是大军对垒,破这三才阵还要费些手脚,三个人……” “呵呵呵……”山师yīn微微一笑,“雕虫小技。” “天yīn阳,地柔刚,人仁义,三生万物,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天为顶,地为载,人为轴,通天地变幻。然,破不周,天塌地陷!” 破不周,便是破人位,可…… 谁是人位? 山师长袖一挥,如若乾坤在握。 “先破赵厄尘!” 林火闻言,拔剑急刺,剑花一分为五。 一枝花开! 剑破疾风,凭那三人,根本无暇反应。 赵厄尘死命阻挡,仍旧被林火刺中肩头,倒飞而去。 人位一破,剩下两人立即大乱,林火再出两剑,轻松撂倒。 三人倒地痛呼,唯留下黄裳瑟瑟发抖。 林火呼出一口浊气,面向黄裳,正待说话,却见到数十人,从四面涌现而出。 援兵! 林火脸色微变,他身上有伤,若是与这数十人缠斗,绝对讨不到半点好处。 转头看向南柯,姑娘眉头微微皱起。 再看红袍儿,却面带笑意。 林火心中暗想:他有办法? 还未细想,便听到赵厄尘嘶声怒吼,“全部拿下!” 寒芒连闪,数十人兵刃出鞘。 林火将山师yīn与南柯护在身后,小心戒备。 就在这时,夜空传来一声断喝! “谁敢动我兄弟!” 吕烽! 从天而降! 第064章 密布yīn云蹊跷显 有人常问,怎么才算是江湖人士? 大碗喝酒,大块吃ròu,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鲜衣怒马,行过留香,木屐白袜污尘不染? 亦或者,剑问天下,立于绝世之巅,传说故事后世传颂? 江湖很远,远在海角云边。 江湖很近,出门左转,提上剑拎起酒,便已身处其中。 人群聚,便有江湖。 江湖瑰丽,吸引人前赴后继。 人爱攀比,便有三六九等。 行入江湖,便是三流人物,实力参差不齐,约莫能算个人,都能排列其中。 二流行家,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一流高手,已有真元,百来十人,游刃有余。 天位自在,真元外放,翱翔寰宇,一骑当千! 天人境界,与天合一,无量心,大自在,大无为,威能仅有天限。 所以,当吕烽从天而降,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步伐。 他身着劲装武服,手提长qiāng,环顾一周,无人胆敢上前一步。 赵厄尘捂着肩膀,面露惊惧,“这不可能!不过几日,你何时入了天位?” 吕烽笑而不语,却有另一声音,从坡上传来,“李掌教三日成天位,柳凤泊一瞬入天人,天才与庸才,还需要人明说?” 赵厄尘面色涨红,正要抬头驳斥,见到那人从坡上晃dàng而下。 提溜酒葫,醉眼迷离,月影斑驳印花袍,他似乎还打了个酒嗝,“有谁,要反驳我吗?” 众人鸦雀无声。 赵厄尘yù言又止,额头冒出虚汗。 林火第一次意识到,姜杉在九霄,有着何等威名。 林火心中又想:赵厄尘一定没有想到,他这小人物,真的与花袍吕烽,jiāo情深笃。 姜杉晃着酒壶,拦在林火身前。 人群隐隐骚动,立刻有人责问赵厄尘,“赵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些约定,若是发出信号,定然是见了疑犯,难道连花袍与烽哥也是疑犯?” 赵厄尘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大家听我一言。” 众人住口,目光凝聚。 “花袍与吕烽为何在此,我并不知晓。”赵厄尘捂住肩膀,高声说道:“但我赵某以人头担保,使用响箭,呼唤诸位前来,只因面前三人行踪鬼祟,甚至意图袭击方师妹!” 他面露苦涩,顿足捶胸,“赵某也是惭愧,若非我学艺不精,不敌这三人,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但,我赵某人问心无愧!” 他又向花袍拱手,“我巡山职责所在,即便这三人是二位好友。即便冒犯二位,从此招致嫌恶,我赵厄尘,义不容辞!” 说罢,一鞠到底。 吕烽眉头微皱,看向花袍。 后者饮了口酒,环顾四周,眼波流动,将周遭脸色变化,尽收眼底。 围困花径的,多是血气方刚,听得赵厄尘话语,皆是热血上涌,有大半人成了赵厄尘的拥趸。剩下的小半,又能撑上多久? 林火瞧不透人心,但他直觉灵敏,用鼻子嗅嗅,就能知道气氛不妙。 林火甚至能够瞥见,赵厄尘唇边难以抑制的一抹微笑。 他说的话,是虚情假意?还是情真意切? 这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拉拢了人心,目的达到,也就足够。 林火伸手捏住剑柄,他已做好准备。 所谓搏斗,便是唇qiāng舌剑的附庸。 巧舌纠缠,理不清楚,辩不明白? 那便用力咬吧! 有人向前踏了一步,他们不再害怕林火,甚至不怕吕烽。 他们在做正义之事,为正义抛头颅,洒热血,那也是理所应当。 姜杉撇了撇嘴,“还真是愚蠢。”说罢,他便准备张嘴,却被山师yīn按住肩膀。 “入得九霄内门,便是人中精英?”山师yīn冷笑,走到姜杉之前,“潜力不等于实力,就像智力不同于智慧。门中弟子三百余,能为国士者,不超半百。” 山师yīn站在场中,眯起双眼,扫过一圈,“其余之人,和愚民,有何区别?” “而这世上,只记冠军侯,谁晓无名之辈,埋骨他乡?” 语音不高,却落地有声。 周围陡然一静。 山师yīn再看众人,勾起嘴角,“古语云,‘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若今日我真是嫌犯,尔等一拥而上,我失手被擒。这份功劳会归于谁?” 众人望向赵厄尘,却没人接话。 无人应答,山师yīn哈哈一笑,“你们千辛万苦,入得九霄宗门,习得满腹经纶,一个个心比天高。今日却只知附庸他人?你们!与山下那些庸才,一般无二!” 赵厄尘按耐不住,上前一步,吼得声嘶力竭,“你这般言论!是将大家看做逐利之人!需知这世上,不只私yù,还有大义!还有圣贤之言!” “圣贤之言?”山师yīn挑了挑眉,淡淡说道:“圣贤之言,总是与现实背道而驰。孰对孰错?” 赵厄尘浑身战栗,“那是世人愚钝,才需圣贤之言指引。两者终将合为一体。” “那需多久?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山师yīn不屑冷笑,“从古至今,多少王朝更迭?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可千年过去,为何眼前仍是人杀人,命灭命?百姓为生存苟且偷生,贵胄因血脉坐享其成,圣贤之言,落于何处?” “圣贤之言……圣贤之言……”赵厄尘张口结舌,缓缓低头。 山师yīn走到赵厄尘身前。 “太史公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是你傻?还是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山师yīn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心中也知答案,何不撕下假面,直面本心?” 撕下假面,只是在说赵厄尘?还是在说天下人? 言毕,在场众人,竟然尽皆沉默。 林火皱了皱眉,他对山师yīn的言论,并不认同。 他相信,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些人,为心中执念,慷慨赴死。人若失去道义,只知利益,那和禽兽,有何区别? 不食嗟来之食,或被世人视为愚蠢。 可若人丢了这铮铮铁骨,丢了那心中气节,就是丢了魂魄。 国家丢了道义,丢了坚守,那就丢了脊梁。 千金散尽,还有归来之时。魂飞魄散,何处去寻? 国无脊梁,即便国名尚存,也是名存实亡! 山师yīn的话语,林火并不认同,但他并不准备阻止,他虽心存疑惑,但他相信红袍儿。 缄默过后,大众哗然。 有人拔刀向前,“真是大言不惭!一派胡言!妖言惑众!赵师兄已受重伤!不如退下休息!众兄弟,跟我胡克身后!我们将这jiān佞小人拿下!” “胡师兄,可不能如此。我杨威比师兄身手稍好一些,就让师弟为师兄探路……” 竟然,谁都义愤填膺。 好一副群情激奋,好一派同门情深。 山师yīn嘴角含笑,却目光冷彻,对林火轻声说道:“看看这些人,何其虚伪。” 林火盯着山师yīn,沉吟片刻,“你当真不信道义?” 山师yīn按住林火肩膀,“我信道义,但我更信人xìng。” 林火看着山师yīn,突觉陌生。 山师yīn敛起冷笑,诚恳说道:“我们是兄弟,我还是我,不是吗?” 兄弟? 是啊,红袍儿还是那个红袍儿。 林火摇了摇头,将那异样感觉,抛诸脑后。他拍了拍山师yīn的肩膀,迈步向前,“等会儿要是打起来,记得和南柯姑娘,躲我身后。” 山师yīn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却听到人群之中,呼喊声响,“虞教习来了!” 众人再次安静,人群分开两侧。 淡青儒衫,从道中走来。 第065章 寂空静月黑风浅 儒衫轻摆,虞城手扶剑柄,施施然,漫步而来。 目光平和,隐含威严,环顾四周。双目巡过之处,除了林火一行,人人低垂眼帘。 他行到赵厄尘身侧,检查他肩部伤势。 伤口不深,林火留有余力。 虞城微微皱眉,朗声说道:“拉动响箭,发生何事?” 赵厄尘如同握住救命稻草,抱拳说道:“我遵教习号令,组织师兄弟巡查山门。行经‘幽花径’,听闻动静,便入内查看。” 他伸手指向林火,“谁晓的正看到,这三个鬼祟之人,袭击方师妹。” 说罢,望向方柔嘉,似是向对方确认。 虞城随他目光望去,“这位方师妹,真有此事?” 方柔嘉已经恢复平静,见到众人看他,诺诺点头。 虞城眉头皱紧,行到方柔嘉面前,“方师妹,我虽与你不熟,但想来你也知我为人。希望你思索明白。我再问一次,他们是否袭击于你。” 方柔嘉似是受到惊吓,退了半步,低下头去。 旁边立刻有门人出声求情,“虞教习,方师妹一向胆小,这般逼迫于她……” 虞城挥了挥手,制止那人说话,严肃说道:“你们也是饱读诗书,难道不知道‘人言可畏’?是非曲直,不辨不明。这般黑夜,方姑娘孤身一人,在这‘幽花径’中,所为何事?方姑娘只要把话说清楚,对己对人,皆是幸事。” 门人看了眼方姑娘,只有爱莫能助。 林火心中暗想,这方姑娘似乎在门中,人缘不差。倒是虞城令人意外,平日和善谦虚,遇到正事,竟是如此严肃尽责。 方柔嘉重新抬起头来,眼中似乎又有泪珠打转,轻声说道:“每日夜里,我都会来‘幽花径’浇灌花草。门中多人可为我作证。” 虞城看向身边门人,后者连连点头。他便继续问道:“今夜又是如何遇到他们三人?” “我也并不知晓。”方柔嘉似乎回想方才,还有些惊惧,“这般深夜,他们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便想到这几日的劫狱之事。心中害怕,便出声呼救,没想到赵师兄就在左近。” 虞城凝视黄裳双眼,似在确认所言真伪,随后转过身来,却未去看林火,而是询问花袍,“你们二人,又是怎么回事?” 花袍喝了口酒,“我若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不行?” 吕烽挠了挠后脑,“我看他们仗势欺人,兄弟有难,怎么能作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上观!” 虞城似是无奈摇头,“你们俩,就是喜欢胡闹。” 说罢,他才面向林火,“林师弟,刚刚方师妹所言,可是实情?” 林火上前一步,正色道:“方师妹所言确实,她应是被我三人吓到,才会有后面的误会。” “误会?”赵厄尘跳了起来,“你刺伤我,一句误会,就打发了?” 林火冷冷看他,“那也是你先行动手。难道要我坐以待毙?” 赵厄尘破口大骂,“你这目无尊长的狗东西,就应该……” “厄尘!”虞城沉声喝道。 赵厄尘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虞城瞪着他,正色说道:“门规第十条,口出恶言,伤及同门,记得自领十鞭处罚。” “我……”赵厄尘还要说话,见到虞城目光,低下头去,“赵厄尘甘愿受罚。” 山师yīn在林火耳边,轻声说道:“这虞城,倒是好手段。他这是要各打三十大板?一句‘胡闹’把花袍二人摘了出去。而赵厄尘又已经认罚,我们认还是不认?” 林火低声回应,“你我并未犯错,为何要罚?” “权谋之道,在于权衡,在于服众。”山师yīn勾了勾嘴角,“你不要说话,我来应对。”说罢,将林火微微拉到身后。 虞城望向山师yīn,“山师师弟,你们今夜到此,又是为何?” 山师yīn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虞教习,可知世上最珍贵的是什么?” 别说虞城,在场所有人都脑袋一蒙,这是要做什么? 山师yīn却面色无比严肃,声音异常诚恳,“当然是爱情!” “噗!”姜杉将酒全部喷在地上。 林火呆立当场,山师yīn这是疯了? 虞城也被呛得不轻,一时没有反应。 山师yīn却已朝向众人,高声说道:“我们今夜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私利,不是为了吓唬方师姐,更加不是为了杀人越货,我们是为了我们的至jiāo好友!” “白润!” 林火以手遮面,无言以对。 “哈哈哈哈哈哈……”花袍和吕烽直接笑出声来。 南柯姑娘,也是掩嘴而笑。 周遭同门中人,超过半数忍俊不禁。 想来,白润醉酒一事,已经人尽皆知。 林火知道山师yīn用意,想要转移众人视线,避过责难。可……白润师兄…… 算了。 林火心中暗叹,今夜过后,可得好好跟白润师兄赔罪。 所有人都在笑,虞城也是面色古怪,唯有山师yīn,仍旧一本正经,“白师兄昨夜唐突了师姐,深感后悔,今日更是被师姐拒绝。他现在羞愤难当,借酒浇愁,人比黄花瘦。” 说到这里,山师yīn竟然还红了眼眶,“我们作为兄弟,怎么能见他这般憔悴!所以才想来恳请方师姐,再给白师兄一次机会。却没想到方师姐,早已心有所属,竟然在此等人。唉,也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明月无心照沟渠’啊。” 此话一出,人群立即zhà锅。 “什么?柔嘉心有所属?这不可能,她昨日还对我笑过。” “放屁!明明柔嘉与我暗有情愫!” 一众人,七嘴八舌,这柔嘉倒像是众人心中,梦中仙女。 有人盯着山师yīn喝道:“定然是你在胡说八道!” 山师yīn连连摆手,“我可不敢胡说,不信你们问方师姐,我们刚到时候,她是不是在等人?听到我们叫她,她还问‘你来了’。对了,也可能约的是师姐师妹。不过,这些不是问题,一问便知真伪。方师姐,你说是也不是?” 林火眼前一亮,原来红袍儿并不只是在混淆视听,他是在试探黄裳! 无人再去说话,皆将目光聚集黄裳身上。 方柔嘉浑身一颤,面色发红,看向赵厄尘,似是求救。 赵厄尘面带苦涩,“方师妹,你约了哪个师妹,不如说出来,也好打消大家疑惑。” 方柔嘉跺了跺脚,似是羞愤jiāo加,转身便跑。 众人不便阻拦,任由她跑远。 山师yīn又出声喊道:“方师姐,下次幽会,可得选好人呐。这男人到现在都不为你出头,还是我家白师兄好啊!” “够了!”虞城抬手将他打断,“你们入门一日,便这般胡闹。对姑娘家的私事如此上心,还能不能专注学业?” 他又环顾周遭,“今夜既然是个误会,大家也就快些散去,不必在此久留。” 说罢,他又看了眼山师yīn,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众人jiāo头接耳,也慢慢散去。 这事也算到此为止。 林火心中松了口气,与花袍吕烽打着招呼,“得亏你们及时赶到,不然我们三人必定吃亏。” 花袍苦笑摇头,“有山师这臭小子在,我还真想不到你们怎么吃亏。” 林火也是无奈,他对吕烽更是好奇,“这才几日,你就成了天位?” 吕烽哈哈一笑,“假的!我家传武学,有运气之法,不到天位,也能低空漂浮。虽然距离不远,高度不足,但骗骗那些蠢材,也就够了。” “还有这种方法?”林火大感兴趣,但又是摇头,“可惜是你家传武学。” 吕烽拍他肩膀,“这有何难,武学创出,便是为人去学。若是人人自扫门前雪,那这些功法,终有灭亡之日。更何况,我们是兄弟,你若想学,我定然倾囊相授。” 林火也不是迂腐之人,立刻答应下来。 他们这边欢声笑语,林火却瞥见赵厄尘。 他站在山师yīn面前,面色狰狞,似是说了什么,说罢悻悻而去。 林火心中疑惑,询问红袍儿。 山师yīn微微一笑,“他约我今夜子时,洗砚湖边小林,不见不散。” 第066章 镣铐披心肠断 现在的情况,林火觉得很有趣。 虽然谜团依旧,但赵厄尘留下的讯息,仿佛让他回到了龙兴岁月。 那时候,还没虎头帮,也没多金帮。 那时候,林火还是个孩子,李虎和陆多金同样岁数,两人从小便争斗不停。 定了场子,划下道道,你约三五好友,我叫兄弟几个,大家大干一场,输得自愿低头,赢得洋洋得意。 男人,靠拳头说话。 粗暴,原始,畅快。 争什么?夺什么? 回想不清。 但那些单纯的,简单的日子,印在脑海里。 幼稚,却记忆犹新。 林火笑着,与山师yīn并排而行。 “你在傻笑什么?”红袍儿不解地问道。 林火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种回忆,红袍儿应该不懂吧。毕竟他从小就是少爷,哪有打野架的日子。 山师yīn盯着他的侧脸,似是不想放弃。 他的目光有种压力,林火心里发虚,赶紧转移话题,“这么晚叫你去,只怕不安好心。” “愚蠢的人,不就是这样吗?”山师yīn冷冷一笑,“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丢了面子,总得找回来。能够想到的方法,也只有动粗。还真是难看。” 难看吗? 林火心中暗叹。 山师yīn按住他的肩膀,露出一个笑脸,“安心啦。那些残兵败将,可不是我们林大宗师的对手。” 林火无奈苦笑,“还是因为山师军师,料事如神,决胜千里。” 山师yīn哈哈笑着。 林火抬头望天,“时辰差不多了。” 晚风凄寒,山师yīn扎紧红色围脖,“要变天了。” 前半夜,月明星稀。 趋近子时,夜有云涌,玉盘半隐半现。 子时刚过一刻,林火与山师yīn,已经到了“洗砚湖”边,树林就在眼前。 今日星在云后,见不到湖天星海。 “洗砚湖”不起波澜,静得如同死水。 山师yīn走在稍前,神情自若,“前几日,看了扬獍与琼花姑娘依依不舍。今日,倒是要来茬架,还真是大煞风景。” 两人走入林中。 没了另外晚风,夜深林静,全无声息,气氛诡异沉闷。 山师yīn拉松围脖,喘了口气,“先到这吧。” 林火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山师yīn,“停在这里?我们还没到湖边呢。” “不是我们。”山师yīn与林火拉开距离,“是你,留在这里。” 林火脑中先是一蒙,随后反应过来,“你要一个人去?” 山师yīn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林火急道:“你又不会武功,若是他真找人埋伏你,你不是将自己置于险地?” “风险与机遇共存。”山师yīn挑了挑眉,“若是我孤身赴宴,我为弱者。在他们看来,如同ròu在板上,随他鱼ròu。当一个人陷入狂妄自大,那种自以为是的强大,会让他麻痹大意。而我,就能套出更多线索。” “不行!”林火咬了咬牙,“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你这呆子,能不能动动脑子?”山师yīn微微一笑,“若是真有危险,我难道不会呼喊?” 林火一时语塞。 山师yīn拍了拍他肩膀,“所以,我这条小命,可就jiāo给你咯!” 他朝林火挤了挤眼,“你若是平日看我不顺眼,等我呼救,不妨多等一会儿,让他们先揍我一顿,也算为你出气。” 林火无奈摇头,他知道山师yīn心意已决,他无法阻止,只能低声叮咛,“可不能逞强,若是有丝毫不妥,立刻呼救!我在这儿,时刻待命。” “安心,安心。”山师yīn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林火目送他离开。 看着他背影隐入林中,林火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如同头上之月,暧昧不明。 林火拔出剑来,他做好准备,若是山师yīn叫喊,第一时间杀入林中。 时间流逝,林中除他呼吸,再无其他声响。 多久未曾这般,焦急等待? 他像是回到那年冬天,老爷子带他伏在雪中。冰冷紧贴脸颊,双手握着弓箭,指尖发麻,却不能松手。 面前是皑皑白雪,身上披风已成雪衣,他只想回到城内,钻进被子,喝一碗滚烫ròu汤。 但无ròu下锅,仍需忍耐。 等待…… 煎熬…… 只为出手的那一瞬,一击必中! 老爷子说:“人生往往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好猎人,从不缺乏耐心。” 林火倚在树上,缓缓合上双眼,调整呼吸,倾听…… 无声,缄默,死寂。 “林子!” 林火猛然睁开双眼,迈开流星大步,闯入林中。 他立刻瞧见山师yīn背影,只是夜空漆黑,看不清晰。 “红袍儿?”林火持剑靠近。 林火嗅了嗅鼻,空气中,弥散刺鼻气味。 血! 林火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拉过山师肩头。 明月从云后探出一丝! 凄冷月色下,山师yīn手握短剑,剑上满是鲜血,而赵厄尘,就倒在红袍儿面前。 死不瞑目! 林火悚然一惊,“发生了什么?” 山师yīn面色复杂,看着手中短剑。 林火这才发现,红袍儿小臂正在流血。他立刻撕下衣袂,为山师yīn裹上伤口,“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把赵厄尘杀了?” 山师yīn望着林火,仍旧没有说话。 突然,林外传来声响。 数十火把在外晃dàng,隐约传来人声jiāo谈,“虞教习!便是此处!” “赵师兄说,若是他半个时辰都未回来,便让我们带你来寻他。” 目瞪口呆! 林火虽不聪明,但他不笨,瞬间明白过来。 中计了! 他相信山师yīn。山师yīn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残杀赵厄尘。结论就是,这是个圈套。如果被来人当场围住,事后绝难翻身。 林火当机立断,拉住山师yīn手腕,“快走!” 山师yīn不动一步,“为何要走?我又没有杀人。” 林火急得额头冒汗,“你平日这么聪明!怎么突然犯傻,若是被人当场抓住,有口难辩啊!” 山师yīn挥开林火手掌,“那就不辩。我就看看,这些愚人,能够蠢到何种境界。” “你!你!”林火指着山师yīn,气得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是说他自信,还是自大。 这一耽搁,火把聚拢过来。 众人见到赵厄尘倒在地上,皆是一惊。立刻有人上前,查看死活。 林火拉着山师yīn,走到一边,心中暗暗焦急。 不过片刻,虞城便已赶到。 那查探弟子面色发寒,对虞城恭谨说道:“死了。” 虞城脸色一变。 周遭人群一阵吵闹,更有弟子拔剑出鞘。 “稍安勿躁!”虞城抬臂高呼,声浪稍缓。 他对山师yīn,沉声说道:“此地发生何事?” “还能发生什么?”山师yīn还未回话,立刻有人叫出声来。 他红着眼眶,似是与赵厄尘jiāo厚,“定是这直娘贼,害了赵师兄!” 虞城皱了皱眉,“王师弟,若无证据,不能胡说!” “教习糊涂啊!这事实不是摆在眼前?”王师弟捶胸顿足,甚是激动,“你看这山师yīn满手是血,手里还捏着凶器!不是他杀,还是谁杀?” 说到最后,他甚至哭出声来,“师兄临走之前,便和我们说过,今日是要与山师yīn理论,少不得做过一场。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丢了xìng命!” 呜呼一声,竟然哭晕过去。其他弟子,手忙脚乱,将他抬了下去。 虞城叹了口气,上前查看赵厄尘背心伤口,又走到山师yīn面前,沉声说道:“山师师弟,借兵刃一阅。” 山师yīn随意一抛,将剑掷给虞城,“没什么好看的。想来伤口一定一致。”他又解开林火所包伤口,冷冷一笑,“想来这伤口,和他手中兵刃也是一致。” 虞城接过短剑,仔细比对,脸色下沉,“山师师弟。我信你为人,此事如何解释?” 山师yīn打了个哈欠,“我若告诉你们,我入得林中,赵厄尘已经死了。我上前查探尸首,就有人偷袭,就地取了凶器反抗,还被那人伤了手臂。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我高声呼救,林子赶到,那人便逃之夭夭。这样的故事,你们信不信?” 虞城摇了摇头,望向林火,“林师弟,你可看到贼人?” 林火咬了咬牙,“见到了!” 虞城注视林火双眼,“林师弟,你可不会说谎。” 林火脸上发烫,低下头去。 就在此时,林中又有火把跑来,“教习!又发现三具尸体!皆是从背后,被人一剑穿心。” 虞城看了眼手中短剑,“比对伤口!” 山师yīn淡淡说道:“有何比对必要?做到了这份上,伤口自然一致。” 虞城注视着山师yīn,沉默无言。 山师yīn伸出双手,“证据确凿,抓人吧。”他朝向林中,高声喝道:“我知道你还在!” 谁还在? 真凶? 林火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可夜色昏暗,除了火把四周,再难看清他物。 山师yīn勾起嘴角,“这局,算我认栽!” 话音未落,周遭人声鼎沸,皆是谩骂。 “装什么装!凶手就是你!” “还认栽?人赃并获!当然得要认栽!” 虞城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拿下。” “谁敢!” 林火持剑上前,将山师yīn护在身后。 虞城又叹口气,“林师弟,不要激动。我们只是将山师师弟暂时收押,若是内有隐情,必定不会害山师师弟,一根汗毛!” 林火平举剑尖,一言不发。 突然顶上生风,林火抬头去看。 吕烽从天而降,落在林火身侧。 林火心中一喜,背对吕烽,面朝众人,“烽子!咱们杀……” 后颈骤然一痛,面前天旋地转。 林火回头去看,只见到吕烽面无表情,“你……为……为什……” 吕烽上前一步,捞住林火身躯。 花袍从人群中,漫步走出,“所谓道理,能言方能成理。你说是不是?” 山师yīn挑了挑眉,“无话可说。” 花袍走到他面前,“你又何必至此。” 山师yīn微微一笑,“生来便是如此。” 花袍饮了口酒,“一定要这样?” 山师yīn点了点头,“你我都知,愿赌服输。” 花袍不再说话,看了眼吕烽。 吕烽扛着林火,随花袍而去。 无人阻拦。 回首时,人群将来路塞满。 山师yīn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后。 第067章 怎知晓死生离岸 “山师族人,永生不为,阶下之囚。”山师yīn口中喃喃自语,伸手摸着面前灰墙。 家训仍在耳,却已身陷囹圄。 牢中朴素,一床,一窗,一桶。收拾得干净,不见那些yīn潮霉味。也不同民间大牢,造得幽深恐怖,只为让犯人屈服在威慑之下。 九霄知道,那太肤浅。 山师yīn也知道,九霄有的是手段,让人开口说话。 他曾师从左徒贡,虽只有短短六月,但凭他聪明才智,也是足够。 拂过床沿,掌中未留积灰,山师yīn坐在床边,仰望铁窗。 天外尚未放光,月光撒在眼眉之上,山师yīn毫无睡意。 他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从他逃亡至今,想杀他的人,络绎不绝。 正面追杀,被林火与吕烽破解。 越狱袭击,又被林火虞城拦下。 三次刺杀,被左徒先生断喝阻碍。 这次终将他陷害入狱。 入狱就能安全了? 山师yīn并不相信。即便九霄加强了戒备,那些人能劫狱一次,就能劫狱第二次。 虞城与他说,左徒先生天亮之后,就会对他审讯。 所以,他在等待。 等待黎明,或是黎明前的,手起刀落。 远远地,山师yīn听到远方声响。 “王师弟,为何来此?” 王师弟?山师yīn微微皱眉,方才哭晕过去的那人? “我来看那凶手。”王师弟声音有些沙哑。 “王师兄,切莫感情用事。虞教习叫我们严加看守,决不能放任何一人进去。”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说道。 “他杀了赵师兄!” 蠢货。山师yīn心中暗暗想到。 三人似乎发生了争论,声音嘈杂听不真切,过了片刻,听得一声惊呼,“王师弟!快快起来!我们受不住啊!” 王师弟语带哽咽,“你们若是不让我见那凶手,我今日就长跪不起。” “王师兄,何必与我们为难。”年轻声音说道。 “我方才梦见赵师兄,鲜血淋漓站我面前。我若不当面骂这凶手,怎么对得起赵师兄。两位便成全我吧!” “王师弟!莫要磕头!莫要磕头啊!” 还磕头?山师yīn饶有兴趣地笑着。 那年轻声音急切说道:“师兄,不如这样。你在外面守着,我陪王师兄进去。” 外面沉默了片刻,掌权那人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王师弟连连道谢。 说罢,山师yīn便听到,开门“吱呀”声响,两人脚步,越行越近。 山师yīn并未回头,却能听到那两人到了身后,“来杀我了?” “杀你?”王师弟举起双拳,敲在栅栏之上,“我恨不得吃你ròu,喝你血!” 山师yīn皱了皱眉,回过头去。见到王师弟狰狞面孔,还有他身边那人,围着黑巾,似是身体抱恙,“不是你。” “怎么不是我!”王师弟咬牙切齿,“我出生贫贱,若不是赵师兄资助于我,我也不可能在此读书!他是我的再生父母!可你!可你……” 山师yīn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懂穷人的想法。” “你说什么?”王师弟面色铁青。 山师yīn看着他,说得轻描淡写,“以他人品,他资助于你,真是好心?只怕是见你可怜,换些名声罢了。” 王师弟双眼发红,旁边年轻师弟,赶紧抓他双臂,“王师兄!你冷静些!冷静一些!” 王师弟犹在挣扎,不断拍击木栏,啪啪作响。 山师yīn叹了口气,“你还不动手?若是引来外面那人,是不是功亏一篑?” “咔哒!” 令人牙酸的脆响,王师弟脸色发白,软倒在地,眼中惊诧,盯着身后那人。 年轻师弟拍了拍手,“人真的很脆弱,截断一根脊椎,就会失去抵抗。” “我知道你会来。”山师yīn站起身来,与年轻师弟对视,“我是叫你师弟?还是叫你……方师姐?” 年轻师弟挑了挑眉,揭开脸上黑巾,露出陌生面容,但若仔细去看,还能见到本来面目。 正是“幽花径”中,柔弱姑娘,方柔嘉。 方柔嘉绽颜一笑,“你果然聪明。” “并不难猜。”山师yīn微微一笑,“所谓易容术,并没有办法,将你变成另外一人。想来你这身份,与你身形相似,面容也差不太多,才会被你挑中吧。” “但你仍然蒙了面巾。想来,随便用个风寒借口,也不会有人生疑。而九霄的变声术,真是令人拍案叫绝。可惜……” 方柔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山师yīn。 山师yīn摸了摸鬓角,接着说道:“你比这人还要矮了几分,脚下应是踩了足垫。身高能够掩饰,体重却无法遮掩,你走过那段长廊,脚步过轻,怎能让人不生疑惑。” 方柔嘉微微一笑,“可不是人人都会注意脚步。” 山师yīn摆了摆手,“很不巧,我有一好友,是个猎人,他教了我些识别脚步的方法。” “你即便猜中了又如何?”方柔嘉从袖中抽出匕首,“你会死在这里,和这位王师兄作伴。” “然后门外那位仁兄,也会与我们作伴。”山师yīn拿手敲着脑袋,“让我想想,你现在这身份,也应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方柔嘉似乎并不着急,“你这么聪明,还不是身陷牢狱。可是忘了山师家的家训?你在被捕那一刻,就该自尽。” “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因地制宜,不过如此。”山师yīn满不在乎,“我对真相,更为着迷。” 方柔嘉抱住双臂,静静看着红袍儿。 “让我猜猜。”山师yīn在牢中来回踱步,“第一次劫狱,也是你做的?” 方柔嘉玩着手中匕首,“九霄严防在外,对内……呵呵呵……” 山师yīn微微一笑,“石镇曾与我抱怨,yào庐丢了不少yào材,你倒是准备充分。那夜刺杀失败,第二日又来杀我之人,恐怕不是黑一门吧。” 方柔嘉举起匕首,照着自己面容,“这门里,仰慕我的人不少。他算死心塌地的那个。” “掩护于你,制造混乱,造成假象。”山师yīn摇了摇头,“有些男人,还真是愚不可及。” 方柔嘉皱了皱眉,“你懂什么?这是爱情。” “直教人生死相许?”山师yīn挑了挑眉,“何必如此,你我都知道,我们并不相信这些。” 方柔嘉放下匕首,微皱眉头,并不说话。 山师yīn继续说道:“那夜你在‘幽花径’等谁?” “想与我幽会之人,那么多。”方柔嘉抛了个媚眼,“要我一一报出名字?” “哦。那是你的私事,我并不在意。”山师yīn似是走累了,坐在床边,“我原本还想不明白,你为了杀我,杀了这么多人,安排那么多事情,引得全山戒严,内门子弟尽皆回山。真的值得的吗?毕竟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抓住我不放?除非……” “除非什么?”方柔嘉似乎有些焦急。 说到此处,山师yīn不再说话,仰天倒在床上,“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迷yào用了这么久,我还没有昏迷?” 方柔嘉浑身一颤,目光发冷。 “你容许我说这么多话,因为你没有信心,无法入得笼中,将我一举击杀。所以你从进门那一刻起,就撒了袖中迷香。” 方柔嘉抓紧袖口。 山师yīn坐起身来,“门外那师兄应该已经中招。而我却没。为什么呢?” 方柔嘉伸手掏出钥匙,“你早有准备。” “没错。”山师yīn勾起嘴角,“你控制黑一门刺客的yào物,暴露了你的身份。因为那yào物,这世上只有一家人会。那就是我,山师一族!” “你是家族埋在九霄的暗桩,而杀我,就是启动你的任务!”山师yīn得意地笑着,“试问,对自家迷香,我怎么会毫不设防?” “你很聪明,但你还不够聪明。”方柔嘉打开木栅,“放迷香只为万无一失,你当我真的杀不了你?” 山师yīn眯起双眼,“尽管试试。” 方柔嘉踢开木门,纵身一刺。 木栅开启,匕首刺向红袍儿。 牢中狭小,山师yīn应当如何闪避? 不闪,也不避。 红袍儿坐在床上,纹丝不动。 床底突然窜出一人,剑尖顶住柔嘉咽喉。 “放下匕首!”林火冷冷说道。 第068章 一语谋情义暗 牢房外门打开,人群涌了进来。 方柔嘉面色狠辣,架开千磨,还要挣扎,被林火按在墙上。 人群走到牢前,吕烽一马当先,花袍跟他身后,还有众多弟子,望着方柔嘉,面色复杂。 虞城站在姜杉身侧,眉头紧皱,“方师妹,你这又是何苦。” 方柔嘉并未理他,冷冷看着山师yīn,“原来是个圈套。” 山师yīn摸了摸鼻子,“所谓计策,不就是这样吗?你出一策,我还一计,和刀来剑往,也没多大区别。谁的破绽更少,谁演得更逼真,就能笑到最后。” “而你太想杀我。以至于露出太多破绽。”山师yīn用手敲着额头,“黑一门的刺杀,暴露了你杀我的原因。而你那痴情郎,担下所有罪过,更是疑点重重。” “我们都知道,黑一门讲究的是,一击不中,远遁千里。他们爱钱,但不会为一座金矿,便去一场绝不会胜的刺杀。他明知左徒先生就在阁中。明知在天位面前,一文不值。却还是在这个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发动袭击。简直就像……” “简直就是送死。”花袍接过山师yīn话头,“一个刺客,不会说那么多话。他临死之前,将所有罪过扛在身上,更像是刻意为之。选择文曲阁,选择晨读时段,全部都是计划。制造恐慌,制造假象。” “他说的没错,并不是人人都是孬种。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黑一门人。可悲的爱慕者,被所谓情爱,锁住手脚。”山师yīn环顾四周,“更可悲的是,很多蠢材都相信了他!” 众多弟子,多是低头垂目。虞城更是面色发窘,一言不发。 “对了,赵厄尘。”山师yīn嘴角含笑,“世上最蠢的不是呆子,而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色令智昏,最终丧了xìng命。也成全了你的计策,成全了我的将计就计。还有一个线索……” 他说到此处,却未继续。方才他已经看过方柔嘉腰上,确实有一吊坠,不过只是单鱼,所谓“双鱼吊坠”或许是纪浩死前说错。 方柔嘉冷冷一笑,“你倒是心狠,我看这位林师弟,当时可是动了真怒。” “他这呆子可不会演戏。”山师yīn挑了挑眉,“我和花袍商定这将计就计,就把他排除在外。不然若是露馅,岂不是糟糕?” 林火黑着脸,看他一眼,也不多话,不过那眼神,分明是秋后算账。 山师yīn扯了扯嘴角,又摸着鼻子,避开林火目光。 “现在呢?”方柔嘉呵呵冷笑,双眼越过人群,望向长廊深处,“既然被你们抓住了现行,左徒副门主,你要将我如何处置?” 人群静默,众人望向长廊,深处幽暗。 黑布鞋,粗布衣摆,凝灰腰带,白发皑皑。 左徒先生踱步而来。 他望着方柔嘉,叹了口气,“你入门时,我送你一幅紫述香,却没想到,时至今日,你依旧深陷其中。” 方柔嘉脸色一暗,目光流转,复显娇弱。林火卸了她手中兵刃,退到红袍身边。 左徒先生走向牢房,弟子侧身放开道路。先生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步至牢内,“你生xìng柔弱,又何必戴着这强悍画皮。” 方柔嘉摇了摇头,眼神决绝,“先生,只能说,你看错我了。” 她揉着手腕,冷下脸庞,对山师yīn冷冷一笑,“就像我方才说的,你很聪明,却不够聪明。” 她嘴角挂起冷笑,“你以为抓住了我,又何曾不是被我抓住。” 虞城皱了皱眉,“方师妹,事已至此,你还要嘴硬?” “嘴硬?”方柔嘉摇了摇头。 山师yīn与姜杉对视一眼,脸上浮出不安神色。 林火看在眼中,难道真有不测? 众人面面相觑,却听到夜空之中,一声震天巨响! 左徒先生面色巨变,目光复杂地看了方柔嘉一眼,举掌一挥,牢房破开大洞。左徒先生破洞而出,飞天而上。 发什么了什么? 众人不明所以,山师yīn眉头紧皱,“方师姐,你做了什么?” 方柔嘉靠在墙上,“九霄毗邻龙江,时逢暴雨,龙江决堤。” 大雨?决堤?曹街? 林火心中一颤,竟然是曹街碑文记载之事。 方柔嘉看了林火一眼,接着说道:“当年大胥门主,以天人境界,封堵决堤江水!以人之力,硬生生劈波断江,阻拦龙江洪水长达三天三夜,九霄弟子终于再起堤防,这才让山下百姓,幸免于难。” 山师yīn与姜杉已是面露怒色,“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方柔嘉满不在乎,对山师yīn勾唇一笑,“我杀你,便是真要杀你?你擒住我,便是真的擒住了我?” “我将所有内门中人,都聚集在山中,此刻毁了堤防,大胥先生不在,除了左徒先生,谁能及时赶到?” “左徒先生一人,又能撑上多久?” 问题连珠而出,九霄门人脸色发白。 “你当我真是失手被擒?”方柔嘉笑盈盈地环顾四周,“龙江决堤,山下百姓哀鸿遍野,百年威名,毁于一旦。九霄,完了!” 牢房之内,空气凝结。 屋外黎明,如同永生不临,定格在黑暗一瞬。 山师yīn坐在床边,看向姜杉,后者闭目凝思。 林火目光反复,在他二人身上,兜转不停。 可谁都没有说话。 已经无计可施了吗? 林火心中暗叹,区区凡人如何对抗天威?江水决堤,日月轮换,四季轮回? 人,在自然面前,何等渺小。 林火默默低下脑袋。 “抬起头来!” 一声断喝,回响在牢房之中! 林火抬头去看,见到虞教习,提剑四望,“都抬起头来!九霄一息尚存,这件事就没有结束!” 众人望向虞城。 “现在开始的每时每刻,都是左徒先生用命拼来!”他面色刚毅,环顾周遭脸庞,“先生孤身赴险,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坐以待毙?” “驴困枯井,众人埋之。然老驴踏土而上,绝境逢生。一头老驴尚且如此,我九霄宗门内外千余门人,便要放弃希望?” “龙江洪水一刻未至!那就有一刻转机!” 虞教习举剑高呼,“我们!还没有山穷水尽!” 门人眼中,或多或少涌出希冀之光。 虞城点了点头,望向吕烽,“吕师弟,你带上十人,与我立刻去通知内门所有门人,带他们赶赴龙江,协助左徒先生抵挡决堤!” 他又朝花袍吩咐道:“姜师弟,你带其余师弟下山,纠集所有门人,帮助村民撤离!撤退完毕,一同赶去支援!” 吕烽与姜杉对视一眼,立刻应允下来,分头而去。 他又看了一眼林火与山师yīn,“你们二人,带上二十师弟,留守山门。” “留守?”林火叫出声来,这种危机时刻,让他留守山门,还不如一剑杀了他。 但不等他疑惑出声,又见一门人,跌跌撞撞,闯入牢中,“先生!先生!大事不好!” 虞城伸手将他扶住,“先生出山救灾,不在此地。发生何事?” 那门人咽了口唾沫,急切说道:“‘万兵冢’瘴气四散!” “万兵冢”? 林火心头一颤! “什么?”虞城面上大惊,回头瞪着方柔嘉,“你又做了什么?” “偷了这么多yào材矿石,只是为了配置迷yào?”方柔嘉脸上微笑,嗜血诡异,“不仅要你们威名扫地,更要你们万劫不复!” 好狠dú的心肠! 之前所有yīn谋,只为此刻阳谋! 山下百姓,你救是不救? 山中瘴气,你如何驱赶? 大胥先生不在,左徒先生分身乏术,局面失控。 可虞城似乎仍旧不愿放弃。 他甚至懒得去看方柔嘉,迈开大步朝牢外疾走,“太史雨,王康,长乐天,左徒欢,徐碑,衙推望,凌人成,司空无,大胥博,吕虞,随我去探‘万兵冢’!” “我也要去!”林火提剑跟上。 虞城看了林火一眼,不曾说话,应是默认。 红袍儿赶到林火身边,微微一笑,“我自然与你一起。” 第069章 瘴气氤氲万刃中 九霄宗门,平日里如若世外桃源,今天喧闹至极。 吕烽立于巨石之上,大声叫嚷,将分工一一布置,如同出征在即的将军,就差了一身甲胄,一匹好马。 众门人纷纷领命,分头奔去。 与之相比,姜杉内敛许多,与周遭耳语几句,便领着门人往山下去,不紧不慢,似乎智珠在握。 林火只瞥了一眼,便紧跟虞城步伐。 他们,要去“万兵冢”。 关于“万兵冢”,林火已听吕烽说过不少。那里,既是锻兵之所,也是葬刃之地,更是‘司空一族’族中大师的埋骨之乡。 大师临死之前,迁入冢内,将毕生所学,凝结于铁与火中。 或是成就绝世兵刃,或是从此抱憾而终。 “万兵冢”被dú瘴萦绕,一年四季轮换不休,唯有冬至过后五日,才会散去缺口,前四日门人可入冢内,搜寻兵刃。 人择器,器择人,若是有缘便能得宝而归,若是无缘,只能空手而回。 若是九霄门人离世,而兵刃返还门中,将会被门人收拢,那便有了第五日归还无主之刃。 取一小车,承载那些无主兵刃,于冢中穿行。 行路跌宕,兵刃若是跌下车去,落地之处,便是新居。 兵刃chā入途中,在此等待,静候下一位有缘之人。 林火脑中回想,脚步不停,随着众人朝后山而去,“万兵冢”便在后山深处。 临近时,林火突然瞥见一抹火光。 竟然是南柯姑娘!她立在一座屋外,举着火把,在张望些什么? 林火尚未有所反应,南柯姑娘望了他一眼,已奔了过来。 虞城回头看看,虽是微微皱眉,也未多话。想必此刻情况危急,他也顾不得这么些许细节。 南柯入了队伍,跑到林火身侧,“发生何事?” 山师yīn微微一笑,“南柯姑娘,还真是有缘。” 南柯瞪他一眼,转头看着林火。 林火问道:“南柯姑娘,怎么在这?” 南柯姑娘答道:“我在门中尚未有居所,就和一位师姐同住。我看山师yīn逃出牢外,再想方才那声巨响,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林火也不及解释,急切说道:“来龙去脉太过复杂,你只需知道,九霄巨变,外面并不安全,快回屋里躲着。” 南柯皱了皱眉,“我岂是胆小怕事之人?况且身为九霄一员,明知宗门有难,怎能一味躲避。那和遭逢国难,苟且偷生的懦夫,有何区别?” 林火说不出话,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知道南柯脾气,她若认定一事,只怕再难更改。 他又给山师yīn使了个眼色,红袍儿将脸撇向一边,“清官难断家务事。” 南柯又瞪红袍儿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山师yīn自然不会嘴软,“狗嘴能吐象牙,那可是奇货可居。” 林火夹在两人中间,赶紧挥手制止,“行了!这般时刻,还在吵些什么?” 他对两人郑重说道:“等会儿进入冢中,你们两人必须呆在我视线范围内,若是遇到危险,我也好及时救援。” 两人“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心里。 林火只觉得头大如斗。 过不多久,众人赶到“万兵冢”外。此时天空尚未放亮,今日黎明,似乎格外迟来。 远远望去,能见到淡紫色瘴气,缓缓散开,从中开启一条通道。虽有外扩之意,却仍旧凝而不散。与方才那人汇报情况,还是有些差距。 虞城瞪着那名弟子,“这就是你说的,‘瘴气四散’?” 那弟子面色发窘,“瘴气突然涌动,我当时过于惊讶,可能……可能……” “算了。”虞城挥挥衣袖,并没责备之意,“这也怪不得你,‘万兵冢’突然涌动,你怕那剧dú,也是说得过去。况且这也不算小事。” 虞城面色凝重,“‘万兵冢’不按时辰开启,其中必有蹊跷,我们还是入内探查一番。”他看向众人,沉声说道:“若有害怕的,可现在提出。” 林火自然不会退出,即便没遇到这些变故,他的最初目标,便是这“万兵冢”。毕竟老爷子留下的谜题,其最终答案,就在这紫色瘴气之后。 而山师yīn与南柯。 好吧。林火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两人是劝不住的。 事已至此,剩余门人,自然也不会退缩。 见到无人怯懦,虞城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朝着唯一通道快步行去,“进入‘万兵冢’。大家可得小心,那些紫色瘴气,是一缕都不能沾染。否则……神仙难救。” 众人听得虞城话语,自然面色凝重,无人敢有丝毫松懈。 林火将南柯与山师yīn拉到身后,再次重申,“绝对不要离开我身边。” xìng命攸关,两人也心中有数。 入口还算宽敞,足够三人并行。 众人跟在虞城身后,走入瘴气之中。 紫色瘴气并非围绕“万兵冢”而生,而是萦绕其中。只怕进入腹地,仍旧能够见到。跟着虞城,在瘴气空隙间穿行。 一路走去,常能见到兵刃chā于路边。 刀qiāng剑戟,斧钺钩叉样样都有。还有些奇门兵刃,林火闻所未闻,但都可以看出,这些兵刃都非凡品。至今见到最差的一把直刀,若是流传于世,恐怕是要让一众英雄好汉,争得头破血流。 那些兵刃,便这般静静立着。似是等待归客的未亡人,又像是山石土木的延伸,与周遭融为一体。 有些兵刃,缠带上血迹斑斑,如若一位位将士,等待再次披挂上阵! 死物又似活物。 林火心中暗暗感叹,司空一族,锻器功夫,果然鬼斧神工。 又行了不久,一路平安,众人也渐渐放松警惕,面前出现一片开阔。 开阔地上有一石屋,看屋外风箱,锻炉。此处应是各个司空大师在“万兵冢”中的居住之所。 虞城将众人引到屋外,叹了口气,“司空一族,也好些年未出大师了。” 阵中那方脸少年,应是司空族人,唤作司空无,“族内大师精神烁烁,尚未到入冢的时候。” 虞城微微一笑,“是我失言,各位大师能够身强体健,自然是好事一桩。” 他看了看四周,对众人说道:“既然已到此地,我们不妨分头探索,若是有异常情况,可用门中响箭,呼唤大家。” 林火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并未配有响箭。 虞城看在眼中,从怀里掏出一支,jiāo付山师yīn手中,“你们三人新进入门,还未配备响箭,这支暂且用着。你们三人一组,也好有个照应。” 山师yīn点了点头,接下响箭。 虞城见众人准备妥当,便率先朝东而去。众人各选方向,举着火把,四处散开。 山师yīn把玩手中响箭,问道:“林子,你说去哪儿?” 林火皱眉思索:老爷子留的线索是“万兵冢,O池底”。池字之前那字,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隐见到一个小勾。不过,去寻水池,总是没错。 他伏在地上,观察根系分布。花草不仅向阳,也会向水。看了几眼,林火便选定西南方向,“这边。” 山师yīn与南柯自然没有异议。 三人朝林火所指方向行去,一路上兵刃越来越多。林火心想,是否越往深处走,兵刃岂不是要堆积成山? 行不多远,三人便见到一汪小池。 林火举着火把,上前查看。 池水清澈,一眼见底,火光照耀之下,波光凌凌。 水至清则无鱼,池子不大,池底就在眼前,自然是一无所获。 林火也不气馁,这不过刚刚开始,他也不指望能够一次寻到。 他回过头,正要继续前行,林中突有声响。 三人面面相觑,面色凝重。 只因。 那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070章 人迹难寻 水。 滋润万物,水xìng绵密,至善至柔。 《老子》说:“上善若水。” 然而,水微则无声,巨则汹涌。 如同龙江,贯通大燕,养育万万人民,容纳万物而不争,滋养生灵而不言。而今日,龙江终是显露爪牙。 决堤,终让人们回想起,什么叫洪水猛兽! 左徒先生,浮在空中。 他终究是来晚了,决堤处已是一片汪洋。 人定胜天? 孤身一人,面对苍茫宇宙,如何能够说出,这般浅薄之语。 左徒先生明白,所谓人力,终有穷时。 面对自然伟力,人?渺小得如同沙砾。 但是,他要下去,下到决堤之处,以血ròu之躯,扛下万钧洪水! 为什么? 因为目力所及,皆是苦楚。 处于梦境的人们,窒息在水中;狼狈不堪的人们,在激流中奋勇,或许只为抓住,那一根纤细的木条;身强力壮的男儿,将家人托上屋脊,然后……带着微笑,卷入旋涡;衣衫尽湿的母亲,抱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啕大哭的娃儿,在屋顶上瑟瑟发抖。 连泡沫都不曾浮起,连一声告别,都无能为力。 生命,在此刻弱不禁风。 他应该做些什么? 他应该做些什么! 左徒先生毅然决然,纵身一跃,飞降而下,燃烧全身真元,支起无色屏障。 耄耋老者,白发皑皑。 顶着奔流洪水,逆流而上。 猛得一击大浪,震得他面色发白,但是他寸步不退。 他不能退!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壮士暮年,雄心不已。 一波浪没,一波浪起。水波摔打,碎成点点晶莹。 左徒先生真元激dàng,须发皆舞,孤身一人,站在巨浪之前,扛起万千生灵,“来吧!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能撑多久!” 不远处,却有几团黑影,冒出头来。 天仍未亮。 龙门山上,九霄宗门,后山“万兵冢”中。 夜沉,瘴气萦绕,一支火把,照亮方寸之地。 火把握在林火手中,三人面色凝重。 他们已沿原路返回,朝着惨叫声响行去。可他们不敢加快脚步,“万兵冢”中尚有瘴气,沾着一点便是万劫不复。 况且,此刻最令人胆寒的,已不是这紫色瘴气,而是隐藏在黑夜中的人心。谁都无法预知,下一瞬,是否会有凶徒从某个角落一跃而出,突发袭击。 他们三人都不愚蠢,他们知道,若是被这惨呼吓倒,从而抱头鼠窜,只会陷入被动。 只有找到惨呼来源,才能找到更多信息。若是有人遇害,那遇害之人是谁?受到何种对待?任何蛛丝马迹,在未来都可能救人一命。 更别说,那人或许尚未丧命,仍在抵抗。此去能将凶手抓个正着,那便是再好不过。 无暇去看路边兵刃,三人紧赶慢赶,终于离那声响处不远。 林火耳力惊人,虽然惨叫只有一声,但他仍旧寻到道路。 绕过一片瘴气,转过几个树桩,林火停下脚步,“就在这里。” “这里?”南柯姑娘借着火光,观察四周,可周遭除了树木再无他物。 嗅嗅空气,确实能够闻到血腥气味,难道受袭者一番激战,已经逃离此地? 山师yīn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向树枝。 南柯姑娘抬头去看,立刻面色发白,捂住口鼻。 林火高举火把。 只见一具尸体,倒吊树上,咽喉被利刃割开,鲜血随着尸身晃dàng,滴落下来。方正面孔,正是司空无。 那血腥创口,如同一张诡异笑脸,看得人头皮发麻。 林火眉头紧皱,他也算沾过鲜血,这般情景也是令人不适。 南柯姑娘更是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山师yīn皱了皱眉,接过火把,“林子,把尸体放下来。” 林火明白,红袍儿想要再找些线索。他顺着树上绳索,找到树干,正准备拔剑砍断绳结,却见到远处一朵火光。 那是长脸的左徒欢。 两人打了个照面,左徒欢却未看林火,而是望向林火身后,一脸惊诧。 林火心知要坏,还没等他开口解释,那左徒欢已灭了火把,隐入黑暗。 林火无奈摇头,拔剑斩断麻绳。 “噗通”一声闷响,尸体落地。 他回到山师yīn身边,叹了口气,“这下可好,刚刚那位左徒师兄,只怕把我们当做了凶手。” “随他去吧。”山师yīn毫不在意,蹲下身子,翻检尸首,“他信不过我们,自然也信不过别人。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演戏。” 南柯姑娘躲在一边,皱紧眉头,“现在这林子里,也只有我们三人,不用互相怀疑。” 林火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山师yīn沾了些血迹,两指摩擦,“血迹尚新,应该就是在那声痛呼之后。”他又抬头望向林火,“林子,去四周看看,可有足迹。” 林火答应下来,取了根树枝引燃,在周遭巡视一圈,摇了摇头,“地上确有几人足迹,但我们几人足印相差不大,光线不明,实在难以辨认。” 山师yīn微微皱眉,抬头观察周遭树木,突然问道:“你说,凶手为何要将尸体倒吊起来?” 林火想不明白,胡乱猜了一个,“或许是为了示威?” 山师yīn不置可否。 南柯凝思片刻,开口说道:“或许是为了隐藏尸体?方才我第一时间,便没看到尸首。” 山师yīn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们说的都有可能。但又并不完全。” 他站起身来,伸展四肢,“明明可以无声杀害司空无,却特意让他发出惨叫。就是为了让我们发现尸首。那么示威的可能xìng极大。是要在我们之中,制造恐慌。” “既然是示威。隐藏尸首,就没有必要。毕竟查看地面,也能找到血迹,不难找到尸体。可这些动机都不充分。”山师yīn来回踱了两步,“这人隐藏在我们之间。随时可能被抓住现行,却还要费时费力,将尸体悬挂起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眉头紧皱,显然也是思而不得。 林火却有些不解,“红袍儿,你就这么确定,凶手就在我们之间?” “只能说可能xìng极大。”山师yīn微微一笑,露出袖中响箭,“九霄响箭,只需握紧,就能激发。发出惨叫的时间,够他激发响箭。况且……” 山师yīn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情愿,“这些九霄门人,都非庸手。即便是天位高手,想要在毫无动静的情况下,将他击杀,也非一瞬之事。” 林火明白过来,“所以,一定是同行之人下手。” 山师yīn微笑点头,林火只觉得背脊发凉。 进入这林中的剩余十一人,皆有可能是凶手! “我之前便在想,方柔嘉中计过于简单。现在想想,竟是为了支走左徒先生,好一招调虎离山,用山下百姓xìng命做押。只怕这‘万兵冢’才是他们真正目标所在。”山师yīn敲了敲脑袋,“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必定入得冢中。所以,此刻唯有两人最有嫌疑!” 林火与南柯略一思索,异口同声说道:“虞教习!还有那个……” “还有那个前来报告的弟子。”山师yīn又摇了摇头,“但若是他二人,为何要带这么多人一同入冢?就不怕我们坏了他的好事?” 林火与南柯同样陷入困惑。 林火疑道:“难道真有高手潜伏在侧?” 山师yīn点了点头,“这也并非全无可能。若是门中名人,倒也能在司空无反应之前,将他击杀。而他做的这些后续准备,就是为了让我们内部互相怀疑,从而分裂,被他逐一击破。” 山师yīn叹了口气,“变数太多,线索太少,我也只能推个大概。” 三人面面相觑,同时陷入沉默。 林火心中沉重。 原以为一波终了,谁知仍是疑团重重。 火把“噼里啪啦”地响着,迎着他凝重脸庞。 林火知道,到了这一步,若不制止凶手,所有人都不能全身而退。 前路,凶险未知。 抬头望天,黎明何时能来? 低头望林,瘴气环萦,只觉鬼气森森。 第071章 树影朦胧 天未亮,风微凉。 林中静谧,枯木摇摇yù坠,一只手按在树干上。 林火撑着树干,冒出头来,左右张望。确认无事后,才招手示意。 南柯与山师yīn,从黑暗中露出身影。 山师yīn绊着树根,差点摔倒,幸好被南柯扶住臂膀。他点头致谢,嘴中却埋怨不停,“这大黑夜的,山路也忒难走了些。” 林火无奈摇头,“还不是你要灭了火把。现在倒怪山路难走。” 山师yīn啧了一声,“若是长点脑袋,就会熄灭火把。在这黑林子里,火把就是靶子。” 南柯与林火也明白这道理。只是这黑灯瞎火的,林火这般五官灵敏之人,也是心中暗暗叫苦。更别提南柯一个姑娘。 但南柯姑娘极为硬气,一路行来从未抱怨一句。 至于山师yīn。 “我累了,在这休息一会儿。”说罢,山师yīn便就地坐下。 林火与南柯对视一眼,也是无可奈何。 林火蹲在红袍儿面前,“你个大男人,可别让姑娘看笑话。” “笑就笑吧,我也不在乎。”山师yīn坐在地上,耍起了无赖,“再说了,也不急在一时。” “还不着急?”林火环顾四周,“现在有个恶徒,正躲在这林子里,随时准备取走我等xìng命。若不抓紧时间,将众人聚集一起,那就真的……” “谁说要和他们会和?” 山师yīn看了林火一眼,将话打断。 林火不解道:“不是去寻他们,我们在这林子里做些什么?” 山师yīn摇了摇头,“即便找到他们,也是互相猜疑。强扭的瓜不甜。与其互相拖累,不如各行其道。我们去寻你养父留下的秘宝,或许有一线生机。若真要说,寻找他们,只能算是次要任务。若是遇到便是最好,若是遇不到……” “你方才还推测凶手可能在两人之中。”林火皱起眉头,“你这是在赌。” “一切只是推论。”山师yīn并不在意,“所谓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揭开骰盅之前,谁也不知结果如何。” 南柯姑娘凑了过来,“不如离开‘万兵冢’去寻门人帮忙?” “找谁帮忙?”山师yīn挑了挑眉,“山下龙江决堤,只怕绝大多数门人,已经赶赴现场。此刻离开‘万兵冢’又能找谁帮忙?方柔嘉?” 南柯脸色一暗,“那便是毫无退路可言。” 林火疑道:“若是那凶手直接跳过我们,直取目标,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他要跳过我们,又为何要弄出这些动静?其中必有原因。”山师yīn站起身来,“走吧,我们三人一起行动,却也不容易成为首要目标。希望那些‘厉害’的师兄能够多撑一会儿。好歹是九霄内门弟子……” “啊!” 林中深处,又是一声惨叫。 山师yīn无奈扶额,“当我什么都没说。” 死了第二人。 这一次,三人并不准备前去查探。就像红袍儿说的,老爷子将谜题设得这般复杂,若是到头来竹篮打水,怕也说不过去。 三人穿梭林中,由林火领路。 他们都知道,时间无多。 寻源寻迹,林火不愧是猎户出身。即便是如此黑夜,在林中他依旧如鱼得水。短短时刻内,他们已找到三个池子。 可仍然一无所获。 期间又是两声惨呼! 林火急得头上冒汗。 山师yīn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着急,尽人事听天命。” 林火心中着恼,“这可都是人命!我怎么能不着急!” 山师yīn看着林火,“现在回头,也已经晚了。” 两人四目对视,谁也不说话。 南柯走到两人之间,将两人隔开。 林火叹了口气,“抱歉,我一时心急。” 山师yīn摆了摆手,“你这人就是心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道理你也明白。” 林火摇了摇头,他不yù争辩。他也知道,若比唇qiāng舌剑,他定然不是红袍儿对手。但见死不救,绝不是他风格。 林火转过身去,继续领路。 三人之间浸于沉默,无人言,无人语。 又是一声惨呼,打破寂静。 林火突然停下脚步。 南柯差点撞他背上,低声询问,“怎么了?” “这声音有问题。”林火立于原地,静静思考。 山师yīn立刻来了兴趣,出声问道:“你听出了什么?” 林火脑中回想比对,终是下定结论,“这声痛呼,与方才那声,是同一人所发出。” “同一人?”山师yīn抬起手指敲击脑门。 南柯不解问道:“会不会是你听错,这些人声隔着老远,况且都是惊叫,语调扭曲,只怕是听不真切。” 林火摇了摇头,“我天生便对声音极其敏感,正是因为惨叫的语调扭曲,那人没有必要刻意修饰,所以我才能听出疑点来。” “我相信林火。”山师yīn摸着下巴,来回踱步,“若是两声惨呼完全相同,那便有两种可能。一、惨呼由门人发出,为了迷惑凶手,或是勾引凶手,只为与凶手一战。” “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山师yīn皱眉凝思,“我一路上观察那些九霄弟子,绝不会做出这般莽撞之事。况且这计策过于简陋,凶手也不会轻易先生。那么……” 山师yīn抬起头来,月光照耀,眼眸闪光,“就只有第二种可能。” 南柯也是低头思索,此刻接过话头,“凶手杀不到人了。” “没错。”山师yīn赞许一笑,“一定是门人之中,有人将其中几人聚集到了一处,而剩下之人隐藏极深,不易被凶手发觉。为了给我们持续施加压力,那凶手才会假扮受害,连续两次发出惨呼。” 林火这才恍然大悟。 “斗智斗勇,越来越有趣了。”山师yīn勾起嘴角,“他们没那么轻易束手就擒,那我们这边也不能落后。出彩的机会,可不能让给别人。” 林火“嗯”了一声,重新打起精神。 他一边在前带路,心中暗想:也不知是哪位师兄聚集了门人,若是最后能够揪出凶手,必须要向那位师兄致谢。 林火在前,南柯站中,山师yīn在后。 三人依旧保持队型,尽量加快脚步,在黑林中寻觅探索。 复行片刻,林火耳廓微动,听到林中“咔嘣”声响。他迅速停下脚步,抬起右手。 身后两人立即止步。 林火指了指耳朵,又指向前方,示意两人,前方恐有变故。 “万兵冢”被瘴气萦绕,并无野兽能在内存活,若此刻能发出声响,必定是人。 难道是那凶手? 林火绷紧肌ròu,单手示意两人躲到身后,右手按住剑柄。 三人六眼,注视着未知黑暗。 月光止于两树之前,树干之后无从探究。 脚步声渐渐清晰。 “沙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沙沙……沙沙……” 三人屏息以待。 终于! 一袭青衫融入月光。 虞城! 林火却无欣喜,甚至将身子,往yīn影之中又藏进少许。 只因借着月光,能够见到。 虞城脸上。 血迹斑斑! 第072章 老翁孤掌取龙江 天黑黑,月光时隐时现。 一滴血,从眼眶探出头来,顺着粗糙脸颊,越过肤褶沟壑,凝在下颚,摇晃,摇晃,摇晃…… 一颤,血珠旋落而下,钻进江水,晕散开来。 左徒先生低下头,看着那水中血梅。又一滴从鼻尖滴落,江水花开两朵。 澎湃潮水伴随轰鸣,撞击真元,双手微颤。 极限。 每个人都有极限。 就像万物有伊始,便有终结。 左徒先生明白这个道理,在他八十四年并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人生中,他遇到过无数次极限。 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力不从心。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草原雪夜。那时他们仍是青春年少,干了件惊天大事。面对部落追杀,许歌一人断后,守住山险。 滚滚雪屑如若奔流,许歌孤影单剑,站在雪中。 今日他立于山洪之前,除一身修为,再无他物。 那场景与今日,是否如出一辙? 跨越几十年,这背影重叠jiāo织,心中徒剩感慨。 又是一滴血,滴落水面。 双臂发软,水势淹过脚背。左徒先生咬紧牙关,又将龙江之水顶了回去。 是水势变大? 是力有不逮。 白发老翁微微扬起头,望向天际,心中在想,这天何时才能泛白。 突然,左徒先生沉下面色,撤回左臂,迎空一招,一支黑镖夹在指间。 微微侧转身子,见到身后,站着六位黑衣。而黑衣之后,护着一位锦衣少年。左徒先生目眦yù裂,“竟然是你!” 龙门山,九霄宗门最是有名。 而山下百姓却多为良善,不求闻达于世,只求安稳一生。在九霄庇护之下,这点梦想也不难实现。 唯有一个家族,心怀天下。 曹家! 此刻出现在左徒贡身后那人,正是曹家少东家,姜杉好友曹尚宥! 锦衣曹尚宥,对左徒先生深鞠一躬,“先生好功夫,学生佩服。” 左徒先生面沉如水,“你居然为他们卖命!” “我为他们卖命?”曹尚宥整理衣袖,“我可怜他们,施以援手罢了。” “你为何要如此做!”左徒先生摇了摇头,甚至惋惜,“九霄与你曹家世代jiāo好,你居然背信弃义。” “世代jiāo好?背信弃义?”曹尚宥冷哼一声,“不过是你们九霄一厢情愿罢了。” 左徒先生并不答话,他额头冒汗,显然是极为吃力。 曹尚宥推开黑衣,向前走了几步,“当年大雨开仓发粮,你当我先祖是真心悔改?若不是九霄威逼,老祖宗哪会计较那些愚民死活。我曹家原是地方一霸,可你九霄这过江龙太强,压得曹家地头蛇抬不起头。试问,我们心中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左徒先生面露怒色,“好个曹家!竟然如此隐忍。却也是无胆匪类。” “君子报仇,百年不晚。”曹尚宥微微笑着,“至于无胆。先生又何必激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道理,还是你教我的呢。” “望古论今,淮yīn侯,越王勾践,哪个不是忍一时之辱,得万世英名?西楚霸王何等英雄盖世,我却看不起他。”曹尚宥眺望龙江,“真英雄,受辱而活,可比赴死难得多。低下头颅,磕头认错,东山再起。可比宁死不降,更有骨气。” 左徒先生面色复杂,“这诡辩之道,也是我教你。又何必拿来炫耀。” “道不同,不相为谋。”曹尚宥兴致阑珊。 左徒先生叹了口气,“这些年,我将你视若己出,待你不薄。” “你是这般认为?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曹尚宥扯开嘴角,似是左徒先生可笑至极,“我们便来看看,您是如何对我!我随您学习最久,入门也是极早,可为什么?为什么你总对后来者另眼相看?” 左徒先生脸色一暗,“你说可是明儿?” “左徒明是您孙儿,吕烽来历尊贵,他俩也就罢了。我不服的是那些贱民!”曹尚宥面颊抽搐,激动莫名,“章昭平不过区区书呆。您却将珍藏的《握奇经》孤本赠送于他。他何德何能?” 左徒先生张嘴yù言,却又被曹尚宥打断,“白润出身落魄书香,还整日以儒士自居,您却对他大加赞赏。您难道不知他虚有其表?” 左徒先生摇了摇头,曹尚宥眼中怒意更甚,“太史殊,虽是太史族人,但三十余岁才侥幸入门,您却赞他国之隐士!狗屁隐士,以他之资,最多当个私塾先生。” “还有扬獍!五甲下山,好是威风!却没几个知道,他们敬仰的五甲师兄,不过是个杂种!” 左徒先生已是不再看他。 越是这般,曹尚宥越是气恼,冷冷一哼,“还有姜杉!” 左徒先生抬头看他,曹尚宥恨声说道:“寒门子弟,名不见经传,一到山上,你居然收他做关门弟子!” 曹尚宥苦笑起来,“我从五岁入门学习,听您授业解惑,整整十五年!十五个年头,你都未收我做弟子,与平民子弟只见一面,便青睐有加。这就是您的‘视若己出’?这就是您的‘待我不薄’?这福气,弟子承受不起!” 左徒先生摇了摇头,“我妄称识遍人心,却还以为你俩亲如兄弟。” 曹尚宥平静下来,“您教我的,‘yù克敌制胜,必先与敌同行’。” 左徒先生叹了口气。“这些虚名,你便这般介怀?” “人生所为两物。名、利罢了。”曹尚宥退到黑衣身后,“今天,我便将九霄亲手覆灭!我并不想证明我有多强,我只想让您知道,没有选择我,是您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曹尚宥举起手臂,一众黑衣拿出怀中飞镖,“明年今天,我会带着桂花酒,为您上坟。” 手臂下挥。 飞镖倾泻而出。 左徒先生眯起双眼。 躲?还是不躲? 一命?还是万千人命? 左徒先生闭上双眼。 地失色,天无光,残躯抗洪流,避无可避。 九霄山中,瘴林深处。 林火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噤声。 南柯与山师yīn禁闭双唇,他们也已见到虞城脸上血迹。 三人不敢发声,也不敢移动,静静看着虞城,不知他要做些什么。 虞城双眉紧锁,单手按住剑柄,站在原地,似是张望。 林火回头看向红袍儿,眼神询问。 红袍儿耸耸肩,示意静观其变。 林中,虞城看了一会儿,似是松了口气,招招手,黑暗中又涌出几人。 王康,长乐天,太史雨,左徒欢,徐碑,大胥博,吕虞。 缺了司空无,凌人成,衙推望,还有那领路之人! 林火心中计较,司空无已惨死于他面前,剩下三人中,至少有两人也已遇害。想来能将这些惊弓之鸟聚集起来,也只有虞城能够办到。 他又看向山师yīn,后者手掌下压,示意稍安勿躁。 众门人跟在虞城身后,脸色多是惊疑不定。 虞城再次环顾四周,松开剑柄,“大家先在此处休整一番。”说罢按住左肋,似是异常痛苦。 “教习!”左徒欢暗呼一声,想要上前搀扶,被虞城单手制止,“不碍事。” 左徒欢叹了口气,“衙推师兄惨死,若是他在,以他们衙推家的医术,定能缓解教习痛苦。” 虞城摇了摇头,“这点小伤,你们不必介意,好好休息。” 左徒欢面露苦涩,“都怪我粗心大意,被洪波那家伙有了可乘之机。不然,也不会连累教习受伤。” 虞城再次摇头,“你们皆是同门,难道要我见死不救。只是没想到,这洪波居然是叛徒,而且深藏不漏……” 林火心中暗暗分析,看来那领路之人唤作洪波。红袍儿推断没错,真是此人暗中下手。看起来武艺还是不差,竟然伤了虞教习。只是这洪波为何要做这些? 正当他疑惑之时,虞城突然站直身子,拔剑出鞘,“谁?”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站起身来,拔出兵刃。 林火与山师yīn对视一眼,南柯拉住两人衣角,示意小心有诈。 三人心有计较,仍旧不动。 虞城拔剑四顾,“洪师弟,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洪师弟?林火心中一惊,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等了半响,依旧全无动静。 林火心中疑惑,准备回头,却感到背后被红袍儿一推。 林火踉踉跄跄跌出林外,八把兵刃立刻指在脸上,“是我,林火!” 众人收住兵刃,望向虞城。 虞城面上没有丝毫松懈,“还有谁?” 山师yīn施施然走了出来,“还有我。” 虞城盯着山师yīn看了片刻,“南柯师妹呢?” 山师yīn摇了摇头,似是担心,“走散了。” 林火心中诧异,虽然不知山师yīn打何主意,但也低垂脑袋,配合表演。 虞城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在此处走散,只怕凶多吉少。”他还剑入鞘,“你二人可曾受伤。” 二人摇头。 虞城点了点头,“那便好。大家能够群聚一道,就是好事,那个洪波可不好对付。只怕已是一流巅峰。此人也是可怕,竟在九霄藏匿这么多年,从未有人知他实力。我与左徒欢合力与他周旋,才得以逃脱。” 左徒欢讪讪一笑。 林火想他应是在为之前之事尴尬。他那时见到林火,掉头就跑,确实有些怂包。不过这种情况,也是可以理解。 山师yīn观察周围之人,似是并不在乎虞城说了什么,“能将大家聚在一起,虞教习也是好本事。” “为了找到你们,我也是费尽心机。”虞城苦笑道:“但是,既然是我带你们来,自然要带你们离去。这是我的责任。” 说罢,他转向众人说道:“人已聚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前进。” 山师yīn皱眉道:“去哪儿?” “离开‘万兵冢’。”虞城沉声说道:“那洪波动了冢中阵法,瘴气变化,来路已经无法回去,我得带你们重寻出路。” 山师yīn挑了挑眉,“那洪波怎么办?” 虞城斩钉截铁说道:“将你们安全送出,我自会回来找他决一死战,维护九霄山门的脸面。” 林火心中惊讶,瞥了眼林中南柯,“那南柯姑娘怎么办?” “南柯师妹。”虞城低头沉吟。 人群中,徐碑开口说道:“事已至此,哪还这么婆婆妈妈,做大事不拘小节。难道要我们这么多人,为她陪葬?” 林火心中火起,就要拔剑,被山师yīn按住手臂。 林火不解地看着红袍儿,红袍儿对虞城略施一礼,“我们能够理解,后面的路还得全权仰仗教习。” 虞城叹了口气,“虽是对不住南柯师妹,但时局如此,也只能这样。” 林火目光扫过众人,无人敢与他对视。 他只觉心底发凉。 事到临头,人xìng便是如此。他已反应过来,应是红袍儿让南柯隐藏身形,万一出事也能有个接应。 只是眼前这些人。 唉。林火心中暗暗叹气。 虞城拍了拍他俩肩膀,“迟则生变,快些赶路。” 两人默默点头,加入队伍。山师yīn在背后趁机招手,示意南柯姑娘小心跟上。 两人特意落在队列后端,确保南柯不被他人发现,也变相保护她不受侵扰。 虞城在前带队,一路上七拐八绕,竟是异常安全,就连那恼人的惨叫声,也不再响起,不知不觉众人已是沿湖而行。 只是那夜空,静得可怕。 不知行了多久,林火抬头望天,只能见到月在云后,黎明无望。 虞城突然停下脚步。 到了? 抬头观望。 左侧密林,右侧湖水,前方绝壁,这里是哪儿? 林火正感疑惑,却听到身后细碎声响,他已是队列最后一人,身后是谁? 步伐沉重有力,不是南柯! 判断时刻,已能听闻破空声响。 林火瞬间拔剑出鞘,回身抵御,就听到“当”的一声巨响。 刀刃摩擦千磨,林火面前火星四溅。 洪波险恶嘴脸,就在眼前! 林火奋力架开洪波,又听闻身后痛呼。 斜眼去看,见到左徒欢倒在血泊之中。 虞城擎着利剑,舔去嘴角血渍。 还有一人,正用剑刺穿吕虞咽喉。 竟是大胥族人! 大胥博! 第073章 涤dàng迷尘 左徒欢死不瞑目,他瞪着虞城,似是临死之前,都无法相信事实。曾经救他一命的虞教习,竟然对他兵刃相向,甚至给他致命一击。 可,这就是现实。 一瞬惊诧,剩下六人立即靠在一起,面对两方来敌。 洪波,虞城,大胥博! 三人似乎并不急着,只是将六人团团围住。 然后,虞城从树旁掏出一卷麻绳,将左徒欢的尸首,明目张胆地倒吊起来。 这里根本不是出口,而是他们预谋已久的屠宰场。 虞城又从树后拿出皮囊,划破左徒欢咽喉,将血引入囊中。 这是在做什么? 林火疑惑不解。 大胥博却不管虞城动作,径直站在众人面前,冷冷笑道:“很惊讶?” 长乐天使一把单刀,顶在大胥博面前,恨声说道:“身为九霄门人,身为大胥先生孙儿!小博,你居然勾结外人,残害同门!” 大胥博站在三步之外,负剑而立,似是没把在场之人,放在眼中。面对质问,他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谁还记得龙兴九大家?” 众人皆是一愣。 这个故事谁不知道? 燕文王兵起龙兴,龙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九大家族为其助力。燕文王横扫天下,打下偌大疆土。谁知天下方定,九大家族人心思变,竟然起了反意。 后被燕文王及时识破,扼杀于摇篮之中。 九大家千余人,一律问斩,无人幸免。 故事人尽皆知,可大胥博为何此刻提起? 林火瞥了眼山师yīn,却见他脸色发青,异常凝重。 大胥博见无人应答,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若是这九大家族,尚未死绝呢?” 众人皆是一愣,在场众人,无一不是聪明伶俐,瞬间联想到一个事实。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们猜得没错。”大胥博见众人脸色收入眼底,“九霄就是九大家族余孽!” 长乐天梗着脖子,高声反驳,“余孽又是如何?这么多年过去,我九霄隐遁山中,与世无争,更是授业天下人。难道你是要帮燕王,清除我们这些余孽?别忘了!你身上流的也是九霄门人的血!” “你们什么都不明白。”大胥博摇了摇头,“当年逃过追杀的族人,不过百十来人,却又因为意见不同,从而分裂。其中一支便今日九霄。另外一支,唤作九婴。” 九婴? 林火心中疑惑,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他只知古文记载:“九婴者,九头之怪,怪蛇之属,能喷水吐火以为灾。”以如此凶兽为名,这“九婴”只怕也并非善类。 他小心提防洪波,又分心护着红袍儿,却发现红袍儿面色发白。发生何事?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 众人还在震惊之中,大胥博向前一步。 “你们说我勾结外人,却不知九霄九婴原为一体。”他舞出剑花,剑尖指地,“九霄中人不思进取,只知偏安一隅。祖先血债,不思偿还,这腐朽的宗门还有何意义?” “忘故土,何称为人!忘家仇,这宗门,不要也罢!” 虞城已经收集妥当,站在大胥博身侧,“九婴,从未忘却,这血海深仇!” 长乐天有些气弱,但仍不放弃,“即便我们原是九族遗民,为何执迷于仇恨?人们在此安居乐业,造就天下太平,有何不可。今日你再起波澜,又有多少人要死于非命?你可有认真想过?” 大胥博冷冷一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九大家族,为燕王鞍前马后,夺得天下。他却灭我满门!我们还天下人朗朗乾坤,他们却将我们视为不义之徒!这屈辱,如很能忍!” 他单手提剑,幽幽叹了口气,“这山上太过悠闲,人人丧了血xìng。圣贤之言,也成过耳之言。若非虞城先生告知于我真像,只怕我至今仍旧蒙在鼓中。” “爷爷忘却的事情,便由我这孙儿来做!我并非想要证明,我九大家族如何高人一等。我只是想要为先祖,向武家讨个公道,向天下人讨个公道!” “光耀门楣,重振九大家族!告诉世人,他们欠我们的东西,终有一天,我们会亲手夺回!” “当然。首先……”大胥博挥剑上前,“得去了九霄,这块腐ròu!” 战局再起,林火听到身后兵刃相jiāo,“叮当”乱响。 他已是无暇他顾,将红袍儿拉到身后,准备迎敌。 洪波刀刃又到面前。 林火这次看清,洪波刃上尽是锯齿,若是划到身上,必是皮开ròu绽。 这种yīndú兵刃,江湖上层出不穷,但也从另一面看出,洪波并不强! 之前虞城称被洪波击退,此刻看来,根本就是演戏。他哪里有一流巅峰,最多是与林火伯仲之间。 兵刃相jiāo之际,林火还能思考,便是最好佐证。 斜劈顶开刀刃,千磨顺着刀脊,斩向洪波手腕。 经过闻天一战,林火已经再有领悟,剑法不止“刺”之一道,灵活应用,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谁知洪波竟然撒手弃刀, 林火原以为一斩落空,正待变招,剑却拔不回来。 定睛去看,洪波手腕与刀柄之间系有一条铁链,方才松手,转腕一扭,便锁住千磨利剑。他右手扣住千磨,甩开左手衣袖。 袖箭! 距离极近,林火只看清箭上油绿dú渍,箭头已到面前。 林火即刻侧身,dú箭擦着发梢略过,划断几根发丝,留下腥臭气味。 洪波再次抢攻,拉紧铁链,将林火拽近身边,左手再甩衣袖,掌中落入一柄匕首。他将匕首反握,顺势撩向林火脖颈。 真不知他袖里,还藏了多少兵刃。 林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运起真元,“当!”的一声,挣断铁链。 洪波收力不住,向后退了半步,“真元?” 林火危机暂解,顾不上搭话,又要再战。 却听到红袍儿呼喊,“接剑!” 林火余光撇去,见到山师yīn站在林边,奋力拔出一把长剑,直抛过来。 伸手一捞,长剑入手。 竟是一柄青铜剑。青铜制剑,质地坚硬却脆,长则易断,多是不超两尺。可林火手中这把,竟有三尺长短! 无暇感叹司空家技艺精湛,林火举剑反击! 反手刺出千磨! 洪波铁链已断,用匕首抵住利剑。 林火借势下压,扭转身躯,左手长剑从上而下,奋力直劈。 洪波举刀格挡。 青铜剑击中刀首,洪波重心侧移,右肋露出空档。 林火飞起一脚,正中洪波侧腹! 这一脚,林火带上真元,下腿极重!洪波踉跄摔倒,已是门户大开。 机会! 林火运起真元,凝聚于双臂之上! 正要刺剑,却听到脑后破空声响。 “小心!”山师yīn高声提醒。 林火向前一窜,足下一扭,双剑持在胸前,回身抵挡。 当! 兵刃相jiāo,竟是虞城从后偷袭。 那张正派脸庞就在眼前,脸颊几滴血渍,倍添邪气。说得上英俊,却让林火说不出的反胃。 虞城微微一笑,“你就不想知道,你那好兄弟究竟是何来历?” 林火微微一怔,立刻架开虞城,“他是我兄弟,仅此而已。” “是吗?”虞城只是游斗,并不硬拼,口中更是话语连连,“当年九家分裂,一门灭绝。还有一家离群而去,成立九婴。” “不管九大家族,还是九婴,都与我无关!”林火余光去看,已能见到洪波挣扎再起。必须快些解决虞城! 可他越是急着抢攻,虞城越是闪躲,却又粘他不放。 虞城困而不攻,游刃有余,“九大家族逃离龙兴,皆是更名异姓。太史,司空,长乐,衙推,凌人,左徒,大胥。七家建立九霄。” 林火心中暗有推测,但他不愿相信!所以他出剑更快,出剑更狠,只为让虞城…… 闭嘴! 可越是急躁,越是无用,虞城轻松避过所有剑招,再次抵住林火双剑,“成立九婴那家……” “唤作山师!” “我不要听!”林火一声怒吼,真元沸腾! 花开万朵! 虞城不慌不忙,向后连退,拉开距离。 一招舞毕,林火气喘如牛,虞城不知何时,已立他身后,语气冰冷,“你的好兄弟,就是山师家下一任家主,也是九婴之主!山师yīn!” 林火望向红袍儿,红袍儿低下双眼,无言以对。 虞城勾起嘴角,一剑斩向林火。 震惊之中,林火回剑稍慢,虽是拦住直剑,却空门大开。 虞城再接一记鞭腿。林火胸腹中招,向后飞去。 “噗通”一声。 落入水中。 第074章 绝境得生 林火会水,仅限狗刨。 落入湖中那一刻,他连狗刨都用不出来。 胸腹间真元乱窜,还有该死的湖水,冰寒刺骨。 湖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下沉。 窒息。 让他窒息的不是冰湖,而是虞城与大胥博的话。 他并不傻,他明白九婴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群隐藏在暗处的dú蛇,一群妄图颠覆大燕的亡命之徒。 他们今日能够算计九霄,那么过去,他们又算计了谁? 离湖面,越来越远。 林火想起了那一天,他与山师yīn见面的冰湖。是否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不存在偶遇,不存在兄弟情义,什么都不存在。 只剩下工于心计。 他们的相遇,是美妙的巧合,亦或者只是计划的一环? 商人会带私军出门? 商人会在骑兵必经之处,安营扎寨? 商人会为了林火,袭杀朝廷官兵? 商人重利,奇货可居。奇货不是林火,是柳凤泊。 可林火不愿相信,他回想起那些时光,在冰湖边,在夕阳中,在月光下。 那一声声“林子!”犹在耳边,难道这些都是虚妄?全无半点真情实意? 他!不!相!信! 真元所剩不多,林火全力运转,呕出胸腹污血。他又将真元散开全身,温暖冻僵手足。 他现在就要离开湖水,去救兄弟,然后当面问个明白。 林火挥动双臂,就要上浮,可脑中灵光一闪。 “万兵冢,O池底。” 那模糊不清的字,下面是一小勾。 勾?冰? “万兵冢,冰池底?” 林火脑中一怔,这里不就是冰池? 他立刻低头去望,只能见到幽幽湖底,暗黑难明。 或许是想错了。林火心中自嘲,哪会这般好运。 他摇了摇头,重新调整姿态,却感到手中千磨微微震动。 低头去看,正见到湖底黑暗中,闪过一道红芒! 林火,朝湖底沉去。 而此刻岸边,虞城将山师yīn掷在地上。 山师yīn低着头,看向地面,一言不发。 “少主可是后悔了?”虞城居高临下,俯视红袍儿,“可惜已经晚了。” 山师yīn也不抬头,只是静默无言。 “哼!”虞城冷哼一声,对洪波说道:“吊起来。” 洪波应了一声,走向山师yīn。 虞城重新加入战围。 大胥博以一打四,不愧大胥先生孙儿,竟只是稍落下风。 虞城再挥剑入阵,长乐天等人,立刻陷于被动。 大胥与虞城皆有一流水平。长乐天也是一流,原不至于如此狼狈,奈何另外几人实力不济。长乐天为维护他们,可是焦头烂额。 虞城给大胥博使了个眼色。 大胥博微微皱眉。 虞城举剑刺向徐碑,徐碑手忙脚乱去迎,大胥博立刻配合攻他软肋。 眼看徐碑中剑,长乐天赶紧来救。 大胥博一声叹息,架住来剑。长乐天以为制住大胥,高声呼和,“徐碑!与我夹击!” 然而徐碑,退了。 他面带惊恐,向后退了一步,长乐天身侧全是空档。 虞城等候多时,长剑如同dú蛇吐信,瞬息而至。 透胸而过。 大胥博皱了皱眉,越过长乐天继续追击。 “你救他们,看看他们怎么对你?”虞城伏在长乐天耳边,“你们的同门之谊,还真是感人至深。” 他拔出剑来,任由长乐天躺倒在地,“下辈子别做英雄,因为……” “英雄往往不得好死。” 他迈开脚步,走向最后三人。 离了长乐天,那三人不过土崩瓦狗。没花多少工夫,就成了剑下亡魂。 就像之前一样,虞城将他们倒吊起来,划破喉咙,用布囊取了鲜血。 眼前的世界,上下颠倒。 山师yīn被倒吊树上,头上青筋暴起,面色涨红。只是他依旧沉默。 树上倒吊尸体,咽喉开裂。 一人一袋血,布囊装满六袋。 洪波望着湖面,“教习,那小子还没浮上来。” 虞城瞥了眼湖水,“天寒地冻,这么久,冻死了吧。” 洪波还有疑问,“虞教习。徐碑、吕虞、王康的血你不需要?” 大胥博望向虞城,虞城看着洪波,嘴角微微一笑,“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小波搭把手,把吕虞尸首,帮我搬过来。” 洪波点了点头,俯身去搬吕虞。 一截剑尖穿心而过! 血洒一地。 洪波满脸震惊,捂着心口翻转过身,指着身后虞城,“你……你这狗贼……居然……” 虞城握剑在手,淡淡一笑,“去问阎王要你的赏金吧。” 他正要还剑入鞘,肩上横来另一柄剑。 “为何杀他?”大胥博持剑问道。 虞城微微一笑,就要转身,大胥博喝道:“先把剑放下,举起双手。” “咣当!”虞城弃剑,举起双手,“师弟,这是为何?” 大胥博望着洪波尸首,“难道不应该先生给我解释一番?” “人多嘴杂,我也是为师弟着想。毕竟以后九霄,还得师弟掌权,你要留这祸害?”虞城面色不变。 大胥博冷冷说道:“那我为何,要留着先生这张嘴。” 虞城缓缓转过身来,“杀了我,谁为你与九婴接头。没有九婴,若是大胥先生归来……” 大胥博皱了皱眉,放下剑刃。 虞城看着剑刃离开脖颈,嘴角浮现诡异笑容。 他猛然窜到大胥博怀中,腰间一抹,一柄乌黑匕首,扎入大胥博下腹。 大胥博脸色骤变,推开虞城。 虞城抬臂上撩,匕首剖开腹腔,血浆洒满一地。 大胥博胡乱挥剑,虞城远远躲开,眼睁睁看着他含恨而终。 虞城又割开大胥博咽喉。 “真是愚蠢。”山师yīn终于扭转脖子,看着虞城,“九婴从不在乎九霄的死活。” 虞城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继续灌血。 七袋鲜血,挂在腰间。 虞城用冰湖洗去满手鲜血,“终于安静了,不是吗?” 山师yīn看了眼满地尸首,“你只取了八大家族的血。” 虞城点了点头,“所以你会是最后一个。” “那你还不动手?”山师yīn淡淡问道。 “不要着急。”虞城走向山师yīn,“我在九霄潜伏了十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你就不能让我享受一会儿。” 山师yīn回道:“迟则多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难道乌云叔没有教你?” “山师云?原来现在是他掌权?”虞城哈哈一笑,“怪不得我这暗桩会被启用。我还以为山师玉终于下定决心,连自己儿子的命都愿意赔上。” 山师yīn脸色微变,“父亲,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虞城站在山师yīn面前,与他双眼平视,“山师玉可没这魄力。对了……” 虞城转而问道:“听说你天资聪颖,不如猜猜,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追杀红袍? 毁坏九霄名声? 覆灭九霄? 不对!这些都是旁枝末节,事情发展至这一步,他的目的。山师yīn猜测不得。 虞城看着山师yīn沉默,拍了拍自己额头,“我都忘了,你并非家主。这东西,你可不知道。” 东西? 山师yīn心中疑惑,望着虞城。 看着山师yīn受难疑惑,虞城似是十分享受,“我原名山师城,若是算辈分,你我应是叔侄。多年未见,就要死在叔叔手上,可是难受?” 山师yīn面色复杂,yù言又止,并不答话。 虞城哈哈一笑,“你可知,为何九霄历经多年,无论何时,都会有个天人之境?” 山师yīn面色凝重,“这东西,难道与天人境界有关?” “九大家族有一‘三生石’,具有奇异功效,可记录族人领悟,并将这些领悟,汇聚于一人之身。‘三生石’只择一主,主人身死之前,便是天人境界。”虞城指向石壁,“那块石头,就在那石壁之后。” 他拍了拍腰间血袋,“打开石壁的方法,除了门主亲至,便需要八大家族之血。” 山师yīn浑身一颤,“乌云叔,他是想……” 虞城走到红袍儿面前,匕首顶住咽喉,“灭九霄,造天人!” 一语毕,仿佛遮蔽漫天光彩。 夜更深沉,归于极致黑暗。 匕首将要划下,林中突然窜出一道人影。 南柯! 虞城闪避不及,被南柯撞翻在地。 混乱之中,南柯夺他手中匕首,反手一掷,shè断红袍儿绳索,“快跑!” 山师yīn落在地上,靠身边兵刃,划开手上绳索。他站起身来,看着南柯被虞城掀翻,面色犹豫。 南柯挥舞自己短剑,暂时将虞城逼退,对山师yīn吼道:“你走了,他才不会jiān计得逞!” 话音未落,虞城乘隙而入,将南柯一脚放翻。 他夺过南柯短剑,对准大腿,用力一chā! 南柯惨叫出声,撕心裂肺,直接昏厥过去。 虞城拔出短剑,将她踢到一边,“你还有用,先放你一马。至于你……” 山师yīn,拎着一把长剑,并未离开! “不走?”虞城舞着剑花,似是有些失望。 “我不能走。”山师yīn向前迈了一步,俊秀脸庞微微扭曲,似是挣扎至极,“我从不相信,这世上能有赤子之心。但有一个人,他以诚待我,他告诉我,我也可以有朋友。我与他相识,源于算计,但他教会我两个字” “兄弟。” 山师yīn剑尖指地,“我已经让他失望了一次,我不能让他失望第二次。” 虞城冷哼一声,“真是愚蠢!” 山师yīn刺剑上前,被虞城轻松挥退。 山师yīn咬紧牙关,翻身再刺,被虞城一脚踢中脚弯,跪倒在地。 虞城再加一脚,山师yīn滚得灰头土脸。 他伏在地上,微微喘着粗气。他知道,他不是学武的材料。他知道,他引以为傲的智慧,在此刻毫无用处。他知道,他只是在挣扎,他毫无胜算。 他都知道…… 但是他再一次站了起来。 文弱身躯摇摇晃晃,目光坚定不移。 然后被虞城一掌挥倒,仰天倒地。 虞城面色yīn郁,跨在红袍儿身上,举起短剑,瞄准咽喉。 面朝天空,山师yīn站不起来。 他微微苦笑,“这天,还没亮啊。” 短剑落下! 山师yīn闭目等死,却听到一声闷响,死亡并未降临。 睁开双眼,看到林火湿漉漉地站在面前。 红袍儿语无lún次,“你,林子……我……” “别说话。”林火从他身侧跨过。 “我来救我兄弟。” 天边。 亮起一道曙光。 第075章 山下花袍望雾峰 天边一线光,云开照大江。 水涌光粼粼,风卷波浪浪。 衣袂鼓动,临江而立,老翁白发迎风舞,嘴角含笑,“天亮了。” 身后,暗器短兵散落一地。 一柄都未落身上,因为有一持qiāng少年,及时赶到。 吕烽! 如同出闸猛虎,拦在曹尚宥之前,将左徒先生护在身后,qiāng尖就地一划,谁敢上前? 那些黑衣家仆没有胆量,但曹尚宥敢。 他按住家仆肩头,对吕烽微微一笑,“何必这么瞪我。” 吕烽咬牙道:“尚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曹尚宥轻蔑一笑,“吕烽啊吕烽,你还是这么天真。” 吕烽握紧qiāng杆,指骨微微发白,终是叹了口气,“我们是朋友,我不想看你走错路。” 曹尚宥微微一窒,随后哈哈大笑,“朋友?别开玩笑了。我可没把你当做朋友,你们只是拦路石,被我踩在脚下,或是被我一脚踢开。” “我了解你。”吕烽摇了摇头,“你不是这种人。” “我知道,我在你们眼中是哪种人。”曹尚宥脸色一沉,“有几个臭钱的土包子,蹭吃蹭喝的好对象。你们把我当朋友?吟诗作对会找白泽,策论对弈会找左徒明,就连动手喂招都不愿寻我。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朋友?” 吕烽诧异地看了过去,挪动嘴唇,却说不出话。 “无话可说?”曹尚宥扯动嘴角,“那便无需多言。” 挥了挥手,黑衣家仆上前。 “不要逼我。”吕烽抬起qiāng尖,“我不想与你动手。” 曹尚宥摇了摇头,“你的天真,终有一天会把你害死。” “动手!” 一声令下,一众黑衣分成两列,前排摸出怀中短刀,后排撒出袖中暗镖。 一对三十! 吕烽舞起大qiāng,密不透风,将飞镖尽数击落。 前排黑衣已到身前。 吕烽轻跃而起,长qiāng砸地,激起漫天水帘。 当头两人正中水流,慌乱之下,被吕烽挑穿肩胛,甩到一边。 却听到曹尚宥高声呼喝,“围住吕烽,先杀左徒!” 众黑衣立即变阵,将吕烽团团围住,剩下几人冲向左徒先生。 左徒先生光是抵抗江水,已是筋疲力尽,根本无法分心对敌。 吕烽双眉皱起,又怎会让他们轻易得手,大喝一声,“谁能挡我!” qiāng出如龙,真元凝聚,qiāng尖嗡嗡作响! 侧拍,上挑,触qiāng者,四散横飞。 可惜,黑衣人多势众,终究慢了一步。已有两人站在先生身后,断刃闪烁寒芒。 吕烽把心一横,甩臂掷qiāng。 长qiāng破空而去,呼啸声尖锐刺耳。 黑衣仍未反应,铁qiāng已穿胸而过,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还有一人! 那人人短刀近在咫尺,顶住先生后腰。 吕烽伸手去拽那人衣领,只差一寸,咫尺天涯。 突然! 一道黑羽飞驰而至。 当喉而过,血溅吕烽满脸,黑衣颓然倒地。 吕烽先是一愣,随后立刻上前,脚踩尸首拔出长qiāng,回身四顾。 正见到远方,章昭平坐于马上,弯弓满月,箭尖直指曹尚宥。 吕烽惊叫出声,“尚宥小心!” 箭已离弦! 亏得吕烽提醒,曹尚宥侧身闪躲。那箭锋擦过脖颈,落入江中,抬手去摸,便是一手血腥。 黑衣立刻聚到曹尚宥身边,将他牢牢护住。 吕烽望向章昭平,他身后跟着一众门人。 援军到了。可吕烽心中五味杂陈,似是欣喜,又似遗憾。 对峙,曹尚宥望向章昭平,面色发黑,“这书呆竟有如此shè术。” 吕烽垂下长qiāng,对曹尚宥说道:“援军已至,你已没有机会。不如……” “投降?”曹尚宥捂住脖颈。 章昭平再次张弓搭箭,吕烽伸出手掌,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章昭平微微皱眉,放下弓箭,挥停身后门人。 吕烽额首致意,qiāng尖指向一边,“你走吧。” “你这是做什么?”曹尚宥挑了挑眉,“可怜我?” 吕烽叹了口气,“我知你去意已决。那你便来选选,是在此处与我等血战,只为一场必败之战?亦或者丢下兵刃,全身而退?我们急于救灾,当然不会拦你,你可趁此时,走得越远越好。” 曹尚宥垂下双目,沉默片刻。 吕烽捏着qiāng杆,只觉度日如年。 曹尚宥深深看了吕烽一眼,“走!” 说罢,转身便行,众黑衣跟上,可没走几步,他却又停下身形,背对吕烽,高声说道:“今日之后,我若要杀你,绝不会手软。” “至少今天,你我还是朋友。”吕烽同样背过身去, “至少此刻,我还没做好准备,看好友死在面前。” 曹尚宥浑身一颤,“今日我输,可天下这局棋,只是刚刚开始。” 吕烽微微一笑,“那就沙场再见。” 曹尚宥迈步走远,“你这蠢驴,终将死于天真。” 吕烽摇了摇头,并不答话,曹尚宥带领残兵,隐入林后。 章昭平策马而来,停在吕烽身侧,他看着吕烽,却什么都没问。 吕烽倒是有些尴尬,摸着鼻子,想要解释。 章昭平却从马上扯下沙袋,掷在吕烽脚边,“快些干活。堵了龙江,我还要回去读书。” 吕烽讪讪一笑,带领众门人,填补龙江堤缺。 龙门山下,只是稍显凌乱,却无人吵闹。 姜杉坐在曹家大堂,空dàngdàng的大宅,一人都无。几乎是在瞬间,姜杉已猜中来龙去脉,却也无能为力。 有门人唤他,“姜师兄,这曹家人,跑得也太快了些。” 姜杉扯了扯嘴角,“他可不是逃跑,他……”他摇头苦笑,“这么做,又是何必……” 门人见他神色不佳,不知该说些什么,静静站在一边。 姜杉灌了口酒,脸上重拾笑容,问道:“撤离次序可安排下去?” 门人答道:“白师兄正在主持。” “他做事,我放心。”姜杉又询问道:“我吩咐的话,你们都说了?” 门人点头应道:“九霄坚守此地,一步不退。” 姜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行至曹宅之外。 曹宅地势略高,低头去望,便能见着整座村落。 昨日欢声笑语,今日却已成愁云戚戚。 建设,需数代人毕生之力。 毁灭,只要须臾。 但人们,乐此不疲。 可是天意如此,教人沉沦痛苦轮回? 立于坡上,晨风拂面,宽大花袍裹着瘦弱身躯。 姜杉饮了口酒,酒入肠中,越喝越暖。 权在手,随意一指,便是无数生死。 披着仁义道德,披着家国大义,披着天意! 为满私yù,玩弄天意。 何为天意? 面前或许,已有答案。 逃难的人流,驻留脚步,望着九霄弟子赶赴洪堤的背影。 不知不觉,有人站了出来,他们扛起砂石,扛起布袋,或只是赤手空拳。他们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逆着洪流,与九霄子弟,并肩作战。 一个,两个,成百上千。 人流汇聚,终成天意。 姜杉又饮口酒,勾起嘴角。所谓人心,不就是这样吗? 他仰起头,晨光落在脸上,他不是去望朝阳,而是回望山门。 也不知,林火现在如何? “当!” 金石之音,回dàng林间。 一道人影滚落地上,灰头土脸。 抬起头来,发髻散乱,满身泥泞,竟是虞城。 他单膝跪地,抬头张望,定格一处,目光怨dú而恐惧。 是谁让虞城如此狼狈? 是谁让虞城心含畏惧? 另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林火! 一手持剑,剑细而锐,另一只手握着一把…… 血红直刀! 拖刀而行,刀尖摩挲地面。 刀柄握在掌心,却似与血脉相连,暗红脉络沿着手掌,扩散至整只小臂。 就连双眼,都泛有红光。 这真是林火?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是戳向心头的尖刀。 压迫感犹如实质,虞城心口发闷,背脊发凉,仿佛面前根本不是林火,而是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 不言而喻,一切古怪,都源于林火掌中直刀。 从他拔刀出鞘的那一刻。 杀意。 如若粘稠血液,弥散空中,呛得人无法呼吸。 就连林火自己,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字。 杀! 杀! 杀! 鲜血淋漓。 仿佛此刻,他已化作业火修罗,只为收割人命。 方才胜券在握的虞城,如今毫无还手之力。 林火再次出剑! 攻势行云流水,不见丝毫阻碍。 虞城勉强拦下一剑,发麻手臂尚未恢复,赤刀又下撩而至! 已是难以躲避,便要如此放弃? 不甘心! 十数年谋划,十数年青春付诸于此,就此落败,虞城绝不甘心! 他怒吼一声,心中发狠,挥出短剑,势要与林火以伤换伤。 谁知林火再次变招,刀刃横摆截住短剑,左手千磨刺到虞城喉间。 红眼林火,丝毫不惧! 终于,躲不过去了吗? 凝视林火双眼,虞城从那双疯狂眼眸中,竟然看到一丝愉悦。 这还是他认识的林火吗?那个质朴少年,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生死相jiāo之刻,虞城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传闻,吴炀王所锻兵刃,有一支细剑,取天外坚石,反复淬炼而成,号做劫剑千磨,越磨越利,百折不弯。世人称此剑,已是锻艺极致。 九霄司空氏,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大师不服,yù与之争锋,另锻一柄直刀,耗费五年,刀成之日,投炉喂刃。 刀若出鞘,必取人命! 号称。 魔刀万击! 电光火石之间,虞城微微苦笑,十数年艰辛,算计门人,算计师长,算计天时地利,离成功咫尺之遥,却败在意外之下。 到头来,他虞城算是什么? 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闭目等死,虞城却感到身子,被人猛然一撞。 睁眼去看。 一袭黄裳,挡在身前。 千磨剑尖,透胸而过。 第076章 娇朵凋零 “山师城!” 星辰未落,面前孤寂长街,肩上小小包袱,身后宅门,缓缓闭上。 “今日起,你不再是山师一族。” 青涩脸庞,望向远空,未有一丝波澜。 “更名虞城,你与山师家再无瓜葛。” 大门轰然闭合。 “任务不完,永不归宗!” 二十岁的虞城,头也不回,迈向离家之路。 入龙门,登九霄,获赏识,留任教习。惶恐只是片刻,一切都那么顺利,没有人怀疑他的过去,没有人质疑他的动机。 虞城甚至觉得,或许他生来,便具备这些能力。 伪装成任意样子,脸上戴着假面,心中冰寒如铁。 蛰伏,等待。 不能安睡的每个夜。 煎熬,习惯。 习惯人们叫他虞教习,习惯门人找他请教,习惯孤身一人,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 日子平淡无奇。 直到两年前,新一批门人入山,虞城作为教习,负责引领。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共有四人入山,其中便有个瘦弱姑娘。 那姑娘不施粉黛,粗布麻衣,虽是长得清秀,却有些土气。与另三个富家子弟站在一起,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另外三人自报家门,这姑娘依旧唯唯诺诺。 虞城站在姑娘面前,露出温柔笑容,“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垂着眼帘,不敢抬头,弱弱回答,“方……方柔嘉。” 虞城从袖中变出一株鸢尾百合,jiāo在姑娘手中,“不要害怕,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孤单一人。” 姑娘眼中闪着泪光。 当日晚宴,虞城款待众人。 ròu过五味,方才知晓,方柔嘉原是个农家姑娘,遭逢山贼,全家灭门,唯有她一人逃难而来。更为惊奇,两人竟是同日生辰。 是缘? 是孽缘? 虞城从她身上,见了过去自己。被家族抛弃,孤身一人,来到一片陌生之地。 孤独,无助,彷徨。 他知道,她需要帮助。 但他不能帮她,他需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出身九婴,潜伏九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任务。这里,容不得恻隐之心,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不应该,也不能心软。 所以他与往常一样,待人亲切,安抚几句,便回屋安眠。 一夜无梦,依旧是寻常清晨。 或许并不寻常。 那日他负责说《礼》,可虞城站在林舍门口,望向屋内,停了一息。只因屋内角落,坐着那个土气姑娘。 她为何会来这里? 虞城并不明白,他也不想追究,只是稳住心神,面带笑容步入林舍,如若往常一样,除了那被遗忘的角落,从始至终,他都未看一眼。 气氛寻常,又不寻常。 从那日起,方柔嘉便会时不时出现在虞城身侧。并不靠近,只是远远望着。并不问话,只是双目紧盯。 虞城只是保持漠视,既不接近,也不远离。 再后来,方柔嘉学会打扮,学会说话,学会左右逢源,出落成靓丽黄裳。 甚至,她不再出现在虞城身遭。 可这也没什么变化,一人站在舞台中央,一人在舞台边凝视。 与往常一样,只是互换方向。 后悔?虞城并不后悔,他从不后悔。 三个月前,虞城收到了九婴暗信,“门主离山,行动之时。” 九婴终于想起了他这枚暗棋! 时隔十余年,虞城已过三十而立,终于等到这一天。 但要摧毁九霄,他需要帮手。鬼使神差之间,他竟然想起了方柔嘉。 黄裳与他于月下相约。 没有迟疑,黄裳一口答应,只有一个要求。 只要一个吻。 那晚月色很美,姑娘的唇很凉。 虞城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他是为了任务,他告诉自己。 姑娘却很开心,喝醉在他怀里,枕着胸膛湿了衣襟。虞城不敢动,静静让她靠着,第一次发现,这酡红的小脸好美。 那夜一如此刻,黄裳倒在他怀中,嘴角溢血,却面带微笑,“虞教习,我还算有用,是不是?” 虞城将她抱住,却是面无表情。 林火双目恢复清明,望着眼前一对,目瞪口呆。 黄裳全不在意,她的眼中只剩虞城一人。缓缓伸出手掌,摸着虞城脸庞,“或许你已不记得,你是九霄里,第一个对我笑的人。不是讥讽,只有温柔。” 虞城并未制止,却语气冰冷,“你知道,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黄裳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只有九婴,只有任务。但情爱不就是这样?你无法阻止我爱你,就像我无法阻止自己。” 黄裳咳出血来,虞城微微皱眉,却一动不动。 血泊泊在流,黄裳脸色愈发苍白,但她的眼中仿佛能放出光来,“我知你喜欢鹅黄,便买了许多衣裳,统统都是鹅黄颜色。我知道你爱鸢尾百合,便每日都去照料,只为你来年有花可赏。我与众人jiāo好,只希望你多看我一眼。” 她的双眼有些黯淡,“可你从不看我,不是吗?” 虞城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抬起头,不再去看黄裳。 黄裳往他怀里拱了拱,嘴角扬起微笑,“所以,那夜你来找我。我简直高兴疯了。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做什么我都愿意。” “勾引放dàng,设计越狱,杀人陷害,我统统愿意。只要你看着我,哪怕一眼也好。”她的双手,无力下垂,“还想和你再待一会儿,多呆片刻也好。” 林火那一剑,伤了她的心肺。 到底是什么力量,撑着她活到现在? 黄裳咳嗽起来,鲜血咳在虞城衣襟之上。 点点星星,如若鸢尾花瓣。 黄裳浑身颤抖,双眼全无光彩,缩在虞城怀中,“哥哥,我好冷,能不能再抱抱我。” 虞城。 不为所动。 任由黄裳死在怀中,再无声息。 山师yīn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立在虞城面前,“你还真是狠心,就连别人最后的希望,你都不愿意满足?” 虞城面无表情,“你我都知道,他人不过是傀儡。没利用价值的垃圾,不需要丝毫怜悯。” 林火竖起双眉,将他一脚踹翻,“你简直就是人渣!” 虞城摔得满脸是血,可他却哈哈大笑,“我是人渣那又如何,若非你运气好,突然得到魔刀万击!现在,你们两人都是死人!” “林子!”山师yīn拽住林火,对虞城淡淡说道:“时也,运也,命也。你已满盘皆输,又有什么好辩。” “你说的没错,天不绝你,我也无可奈何。”虞城敛住笑意,瞥了一眼黄裳尸首。 山师yīn叹了口气,“这些年,肯定很累吧。谁都不能相信,谁也无法亲近,最后还要用任务,掩盖自己的真心。” “没有掩盖!”虞城皱眉吼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山师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九婴。他们只是我手中的棋子!方柔嘉,只是有价值的傀儡罢了。” 山师yīn冷冷一笑,“若真是如此,为何你腰上会有这个!” 伸手一拽,山师yīn从虞城腰际,拽下一块单鱼吊坠。 虞城伸手去抢,被红袍儿一掌挥退。 “纪浩没有说谎。确实是双鱼吊坠,只是这双鱼吊在两人腰间。” 虞城面如死灰,仿佛被抽去全身骨头。 “你还真是狠心。”山师yīn将吊坠,扔在虞城面前。 虞城伏在地上,伸手去拿那吊坠,可那手掌停在半途,微微颤抖。 他看了一眼黄裳,终将吊坠,牢牢抓在手心。 轻轻柔柔,一点一丝,抹去玉上泥尘,突然泪流满面。 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跪在黄裳身前。 虞城注视黄裳脸庞,伸出手抹去她嘴角血痕,捋顺长发,“我们骗别人骗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骗不了自己。” 他俯下身,在冰冷额头上,轻轻一吻,“你送我这吊坠,我说扔了,却一直收在身边。鱼儿成双,才是般配。” 他将黄裳拦腰抱起。 红袍儿与林火,并未拦他。 他朝山师yīn微微一笑,“今日我一败涂地,来年你身处我位,又会如何抉择?少东家,可得三思。” 山师yīn微微额首,双手抱拳,“城叔,一路好走。” 虞城哈哈一笑,“十几年前,我已不姓山师。” 他抱着黄裳,一步步,走向浓稠瘴气,“我是虞城,只是她一个人的虞教习。” 虞城紧紧抱住黄裳,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一切。 走入瘴气。 虞城口鼻溢血。 他挣扎着,走到一棵树下,费尽全力,靠在树上,然后…… 低下头。 注视着黄裳脸颊,双手摩挲脸庞。 “我从未这么好好看看你。一眼,可不足够……” 一眼。 永远。 虞城含笑而终。 黄裳微笑相拥。 山师yīn深深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第077章 深陷寒冬 林火看着手中赤脊直刀,他从虞城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魔刀,万击。” 劫剑千磨,魔刀万击。 他不知道两者的故事,但从名字能够猜测一二。 想不到老爷子留下的答案,竟是这刀。 魔刀不复其名,方一拔刀出鞘,便觉杀意上涌,难以自制,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 现在想来,与闻天对战之时,即便用了双手剑,仍觉阻滞。原因出在此处,那剑谱应是刀剑合璧。 只是,老爷子当年为何将这刀抛于湖底? 因为这刀魔xìng过重? 林火突觉背脊一寒,手中直刀,如若滚烫烙铁,让人拿捏不住。 今日这刀救他一命,可杀xìng深重,若是那一日,林火伤了身边之人,那才是后悔莫及。 林火望向冰湖。 或许那里才是这把刀真正的归宿。 林火犹豫不决。 转念一想,老爷子留下这般线索,绝不会坑害于他,这劫必有解决之法。 想到此处,林火便将刀剑还鞘,去看山师yīn。 后者正在尸身上摸索,他见林火望了过来,转过身去,微微低头。 林火站他身后,淡淡说道:“你不该瞒着我。” 山师yīn并未回身,“九婴可不是什么好身份。” 林火有些气愤,“我们是兄弟啊!” 山师yīn身上微微一僵,缓缓转过身来,嘴角含笑,“那我的好兄弟,我们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南柯姑娘的死活?” 林火挠了挠头,望向南柯姑娘。 她腿上的伤口不浅,幸好虞城手下留情,特意避过血管,否则此刻早已失血过多。 山师yīn从大胥博身上搜出伤yào,jiāo到林火手上,朝南柯努了努嘴。 林火拿着伤yào发愣。 山师yīn无奈摇头,“给她上yào。” 林火脸上一红,“这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亲。” 山师yīn按住额头,叹了口气,“那你就让她流血而死吧。” 林火朝南柯走去。 南柯昏迷在地,双目紧闭,眉头微锁,仿佛在梦中依旧煎熬。 林火有些忧心,他总觉得南柯姑娘心中积压太多,怕她被重压击垮。 蹲下身子,检查南柯伤势。 虞城刺中右腿,鲜血淋漓。隔着外裤无法处理伤口,需得将伤口处衣物撕开。 撕开一个姑娘的裤子? 林火只觉得额头冒汗,回头望向山师yīn。 山师yīn扭头望向别处,不予理睬。 林火无奈,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就要去撕南柯裤腿。 南柯睫毛颤抖,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林火双手正按她腿上。 南柯看了眼林火,又看了眼自己的腿。 林火看了眼南柯,又看了眼背过身去的山师yīn。 南柯接过林火手中伤yào,淡淡说道:“我自己来。” 林火赶忙背转身去,“我去帮你弄些清水。” 南柯摇了摇头,“不用,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只听到“刺啦”一声,应是南柯撕开外裤。 林火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紧张得掌心冒汗。 身后南柯吸了几口冷气,应是正在上yào。 林火不敢妄动,又听到“刺啦”一声,之后是悉悉索索的声响,他猜是南柯撕了衣袂,在给自己包扎。她期间一声不吭,还真是硬气。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林火立即转身,正见到南柯跌坐地上,她方才是想自己站起来? 南柯挣扎着又想站起,林火拉住她的手臂,“我来帮你。” “不用。”南柯想要挣开林火。 林火纹丝不动,“不要勉强自己。我来背你。” “不需要!”南柯甩开林火手掌,勉强站着。 “谁说不需要的?”山师yīn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南柯,“知道靠自己是好事,但明知不行,还要硬抗,那就是愚蠢。不仅拖累自己,还拖累别人。” 南柯微微皱眉,“我能行。” 山师yīn指向前方,“你若能走出十步,我就信你。” 南柯咬住下唇,颤颤巍巍迈出一步。 右腿一抖,身子倾斜,林火赶紧上前,将她护住。 “放开我。”南柯满头虚汗,脸色发白,小声说道。 林火不再言语,他直接横起双臂,将南柯拦腰抱起,“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南柯面色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稍泛红,“不要抱着我。” 林火正色道:“事急从权。” 南柯瞪了林火一眼,“背。” “什么?”林火没有听清。 南柯咬了咬牙,“我让你背我!” 林火呆呆地点了点头,将南柯放下,背转身去。 南柯小声说道:“蹲下来些。” 林火听话地蹲低身子,身上微感一沉,娇弱身躯趴他背上。 南柯在他耳边说道:“走吧。” 那声音细不可闻。 林火不觉又是脸红。 山师yīn靠着树干,打了个哈欠,“你们两个,还走不走了?不如在这鬼林子里拜堂成亲算了。” 南柯瞪了山师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 山师yīn耸耸肩膀,在前领路。 他方才一路行来,已默默将来路归途,统统记在脑中。 林火背着南柯,快步跟上。 三人踏上归途。 原在暗中视物极为困难,现在天边透亮,返程比想象中快上不少。 沿途兵刃铁海,越发熠熠生光。 光透林隙,瘴气朦胧。 山师yīn记忆丝毫不差,不一会儿,三人便到了第一处小湖。 林火想起夜空里那声惨叫,便想到众多门人依旧尸骨未寒,“同门的尸首,可不能放任不管。” 山师yīn看他一眼,“管是自然要管,不过此刻,我们还是先救自己,我可不想去和他们地下作伴。” 林火微微点头。 山师yīn又抬头观察四周,“我们还得加快步伐,我总觉得,这鬼地方有些说不清的古怪。” 听到此言,林火不禁看向周遭,微微皱眉,“确实不对劲。” 山师yīn紧皱眉头,“你发现了什么?” 林火尚未说话,南柯直挺身子,眯眼说道:“瘴气似乎变浓了。” 瘴气变浓了? 山师yīn瞪大双眼,撒腿就跑,“快跑起来!时间不多了!” 林火不明所以,但脚下不停。 山师yīn边跑边解释,“这‘万兵冢’,原是一年只开五天,今日被虞城用yào物强行开启,时间必定不会长久。” 林火瞬间明白过来。 若是被瘴气凝结,他们将被困在冢中。 两人发足狂奔。 奔至门口,正见到瘴气将要闭合,还有两人宽度。 三十步! 山师yīn已是满头大汗,这最后三十步,却如同天堑。 二十步! 山师yīn气喘如牛,双腿不断打颤。 面前瘴气,还能容纳一人。 十步! 山师yīn脚下发软,跌倒在地。 绝望。 努力到了最后,却败给掉以轻心? 突然领后一紧,山师yīn回头去看,见到林火将他拎离地面。 林火一声怒吼,涌起真元,凝聚于右臂之上,“我送你先走!” 巨力! 山师yīn尚未反应过来,人已飞在天上! 急速而驰,钻过瘴气缝隙,在草地上连滚数圈。 山师yīn顾不得身上疼痛,回身去看。 瘴气紧紧闭合。 林火与南柯,困于万兵冢中。 第078章 孤男寡女夜难眠 朝阳拖长树影,山师yīn跪在影中,怔怔望向前方,瘴气浓郁翻腾。 另一双足,踏入yīn影,缓步至他身后,伸手搭他肩上,“发生了什么?” 吕烽。 他浑身湿透,稍显狼狈。 这种时候,这不是天位却能飞翔之人,倒是来去方便。 山师yīn眼都未抬,只是望着眼前dú瘴,“都死了。” 吕烽皱紧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师yīn面无表情,“虞城是幕后黑手。” 吕烽手臂一僵,“那林子!” 山师yīn面如死灰,“与南柯,困在瘴气里。” “那就是还活着?”吕烽松了口气,转瞬又沉下脸来,“不对!这次并未有大师入冢,所以没给冢中运粮。他们……” 山师yīn面如死灰,“他们活不过五天。” “该死!”吕烽抬手捶树,枯枝乱颤。 “不会无解的,绝不会无解的。”山师yīn低声呢喃,突然站起身来,抓紧吕烽肩膀,“副门主呢!左徒贤!他人在那里?如此dú瘴,绝不会毫无准备,万一失控,必有解救之法。虞城将左徒贤调虎离山,才敢发动计策。那方法必定在他身上!” 他晃着吕烽肩膀怒吼,“他人呢?” “左徒先生……”吕烽脸色一暗,“先生他用力过度,伤势深重,现在……” 山师yīn皱起眉头,“死了?” 吕烽摇了摇头,“昏迷不醒。” “没死?”山师yīn撇开吕烽,扭头就走,“没死就得爬起来救人!” 吕烽将他一把抱住,“你冷静一点!” 山师yīn将吕烽甩开,“我很冷静!但我不冷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兄弟,在里面活活饿死!” 吕烽勃然大怒,“林子是你兄弟,难道就不是我兄弟?” 山师yīnyù言又止,重新望向dú瘴。 吕烽叹了口气,按住山师yīn肩膀,“左徒先生有曾老和王老照顾。虽是伤势深重,总有醒来之日。只要他醒来,一切迎刃而解。” 山师yīn没有答话,转身而去,在yīn影边缘重新跪下,怔怔望着dú瘴。 吕烽还想劝解,山师yīn幽幽说道:“七日。” 吕烽微微一愣。 “我只等七日。”山师yīn重复道。 吕烽点了点头,“你也身心疲惫,不如先去休息,这里我来守着。” “我不累。”山师yīn面无神采,“我就在这等。” 吕烽无法劝说,只能静静站他身后。 日头渐高,大地仍显萧瑟。树影人影jiāo叠,一跪一站,望着同一方向,紫色dú瘴。 穿越瘴气,dú瘴另一头。 林火背着南柯,发足狂奔。 瘴气在身后迅速围拢,就像是燎人火焰,却比猛火杀人更快。 决不能被dú瘴撵上! 林火不敢停留,心中却懊悔万分。 要是早些下定决心,必定能将南柯与红袍儿一同送出,这下可好,留了南柯与他一起受罪。 南柯从后背将他抱紧,任由颠簸,一言不发。 双腿越来越沉,真元点滴不剩,dú瘴更是紧追不舍。 林火只觉得胸内如被火燎,脉搏更是快得不可思议。 dú瘴越聚越紧。 转过一个树角,那座铁匠铺就在不远。 林火脑中一转,既然司空门人能在铁匠铺中生活,那里必定不会被dú瘴覆盖。 若有希望,人便能坚持。 若见希望,也让人麻痹大意。 只差二十步,林火心中欣喜,不由放宽步伐。 小腿突然痉挛,林火无法掌控重心,侧身倒地。 南柯摔将下来,躺他身侧。 两人摔得一懵,谁都不能起身。 dú瘴却不会留步,已经近在咫尺! 林火把心一横,去拎南柯衣领,他决定故技重施。虽不知南柯姑娘能活多久,但绝不应该死在此刻。 瘴气逼近,南柯那波澜不兴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动摇。 林火大声怒吼,压榨最后一丝真元。就在热流窜上手臂之时,就在他将要举起南柯的瞬间。 瘴气。 停了。 擦着鞋底子,堪堪停住。 两人愣了半响,同时放松全身,并排躺在地上,冷汗淋漓。 过了片刻,南柯坐起身来,“走吧。” 林火还喘着粗气,方才生死擦肩,他还有些愣神,“去哪儿?” 南柯白了他一眼,“你想一直躺在地上?” 林火挠了挠后脑,爬起身来,自觉将南柯扶了起来。 南柯姑娘也不拒绝。 林火将她重新背上,有些发愣。 方才急着逃命,还未发觉,这姑娘的身子,真是软得不像样。 南柯见他愣神,催促道:“怎么还不走?” 林火脸上一红,赶紧背着南柯走向铁匠铺。 推开屋门,尘土飞扬。 光透紫瘴,似也泛着淡紫,尘埃光中舞动,有着别样静谧。 南柯挥动衣袖,驱散灰尘。 林火走入屋中。 屋内摆设,竟与他龙兴老家多有相似,只有一室,异常简单。屋里正中是一火坑,上有小锅,应是平日煮食用处。火坑靠里,有一小柜,放着些日常用品。 屋子两头,各有一张小床。幸好被褥还在,不然这寒冷冬夜,只怕难以度过。只是这些被褥长久未有人用,皆是霉尘味道。 林火叹了口气,有好过无。 他将南柯放在床边,说道:“我去取些水,顺便四处看看有无吃食。我们……也不知道要在这呆多久。” 南柯摸着被褥,点了点头。 林火取了水桶,出去屋外。 周遭地形变化,多数地方布满瘴气,根本无法探查。 最大噩耗是,这鬼林子里根本没有活物。 别说飞禽走兽,就是能够食用的水果都没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林火心中焦虑,脚步不停,继续查看。 不幸中的万幸。 离此处最近的小池,仍未被瘴气浸染。 有了水,他们便能多撑几日。 他取了桶水,便往回赶。这林中只有两人,他可不能把南柯抛下太久。 回到去路上,林火顺手拾了些枯枝。 等他回到铁匠铺,见着一床被子挂在屋外。 又见到南柯撑着木棍,抱着另一条被子走出门口,满头是汗。 林火赶紧上前帮忙。 他放下木柴水桶,从南柯手中夺过被褥,“你受了伤,不要乱动。” 南柯皱了皱眉,“我只是受伤,又不是废了。怎么能坐着不动。” 林火无奈,“你就逞强吧。” 南柯没有回嘴,拾起地上枯木,进了屋内。 林火苦笑,这姑娘还真是固执,不过也没发昏,知道那桶水拎不动。 他将两条被褥,挂在日光下。 吹个一天,应该能稍稍好些。 等他拎着水桶,回到屋内,南柯已经生好了火。 林火取来小锅,煮在火上。 两人围火取暖,等待水开。时间过去,两人就这么望着火星,保持无声沉默。 屋内宁静,气氛微妙。 林火觉得很不自在,仿佛回到了那日,只剩两人同坐一车。 尴尬。林火挠了挠头,现在该说些什么? 南柯率先打破沉默,“你找到吃的没有?” 林火微微一窒,摇了摇头。 南柯看着火光,“有水喝,我们能活七天。” 林火见南柯有些消沉,赶紧说道:“我一会儿再出去找找,说不定能有收获。” 南柯依旧望着火星,“万兵冢一年只开一次,明天你能找到,我们又怎么撑上一年?” 林火说不出话,艰涩笑道:“山师yīn不是在外面,他会想办法救我们。” 南柯看他一眼,“他是山师家的人。” 林火点了点头,“他也是我兄弟。” 南柯不置可否,重新低下头去,“想不到九大家族,还未死绝。” 林火隔着火光,看她侧脸,“世事难料,大抵如此。” “这样想来,那柳凤泊倒有些可怜。”南柯拾起一根木枝挑了挑火,“三人下棋,只有他一个棋子。” 被南柯这么一提,林火便想起那场飞雪,那身白衣,那样豪情万丈,“柳哥,并不可怜。” “柳哥?”南柯抬头望了过来,“你认识他?” 林火点了点头,自豪道:“能与他并肩一战,是我此生荣耀。” 南柯皱起眉头,“你就是和他一起入王城的混账小子?” 混账小子? 林火摸了摸鼻子,“是我。” 南柯眉头紧皱,缓缓说道:“我也真是愚笨,早该想到是你。安排我来九霄,那混账小子又是被九霄救走。和你同坐一车,不是你还有谁?真是可笑。” 可笑什么?林火心中疑惑,想不明白。 “你说你与柳凤泊并肩作战,感到自豪?”南柯对着他挑了挑眉,“还真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 “你说什么?”林火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 南柯再次咬牙重复,“我说,你与那不仁不义,狼心狗肺,不知君,不明理,不晓大义的柳凤泊一样,都是禽兽不如的混账!” 林火豁然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南柯怒极反笑,“怎么!你们大逆不道!还不许人说?” 林火死死瞪着南柯,“柳哥有情有义,要不是被那些jiān贼逼迫,哪里会落得如此悲凉下场!你说他不仁不义,你又知道什么叫做情义?” 南柯冷笑:“一人小情,盖过家国安危,还真是有情有义。” 林火伸手指着南柯,yù言又止,拎剑提刀,径直出了屋外。 他也不知想要去哪儿,只是不愿在这屋里,再待上一刻。 出了小屋,林火一路兜兜转转,不知怎么又回到那处小池。 池水清澈,仿佛dàng涤人心。 林火坐在池边,朝池里投石,坐至下午,终觉心中平静。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林火啊林火,你又何必与个姑娘家置气,现在你们两人困在冢中,最是应该相互扶持。她又身上有伤,若是没人照顾,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想得明白,便反身回程。 回到铁匠铺外,见到屋外还剩一床被褥,孤零零地晃着。 林火心中只觉好笑。 这南柯姑娘一向沉稳,这只收一条被褥,倒也是孩子气。 他抱着被褥,走到门前,用力一推。 门没打开,被人从内闩上。 林火也不懊恼,只有苦笑。南柯明知他有兵刃,这门毫无作用,还是特意闩门。也不是该说什么是好。 林火用千磨挑开门栓,入得屋内。 南柯躺在一侧,背对林火,和衣而卧,也不知是否睡熟。 林火摇了摇头,关上屋门,又给火坑添了把柴,在另一侧躺下。 屋内寂静,唯有火烧噼啪声响。 第一夜,不欢而散。 是夜,注定无眠。 第079章 生死衷情 从饥肠辘辘中醒来。 眼前是陌生的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梁。 身周是糟心的霉味。 南柯骤然握紧怀中匕首,迅速坐直身子。 发尾轻微晃动,屋内空空dàngdàng。 对面那张床上,被褥与人影都不知去向。 南柯握着匕首,松了口气,缓缓靠上背后灰墙。 淡紫色阳光透过窗纸,照着南柯半个身子,她抓起被角,蜷缩在被褥里,看着屋子中央银白灰烬。 静谧,孤单。 那个混小子去哪儿了? 冒出这个想法,连南柯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可是协助柳凤泊的反贼!管他是死是活! 不过,一个人的时候,难免感到孤独。 南柯晃了晃脑袋,将那些纷乱念头赶出脑海,踢开被褥就要下床。可稍一动作,大腿便是发疼,差点崩开伤口。 南柯吸了几口冷气,慢悠悠地离开木床。 冬季清晨,有些寒意。 林火睡相不错,不打呼,不磨牙,也不说梦话。但昨夜南柯睡得并不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半梦半醒。 从小锦衣玉食,这几个月来,算是吃尽了苦头。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南柯暗暗自己。这些,都是值得的! 她身上有些发冷,还有些头晕,便走到火坑旁,想再生个火。却发现,那些灰烬仍有余热。在火坑边上,刻着一行小字。 “水在壶里,yào在壶边,我出去看看。” 林火倒是有些细心。南柯如此一想,又晃了晃脑袋:再细心,也是和柳凤泊一道的混小子。 她走到柜边,从柜上找到水壶,壶水尚温。 壶边放一小包,应是伤yào。而伤yào边上,还有几卷布条。南柯认得出来,那是林火的衣服。 南柯眼波流转,看了眼对面空dàngdàng的床铺,才从柜上取下水壶。 简单洗漱,南柯又喝了几口水,感到舒适不少。 她又拿起伤yào与布条,看了眼木门。 挪着脚步,走到门边,将门栓栓上。 她坐回床边,褪下裤子,给自己换yào。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九霄的伤yào,确实好用。只是这块痂,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伤疤。 她心中给自己暗暗打气:都说伤疤是男人的战绩,女人何尝不是。 似是得到稍许慰藉,南柯绽开笑容,只有此刻,终于有点少女模样。 她原本就是少女,只是身世与遭遇,注定她无法欢颜,只有冷漠。冷漠地对待别人,冷漠地对待自己,才不会受伤,才能够为父亲多分担一丝忧愁。 她将yào粉撒在伤处,痛得额头冒汗,频频皱眉。也只有一个人时,她才会表露出自己那面。 就在此时,传来推门声响。 林火在屋外,似乎嘟囔了声,“怎么又把门栓上了?” 南柯听见千磨出鞘的声响。她脸上一烫,现在可不能让林火进屋,赶紧出声,“我在换yào。” 屋外,立刻没了动静。 南柯红着脸,低头继续换yào。 林火傻傻站在门外,手里拎着千磨,别无他物。这一早,又是一无所获。 南柯在屋内换yào,他也不好进去,只能在站在寒风里,看着微晃的被褥,胡思乱想。 说实话,他确实有些气馁。 凭他龙兴第一猎户的本事,硬是在这“万兵冢”中,找不到半点吃食。飞禽走兽不用去想,湖底肥鱼更是没有。就连植物也多是有dú,根本无法食用。这地方,还真是有点邪门。 不过想来,万兵冢深处,便是藏着“三生石”的禁地。只怕这万兵冢,不仅是司空一族埋骨之地,也是“三生石”的最后一道防线。 也不知那“三生石”是否如传言一般神奇。 想到这里,林火苦笑摇头,摸了摸干瘪肚皮。 这种时候,想那些神乎其技,也是无用。若是再不找些吃的,只怕真得饿死在这里。 “吱呀”一声,门扉开启。 南柯依旧是那清冷模样,不咸不淡地看了林火一眼,正要说话,腹中传来“咕噜噜噜”的空腹声响。 她的面皮有些发红。 林火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肚子里也“咕噜噜噜”乱叫起来。 两人同时沉默,气氛微妙。 对视一眼,终究是笑出声来。 南柯让开进屋的路,“看你这样子,也是空手而回。” 林火挠了挠头,也是无法反驳。 “不是怪你。你可不要多想。”南柯挪到柜旁,为林火斟了杯水,只是手臂发抖,险些拿捏不住。 林火赶紧上前,去接水杯。 两人手掌一触,反而谁都没有握住,木杯落下,在地上滚了几圈,温水洒了一地。 南柯似乎有些歉意,yù要致歉。 却看到林火支起手掌,“先别说话!”他的双眼,盯着水流方向,紧紧跟随。 南柯不明所以,只能站在一边,静静等待。 终于那水流汇于一处,却不见聚积,反而渗了下去。 林火立刻伏下身去。 南柯也反应过来,地下藏有暗室。 林火拍了拍自己脑袋,似是懊恼,又是欣喜,“我还真是个猪脑子。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想到什么?”南柯没有理解,“不要自责,既然是暗室,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现。” “暗室?”林火看了南柯一眼,“南柯姑娘,你家里把地窖叫做暗室?” 南柯先是一懵,随后反应过来,地窖是那些寻常人家存放食物的地方。她……确实没有见过,倒是在这里闹了笑话。 不过此刻,她也并不在意这些,而是明白林火为何欣喜。 地窖,存放食物! 有食物,就能多撑几天。 只要多撑一日,就多一日求生的希望! 林火一边苦笑,一边寻找地窖开环,“还真是忘了,那些司空大师至少要在冢中生活一年,怎么可能没有地窖。新鲜蔬果,可撑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有了线索,两人立刻来了精神,分头搜索。 不一会儿,林火在自己床边,找到一个铁环。 他又是无奈摇头,昨夜两人只顾怄气,就忘了屋内搜索,这饿了一夜,又是什么道理? 他伸手拉动铁环。 “格拉拉”的机关声响。 那块渗水地面,缓缓露出个黑黝黝的口子。 两人围在洞口,等待通风。 林火心中暗道:这些司空大师,做个地窖都要这般大费周章。也不知是该赞他们技艺精湛,还是贬他们闲得无聊。 但他心里,隐隐还是有些担忧,若是下得洞中,结果空无一物。 那才是让人心底发凉。 两人坐在洞边,约莫等了快一刻时间。 林火取了火折,起身下窖。 南柯腿上有伤,只能在洞外焦心等候。 过不多久,洞里传来动静。 林火爬出洞外。 南柯看他双手。 依旧空无一物。 南柯难免露出遗憾神色,略微低下头去。 谁知林火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罐里有些发红的干瘪吃食。 南柯从小锦衣玉食,哪里见过这个,疑惑道:“这是什么?” 林火嘿嘿一笑,“红薯干,九蒸九晒,经久不腐。” 南柯脸上一喜。 林火又是微微皱眉,“只是这些量,就算精打细算,也只够我们两人,吃上三天。” 听闻此言,南柯也是咬住下唇,随后温声说道:“能活一日,便是一日。” 林火听闻此言,笑着点头。 第二日夜,两人不算饱食,但也不再挨饿。 心中稍一放松,南柯便觉得浑身疲乏,与林火道了一声,便匆匆和衣而睡。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林火依旧早早起身。 打了水,生火烧开。 可等了许久,热水变凉,依旧不见南柯起床。 林火心中疑惑,走到南柯床边,却见到她面脸通红,满头是汗。 林火心中大惊,伸手按住南柯额头。 烫如烙铁! 第080章 星海相拥 南柯猛然睁开双眼。 她卧在冷硬地上,周遭一片黑暗。身上披着她最爱的红氅,却仍觉得刺骨yīn寒。 这里是哪里?不是在万兵冢吗?怎么到了这里? 南柯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无法舍去。 这里,是yīn曹地府。 她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她记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昏昏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丢了小命? 南柯默默苦笑。 突然无声黑暗里,传来了些许声响。 “嗡嗡嗡”嘈杂,像是有许多人在争论,根本听不清晰。 南柯顺着那声音走去。 脚下实地,面前无光,只有回音指引。 越行越近,越听越明。 人吼,马嘶,轰隆巨响,声浪越来越高,越来越亮。 南柯加快脚步,小跑起来,面前隐隐见到两根朱红立柱。那色彩,说是朱红,更似泼血浸染,看得人胆战心惊。 再往前跑,立柱被甩在身后,面前终于出现一排大型木门。木门雕花,缝隙间透着星点火光。而那震耳声响,却骤然消失不见。 瞬间宁静。 面前窗纱之后,那星星火影,看不真切。 南柯将手按在门上,能感到门上震颤。 门后会有什么? 她心中感到不安,按住门框的双手,微微颤抖。 或许门后就是出路?南柯给自己打气。 她低下头,咬紧牙关,将身体前倾,双臂奋力一推! 铺天盖地的音浪,震得人头皮发麻。 嘶吼,痛嚎,马啸,弓弦,烈火,巨石轰城,兵刃相jiāo,铁箭入ròu。 抬起眼,面前是烽火连天,人间炼狱。 火光映红夜空,狼烟遮星闭月,箭羽巨石漫天飞舞,嘶嚎血沫弥散空中。 城墙塌了一半,而她站在城垛之上。身侧残肢断臂,石丸铁箭染血狰狞。腥臭晚风拂过长发,扬起红氅后摆,身后战旗“燕”字烧毁一半,却仍旧迎风猎猎。 她张口yù言,偏偏吐不出半个字来。 这是,国破家亡! 南柯不愿相信眼前一切,她无法承认,自己心爱的家乡,成了血ròu战场。 突然后背传来一股巨力,南柯跌下城头。 背转身去,见着个挺拔背影,“为什么?” 那背影一动不动,“你太让人失望。” 失望?南柯好想问出口,可她哑口无言,身子下坠,越落越快。 最终却未撞上坚土,而是“扑通”落入水中。 那是一潭温水,滋润全身,让她无比舒适,只想就此沉醉。沉眠水底,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这些年,她活得太累了,太累了…… 南柯蜷缩起身子,任由身子往下沉沦。 水面光影消失不见,黑暗将她缓缓吞噬。 “南柯姑娘……” 南柯睫毛微颤:南柯姑娘?是在叫我?可我不叫这个名字…… “南柯姑娘。” 南柯睁开双眼:他为什么一直叫我?他到底是谁? “南柯姑娘!” 南柯望向顶上光亮,她已沉沦太多,只能见到一点白光。 “南柯姑娘!你快睁眼看我!我不许你有事!” 南柯并不想动,可那点白光,离她越来越近。 身子融入白光之内。 她睁开沉重双眼,看着屋外光亮,照进屋来,洒在床脚。额头上似乎盖着棉布,她只觉得自己嗓子冒火,身子疲乏,根本抬不起来。 艰难扭过头去,见到林火趴在床边。 他似乎被南柯动静惊醒,揉着眼眶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拾起手,拿走南柯额上棉布,又从身边水桶里拿出一条,拧了拧就要为南柯敷上。 只是,他这动作定格在半空。林火与南柯对上双眼。 林火两眼陡然睁大,惊喜出声,“你醒了!” 南柯就连点头都累,只是努力发出声响,“水……” 林火腾地站了起来,稍有踉跄,便行到木柜边,倒了杯水,又将水壶与木杯都拎到床边。 南柯挣扎着想要起身,林火放下水壶,将她扶了起来,将水喂到嘴边。 只喝了半杯,南柯便觉得有些气喘,复又躺下。 她这才发现面前林火憔悴不少,双眼微微凹陷,面色发黄。 “我这是……怎么了?”南柯轻声问道。 林火按住她额头,似是检测体温,点了点头才回答道:“你病晕过去了。” 南柯微微一愣,“……几天?” 林火喝了杯水,“四天了。” 南柯沉默,想到这些日子都是林火在照顾自己,便觉得过意不去,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火见她沉默,张口解释,“南柯姑娘,我是照顾你伤势,逼不得已,没有乱看,也没有乱摸。如果,如果你介意得很,我出了这冢就自挖双目。” 南柯无奈苦笑。 这个呆子,她又不是那些迂腐女子,这种情况也是逼不得已。她又怎么会怪他。 林火见她不说话,挠了挠后脑,转身去到火坑。 南柯这才发现,火坑上还煮着东西。 林火从锅里舀出一碗糊,回到床边。 南柯看了看碗,又看了看林火,“这是什么?” “我把红薯干用水熬烂,你身体虚弱,也只能吃这些。”林火舀出一勺,嘟嘴吹凉,“吃一点,好得快些。” 南柯脑中一转,立刻察觉不对,“你说红薯干只剩三日,我却昏迷了四日,这些红薯干又是从何而来?” 林火微微一笑,“你先吃了,我再告诉你。”说着,便将木勺凑到南柯面前。 南柯眯眼看他,就是不吃。 林火叹了口气,放下碗勺,从床下拎出两个小罐,“你昏迷后,我又下地窖搜索一番,运气也是不错,角落里还有一坛。这样,可就够我们再吃四天。” “真的?”南柯双眼放光。她明白,这种时刻,任何一口食粮,都是弥足珍贵。 林火笑着点头,又抬起碗勺,“现在愿意吃了吧。” 南柯这才让林火喂她吃下红薯糊。 日子又是一天一天。 南柯身子虚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一直都是林火照顾。 一开始有些羞涩,一天之后,也就放开不少。 南柯越来越好,林火却愈发憔悴。 第七日夜。 林火依旧喂她吃着红薯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前几日,我骂柳凤泊,确实有些过分。”南柯轻声说道。 林火先是诧异,随后摇了摇头,“大义小情,原就难分,也不能怪你。” 两人之间略显尴尬,南柯便略过这个话题,“说来进了九霄,还没好好逛过。那些传闻中的美景,真想亲眼看看。” “我倒是看了几个。”林火微微一笑,“你要是喜欢,等出了这冢,我陪你去看。” 原是句宽心的话,南柯却用力点头,“这可是你说的,若是能出去,我要看那洗砚星海。” 林火哈哈一笑,“奉陪到底。” 能否活着出去还是问题,两人却有说有笑,也算是某种慰藉。 此话说完,碗中红薯糊也已吃尽。 林火收拾碗勺,拎着自己那坛红薯干,站起身来,“还是老规矩,我出去吃,不打扰你休息。” 这几日都是这样,林火与南柯分开吃食,南柯也已习惯。 林火背转身去,突然脚下拌蒜,踉跄两下昏倒在地,手中小坛“咣当”碎裂。 内里空无一物。 dú瘴外,山师yīn站起身来,“时间到了。” 花袍与吕烽站他身后。 吕烽将他拦住。 山师yīn横他一眼,“左徒贤醒了?” 吕烽与花袍对视一眼,默然摇头。 山师yīn瞪他一眼,双眉上挑,“让开。” 吕烽张开双臂,“石镇已经研究出开启dú瘴的yào方,只是……只是yào材有些缺失,可能还要再等几日。” 山师yīn冷冷一笑,“是几日,还是几十日?” 花袍在一旁说道:“你现在很不冷静,你我都明白,一个焦躁谋士,只会错漏百出。” “林子在里面七天七夜!你让我怎么冷静?”山师yīn漠然看着两人,“既然你们缺yào,那这一次,我已经下定决心。除非你俩弄死我,不然,我非去不可!”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花袍叹了口气,“你想去山下找山师家暗桩,以你山师家的能力,必定能够弄到草yào。可是你要知道,你已经不是山师家的少东家,你是整个山师家族的追杀对象。你一露面,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身首异处。” “那我也得去试。”山师yīn伸手去推吕烽,“我是死是活,与你俩无关。” 吕烽将他手腕紧握,“我们也是兄弟,你的死活怎么与我们无关?” 花袍沉声说道:“若是林子折在里面,我们决不能让你再出意外。” “或许你会恨我们一辈子。” “但作为兄弟,我不能,看你去送死!” 三人之间,无声沉默。 突然! 半空之中,传来一声雷音,“谁都不用送死!” 话音未落,一身青衣儒衫划空而至! 九霄门主! 大胥浮生!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大胥先生微微额首,“宗门有难,我又怎会毫无感应。” 说罢,他便挥起衣袖。 半空之中,方才明月当空,此刻乌云密布,隐有雷声。 那紫色dú瘴,被一袖挥退两边。 大胥先生,凌空踏步,身影消失不见,唯有雷声隆隆。 下一瞬,大胥先生已在铁匠铺外。 见着南柯伏在林火身上,放声大哭,“你这骗子!骗子!你那坛里是空的!都是空的!” 大胥先生展眉一笑,轻弹食指,南柯也昏昏而睡。 搭上两人肩头,大胥先生又是起身一踏。 身影出现在红袍儿三人面前。 三人看着林火,喜极而泣。 半月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外面现在是何光景?林火并不清楚。他这半个月来,一直躺倒病床,由白泽负责看护。 林火卧在病床上,望着床顶,百无聊赖,白泽在他床边秉烛夜读。 夜静谧,唯有翻书声沙沙作响。 “吱呀”一声,房门洞开。 竟是花袍突然推门进来,“哟,假正经也在呢。” 白泽面上一红,“君子慎言。这么晚,你还来这,所为何事?” 花袍哈哈一笑,“我可不是来和你讨论孔孟之道,就是有位姑娘,托我给人带个信。” 林火坐起身来,抬眼看着花袍。 花袍朝他眨了眨眼,“今夜子时,星海之约。” 林火咽了口唾沫,心中一喜。 “你不能去!”白泽瞥了林火一眼,将书卷放在桌上,“门主托我照顾你,你伤势未好,可别想踏出房门。” 林火脸上一暗,给花袍目光求助。 白泽却咧嘴一笑,“不过,若是你把我打晕了,偷溜出去……我也打不过你,林师弟,你说是不是?” 花袍哈哈大笑,“那请问白师兄,你一般习惯昏迷多久?” 白泽挑了挑眉,“你觉得,我大概能昏迷多久?” 林火伸出三根指头,有收回一根,“两个时辰,两个时辰绝对足够。” 白泽咳了一声,重新拿起书卷,“那还不快点动手?” 林火跳下床来,抬手便是一记手刀。 白泽闷哼一声,立即昏在桌上。 花袍瞠目结舌,“你小子下手这么重?” 林火尴尬一笑,“太久没有活动,一下没收住力。” 花袍哈哈一笑,“没关系,白泽这边我来照顾,至于星海,你还不快去?” 林火哦了一声,风风火火换上衣衫,急匆匆夺门而去。 一路小跑,林火奔到湖边,见着一袭红氅立于“通玄桥”上。 远远望去,满天星斗,明月当空。 洗砚池面,也是落满繁星,波光星芒,相映相织,更显朦胧。 水天一景,两相对照jiāo融,宛若一体。 通玄桥蜿蜒而去,将这水天星海,分成两半。 而红氅就像这洋中一叶孤舟。 林火深吸口气,迈入星海,如同漫步在无垠宇宙。 走到红氅身侧,林火yù言又止。仿佛他一开口,这面前美景,就会化作镜花水月。 红氅也没看他,只是望着漫天星光,缓缓说道:“你骗我。” 林火摸了摸鼻子,“对不起。” 沉默片刻,红氅收回目光,晶莹双眼注视林火,“谢谢你。” 星尘撒遍夜空,撒遍洗砚湖,也撒在红氅眸中。 林火只觉心神乱颤,凝视面前眼眸,如同望着整条银河挂瀑。 红氅微微一笑,抬头再望星河,“真美。” “是啊。”林火望着红氅,“真美。” 第081章 朝堂遍地猪 人笃信命。 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但,人又妄图窥视命运。 是故,人愿信梦。 梦境所指,皆是征兆;梦境所现,便是未来。 可,那么多人做梦当了王侯,他们便成了王侯? 可笑,谁不想做王侯将相? 他们又哪知道,王侯夜里做的是何梦境? 孤身一人,坐于王座,那座比冰还冷,身遭空无一人,那黑暗深不见底。 又或是血漂百里,头颅挂在梁上,望着国破家亡。 这王侯,谁还要做? 是故。 孤不信梦,孤不信命。 孤,信自己! 那些身首异处的梦境,只让孤胃口更大,胆气更胜! 所以,面对殿下群臣,孤做了一个决定。 “北上抗狄!” 殿下愁云惨淡。 “陛下三思!” “与狄国开战,绝非良策!” “陛下三思啊!” 人群山呼海啸,群臣跪伏在地。武睿安坐,冷眼看着,只觉一阵恶心。 他眼中看到什么? 贪婪!腐败!脑满肠肥! 谋私!结党!势yù熏心! 卖官卖爵,强征暴敛,民不聊生;黑吏贪官,邪风四起,乱匪遍地! 贪者高居庙堂,贤者放逐山野,致使朝堂之上只见一片苟且! 边关百姓,百遭凌虐,流离失所。 那时,他们为何不跪? 西北大旱,朝生夕死,易子相食。 那时,他们为何不跪? 南方大水,流民遍地,死上百万。 他们!为何不跪!? 如今,关乎国耻,关乎国威,却一个个哭天抢地。 这是燕国的朝臣,还是狄国的jiān细? 满口仁义道德,满口锦绣文章,满口圣贤之言!到头来,只为自己! 这群苟且偷生的鼠辈,竟然是燕国重臣! 他们为燕国做过什么?他们为百姓说过什么?他们一日日,一夜夜,醉生梦死,他们明白什么? 何等让人痛心。 放眼望去,皆是佝偻身子,双膝跪地,浑身战栗。他们怕的不是座上孤王!而是远在yīn山的狄国铁骑! 何等令人寒心! 这些衣冠楚楚的群臣,这些吆五喝六的权贵,如今看来…… 都是猪! 都是披着华服的猪! 燕国权政,被这群猪把控在手。堂堂燕王,被一群猪磕头膜拜。 可悲。 可叹。 可笑! 武睿站起身来,大殿中陡然一静。 他的目光,从每个大臣脸上扫过,似要将这些猪的面孔,一个个印在脑海深处。 他缺少一双手,为他拨开人群。 他缺少一把刀,为他开辟一条血光大道。 目光,最终落在首位,那个空dàngdàng的位置。那个铁塔般的汉子,今日没在那里。 武睿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殿堂之中,又是一片干嚎,有人大呼:“大王三思!否则老臣撞死柱上!”那呼喊,似还隐有嘲讽。 武睿瞥了一眼,心中冷笑。他倒是想看看,谁敢撞死殿上!他倒是想看看这些猪的血是红是黑! 可他知道,这些猪,终究不会让他如愿。 宦官尖细的嗓音,如此刺耳。 武睿一步不停,扬长而去。 午时过后,武睿依旧呆在书房,一步都未踏出。 暖光和煦,刺透窗纱照进殿里,却有些昏暗。 武睿看着面前书架,沉思许久,一言不发。 那瞎宦卞夏如同往常,隐在黑暗之中,垂手而立。 沉默半响,武睿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话,“可还有人跪着?” 卞夏缓声答道:“太和门外,还有六人。” 武睿冷哼一声,“一个上午,四十人,只剩下六个,这便是他们的忠心。” 卞夏并不多话,静默而立。 武睿将双手负在身后,“卞夏,你说。孤还是不是这大燕之王?” 卞夏点了点头,“老奴看着大王出生至今,大王自然是大燕之王。” 武睿转过头来,“那孤问你!为何他们要反对孤?” 卞夏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人心背向,人心难测,便是如此。” “什么人心难测!”武睿一掌拍在书架框上,“这些误国误民之徒!” 卞夏微微躬身,“大王保重龙体。” 武睿摇了摇头,似是有些疲倦,反身坐回书桌,望着面前奏折,幽幽叹息,“卞夏。”他轻声唤道。 “老奴在。”卞夏向前一步,跨在明暗jiāo界,分毫不差。 武睿仰起头,望着顶上雕龙,“孤这一次,是不是又cāo之过急?孤的决定,是不是又错了?” 卞夏退回黑暗,“宦官不可言政,老奴无法多言。” 武睿无奈苦笑,他原以为杀了三大辅臣,便能够高枕无忧,让燕国重现辉煌。可谁知真正施手,依旧是阻碍重重。 有谁,能助他一臂之力? 殿外传来宦官呼喊,“大将军,董蛮武,求见大王!” 董蛮武! 武睿正襟端坐,对卞夏说道:“让他进来。” 卞夏高声回应:“宣,董蛮武进殿。” 宫外高呼。 不一会儿,沉稳步音,出现在大殿门外。 门扉开启,光亮照入殿中。 最先夺人眼球,便是那对墨眉,铁塔般的身躯遮住部分光亮。人熊董蛮武腰挎匕首,踏入殿中。 门口侍卫将他拦住,“大将军,请jiāo出兵刃。” 董蛮武皱了皱眉,仿佛未入耳中,径直入殿。那侍卫还要拦他。人熊横他一眼,不怒自威,拦他侍卫向后退了半步,伸手按住刀柄。 “让他进来。”武睿摆了摆手。 侍卫深鞠一躬,向后退步,将门合上。 董蛮武迈开大步,走到武睿面前,并未下跪,直接朗声说道:“听闻,大王要与狄国开战。” 武睿见他无礼,只是微微皱眉,也不计较,“孤确有此意。” 董蛮武注视着武睿双眼,“那大王为何还不下诏?” 武睿话语一窒,难道要他说,是因被群臣阻拦? 董蛮武又向前一步,卞夏老宦同样踏前一步。 人熊看了卞夏一眼,冷冷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兵在臣手中,臣便是大王手中之刀。” “肌骨已腐,是食yào苟且,还是壮士断腕?” “大王,是要做狗熊?” “还是,天下霸主?” 要做霸主,还是狗熊? 毫,无,疑,问! 武睿浑身战栗,猛然站起身来,“大将军,计将安出?” 董蛮武单膝跪下,“北联冀国,东慑齐国,南抚吴楚两国。西蜀鼠目寸光,不足为虑。” “臣,愿为大王臂膀,内安朝政!” “臣,愿为大王屠刀,北上抗狄!” “好!”武睿走到人熊面前,将他扶起,“孤有人熊,如鱼得水!” 君臣相视大笑。 次日,人熊嫡部进入王城。 朝中十四户重臣,千余家眷党羽,皆因通敌叛国入狱,满门抄斩! 菜市口行刑,侩子手砍断上百钢刀! 王都弥散血雾,无人再敢阻碍。 次月,大燕昭告天下。 燕王御驾亲征! 北上抗狄! 第082章 难阻王侯意 正月小,初一日,春节。 岁煞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庚不经络,寅不祭祀。 日值岁破,大事不宜。 燕狄边境,纷争不断,摩擦加剧。 狄国三王子,孛儿只斤布罗领兵来犯。 这春节注定不会好过。 万余人浩浩dàngdàng而来,驻扎于两国边境,兵锋直指,龙兴与雁门两城。按兵不动,不知yù取哪座城池。 春节过后,燕王仪仗开拔,边境军团蓄势待发。 又是一日,大雪纷飞。 放眼望去,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惟余莽莽。 清晨。 战备时分,雁门城门一日只开两个时辰。百姓来往不多,要么远走避难,要么入得城中,人人面带萧瑟。 来来往往,多是商贾,刀尖逐利,商人本色。 只是他们,干完这票,只怕也得躲避。 战祸,谁也不想沾染。 除非,身不由己。 今日,雁门倒是有些热闹,十来个年轻人,簇拥一辆马车而来,等待入城检验。 马车只能算是中档,皮革榆木虽不算多,也不稀奇。 只是他们队列整齐,各个抬头望眼,不像是寻常人家。 周遭百姓,还在揣测,这是哪家公子如此不开眼,这个时候来到雁门,也不知有没有命回去。 赶车少年捏着缰绳,朝车内问道:“老爷,城门搜查。” 车内并无动静,过了片刻,有只手从车帘缝隙伸将出来。 那是只干枯手掌,年岁只怕不小。 那手掌向上一撩,掀开车帘。车内昏暗,看不真切。一个人影缓缓冒出头来。 白裘加身,yīn鸷眼神四下打量,摸着唇上短须。 竟是武睿! 他不是应在路上,怎么会提前到了边境雁门? 赶车少年就要行礼,却被武睿脱住双手,“出门在外,不必讲究。” 四周马上少年,警戒周遭,丝毫不敢放松。 武睿跳下马车,仔细观察。 城头卫兵巡视,往复不停,前方车队还在受查,士兵仔细谨慎,一丝一毫不曾放过。他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还算不错。” 寒风起,披风飞扬,武睿微微眯起双眼。 枯朽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到他身后。 寒风消失无踪。 双目混沌,眼瞳一大一小,正是老宦卞夏,“老爷,边塞风寒,还是注意身体。” 武睿并不在意,“人熊建议孤……” “老爷。”卞夏轻声说道。 武睿皱了皱眉,接着说道:“他建议我带些贵胄子弟出来历练,我也希望这十六人中,能出几个栋梁之才。” “恕老奴多嘴。”卞夏缓缓说道:“老爷提前入边,实不安全。” 武睿微微一笑,“我有你在,害怕些什么?” 卞夏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奴只有一人,若是千军万马,终是难保老爷周全。” 武睿似是心情不错,笑着解释,“这事,我自有计较。毕竟我第一次领兵出征,若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这仗还怎么打?” “《孙子谋攻》有云‘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我若不至前线,如何知那些下属,是否阳奉yīn违?是否戍边有方?况且……” 武睿张开双臂,面朝苍茫雪原。 片片鹅毛雪,皑皑神州地,天地辽阔尽在怀中。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脸上满是陶醉,“若非见了这北塞风光,如何知道孤的江山,如此壮丽!” 他骤然握紧双拳,将雪花捏在掌心,“这里的一分一毫,那些狄狗都别想夺去!” 前方检查完毕,轮到武睿。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守门士兵,便将他们挥手拦下,“正月起,携带兵刃者,不得入城。” 武睿有心试探,朝一少年点头。 那少年微微额首,从怀中偷摸出一块银子,塞到那人手中。 那人皱紧眉头,又将车队从头至尾扫视一遍,挥了挥手,“放行。” 放行? 武睿微微皱眉,方才那些好感,瞬间全无。 他记下队长面孔,等见到太守,这般人等一个都不放过! 那队长尚未察觉武睿目光,正在和身侧士卒说着什么。 队伍向内走了不远,那队长又凑上前来。 武睿眉头紧皱,怎么,是嫌贿赂不够? 那队长先是鞠了一躬,嬉笑说道:“这位先生,稍等片刻。” 武睿冷眼看他,不知他耍什么花招。 “在下刘勇,是城门守卫。也算个小头头。”刘勇扯着嘴角,似是有些得意,“这位先生也是明白事理之人。可有个道理,我得和先生说道说道。” 也不管武睿是否沉默,那人接着说道:“入门一道坎,出门一道坎,先生可懂这个规矩?” 武睿心中怒极,果然是贪得无厌。他正想开口呵斥,却被卞夏护到身后,“无论你想做什么,劝你现在收手。” 发生了什么? 武睿听到喧闹声响,望向城门,惊讶发现,入口处百姓正被驱逐。 刘勇见势不妙,突然放声吼道:“动手!” 四面八方,涌出百来官兵,弓弩铁箭,将武睿一行团团围住。 领头之人,正是方才与刘勇耳语小兵。 变化迅猛,武睿一瞬失神,周遭贵胄少年,拔剑出鞘。 城门轰然关闭。 直到这时,武睿才回过神来。 那刘勇掏出怀中银两,往地上一掷,恨恨说道:“这般时刻,你们还想蒙混入城?真当我雁门兵卒,和那些王城废物一样?” “我告诉你!”刘勇拔刀在手,“保家卫国!北塞男儿,各个顶天立地!” 武睿心中五味杂陈。既震撼又哭笑不得。 他为燕国,有这样的士兵感到骄傲。 但也为自己这堂堂燕王,被自家人瓮中捉鳖,而哭笑不得。 剑拔弩张,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难道就此暴露身份? 他叹了口气,与卞夏耳语几句。 卞夏微微额首,便从怀中掏出一支令箭,随手一掷,落在刘勇跟前,“你将此物jiāo予张太守,他自会明白。” 刘勇满脸狐疑,却没去拾那支令箭,“拖延时间?” 武睿无奈苦笑,对周遭少年吩咐道:“丢下兵刃,我们……” “束手就擒。” 众少年最终丢弃兵刃,刘勇一声令下,将武睿一行绑了,这才取了那支令箭,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马蹄声飞奔而来。 张太守看到武睿被麻绳绑着,吓得差点晕厥。 幸好他原是武官出身,生生挺了过来,亲自给武睿松绑。 武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要暴露孤的身份。” 张太守连连点头,同样轻声回应,“大王,那个冒犯你的士卒,我已把他绑了,这就……” 武睿摇了摇头,“刘勇尽忠职守,理应嘉奖。” 张太守慌忙应下。 武睿满意一笑,“走,带孤去看看,孤的军队!” 君臣同行而去。 城门复启,人群进出。 一个时辰后。 狄军大帐。 一棉衣百姓,双膝跪地。 另一梳辫武将,腰挎弯刀,沉声说道:“此事当真?” 那棉衣百姓声音似是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回道:“小人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那梳辫武将,皱眉思索。棉衣百姓,小声说道:“大,大人……小人的……赏金……” 梳辫武将瞪他一眼,“你们燕人就是骨头软,为了这点金银就出卖国家。” 那百姓似是怕极,浑身战栗,五体投地,“小人不敢,小人……” “滚吧!”梳辫武将将一布袋,丢在地上,“我大狄从不失言,拿着这袋金子,滚出我们营帐。” 百姓诚惶诚恐地捏住钱袋,一溜烟地跑了没影。 梳辫武将冷哼一声,回转身去,单手握拳置于胸前,对帐中主座躬身说道:“经过百姓确认,看来我们那位燕国朋友,没有说谎。” “燕王就在雁门!” 主座之上,一个魁梧汉子正在下棋,他缓缓抬起眼来。 目光炯炯,嘴唇薄锐,更有个鹰钩鼻子,让人倍感刻薄桀骜。 此人,正是狄国大将。 三王子,孛儿只斤布罗! 他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将手中棋子,往桌上一抛。 “出兵!雁门!” 声声令下,狄军大营活转过来。 却有另一道身影,站在大营不远坡上。 棉衣百姓单膝跪他身后,毕恭毕敬,中气十足,“将军,消息已经捎到。这些狄狗还送了我袋金子。” “拿着吧。”那人的声音十分年轻,“战争,要开始了。” 那人回过头来,竟然是! 独孤孝! 第083章 谁晓燕王愁 月黑风高,北风咆哮,城头上火光摇曳,战旗猎猎。 人影在墙上徘徊,哆哆嗦嗦。 立在城墙边上,兵卒不时探头张望,不说远处,城下地面也是模糊不清。 三三两两围着火堆,咒骂寒夜冷风。 “是个好天气。”三人拾级而来,话音出自为首那人,大燕之王,武睿。 张太守落后他半步,应声说道:“大王乃是天子,自然有天保佑。” 干瘪卞夏站在两人身后,虽是微微弓身,却仿佛能洞察周遭一切。 三人步上城头,兵卒识得太守,赶紧站起身子行礼。 武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你们各司其职,今夜漫漫可不好过。” 兵卒微微一愣,却不听令,转而望向张太守。 张太守面上一青,赶紧挥手,“都坐下,坐下!好好休息,才能与狄狗厮杀!” 兵卒这才应下,披甲坐到火边。 冬日冰寒,太守却觉背脊冒汗。 武睿见他脸色有异,立即明白过来,温声道:“爱卿治兵有方,孤来日必当重用。” 张太守这才缓了口气,引着武睿继续向前,“微臣再带大王看看,今日午后说好的布置。” 武睿点了点头,背起双手,跟在张太守身后。 两人沿着城墙,向右绕行。 一路上时不时聊上几句,一国之君倒是与太守聊了不少家长里短。 慢慢的,两人行至并肩,在南城停下身来。武睿转头眺望远方黑幕,若无其事地说道:“此次与狄国开战,将士们可有怨言?” 张太守赶紧摆手,“不曾有怨言。” 武睿皱了皱眉,转头看着张太守,沉声说道:“张德开,你可知道欺君之罪?” 张太守额上冒汗,差点跪下,却被武睿一把扶住臂膀,“实话实说,孤恕你无罪。” 张德开咽了口唾沫,眼神略显游移,最终咬紧牙关,“若要说实话,我们这些边关百姓,早就对狄狗恨之入骨。大王此次御驾亲征,实乃大快人心!” “哦?”武睿嘴角露出笑意,“他们就不怪我,毁了边境和平?打仗可是要死人,让家中男儿上阵杀敌,骨ròu分离,他们也愿意?” 既然已经打开话匣,张德开也就不再顾忌,“若这仗不打,边境就有和平可言?家中男儿就不会被杀?那些狄狗每年秋收掠边,他们心中就有‘和平’二字?所到之处,男儿尽皆杀死,女子如同家畜掳走。那才是真正的天怒人怨!” 他的声音越发激动,“柳凤泊一事,若大王置之不理,狄狗报复,百姓必定怨声载道。但您既然决定要打!那北塞上下,没有孬种!” 武睿哈哈大笑,拍着太守肩膀,目光眺望远方,“大燕从北地起兵,孤也流着北地血脉。世人皆说我大燕四百余年,软了骨头。今日到要让天下看看,什么是燕人血xìng!” “大王!”张德开浑身战栗,似是大受鼓舞,“北地等了太多年,就为了今天一雪前耻!让雪原之下的列祖列宗看看,我燕国子弟,四百年来从未改变!只能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别说这丧气话。”武睿收回手掌背在身后,“这一仗,只有胜,绝无败!” 黑夜之中,城墙之下,突然传来“嗖”的声响。 卞夏骤然向前一步,伸手一握。 一直铁杆箭羽,被他捏在手中,他将箭羽反掷回去,城下传来一声惨嚎。 四面城墙同时响起警锣! 狄军夜袭! 卞夏将武睿护在身后,轻声说道:“大王,请移步。” “果然是个好天气。”武睿微微一笑,却不急着离开,反而询问道:“张爱卿,西门可是守兵最少之处?” 张德开点头称是。 武睿这才移步,“我们就去西城。” 就像武睿所说。 今天是个好天气。 月无光,星隐没。 最是适合夜袭偷城。 况且三王子布罗已经到了消息。燕王就在雁门城内,他又怎会错过机会。 荣耀高于一切。 哪有比一个王的头颅,更高的荣耀? 武睿知道,他必定会来。这阳谋,便是人熊进献的计策。 半月前,他得到消息,九大家族余孽,尚未死绝,一支为九霄,另一支为九婴。 九霄多年安分守己,可做提防,但不必撕破脸皮。而九婴,则是心腹大患!他已知晓,九婴之主便是山师家族。 可山师家如今富可敌国,朝堂在野根须深入,不是一日可灭,只可徐徐图之。 但山师家一日不除,他便如芒刺在背。此番北上抗狄,九婴必定会在背后使诈。难以决断之际,人熊给他提了个醒。 山师家是祸患,也可为助力,关键在于如何去用。 于是便有了今日计策。 他对外宣称御驾亲征,实则提前到达边塞。一路上更是带上十几贵胄子弟,特意暴露行踪。试问九婴如何会错过这等机会? 他们必将武睿行踪出卖与狄军。 只是,光有九婴一面之词,还不保险。为打消布罗猜疑,人熊更是派出手下,演了卖国求赏的一幕。 九婴与现实消息对照,追求军功的狄国人,如何能忍? 果然,今夜便有夜袭! 而夜袭开端,计策重要一环! 三人纵马,于大道之上飞奔,朝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而去。 武睿伏在马上,嘴角上翘,他倒是对一人突感兴趣。 那人唤作伊世羽,便是显出此计的谋士,他此时正在人熊帐下效力。 听闻,是在柳凤泊剑入王城那夜,伊世羽被罗国派人暗杀,被人熊巧遇救下,才会投奔人熊帐下。 武睿虽不信命,但这因缘际会,总是让人大呼神奇。 这次北上若是一战而止,他倒是想见见那伊世羽,为一大将军出谋,哪有为一国之君划策来得尊贵。想来,那人也晓得其中要害。 谋划之间,武睿已到西门。 正见到城上士卒退下城墙。 白日,他特意分散西门兵力,致使防卫薄弱。别看其他几面城墙,攻得热闹,声东击西这计策,谁不知晓? 狄军必攻西门! 武睿心中暗喜,不过考验尚未结束,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至最终一刻,谁也不能轻言松懈。 身后跟着卞夏,武睿与伏兵藏身一处,简陋民屋稍显拥挤。但他并不在乎,他也知道此处并不安全,但他必须要来! 他要打出威名!打出燕王的霸气!如何能龟缩于后! 只等稍后,布罗没头没脑冲入城来,他便能下令放火,包围狄军。 一出火烧狄狗,要让燕国将士知道,要让天下人知道,是他,武睿!带领燕军,打了个天大胜仗! 时间缓缓流失,厮杀吼叫从未停止。 燕军佯装抵抗,狄军势如破竹。 迅速击破城门!骑兵潮水而入! 武睿已然伏兵挪至最终位置。 抬头张望,远远便瞥见,那顶象征狄军主帅的,红缨金盔! 长身而起,武睿单臂一挥! “放箭!” 一声令下,火箭四起! 陷阱早已预备,泼满桐油。 熊熊烈火,将狄军围困其中。 人嘶马啸,狄军乱作一团。 武睿志得意满,拍马上得高处,正待喊话,可看清火中人影,他面上笑容陡然一窒。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这点人? 雁门城火光一起,黑夜中分外醒目。 城外,坡上。 三王子布罗,端坐马上远眺,冷冷一笑,“果然是个圈套。” 身后黑影之中,狄国骑步联军如潮水涌现。 第084章 破釜沉舟力 火光摇曳,烈火光影照着武睿脸颊,忽明忽暗。 他面无表情,站在城墙之上。 风卷披风扬,他拄着剑而望,望着城内火海。 城中狄军已经灭绝,城墙重夺回手,但武睿知道,这漫漫长夜不过刚刚开始。 他知道,陷阱已被布罗识破。 不仅因为城内狄军太少,也因为那些黑影,出现在城外的黑影。 布罗如此谨慎,也如此狠辣。 他愿意用先锋军的人命,来试探城中虚实。若是成功夺城,那便是天大喜讯。军中谁敢与他争抢军功? 若是陷阱,那便重新战过! 就像现今一般,布罗站在城下,武睿立在城上。 相隔一箭之地。 两支火把,照亮黑夜中两道身影。 布罗右拳捶胸,深鞠一躬。 武睿背负双手,微微额首。 城郭死寂,军阵死寂,两军对垒,却仿佛只剩这二人对视。 布罗直起腰背,熄灭火把。 武睿挥了挥手,卞夏将火把捶熄。 两人都未说话,但他们都知道,这场血战,无法避免。 腥风血雨前的最后宁静。 布罗端坐马上,yīn鸷目光望向雁门,“一刻后,攻城!” 身边梳辫将领,不解问道:“等上一刻,若是燕王逃走,可如何是好?” 布罗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雁门城墙,张德开跪在武睿身后,“请大王立刻弃城!” 武睿并未回头,怔怔望着城外,那些黑甲阵仗,融在黑暗中,一眼望不见尽头,“孤若弃城,你待如何?” 张德开跪伏在地,“雁门全体将士,愿为大王断后,愿为大燕尽忠!” 武睿仍未看他,幽幽说道:“那全城百姓,怎么办?” “大王!”张德开抬起头来,他原想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这满城百姓,如何能算小节? 武睿微微一笑,“孤不能走。” 他回过头,望向城内,仿佛能见到城中老小,见到百姓希冀,惊恐,慌乱眼光。 他如何能逃? 武睿立于城墙之上,北塞狂风吹起衣袂,而他身后,那柄大燕军旗,猎猎作响。 “这是大燕的土地,每一尺每一寸。” “那是大燕的子民,每一家每一户。” “孤是大燕的王。” “孤,一步不退!” 城墙之上,无人说话,唯有北风呼啸。 武睿的目光,扫过城墙之上,所有燕军。 他的语速很慢,却铿锵有力,“我们今天很有可能会城破人亡,我看得到你们眼中恐惧。” 不少将士低下头去。 武睿高声呼和,“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你们的王!” 目光,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武睿按住剑柄,穿过人群,“孤站在这里,和你们并肩作战!孤只有一个问题,只想问问你们!我们是谁?” 疑惑不解,人群面面相觑,终有一人,小声说道:“燕人?” “没错!”武睿抓住那人衣襟,环顾四周,骤然加快语速,“我们是燕人!我们是大燕子弟!我们是永不妥协,永不退缩,永不认输的大燕精兵!” 他放开那人,张开双臂,口中每一句话,尽皆落地有声。 “我们建立大燕,征服前人未能征服!” “我们承载荣耀,让天下诸国,朝拜纳供!” “我们顶天立地,任何危难都不能压弯我们脊梁!” “告诉孤!”武睿振臂高呼,“我们是谁?” “大燕精兵。”几十人应声呼和。 武睿放下手臂,再次环顾四周,“城下狄狗,他们要夺走我们的xìng命,夺走我们的妻儿,夺走我们的国土,夺走我们的荣耀!但是,我们决不答应!” “看看你身后的城池!看看你身边的袍泽!想想你家中的妻儿!大声告诉他们!我们是谁?” “大燕精兵!” 城墙之上,超过百人,高举手臂。 武睿犹不满足,一步跃上城墙,对着所有大燕将士,高声嘶吼,“战场就在眼前!我等视死如归!我们在此决一死战!我们要撕开敌人的胸膛!我们要教会他们,什么叫做势不可挡!大声告诉我!” “我们是谁?!” “大!燕!精!兵!” 人在风中,人在疯中!武睿用尽全身力气,放声吼叫! “历史将会铭记此刻!世人将会铭记此夜!此时英姿,将会穿过长夜,穿过神州大地,穿过时光变迁!镌刻在每一缕风中!镌刻在每一个人!每一片魂魄深处!所有人!告诉孤!我!们!是!谁?” 整座城墙,音浪震天! “我们是!” “大!燕!精!兵!” 男儿一生多少事!醉卧沙场!马革裹尸!男儿血xìng! 谁不曾想,着一身戎装,配三尺青锋,伴满营袍泽,只为保家卫国,扩土开疆! 呼喝声久久难停! 武睿张开双臂,张狂大笑! 时间到。 城下狄军挪动步伐,靠近雁门。 武睿背转身去,望着城下冷冷一笑,“放马过来吧!小崽子们!” 血战,一触即发。 攻城车,投石器,云梯飞廉! 滚泔油,垒巨木,箭羽弩车! 杀声震天,响彻天际。 巨石横飞,漫天箭羽,眼见之处,皆是人杀人,命灭命! 狄军攻上来,又退下去。 血ròu残肢,洒满满整座城墙! 一片瓦,一块砖,皆是必争之地! 血浆铺上厚厚一层,尚未干涸,便又染上新鲜颜色。 武睿浑身是血,他已不知杀了几人,若不是有众多贵胄少年,有卞夏护着,说不得此刻他已身首异处。 战场便是如此,此刻尚在呼吸,下一瞬已魂归黄泉。 没有怜悯。 只有杀与被杀! 可毕竟,人命相抵,比不过人多势众。 身边袍泽,越来越少。 城墙上的狄军,越来越多。 天空何时能够放光? 燕军还能撑上多久? 武睿环顾周遭,局势似乎难以挽回,怪只怪他自己轻敌,可有些人,不该在此丧命。 看着身边少年,武睿突然有些后悔,他或许不该将他们带来此处。 初升之阳,尚未有阳光普照,便要陨落于此。 他咬了咬牙,对卞夏说道:“带着这些少年郎,走吧。” 卞夏尚未回答,便有一贵胄少年,疑惑望来,“大王,应该你走。” 武睿惨然一笑,“立国至今,从未有临阵脱逃的燕王。孤绝不会做第一个。” 那少年瞪大双眼,似是下定决心,咬牙说道:“大王难道以为,这战场之上,只有大王一人谨记祖训?” “我们虽然年幼,却没有一个孬种!”他对剩下少年,高声喝道:“武家祖训!” 所有少年,持剑顿地,齐声呼喝。 “武氏宗族,赴死登先,寸步不退,寸土不让!” 武睿愣在原地,突觉鼻头发酸,正要说话。 那些少年,已经持剑而去,领头少年飘飘dàng来一句,“大王。这里,可不止您一人姓武!” 少年入阵。 如同水入大海,未起波澜。瞬间淹没在人海之中,此战过后,能有几人活着? 武睿并不知道。 但,那句话语,仿佛在他脑中激dàng。 “武氏宗族,赴死登先!” “寸步不退,寸土不让!” 他突然仰天长笑,“我大燕,有如此少年!必不会亡!” 反身再入战围! “卞夏!为孤!杀出一条血路!” 城上血战。 城下狄军精锐尽出。 黎明悄然而至。 另一支黑甲骑兵,不知何时,出现在山坡之上。 曙光招摇。 照着那人如墨浓眉,腰上匕首。 马鞭一挥! 黑色铁骑,如同潮水,席卷而下! 人熊。 参战! 第085章 心计谋算间 光芒普照雪原,再无往日晶莹,唯有黑泥血污,残肢断臂。 战争,从不赏心悦目。 战争,总有成王败寇。 战机稍纵即逝,人熊出现得恰到好处。 城门大开,城内燕军鱼贯而出,在城外两侧列队。 董蛮武骑着健硕黑马,挺直脊梁,步步靠近。在他身边,还有一人,座下温驯母马,相差半个马头。 目光扫过战场,周遭士卒正在搬运尸体,人熊过处,尽皆额首致意。 董蛮武却不动声色,对身侧那人说道:“世羽。经此一役,你让武睿身陷险境,势必失了武睿信任,你可后悔?” 在他身侧那匹马上,便是这场战役,出谋划策之人伊世羽。 他肩披白狐毛领,其下却是普通棉衣儒衫。面颊消瘦,说是面黄肌瘦也不为过。但他一张口,那双疲倦瞳孔,仿佛放出光来,“在下并不后悔。” 董蛮武挑动眉毛,“选一将军,却不选一国之主?” 伊世羽勾起嘴角,“在下只知道,在晚学落难之时,是将军,而不是那燕王救我。况且,今日为王,明日仍旧是王?” 董蛮武瞪他一眼,“大逆不道。” 伊世羽抿嘴不语。 步伐越走越近,远远便能看到,武睿迎出城外。 伊世羽加快几步,按住马头,滚鞍下马,对人熊抱拳行礼,“恭喜大将军,旗开得胜。带领燕军,打了天大胜仗。在下,还有一份惊喜,送予将军。” 董蛮武瞥他一眼,孤身而去,“你设计狄军,设计燕王,设计本帅。如此大费周章。这份功劳……” “本帅领了!” 黑马大步流星,武睿快步迎上。 人熊踏鞍下马,单膝跪在武睿面前,沉声说道:“末将救驾来迟!请大王降罪!” 武睿赶紧将他扶起,“爱卿何出此言。若非爱卿及时赶到,救孤于危难,扬我国威。只怕此刻雁门,已是尸横遍野。” 董蛮武赶紧推脱,“若是微臣能及时赶到,也不会让大王受此困境。” 武睿与他把臂大笑,“爱卿不必多言,这份功劳,孤必定记在心中。” 他拉着人熊,便往城中行去,两侧将士尽皆持械相迎。 君臣同行,一派和谐。 武睿面上挂笑,轻声问道:“孤有一事不明。” 人熊答道:“大王请说。” 走入城门门洞,武睿看着人熊,“爱卿,为何不乘胜追击?” 人熊微微一笑,“微臣早有安排,况且,大王熟读兵书,必定知道。所谓战争,并非血斗一途。” 门中光亮不足,看不清武睿面孔,只听他淡淡说道:“那就,全仰仗爱卿了。” 人熊笑而不语。 两人穿过城门,城内早有将士等候。 将士之后更有百姓群聚。 两人初露面容,城内百姓尽皆欢呼。 武睿脸上绽开笑容。 人熊落后半步,让武睿先行。 突然,人群之中有一男子放声高呼,“万岁!万岁!万岁!”说罢,那人便双膝跪下。 这人一跪,百姓纷纷膝软。 瞬时之间,“万岁!”呼声,响彻街道。 再过片刻,就连燕军也尽皆跪下,雁门山呼万岁! 场中,还有两人站立。 只是,这声万岁是说与何人? 武睿矜持笑着,人熊却望向身后。 城门之外,战场之中,伊世羽飘然而立,见人熊回头,他一鞠到底。 人熊低头微笑,转回身来,站在武睿身后。 沐浴在,万岁声中。 十几里外,狄国败军,愁云惨雾。 战败,虽未败得彻底,将士也是士气全无。 行军一处山坳,未见混乱,却垂头丧气。 布罗发髻有些凌乱,坐于马上,凝眉瞪目,低声吼道:“援军何以不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梳辫将领在他身侧,恭声回应:“三王子,您也知此次出兵,号称五万人,却不可能五万人同时行军,再加上民夫……” 布罗按住刀柄,“我只问你,为何不来!” 梳辫将领低下头颅,“大王子与二王子受困大雪……” “大雪?”布罗冷冷一哼,“那粮草为何不至?” 梳辫将领叹了口气,“四王子……也受困大雪……” 布罗眯起双眼,“好一场大雪!好个手足情深!我布罗从四岁纵马草原,从未见过哪场大雪,能挡住我大狄铁骑!” 梳辫将领,低下额头,不发一言。 “我倒要看看,我活着回去,这些兄弟是个什么脸色!”布罗振臂高呼,“加快行军!” 狄军虽是不愿,却也只能加快脚步。 就在此时,山上突然传来一声pào响! 狄军抬头去望。山坳之上,如潮燕军飞奔而下。 为首一人,是一黑甲小将! 那人张弓搭箭,喝声如雷,“尊军师命令,独孤孝等候多时!” 伏击!骑shè!箭羽盖天! 狄军人仰马翻。 “燕国狗贼!该死!”布罗看得双目赤红,他立即拔出弯刀,高声呼喊,“全军迎击!”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飞驰而来! “当!” 梳辫将领为布罗磕飞此箭。 抬头去望,却是那黑甲小将。只看一眼,他又搭箭拉弓。 梳辫将领,将布罗护在身后,“截住那将!” 呼喝出声,可这乱军,被伏击惊得失了方寸,如何能像平日如若臂使。 乱军混战,已无胜机。 梳辫将领拉住布罗马头,“三王子,撤!” 布罗握紧弯刀,咬紧牙关,“你放开!将后背留给敌人!全无荣耀可言!” “殿下!”梳辫将领死不松手,“你要看着部落勇士,白白流血送死?” 布罗瞪大双眼,几要滴出血来,迟疑片刻,他终是仰天长叹,“撤。”他又抓住梳辫将领手臂,“求援。” 梳辫将领微微一怔,“殿下,你也知道其他王子……” 布罗摇了摇头,“向赤娜求援。” 梳辫将领如释重负,张臂呼唤,“撤退!朝南!朝南!” 狄军缓缓汇聚,朝南退却。却有十骑,不退反进,朝四处飞奔。 独孤孝拉住缰绳,微微一笑,“果如军师所料。” 副将拱手,“将军,如何处置?” 独孤孝驻马冷笑,“放走一骑,其余……” “都杀了!” 副将得令而去。 独孤孝望着溃败狄军,勾起嘴角。他想起伊世羽那日对他说的话,“小将军,战争非有流血一途。” 时光飞逝,十骑只留一骑。 那骑纵马狂奔,穿山过岭,终在日落时分,寻到终点。 狄军军帐,上挂军旗,红底黑纹,绣一狰狞狼首。 求救骑兵,尚未落马,那马已精疲力竭,双膝扑倒。 骑兵被掀翻下落,过在帐前。 守门将士立刻将他包围,“来者何人?” 那骑兵呕出口血,挣扎着从怀中掏出铁牌,焦急喊道:“布罗三王子!向赤娜公主求援!” 周遭将士,面面相觑,上前确认铁牌。 那骑兵已踉跄站起身来,“紧急军情!放我进去!” 看完令箭,队列中立刻有人将他搀扶,步入营中。 那骑兵脚步蹒跚,心中焦急,一心要入主帐。却不曾见到。 军营之中,边缘有一小帐,帐中缓缓走出一人。 冰天雪地,那人黑衣白裘,嘴角含笑。 孟然之! 第086章 狼女夺敌气 半空飘雪,孟然之目送传信兵进入主帐,转身撩开门帘,回到自己帐中。 圆帐中央燃着炭盆,火炭旁有一壮汉,钢针般络腮胡,手里攥着一节木棍,面上忧心忡忡,“有什么事?” 孟然之笑着摇头,“纯哥,这都几天了,你还这么紧张。赤娜公主要是想对我俩不利,早就已经下手。你当凭你一人,真能让我俩全身而退?” 那壮汉唤作孟纯,乃是孟然之族兄。 孟纯将木棍倚在床边,“咱们两人,确实无法脱困。但我已答应林叔,必定送你回家,哪怕只有你一人。” 孟然之心中感动,这孟纯大他一岁,从小便和他一起长大。小时候,因为孟然之弃婴的身份,没少受到其他贵胄欺辱。孟纯至始至终,将孟然之护在身后。两人没少一起挨打。 而后孟纯更是拜求名师,跪在门前三天三夜,终于入得门楣。苦修多年,只为替孟然之遮风挡雨。 可惜他xìng格嫉恶如仇,暴烈xìng子难以自制,终是伤了人命。 孟林将此事按下,孟纯却不得不背井离乡。离了王城,去孟氏祖地避避风头。 而这次知晓孟然之孤身赴险,他立即自告奋勇,与孟然之一同北行。 往事如烟,两人虽非血亲,胜似血亲。 孟然之在床边坐下,“纯哥的本事,我自然相信。不过你也得相信我,是不是?” “我当然信你。”孟纯瓮声说道:“我只是信不过狄狗。” 孟然之赶紧按住他嘴,“隔墙有耳。” 孟纯挥开他手,闷闷不乐:“我们在这鬼地方已经呆了四天,那狄……国公主,见都不见我们,就把我们晾在一边。这伊世羽的计策,到底行是不行。” 孟然之微微一笑,“与计策成功与否相比,我更担心你拆的那根棍子,会不会让这军帐塌了?我可不想睡上一夜,第二天便被北风吹得见了阎罗。” 孟纯将床边木棍踢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进帐所有兵刃都被收走,若没一物防身,岂不真是瓮中之鳖?” 孟然之笑着摇头,“我们能入得军帐,这计策便成了大半。” “啥?”孟纯不解问道:“这就成了一半?” 孟然之索xìng卧在床上,望着帐顶,“我一直未和你说过,我们为何而来。” 孟纯坐在床边,“这些yīn谋算计,可不适合我这粗人,我只要保你周全就行。” 孟然之抿嘴一笑,“战场胜负,从古至今皆非一战之事。” 孟纯摇头不解,“打仗还不简单?干掉狄军,就是胜利。” 孟然之无奈摇头,“军队只是其一,军队之后还有什么?财团,政客,民心,权利争斗,战场处处皆有,或虚或实。若是只知着眼一处,只会满盘皆输。” 孟纯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这么说,光打仗还没用了?” “不是没用。”孟然之坐起身来,“但不是全部。” “还是不懂。”孟纯疑惑地看着孟然之,“这和我们此行有何关系?” 孟然之并不厌烦,“你可知道,我们为何不去找其他王子,而是来这找赤娜公主?” 孟纯摇了摇头。 孟然之耐心解释,“这次狄军入侵,兵分五路,由五位子女领军。你也知道,所谓十万人参战,不过是十万人次。不然哪有这么大的地方,容纳十数万人同时乱战。” 孟纯点了点头,他也熟读兵书,这些道理自然明白。 孟然之见他点头,继续说道:“狄王老矣,王子争权显而易见。伊世羽已经料定,既然分兵,他们不仅不会通力合作,只怕还会互扯后腿。” 孟纯面露怒色,一拳敲在床上,“这些王室子孙,还真是无耻,为了权利连亲生兄弟都要残害。” 孟然之叹了口气,“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你若不做王,便会被王所杀,谁愿意束手就擒?” 孟纯哼了一声,终是不再说话。 孟然之接着说道:“那些王子心思好猜,可这公主,心思并不明了。我们要做万无一失。” 孟纯豁然大悟,“我们是来做说客!” 孟然之笑着点头。 孟纯急道:“那我们还不快些去说?误了国事,那该如何是好。” 孟然之哈哈大笑,“你啊你,她能让我们入帐,却不杀我们。我已经从她身上,看出一物。”他的目光飘向门帘,缓缓吐出两字,“野心!”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沉重脚步。 孟纯瞬间拾起木棍。 孟然之将他手腕按住。 门帘被人掀起,飞雪飘入帐中。一狄军将士,向内张望,张口狄语,“公主传唤你们。” 孟然之站起身来,整理仪容,挂上微笑,同样说了狄语,“劳烦带路。” 两人跟在狄国将士身后,出了小帐,朝主帐行去。 入帐之时,两人正遇到那传令将士被扶出帐外。 三人照面,孟然之挂起笑容,拱手致意。 那传令将士满脸惊讶,正要说话,却已被人扶远。 两侧持釜武士,将门帘拉开,对孟然之瞪目而视。 孟然之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孟纯倒是气得够呛,憋红脸面,硬是忍下。 领路将士对两人二次搜身,从头至底全不放过。 孟纯气得咬牙切齿,从小到大从未受此屈辱,若非为了孟然之安危,只怕他早已动手。 孟然之拍他手掌,以示安抚。 一番检查,两人终于入得帐中。 主帐与普通小帐截然不同,足下暗红羊毛地毯,毛质均匀厚实甚至小有弹xìng,踏足舒适,轻巧无声。上编山水祥云,颇得“天上取样人间织”之精髓。 孟然之却是微微一笑,一介女子,要将山水踩在脚下,才是好大胃口。 抬头去看,面前有一帘幕,想来那赤娜公主,就在这帘幕之后。 孟然之上前几步,微微拱手,用狄语说道:“在下燕国孟然之,见过赤娜公主。” 过了片刻,帘幕后传出黄莺女声,“见到公主,为何不跪。”应是侍女。 孟然之放下双手,“帘幕相隔,可未曾见到公主。” 又是片刻沉寂,帘幕朝两侧展开。 看到幕后场景,孟然之眼中满是惊艳。 只见巨型软塌之上,铺满狼皮毛毯。 软塌正中,一俊俏公子,身着男式狄袍,双眼半合半睁。 侧身枕着美人香肩,单手挑着玉人下巴,左右身后皆是温润软玉。 更有一众佳人揉肩,捶腿,喂食。 左拥右抱,不似一国公主,更似风流纨绔。 她抬眼望来,声音略带沙哑磁xìng,“本宫可是听闻,你们燕人最爱下跪。”说的却是汉语。 孟然之微微一笑,“燕人知礼,跪天跪地跪父母,却不跪他国公主。” 赤娜公主勾起嘴角,既有女儿妩媚,又有男儿英气,“这腿既然无用,那就……” 她打了个哈欠,枕在美人膝上,“剁了。” 侍卫走入帐内,孟纯高声怒吼:“谁敢!” 孟然之丝毫不惧,“公主也知‘匹夫一怒’。” 赤娜不怒反笑,“你威胁本宫?” “自然不是威胁。”孟然之微微摇头,“你我皆是聪明人,何必为了这些繁文缛节,错过大事。” 侍卫面面相觑,不知是否应当动手。 赤娜目光流转,坐起身来,“本宫欣赏有骨气的男人,可惜……” “本宫是个女人,就爱计较繁文缛节!剁了!” 侍卫得令就要动手。 孟然之向前一步,“赤娜!狄语为狼!这便是汝之狼xìng?” “慢着。”赤娜挥了挥手,侍卫躬身退下。 她坐直身子望着孟然之,“你可知狼xìng狡猾。” 孟然之躬身一礼,“在下也只能斗胆与狼谋皮。” “你们这些汉人,就喜欢咬文嚼字。”赤娜抿嘴笑着,“但本宫并不讨厌。你便说说,要与本宫谋些什么?” 孟然之望着赤娜,微微笑着,“公主心中有数,何必多此一问。” 赤娜笑而不语,重新靠上ròu垫。 孟然之接着说道:“若是为狼,怎能不做头狼?” 赤娜眯起双眼,“母狼,可为头狼?” 孟然之微鞠一躬,“在下,就是为公主带来这个机会。” 赤娜拂着身侧佳人脸颊,终是绽颜一笑,“你们两人,滚出本宫军帐。” 孟然之咧嘴一笑,“那布罗救援。” 赤娜摆了摆手,帘幕缓缓闭上,帘后传来轻轻一叹,“大雪阻路,非本宫所愿。” 孟然之微笑转身,带着孟纯离帐而去。 帐中再无他人。 帘幕之后,一侍女不解问道:“公子,你便相信燕人?他们今日帮你,明日便会反咬一口。” 赤娜挑起那小娘下巴,仔细端详,“谁咬谁,尤未可知。” 说罢,在那小娘唇上一吻,勾唇调笑,“真香。” 第087章 百代似得闻 已是初春,可北塞冰寒,风雪肆虐,一日两夜不停。 雪过之后,未有明媚春光,只见yīn云密布。 布罗军被逼至山yīn,饥寒jiāo迫。 梳辫武将披着白袍,面挂冰霜,脸颊略略发紫。他便是布罗副将,唤作库坤。 摇了摇皮囊,囊中暖身酒早已喝干,库坤搓了搓手,又向前匍匐几步,伏在雪上窥探。 一河之隔,冰封河面。河对岸,燕军安营扎寨,炊烟袅袅,正在埋锅做饭。 库坤咽了咽口水,抓起一把冰雪塞进嘴里,缓缓咽下。 他稍稍支起上身,探查左右,口中念念有词,“那小将军,倒是熟读兵法。” 从略高处看去,燕军军帐,安chā紧凑,却不紧迫。 四周竖有临时木墙,长木在外,短木在内,上有木板,常有士卒来回巡视。 梳辫将领微微皱眉,眉头冰霜落下几片。这军帐虽是简陋,但短短时日,也看不出破绽。 他却不能死心,因为这伙燕军,正堵在归乡路上。 库坤换了个方向,继续查探。 却没想到,换了个方位,正看到几个人影,披着白色披风,掀开一处木板,蹑手蹑脚爬将出来。 梳辫将领双目圆睁。 逃兵? 他心中一喜,目光锁定那几道人影,向后退出几丈,再朝那几道白披风迂回而去。 从上空俯瞰下去。 见到三道人影直奔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方密林。 而梳辫将领从侧面画弧而去。 三人先入林中,梳辫将领紧随而至。 林内。 隐隐传出“嘎吱”声响。 三人踩雪,只走出不远,便在一棵树后停下。 其中一人撩开兜帽,呼出一口雾气,“总算溜了出来。” “可不是吗?”另一人蹲在身子,喘着粗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这么些天,只围不攻,也不知道那个将军在想些什么?” 第三人冷哼一声,“屁的将军,不就是个毛头小鬼,连毛都还没长齐,也不知是抱了谁的大腿,居然能单独领兵。老子都比他会打仗。” “就是就是!”蹲着那人很是不满,“他这么围着,怎么,还想让狄狗饿死?这天寒地冻,不如速战速决。” 掀开兜帽那人chā嘴说道:“什么速战速决,不如跟着老子去逍遥快活。” “对对对!”剩下两人齐声附和,“省的在这活受罪。” 兜帽汉子笑着点头,“我们快些赶路,正能赶上进城快活。”他戴上兜帽,“你们休息够了没?” 两人尚未答话,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暴喝! 三人惊诧抬头,人影如同猛禽展翅,从树上直落而下。 三人躲闪不及。 梳辫将领单脚飞踏,一足踩在领头那人脸上。 骨骼碎裂,鲜血飞溅。重压之下,领头那人头颅破碎,脊梁弯折,哼都未哼一声,便立时毙命。 梳辫将领顺势拔刀,一击横斩。蹲着那人,立即身首异处。 最后那人转身要逃,被库坤从后追上,弯刀一斩,劈倒在地。 那人还要挣扎爬行,被库坤掀翻过来。他抽出燕军腰上直剑,全力向下一捅。剑尖刺穿大腿,将逃兵钉在地上。 库坤,一脚踩在那人胸口,冷冷一笑,血溅脸上,分外狰狞。他拧动剑柄,用着生硬汉语,缓缓说道:“现在我有几个问题。” 逃兵痛苦哀嚎。 一个时辰后。 狄军军帐。 挂霜寨门,缓缓开启,背光处显露出一人剪影。 头梳脏辫,提刀拎剑,腰挂三颗人头,快步走入寨中。 守门侍卫看他腰间人头,惊得目瞪口呆。 库坤目视前方,脚步不停,顺手解下人头,往那人怀里一抛,“军功送你。” 说罢,径直入得主帐。 帐内昏暗,隐约能见一道人影。 布罗。 行军地图随意铺设,其上兵棋倾倒杂乱。 布罗低着脑袋,披头散发,看不清他面上表情。 库坤微微皱眉,向前两步,还未说话,布罗先行开口,嗓音沙哑低沉,“断粮了。” 库坤停下脚步,“我知道。” 布罗微微抬头,眼中似有希冀,“赤娜,赤娜她还未有回应?” 库坤叹了口气,“只怕公主她也……” “库坤!”布罗猛然站起身来,死死盯着库坤,“赤娜绝不会那样!她从小便跟在我身后打转,我和她……” 梳辫库坤按住布罗肩膀,“人是会变的……” 布罗沉默片刻,将他一把推开,“我不信,我不信赤娜会背叛我!再说这话,我就治你死罪。等我活着回去,我会亲口问她!” 库坤摇了摇头,取出火石,点上帐内油灯,“无论怎样,先得活着回去。” 布罗并未搭话,调匀呼吸,安坐一边。 库坤叹了口气,走到布罗身前,“此处已是绝境,士气低至极限,唯有突围,方有一线生机。” 布罗抬头看着库坤,“你发现了什么?” 库坤将方才所见所闻,详细诉说。 布罗闭目沉思,眉头微锁,“你是说,那营寨有一漏洞,且靠近马厩?” 库坤点头称是。 布罗沉默无言。 库坤怒道:“怎么?不可一世的三王子,这就被燕军打怕了?” 布罗骤然睁开双眼,站起身等着库坤,咬牙吼道:“传令全军,今夜突围!” 库坤扬起笑意,得令而去。 夜。 深夜。 无声之夜。 燕军暗哨在寨外潜伏,藏于石后,不时饮两口烈酒。寒风起,灌进脖子里,他赶紧裹紧衣袍。却未发现,身后多出一道人影。 弯刀从头颈绕过,缓缓抵住咽喉。 直到刀锋贴上皮肤,暗哨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却被一只手掌堵住口鼻。 弯刀一划,热血流淌,身躯缓缓倒下。 库坤将弯刀上血,抹在暗哨衣上,面若寒霜。 他挥了挥手,身后奔过九人,各个身披白袍,目标直指燕军营寨。 库坤蹲下身子,为暗哨合上双眼,低声低喃,“战场,勇士,死得其所。”说着他望向燕军营寨方向。只是这话语,不知是说给那死去暗哨…… 还是说给自己。 十人,穿过雪原。 贴紧墙边,库坤寻到那处暗门,四下张望,轻轻掀开木板。九名狄军鱼贯而入。 寨内稍有光亮,偶有巡逻兵来回走动。 库坤张望一番,寻到马厩位置,下压双手示意。 十人缩起身子,贴紧木寨,匍匐前行。 爬爬停停,终是避过所有岗哨。 马厩就在眼前。 十人贴在马厩墙后,库坤张开双手,朝两侧一挥。 将士立刻翻入厩中,拴马绳索一一落地。 一切悄无声息。 没等多久,将士重回库坤身侧。库坤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火折,抛入干草之中。 火光印在他瞳孔之上,熊熊而起。 他转过身来,重新面向剩下将士,低声呼喝,“巴图鲁。” 其余众人同时一手捶胸,“巴图鲁。” 十人分散而去,肆意放火,见人就杀! 火借风势,势不可挡。 河岸对面,布罗眯起双眼,望着冲天火光,弯刀出鞘,朝天一指。 剩余残军,铁马踏冰,呼啸而去。 燕军乱作一团,营房遍地是火。 狄军长驱直入,如同利刃出鞘,紧凑的营盘,此刻如此弱不禁风。 老子曰:“自知者明。” 布罗谨记此行目的,不为杀敌,只为突围。 冲杀至半路,布罗已能望见归乡路途。 就在此时,两侧突然传来pào响! 布罗心中发寒。 大批燕军,从寨营两侧直冲而来。 又是伏兵! 独孤孝站于山巅,望着满营火光,扬手一握,“几个逃兵,将计就计。” 老子又曰:“知人者智。” 布罗目眦yù裂,却未失方寸,他知道此时若是回头,绝无幸免之理,唯有向前!向前!向前! 夹紧马腹,马鞭急挥,胯下黄马发足狂奔。 寨尾就在眼前! 而那寨尾门前,已经立有一人。 库坤! 他已满身是血,一手持刀,一手提qiāng,侧身让开通途。 两人擦肩,布罗凝视库坤侧脸,库坤望着追击燕军。 黄马奔出几步,布罗抓紧缰绳,调转马头,望着库坤背影。 火光冲天,一人拦道。巨焰之下,那身影如此渺小,可火光之后,地上黑影如此伟岸。 库坤没有回头。 布罗张嘴yù言,最终挪动嘴唇一言不发。他低下头颅,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库坤笑了。面对汹涌燕军,狂妄而笑,“战场,勇士……” 双臂下挥,持刀提qiāng,朝着人流逆行而去,伴随激昂咆哮! “死得其所!” 狄军溃败,三王子布罗逃离,仅剩六骑,突围而出。 全体剩余狄军,全部战死,无一人投降。 打扫战场,独孤孝站在库坤尸首身侧,沉默无言。 副将认出库坤身份,喜道:“恭喜将军,此为狄军副将。” 独孤孝瞥他一眼,“厚葬。” 副官微微一愣,“将军,放走布罗乃是战略,可这副将,应当枭首请功。” 独孤孝狠狠瞪他一眼,冷冷说道:“厚葬!” 副官浑身一颤,低头诺诺应下。 独孤孝抬目望向北方,喃喃自语,“荣耀,即吾命?这死法,全无荣耀可言。” 他这话,是在说库坤,说他自己,还是布罗? 布罗孤身一人,满面尘灰,披头散发,却不曾停下脚步。 他必须回到北方,他不能让数万将士,白白牺牲。 一天一夜,马不停蹄。 终在第二日清晨,黄马将他摔落鞍下。它侧身倒在雪中,痛苦喘息。 布罗挣扎着爬到爱马身侧,抚着它的脖颈,虎目含泪。 黄马踢动四肢,似乎想要重新站起,可终究再无体力。 布罗伏在马上,低声嘶吼。 苍茫雪原,将死战马,破损甲胄,唯独无人回应。 他终是抽出弯刀,了解了爱马苦痛。 血浸染雪地,晕开一滩。 所谓英雄末路,不过如此。 就在此时,四周响起蹄声。 布罗握紧弯刀,站直身姿,环顾四周。 三面狼旗,从远处越靠越近。 布罗识得,这些是另外三位王子的旗帜。 可笑的是,那三支骑兵,竟都停在五十步外,不再踏前一步。 布罗望着三面旗帜,缓缓笑出声来,越笑越响,越笑越狂,“你们都想杀我!可你们谁都不愿动手!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突然! 一支铁箭,从四王子阵中,激shè而出。 笑声戛然而止。 布罗捂着喉咙,轰然倒下。 倒在爱马身侧,死不瞑目。 狄军自乱阵脚。 一个时辰后,赤娜营帐,莺声燕语。 有一侍女,从帐外而来,凑到赤娜耳边,轻声细语,“计划已成,四王子成众矢之的。” 赤娜微微一笑,继续举杯作乐。 是月,狄军后撤。 是年,燕狄两军小有jiāo锋,狄军终不能克,退回北方。 燕王武睿,凯旋而归。 归王城,百官接驾百里,万民夹道朝拜。 万岁之声绕梁不绝。 一年奋战,武睿精瘦不少,他立于龙辇之上,意气风发。 观大燕子民,山呼万岁,他仿佛又能预见。 大燕千秋万代! 第088章 荏苒时光去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日复日,年复年。 又是一年霜飞雪。 经历过一年前的九婴叛乱,如今九霄重归宁静。 山仍是那座长青,湖仍是那汪黑墨,景不变,人来往。 今日晴空万里,景色尤美。 若说何处能一眼揽尽美景,那便是九霄最高峰星辰峰。 山路陡峭,犹在“坠龙”之上。 白日里来,立于山巅,俯瞰九霄。 云雾缭绕,峰隐峰现,如若天下尽在脚底。 最美却是星夜,仰卧岭上,观满天星光璀璨。 星轨有常,命运难测。以有常算难测,荒不荒谬? 见仁见智。 照实来说,光照之下,“星辰峰”应是无人,可这一年来,却有一人,大爱此峰,不分昼夜。 一袭红袍,卧在躺椅之上,椅面铺就狐皮。他一手抚着狐毛,一手枕在脑后,望着长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嘎吱”踩雪声响。 只是这声响断断续续,还有些粗重喘息。 红袍儿闭上双眼,嘴角微微上翘。 “我……我就不爱来这地方。”那人蹒跚走到红袍身边,露出花袍下摆。 姜杉将红袍一推,径直坐在椅上,手里拎着酒壶,却因为气喘喝不下去,“每次……爬上山来……都要我小命……” 山师yīn被迫让出半张椅子,也不着恼,闭眼说道:“是你身子骨弱。” 姜杉终于咽了口酒,稍稍平顺呼吸,“还不是怪你小子,爬到‘文曲阁’六层与我作伴不是挺好?上了七楼也好啊,可你小子到了六楼,就再也不去了。偏偏喜欢在这‘星辰峰’上晒太阳。是不是有病啊你。”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前些年活得太累。况且……”山师yīn睁开双眼,望向天空,“七楼不能喝酒。” “嘿!”姜杉回头瞪他,“别在这学我。” 红袍回他一眼,“你才应该上七楼,二老可是说了,你若不喝酒,还能多活十年。” 姜杉赶紧又灌一口,“若是生而无趣,十年与一日,又有何分别?” 红袍无奈摇头,“要酒不要命。” 姜杉哈哈一笑,转口说道:“我可不是来与你斗嘴,是来叫你,一起去看热闹。” 红袍叹了口气,“那傻子又去挑战闻天了?” 姜杉连连点头,“可不是嘛,那傻……呸……林子又找闻天挑战了。别废话,就问你这热闹看不看?” 红袍微微一笑,坐起身来,“打了三十次,没赢过一次,为什么不看?去看林子挨揍,不就是咱们的消遣?” 两人相视一笑,姜杉拉起红袍儿手腕,快步下山。 竹林外,山坡下,围着一圈弟子。 这里,就是一年前林火与纪浩搏命之地,今日成了林火与闻天切磋所在。 前几日刚下过雪,草上仍有雪屑。 两人立于场内,相隔二十余步。 闻天仍旧那副冰冷模样,腰上别着狰狞鬼面,单手按住刀柄。 刀未出鞘,却已寒气逼人。 林火腰挎双刃,一剑一刀,一手千磨,另一手寻常刀刃。只见他双手虚扶,面色凝重。 周围,人群聚了不少,还有十来个女弟子混在其中。南柯穿着一身红衣,手里拎着个小布袋,赫然在列。 周遭女子对两人评头论足,多是称赞闻天样貌俊俏。南柯只是微笑听着,目光只关注林火一人。 而在人群之外,竹林边上,吕烽与刘策蹲在一起,低头嗑着瓜子。 不多时,花袍与山师yīn赶了过来,花袍又是扶着膝盖喘气,“哎呦喂,这俩,还没打上呢。” 吕烽瞥他一眼,“你懂什么,高手对决,不能有半个破绽。” 花袍一把抢过他手里瓜子,“就你知道的多。” “别闹。”吕烽皱了皱眉,望向场中,“要开始了。” 风起,枯竹飞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落在肩上,衣上,剑上,刀上。 却有片黄叶侧身悬着,正挡住两人视线。 叶片飘然落地。 极静。 下一瞬,两人同时利刃出鞘,踏步上前! 雪屑四散,叶舞漫天,刀光剑影。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转瞬之间,两人已经互换九招,不分胜负。 林火手持双刃,与闻天单刀并到一块儿,一番角力,相持不下。 两人便同时侧身滑步,再次分到两旁。 刘策暗暗点头,“林子这双刃使得越发纯熟,两人皆是以快打快,反应迅猛,招式上已是难有胜负。” 吕烽不以为然,“你们这些外行人,这九招可没这么简单。两人皆已使上真元,方才那九招可是凶险异常。” 刘策满脸诧异,“你是说,林子他已经……” “没错。”吕伟微微一笑,“一年前,他那真元只知横冲直撞。今日,他已能够控制自如,正式踏入,一流之列!” 场上,林火低伏身子,对着闻天嘿嘿一笑,“是不是没想到,我进步的这么快?” 闻天挑了挑眉,“确实不错。” 被闻天称赞,林火自然高兴,还要说话,却看到闻天解下腰间鬼面,对他冷冷说道:“放心,我只用五成实力。” 扣上鬼面,闻天气势一变。 覆面为鬼! 向前一步,鬼神现世! 刀出鞘,明明白日,却寒杀逼人。 林火背脊一凉,那一夜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烈日当空,他却似能见到一缺弯月。 月如钩,刀似雪! 刀势,如同虎啸龙吟! 仿佛,能斩开天来! 谁能挡下这一刀?林火隐隐从闻天身上,看到柳凤泊的影子,那他的境界是否也越发靠近白袍? 一年前,他未能挡下这一刀,今天,他仍像那日,呆若木鸡? 绝不可能! 林火咬紧牙关,运起所有真元。 突然! 他感到丹田深处,白袍留下的真元中,那不能运转的部分,松开一丝崩动。 热流涌上双臂,林火迎着刀压,架起双刃! “当!!!” 一声巨响! 闻天单刀砍入林火刀中,停在千磨刃上。 林火单膝跪地。 场面顿时一静。 闻天收回单刀,还刀入鞘。他又解下鬼面,气势又变回那冰冷模样。他看了林火一眼,慢慢转过身去,“下一次,我会用全力。” 说罢,头也不回,迈步离去。 林火手中铁刀,断成两截。 他用千磨撑住身子,却笑容满面。 人群先是一静,随后欢呼四起。 一群人将林火围在核心,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林子你可以啊!逼着闻天戴了鬼面。” “你居然挡下了他那一刀!实在是太厉害了!” “什么挡刀就厉害!你们没听到?闻天可是说了,下一次要用全力!全力是什么概念?闻天可是离天位只差一线的人了!” “我说……” “不对,不对……” 周围人吵个不停,林火就是可劲傻笑,目光却望向人群之外,看着那孑然而立的一身红衣。 两人四目相对,南柯回他嫣然一笑。 林火笑得越发灿烂,简直就像…… “就是个傻子。”山师yīn靠着竹子,嗑着瓜子。 “可不是吗?”花袍瓜子伴酒,也不知什么味道,“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这不就是个傻子。” 刘策笑而不语。 吕烽似乎有些生气,“你们又说我傻!” “谁说你了?”花袍瞥他一眼,“你是蠢驴,又不一样。” 林火可不管林边几人斗嘴。挤出人群,径直朝南柯走去。 南柯周围女弟子,捅了捅她,轻声说道:“你的小情郎,可朝你过来了。” 南柯稍稍红了脸,却也不出声反驳。 周遭几人,立刻散开边去。 林火走到南柯面前。 南柯伸手,为他捋顺几丝乱发,轻声说道:“架打完了,是不是饿了?” 林火腼腆一笑,“确实有些饿了。” 南柯解开手中布袋,袋中有一精巧小盒,“我做了些糕点,你来试试。” 林火笑面如花。 林边四人,“哎呦”声四起。叫得最欢就是花袍,“这甜的哟,我牙都快掉了。” 看到林火吃糕点,那傻笑的样儿,红袍啧了啧嘴,“这傻子还真吃的下去,南柯姑娘的手艺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吕烽听到这话,脸色骤然一白,“别提醒我!我不想回忆起来那个味道。”看那样子,显然是曾经受害。 刘策摇了摇头,“你们还是太年轻,这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还不明白?别说是难吃的糕点,就算是砒霜,这傻小子也吃的下去。” 众人一阵哄笑。 却见到,远处人群,自觉分开两侧。 谁来了? 定睛去看,原是左徒先生漫步而来。 看到他,大家都是头皮发麻。虽然多是尊敬,可左徒先生甚是严厉,门人之中,无人没被他罚过。 他突然来此,所为何事? 要知道,自从一年前阻断龙江决堤,左徒先生便身受重伤,虽然被门主救回xìng命,可身子骨大不如前。从此他便极少离开yào庐,常与曾王二老作伴,今天怎么来了这里? 还在疑惑,左徒先生已走到林火身侧,与林火轻声耳语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而林火居然愣在原地,就连南柯唤他,也不答话。 众人心中疑虑,赶紧赶去。 红袍还想问话,却见到林火脸上古怪神色。 似是震惊,又似喜悦,五味杂陈,双目还隐隐泛着泪光。 “怎么了?”山师yīn皱眉问道。 林火转过头来,双唇微微发抖。 南柯抓住他手臂,“慢慢说,不急。” 林火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才缓缓说道:“左徒先生告诉我,在岳山西北发现一伙山贼。首领几人断了右手,自称……” “虎头帮!” 番外 唐枫旧事 很多年前,有个混蛋告诉我,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靠拳头解决不了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你的拳头够不够硬。 那天,我被那个混蛋揍得鼻青脸肿,只为了半块硬馍。 我躺在地上,吸着尘土,记住了这句话。 很多年后,江湖人送我一个外号赤手唐枫。 我父亲告诉我,我生在一个秋天,那年庭院里的红枫很美,所以他给我取名,唐枫。 或许是命中注定,我喜欢红色。又或许是命运相依,多年之后,我认识了一个喜欢穿红袍的人。 只是我没把红衣穿在身上,而是染在手上。 染在手上最艳的红,无外乎鲜血。 而我对鲜血最初的记忆,是在我五岁那年生日。 那天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自然是全家为我庆生,满院披红挂彩。 第二件,我的双手,染上父母的鲜血。 那天我看着父亲倒在身前,鲜血洒满庭院,母亲将我藏进暗格,然后倒在暗柜之前。她那双眼,透过暗格缝隙,盯了我整整一夜。 我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听着满院哀嚎,残忍jiān笑,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死一般的安静。 他们确实死了,不是吗? 血从缝隙里流进来,将我双手染红。 直到官兵进来屋子,将我抱出暗格。我用水洗了很久,手上的血却越洗越多。 很多年后,我遇到那个杀我全家的强盗。 我染过他所有手下的血,我拧住他的脖颈,我问他,为何杀我全家? 他却反而问我,杀人需要理由吗? 杀人需要理由吗? 或许并不需要。 我染了他的血,但我并不开心,仿佛心里失了一块,茫然失措。 晚风拂过脸颊,我才回想起来。 原来,这么多年撑着我活下来的,是这满手鲜血。 就像我师傅说的那样,手洗净了,心却洗不干净。 我师傅是个拳师。 成为孤儿以后,因为被某个和我抢食的混蛋打得鼻青脸肿,我明白一个道理,拳头够硬,就是老大。 整个镇子,拳头最硬的便是我的师傅。 我想要拜师学艺,可我没有钱。 没有钱就不能学武,不能学武拳头就不够硬,拳头不够硬就注定被人欺辱一生。 我央求师傅,我跪在他门前一动不动。 他拉着我的双手,告诉我,你没有学拳的天赋,你的拳头不够硬。 一句话,就断了我的念想? 我看着师傅的背影,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怒火。 我不愿这样,我不愿像父母那样,倒在血泊中,毫无还手之力。 我抬起双拳,用力去敲面前的青石台阶。 台阶很硬。 手很痛。 皮ròu开裂,白骨外露,满阶鲜血。 但是我不能停下,我要证明自己,我要证明我的拳头很硬,我要证明给师傅看,我有学拳的资质。 师傅收下了我。 我没成为师傅的徒弟,我成了师傅家的长工。 师傅从来都没收我为徒,但我一直以徒弟自居,没有他,这江湖便少了一个赤手唐枫,多了一副路边枯骨。 只是做个长工,我也心满意足。一边做工,一边还能偷学两招,不是吗? 可偷师是江湖大忌。 我只能在夜深人静,无人之处,耍两手花把势,但我乐此不疲。 然而偷师的事,还是被人发现了。 发现这件事的人,是师傅的女儿,秋娘。 元宵节夜里,她骑在墙头,看到我的狼狈模样。 乌黑圆滚的双眉一转,她和我做了个jiāo易。 那夜我陪她逃家,去了元宵庙会。 她为我隐瞒了偷师的小事。 那晚,月色真美。 那次之后,她便常让我带她逃家。 我答应了她,前提是不能影响我偷师练拳。 她笑得直不起腰,说从今以后,她来教我学拳。 从那以后,我学拳,她便在一旁看我。她疯玩,我就在一边看她。 我们的小秘密,并没有被师傅发现。 因为师傅很忙,挑战者络绎不绝,谁都想试试铁拳的厉害,谁都想动动武堂正中,那块“铁拳无双”的匾额。 可惜,师傅的拳头很硬。 想把我师傅当做垫脚石的那些人,都被扔出院外,顺便折了手掌。 那些日子里,武馆生意很好。 秋娘换了许多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她常来问我,怎么搭配才算好看。 我想告诉她,你穿什么都好看。 最终我只敢傻笑。 过了些日子,她便不再问我。 因为对门开了一家武馆,馆主的儿子风流倜傥,她便去问他。 再后来,她翻墙逃家,不再要我同行。 她不再看我练武,不再教我练拳。 他在堂里练拳,她便在一旁看他。 我觉得心里难受,我喝醉了酒,被师傅重重抽了十鞭。 我为什么难受? 或许是因为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教我练拳了。 师傅很爱他那块匾额。 每每看到“铁拳无双”四个金字,他仿佛能笑出声来。 他没有笑出声,但我看得出来,他一定忍得很辛苦。 挑战者渐渐少了。 师傅便守着那块匾额。 直到多年中的唯一一战。 挑战者,是对门武馆的馆主。 多年未战,这可是件大事。 决斗前夜,秋娘亲自为师傅做了碗老母鸡汤。 师傅乐得合不拢嘴,他说他绝不会输。 我也这么觉得,毕竟,师傅的拳头很硬。 然而,他终究是败了。 败给了对面武馆的馆主。 我却想不明白白,打得好好的,怎么师傅就突然吐血了? 难道对面馆主,已经入了天位,能够催出拳罡? 无论如何。 师傅败了,倒在土里,吐血吐得沾湿衣襟。 对面馆主,折了师傅的匾额。 徒弟们散了。 师傅重伤不治,几日后便撒手人寰。 擂台决斗,生死各安天命,无可厚非。 可秋娘哭着跑来,她哭着对我说,那碗鸡汤里有dú,是他骗她,说那是固本培元的yào材。 他接近她,只是为了赢。 我只感到心里有一团火。 可武堂里已经没有别的徒弟,只我一人。 那又怎样? 只我一人,也要为师傅讨回公道。 在这世上活着,拳头要硬! 当我推开对面那扇大门。 当我面对上百学徒。 当我只有孤身一人。 我活世上,除了这双拳头,再无他物。 除了挥拳,再无其他活法! 双拳似铁铸,拳过泼墨血。 我入前厅,厅中鸡犬不留。 我入大堂,堂中血染五步。 我入武殿,殿中不留一人。 我满手是血,捣烂馆主头颅,拎起少爷衣领。 我问自己,我为何如此愤怒? 我需要一个答案。 所以我问他,为何折了师傅匾额? 一定是因为这个,我才满腔怒火。 可当秋娘哭得梨花带雨,闯进武殿,抱着我的裤脚,告诉我她怀了他的孩子,求我不要杀他。 我突然明白过来。 这一腔热血,为谁而撒。 最终,我没杀他。 我离开了那里。 不是离开,是狼狈地逃离。 是抱头鼠窜! 那天之后,江湖里少了个长工。 多了个赤手唐枫。 一生行凶,血染无数。 我原以为,自己终将如此沉沦,直到许久之后,我遇到那位白裘。 他叫山师玉。 却是另外一个故事。 第三卷 行万里路 第089章 朝辞白露 月高悬,夜静谧,风无息。 竹林坡上,竹制小屋,原是许老爷子居所,这一年来,便成了林火住处。 最应安眠之时,林火却仍未入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他盖着棉被,双手枕在脑后,呆呆地望着房梁,没有丝毫睡意。 他的双眼,似乎穿过屋顶,穿过时空,回到那些岁月,回忆与虎哥的点点滴滴。 小时候,他总爱跟在李虎身后。 李虎胆大,林火啥也不懂。李虎便带着林火,上树掏鸟蛋,下河捕青鱼,隔三差五要和陆多金打个群架。 有次很是过分,李虎因为背不出书,被私塾先生抽了三记手心。他心里自然是很不服气,当即领着林火在先生回家路上,挖了个深坑。 纠集了一帮伙伴,就在路边守着。 先生照常归家,路过此地,一脚踏空,半个身子陷进洞里。 李虎一声呼啸,那伙少年拎着铁锹围困上去,套上麻袋,一人一锹土,把先生活活埋了半截。 事情败露,私塾先生告上门来,许老爷子勃然大怒。 两人跪在院里,惴惴不安,不敢吱声。 许老爷子唯一一次,抖起了鸡毛掸子,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猛抽。 可抽了一刻钟,却没有一掸子抽到林火身上。 不是老爷子装腔作势。而是李虎,将林火死死护在身下,自己挡下了所有抽打。他一边咬牙坚持,还不断安慰林火,“林子不怕,有哥在,有哥在……” 那日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往日欢颜似乎就在身边。 林火湿了眼角。 他从贴身内袋中,掏出一张字条。 纸上字迹,因为王城那场大雨,已经模糊不清。但他依旧贴身藏着,生怕遗失这最后的念想。 他不由想起一年前的那天。 他从布袋中,捡出虎哥右手。 跪在雪中,哭得肝肠寸断。 他以为就此人鬼两隔。 他以为兄弟情义,再无可能相拥倾诉。 可今天,左徒先生的话,再次带给他希望。 虎哥,还没死。 虎头帮,还没亡。 “谁欺负你,告诉哥,哥替你出头。” 眼泪,夺眶而出。林火双手摸索着纸片。纸上话语,仿佛就在耳边。 林火并不要虎哥出头,他只想与他,再见一面。 离山的决定,成了必然。 他注定要离开这里,毕竟他入九霄,只是为了跟随老爷子的脚步。并未想过名扬天下,也未想要流芳百世。 只是他这一走,有些人,还是放心不下。 他们。 她。 林火翻身而起,披上外套,径直走向书桌。 或许该给他们留封书信。 他点起灯,铺开信纸,缓缓研磨,脑中思索着所有辞藻。 可等到他提笔沾墨,却提笔忘言。 有太多想说,又都说不出口。 笔尖浓墨,点滴落在纸上,林火终究放下软毫,起身收拾行囊。 他舍不得这些朋友,舍不得她,但明知兄弟消息,如何能够无动于衷?即便兄弟远在天边,他也必定踏遍千山万水。 否则,林火还是林火? 他必须下山! 若是怕离别伤感,那便不告而别! 他的行囊不大,盏茶功夫便已收拾完毕。 他取了劫剑千磨,又看了魔刀万击一眼,最后也取了过来,挎在腰上。江湖凶险,总得有些保障。 他又望向厅内贡桌,将纪浩骨灰瓶带在身上。他曾答应纪浩,送他归乡,此次下山,正好完成誓言。 等他收拾妥当,背着布囊,推开房门。 月光照进屋里,拉长他的影子,将他印在地上。 他最后一次回头,环顾屋内。 一年前,他匆匆而来。 一年后,他匆匆而去。 就像是孩子终将离开父母,自己出门闯dàng。林火离开老爷子的故居,迈向新的未知旅程。 孤身上路。 古语有云,“独行者,其行必速。” 林火轻装上路,朝着山门行去。 天未放光,林火披星赶月,只是行过的那些景物,让回忆历历在目。 他与他们,在这林中喝过酒,在那草上舞过剑,在这石上晒过太阳,在那溪边钓过银鱼。 终于走到洗砚湖边。 他与她曾在此处,星海同游。 离别惆怅,满腹心肠。 林火硬起心肠,朝“通玄”走去,脚步沉重,从未如此留恋。 当他将要踏上浮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质问。 “你就这么对待朋友?” 林火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去。 吕烽,姜杉,山师yīn,还有刘策,闻天,章昭平,居然还有左徒先生的孙儿,左徒明。 还有…… 南柯。 他们各个穿戴整齐,甚至也已经备好行囊。 这是要一同下山? 林火既是惊讶,又是感动,“你们,你们这是……” “你可不要误会。”姜杉饮了口酒,“我们可不是为了和你一起下山,在这特地等你。要知道燕王这一年中,北胜狄国,互通冀国,东慑齐国,南抚吴楚两国,更是让西蜀再上朝贡。他可昭告天下,将在月后春节,岳山封禅。” 林火挠了挠后脑,“你们要去看封禅大典?” 姜杉勾住章昭平与吕烽肩膀,“就是如此,只是正好与你同路。” 林火心中暗笑,又看向刘策三人,“策哥,你们又是……” 刘策哈哈一笑,“我是真不与你同行,离家久了,难免有些想家。正好小天与左徒师弟,想与我一同游历一番。” 左徒明仍是那不修篇幅模样,“天下之大,我已读遍万卷书。可不行万里路,何以自称知晓天下?” 林火心想,刘策流亡这么多年,此次回国,必定会好好施展拳脚。他不愿明说,也没追问必要。 山师yīn却是打了个哈欠,“我就是山上呆的无聊,想要下山耍耍。林子,你那点小心思,还瞒得过我们?料定你必定下山,大家一早就在这等你。” “呸!”姜杉瞪了林火一眼,“才没要等这个准备不告而别的混蛋。” 林火也是满脸尴尬,原想不告而别,却没想到,根本瞒不过任何人。 最后,他将目光望向南柯。 南柯回以微笑。 林火脸上泛红,但他还有一丝顾虑,“你们可不要一时冲动,若是和我一起下山,便没了阁中策论,若是影响你等前程,我……” 花袍哈哈大笑,“酒醇香自溢,哪怕陋巷深。再说了,你看我们这几人,哪个需要名声?” 林火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吕烽身份神秘,但从蛛丝马迹来看,非富即贵,这名声可有可无。 姜杉虽是寒门,却从不在乎名声好坏,自然也是无用。 山师yīn更不用说,在被家族追杀,若是声名在外,反而危险。 章昭平是个书呆,平日结jiāo下来,也是志非仕途。 南柯一介女子,要这九霄名望,也无用处。 至于刘策三人,刘策是吴国王子,流亡在外,而闻天与他莫逆之jiāo,定然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左徒明,那可是左徒先生孙儿,光是这个名号,已经压倒世上众人。 倒是自己多虑了。 林火摇头苦笑。 花袍见他反应过来,笑着搂他肩膀,“好了,别在这浪费时间。出发!出发!美酒佳人,可都在等着我呢!” 被姜杉这么一逗,林火只觉心中那点离别惆怅,一扫而空。 正是日出东方,林火一行人,迎着朝阳,下山而去。 古语又云,“同行者众,其行必远。” 背后文曲阁,檐角白露为霜。 八楼之上,左徒先生凭栏而望,“他们下山了。” 大胥先生斜卧榻上,闭着双眼,“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活法,我过往便是对博儿管束太多,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左徒看了大胥一眼,“弟子皆称我为严厉,你才是真正薄情,孙儿丧命,竟然未落一滴眼泪。” 大胥先生睁开双眼,“天人之境,几近于道,合于天地,又不容于天地。有些感情,我不想丢,却早已慢慢不见。” 左徒先生沉默无言,终是深深叹了口气,转而说道:“这些孩子未经阁中策论,实是可惜。”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缓缓坐起身来。随手一招,柜上两卷书帛落入手中。分别印有“文”,“武”二字。 摊开书帛,大胥先生再一招手,紫毫腾飞而来,“未经阁中策论,可这些孩子,各个可入九霄榜中。” 说罢,伏于案上,奋笔疾书。 “左徒明,古比管仲,当世卧龙,龙眠山中,不鸣则已,一鸣!天下震动!文榜第三,不出其手。” “章昭平,胸藏阵法万万幅,志存高远天地外,天文皆知,地理皆识,记于文榜,可为第六。” “吕烽,天生神力,马上骁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习万人敌,领兵统将,多多益善,可入武榜第三。” “闻天,战场统兵,不下韩信。更是骨骼精奇,天位奇才,若得机缘,三十岁,当为天人。可入武榜第一。” “姜杉,一双慧眼,深谙人xìng,蛛丝马迹,难逃其手。临阵施策,决策之王。当是文榜第二。” “山师yīn,深藏不漏,心机缜密,坚韧隐忍,为善则天下大治,为恶恐生灵涂炭,优劣难容,可为文榜第九。” “林火。”说到此处,大胥先生停下笔墨。 左徒望着大胥,缓缓说道:“可是难以抉择?” 大胥先生点了点头,“你也深谙命理之道,自然算过这孩子命格,实在是……” 左徒先生回过身去,重新望向窗外,“命理变化,玄之又玄,变中之变,妙不可言。”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是啊,妙不可言。” 第090章 江湖似锦 众人下得山去,姜杉早已做好安排。 五匹马,一辆车。枫叔在曹街入口,久候多时。 刘策,闻天,左徒明分了三匹。林火与吕烽骑马。花袍,红袍,南柯,书呆坐车。枫叔自然负责赶车。 两拨人,便在曹街分道扬镳。 曹尚宥带着曹家逃离此处,曹街名存实亡。那名叫“曹”的酒家,自然也已易手。幸好曹尚宥匆忙离开,那些酒水都未搬走,这就便宜了姜杉。 只是这一年下来,也只剩最后一葫。 花袍倚住车窗,抿着桂花酒,看林火与刘策马上对望。 林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刘策挥手打断,“入得江湖,便是江湖儿女,哪有那么些离愁伤感?道一声珍重,从此天下分头走,若有再见时,仍能共饮同醉。” 说罢,双手抱拳,拍马扬鞭,三人扬长而去。 林火微微一笑,这倒也符合刘策个xìng。 天已放亮,林火眯起双眼,望着云外朝阳,“我们也该上路了。” 花袍从车里探出头来,“去哪儿?” 林火捏住行囊,其中塞着纪浩骨灰小瓶。 一年前,他曾答应纪浩,要送他回家。 今天,便是兑现承诺之日。 林火拍马上前,迎着朝阳,“去昂山!” 吕烽驱马赶上,与林火并肩而行。 行不多远,林火稍稍停驻马脚,回头去望。 长街寂静,山林无声,雾气萦绕不散,一如初来之时。 他突然有些想要喝酒。 酒香仍醇厚,物是人已非。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曾是柳暗花明山后村,如今复隐山中林。 有些不舍,但林火心中有个念头,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 “还走不走咯?”花袍从车里探出头来,远远喊道。 林火微微一笑,调转马头,挥鞭赶上。 两马一车,一路向北。 众人皆是少年郎,离山之时,确实稍有惆怅。可见了山下江湖市井,心情便开朗不少。 林火与吕烽骑马,感觉最是舒畅。两人皆是北方出生,从小便爱骑马。可自从来了九霄,便山路颇多,一直不能尽兴。 如今离了九霄,朝北行不多远,便是一处平原。 两人斗马竞速,好不痛快。 而下了九霄,花袍更是如鱼得水,竟像是半个咨客。无论去到哪里,都能迅速找到当地美酒佳肴。混个半天,即便当地人也分辨不出这外乡人来。 南柯也是难得露出少女心xìng。仿佛从未见过那些市井玩意儿。见个江湖杂耍,都可以乐个半天。更别提那些孩童喜爱的捏糖人,糖葫芦,枣磨等等,她当然是一个不落。 而要说她最喜欢的,便是悬丝傀儡戏。明明以他们眼力,悬丝统统穿帮,可她却视若无睹,眼里只有那个腾云驾雾的小人。 这些林火全部看在眼里。 当然,还有两人对这些都没兴趣。 红袍,一来他不愿被家族发现,二来见到这些粗鄙玩意儿,他直打瞌睡,于是每次都是早早歇息,也不抛头露面。 章昭平更是彻底,他去到当地,第一件事儿,便是收集古籍。若是寻到孤本绝本,那这一天,可就别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话,他的目光只会在书本之上。 不过,这也无妨。另外几人,玩得痛快。 青春年少,该当如何? 弹剑做曲,纵马长歌! 浊酒入喉,醉卧云壑! 轻狂热血,恣意山河! 走走停停,十日之后,终到昂山地界。 到了此处,众人发现一丝不同寻常。 枫叔驱车路过城外茶摊,便见座上坐满来客,多是佩刀带剑,更有些奇门兵刃,叫不出名号。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如此热闹? 花袍撩起车帘,环视一周,对众人说道:“此处江湖人士颇多,你们可得收收心,小心戒备。” 众人点头称是。 驱车向前,不多时便至昂城。入得城中,众人皆是惊叹,这小小山城,竟然满街人流如织,多是江湖中人。 在城中逛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歇脚之处,客栈尽皆挤满。 幸好众人也不准备住宿,寻了个背风处,便停下马车。 枫叔见多识广,年轻时也闯dàng江湖,曾行至此地。他扫过一眼,便报出几个名来,“七武门,坎精派,铁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坛……昂山地界有名的帮派,倒是都到了。” 红袍儿微微皱眉,“此处定然有事发生,还要麻烦枫叔去打探一番消息。” 枫叔抱拳道:“听候少东家吩咐。” 红袍儿已不是山师家少主,不过这称呼喊了这么些年,唐枫也改不过来,两人也就听之任之。 枫叔下车而去,混入人群之中。 众人自然也不会在此苦等,分头补给物资。南柯与章昭平留守马车。可别看章昭平是个书呆,其实身手不差,至少二流巅峰水准。 半个时辰后,众人回到马车,枫叔也正好赶回。 他像是喝了些酒,口中有些酒气。 山师yīn向他询问:“枫叔,可有查到消息?” 枫叔打了个酒隔,“方才陪他们喝了几杯酒水,问出了事情经过。原来是这些昂山门派,两日后,要在昂山洞窟,召开武林大会,选出昂山地区的总扛把子。” 林火有些意外,“这就算是武林大会?” 枫叔哈哈一笑,“可是和你想的并不一样?” 林火尴尬挠头,“我还以为,是那些大门派参与的,才叫武林大会。” 枫叔笑个不停,“只许大宗名门开武林大会,便不准小门小派组织?上至宗参与的那是武林大会,这昂山众门派,就不能是武林大会?江湖其实与朝廷也有些相像,大盟主管小盟主,小盟主管手下兵。这昂山没有名门大派,也就只能抱团,选出昂山盟主。” 林火点了点头,算是明白。 姜杉与红袍稍一对视,姜杉笑道:“管他大的小的,反正与我们无关,我们去将纪浩骨灰安葬,然后便离开此地,这些江湖人士,多是刀尖舔血,还是少惹为妙。” 众人应下,点齐补给铁锹,问了小村位置,便离了昂城,朝山内行去。 昂山中,有不少山村。姓纪的村落,只有一个。 道阻且长,山路难行,直至日暮,才见着山村炊烟。 稍远望去,约莫二十来户人家,错落有致。 余晖照耀,尽皆披上晚霞,橙红一片。 行至村口,见着一杆烟qiāng忽明忽暗,却是一位老人,披着棉袍,蹲在村口石上,“吧唧吧唧”抽着旱烟。 林火跳下马来,对老者深鞠一躬,“老人家,请问此处可是纪村?” 老人瞥了林火一眼,敲了敲烟杆,“这里就是纪村,你这娃娃,有啥事情?” 林火拱手说道:“可有一户人家,大儿子唤作纪浩?” “你说那做生意的小子?”老人家眯起眼,似是有些戒备,“你寻他做甚么?” 林火自然不能将实话说出,只能扯谎道:“我们是他朋友,也是行脚商人,路过此地,特地替他来拜访二老。” 老人上下打量林火,重新将烟杆含在口中,“哼!访不着咯!” 林火心中一突,“敢问老丈,发生何事?” “发生何事?”老人睁大双眼,瞪着林火,“他这个做儿子的都不知道,却来问我?” 林火有些难堪,怔怔看着老人。 老人撇过头去,叹了口气,“死了。” “死了?”林火愣在当场。 “人都死了,这混小子却不知道?真是悲哀。”老人家冷哼一声,解释道:“前年瘟疫,纪老三染病,yào石无灵。夫妻俩先后病逝。小儿子cāo办葬礼之后,撕了家中书卷,离了村,再也没有回来。” 听得如此故事,林火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想着行囊中骨灰小瓶,幽幽叹气,拱手说道:“劳烦老丈,为晚辈指引二老墓地所在。” 听着老人指引,众人寻到二老坟墓。 那坟站在离村稍远处,算是纪姓祖坟。二老坟在边缘处,也是好寻。 众人摆上香烛供品。发现这坟倒是干净,看似时常有人照顾。 林火掏出纪浩骨灰小瓶,朝二老深深鞠躬,“二老莫怪,今日我送纪浩归乡,便将他葬在二老坟边,长伴二老左右。” 说罢跪下叩首。 起身后,接过铁锹,就要开土。 却听到一声有气无力的叫嚷,“你们,要做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墓碑之后,爬出一个人来,浑身是血,多处刀伤。 这人是谁? 还不等有人发问,便看到十来黑影,从林中冒出头来。 各个手握钢刀。 刀上有血。 第091章 恩怨永无休 夕阳垂落,光透晚霞,染遍山林。 丝丝光绸穿过树隙,将万物身影拉长,互相jiāo叠。 林火一众,脚下影子向前延伸,停在受伤那人身前,却尚差一寸。而那些黑衣人,隐在树林yīn影中,停下脚步。 晚风拂过坟头杂草,枯叶微摆,气氛微妙。 那受伤少年,却像未曾见到身后追兵,死死盯住林火手中铁锹,狰狞喝道:“滚开!” 林火微微一愣。 吕烽上前一步,将一众书生与南柯护在身后,“你还是关心一下,追杀你的人吧。” 那受伤少年,却像是不曾听到这话,扶着身边墓碑,挣扎站立。那些黑衣人,同时上前半步,握刀在手。 空气一瞬凝结。 “我让你滚开!”受伤少年突然迈开大步,朝林火直冲而来。 黑衣人随之而动! 钢刀映晚霞,黑衣疾奔袭。 林火双眉一皱,就要拔剑,却被吕烽按住手腕,眼神瞄向那受伤少年。林火立刻会意,两人分头向前。 林火擒拿少年,吕烽直面黑衣! 那少年还想抓住吕烽衣角,却被轻松摆脱,自身落入林火手中。 林火如今也是身手了得,扣住少年手腕,压肘一扭,便将他身体下放,顺势上步跪上单膝,将他手臂拧在身后,身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前方,吕烽与黑衣坟间相遇,前排黑衣高高跃起。 吕烽勾起嘴角,扬手一招! 却听到身后传来枫叔怒吼,“接qiāng!” 丈八长qiāng破空而来。 嗡鸣呼啸! “噗嗤”一声,将一空中黑衣钉死地上。 先杀一人! 吕烽扭转身体。下落刀锋擦他衣襟而过,劈落地面。钢刀落地,吕烽便侧步前冲,腾身而起,一个侧体空翻,拔出地上长qiāng。 环腰一扫,逼开近身黑衣。 qiāng尖血珠,溅开红圈,红圈之内,便是死域。 吕烽qiāng尖指地,环顾一周,挑了挑眉,“谁来?” 黑衣人,面面相觑,终有人yīn沉说道:“黑一门做事,莫要多管闲事。” 黑一门? 林火闻言一愣,他原本已将少年制服,可听到此言稍一失神,手下微松,那少年居然差点挣脱开来。 林火赶紧加上力气,扣住少年肩膀。 少年发出一声痛呼,又被林火按在地上。 可这次,他竟撑住身躯,发出一声怒吼!任由右臂脱臼,将林火掀翻在地。 章昭平微微皱眉,就要上前。 却看到那少年踉跄脚步,半爬半滚,挣扎到纪家父母坟前,将那墓碑压在身下,口中喘息不定。 林火与姜杉对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 林火按住剑柄,向前一步,沉声说道:“这位兄弟。” “滚开!”那少年厉声吼道:“离我父母越远越好!” 父母? 林火望向墓碑,又回看狼狈少年,“你是纪浩的……” 那少年微微愣神,“你认识我哥?” 林火微微一笑,向众人招手,“他先jiāo给你们。”说罢,他便转过身去,望向吕烽所在。 吕烽长qiāng舞动,与那些钢刀相jiāo,或是“当当”敲打,或是“刺啦”剐蹭,皆是金石之音。 林火拔剑出鞘,“我来助你。” 一剑入围,犹如飞龙入海,黑衣便如浪潮,飞向两侧。 杀入围中,与吕烽后背相靠。 吕烽嘴角带笑,口中却是责怪,“你来搅什么局?好不容易来些人,让我松松筋骨。” 林火也是勾起嘴角,“打扰你的雅兴,还真是抱歉。” 两人扭头对视一笑,踏步而出。 决战? 黑一门,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剩下十人,四散奔逃。 林火高声呼和,“不要放走一个。” 远处,枫叔已从车中暗格取出弓箭,分发众人。 章昭平将书卷别在腰后,弯弓满月。 铁箭飞驰而去,正中一人背心。 君子六艺,谁不曾学“御shè”? 众人皆是挽弓,再加上林火与吕烽追杀,十来黑衣顷刻覆灭。 坟地重回宁静。 吕烽羡慕地看着枫叔收起弓箭。 林火看在眼中,拍了拍他肩膀,“又练一年,你还是毫无长进。” 吕烽憋红面孔,“谁说没有长进!至少……至少能shè个死物。” 林火哈哈大笑,朝众人走去。 那边,南柯正为受伤少年固定脱臼肩膀。骨架已经接回,却还得吊住肌ròu,若是置之不理,后患无穷,说不得这只手都废了。 那少年盯着南柯面孔,竟是看得有些呆了。 林火轻咳一声,对南柯说道:“还是我来吧。” 南柯看了林火一眼,又看了眼痴傻少年,偷偷一笑,将绑带jiāo到林火手中。 林火按住少年肩头,那少年这才收回目光,“这姑娘真漂亮。” 林火微微一笑,“听说你读过书。” 少年点了点头。 林火绑住少年肩胛,稍稍用力,“那应该知道‘非礼勿视’。” 少年吃痛,“唔”了一声,“轻点,轻点……” 林火摇了摇头,他不过加了少许力道,这少年方才那般决绝,宁愿脱臼自己臂膀,也要阻止林火,此刻却连这点劲道都忍耐不了? 林火皱了皱眉,撇开心中杂念,又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沉默片刻,开口说道:“纪律。” 林火点了点头,“我叫林火,是你哥哥纪浩的朋友。” 少年冷哼一声,“我不知道纪浩是谁。” 林火略微皱眉,“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少年纪律再次沉默。 林火见他面色变化,似是纠结,便将纪浩骨灰瓶塞他手中。 “这是何物?”纪律抬头问道。 林火叹了口气,“这是你哥的骨灰。” 纪律浑身一震,“死……死了?” 林火无言额首。 纪律捏紧小瓶,双手颤抖,指骨发白。林火刚想劝慰几句,纪律却突然扬手,将手中骨灰瓶狠狠砸向地面。 幸好林火眼疾手快,将小瓶捞入手中,反手攥住纪律衣领,“你做什么?这可是你哥哥!” 纪律冷冷一哼,“我没这样的哥哥!” 他反手挥开林火,站直身躯,“当年他离村而去,从此杳无音讯!当家中劳力不足,农田荒废的时候,他在哪里?当香儿姐姐被迫嫁给那个无赖,抑郁而亡的时候,他在哪里?当瘟疫肆虐,父母染病卧床,不治而亡的时候,他在哪里?!” 林火无言以对。 纪律低下头颅,语带哽咽:“他只知道送钱回来,钱,钱,钱!再多金银……再多金银……”少年放声大哭,“也及不上儿孙绕膝,及不上身边片刻!” 林火张开双臂,搂住少年颤抖身躯。 日沉山后,少年在林火怀中瑟瑟。 入夜,纪律卧在床上,酣然入睡。 林火为他撵上被角,退出屋外,顺手合上房门。 院内石径铺设,石径尽头有一小亭,众人正在其中等候。 花袍饮了口酒,“这屋子倒是不小。” 林火摇了摇头,走到亭中,“纪浩这些年寄了不少金银回来,这屋子也算不小。可几年前,二老被jiān人哄骗,家中除了这院落,再无他物。” “还是说正事吧。”他靠着石亭立柱,“二老死后,纪律伤心过度,大病一场,错过了那年科考,从此便一蹶不振。后来他加入了这附近的一个小门派‘花烛帮’。他读过些书,为他们管管账目,也算是个营生。” 没人出声打断,林火继续说道:“此次,他便是和那些门人同去参加昂山武林大会,真巧要路过家中,便准备回家祭拜父母,谁知遇到了黑一门。” 红袍儿皱眉说道:“黑一门无利不起早,应该不是普通江湖仇杀。” 花袍点头同意,“昂山这小地方,所谓江湖门派,多是捞捞偏门,最多是些利益冲突,那点蝇头小利,根本不用请黑一门来料理灭口。” 章昭平一边看书,一边补充,“黑一门杀人,千钱起。确实是笔巨款。” 林火皱眉沉思,“如此看来,其中必有蹊跷。” 南柯张口说道:“这事,会不会与武林大会有关?” 姜杉抿了口酒,“不排除这个可能。” 山师yīn略微皱眉,看着南柯,“信息不足,也不能空口断言。” 南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一时间,倒是没人能说出大概。 林火望向纪律安睡房门,“纪律告知于我,花烛帮还有一位师伯,领着一半弟兄在昂城留守。我们不如先将他安全送到那里,再做打算。” 众人点头应下,便分头回屋休息。 林火落在最后,抬头望月。 只见乌云渐起,月霞只余光晕。 第092章 叵测人心 第二日一早,晨光乍现,山雾笼罩村落,炊烟相融一体。 山野晨光,朦胧村落,却似人间仙境。 林火一行却无暇欣赏,他们已从纪家村启程,快马加鞭赶回昂城。 林火原是想让纪律坐车,可山师yīn捅了捅他,顺势眨了眨眼。林火立刻会意,笑着将纪律送上马去。 纪律还有些疑惑,扭头看了眼正在上车的南柯,赶紧拉住林火,“火哥,你可不要担心。我也是读过书的人,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欺’。况且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火一阵尴尬,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将缰绳塞进他手里,“不要瞎想。我和南柯姑娘,只是同门之谊。” 花袍探出头来,“别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8 章 那越描越黑,快上车。” 林火摇头苦笑,赶紧钻进车内。 一入车中,正对上南柯目光。犹如幽静深湖,一望无底。她身侧有空,可林火却干咳了几声,想要坐到花袍身旁。 花袍侧身一躺,将位置占住。 林火瞥了南柯一眼,对姜杉说道:“你这又是闹什么?” 姜杉侧卧身躯,单手撑住后脑,“身子骨弱,不耐久坐。” 林火大感头疼,“那我坐哪儿?” 姜杉努了努嘴,“当然是我们风华绝代的南柯师妹身边咯。” 林火哑口无言,看向南柯。 南柯动唇说道:“林师兄要坐便坐。” 林师兄? 林火心中一突,他想不明白哪里招惹了南柯。环顾一圈,除了章昭平手不释卷,其余两人都在掩嘴偷笑。 林火叹了口气,坐到南柯身边,也不敢看南柯,对其余几人说道:“你们把我叫到车上做什么?” 姜杉与山师yīn对视一眼,山师yīn张嘴说道:“我们只想问你,这趟浑水要不要?” 花袍掀开车帘,望向窗外。 林火透过车帘缝隙,见着纪律骑马模样。他似是不怎么骑马,动作笨拙。林火心中稍有一丝犹豫。 按照原来计划,他们下山便是要寻李虎,之前已在路上耗费不少时日,若是再在此处逗留。 “要我来说。”花袍看着窗外,“昂山武林虽小,但对我们几人来说,也算是庞然大物,若是随意chā手,结果并不好说。” 山师yīn点了点头,“世人逐利,这浑水,可是全无利益可言。” 林火皱了皱眉,再透过缝隙,看向纪律。却看到纪律终在马上稳定身形,兴奋地回过头来,向着马车招手。 那少年模样。 就像是林火自己。 林火突然心下一凉,不过一年时间,他何时变成这样?见他人陷于危难,却在计较得失! 袖手旁观? 是因为见了朝堂灰暗?见了人心叵测?见了世道艰难? 他是否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 人,是否终有一天,会丢了最初珍贵,学着世俗规矩,学会“成长”? 那袭白衣,仿佛就在眼前。 那场大雪,仿佛就在眼前。 面对三千金甲,“可敢再来三千!”,那声狂笑,仿佛就在眼前! 林火做了决定,“我们将纪律送回他师叔身边,再去会会这昂山武林大会。” 江湖事,江湖人,江湖了。 他们早已身处江湖。 花袍与山师yīn再次对视,花袍饮了口酒,“既然如此,我没意见。说不得还能见识几个女弟子。换换口味也是不错。” 山师yīn打了个哈欠,“再凶险,也比过我家家宴。” 章昭平…… 章昭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南柯姑娘。 林火看向南柯。 南柯瞥向一边,“全听林师兄安排。别误了封禅大典就行。” 林火点头微笑,“我们便去看看,说不得只是多虑,也不见得必定出事。” 姜杉哈哈大笑,“你就骗自己吧。” 山师yīn也是摇头,“你这傻子,总是往麻烦里钻。” 林火尴尬挠头。 马车行得平稳,昨日入山花费不少时间,今日出山,已是轻车熟路。 还未至午时,便已入得城中。 花袍掀开窗帘,饮了口酒,“说来倒是有趣,这昂山太守,也不知做何打算。竟然城门大开,全无防备。过往这么些江湖人士,也没个官兵巡查。” 林火闻言,也是望向窗外。昨日还未仔细观察,今日才发现,维持治安的官兵不曾见到,巡逻官兵更是不见踪迹。 也不知是人手不足,还是索xìng玩忽职守,听之任之。 林火摇了摇头,也不多想,一行人于昂城中寻找“花烛帮”落脚所在。 按照纪律所言,“花烛帮”在昂城中租了一间中等院子,就在闹市一侧,倒是好找。“花烛帮”就是靠着闹市几条夜市,收些孝敬,勉强维持生计。 马车停在庭院门外,大门之上,悬着“花烛帮”的樟木匾额。 大白天,却是木门紧闭,还挂着一串红色灯笼。 纪律小心翼翼下了马背,嘴里嘟囔,“帮主不在,就知道偷jiān耍滑。”说着,便去敲响大门。 门上配有门环,黄铜相jiāo,声音甚是清脆。 “当。当。当。” 门后并无声响。 纪律加大力道。 “当!当!当!” 还是无人应答。 纪律似是有些气恼,用力拍门,张嘴吼道:“人都死光了?大白天的没人开门?” 过了片刻,院中终于传来脚步声。 那人脚步虚浮,嘴里骂骂咧咧,“哪个直娘贼大白天扰人清梦?老子活刮了你!” “吱呀!”大门开启。 一个干瘦汉子探出头来,满身酒气,昨晚只怕喝得烂醉。 他晃了晃脑袋,张嘴就要骂人。 可当他看到纪律面孔,整个人浑身一震,似是不敢相信,他又揉了揉眼,“纪,纪律?你怎么,你怎么……” 花袍与红袍儿对视一眼。 纪律眉头紧皱,“怎么?我不能回来?” 说话间,门后又传出个低沉声音,“干猴,门外何人?” 开门干猴还未回话,纪律便推开门来,语带哭腔,“师叔!是我!” 大门洞开,一位布衣中年站在门后。 见着纪律,他似是极是惊讶,唇上两片小胡微微颤抖,“纪律?你……”他扫了纪律身后一眼,见到林火一行,“你不是随帮主去了昂山大会,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纪律双目含泪,“帮主,帮主他们……都被害了。” 师叔浑身一颤,“你说什么?” 纪律站在门内泣不成声,将事情经过说与师叔知晓。 师叔猛得一拍门柱,“黑一门!欺人太甚!”他那咬牙切齿模样,似乎要将黑一门生吞活剥。 他伸手拉住纪律,“你先进来休息,明日我便随你去昂山大会,将此事告知昂山众兄弟,让他们为我们做主!” 纪律连连点头。 师叔拍了拍他的手掌,“你也不帮我引荐一番,你的救命恩人?” 纪律闻言一怔,赶紧擦了擦眼泪,将林火一行与师叔,一一介绍。 原来这师叔姓袁,唤作袁雨生,倒是个诗意名字。 不过,林火一行掩了自己身份,依旧拿纪浩朋友说事。 袁师叔目光扫过众人,“原来是行脚的朋友。还得多谢诸位救了纪律xìng命。”说罢便是一鞠到底。 林火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前辈切莫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本便是江湖儿女分内之事。” 袁师叔摇了摇头,“世风如下,如今像诸位这般仗义少年,真是越来越少。”稍微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不如今日便住在我‘花烛帮’,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也算是感谢几位救命之恩。” 纪律在一边帮衬,“诸位一定要留下!” 林火正想拒绝,身后花袍却上前一步,“可有好酒?” 袁师叔哈哈大笑,“好酒好ròu管够!” 花袍眯起双眼,抓起林火手腕,就往院里走去,“还不快些谢过袁前辈!” 林火无奈,只能任由他牵入院中。 夜宴,众人满饮,宾客皆欢。 袁师叔更是连连劝酒,林火一行却之不恭。席间,林火提议与“花烛帮”同去昂山大会见识一番。 袁师叔满口答应。 深夜,夜宴散去。 林火几人各回厢房,安然入睡。 夜半,无星无月。 袁师叔出现在厢房之外。 身后紧跟帮众,各个刀剑出鞘。 月在云后,袁雨生面色难明,他抬起手臂,猛然挥下。 帮众冲向厢房,磨刀霍霍。 却,房门大开。 一丝月光,照着花袍嬉笑眼眉,“你们也来赏月?” 第093章 义侠犯禁 黑夜无月,花袍赏的,自然不是月光。 章昭平一手持卷,倚着门框,静立花袍身后。 吕烽与枫叔,从两侧屋顶跳落下来。一人持棍,一人赤手空拳。 林火从yīn影处迈出步来,守住内院出口。 瓮中捉鳖。 袁雨生环顾四周,冷冷一哼,“只有四个?”帮众二十余人,静静立他身后。 花袍皱了皱眉,“四对二十。嗯。你说的有些道理,可不能这么欺负人。” “知道怕了?”袁雨生手指拂过唇上短须,“江湖险恶,只论成王败寇,少年郎,你们还是稍显稚嫩。四个人,又有什么用处?” “四对二十,确实太欺负人了。”花袍勾起嘴角,“烽子!” 吕烽甩动长棍,向前一步,“是我,一对二十!” 袁雨生面色一僵,“狂妄后生。” 花袍打了个哈欠,“无用匹夫。” 袁雨生面色铁青。 吕烽一声长啸,坠入阵中。 长棍如龙,蛟游四方,万潮避让。 棍头前冲,正中帮众咽喉。击中一人,吕烽毫不避让,挺起棍杆挡下侧面直刀,顺势撩起木棍,扫倒帮众一片。 全无一合之将。 而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擒贼擒王! 吕烽气势汹汹,如恶龙出水,朝袁雨生直逼而去。 袁雨生脸色大变,将两侧帮众推到身前,身形不断后退。可面前人墙,仍旧越发稀薄。不过二十余人,在吕烽面前,如同蝼蚁。 重重一棍,撂倒最后一人。 吕烽立在袁雨生面前,棍尖顶住后者胸膛,“我一个,够是不够?” 周遭哀鸿遍野。 袁雨生面色发白,低下头颅,双膝跪地。 纪律从院外奔入院中,面上五味杂陈,林火伸手将他拦下。 他看了林火一眼,扭头望向袁雨生,“师叔,你……你这又是为何?” 姜杉摇着酒壶,迈步过来,“世上莫有无因之果。我猜,帮主的死和你这师叔,也是脱不了干系。” 纪律满脸惊讶,望向袁雨生,目瞪口呆。 袁雨生面如死灰,“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什么?”纪律惊叫出声,伸手指着袁雨生,“师叔!真……真是你做的?” 袁雨生面带苦涩,五官皱成一团,“我也没有办法,若是有一点点对策,我……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逼不得已?”花袍冷冷一哼,“你们见着纪律,如此慌张惊讶,说明你们根本不觉得他能活着回来。帮众多是酒醉未醒,分明昨夜彻夜狂欢。你若真是逼不得已,何须这般大肆庆祝!” 袁雨生哑口无言。 花袍饮了口酒,淡淡说道:“百年之前,‘花烛帮’也是昂山一霸。传闻,初代帮主,是一没落贵胄。不再留恋旧日奢望,愿重回布衣。故而,‘花烛帮’只有帮主能着布衣。而你却早早换上,真是丑恶嘴脸,昭然若揭。” 袁雨生低下头去,双手垂在脚边,看着身上布衣,久久沉默。 院中无人说话。 突然!袁雨生拔出鞋中刀片,长身而起。挥开木棍,欺近吕烽胸前,刀锋直奔咽喉而去。 动作确实迅猛,不过在吕烽面前,只是垂死挣扎。 棍敲手腕,刀锋落地。 当面一拳,袁雨生鼻溢鲜血,躺倒在地。 吕烽还要上去补上一棍,却被花袍拉住。 纪律一把挣脱林火,冲到袁雨生身前,揪起他的衣领,高声怒斥:“袁雨生!我原以为你是个宽厚长者!却想不到,你居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帮主待我们大家不薄,你,你,你……” 他已是怒气攻心,“你”了三声,却是道不清所以然来。 “待我们不薄?”袁雨生一把将他推开,放声大笑,“你当他张浑是什么人?全帮上下,只有你一个傻子不知道真相,被他卖了还对他感恩戴德!” 纪律双手发抖,似是想到什么,艰难地挪动嘴唇,“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好一个胡说八道!”袁雨生冷笑连连,“你当张浑这一帮之主,将你收留是出于好心?你一落魄,他就立刻出现,一切都是机缘?别逗笑了!他不过是窥伺你家房产!甚至你父母的金银被人骗尽,全部策划,皆是出自他手!” 纪律浑身颤抖,他面色铁青。 任谁都无法接受,昨日援手贵人,一夜之间成了害他无家可归的真凶。他不愿相信,他还在挣扎,他口中反复念诵,“你在骗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袁雨生止住笑意,看着纪律冷冷说道:“事已至此,我又何必骗你。怪只怪江湖险恶,你父母得了巨财,却无力守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纪律看着袁雨生,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呜呼一声晕厥过去。 林火叹了口气,走了过来,将纪律扛在肩上,“我先送他回去休息,至于这些人。”林火环顾四周,对花袍说道:“你们看着办吧。” 花袍点了点头,“我和山师yīn已经商量好对策,只是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他。” 林火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袁雨生依旧坐在地上,“我已是阶下之囚,还有什么好问?” “不不不。”花袍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袁雨生眯起双眼,“我夺权失利,事情就是这般。” 花袍挑了挑眉,“把你们‘花烛帮’当得底朝天,都请不起黑一门的刺客。你还要嘴硬?” 袁雨生沉默。 花袍饮了口酒,“我可不像林火那样心慈手软。所以,劝你还是快些说。现在死与将来死,你总得选上一个。” 袁雨生皱了皱眉,缓缓抬起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花烛帮’的未来。” “哦?”花袍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袁雨生皱紧眉头,“张浑这人,心狠手辣。可到了关键时刻,却胆小如鼠。若非他不愿归顺朝廷,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只是想不到,朝廷居然与黑一门勾结,如此不择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9 章 段。” 花袍皱起眉头。 朝廷?归顺?黑一门? 袁雨生冷冷一笑,“你可见到门上红灯?” 花袍点了点头,他还疑问,并非逢年过节,何必挂上大红灯笼。难道是? 袁雨生勾起嘴角,笑容狰狞,“武林大会当日,不挂红灯不愿归顺者,格杀勿论!” 花袍闻言,背后冒出冷汗。 他算是明白昂城太守为何玩忽职守。 将江湖人士聚集城中。 这才是真正的…… 瓮中捉鳖! 上至宗,明月夜,王家院落。 一身黑袍随意披着,武睿仰头,透过枯木树隙望向天空,树影斑驳,面色难窥。一年时光,他腰背愈发坚挺,却鬓生白发。 在他身后,还有一人垂手而立。 那人比武睿年龄稍大,却已满头银丝,正是凤栖郡主的父亲,武慎。 “王兄。”武睿背着双手,没有回头,“孤托付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武慎拱手说道:“踏上正途。” 武睿似是点了点头,“孤外抗敌辱,杀人无数。内安文臣,杀人无数。这燕国江湖,也是时候整治一番了。也算王兄送孤的封禅大礼。” 武慎弯腰鞠礼,“大王雄才大略,实乃大燕之福。” 武睿呵呵笑了几声。 武慎再鞠一礼,“夜已深,若是大王别无吩咐,臣便退下了。” 武睿点了点头。 武慎向后退出几步,才转过身去。 却听到武睿再发声响,“王兄。” 武慎停下脚步,回身行礼,“大王,还有何吩咐?” 停顿片刻,才听到武睿柔声说道:“凤栖之事,还望王兄不要介怀。” 武慎骤然握紧双拳,可转瞬便松开手掌,沉声说道:“臣明白大王的苦心,一切都是为了大燕江山。” “王兄能明白孤的苦心,孤深感欣慰。”武睿似是叹了口气,“夜深了,王兄也早些休息吧。记住,那些江湖势力,定要能为孤所用。” 武慎深鞠一躬,“定不负大王所托。” “这些江湖势力。” 武慎眼中闪过奇异神采。 “定为大燕所用!” 第094章 过客断恩仇 林火将纪律扛回房间,便轻手轻脚合了房门。回想今日之日,只觉得心神难安。这江湖,何时变成这副模样? 晃了晃脑袋,林火转过回到内院,却看到吕烽倚着房门,尚未休息。 林火勉强扯出笑脸,“怎么还不去睡?” 吕烽靠着长棍,抬眼看来,“你有心事?” 林火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吕烽盘腿坐下,“和我说说。” 林火慢慢走了过去,靠着房门,坐在吕烽身侧,“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何燕王要对江湖人下此狠手?” 吕烽挠了挠头,缓缓说道:“你定然知道古语有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可你知道,侠犯何禁?” 何故? 林火想不明白,摇了摇头。 吕烽抬头望向天空,“皆因布衣之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然天下素缟。专诸刺王僚,聂政刺韩傀,要离刺庆忌。一命换一命,庶民与天子同价。哪朝帝王能受此辱?哪位君主甘心束手?” 林火愕然,却又有些明白。对国君而言,狂儒,侠士,便是社稷祸乱之源。若不能拉拢御使,那就格杀勿论。 可他又想不明白。 侠,便真的全无存在之理? 并非如此! 普天之下,处处皆有不平之事,若正义不得伸张,谁不盼望侠客从天而降? 老爷子曾经说过,“侠,人为脊骨。” 不是名门正派,就不可为侠? 不懂半点武功,就不能行侠仗义? 若面对人处险境,恶霸欺凌,弱小蒙屈,却袖手旁观! 侠义何在? 脊梁何在? 古语有云,“游侠者,言必行,行必果,为守承诺,捐躯赴死,救人危难,不留其名。” 只要身怀正气,人人皆可为侠! 这是炎黄子孙骨子里的骄傲,薪火相传,时代不熄。 他林火,虽只是一介布衣,却愿为这“侠”字,扶正脊背! “这件事,我们决不能袖手旁观!”林火咬牙,再次坚定决心,心中定了一个计划。 吕烽扭过头来,看着林火侧脸,“这才是我认识的林火。” 脸上发烫。 被吕烽这么一说,林火倒是有些尴尬,急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 说罢就要离开,却被吕烽拉住手腕。 吕烽面上表情,似是哭笑不得,“红袍儿说你傻,我现在是真信了。” “啊?”林火一脸疑惑。 吕烽叹了口气,推开房门,“我俩一个房间啊?你要跑去哪睡?” 林火立刻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尴尬无比。 吕烽挑了挑眉,拍了拍自己脑袋,“这倒是我的不是,难道你要去找南柯?” 林火脸上一红,赶紧推开房门,“少说废话,快点去休息!” 吕烽哈哈大笑,随他进入房中。 一夜无话。 第二日,昂山武林大会正日。 清晨,林火将大家聚集一道,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众人,“我们可以打着‘花烛帮’的旗号,参加昂山大会。” 花袍点头同意,“有个掩饰的身份,确实不错。” 山师yīn同样点头,看向一边走神的纪律,“那么纪律小哥,可得和我们一起行动。” 纪律还没反应过来,指着自己,迷茫道:“我?” 林火皱了皱眉,“何必让纪律同我们一道赴险。” 山师yīn无奈扶额,“我还想说,你居然变聪明了,原来只是脑袋发热。” 他不给林火还嘴机会,接着说道:“这昂山地界,必定有人识得‘花烛帮’帮众。可我们全是外人,对‘花烛帮’的事物,更是一概不知,若是没有纪律,随便哪个熟人就能拆穿我们,只会让人徒增猜忌。” 林火哑口无言。 纪律倒是并不在意,“我没有关系,你们能救我xìng命,若这点危险我都不愿承担,那还算是什么男人。况且,我熟悉昂山地形,带上我能省去不少功夫。” 既然纪律都这般说了,林火也不再劝说,众人决定快些启程,否则误了时间,那才是让人笑掉大牙。 林火,吕烽与枫叔先行出门,准备车马。 姜杉与山师yīn落在最后。 两人凑至一块儿,姜杉饮了口酒,小声说道:“那些花烛帮众,可曾安排妥当?” 红袍儿微微一笑,“你还不放心我?” 姜杉点了点头,望向林火远去背影,“你怎么和林子说的?” “和往常一样。”山师yīn挑了挑眉,说得轻描淡写,“他这傻子,随便扯几个谎,便信了。” 姜杉点了点头,“他做大侠,这些yīn暗勾当,我们来做就行。” 山师yīn隐去笑容,“若是我们能活着回来,这些帮众自然平安无事,jiāo由纪律处置。若是我们不能活下来……” 花袍跨出院外,“他们就给我们陪葬。” 一行人上得马车,打着“花烛帮”的旗号,出得城外,朝昂山行去。 一路行来,纪律便将这大会情况,简单说明。听纪律所言,这昂山武林大会,由当地名门“七武门”举办,选址便在这昂山石窟。此次盛会,将昂山地界内,大大小小上百门派,统统聚集一处。 为的,便是选出一个昂山武林盟主,从今以后号令昂山群雄。昂山武林纷乱多年,此次武林大会,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事。 说到“七武门”,倒是近几年来,新崛起的门派。门中有“掌,拳,腿,指,刀,剑,镖”七套绝学。故而称为“七武”。 门主黄恩,方才三十余岁,正当壮年,确有人杰之姿。 赴昂山,登大道。 不多时,便已能见到山坡之上景物,彩旗猎猎,道中人流如织。 倒是一眼就能分出高下。 小门派人少而杂,穿着各异,分团混散。至于稍有规模的门派,便能统一服饰。 林火不免将这些门派,与上至宗相互比较。确实无一门一派,能和上至宗相提并论。即便服饰一致,也是质量平平。先不论门人心xìng,光是气质,这些昂山群雄,便和上至宗门人天差地别。 混在人流中,又前行不少,便能见到会场所在。 建一栅栏围绕,开一大门,门外已有七武门人迎宾,他们身着灰色武服,腰系七彩腰绳,倒是极为醒目。而参会者,便从门中鱼贯而入。听纪律介绍,此处只是迎宾门,真正会场,在那石窟之中。 远远望去,那黝黑洞穴,如同一张血盆大口,通向幽深未知。 行到大门,七武门人前来接待。那人一眼见到纪律,立马迎了上来,“‘花烛帮’大驾光临!此次昂山盛会,真是蓬荜生辉啊!” 不用众人说话,纪律便接上话头,“可不敢这么说,我‘花烛帮’只能算是虾米角色,和会中各大门派相比,根本是不值一提。” 七武门人笑脸相迎,“不愧是历史悠久的百年宗门,如此虚怀若谷,实乃我江湖人士楷模。” 纪律赶紧抱拳,“谬赞,谬赞。” 那人拍着纪律肩膀,瞥了林火一行,仍旧笑道:“纪贤弟,怎么不见张帮主和袁副帮主?” 如何回答,姜杉早已教过纪律,他赶紧照本宣科,“帮主与副帮主卧病在床,只怕是来不了了。” 那门人面露狐疑。 纪律接着说道:“但帮主说了,如此盛事,我‘花烛帮’必须参加,为黄门主夺得武林盟主,摇旗呐喊!” 听得此言,那门人露出笑颜,“可别如此说,人人皆有机会夺得盟主,张帮主不来,实在可惜。这样吧。”他侧身让开道路,“你们先入窟中,休整一番,静候大会开始。” 纪律点头称是,领着众人,入得门中。将骑乘拴于院内,步行走向石窟。 林火夸赞纪律,“胆量不错。” 纪律苦笑,“你可别埋汰我了,背后都是冷汗。” 众人哄笑。 就在此时,众人看到一队板车,推着麻袋朝另一条山道行去。 花袍盯着那些板车,拉住纪律,“那些板车,要去哪里?” 纪律挠了挠头,“应是山中后厨,这大会一完,还得大宴一场。” 听这解释,花袍依旧眉头紧皱。 山师yīn看了片刻,低声说道:“这些板车,有问题!” 第095章 心dú辣 被山师yīn提醒,纪律不由停下脚步。 “不要停下。”林火赶紧拉住纪律,拖着他手向前走着,脚下稍稍放慢,低声提醒,“那个接待弟子,还在看着。” 纪律不敢回头,林火将他推在身前,偷偷侧头窥视。 那接待弟子,仍旧不时瞥来,看来这人疑心颇重。 林火索xìng勾住纪律肩膀,装作与纪律聊天,口中却是询问姜杉,“有什么问题?” 姜杉没有回头,小声回答,“你猜那些布袋里放的是什么?” 林火心中无奈,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这都什么时候,你还要卖关子?” 姜杉微微一笑,“若真是如纪律所猜,这些是送完后山的食材。那么,为何布袋数量会如此之多?难道这么多个江湖大汉,只是干呼呼地吃米?不说酒ròu,就连蔬果都不曾见到,我可没这么好的胃口。” 林火心中称是,这样说来,确实有些蹊跷。 山师yīn接过话头,“我常年在外经商,对粮食也是聊熟于胸。可就算是最为饱实的龙山米,也不可能有这分量,将车辙压到这般深度。况且山路颠簸倾斜,这些布袋重于一边,换了个坡度,自然会重心流动,米粒可不能这般细致流动。” 林火心中明了,这些板车必有问题。 当机立断,他立刻说道:“你们继续进场,我跟着板车,探查一番。” 吕烽立刻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林火开口拒绝,“那大会之上,只怕也不会安生。这里人多手杂,若是只留枫叔一人,我怕你们应付不来。毕竟这些江湖人士xìng子桀骜,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再聪明的脑瓜也是无用。” 吕烽抓住林火,“若是让你一人,我们也不能放心。” 两人对视,林火明白,只怕伙伴们不会让他孤身一人。 眼看石窟就在眼前,必须做出决断。 林火决定独断专行一次,正准备说话,纪律却开口了,“要不,我陪火哥一起?” “你?” 众人看向纪律。 姜杉与山师yīn相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纪律赶紧说道:“带上我,我对昂山熟悉。若最终无功而返,我也能把火哥带出山来。” 林火还是担心,纪浩已经丢了xìng命,若是真有危险,他怎么能让纪律再入火坑。仍旧犹豫,南柯望了过来,“我随你去。” “不行!”林火脱口而出,随即叹了口气,拽住纪律手腕,“随我来。” 队列已经靠近石窟,林火与纪律两人瞅准机会,趁着另一支队伍擦肩之际,混出队伍。 南柯也要跟上,却被章昭平拦住。他双眼注视书卷,口中淡淡说道:“莫要节外生枝。” 南柯微微皱眉,也未说话,跟着“花烛帮”的队伍,走入石窟之中。 却说林火那边,两人稍稍压低身形,垂着脑袋混在人群之中。幸好周遭小门小派甚多,穿着五花八门,也算是对两者极佳掩护。 故技重施,几次更换队列,眼看就要接近板车。 一个人影突然将两人拦住。 正是门口接待! 接待面上泛着笑容,眼中却有些冷,“两位不入会场,这是要去哪里?” 身边纪律浑身一紧,林火暗叫不好,赶紧扶住纪律手臂,“这位师兄,我这纪律兄弟,突然腹中不适,我带他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他在心中暗暗苦笑,这一年被花袍与红袍儿联手戏弄,他随机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0 章 变的本事,倒是强了不少。 那接待狐疑地看着两人。 纪律确实紧张,脸色微微发白,倒真像是腹中不适。 接待笑着说道:“纪师弟怎么如此不担心,定然是吃坏了东西。但也不能随处方便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昂山大会成了茅厕。幸好我们准备周到,已经搭建了临时茅房,我这就领二位前去。可不能乱走,若是误了时辰,那才是天大损失。” 林火心中暗道,就连如厕都会受人限制,这大会果真藏有猫腻,但他脸上感激笑着,“那就劳烦师兄了。” 接待嗯了一声,领着二人,朝石窟外小林走去。 林火扶着纪律,跟在那人身后。 行了片刻,林火回头观察,此地已见不到会场吵闹。 悄无人息。 林火立刻上前,一记手刀,砍向接待后颈。 那接待似是听到风声,就要回头。奈何林火手快,瞬间将他击倒。 接待身体一软,躺倒在地。 “火哥,真是好身手。”纪律赞叹,转身要走,“我们快些回去,说不得那些板车还未走远。” 林火却不动。 他并不担心板车走远,寻踪辨迹本就是他看家本领。只是他看着昏迷接待,脑中闪现一个主意。 约莫盏茶之后,林火换上一身灰衣,腰间绑着七彩布条,赶上板车队伍,和最后那车弟子打了个招呼,“师兄,你们走的也忒快了些。” 最后那车弟子疑惑看他,“你这人,怎么回事?” 林火挠着后脑,哈哈傻笑,“我是前面几车。师兄弟多,也用不到我,我就去林里小憩了一会儿,想不到你们已经到了这里。” 那弟子似是不满,“你这般偷懒,若是让门主知道,必定要门规处置。你又不是不知道,门主御下极严,门规堪比军规!可别连累我一起受罚,快去干活。” 军规? 林火心中想到,怪不得“七武门”崛起如此之快,这黄门主倒是深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 他脸上却是装作害怕,“我可不敢再去前面,若是被发现那可惨了。” 押车弟子不满道:“那也别在这拖累我。” 林火装作面露难色,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jiāo到押车弟子手中,“师兄,我偷懒这事儿,可千万不要吐露出去。” 那弟子面露喜色,停下推车脚步。 前方车队缓缓走远。 那弟子看着手中银两,却又皱眉将碎银塞回林火怀里,“你可是从前面偷懒过来,若是被前人发现,还是要受罚。” 林火又加了一块碎银,“我自会打点,只求师兄不要出卖我。” 那弟子挑了挑眉,这才将碎银纳入怀中,“既然你这么说了,法理不外乎人情,师兄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你也来快些帮忙。” 说着他便转过身去,准备继续赶车。 林火眼中精光一闪,又是一记手刀,那弟子哼也未哼,径直躺倒车上。 林火微微一笑,朝身后招了招手。 纪律从林后探出头来,拎着千磨万击,小跑过来。他脸上甚是激动,“火哥,你真是,真是……” “好了。”林火摆了摆手,“快换衣服。” 纪律嗯了一声,便去扒衣。 林火摸了摸车上布袋,却发现有些不对,这车货物似与之前不同。 他撕开布袋一角,发现袋中全是引燃干草,这倒是厨房中也会用到。 可之前车上,定非此物。 为今之计,只能继续追踪。 林火打定主意,挎上千磨万击,推车前行,“我先赶上车队,可不能让他们怀疑,你换了衣服,快些赶来。” 纪律点头称是。 林火推着板车,快步赶路。 他特意低头推车,前方弟子瞥了他几眼,也没放在心上。 林火心中稍安,仔细观察山道。 山势陡峭,隐隐有下降之势。这条路,竟是通向石窟之下。 要去哪里? 不一会儿,纪律赶了过来。 林火小声问道:“你可知道,这路通向何处?” 纪律观察四周,似是恍然大悟,“昂山石窟下方有一洞穴。这条路便是通向那里。” 林火微眯双眼,倒是与他猜测相同,只是去那洞穴,要做什么? 难道真是野山后厨? 林火摇摇脑袋,将这想法挥出脑外。 前路迷踪未能知晓,只能见机行事。 两人便不再说话,默默推车。 过了片刻,似是因为气氛沉闷,纪律低声问道:“火哥,你真是纪浩朋友?” 林火微微一窒,随口说道:“是啊,我们一起经商。” “是吗?”纪律苦笑,“你们可不像是商旅。” 林火心中一突,并未接话。 纪律又小声说道:“纪浩,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火双手发紧,撇头看着纪律。 纪律似是有些紧张,“你可不要误会,我可不认这不着家的混蛋,只是好奇。” 林火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哥……你哥他,为了给你们挣钱,死在……死在跑商路上。” “是吗?”纪律惨然一笑,“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林火暗暗叹息,实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两人间无声沉默。 一路无话。 山路渐渐平缓,远处见着一口大洞。 倒似天公不愿这昂山完美,生生在这山壁之上,剜出个刺眼窟窿。 板车队列进入洞中。 林火与纪律相视一眼,紧跟队伍,进入洞中。 初入洞中,双眼稍有不适,洞中昏暗,竟是没有火光。 这乌漆墨黑,到底是要做什么? 林火心中疑惑,嗅了嗅鼻,隐约间,似是有些刺鼻气味。 石道穿行,如同走向幽冥地府,不知魂归何处。 林火渐渐有些紧张,手心冒出汗来。 纪律更是靠近林火少许,浑身微微打颤。 石道不长,却又似永不见底。 终于,光亮再现。 这石道尽头,竟是一处大窟,山壁远侧有一开口。光线,便是从那口照shè进来。靠近开口处有一石台,台上站有两人。 一人身穿灰衣彩带,应是七武门人。 而另一人,约莫八尺身高,全身罩在黑袍之中,掌中拄着一支黝黑拐杖,锃亮反光,不知是什么材质。 石台之下,众多门人,忙忙碌碌。他们解开布袋,将袋中物品洒在地上。 这一倒,林火看得目瞪口呆。 他终于知道他们运送何物, 他也知道刺鼻气味何处而来。 他更明白,为何石道不见一丝火光。 皆因布袋之中,全部都是…… 黑!火!yào! 他们想要zhà山?! 林火心念急转,耳廓微动,正听到石台之上,两人对话。 那门人似是年轻,语带犹豫,“这得要死多少人?” 那黑衣嗓音略带沙哑,深沉磁xìng,可他说的话,却令人如坠冰窟。 冷冷笑声,伴着沾血话语。 “人命而已。” 第096章 擂台高筑 看着林火与纪律混入人群,吕烽方才收回目光,与唐枫说道:“枫叔,入得洞中,不知是什么情形,我打头阵,还请你小心断后。” 唐枫点头应下,自觉守在队列最后。 吕烽走在队列首位,将众人护在身后。 章昭平并未说话,却读着书本,行在几人外侧。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他这二流高手,与在场江湖人士相比,也算拔尖。 吕烽跟着人群,向前迈步。 昂山石窟就在面前。 说是洞口,却不见丝毫圆润。洞口上部,犬牙jiāo错。真像林中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獠牙下勾,如若静候猎物入口,然后全部撕成碎片。 又像被擎天巨人肆意撕扯的伤痕,无法愈合的伤势,终在山壁上留下豁口。 吕烽皱了皱眉。 或许是早已知道此行凶险,那石窟张口,仿佛吞吐着不详气息。 可明知前路艰险,他却不能停下。 吕烽吸了口气,终是踏入窟中。 初入洞中,光线稍显昏暗。过了片刻,便能见着洞中全貌。 自然造物,真是鬼斧神工! 在这洞窟之后,山腹之中,竟是如此空阔。 窟顶离地十人来高,顶上开洞,光洒而下。千余人站在洞中,丝毫不显拥挤。 而最为惊人,便是石窟中央。那里有一天然石台,高约六尺,呈一圆形。仿佛天地特意打造的窟中擂台。 光照石台,肃穆朦胧。 此刻台上尚未有人,吕烽身后还有门派进洞,看来等这昂山大会开始,还得有些时辰。 章昭平抬头环视,淡淡说道:“选个靠西位置。” 吕烽看了章昭平一眼,立刻照办。 在场众人,除了枫叔,其余皆知这书呆能耐。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毫不为过。 若是临阵决策,花袍自是一把好手。 但说勘查地势,章昭平可谓九霄第一。 他若说要移到西面,自然有他道理。 众人往西绕出一阵,章昭平淡淡说道:“停在这里。” 这里有何特别? 吕烽自然不懂,心中疑惑,偷偷望向书呆。 书呆头也未抬,却似能感到吕烽目光,点头说道:“这里光线柔和,又不昏暗,最是适合看书。” 吕烽脸色一僵,无奈扶额。 他只觉得方才在心中夸赞书呆的自己,绝对是个傻子。 花袍笑出声来,“你这蠢驴,是不是觉得书呆耍你?” 吕烽脸上发红,“谁知道他要看书……” “所以你蠢。”花袍饮了口酒,“书呆选这里,绝非为了看书。”姜杉伸手指向四周,“你可见到那几处石笋?” 顺着花袍手指,吕烽观察左近以及远处石块,却还是不明所以。 “所以让你别只看兵书!脑子里只剩打打杀杀。”姜杉叹了口气,无奈开口,“当人群聚集,想要聚焦某人或一团体。寻找之人,便会记下不动之物,用不动之物,来搜寻目标。可你看看此处。” 吕烽看了看身周,恍然大悟,“我们周围,竟然没有可标之物。” “没错。”花袍饮了口酒,“这里是一处盲点,我们若是不做出头鸟,混在人群之中,此处最是容易被人忽略。” 吕烽看着章昭平,心中佩服。 有时真想砸开这书呆脑壳,看看里面藏了多少学识。 众人站了片刻,石窟终于不再进人。 周遭门派,大小群聚,泾渭分明。倒是没有想象中,将自己旗号高高举起的人。仔细一想,真要高举旗帜,那才是丢人现眼。 又过了片刻,洞中仍旧未有动静,吕烽微微皱眉,不知这大会准备作甚。 突然。 七武门人统统单膝跪下。 整齐划一,低下头颅,齐声呼喝,“恭迎门主!” 七武门人主办此次大会,人数原就不少,再加上这洞中回音,仿佛千人山呼。 一道人影从窟顶洞中,逆光而下,飘飘落于石台之上。 扬起微尘,衣摆轻舞。 那人身着灰袍,腰系彩带,脖围彩巾,随风而动。 脸上利落短须,足下黑靴一尘不染,威严目光扫视群雄,抱拳一周,“欢迎各位掌门,来我昂山武林盛事。” 昂山群雄,皆被震慑,多是露出惊异神采。 花袍微微一笑,“好一招先声夺人。” 山师yīn冷冷一哼,“装腔作势。” 南柯微微皱眉,“这人有些眼熟。似是在昌隆见过。” 章昭平正在翻页,停了片刻,“王都?” 吕烽却是有些兴奋,“不过他来自哪里,这人身手不差。” 枫叔点头称是,“应是一流高手。” 一流! 吕烽摩拳擦掌。他与闻天有一点极为相似,便是爱与高手过招。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也只能将这心思压下。 台下群雄也算缓过神来,一伙身披蓑笠的江湖人士,张口说道:“招呼也已打过,我们是来参加武林大会,争那武林盟主,可不是来看你黄大门主摆谱。” 此言一出,地下应声一片,“是啊!是啊!我们是为武林盟主而来!” 黄恩门主背着双手,面无表情,“既然大家这么说了,我这人也不喜拖泥带水。今日聚集诸位,相信众位也明白原由。昂山群雄分裂许久,是时候该选出一人,引领昂山群雄!而我……” 黄恩冷冷一笑,“就是最佳人选!” 一语毕,台下立即zhà开锅来! 自古至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习武之人,谁愿认怂?况且!黄恩何德何能?掌控昂山群雄?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台下一片哗然,各说各话。咒骂怒吼。此起彼伏。 黄恩却是不急不恼,背着双手,冷冷看着台下群雄,“今日起,昂山归附于我,归顺,大燕朝堂!” 一人之音竟盖过千人聒噪。 话音刚落,窟中陡然一静。 随后音浪骤起,宛若掀开山顶,直冲云霄。 方才质疑黄恩,身披蓑笠那人直接跃上石台,“兀那小贼!你竟是朝廷鹰犬!看某家活撕了你!” 说罢,他便朝着黄恩飞奔而去。 单拳直冲,直捣胸膛。 黄恩纹丝不动,待到蓑笠奔至面前,他只侧身一步。 光芒倾洒台上,众人只觉眼中一闪。 再睁眼时,那蓑笠已与黄恩擦肩而过,僵立台上。 片刻,头颅滑下,身首异处。 无头尸首跪倒在地,血流满台。 斗大脑袋滚落台下,滚入人群,众人满脸惊惧,向后急退,让出一片空地。 那头上双目圆睁,死死盯住众人,至死未知死期已至。 群雄鸦雀无声。 吕烽眯起双眼,“好快的刀!”虽然只有一瞬,但他已经看清过程,黄恩袖中藏有短刀,一刀斩了头颅。且那刀法狠辣直接,毫无花俏,只为杀人而存。 黄恩立于台上,再次环顾众人。 目光冷冽,宛若寒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1 章 无人,敢与之对视。 但私下却有几人互相打着眼色。 黄恩全部看在眼中,冷冷一笑,再次开口,“莫要心存侥幸。你们自认人多势众,合力便能灭了我七武门?看看你们四周,有多少话事人并不在此?” 众人闻言一愣,皆是左顾右盼。 黄恩淡淡说道:“不尊王命,态度强硬者,已和阎罗作伴。你们谁想去陪他们?” 群雄大惊失色,尽皆与无主门派拉开距离,“我们还在疑惑你们师尊为何没来!想不到你们欺师灭祖!” 黄恩旁观人群纷乱,“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台下一片混乱,人群终是分成两拨。 一侧神情慌乱,另一侧皆是无主门派,两拨之间,剑拔弩张。 “现在,谁是人多势众?”黄恩冷冷看着,举起单臂,高声呼和,“同我一道,为国效力,到时候名留青史,何乐不为?我这人不喜拖泥带水,只说最后一遍。” “此刻归顺,过往恩怨,既往不咎。” “冥顽不灵,格杀勿论!” 黄恩眯起双眼,“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慌乱,恐惧,猜忌。 弥散在人群之中。 吕烽摇了摇头,这些人终是乌合之众,他们若无求生之意,真要冒险救援?九霄几人之力,怕是难以力挽狂澜。 就在此时,有一麻衣跃上台去。 那人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看着不似好人。 黄恩仍旧面无表情,“坎精门,薛门主?”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们这挖坟倒斗的门派,倒是站了出来。还真是讽刺。” 薛门主摸向腰间匕首,“我坎精门,虽是挖坟倒斗之徒,算不上名门正派。但也是昂山之属。全门上下十六人,人人皆是血xìng汉子!要我跪在朝廷门下,一生不得江湖逍遥。老子告诉你,绝不可能!” “哦?”黄恩挑了挑眉,“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他解开脖上彩巾,抛至一边,“杀了我!你做盟主!” 彩巾翩然落地。 薛门主矮身前冲,身法竟是极快,转瞬已到黄恩面前。 黄恩面露讶然。 “噗嗤!” 黄恩后退半步,腰上彩带被剖去一截。 薛门主耍着手中匕首,上下纷飞,“姑娘的唇,扒坟的刀。若瞧不起,生死自负!” 话音未落,他那矮小身影又是前蹿。 这次,黄恩眉头微皱。 薛门主匕首当胸,黄恩似要出刀。谁知那身影一闪,薛门主滚至黄恩身后,匕首捅向腰间。 眼看就要得手。 黄恩挥动衣袖,刀光连闪! “当”的一声脆响。 薛门主发出一声尖细惨叫,飞身倒退,倒在石台边缘。 右臂整只分离,血流如注。 台下群雄噤若寒暄。 黄恩甩了甩衣袖,慢慢走向薛门主,“我敬你是条汉子,再给你一次机会……” “降!或死!” 所有目光,尽皆落在台上。台下针落可闻。 薛门主痛得浑身颤抖,但他生生按住断臂,缓缓站直身躯。 浑身战栗,血流不止,气喘如牛,可他依旧挺直脊梁。 五短身材,却屹立不倒。 满头冷汗,然话语铿锵。 “我们坎精门打了一辈子的洞,爬在洞里,跪在地上。这么些年,已经跪够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稳定呼吸,拾起地上匕首,环视无声群雄。断臂血流,却仿佛已不知疼痛。 薛门主洒脱一笑,重新面向黄恩,举起手中短匕。 “江湖儿郎,只能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黄恩眯起双眼,“我送你上路!” 刀光一闪! “当!” 一声巨响,回dàng石窟。 长qiāng拦下刀闪。 吕烽护在薛门主身前,对黄恩微微一笑,“你的对手是我。” 第097章 黄雀隐赳赳 黄恩的短刀,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把直脊片刀,刀锋闪着寒光,薄如蝉翼。 吕烽用qiāng去拦此刀,qiāng杆钢精铸造,重有八十三斤,点钢也透。可黄恩手中短刀,硬是在杆上留下一道缺口。 黄恩飞身而退,短刀再入袖中。 吕烽向后退了几步,挑动qiāng尾,将薛门主挑下石台,高声吩咐,“给你们门主止血!” 坎精门人立刻涌来,一阵手忙脚乱。 黄恩静静看着,并未阻止,“小兄弟,身手不错。” 吕烽微微一笑,“你的刀也不错。” “呵。”黄恩勾起嘴角,“小小年纪,伶牙俐齿。讽刺我徒有兵刃,武艺不精?”他挥了挥衣袖,依旧自在如初,“这激将法,对我可是无用。” 吕烽qiāng尖朝前指下,侧身起势,“激将无用,那便来战!” 黄恩却向后退了一步,“少年郎,你的武艺不俗,却不知审时度势。”他张开双臂,环视台下,“我已胜券在握,何必与你逞匹夫之勇?” 吕烽瞥向台下,两拨人马,泾渭分明。 这便非黑即白?江湖儿郎多桀骜,这便凉了热血? 目光扫过台下,多是瞥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此刻情形,已经濒临绝境。 石窟之中,困兽之斗。一半人马听候黄恩调遣,剩下一半乌合之众。军心涣散,犹豫不决。 若这是一场战争,这仗该怎么打? 若那是一军之将,黄恩破绽何在? 吕烽绞尽脑汁。 黄恩见吕烽沉默无言,背起双手对着台下,朗声说道:“我不愿多见鲜血。是负隅顽抗,命丧此地。或是归附于我,为国效力。你们如何选。我只问最后一遍。” 台下窃窃私语。 黄恩淡淡说道:“我做武林盟主,也是为诸位未来谋划,为大燕效力,未来福泽后代,何乐而不为?” 台下有人吼道:“我等投靠于你,若那燕王轻慢我等,又该如何?” 黄恩正色答道:“我虽归顺朝廷,但我仍是江湖中人。若是燕王轻慢我等,我以xìng命担保,定学那白袍千臂,血染金銮!” 台下乌合之众,动摇更甚。 “好好想想。”黄恩满意笑着,竖起一根手指,“我只等一炷香的时间。” 说罢,他便转向吕烽,“少年郎,我赞你身手了得。不如投靠于我,我必将重用。” 投降? 不说吕烽并非燕国之人,即便他是,他也绝不会卑躬屈膝于他人之下。 可若要在此处翻盘,计将安出? 吕烽摸索qiāng杆,脑中急转。 指尖划过刀痕,吕烽双手一颤,脑中灵光一闪,此处就是破绽! “你说,若是受到轻慢,你会为我等出头?”吕烽注视着黄恩双眼。 黄恩郑重点头,“江湖儿郎,一诺千金!” 吕烽却是不屑冷笑,高声呼喝,“你撒谎!” 台下骤然一静。 黄恩皱了皱眉,淡淡说道:“你质疑黄某的人品?” “不是质疑!而是根本不信!因为……”吕烽深吸口气,运起真元,高声喝道:“你根本就不是江湖之人!” 黄恩面沉如水,“哦?” 吕烽继续说道:“你‘七武门’不过数年,就成昂山一霸,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在座诸位,谁没受过官府打压?可你却一直顺风顺水。” 黄恩摇了摇头,“少年郎,你还是涉世未深。若不孝敬官府,哪有我黄恩今天,这道道,谁不明白?” “好。”吕烽不急不慢,接着说道:“这也说得过去,可你的刀法……” 话音未落,黄恩目中冷芒汇聚,足下连踏,长袖一挥! 刀光扑面而来! “当!” 吕烽挺qiāng横拦,拼下此刀。 黄恩冷冷说道:“聒噪!” 吕烽回呛,“气急败坏!” 刀锋与钢qiāng摩擦,刺耳声响回dàng石窟。 吕烽守而不攻,顶开黄恩,退至一边,将话说完,“刀法果决,直来直去,绝无拖泥带水,更有血煞杀气。你使的,是军中刀法。” “闭嘴!”黄恩踏步再攻,又是一记直劈! “你根本不是江湖人士!”吕烽侧身避过,冷冷说道:“你是朝廷官兵!” 台下哗然。 台上两人僵立不动,黄恩面沉如水。 吕烽小心戒备,口中说个不停,“他入江湖,根本就是居心叵测!他从一开始,就是代表朝廷,就要吞并昂山武林!什么血染金銮?根本就是笑话!” 吕烽环顾四周,“我本江湖逍遥郎,跨刀提剑闯四方。岂能做那栏中犬,呜鸣垂首侍帝王!” 黄恩怒目圆睁,提刀暴起! 刀光快极,真元激dàng! 吕烽再也无暇说话。 刀来qiāng往,两人舞于石台之上。 “当!当!当!当!……”金石之音一刻不停。 吕烽无法张口,可台下还有人能! 坎精门,薛门主! 他一把推开身周弟子,站直身躯。他断臂白纱包裹,血透而出,殷红一片。他伤势沉重,面如死灰,可他依旧用尽全身力道,高声嘶吼。 “谁要做那帝王犬?” “谁要做那笼中鹰?” “某家虽是扒坟挖墓!但也有一身铮铮铁骨!昂山群雄,某家问你们!” 薛门主睁大双眼,目眦yù裂,“你们!” 厉声嘶吼直chā云霄,“血!xìng!何!在!?” 回音响彻石窟。 窟中除了钢铁相jiāo,再无它音。 薛门主喷出一口鲜血,晕厥过去。 人群终于有了反应。 “娘希匹!老子也是昂山好汉!怎么能连个打洞的都不如!拼了这条贱命!也绝不要做朝廷鹰犬!” 拔刀出鞘,热血上涌。 原就桀骜不驯,原就野xìng难驯! 一人响应,十人响应,百人响应,千人同呼! 宁做江湖一捧土,不为朝堂无膝臣! 台上激战正酣,台下大打出手。 局面失控。 黄恩眉头紧锁,奋力顶开吕烽,跳出战围,恨恨瞪了吕烽一眼,吹响口哨。 尖利哨声响过。 七武门中,飞出一道响箭。 响箭腾空而起,穿越顶处开口而出! 刺耳箭鸣,划空而去。 “轰!” 石窟洞口,立刻传来一声巨响。 洞口倾颓,毁于一旦。 昂山群雄,终成瓮中之鳖。 吕烽心中,闪过一丝不详。 昂山石窟之下,山中洞穴。 响箭声响传至此处。众人停下手中工作,静静望向石台。 台上黑衣桀桀怪笑,“点火!” “zhà山!” “不能点火。”另一七武门人人急忙说道:“黄将军还在石窟。” “哦?”黑衣人似是冷笑。 寒芒一闪。 那七武门人浑身一颤,从石台之上,径直滚落下来。跌在众人脚边,胸口泊泊血流,已是毙命气绝。 黑衣人望向石台之下,“有谁反对?” 鸦雀无声。 黑衣人桀桀笑着,“你们的黄将军,爱为国尽忠,本座如他所愿!” “点火!” “谁敢!” 一声断喝,众人如波浪般扭转头去,望向声音来源。 林火,挺剑而立。 第098章 利剑当空 石块落垒,沙土滑过缝隙,流淌地上。 洞窟入口,也是唯一出口,被落石封死,群雄进退两难。 台下混战戛然而止。 出此变故,不用多说,众人皆知问题出在那支响箭,也知罪魁祸首,便是那身灰衣彩带。 台下众人,齐齐转过头来,就连不少七武门人,也是一脸疑惑,目光锁定台上黄恩。 吕烽见到去路被阻,心知不妙。当下持qiāng冲步,长qiāng直指黄恩咽喉。 黄恩面带微笑,眼看钢qiāng临身,却纹丝不动。 qiāng尖,紧贴黄恩喉结,停滞下来。 只要黄恩轻举妄动,哪怕是咽个口水,吕烽也会毫不犹豫地递出手臂,一qiāng结果他的xìng命。 可黄恩不闪不避,只是静静看着吕烽。 那双眼中似有沧桑,又满是淡泊,唯独没有恐惧。黄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的眼中没有生,在场所有人命,在他眼中唯死而已。 烦躁,在胸口翻腾。 吕烽瞪着黄恩,“你做了什么?” 黄恩摊开双手,甚至将袖中短刀掷在地上,“如你所见。” “zhà塌洞口又有何用?”吕烽冷冷一笑,“你的如意算盘打不起来。我们齐心合力,总能离开这里。” 黄恩淡淡一笑,“谁都逃不出去。” 吕烽眼角抽搐,将一字一句挤出牙缝,“你!到底做了什么?” 黄恩淡淡回应,“我们都将葬身于此,尸骨掩在石堆之下,成为荒山白骨。” 联想方才那声巨响,吕烽心中大骇,“你要zhà山!” “你很聪明。”黄恩挑了挑眉,“可惜,已经晚了。我已放出暗号,事情无法挽回,你们无处可逃。”他的目光扫向台下,“原本,这些人都不必死。是你,让他们自取灭亡。” 吕烽心神稍乱,qiāng尖向后退了半寸。 他从未想过,有一人会为达目的,宁愿玉石俱焚。 黄恩伸出手指,顶住qiāng锋,将钢qiāng移至一边,面对台下微微笑着,“没错!我本就不是江湖中人,我是大燕官兵。我入这昂山江湖,只为统一武林,为国效力。” 他的声音不大,可台下一片死寂。 “说句实话,你们这些江湖人士。”似是因知死期将至,黄恩终于卸下全部伪装,冷冷一笑,“我从心里,瞧不起你们!” 台下无人应答。 黄恩环顾一圈,高声说道:“古语有云,‘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你们这些江湖乱匪,自称为侠,却只知快意恩仇,满于一己私yù。你们口口声声,‘替天行道’。替得哪个天,行得什么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人命世事,自有国法定夺,何须你们多管闲事!” 台下有人似要反驳,可黄恩加快语速,丝毫不给机会。 “民间纷扰,多是以武犯禁!如今大燕百废待兴,正是儿郎报国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2 章 时,可你们不思为君分忧,只图一时享乐,只想江湖逍遥。舍大节,取小义。谁仍记得?” 黄恩吸了口气,再次环视一周。 “侠之大者!” “为国为民!” 吕烽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台下群雄,无言以对。 却有另外一人,缓步踏上台来,一身花袍松松垮垮,面上神色从未如此认真,“如你所言,国之兴亡,确实匹夫有责。可一国之君,便是国之根本?君王之言,便是金科玉律?古语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民心所向,方是国之支柱!民心汇聚,才是天意使然。如今大燕之主,却都做了什么?” 黄恩似要说话,却被花袍挥手打断,“燕王强征北狄,动用劳役百万,边关百姓死伤无数,苛捐杂税层出不穷,百姓怨声载道可他视而不见。他只知君王颜面,只知大燕国威!他先将民心抛诸脑后,现在又有何脸面,命令大燕子民为他鞍前马后,抛头洒血?” 花袍饮了口酒,冷冷说道:“君先负民,便是无罪,民不尊君,便是罪无可赦。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黄恩张口yù言,面色变幻,终是摇了摇头,“我等皆是待死之人,这般争论,也是毫无用处。” “谁说要死?”花袍挑了挑眉,“离你放箭,已经燃去半柱香的时辰。我等依旧安然无恙,只怕你那后手,也是徒劳无功。” 黄恩脸色微变,显然是被花袍说中。 姜杉微微一笑,对台下振臂高呼,“将七武门的绑了,我们定能突出重围。” 只一句话,便从吕烽手中,接过实权。 在他指挥之下,群雄有条不紊,分头行动。 将七武门人控制手下,又有人去查看塌方洞口。 可惜无功而返。 那名壮汉垂头丧气回报,“小哥啊,这洞口不短,全部已被zhà塌,要是清理完毕,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到时候,我们不是早早饿死了。” 花袍微微皱眉,心中思索对策。 几个五短身材,缓步到他面前,“小哥,这巡山探洞,怎么能忘了我们?” 花袍眼前一亮,“坎精门。” 那几人嬉笑道:“这石窟必有薄弱之处,通向其他洞穴。山无缝,我们也能找到缝。地无洞,我们也能打出洞来。” 花袍微微拱手,“那就拜托诸位了。” “哪儿的话。”那坎精门人正色说道:“若非你们仗义出手,只怕我们门主已经死于非命。我坎精门虽是下九流的门派,却也知道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 花袍正色点头,“静候佳音。” 坎精门人分头散去。 吕烽凑到花袍身旁,低声说道:“也不知林子怎样了。” 花袍皱紧眉头,“只望他,安然无恙。” 石窟下,洞穴中。 林火持剑而立,气喘吁吁。 剑上血痕,顺脊而下,滴落地上。 身侧倒满来犯之敌,身后纪律护着引火油绳。 已经杀了多少人? 林火无暇去记,他全神贯注,并非抵御来敌,而是关注远处黑衣。 从始至终,那个黑衣寸步未动。 可林火不敢有一刻松懈,他之觉得,这满洞灰衣,皆及不上一位黑衣。 七武门人,再次飞扑而来。 望着面前人潮,林火有片刻错觉。他仿佛回到了那日王城雨夜,又似是站在出关路口。 那日他为白袍撑伞,白袍面对一千精兵,一往无前。 今日他也是单人孤剑,面对汹涌灰衣,一夫当关。 时光,似在此刻重合。 刀至面前,林火握紧千磨,卸去刀势,翻身一刺,鲜血崩现。 运起真元,剑脊发烫。 一瞬! 剑舞开白莲! 千瓣花开! 纷花落尽,身周一圈,再无灰衣。 林火剑尖指地,淡淡说道:“百人不够,可敢再来一千!” 话音未落,林火只觉眼前光闪! 来了! 黑衣突现面前。 唯闻破风声响,不见刀光剑影。 林火耳廓微动,挺剑去拦。 “当!” 巨力从剑上传来,林火单膝跪下。 黑衣手中握着一把细剑,压住林火千磨,居高临下。 黑色兜帽下,那双邪魅眼瞳,如同蔑视众生。 “林火,你真让本座失望。” 第099章 万击魔障 黑衣握着细剑,那细剑原是藏在杖中,朴实无华。 剑身细如嫩枝,仿佛一折就断,可与千磨相jiāo,丝毫不落下风。 黑衣的手很稳,压得林火无法动弹。 并非林火无力,而是此刻,他脑中一片混乱。 洞穴中光亮不足,可林火依旧能够看清面前人脸。 黑色兜帽之下,与那深沉磁xìng嗓音不同,面孔异常白净,甚至有股书卷气。可那双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如同掩藏在平静海下的狂暴旋涡,当你凝视海面,美得无法自拔,那旋涡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你吞得骨也不剩。 任谁见过这双眼睛,此生绝不会忘。 林火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可他却能识破林火身份,甚至从他话中,听出他对林火深有了解。 这个人到底是谁? “本座就猜你会来。”那人斜着脑袋,低头看着林火,淡淡说道:“刚刚那招不错,本座看白袍千臂使过,好像是叫‘千瓣花开’?可惜,你用出来,只能叫人失望。” 林火心中微怒,咬牙运起真元,要将黑衣zhà开。可真元刚刚行至剑上,剑上压力骤然消失。转瞬间,黑衣已退回原位。 剑在杖中,黑衣依旧。 林火收力不及,空挥一剑,只觉丹田真元上涌,胸口发闷。 黑衣只是静静看他,并不抢攻。 林火压下翻滚真元,站直身躯,“你到底是谁?” 黑衣微微一笑,“你可坏了本座不少生意。” 生意? 林火提起剑来,“山师家?” 黑衣噗嗤一笑,“那家dú蛇?不在本座眼中。本座此行,只想看看能随白袍赴死,能救山师红袍,前几日又杀了本座十几门人的林火,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可,真是无趣啊。” 林火脸色大变。 本座,门人,木杖。 面前黑衣身份,呼之yù出。 黑一门当代门主,百里血屠,猫怔仲! 大名鼎鼎,无人不知,却无人敢直呼其名,多以“那位”代称。 只是,这种大人物,何以出现在此。 林火脑中急转。 他已知晓,官兵要整合昂山武林。而之前黑一门曾经出面,料理了“花烛帮”帮主张浑。只怕反对之人,多是遭了黑一门的dú手。 此刻猫怔仲又出现在此。 这黑一门已与官兵必不可分! 燕王真是不择手段。 猫怔仲似是看出了林火想法,微微笑着,“生意而已。” 林火心中一寒,“那你,是要杀我?” “杀你?”猫怔仲冷冷说着,突然大笑不止,“你以为你是谁?本座堂堂黑一门门主,特地跑来杀你?” 林火被猫怔仲笑得脸红,心中越发疑惑。面前之人不为杀人,那又为何而来? 猫怔仲突然敛住笑声,淡淡看着林火,“我只是对剑仙养子,白袍传人,好奇罢了。如今看来……” 话音骤然变冷,“不过尔尔。” 他摇了摇头,似是失望,“柳凤泊是个废物,徒弟也是废物。” 林火咬紧牙关。 一年之中,林火已经知晓不少往事。老爷子年轻时候,便被称为剑仙。他这一年之中,苦练技艺,就是不想辱没这两个人名号。 林火提起剑来:“收回你的话。” “哦?”猫怔仲随意站着,“你有何资格叫嚣?” “叫嚣与否。”林火一声怒吼,飞身而去,“试过才知!” 千磨利剑,一往无前。 时间,在猫怔仲眼中,仿佛放缓了脚步。 剑尖寸寸靠近。 猫怔仲缓缓抬起头来。 拔剑,侧身,看着千磨与细剑在面前摩擦,猫怔仲甚至有空扭头观察林火神色。 飞起一脚,踹中林火心口。 林火横飞而去,撞在洞壁之上,方才停下身形。 口中呕出鲜血,林火“噗通”一声摔落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猫怔仲看着痛苦林火,淡淡说道:“万物皆有习xìng,比方说猫。老猫抓老鼠之后,不会立刻将其杀死。而是将他们慢慢折磨。吞食,不过口腹之yù。折磨,才是乐趣所在。” 他任由林火站起身来,嘴角泛起诡异笑容,“没错,这才像样!” 说罢,黑衣一闪,又到林火面前。 林火只觉杀气临身,那杀气如同血潮扑面,粘稠腥臭,宛若实质。 无路可退! 不能后退! 白袍剑法,原就是勇往直前。 面前是山,那便开山!面前是海,那便破海! 天下烦恼事,皆付一剑中! 林火不守反攻! 臂膀放松,真元激dàng,林火刺出千磨,面对身前血潮,势要劈波斩浪! 对攻! 千磨,细剑,你来我往。 不顾自身,只为索命! 猫怔仲如同随风柳枝,剑舞之内,不伤寸缕。 在这狂风暴雨剑中,他却咧开嘴角,越笑越欢,张狂笑声在空洞之中,来回激dàng。 林火却如巨浪孤舟,风雨飘摇。胸腹四肢,破开数道口子。 体内真元,迅速衰竭。 林火心里渐渐发凉。 他只觉手臂不断变重,千磨越刺越慢。 可面前黑衣越战越勇。 不,不是越战越勇。他根本没尽全力。就如他口中所说,此刻与林火对战,不过是猫杀老鼠之前的最后一戏。 是戏弄,亦是羞辱。 不仅是对林火,更是对白袍,对老爷子的羞辱! 白袍亦师亦友,老爷子父爱如山。 林火如何能忍?无论哪个血xìng男儿,都不能忍! 顶住一剑,林火扭身,将千磨换至左手。 右手,摸向腰间,魔刀万击。 手掌,覆上刀柄。 寒芒闪! 刀出鞘! 林火,入魔! “当!” 猫怔仲,退出半步。衣袂下摆,裂开一寸。 看着破口衣袖,猫怔仲咧开嘴角,“有趣!有趣!有趣!” 面前,林火昂然而立。左手提剑,右手持刀。右臂之上,经络蜿蜒鼓胀,触须直至胸膛。 猫怔仲哈哈大笑,“今日能见魔刀!也是不虚此行!” 林火此刻已经丧失神智。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光眼前之人。 刀起,剑同往!林火身形,如若狂风。 猫怔仲扬起细剑,竟缓缓离地而起。 天位! 天位威压,充斥整个洞穴。观战纪律,跪伏在地。 猫怔仲高举手臂,细剑直指洞顶,身上黑衣无风自动,“本座,就免费给你上上一课!” 语音冷峻,戏谑无情。 “依赖外物,终是旁门左道!” 林火刀剑合璧。 猫怔仲,细剑下划。 剑落。 如若一道黑芒,在山壁之上,留下狰狞沟壑。 剑芒撒在林火身上。 林火将刀剑合在胸前,硬抗剑气。 却被生生劈进土中。 烟尘滚滚,猫怔仲缓缓落地,收起天位威压。 纪律直起身来,满脸惊诧,望向遮目尘土。 迷尘散去,林火卧在坑中,衣襟染血,生死未知。 “放心。”猫怔仲还剑入杖,“他还没死。” 纪律全身发抖,惊恐望着猫怔仲。 猫怔仲却无动手意思。他脸上闪过莫名神采。 金钱,地位,名声,对他而言,不过浮云。 他生于世,一生所求,不过“有趣”二字。 因为有趣,他可以杀了上任门主,成为黑一门当代话事。 因为有趣,他可以千里迢迢赶到此地,不顾身份,只为见林火一面。 因为有趣,他甚至能给小孩磕头,只为学一声犬吠。 所以,此刻一个“有趣”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看着纪律,淡淡说道:“亲手杀他,这等无趣之事,本座可做不出来。他的生死,在你手中。” “我?”纪律喃喃低头,他不明白。 猫怔仲却是勾起嘴角,足下一顿,将一把钝刀踢到纪律面前,“本座免费送你一个真相。” “杀你大哥之人。” 纪律浑身一颤,猛然抬起头来。 猫怔仲眯起双眼,“正是林火!” 第100章 石磊被王囚 刀在地上,触手可及,纪律犹未回过神来。 猫怔仲拄着木杖,站在一旁。他的眼中饱含玩味,但他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他不着急,这世上还有比看人挣扎,更有趣的事情? 挣扎。 生与死,善与恶,对与错。 人生处处面临抉择,处处皆是两难。 做出一个决定,却要痛苦一生,而这痛苦无处抚慰。 何等有趣! 猫怔仲眯起双眼,微微笑着。 纪律双膝跪地,双手微微颤抖。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坑中林火,沉默片刻,又将目光投向黑衣,“你在撒谎。” 他的话音发颤,恐怕说出这话,已是耗尽全力。 “谎言,是弱者愚弄他人的把戏。”猫怔仲笑着答道:“本座岂是弱者?” 纪律低下头去。 是啊。堂堂黑一门门主,又何必撒谎骗他。 林火的谎言,原就是漏洞百出,他又要相信什么? 可他还在挣扎。 他站起身来,提起钝刀,刀尖却是朝向黑衣,“纪浩的死活,与我何干?我早就没了这个兄弟。” 猫怔仲冷冷笑着,“你若对纪浩毫无感情,每年的家书,又为何会有厚厚一叠?” “我……我……”纪律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扪心自问,他恨纪浩吗? 恨! 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不怨? 可他为何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3 章 恨? 不是怨他不辞而别,不是怨他杳无音讯,而是怨他不曾信守承诺! 那时纪律还小,纪浩曾摸着他的脑袋,许下诺言,他绝不会抛下纪律一人。 可现在呢? 父母病逝,家不成家。 他人在哪里?送回家的,只有一捧白灰! “骗子!骗子!骗子!”纪律抛下钝刀,跪倒在地,泪珠滚滚,“我不要富贵荣华,不要功成名就,我只想说要你回来,要你……回家……” 猫怔仲挪动脚步,走到纪律身前,伸手揉着纪律头顶,用他磁xìng嗓音蛊惑人心,“你哥哥回不来了,可你还有另一个机会。” 纪律抬起头来。 猫怔仲指向林火,“为你大哥报仇!” “报……仇?”纪律扭头看着林火。 “就是他,杀你了的大哥!就是他,让你们无法兄弟团圆!他就是罪魁祸首!”猫怔仲将钝刀,再次jiāo到纪律手中,“只要轻轻一刀。割上他的喉咙,你的痛苦就会随着他的呼吸而去。” “杀了他……不再痛苦……”纪律双眼空洞,仿佛呢喃。 猫怔仲拍了拍他的肩膀。 纪律,握紧钝刀。 他慢慢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林火,刀尖微颤。 猫怔仲看着他的背影,咧嘴笑着。 纪律走到林火身侧,看着坑中林火,高举钝刀。 猫怔仲浑身战栗,眼中满是期待。 突然! 头顶石窟,猛然崩裂,石块沙土急坠而下。 尘土飞扬,遮住黑衣视线。 猫怔仲挥袖驱尘,双眼微眯。 烟尘之中,刀光乍现! 纪律持刀,冲出烟幕,冲向黑衣! 猫怔仲扬起木杖,一击敲中刀脊。纪律完全不是对手,钝刀立即脱手。 可他却挣扎起身,徒手冲向黑衣。 猫怔仲不为所动,只是木杖下压,纪律便已五体投地。 顶上砂石倾泻,纪律面孔埋在土中。 猫怔仲冷冷说道:“你还要骗自己?” 纪律咬牙说道:“我哥教我,‘做人,要知恩图报’!” 猫怔仲眉头紧皱,拔剑出鞘,横在纪律颈间。 石窟流沙渐渐变缓,隐隐传来吕烽声音,“我先下去看看。你们自己小心。” 猫怔仲眯着双眼,突然放声大笑,他收剑入杖,“有趣!有趣!” 他抽身便走,遥遥传来一句,“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哈……这江湖,还没有死!哈哈哈哈……” 说罢,纵身一跃,飞身而去。 吕烽从顶上飘落下来,正看到地上纪律。 他一把握紧长qiāng,奔到纪律身侧,焦急问道:“发生了什么?林子人呢?林火在哪里?” 纪律艰难起身,指向一边。 目光望去,林火依旧卧在坑中。 吕烽脸色一变,赶紧跑去查看。 见到林火衣襟染血,他慌得丢了长qiāng,直接跪在地上,去量林火鼻息。 手指颤颤递去,终是松了口气。 还活着。 这时,顶上开洞传来枫叔声音,“吕少爷,洞下如何?” 吕烽这才想起正事,抬头喊道:“洞下安全!” 不一会儿,顶上放出长绳,江湖群雄顺序而下,将那些七武门人留在石窟。 众人见着石洞出口,皆是欣喜若狂。 这才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姜杉落地,立刻观察四周,见到四周火yào,瞬间洞悉一切。 他神色微变,便看到吕烽扛着林火走了过来,上前几步查看林火脸色,又见他手中紧握刀剑,“这小子。还真是拼命。” 纪律说道:“若非火哥挡住猫怔仲,只怕我等都已葬身山中。” “猫怔仲?” 众人皆是一惊。 花袍与红袍对视一眼,暗暗心中推测“那位”来此,所为何事。 章昭平收起书卷,“现在可不是算计时候。” 花袍点了点头,“是该快些离山,只怕官兵还有后招。” 众人不再停留,纠集昂山群雄,出洞下山。 经过石窟中事,众人已对花袍一行言听计从。 吕烽领着众人出得洞穴,却见一位老翁蹲坐洞外石上。 手中挺着烟杆,烟丝忽明忽暗。 竟是纪村老翁! 吕烽立刻握紧长qiāng。 不用花袍提醒,他也知道,这老翁此刻出现在此!定是古怪之事! 吕烽全神戒备,还未说话,那老翁敲去杆中烟丝,铁杆敲在石上,叮当作响,“官兵上山。若不想死。就随我来。” 吕烽一脸茫然,花袍却按住他的肩膀,对老翁说道:“多谢前辈相救。” 老翁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吕烽不解望向花袍,花袍指向洞外巨石。 只见,方才老翁停留之处,留下一个清晰小坑,竟是铁杆敲击所致。 高手! 花袍轻声说道:“金杆敲山。” 吕烽讶然,“是鬼见愁的……” 花袍摇了摇头,“走吧,先离开昂山。” 吕烽点了点头,带着众人随老翁而去。 红袍儿走到花袍身边,“官兵,黑一门,鬼见愁,昂山群雄……越来越有意思了……” 花袍饮酒而笑,“谁说不是呢。” 昂山之巅,猫怔仲随意席地而坐。 他不知从哪儿得了壶酒。望着上山官兵,与下山林火,自酌自饮,“原以为你这废物死了,这世上便再无你这般,敢作、敢当、敢想、敢拼之人。若这江湖无你,那该有多么无趣,本座一人肆意妄为,又该有多么落寞。” “幸好……”黑衣微微一笑,“还有这些少年,不至让本座无趣度日。今日说这话,似是晚了。不过,本座知道,你这废物从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猫怔仲,将酒倾倒地上,“你最爱的刀子酒。” 朝天举杯,“白衣废物,一路好走。” 官兵赶到昂山石窟,他们用随身zhàyào,zhà开洞口。 洞中除了七武门人,再无他人。 一众官兵赶紧给黄恩松绑。 揭了口中脏布,黄恩立刻吼道:“人呢?” 领头官兵回道:“上山路上,未见一人。” “未见一人?”黄恩面如死灰。 那将领也是面色极差,“将军,此事……” 黄恩站起身来,“你们放心,此事我一力承担。我会亲自与主公,负荆请罪。” 昂山野径。 众人跟在老翁身后,走后山小径,几次远远望见官兵,但都巧妙躲过。 约是走了一个半时辰,老翁终是停下脚步,“安全了。” 吕烽抱拳,“谢过前辈仗义出手。” “命令罢了。”老翁摇了摇头,他将烟杆夹在腰上,看了一眼昏迷林火,缓缓说道:“还有一句话,带给这位小哥。” 吕烽恭谨说道:“前辈,但说无妨。” 老翁眯起双眼,“石磊被困上至宗,封禅之后,挥刀问斩!”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第101章 霞暮至 岳山,因静而名。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可这山,犹是那山;那湖,犹是这湖。 光yīn如箭,却好似未曾从此掠过。 一如百十年前,山中道人。 端坐一方石台,静观人世生灭。 日出无喜,日落无悲。 白露沾衣,风吹雨淋,取一叶盖顶,可随万物长生。 上至宗,原是如此。 如今,墨林幽静,红枫巍巍,青山依旧。 人,依旧? 后山小屋,掌教居所。茅屋小院,溪水潺潺,一如一年前,林火初来那样。 只是屋中人,多了两个。 屋内传来活力喊声,“李爷爷,我吃好了,这就收拾洗碗。” 木门轻启,一人身着道袍,端着碗筷跨过门槛,露出令人怀念模样小石头。 他似比去年长高不少,面色红润饱满,再无过去枯槁样子。脸上梳理干净,身着道袍木簪,却也是个清秀少年。 他刚迈出门外,门内又有另一年轻声音,“师公,我去帮小石头忙。” 说罢,另一道袍少年窜到石磊身后,推了石磊一把,反身关了木扉。 “可算跑出来了。”那少年与石磊一个年纪,满脸嬉笑,推着石磊就往前走,“走走走,快些离开这里。” 小石头极力稳住怀中碗筷,面带无奈,“莫公子,你又要找道长们去玩?” 莫公子瞪了石磊一眼,“就你多嘴。你这吃货,每次夹带一个馒头,这事要我揭发你?” 小石头原就最笨,此刻也是语塞。 “你小子笨嘴笨舌,还想与我斗。”莫公子抬起头哼了一声,似是斗胜的公鸡。 小石头其实想说,莫公子那鹰钩鼻子,仰起头来并不好看。但他也是穷苦出身,只是憨厚一笑,“还是莫公子厉害。” “那是自然。”莫公子哈哈笑着。 两人出了篱笆小院,莫公子回头看了几眼茅屋,轻声说道:“老规矩,你去洗碗,我去找师兄弟们耍耍。” 石磊也不在意,只是出声提醒,“听说山上来了个大人物,莫公子可不要乱跑。” “大人物?我可不怕那个大人……”莫公子顿了顿,看了石磊一眼,“是了,只怕这山上,只你不知道那大人物是谁。” 石磊也不追问,从小他就知道,闲事莫管。虽然李掌教收留了他,却不曾收他入门,这山上发生何事,他也不好多问。 莫公子看着石磊,拍了拍他肩头,“你每到傍晚就消失不见,到底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有趣,今日本公子便陪陪你。” 石磊面色大窘,“哪有见不得人。就是看着晚霞发呆。” “发呆?”莫公子噗嗤一笑,“倒是适合你这呆子。”他摇了摇头,转身迈向前山,“我可不陪你发呆,找人玩去咯。” 石磊捧着碗筷,目送莫公子背影消失,这才走到溪边,小心清洗碗筷。 将近年关,溪水寒冷。 小石头赶紧运起上至宗吐纳之法。片刻之后,只觉丹田暖流转遍全身。双手浸在冰水里,也不觉寒冷。 他一边洗碗,一边叹了口气。 李掌教对他确实不错,即便不收他入门,也愿传他武艺。怪只怪他资质愚钝,一年下来,也只学了这吐纳之法。 想方才那莫公子,比他晚来两月,却精进神速,抵得上旁人三年苦修。就是心xìng不定,不然按陶竹道长的话,他一年功夫,能抵他人五年。 石磊对莫公子是喜欢的。毕竟少年,虽然莫公子有些高傲毛病,但能有个同龄人伴在身旁,也是不错。 碗筷洗净,小石头甩了甩水,捧着碗筷往回走。 说到那陶竹道长,这一年来对他虽是礼貌有加,却总透着一股疏远。也不知是否还对一年前的恩怨难以释怀。 不过,这陶竹道长,倒是对莫公子和颜悦色,甚至有些恭敬,也是让人奇怪。 石磊将碗筷放好,晾上院中竹架,对木屋施了一礼,“李爷爷,我去后山咯。” 木屋中传出李尔冉的声音,“早去早回,可别学莫提,玩得忘了时辰。” 石磊轻声应下,转身离了木屋。 顺着山道向前,这条路,小石头已经走了一年。 每日晚膳过后,到后山枯坐,静看日落霞飞,也成了他必做之事。 岳山晚霞,四季变幻,日日不同。可石磊去那,只有一个目的。 等人。 等着他的火哥回来接他。 他知道,火哥绝不会将他抛下,所以他每日都等。 无论风吹雪落,日晒雨淋。他只想在第一时间,见到火哥。 穿过山雾枫林,小石头来到界碑,伸手摸着碑上刻字。 他还记得,一年之前,他们便是从这里上山,也是在这里遇到了李爷爷。而火哥,却将他一人丢在山上。 火哥走了,柳大哥走了,王大夫走了。 这偌大后山,留他一人。 后来,来了个青衣儒士,叫做大胥先生,他方才知道,柳大哥死在了王城,而火哥去了南方。 他原是想与大胥先生一同离开,可李掌教说,他身上火dú未消,还得多留些时日。 大胥先生便在木屋住了下来。 那些日子,小石头只怪自己资质愚钝,他多么想快些chā上翅膀,飞到火哥身边。 可惜,世间多是事与愿违。 那一夜,大胥先生突然飞身而去。 李掌教说,大胥先生是为了去救火哥。 小石头并不怪他,他只希望火哥不出意外。 然后,大胥先生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知道火哥逃过一劫,小石头十分高兴,可…… 何时能够再见? 小石头不会说话,他从小嘴笨,所以他也不懂,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 他就是一块石头。 顽强,坚韧,沉默。 什么都藏在心中。 可,谁会在意一块石头? 小石头默不作声,慢慢爬上石碑,盘腿坐在其上,抬头望向晚霞。 霞光橙黄,枫叶艳红,铺满身边。 那火,仿佛从天边直烧到脚下。 那火,是不是火哥归来的脚步? 是不是,下一刻,火哥便会踏上这霞色地毯,回到他的身边,摸着他的脑袋,再说一遍,“有哥在,不怕。” 每日每日,每日每日…… 石磊坐于石上,望眼yù穿。 那火,终是烧不到身边。 日暮尽头,天边一线。 小石头叹了口气。 枫林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粗布身影。 浑身补丁,手绑缠带,头戴斗笠。 他静静站在林边,远远看着石磊。 小石头跳下石碑,双手合十,深鞠一躬,“三成大师,您又来了。” 那人便是之前,见到石磊的那位大师。 不用揭开斗笠,石磊也知道他顶上戒疤。 三成大师双手合十,微鞠一躬,“施主,叨扰了。” 小石头叹了口气,取出怀中馒头,jiāo到三成大师钵中,“大师,您不要再来了,我是不会跟您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4 章 的。” 三成大师收下馒头,“施主,你与我佛有缘。贫僧不会就此放弃。” 小石头摇了摇头,“大师自便。” 三成大师也不着恼,席地坐下,“那如往常一般,贫僧就在此处打坐念经,施主可介意?” 小石头摆了摆手,重新爬上石碑。 三成大师再次双手合十,取出怀中佛珠,缓缓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罗堤耶山牟尼仙所住之处,与大比丘众俱,无量无数声闻大众,菩萨摩诃萨无量无边不可称计,说月藏讫……” 石磊不再打扰大师,只是静静听着,双眼仍旧望向远方。 日暮下垂,光影闪烁,余光犹存。 晚风轻抚,挽过石磊发丝,拂过枫林晚照。 宁静之中,佛音萦绕。 静谧,空寂,安宁。 日有升,日有落。 天边终是归于沉寂。 月出东方。 小石头,还是没有等到火哥。他只能默默爬下石碑。 三成大师站起身来,对石磊合十行礼,“施主,今日便到这里。明日……” 小石头回了一礼,“明日,大师莫要再来了。” 三成大师微微一笑,“路在脚下,缘在心中。”说罢,再施一礼,转身,消失于枫林之中。 小石头无奈摇头,也准备离开。 回过头去,却在月下见到另外一人。 一身道袍,鹰钩鼻子。 莫公子! 小石头大惊失色,“莫公子,你听我说……” “石磊!”莫公子却不让他说完,立刻将他打断,“你居然勾结佛教妖人!” 第102章 月相随 落日余晖刚尽,风穿林过,小石头只觉得身上发凉。 莫公子站在树下,光影掩住目光。 小石头上前一步,想要说明。 莫公子退了一步,冷冷说道:“燕国全面禁佛,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石磊慌忙摇手,“三成大师不是坏人。” “大师?”莫公子冷冷一笑,“你倒是叫得亲切。说!你与他认识了多久?” 石磊没有想到莫公子这般严厉,支支吾吾说道:“一年不到一些。” 莫公子伸手指着石磊,指尖微微发抖,“你!你!你居然和佛教妖人,勾结了一年之久!” 石磊慌忙答道:“我未曾与大师勾结。我只是每日来着观霞,大师来这诵经罢了。” “还要狡辩!”莫公子上前几步。 月光冷冽,目光冷冽。 他伸手摸住剑柄,冷冷说道:“我就不信,这日落有这么好看?值得你一日不落?我看,你就是来这与佛教妖人私会!” “我!我!我……”石磊原就最笨,此刻受了刺激,脸色涨红,更是说不出来话,伸手去拉莫公子衣袖,想要好好解释。 “不要碰我!”莫公子一把挥起剑鞘。 铁质剑镖敲在石磊脸上,铁锈味道瞬间布满舌苔。 小石头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晃了两晃,还好没有摔倒。他捂着红肿脸颊,怔怔看着莫公子,说不出话。 莫公子看到石磊嘴角溢血,先是愣了片刻。他看了眼手中剑鞘,赶紧松手放开,向前探了半步,“小石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你刚刚要……” 小石头摇了摇头。 莫公子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瓷盒,抛给石磊,“敷上,会好受些。” 小石头接下瓷盒,这是外敷的伤yào,他见莫公子用过,便扭开青花瓷盖,抹了些在脸上。 这yào膏色白无味,涂在脸上,立刻一阵清凉。 小石头在那抹yào,莫公子叹了口气,“你别怪我着急,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与那佛教妖人搅和一起,只会不利于你。” 小石头摇了摇头,“三成大师从未胁迫于我,他可是个好人。” “你!怎么就说不通呢!”莫公子似是不满,拿手指着石磊,“你可知道,为何大燕禁佛?” 小石头摸着瓷盒,缓缓说道:“听说是燕王妃身怀六甲时候,曾去王都佛寺祭拜,结果在寺中跌了一跤,腹中幼儿小产。崔禄商进谗诋毁佛教,燕王一怒之下,愤然高呼,‘佛不佑孤,孤便灭佛。’这才有了大燕灭佛。” “愚民之见。不过是村野匹夫的笑话,那些秃驴的苟延残喘。”莫公子冷笑连连,“禁佛之事,确实是崔……崔禄商所为。但原由绝非这般肤浅。若一朝天子因这理由,肃清一国之佛,那这国也将亡。” 石磊确实不懂这些家国大事,他也不接话,只是静静看着莫公子侃侃而谈,“你可知当年佛教如何昌盛?王都地界便有佛寺六百余座,僧尼数万。佛说‘普度众生。’可他们是如何做的?” 莫公子脸上浮现怒气,“寺夺民居,三分且一。广占农田,不劳而获。受人供给,却可免徭兵两役。更有僧人非是导人向善,而是契合罪人心意,有罪罪灭,无福福至。买福卖罪,如持左契,jiāo手相付!藏富于佛!这等国之蛀虫!留之何用?” 小石头也知莫公子说得有理,可他不能违心认同,“人无完人,金无赤金。确实有恶僧,也不能把人一棍打翻。官老爷也有坏贪官污吏。应该去伪存真才对。哎呀……我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知道,三成大师绝非坏人。” 莫公子咬牙道:“那可由不得你。” 小石头注视莫公子双眼,“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莫公子瞥向一边,“我凭什么不说。” 小石头挠了挠后脑,憨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莫公子微微一愣,随后面色发沉,转身离去。 小石头无奈苦笑,跟在他身后,回了木屋。 两人向李尔冉请安完毕,便回房休息。 莫公子未在李掌教面前提起方才之事,小石头也是松了口气。 可莫公子却不和他说话,不发一言,自管自睡下。 小石头也是无法,只能早些歇息。 第二日,清晨,阳光普照。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个道理,倒是恒古未变。 小石头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却发现对床莫公子,早已坐在床边,正注目望来。 小石头微微一笑,道了声,“早。” 莫公子不理不睬,套了棉靴,扭头出了门外。 石磊叹了口气。 这一日,与往常并无不同。 早课,晨练,早餐,抄书,习武,午食,午课,打扫庭院,准备晚膳。 今日,一如往日。 唯一不同,只是这一整天,莫公子都未和石磊说过一句话。 石磊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办法,只能等他自己消气。 吃完晚餐,小石头正要收拾碗筷,院外有人出声。 原是陶竹道长前来,求见掌教zhēn rén,讨论些大人物的安置计划。 陶竹道长,这一年来深得师长器重,听说这次那大人物的全部行程,都是由他安排。莫公子也说,若是没有意外,陶竹道长应是下一掌门。 陶竹进屋,小石头捧着碗筷出了屋外,莫公子随他一道出了木屋。 今天他倒是难得与石磊一起洗了碗筷,等他俩洗净晾上竹架。莫公子看着石磊忙活,终是开口说话,“今日,你就别去后山了。” “为什么?”石磊想不明白。 莫公子咬了咬牙,“一日不去,也没有关系。” 石磊微微一笑,“一日不去,我便心里难受。”说罢,迈步出了小院。 莫公子在他身后吼道:“本公子不允许你去!” 小石头微微一怔,也是犯了牛脾气。你说不许,便不许?他头也不回,径直走向后山。 莫公子留在院中,暗暗咬牙。 不多时,陶竹推门而出。 “师兄!”莫公子伸手将他拦住,“我有事说与你听。” “哦?”陶竹眉头稍挑。 后山,枫树林外,界碑石上,石磊盘腿而坐。 今日晚霞,比昨日暗淡一些,却也不失美景。 如同往常一般,他仍在石上等着。 也如往常一般,三成大师施施而来,“施主。” 石磊叹了口气,“大师,今日没给你带馒头。”他摸着怀中瓷盒,昨夜忘记还给莫公子。 他暗暗有些后悔方才冲动,这山上只有那么一个朋友,也不知方才是否惹了他。他可不想伤了两人友谊。 三成大师摆了摆手,“无妨。” “唉。”小石头摸着瓷盒,叹了口气。 三成大师双眼望来,“施主,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石磊正想答话,枫林之中传来一人话语,“有麻烦的,只怕是大师你。” 小石头悚然一惊。 转头望去,正见到陶竹穿林而出。 陶竹身后,竟然跟着半百道士。 三成大师望向石磊,“施主。” 小石头赶紧解释,“大师,我没有……” 三成大师双手合十,微微一笑,“一年相处,我自然信任施主心xìng。” 远处陶竹双手一挥,半百道士,隐隐将俩人围在核心。 陶竹按住剑柄,冷冷说道:“大师可知大燕禁佛?” 三成大师双手合十,“贫僧知晓。” 陶竹厉声质问,“那大师为何在我上至宗潜伏至今?可是意图报复?” 三成大师淡淡说道:“佛心未有仇字。” 陶竹冷冷一笑,“口说无凭。” 说罢,拔剑出鞘! “拿下!” 长剑闪耀,余晖落尽,月随夜出。 第103章 佛妆无定落 月光出一寸。 石磊背脊发凉,他从未见过这些道长,如此杀气腾腾。 一边是平日jiāo往,给他衣穿,给饭食的道长。 另一边,是萍水相逢的大师。 他该帮谁? 或许答案没有那么难选。 佛教原就在大燕遭禁。而道长是他衣食父母,谁又会和衣食父母过意不去? 就这般下定决心? 小石头眉头紧皱。 明知三成大师清白无辜,就这般冷眼旁观? 他捏紧双拳。 哥哥们的教诲犹在耳边,“人若只认利弊,哪里还有道义可言?” 小石头咬紧牙关,冲到陶竹身前,张开双臂,“陶道长!不要动手!大师不是坏人!” 陶竹顿住身形。四周道长皆是停步。 小石头心中一喜,正待说话,突然瞥见陶竹抬手。 他尚未反应过来,脸上已遭一掌。 霎时间,他只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地上。 耳边传来陶竹冷哼,再接一声历啸,“拿下佛教妖人!” 小石头被那一掌击得晕头转向,晃了晃脑袋,见到一众道长,将三成大师围在核心。 月泛白光,铁刃微寒。 剑芒闪烁,阵中三成大师,纹丝不动。 补丁麻衣,破边斗笠,却在月下透着淡淡金光。 小石头晃了晃脑袋,他突然想起一句古话,也不知是在哪本书上见到。 书云:“道修通玄,佛塑金刚。” 三成大师单手持佛珠,一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朝外,静默无言。 陶竹隐在人后,围而不攻,“大师此刻还施慈悲与愿印。还真是慈悲为怀。” 任谁都能听出语中讥讽,可三成大师却不以为然,“我佛慈悲,众生平等。道长也是众生一员,我佛自然慈悲。” “好个慈悲。”陶竹越阵而出,“我就看你,能装到几时。” 剑尖直落。 三成大师扬起一指。 剑尖指尖相触,亮起一瞬金光。 陶竹面露讶然,运起真元,向前突进。 三成大师伸出两指,“当”的一声,夹住剑刃。 陶竹脸上青筋暴起,进退两难。 三成大师犹然自如,“道长,你我皆是世外之人,何必在此争斗。” 陶竹冷冷笑道:“你也知那位就在山上,此事关乎我上至宗宗门声誉,门派百年大计。若是那位知你在山上,又会怎么看我上至宗?若是你趁机闹事,我上至宗岂不是成了笑话!此间,绝容不得你。” “南无阿弥陀佛。”三成大师叹了口气,双手一引,将陶竹剑刃牵至一边。 一众道士,将陶竹接回阵中。 三成大师席地而坐,解下斗笠置于脚边,露出顶上戒疤,“道长,若要擒拿贫僧,便请自来。” “假心假意!”陶竹方才丢了颜面,寒声说道:“挑了这恶僧手足筋脉!我看他如何装腔作势!” 这些变故,小石头统统瞧在眼中。 他想不明白,是何恩怨,竟然要挑断手筋脚筋? 只为道佛之争?只为什么百年大计?这些,便比人命还要重要? 三成大师为他而来,才会陷入困境,他绝不能袖手旁观! 小石头赶紧站起身来,挤开人群,挡在大师之前,“道长!三成大师绝无恶意!” 陶竹尚未说话,人群之后,突然传出一声呼喝,“呆子!” 透过人缝,石磊见到莫公子的身影。 他赶紧出声,“莫公子,你来的正好,你也替我劝劝道长。” 莫公子挤过人群,脸色焦急,“瞎说什么?我警告过你,不要与这妖僧来往!你就是不听。” 陶竹眯起双眼,在一旁看着,似是忌惮莫提,并不准备动手。 石磊急道:“你们怎么都不信我,三成大师绝非妖僧。” “还费什么话!”莫提一把抓住石磊手腕,“快跟我走!” 陶竹勾勾嘴角,“还得谢过莫公子的消息,我们方才知道,后山有此妖人。” 莫提浑身一震。 石磊脑中,仿佛响起一道惊雷。 莫公子的消息? 石磊与莫提对视。 莫提双手去抓石磊衣袖,“小石头,你听我解释……” 石磊将他双手一把甩开,“你出卖我!” 莫提面露尴尬,平日伶牙俐齿,此刻也是语塞,“我……” 石磊心中如若被剜去一块,“我们,难道不是朋友?” 莫提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本公子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不让你泥足深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5 章 !你和这秃驴,待在一起,绝无好处。” 石磊心中发寒,淡淡说道:“还真是谢谢莫公子的好意。” 莫提脸色涨红,“真是给脸不要脸!你当你是谁?我如此对你,你已经应该感恩戴德!还敢对本公子yīn阳怪气!就不应该管你的死活!” “是啊,是啊。”小石头淡淡说道:“你本是富家公子,我就是街边乞丐。你我,原本就做不成朋友。” “石磊!”莫提握紧双拳,又缓缓松开,“算本公子求你,你随我走,好不好?” 石磊别过脸去,“贱命一条,受不起。” “你!你!”莫提气得浑身打斗,“好!很好!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罢,莫提转入人群,飞奔而去。 陶竹摇了摇头,“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石磊沉默片刻,沉声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求道长,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陶竹冷冷一笑,“凭什么?难道凭你与掌教学了几日武艺?还是凭你那好哥哥,曾经杀入王城?” 石磊无言以对。 “你的命,不值一提。”陶竹剑指前方,“擒下二人!若是反抗……” “格!杀!勿!论!” 剑影袭来。 石磊浑身发寒,他今日,才算看清这上至宗上上下下,对自己是何看法。 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贱命一条。 原来,在他自以为的好友眼中,自己也是低人一等。 何等可笑! 剑刃袭身,小石头只觉心中气涌,却难动分毫。 突然,金光一闪! 一个发光身影,将他护在身后。 一众道士向后退出三步。 三成大师! 他依旧是那副淡漠模样,只是右手,不再是慈悲与愿印。 只见他手覆向下,朝内而翻,五指垂于地面。 目中金光连闪! 无人胆敢上前。 三成大师捻动佛珠,轻声呢喃。 “释迦牟尼佛修行于路,路遇邪魔阻途,扰其清修,释迦牟尼佛以指触地,令大地为证,终使邪魔惧伏。此为触地印。又称……” “降魔印!” 一跃。 腾空而起,盘腿坐于半空。 金光大盛! 金灿佛身,如若金刚降世! 天位金刚! 众道士,只道吾命休矣! 谁知,三成大师并不抢攻,只是双手合十,佛音嘹亮,“此刻退去,不伤分毫!” 一众道士摄于威压,不得寸进。 陶竹又怎会就此放弃,他咬紧牙关,勉力高呼,“结阵!” 道士持剑而舞,结阵而立。 石磊浑身一沉,单膝跪地:这是何阵法?竟然如此惊人! 三成大师微微皱眉,“落仙阵?” “四九为数,仙也落得!你若见死不救,径直飞去,我们自然奈你不得。若敢下来,保你陷于阵中。”陶竹挥上前,“相杀石磊!”他面露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这出家人,如何慈悲为怀!” 小石头想要出声,让三成大师别管自己。 可他被困阵中,口都难开。 道士不管不顾,剑芒已至面前。 石磊唯有闭目等死。 突然。 石磊只觉腰上一暖,自身腾空而起。 发生了什么? 小石头赶紧张眼,低头去望。 只见地上,白衣无围布衫。 剑围森森,佛身灿灿。 三成大师立于阵中,对他合十一礼,“施主,别再回来了。” 小石头飞入林内。 三成大师,陷于阵中。 第104章 石库道浮移 小石头动弹不得。 三成大师那一掌击在腰上,内劲融于体内,让他难动分毫。 他就只能由着那劲道,在林中翻滚。 碎石,枯枝,残叶。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食了佛头果,抗揍这一点,小石头倒是强了不少。 他尽量眯起双眼,不让杂物伤到眼睛。幸好那团劲力,已经渐渐变弱,过不多久,他就能够重新掌控身体。 石磊心中暗暗庆幸。 就在此时! 一块巨石出现在斜坡下方,拦住小石头必经之路。 石磊看着巨石越靠越近,只能在心中苦笑,“希望不要太疼……” “嘭”的一声闷响。 小石头眼前一黑,倚靠着巨石,晕死过去。 月上爬,树影偏移,万籁俱静。 黑夜林中,却有一道光彩。 是那淡淡金光在石磊腰间闪烁。 光影紧随呼吸而动。 一明。 一灭。 石磊竟在昏迷之间,运起了上至宗的吐纳法门。 每一吸,那佛光便亮。 每一呼,那佛光便暗。 原只腰上一点,随着吐纳反复,数量不断增多。 涌泉,命门,檀中,气海,百会…… 身周大穴率先点亮。 一十,二十,三十,四十…… 身周主穴尽皆闪烁。 光点,连成线络。 奇经八脉,如同蛛网遍布,爬满全身。 石磊的呼吸越发深沉。 一吸便需盏茶,一呼要有炷香。 吐纳声响从方才细不可闻,终于变成震耳yù聋。 月光落于石磊面上,突显庄严宝相。 石磊身躯微微浮起,悬停半空。 那光相互汇聚,互相浸染,连成一片。 石磊浑身上下,光彩夺目。 他口中吐纳,正于一吸。这一吸足足有顿饭功夫,四周如同雷鸣轰响,身上金光愈发灿烂。 当那光亮如白昼,突然,风平浪静。 月静风息叶停摆,虎卧龙盘人无声。 万物无声,又如万物低咛。 一呼…… 狂风大作! 落尽一林红枫。 小石头缓缓落于地上,金光回缩。 光脉,光点,汇聚丹田,消失无踪。 小石头缓缓睁开双眼,双眸之间宛若金光流转。 可他自己犹然未觉,扶着脑门坐起身来。他揉了揉脑袋,“咦?怎么一点都不疼?” 抬头望天,见月在中天,他猛然惊醒,站直身子,“三成大师!” 他这才记得,方才三成大师将他送出重围,后被困阵中。 小石头咬了咬牙,他心中燃起莫名怒火。 非是恶火,而是怒己无能。 可面对如此局势,他又能做些什么?全因自己资质平平,武艺不佳,只能成为大师负累。 是走?还是留? 石磊微微苦笑,就算留下,他有何用? 弱者,空有悲鸣,徒增笑尔。 只能逃,逃,逃! 将后背留给对手,将软弱留给自己。 石磊看着自己双脚。 这一步,却怎么都迈不出去。 因为他明白,若是踏出这一步,若是抛弃三成大师独自下山,若是此刻选择逃避,他的人生将会从此停滞不前。 无论过去多少日夜,无论度过多少年华,他终将是个逃兵。 谁要做逃兵? 力小并非耻辱。耻辱在于,违背本心,一生碌碌无为。 石磊握紧双拳,他想起火哥说的那句话,“夕阳西下,目不能阖;罪恶滔天,行不能停。” 小石头,反身回山。 他凭着记忆,沿着山路寻踪而回。他也算时常和火哥一同狩猎,学了些林中技巧。黑夜寻路,也是有模有样。 不多时,他便远远瞧见,那块后山界碑。 只是那界碑似乎矮了不少。 石磊也不敢贸然靠近,减慢步速,压低身形,缓缓接近。 那片林地,此刻空无一人。 石磊藏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仔细观察。 只看一眼,他便倒吸一口寒气。 那林地中央,现有一坑,大地裂痕从那坑洞四散蔓延。 后山禁地界碑,更是被砸碎一半,碎石铺满于地。 周遭树上,剑痕凌乱。 他仿佛能够想到方才大战情形。只是不知道,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小石头眉头紧皱,心中思索对策。 就在此刻,对面树丛传来一阵“悉索”声响。 石磊向后缩了些,小心打量。 枫林之中,走出一身道袍。 月光撒在他鹰钩鼻上。 石磊双目圆睁:莫提! 他转而疑惑:莫提为何去而复返? 石磊方才已与莫提闹翻,此刻只能静观其变,静静看着。 莫提走到石碑旁,伸手抚过界碑断面。 月色虽亮,却照不清他面上神色。他稍稍撇过脑袋,才能见他那双紧皱眉头。 他似是叹了口气,侧身半坐石碑之上。 石磊低头思索片刻,终是抿住双唇,从树后探出身来。 莫提悚然一惊,伸手按住剑柄,“谁?” 石磊步步向前,淡淡说道:“是我。” 莫提脸上露出欣喜神色,“小石头!太好了,你没事,我还在担心……” 石磊冷冷说道:“三成大师怎么样了?” 莫提面上笑容一僵,并未答话。 石磊复又问道:“我问,三成大师怎么了?” 莫提面无表情地看着石磊,“你倒是关心那妖人。” “三成大师不是妖人。”石磊眉头微皱,又上前两步,“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莫提冷冷一哼,“还能怎样?受困阵中,此刻封了经脉,囚于崖边石库。只怕此生,难见天日。或许,还要人头落地。” 石磊微微一愣,“掌教他也是这般说?” 莫提冷冷一笑,“掌教自封修为,山中实务,早已没他的chā手余地。” 石磊面色发寒,不发一言,就要离开。 莫提面露惊慌,一把将他拦住,“石磊,你要做什么?” 小石头淡淡回道:“救人。” “你疯了啊!”莫提抓住他衣角,“就凭你这功夫,还妄想救人?” 石磊将他甩开,看也未看,继续前行。 “呛!”的一声轻鸣,莫提拔剑出鞘。 剑尖顶住石磊胸膛,映着莫提纠结脸色,“我宁愿一剑刺死你,也不能看你自寻死路。” 石磊前移半步,利刃刺穿衣襟,刺破胸膛,“动手。” 莫提单手发颤。 石磊厉声吼道:“动手啊!” 莫提浑身一颤,长剑落地。 石磊不再言语,径直远离。 莫提突然说道:“你会死的!” “我知道。”石磊没有停下脚步,“但有些事,比命还重要。” 莫提沉默片刻,厉声吼道:“我把你当朋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就不明白!” 石磊一步不停,“朋友,不是这么当的。” 莫提咬紧牙关,对着石磊背影放声嘶吼:“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后悔的!” 石磊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身影消失于树影之下。 只留下界碑旁,月孤独,人单影。 莫提如若被抽去全身力道,跪伏在地,口中喃喃自语:“让你后悔……后悔……” 半个时辰后,石磊现于石崖道上。 一侧陡峭坚壁,一侧万丈深渊。 月下山路,坑坑洼洼,竟是静默无声,人踪皆无。 石磊方才已在路边观察许久,都未曾见到人影来往,想必这等深夜,崖边石库,必定不会有人。 毕竟能被送入崖边石库之人,多是修为被封,宛若废人。 石库建于山体之上。因是山风侵蚀,多有风洞,便依洞而凿,层层上垒。来往只有这条仅容一人独行的山路,如同孤悬在外的一方鸟笼,任谁都是chā翅难飞。 确定路上无人,石磊这才走上山道。 贴着山壁小心前进。 山路陡峭,不时有脚边碎石落下悬崖,如坠无底深渊。 石磊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小心翼翼挪动脚步,终是见到第一石窟。定睛望去,三成大师正在其中。 三成大师背靠石壁,双目紧闭,持无畏印盘腿端坐。他似是听到脚步声响,叹了口气,“施主,贫僧叫你,不要回来。” 大师没事! 石磊心中一喜,“大师舍命救我,我若临阵脱逃,只怕此生难安!” 他四下看了两眼,小声说道:“大师,趁现在无人……” “谁说无人?” 一声断喝,响于身后。 石磊骤然一惊,回头去望。 陶竹领着一众道士,踏上山道,“我们,可是久候多时。” 第105章 说一曲礼崩乐坏 夜深。 月光透过窗纱,洒入屋内,照着床边草鞋。 木床之上,李尔冉一身短褐,盘膝而坐。不过一年光景,他面上沟壑愈发深刻,隐有衰老之意。 屋外,传来沙沙步响。 李尔冉叹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邦邦……邦邦……” 有人在屋外敲门。 李尔冉没有答话,只是静静望着门扉。 门外安静片刻,又是“邦邦……”两声轻响,伴随着轻声呼唤,“掌教zhēn rén,弟子云松求见。” 李尔冉深吸口气,仍旧紧闭双唇。 屋外云松不再敲门,但仍在门边说道:“陶竹怕困不住那和尚,请掌教前去督战。” 李尔冉双眉微皱,摇了摇头,“我真希望,自己不曾创出那落仙阵法。” 屋外声响停了片刻,复又响起,“之前一番大战,落仙阵持剑弟子,损伤过半,若是此次那位大师再暴起伤人,只怕难以抵挡。” 李尔冉淡淡说道:“你告诉陶竹,我已自封修为,就是废人一个。让他不用再疑心于我。” 屋外云松赶紧接嘴,“掌教可不能这么说,我等弟子,怎敢疑心掌教?” 李尔冉摇头苦笑,“这山上,还有人把我当做掌教?” 云松再次沉默,过了半响才沉声说道:“谁敢侮辱掌教,弟子第一个找他拼命。” 李尔冉微微抬头,望向门扉,“你是陶竹长辈。” “弟子辈分确实高于陶竹。”说到此处,云松停了片刻,继续说道:“可陶竹深受燕王器重。我上至宗虽说超然世外,却仍在燕国境内,需与燕国共栖共生。我们知道陶竹所为,是有些……” 他似是组织语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6 章 ,片刻后才接着说道:“他虽是有些过激,但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上至宗宗门道统。掌教修为被封,此生不得动用。余下弟子,更是无一天位。若是再惹恼了燕王,只怕……” 只怕什么? 云松说不出口,李尔冉却心中明白。 事到如今又能怪谁? 怪他一时冲动,为保白袍xìng命而自封修为?怪燕王不讲情面,乘人之危,意图掌控江湖?还是怪陶竹一心保全上至宗而行苟且之事? 李尔冉无话可说,只能叹气,“小石头伴我一年,不要伤他。”说罢,他便缓缓合上双眼,“我累了,你去吧。” “是。”屋外云松低声应道。 脚步声渐行渐远。 李尔冉端坐床上,不过几句应答,他的身形仿佛又佝偻不少。 月光,照着床边草鞋,鞋上泥泞深藏。 夜深。 人难静。 同一片月,不同光景。 山边险道,崖边石库。 三成大师困于库中,小石头站于牢外。 山道尽头,陶竹率领一众道士堵住唯一归途。 小石头面上神色变幻。左侧是陡峭山壁,右侧便是万丈深渊。他今天算是明白,什么叫做chā翅难逃。 陶竹微微一笑,“石磊,掌教zhēn rén告诫我,不可伤你xìng命。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他勾起嘴角,“跪下求我,我就留你一条贱命。” 小石头面上微变,骤然握紧双拳。 “我知道,我知道……”陶竹拔剑出鞘,“你和你哥哥一样,都不会跪地求生。” 小石头呀呀切齿说道:“痴心妄想。” 陶竹摇了摇头,“你可知道,为何林火与你都不招人喜欢?” 小石头眉头紧皱。 陶竹冷冷说道:“因为你们不识时务,因为你们愚蠢。你们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够改变世道?你们以为这世上还有道义可言?即便你们燃尽生命,也终是竹篮打水。那不知死活的样子,真是愚蠢得让人想笑。” 听着刺耳嘲笑,石磊只觉心中怒火熊熊而起。 陶竹虽非巧辩之士,但石磊最笨,怎么是他对手,他只能高声呼喝,“不许你侮辱火哥!” “侮辱?”陶竹冷笑,“飞蛾扑火,螳臂当车,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石磊说不出话。 “施主此言差矣。”三成大师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身来,“人之本xìng,确为趋利避害。可若是人人为利而活,人人只求苟活于世,那人与禽兽又有何区别?” “古有义士,为中原安危,游说各国行‘连横’之策,共御强敌。却受鞭挞之辱,驱逐之窘。其人问曰:‘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义士答:‘舌尚在,行不止。’终抵住强敌侵略。” 三成大师身上微微颤抖,勉强双手合十,淡淡说道:“施主见之愚蠢,贫僧却见气节。” “妖僧,确实能言善辩。”陶竹不为所动,剑尖垂地,“那小道,便在此地,等大师为气节殉死。” 陶竹没那么傻,之前一战落仙阵,损了不少人手。这山道窄而长,若是在道上对战,上至宗门人难免会有损伤。不如在山道尽头以逸待劳。 若是石磊不敢过来,双方僵持,陶竹自然不怕。 若是石磊真敢上前,陶竹人多势众,更是不惧分毫。 小石头又该如何抉择? 他知道,此刻已经无路可退。 “大师。”石磊轻轻说道:“我是不是很傻?” 三成大师站着也觉吃力,但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傻与不傻,何必等他人评说。” 小石头听闻此言,微微一笑,“多谢大师开导。” “老爷子曾说过,‘英雄生死路,却似壮游时。’大师并非他们口中妖邪之徒,为何要因他人罪过,妄受惩罚?”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牢笼铁条,“我今天,便要做一回英雄。护送大师,离开此地!” 铁条发出“嘎吱”声响。 小石头面色涨红,双臂青筋暴起。手中铁条,被生生掰开两旁。 三成大师面露异色,“施主,你……” 小石头腼腆一笑,“我曾服佛头异果,偶得龙虎神力。” 三成大师双手合十,“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 “我也就平日里,听大师诵经,对佛教可是一无所知。”小石头将三成大师扶出牢外,“大师可能行走?” “经过耳闻,佛在心中。”三成大师浑身无力,半靠石磊身上,“贫僧被封了经脉,只怕此刻连常人也比不过了。” “没关系。”石磊将三成大师负于背上。 回过头,两人望着乌泱人群。 就凭石磊之力,真能突出重围? “大师。”石磊轻声问道:“佛教可有伤人的菩萨?” 三成大师伏他背上,淡淡说道:“我佛慈悲,怎会害人xìng命?不过,若是对抗邪魔,却有金刚怒目。” 石磊看着远处陶竹。 虽然身穿道袍,虽然一脸正气,但他那龌龊之心,可不就是邪魔外道? 这世上,还有多少人知礼义廉耻?还有多少人能坚守心中道义? 七国盘踞,却只见礼崩乐坏。 “大师,抱紧了。”石磊抖擞精神,“今夜,我愿为怒目金刚,送大师离山!” 迈开脚步,运起他唯一会的吐纳功法。 月照险途。 石磊,下山! 第106章 嗟又哭人间是非 夏日午后。 小石头双脚泡着清凉溪水,他抬起头,望了眼远处舞剑莫提,又低下脑袋,小声问道:“李爷爷,我是不是很笨?” 李尔冉坐他身边,同样享受溪水凉意,“何出此言?” 小石头捡起一块溪石,随手一掷,那石便飞入对面林中,惊起一树飞鸟,“我空有一身蛮力,跟您学了这么久,却只会基础吐纳。可莫提他,已经……” 李尔冉伸出手,揉着石磊脑袋,“你不笨,你只是有些特殊。” “特殊?”小石头迷惑不解。 李尔冉指着石磊胸口,“你这里住着一团火,这火有焚天之能。可这火太烈,也太凶。” 小石头似懂非懂,“所以,我只能学吐纳?” “世间功法,独数吐纳最是中正平和。”李尔冉望向远方,“功法原无高下之分,区别在于,因材施教。你要锁住那团火,否则,必定引火烧身。” 那日,小石头还不能全然领悟。 今夜,他却明白过来。 因为他感到了那团火! 火在胸中燃,火在腹中烧。 掌教爷爷教他通过吐纳,运转气机,将那团火困于体内。 可望着面前剑阵……没有路,眼前没有路,只有森森剑锋。 无路可退,无路可行,该当如何? 小石头捏住胸口衣襟,缓缓抬起头来,“李爷爷,对不起了。” 一吸…… 一呼…… 石磊,呼出满腔浊气,却似喷出灼热烟尘,白雾凝在身周,挥之不去。 脚下无路? 那便烧出路来! “大师。”小石头轻轻说道,“稍加忍耐,可能会有些烫。” 石磊撤去体内气机。 气机困火,却也是风助火势。 寒冬腊月,石磊身遭却似蒸笼,雾气萦绕。 胸中那团火……拦不住了! 三成大师额头冒汗,就要松开石磊,“施主!快收回气机,这样下去,你必定会有xìng命之忧!” 下崖之路,说长不长,尽头已在眼前。 石磊不但不松手,然而将大师紧紧抓住,“大师,抓紧了。” 他已没有退路,他也不想逃避。 三成大师浑身无力,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豁尽全力,抓紧石磊。 石磊咧嘴一笑,浑身赤红,那笑分外狰狞。 纵身一跃! 腾开四肢,如同猛禽扑食。 陶竹长剑一挥,“列阵!” 话音未落,石磊已经坠入阵中。 “轰隆!”一声巨响,石磊落地之处,裂开数道缝隙,山石崩裂翘起。应力之大,四周道士皆是立足难定。 石磊曲起双膝,向前猛蹿。趁着众人足下不稳,一拳轰向面前道士。 那道士慌乱之中,举剑来防。 “嘣!”的一声,那剑断成数节,道士口吐鲜血,倒飞而去。若不是他及时提剑,这一拳便能要了他的xìng命。 小石头真下杀心。 平日里他为了保全xìng命,用吐纳功法克制火力。今日,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众人,也真正明了,何为龙虎之力! 中拳道士,连连撞飞数名同伴,方才停下身形。 而石磊身影,已经上前五步! 粘衣即飞,谁人可挡? 一拳!剑断! 一踏!地裂! 一踢!骨碎! 龙象神力,举世无双! 举手投足皆是虎啸龙吟。 轻擦误碰便是伤筋动骨。 陶竹眉头紧锁,他偷偷瞥向身后树林,yīn影中似有人影。他咬紧牙关,方才为了擒下三成,门中精英多是负伤。没想到这个石磊竟然如此难缠。 可,那人在看! 陶竹握紧长剑:决不能在那人面前丢人现眼!上至宗,决不能输! 绝对不能! 陶竹怒吼出阵,长剑如月,画圆而去,似慢而快。 三成大师满头大汗,却还不忘出声提醒,“小心善水剑法!” 小石头,却已听不进了。 他那双目赤红,黑夜之中,如若红煌流星,唯有厮杀之念。 他发出一声嘶吼,双手成爪,径直冲向陶竹。 陶竹不紧不慢,舞动长剑。 善水剑法,似慢实快,攻敌必救,连绵不绝。 一年之前,陶竹剑法仍如小河流水。今日,已是奔腾大江! 小石头凛然不惧,或者此刻,他已不知“畏”为何物。 ròu爪抗钢剑! 眼看就要相触,陶竹手中长剑,却从石磊指尖滑过。 陶竹侧身一闪,手腕巧转,画圆而攻,却是刺向背上三成。 石磊如同猛兽扭身,却还是慢了一瞬。 利剑刺穿大师小臂。 三成大师抿住双唇,硬是没有发出痛呼。可小臂中剑,他终是支撑不住,从石磊背上滚落下来。 陶竹立刻补上一脚,将三成踢远,“绑了!” 众道士一拥而上,将三成擒下。 石磊目中红光连闪,揉身扑来。 陶竹灵巧转身,一剑划过石磊腰间。 血溢而出。 石磊吃痛,四肢着地,如同猛兽一般盯住陶竹,喉中发出低沉狺吼,却不贸然抢攻。 陶竹冷冷一笑,“变成了畜生,却还知道怕了。” 三成大师被人擒下,仍是担忧石磊,“道长,何必赶尽杀绝。” 陶竹双目注视石磊,口中却是冷笑,“你佛教天位最是无用,大师可知为何?因为你从不下死手。所以我们才能将你困于阵中。而我,不会犯这个错误。” 石磊已是按耐不住,猛扑而来。 陶竹抿嘴一笑,画圆舞剑。 两人擦肩而过,石磊再中一剑,肋下鲜血淋漓。 陶竹甩去剑上血珠,再与石磊对峙。 人群之中,月撒之下。 一人持剑独立,一人伏地低狺。 三成大师暗叹口气,轻轻闭上双眼,低声诵道:“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yù无求。当得宿命。” 陶竹眉头微皱。 石磊却浑身一震,突然捂住脑袋,就地打滚。而他目中红光竟在缓缓褪去,隐隐泛出金光。 陶竹不明所以,但他不会放任三成施为,“让那秃驴闭嘴!”一边说着,他又攻向石磊。 长剑所至,石磊抱住脑袋,无法闪避。 捆绑大师的道士,更是举起剑柄,意图敲晕三成。 可三成大师不管不理,口中念词不断,“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问佛……” 道士奋力敲下。 剑柄敲破额头,血流满面,可三成大师已然不顾,“世间何故,甚多苦恼?” 那边陶竹长剑已经刺到石磊胸膛,却再难寸进。 白雾不在,红芒已消,热浪回笼。 石磊胸膛凝聚金光,口中低声呢喃,“只因,不识我。” 一瞬,金光耀眼。 下一瞬,陶竹手中长剑寸寸崩裂。 三成大师身周道士尽皆倒地昏迷。 石磊一身金光,立于大师身侧。 三成大师双手合十,低声说道:“施主,可曾知佛?” 石磊面露佛光宝相,也是双手合十,“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吾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三成大师微微一笑,“一年光景,贫僧未教施主一招半式,只是诵经陪伴,而施主却已佛心深种,真乃佛缘深厚。” 石磊似是明悟,笑而不语。 陶竹望着手中断剑,又瞥了眼远处树影,眼角抽搐,“何必叽叽歪歪,今日就算达摩亲至,也要留下!” “擒贼,先擒王。”石磊同样望向树影,“你们,已拦不下我。” 话音一落,足下急踏,朝树影直冲而去。 陶竹脸色大变,“拦住他!” 石磊身上,金光大盛。 所过之途,触者尽皆口中喷血,四处横飞。 转瞬,树影已在面前。 他已能看清树下人影。 两撇小胡,鹰钩鼻子。一身黑衣,五爪金龙。 五爪金龙? 石磊心中一窒。 突然,一袭灰袍出现在他面前。 滔天威压,扑面而来。 竟是个瞎眼老者! 只见他向石磊,伸出一指。 一指! 石磊浑身金光,四散崩裂,化尘而去。 小石头呕出一口鲜血,瞬间昏死在地。 那老人身影一动,再次不知去向。 黑衣中年跨过石磊身躯,走出树影。 月光照亮他的眉眼。 正是大燕之王,武睿! 武睿瞥了石磊一眼,冷冷看着陶竹,“爱卿,就要给孤看这些?” 陶竹掌心冒汗,立刻双膝跪地,“大王息怒。” 一众道士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7 章 皆下跪,口中齐呼,“大王息怒。” 武睿再看石磊,“意图行刺,即刻斩首,鞭尸示众!” “大王!”远处,传来一个苍老声音。 武睿扭头望去,正见到李尔冉从月下林中,缓缓行来,“可否卖贫道一个面子?” 武睿眉头紧皱,“当年白袍之事,掌教可曾忘了?掌教的面子,还不够大吗?” 李尔冉行至树下,叹了口气,“贫道老了,这一年多亏这个娃儿陪伴左右。贫道已经封了一身修为,只求有一人伴身终老。贫道保证,这娃儿绝不会离岳山半步。更愿炼制百炉延年丹yào,赠于大王。” 武睿挑了挑眉,“掌教,可知孤天下禁佛?此子,可是与佛教大有渊源” “大王!只要大王愿意放过这孩子。贫道……”李尔冉一鞠到底,“贫道愿意将这一身修为,传于王子。只求大王,饶这孩子一命!” “掌教!”陶竹惊叫出声。 武睿瞪他一眼,他便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燕王伸出双手,扶起李尔冉,笑道:“掌教,何必如此。”他瞥了一眼石磊,“不过是个孩子,孤还没这点容人之量?” 李尔冉苦笑,“大王圣明。” 就在此时,又有一人从林中而来,见到武睿立刻跪地磕头,“父王,此子绝对不可放过。” 燕王微微皱眉,“王儿免礼。” 那人抬起头来,竟是莫提! 武睿将他唤作王儿,那他竟是当今燕王爱子,王子武莫! 武莫站起身来,眼神滑过地上石磊,闪过一丝狠辣,“父王!绝对不能放过此人!” “哦?”武睿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武莫侃侃而谈,“于儿臣眼中,一国威严尤甚李掌教一身修为。武艺没有,犹有卞老保驾护航,可我大燕明明禁佛,却随意食言,一国威信顷刻dàng然无存!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况且……” 武睿淡淡问道:“说。” 武莫轻声说道:“此子,乃是那林火之弟。” 林火之弟! 武睿面色一寒,他立刻会想到那日雨夜,擎天剑气仿佛就在眼前,那身白袍始终是他深夜梦靥! 李尔冉双手发颤,他瞪着武莫,如同从未见过此人。转瞬,他便拱手开口,“大王……” “无需多言!”武睿挥掌打断老人。只说此言,他便拂袖而去,“封禅之后,当众行刑!凌迟处死!” 李尔冉浑身发抖,伸手指着武莫。 武莫深鞠一躬,冷冷说道:“掌教,可要保重身体。” 说罢,他便紧跟武睿之后,转身离开。 徒留白发,老泪纵横。 一夜事故,命运变幻。 这夜,注定难眠。 时至今日,昂山群雄幸免于难,下山后各自离去。 众人带着昏迷林火,却知不能回城。便回了纪家村,在纪律家中暂避。 深夜,林火转醒。 众人迟疑片刻,便将小石头的噩耗告知于他。林火听后,只觉气血上涌,立即挎剑挂刀,夺门而出。 一众伙伴赶紧将他拦下。 山师yīn冷冷说道:“你要做什么去?” 林火咬牙切齿,“杀上岳山!” “凭你一人?”山师yīn不屑冷哼,“就是送死。” “那也要去!”林火按住剑柄,“谁要拦我!别怪我不顾情义!” “长本事了啊!”花袍怒目望来,“要对我们刀剑相向?” 林火拔剑出鞘,“小石头,是我兄弟!” 花袍挥手就是一记耳光,“我们就不是你兄弟?” 脸上生疼,可林火仍旧捏紧千磨,不发一言。 南柯到他面前,伸手捏住剑尖,“你若要刺,就先刺我。” “你!你们!”林火眉头紧皱,终是叹了口气,“那你们倒是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花袍见林火冷静下来,缓缓饮了口酒,“离封禅大典,还有些时日。此刻我们势单力薄,要做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怎么从长计议?”林火急道,“这事,谁又能帮忙?” “若说谁能帮你。”山师yīn微微一笑,“定是李虎!” 第107章 匹马单刀毡帽 “虎哥?”林火疑惑问道。 “没错。”山师yīn嘴角含笑,伸手按住林火肩膀,将他推回房中,“你先回去坐下,纪律可和我们说了,你居然遇到了猫怔仲。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其余几人同样进入房中。 林火退到桌边坐下,提到猫怔仲,他也是背脊发凉有些后怕。 花袍与红袍对视一笑,山师yīn拍了拍林火肩膀,“现在可有冷静一些?” 林火点了点头,“说吧,你们怎么想的?”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和酒鬼商量了一番,觉得此事并不简单。”红袍坐在林火身边,先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下山至今,无论是黑一门,江湖人士,官兵,甚至小石头的遭遇,都指向一件事情。” 红袍并不说完,吹了吹杯中热茶,静候林火思索。 林火皱了皱眉,看着红袍面孔在雾中朦胧,片刻之后,他便脱口而出,“封禅大典!” 红袍饮了口茶,“还不算笨到没救。” 林火皱紧眉头,“你是说,这一切都是燕王在后指挥?” “就当我没有夸你。”红袍摇头苦笑,“你还真是蠢得没边。堂堂燕王为了设计你这小人物,特地到岳山封禅?你是狄王,还是柳凤泊?” 林火说不出话。 红袍勾唇笑着,“事情的真相我们此刻只能窥得一二。但是不可否认,燕王必定牵扯其中,甚至这件事情,可能影响黑白两道各方势力,乃至整个大燕。还真是暗潮涌动。” 林火急道:“你还是没说,为何要找虎哥。” 红袍不紧不慢地说道:“即便我们不知燕王在此事中作何角色,但若要救小石头,必定要与燕王做对。那可是大燕之王,就凭我们几人,真有胜算?” 林火方才也是怒火攻心,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凭他们一己之力,那是绝无胜算。 “所以……”山师yīn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我们要先找盟友。而李虎,将会是你最坚定的后盾。” 林火先是点头,随后摇头,“先不说我们那个虎哥身份,仍旧存疑。就算真是虎哥,我又怎么能将他扯进危险。” 红袍摇了摇头,“小石头是你兄弟,也是李虎的兄弟。你此刻不告诉他,他终究会知道这事,到时候他还是会为你们报仇。与其分散力量,被人逐个击破,不如凝聚一道,一击致命。” 林火还在犹豫。 花袍靠了过来,微微一笑,“你若不知李虎生死,真能放心?” 林火无奈苦笑,确实被姜杉说中,若是不知虎哥生死,他必定会死难瞑目。 “好吧。”林火叹了口气,“传闻那山林就在左近,我做些准备,便入山寻人。” “入山?”红袍挑了挑眉,“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林火没好气地回道:“那你说,怎么办。” 红袍与花pào对视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妙计? 林火满脸疑惑。 第二日,林火看着身上马夫行头,“这就是你的妙计?” 山师yīn正在指挥枫叔给马车画上“商”字,回过头来微微笑道:“他们是一小伙山贼,还有比小伙商人,更好的猎物?” 林火苦笑,“为何我是马夫?” 花袍坐在车里,伸出头来,“红袍儿本就是商贾,自然是当家少爷。我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喝喝小酒,逗逗姑娘,也就做不得别的事情。让书呆赶车,还不把车带到沟里?蠢驴与枫叔正好充当护卫,赶送货那辆。这不就还差个马夫?或者,你想让南柯姑娘来做?” “我!”林火拎着马鞭摇了摇头,“行行行,我认。怎么也说不过你们。” 花袍哈哈大笑,饮了口酒,缩回车内。 纪律给大箱装上石头,将木箱装上货车,“火哥,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林火有些为难,他实在不想拖纪律下水。 山师yīn看出林火为难神色,笑着走到纪律面前,“我们也想带你,可是不行。” 纪律急道:“可是嫌我太弱?我可以打杂……” “不。”红袍正色道:“不带上你,是有更重要的任务jiāo给你。” 纪律闻言一愣。 山师yīn勾住纪律肩膀,两人jiāo头接耳一番。林火也不知红袍儿对他说了什么。不过片刻,纪律便一脸严肃,斩钉截铁说道:“山师哥放心,我定然不会忘记。” 红袍儿眯眼笑着,又勉励了几句,便走回林火身边,“走吧。” 林火目瞪口呆,“你这是给他下了什么迷魂套?” “独家秘笈,恕不外传。”山师yīn眨了眨眼,“我只希望,用不到他。” 林火见他不愿多说,也就没有追问。 挥动马鞭,角旗飘扬,旗上绣着斗大“吴”字,商队上路。 众人向北而行,第二日午后,便到了传闻李虎所在,左近小城 “盼雪”。 “倒是个有诗意的名字。”林火轻声说道。 商队尚在城外,等待盘查。山师yīn爬下车来,“名字的由来,可不诗意。传闻,八百年前有两位天人境界在此决斗,战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百日大战,此处终成一片狼藉。后来,此地明明是北方之城,却整整十年未有雪落。故而有人建城,取名‘盼雪’。” 林火点了点头,“天人之威,真是鬼神莫测。” 红袍摇了摇头,“往日之事,已与我等无关。”说着他便走到后方货车,指着靠近左轮位置,对吕烽说道:“帮把手,把车轴劈断一半。” “你要做什么?”吕烽口中疑惑,手中却是不停,划拉长qiāng,轻轻一击,那车轴便裂开一半。 山师yīn淡淡一笑,“下饵。” 众人入得城中,山师yīn不再坐在车内,反倒负责指路,左顾右盼不知在看些什么。 不多时,众人行到一间酒楼。 那酒家普普通通,无甚奇异之处,林火也不知红袍儿为何选择此处。 众人下车,红袍儿率先踏入店内,高声说道:“弄上一桌上好酒菜。银两管够!” 入门便是柜台,掌柜听闻豪客,笑脸相迎。 山师yīn稍稍回头,给吕烽使了个眼色。 只见后方货车突然车轴断裂,车上木箱滑落地上。 山师yīn满脸怒火,一个箭步冲到吕烽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记耳光,“不长眼的东西!弄坏了贵人的货!你赔得起吗?” 吕烽唯唯诺诺,任他打骂。 店里掌柜立刻迎了出来,“出门在外以和为贵,伤了护卫,您的生意也是难做。毕竟最近山上可不太平。” 山师yīn皱眉说道:“我管教下人,还要你管?” 掌柜却不着恼,“是小人多嘴,客官入得店来,小人赔您一道硬菜,一壶好酒。” 山师yīn面上神色,这才缓和,回头对车上说道:“管家!” 姜杉探出头来,“当家的有何吩咐?” 山师yīn指着吕烽,“和这蠢货,去把车轴换了。” 姜杉应声称是。 掌柜笑眯眯地说道:“客官,一看你们就是异乡人,对这不熟。这样,我让店里伙计陪你们管家一起,也能为您省些功夫。” 山师yīn看了掌柜两眼,挥了挥手,“也就麻烦掌柜了。” 掌柜的并不在意,招呼伙计领着花袍与吕烽走远。 入得店中,众人被掌柜领到雅间,点了一桌饭菜。 饭菜也是平淡无奇,林火虽是心中疑惑,但他信任红袍儿,只管吃喝。 席间,掌柜似乎心怀歉意,亲自端菜上桌。还特地敬了杯酒,“小人观客官富贵豪气,真是心生敬仰。” 山师yīn似是喝得高兴,随口说道:“掌柜可是会说话。” “皆是肺腑之言。”掌柜又给山师yīn倒上一杯,“不知客官往哪儿送货?” 山师yīn答道:“往北。” 掌柜正色道:“那客官可得听我一言,往北并无官道,只有三处小道。客官只可行那东侧蛇身小道,另外两道,多有山匪出没。” 山师yīn听闻此言,也是脸色一沉,“多谢掌柜告知。我差点误了大事,这满车珠宝……”说到此处,他突然脸色微变,闭口不言。 掌柜哈哈一笑,“喝酒,喝酒……” 又是觥筹jiāo错。 待得换好车轴又备了些干粮,山师yīn已是醉眼朦胧,被林火背到车上。 掌柜向他们挥手告别。 林火也是无奈,他们这一顿酒,店里都没了别人。他还是没有闹清缘由。 迎着夕阳,众人出城,向北而行。 行到岔路,山师yīn从车里冒出头来,“走东面那条小道。” 林火赶车入路,眼前小道细而幽长,他笑着说道:“出来醒酒?” “这点酒,又算不得什么。”山师yīn淡淡一笑,“你是不是,心存疑惑?” 林火点头不语。 山师yīn靠着车框,“你可曾发现,店中少了几个伙计?” 林火皱了皱眉,“或是出外办事?” “不。”红袍儿摇了摇头,“他们是通风报信。” 林火闻言一窒,“这是黑店!” 山师yīn笑道:“我随父亲行商多年,对道上规矩还是懂的。若是山中有匪,最近城中必有眼线,否则如何能够把握时机?平日里,我们入城都要予这些眼线好处,这趟货也就可以顺利。今天,我就是给他们鱼饵。” 林火豁然大悟,“你给他们下套。” “没错。”山师yīn勾唇笑着,“我为让他打消疑惑,还让花袍做了出戏。与他们伙计去换车轴时,让他漏了口风。我们挂的‘吴’家商旗,多在盼雪以南活动。此次往北,特意低调,因为车上价值不菲。” 林火点头,“肥羊入口,谁会收手。那这条小道……” 山师yīn指向前方,“你看。” 林火定睛去看。 只见夕阳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8 章 下,小道远处,人影斜长。 匹马,单刀,毡帽。 粗犷声音回dàng小径,“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 单刀指地。 “留下买路财!” 山师yīn打了个哈欠,“还真是老套。” 第108章 人啸 蛇身小道,蜿蜒曲折。 最窄之处,只能容纳一车通行。 若是寻得武艺高强之人,镇守险要地点,定能一夫当关。 不过,当下林火并不关心那人武艺。自他踏入小道那刻起,他心中只觉忐忑。似是近乡情却,又似担惊受怕。而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这人是不是李虎? 夕阳沉落,依山而下。 火球自那人侧后照来,面上五官难看清晰。 但是那人身形,与李虎竟有八分相似。 林火拉住缰绳,心跳漏了一拍。他望着那身影,就要跳下车来。 这时,那人又再开口,“留下货物,xìng命无忧。” 林火耳廓微动,身形停滞:这声音似乎不对。 那人催动马匹,向前迈出几步,拔刀出鞘。 右手? 林火定睛去看,只见那人右手,五指俱全。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仿佛梦到深处却骤然惊醒。 美梦难续。 林火叹了口气。那人瞪眼望来,“怎么?还要大爷扶你们下车?” 众人已能看清那人面目,络腮胡子,凌乱散发,右脸上有一硕大痦子。确实并非李虎。 林火看着红袍儿,艰难说道:“不是虎哥。” 山师yīn以袖遮嘴,打了个酒嗝,“可别急着失望,一伙山贼,又不止李虎一人。” 是啊! 林火也是关心则乱,仔细一想,虎哥伤了右手,这冲锋陷阵的事儿,自然不能靠他来做。可能面前之人,只是虎哥帐下小兵。 想到此处,林火便要问话。那人却已按耐不住,“大爷给你们机会!你们居然如此蔑视!既然不愿自己下车,那本大爷就送你们一程!” “下车!”那人一声断喝,高举单刀,拍马而来。 距离不过十余步,几乎是转瞬即至。 马上那将收紧腰腹,挺直背脊,蓄力下挥。 刀借马势,力大难当! 络腮胡下嘴角,似是露出嗜血笑容。 电光火石之间,林火将红袍儿护在身后,反手抽剑。 “下马!” 马过,人留。 “希律律!”马儿惊恐唤着,与马车擦身而过。 持刀那将腰际滑出一道血线,闷哼一声,跌落地上。他那右手颤抖不停,手上虎口崩裂,鲜血淋漓。所持单刀在空中打着旋儿,扎入一旁土中。 他还想挣扎起身,林火怎会让他如愿。径直跳下车来,手中千磨利剑,指住那人咽喉,“我已手下留情,只想问几个问题,你可不要冥顽不灵。” “呸!”那人吐出一口血沫,狰狞咆哮,“点子扎手!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林间喊杀声响。 三十余匪,披叶带枝,从蛇身小道两旁冲将出来。 枫叔拳垂身侧,面对山匪,展拳而立,身上武服无风自动。 吕烽未持钢qiāng,拎着车上长棍,面朝林侧,棍头轻敲地面。 “绑,绑,绑……” 喊杀声中,棍音清脆。 二十步,十步,五步! “绑!” 拳似星坠,棍如龙出! 林火冷眼看着,剑下悍匪面色几度变换。 得意,惊讶,恐惧,面沉如水。 不过片刻,三十山匪躺倒一地。 吕烽扛着棍子走回车边,枫叔微笑对林火说道:“林公子,可以问话了。”若不是他拳上沾血,还真像是普通文士。 林火目光扫过四周,并未见到李虎模样,脸色一沉。 剑下汉子浑身一颤,赶紧出声,“好汉!好汉饶命!” 林火皱了皱眉,“你们,就是虎头帮?” “不不不,小人在大人面前,可不敢自称为虎,就是只猫。”林火又是皱眉,那汉子赶紧摆手摇头,“不不不,不是猫。小人就是个屁!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人当成个屁,给放了吧。” 林火心中暗暗叹气,却还不死心,“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颤声答道:“小人唤作黎虎头。” “黎虎头?”林火哑然失笑,继续问道:“你寨中所有伙计,都在这里?” 黎虎头赶紧点头,“还有二十来个fù孺,留在山上。” 林火追问:“可有一个断了右手,或者右手断了小指的人?” 黎虎头想了想,“倒是有……” 林火眼前一亮,“你的寨子在哪里?” 黎虎头闻言一愣,随即咬住双唇。 林火急道:“在哪儿?” 黎虎头咬牙说道:“你杀了我吧。” 林火愣了愣神,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那是我们咎由自取。但山中fù孺……”黎虎头将头瞥向一旁,“就算你杀光我们所有人,我们也绝对不会透露半字!” “没错!”那些呻吟人中,多有出声呼应。 林火环顾四周,他瞬间明白过来,这些汉子,是在保护寨中老小。 以命相护! 林火望着剑下汉子,明明怕死怕得双手发抖,却仍旧闭紧双唇。他只觉心中触动,缓缓收回千磨,“起来吧。我们只是在寻人。” 黎虎头脸上露出莫名神采,终是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大侠,你,你这是闹哪出?” 林火温声说道:“我们只是在寻一个名叫李虎的汉子,他或许断了右手,又或是右手缺了一指,也不知你们寨里……” 黎虎头摆了摆手,“大侠定是认错了人,我寨里可没何人唤作李虎。” 林火疑道:“你方才还说,寨里有人……” 黎虎头接口道:“那是我寨里一个打杂的兄弟。他随燕王北上征狄,归来后断了一手。归乡之后……家中妻儿早已被那些苛捐杂税逼死。这才随我们落草为寇。” 林火沉吟片刻,“也是个可怜人。” 黎虎头求饶道:“我寨里谁又不是可怜人?若非燕王暴政,我们还在过着平凡日子。可这武睿只知穷兵黩武,为得钱粮,全然不顾我们死活,害得我们难以过活。哪怕还有一线生机,谁又想落草为寇?” 林火摇了摇头,心中暗叹:燕王征狄得胜,究竟是好是坏? 扬了国威,却苦了百姓。 孰轻孰重? 他是想不明白,只能对黎虎头说道:“既然你们不识得李虎,那你们就走吧。你那些兄弟……” 一番对战,虽然吕烽与枫叔知晓这伙山匪只求财,从不杀伤人命,所以特意收力,却也免不得让他们伤筋动骨。 黎虎头赶紧站身作揖,“我们本就是刀尖舔血,能不丢xìng命,已经知足。”说罢,他便对地上弟兄吼道:“还不快些起来,谢过大侠不杀之恩?” “多谢大侠不杀之恩!”那些山匪稀稀拉拉站起身来,轻声呼应。 林火倒是有些尴尬,他可从未被这么些人称为大侠。 红袍儿似是见怪不怪,“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再不滚,说不得大侠就翻脸了。” “是是是。”黎虎头谄媚笑道:“小人这就滚,这就滚……”说着,对部下挥手,“收拾家伙,走!” 一众山匪这才起身返回树林。 黎虎头却一直站在林火身侧。 林火心中稍有疑惑,斜眼看去,正能从黎虎头眼中看出戒备。这位老大,可不完全信任他们。不过,这样愿为弟兄断后的老大,已不多见。 直到山匪全部进入林中,黎虎头才再次作揖,“那么,小人,也滚了?” 林火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黎虎头讪笑道:“有缘再见,有缘再见。”说罢,又拱了拱手,这才牵着马匹,反身离去。 他虽是离开,还不时回头来看。 林火只当他还不放心,也不管他,与山师yīn说道:“看来传闻有误,虎哥不在这里。只怕……是真的已经……” 山师yīn点了点头,拍了拍林火肩膀,“人死不能复生。” “我明白。”林火眼眶似是泛红,“我只是有些不能接受,果然是不能心存侥幸。” 山师yīn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往事难追,我们还得看好眼下,商量一下,怎么救小石头。” 林火点头,正要上车。 却见到黎虎头从离去那头拍马而回,他在马上高声呼喝,“官兵来了!” 第109章 困英豪 黎虎头不时望向身后,他呼吸急促,额上全是虚汗。 所谓做贼心虚,古来如此。 花袍从车内探出头来,“有多少人!” 黎虎头急道:“乌泱泱的一片,都是佩刀披甲。一眼望不着头啊!” 姜杉微微一笑,“不要着急,好好想想。蛇身小道悠长,容易看错。你回忆一下,是几十,还是几百?” 黎虎头愁眉苦脸,“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快些逃命要紧!” “越是危急,越不可盲目行动。”姜杉饮了口酒,“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 黎虎头一时语塞,叹了口气,这才说道:“我方才上得小坡,远远望见军队蜿蜒而来。什么几十,几百,光我眼中所见,足有千余人!” 花袍点了点头,“可有旗号?” 黎虎头眉头紧皱,不确定xìng道:“好像是个‘黄’字。” “黄?”林火疑惑望向红袍儿,“可是你们说的黄恩?” 山师yīn点了点头,“应是此人。” 花袍挑了挑眉,“这人倒是穷追不舍。” 林火按住剑柄,“狭路相逢。” 花袍听闻此言,差点呛酒,慌忙说道:“你可别做啥事,那可是至少千人!” “开个玩笑,你当我还是一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林火?”林火哈哈一笑,爬上马车,“我可不能拿你们的命去赌。” 花袍拿手肘捅了捅林火,“是担心我们,还是担心南柯?” 林火脸上一红,“自然是你们全部。”他说着,将花袍推入车内,“哪来这么多废话,还想不想活命了。” 红袍与姜杉笑而不语。 林火回头招呼吕烽,“烽子!把货车丢了,骑马掉头。” 那货车由两匹马拉着,车上木箱装的原本就是石头。枫叔与吕烽也不含糊。枫叔“呼呼”两拳砸烂锁马车架。吕烽力大,取了钢qiāng,顶住车轮向上一挑。 那货车便连车带箱翻入路边。 两人未加马具,直接翻身上马。 林火也调转马车,准备撤离。可直到此时,黎虎头仍未逃开。 倒是有些蹊跷。 林火疑惑看着黎虎头。 后者讪讪笑道:“大侠,你也看到了,官兵从那边来,小人是走不掉了,求大侠容小人和您一起。” 林火疑道:“你弃马入林,躲回山寨就行,跟着我们做什么?” “这……”黎虎头做yù泣状,“这马随小人多年,小人不忍离弃啊。” 林火看着黎虎头,心中暗叹:这人,倒不失是条汉子。 谁知花袍撩开车帘,“你也别装,你那马上有商队戳印。定是你打劫得来。什么感情深厚,不就是放不下这点银两。” 黎虎头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这不,寨子里就这一匹马。若是丢了,以后截道也不方便。再说,各位武艺高强,还能护护小人。” 林火无奈摇头,“真是要钱不要命。” 黎虎头还要说话,却被林火挥手制止。 耳廓微动,林火已能听到远处步响。 沙沙一片,人数众多。 林火立刻拉紧缰绳,甩开马鞭,“走!” 众人纵马奔驰,黎虎头赶紧跟上。他毕竟以此路为生,倒是对路径格外熟悉。有他领路,众人倒是比来时快了不少。 林火耳畔那“沙沙”声响,也渐行渐远,消失不见。但他知道,此时更是不能松懈,还需快马加鞭,“再快些,离了这小道,天高地阔,我们才能稍加休息。” 众人自然夹马扬鞭,行进速度瞬时加快不少。 却没奔出多少。 突然“刺玲玲”一阵脆响,林间横出一道铁链。 绊马索! 骑马三人未有马具,更是骤然遇袭,难以控马减速。 “希律律!!!”三马ròu蹄触铁,同时垂头栽下,尽皆马失前蹄!以头抢地,刹那折了脊柱,气绝毙命。 枫叔身手了得,坠马之时借力空翻,安然落地。 吕烽更有家族功法,未至天位仍能短暂漂浮,翩然着陆。 黎虎头便没那般好运,随着马匹腾飞而起,滚落地上。幸好他皮早ròu厚,痛得“呀呀”直叫,却没伤及xìng命。 而林火赶车在后,急忙拉紧缰绳。马车横向滑出,终是在靠近铁链之前,堪堪停住。 可还未给予他们几人喘息机会。 “嘭!”的一声闷响。 一排箭羽,激shè而出。 那矢横飞而来,应是弓弩,shè速极快。 黎虎头吓得连滚带爬,躲在马尸之后。 枫叔瞪大双眼,腾挪几步,空手夹住两箭。 吕烽手中钢qiāng舞动,将箭羽统统击飞。 林火双眼微眯,他这老猎人,只看一眼,便将箭矢来势洞察。 拔剑出鞘! “当!当!当!当!”四声脆响。 林火不仅击中箭矢,更是神乎其技一般,将那四支弩箭原路击回。 弩箭入林。 林间无声沉默。 黎虎头躲在马尸后,瑟瑟发抖。 林火持剑,吕烽提qiāng,枫叔握拳,三人全神戒备。 压抑气氛,弥散空中。 十位黑衣,从林中探出身来。 林火跳下马车,舞了个剑花,“黑一门,真是yīn魂不散。” 黑衣却不抢攻,“方才只是警告,奉副门主之令,若是你们答应不再chā手此事。自断拇指,便能放你们离去。” 枫叔沉下面容。吕烽上前一步,“好大口气!” 花袍探出头来,打了个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9 章 ,“不如这样,我们答应不再管此事,诸位就放我们离开。至于断手,又是何必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他眼珠转动,应是在思考对策,可谁知黑衣全然不顾,他们只当谈判破裂,瞬间拔出兵刃。 十名黑衣,如同鬼魅,直扑而来。 林火三人立刻接敌。 吕烽飞跃而起,又重重砸落。他本是天生神力,一砸之威,如有千钧。他心中想得简单,就是先声夺人,杀得一人,便少一人。 一个,总比十个简单。 可未想到,他手中长qiāng竟被对手合力拦下。两人举刀在肩,硬是扛住这震天一击。更有第三黑衣,滚地而来。 剑削小腿,尽是下三路的招式。 吕烽一时不查,竟落下风。 枫叔一双ròu掌,却被三名长兵黑衣围住,他们倒真是有备而来。 林火却也无暇去管他们,因为他面前足有四人。而且只是稍一接手,他便感到剑上剧烈震动。这四人竟然皆是身负真元,都是一流高手。 不! 林火瞥过吕烽与枫叔战局。心中大惊。 这十人!皆是一流高手! 黑一门为了除掉他们,还真是下了血本。 前有狼,后有虎,情况危急至极。 若是缠斗必被官兵包围。 若是不理,定难离开此地。 这种时刻,又该如何决断? 林火稍一分神,肋下立刻挨了一剑。 虽是剧痛,但他也能忍得。他心中明白,此处缠斗绝非一时半会儿能完,到头来众人皆会落入敌手。 林火咬紧牙关,伸手按住魔刀。 却听到一声暴喝。 吕烽拼着背受一刀,奔之林火身旁,将他一脚踹出战围,“带着他们快走!” 林火在地上滚了两圈,立刻站直身子。 面前吕烽与枫叔,生生拦住十名高手。 不过片刻,两人已经身中数刀。 林火咬紧牙关,持剑指骨发白。 他知道,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他也知道,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最后机会。 他应该头也不回,带着剩余伙伴,立刻离开。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没错,世上有太多应该与正确。 可他…… 无法选择正确! 林火持剑向前,高声喝道:“黎虎头!” 黎虎头浑身一颤,小心翼翼探出头来,“小的在。” 林火已经下定决心。 一如他往常的决定一样。 林火双目紧盯对手,“带他们走,从林里走!我来断后!” 黎虎头闻言一愣。 南柯钻出车外,“林火!你在瞎说什么?姜杉,我们怎么能撇下他们?” 姜杉同样钻出车外,却只是望着林火背影,缓缓饮了口酒,沉默以对。 南柯又看红袍,“他不说,你说。” 山师yīn面沉如水,只说了一个字,“走!” “你说什么?”南柯盯着红袍,仿佛难以相信,“你……” 话未说完,她便双眼一翻,昏迷过去。章昭平不知何时到他身后,伸手将她腰肢扶住,“当断则断!” 三名文士点了点头,不再犹豫,立即弃了马车。 黎虎头跑到三人面前,望向激战三人,似是于心不忍,“我们就这样丢下同伴,实在是……” 红袍冷冷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率先迈入林中,“无论别人说你什么,贪生怕死也好,三姓家奴也好。哪怕一辈子背着污点。” 红袍顿了一瞬,接口说道:“活下去!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明天。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希望。” 姜杉不发一言,跟入林中。 章昭平扛着南柯,紧跟步伐。 黎虎头回头看了片刻,咬了咬牙,追入树林。 林火扛开一刀,瞥见他们离开背影,展颜一笑。 围攻黑衣冷笑,“放心,很快就会轮到他们。” 林火双眼一眯,反手一剑,刺落那人钢刀,劈手夺到手中,“可惜,此路不通!” 吕烽舞qiāng逼退黑衣,与林火靠住后背,放声狂笑,“没错!想杀我兄弟?谁也别想越过我的qiāng尖!” 枫叔同样退到他们身边,也是哈哈大笑,“想不到临到老时,还能与你们两个小辈并肩。” 三人相视一笑,面对围困黑衣,就要搏命。 林中突飞惊鸟! 一队士兵,顶着方才逃离四人走出林外。 四人? 林火心中一凛:发生了什么?南柯在哪儿? 可现在却不容他瞎想。 钢刀横在四人脖上。九霄三人面不改色,黎虎头虽是面不露怯,却能见他双腿不断打抖。 林火三人脸色骤变。 领头士卒,高声喝道:“若想他们无事,立即投降!” 吕烽握紧长qiāng。 林火双目如若喷出火来。 钢刀靠近一寸,划破红袍脖颈,血珠涌出,娇艳yù滴。 林火叹了口气。 千磨,万击落地。 临头士卒大手一挥,“绑了!” 第110章 百人千臂踏营倒 蛇身小道常年幽静,荒草杂生,少见人踪。今日,却来往者众。 先是林火一行入林,现在又是军列涌出道外。 原是零星步兵,渐渐黑甲铺满山野。 领头将领跃马在前,立于一处小丘,看着丘下士兵挪步。 他面上无须,右颊有处刀疤,添了几分彪悍意味。 一骑飞奔而来,马上士兵滚鞍下马,于坡下单膝跪地抱拳,“赵将军,囚车已经离开岔道。” 赵将军抬目望向路口,木质囚车缓缓驶出,沉声说道:“可有绑上铁链?” 士兵垂首,“依照吩咐,给那几个武夫绑了铁链。” 赵将军微微皱眉,“那几个文士也绑上铁链。黄将军至少后天才能赶到。在此之前,对这些武林高手,容不得半点大意。” 士兵点头应下。 赵将军又咬了咬牙,“命令两只小队留下搜索,务必找到方才被劫走的红衣姑娘!若是找不到,他们统统提头来见!” 士兵重重应了一声。 赵将军这才缓和面色,挥了挥手,“去吧。” 士兵牵马倒退,退出约莫五步,方才飞身上马,奔入军中。 赵将军凝视军仗,突然眉间一紧。 “呛”一声,拔刀回劈! 刀刃停在身后黑衣脖颈,刀风吹起他面上黑纱。 黑衣任由刀锋在喉,冷冷说道:“赵将军,真是警觉。” 赵将军瞪他一眼,眼中似有厌恶,“黑一门的老鼠,倒是神出鬼没。” 黑衣冷笑一声,“我知军中人士瞧不起我们这些江湖舔血。没关系,我们也瞧不上将军。哦,对了,你原本是个将军,现在那人回来了,你就是个副将。” 赵将军眯起双眼,“你若是为了来说这废话,我现在就送你一程。” 黑衣并不着脑,转口说道:“我只是好奇,我黑一门找到这几人,未和官兵说过,你们是怎么发现他们?” 赵将军收刀回鞘,“他们假扮‘吴’家商队,自以为天衣无缝。没错!吴家一年之前,从不跨过‘盼雪’经商。可惜,时过境迁。抗狄大战,多家商队无力维持,这多出来的份额谁不眼红?碰巧,今日城中,就有另一支‘吴’家商队。”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对了……”黑衣摇了摇头,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还要代副门主问一声,赵副将,为何不杀他们?” 赵将军抬头望向军仗,“我只是副将,这些人如何处置,还得等黄将军指示。” 黑衣淡淡说道:“敢问,黄将军何时到达?” 赵将军看了黑衣一眼,“无可奉告。” 黑衣不满哼道:“赵副将,这是要卸磨杀驴?我们可是得副门主令,要将这几人格杀。若非我们拦住这几人,只怕就你手下这些虾兵蟹将,可拦不住他们。” 赵将军冷眼瞥去,“记住你的身份。我们虽是合作关系。但你们这些老鼠,仍旧是老鼠。没有任何资格,对大燕精兵指手画脚。” 黑衣看了赵副将,挑了挑眉,“你就不想知道,劫走南柯之人是谁?” 赵将军瞪眼过来,面颊刀疤似是微微抽搐,“有屁快放!” 黑衣微微一笑,“我们这些老鼠,又怎么会知道那些。还请赵将军,多多留心啊。”说罢,便在赵副将喷火眼中,抱拳行礼,反身退下山丘。 赵副将仍在丘上立着,目光紧盯黑衣,恨恨说道:“黑一门的老鼠,真是没有一人可信。”。 而黑衣却是头也不回,缓缓走入林下yīn影。其余黑衣便在那处等他。 一人轻声问道:“一号。为何不告诉赵恬实情?明明是那‘鬼见愁’的‘金杆敲山’劫走了南柯……” 一号黑衣挥了挥手,“副门主只叫我们杀人,‘鬼见愁’与我等无关。我何必做这好人,将情报免费送他?况且……”他双目泛冷,“朝廷的忠犬,没有一条可信。” 风起,卷过枯叶杂草,似在赵恬与黑衣之间,画出一道难测深沟。 而在军队环绕之中,林火几人刚刚换了铁链,靠着囚车一动不动。 黎虎头在那唉声叹气。 林火虽有不耐,却也顾不上了,向身边花袍小声询问,“南柯姑娘去了哪里?” 花袍哭丧着脸,“不要问我,没有酒喝,难受。” 林火哑然,又看章昭平,也是一脸痛苦,“你又是……” 章昭平哭丧着脸,“没有书看,难受。” 山师yīn看得哈哈直笑,“你这傻子,就知道关心南柯小娘子。” 林火心中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万一南柯有什么不测……” “安心。”即便被锁在囚车,山师yīn依旧怡然自得,斜靠木牢,“她只怕比我们还要安全。” 林火听不明白,望着山师yīn,无声询问。 山师yīn这才接着说道:“我们混入林中,便遇到了燕军斥候,我们几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自然是无力反抗。书呆虽然通些武艺,面对弩箭,也只能弃书投降。可就在那些斥候要擒拿我们几人之时……” 红袍说到此处,故意闭嘴不言。 林火急道:“又不是说书,你卖什么关子!” 山师yīn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鬼见愁’的‘金杆敲山’突然出现,从阵中救走了南柯。” “鬼见愁?”林火心中疑惑,小声重复,“金杆敲山?那位老翁?他们之前救过我们,现在又救南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山师yīn似是坐累了,换了个姿势,“我倒是对猫怔仲更加好奇。明明他是门主,那些黑衣,却听副门主的号令。难道,他只是个空壳门主?” 林火却不关心猫怔仲,仍旧担心南柯,还想问山师yīn几句。却发现红袍已经闭目睡去。 好家伙,真是心大。 这般生死存亡之时,他还有心睡觉! 见到林火愁眉不展,枫叔温声说道:“林公子不必过于忧心,这些官兵并未将我们就地格杀,我们应当一时之间还未有xìng命之忧。” 林火点了点头,枫叔所言极是,叹了口气,“当下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军队步伐不止,朝向“盼雪”而行。 全军出得蛇身小道,林火才看清,燕军约有千人不到。那黎虎头还真是被吓破了胆子。 一路颠簸,众人终在入夜后不久,望见“盼雪”。 不过军队并未进城,而是转向,行往城西山林。临近山脚,便能瞧见军帐灯火长明。 依山而守,原来军营建设于此。 在林火看来,这军营已是甚为壮观。吕烽却是微微皱眉,“依山而守,确实不错。可此地离林太近,燕军未将树木砍伐干净。若是一把大火,便能将他们烧得灰头土脸。” 黎虎头哀声切切,“我说大侠,我们这都成了阶下囚,您还说什么放火。别来把火,把我们煮了就好。” 吕烽也是无奈。 入得军中,众人终被赶下车来。面前竟是一间巨大石屋,外体简陋,却能感其坚固。 林火认得这这种屋子,一般山中有矿,便会在左近造这样一间石屋,供给劳工居住。没想到,此刻这屋子,竟被燕军征用作为牢房。 士兵打开铁门,将林火几人赶入屋中。 屋中昏暗,气味难闻,即便是这般冬日,依旧能够闻到阵阵馊味。 林火走在最前,借着屋中油灯,打量其中格局。 不大屋内,一望见底。 屋中连门有一通道,通道两旁各有两间牢笼。 四间笼中,已有三间有人,人数越是四十左右,或卧,或坐,或立。 林火几人入得屋中,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那些目光各异,难以名状。 黎虎头第二个被推入屋中,当他望见牢中众人,差点叫出声来。 林火瞪他一眼,使了个眼色。他才忍住呼声。 众人被关进第四间空牢。没有别人,倒也舒适。 直到士兵离开,林火才对黎虎头说道:“你有何发现?” 黎虎头望向四周,轻声说道:“这些人,我都认识。” “你认识?”林火疑道:“他们是?” 黎虎头探头探脑,小声回答,“都是‘盼雪’附近地界的武林中人,而且都是话事那层。” 林火点了点头,看来朝廷爪牙不仅伸向一处,江湖人士尽皆遭其dú手。 这牢中众人,也应是反抗之人。 等等! 林火脑中一闪:皆是反抗之人? 联想方才吕烽言语,他立刻想到一个疯狂计划,长身而起,“诸位英雄!” 牢中多人闻声抬眼。 林火露齿一笑,“想不想,一把火烧了这座牢笼?” 目光汇聚而来。 第111章 惊哨 山风骤冷,摧人难眠。 营地空空dàngdàng,独留架上火盆风中摇曳,“劈啪”作响。 营房悄无声息,满帐士卒紧缩被中,只图片刻温暖。 巡帐兵卒低头缩脑,匆匆掠过,靠在墙角,不愿冒风受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0 章 而石牢之外,两名看守,更是裹着长袍,围着火堆取暖。 两人靠近火堆,跺脚取暖。一人面生横ròu,一跺脚,面上直颤。他打了个喷嚏,低声咒骂,“这鬼天气,怕不是要冻死个人。” 另一人留着小胡,搓着双手,“老天爷和咱俩过不去,碰着我俩守夜,就他娘的这妖风阵阵。” “可不是吗?”那胖子伸手入怀,掏出小壶,晃了几晃,“啧!” 他朝小胡子说道:“酒喝干了。我再去弄些,这大晚上,喝不着暖身酒,明天还不成了人棍?” 小胡子缩紧脖子点了点头,他看了眼石牢,又嘱托胖子,“记得再捎些炭来。将军可是说了,这牢里的大爷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两个都得陪葬。可不能把他们冻出个好歹来。” 胖子哼了一声,似是不满,“这年头,坐牢的比牢头舒服。我们在外面吹风受冻,他们倒是逍遥。” “别废话了。”小胡子推了胖子一把,“快去快回,可别想着偷懒。要是让老子知道你让老子一个人在这里受冻。不用这寒风动手,老子亲手把你变chéng rén棍。” “呸!”胖子吐了口唾沫,“你小样也得有这本事。”说完,他便裹紧风衣,朝军需营帐走去。 胖子一走,小胡子一人更显孤单。 小胡子又跺了跺脚,伸出双手烤火。 飞卷过,他便浑身打了个寒颤,在心中暗想:可别冒出什么山林妖精。 他可是听过“盼雪”的故事。传闻那俩天人在此决斗,搅得生灵涂炭。怕不是过了这么些年,还能yīn魂不散? “呼……”风声过耳,似有声响。 小胡子又咽了口唾沫,不敢四处乱看,口中默念,“我上有老,下有小,只求能平安回家团聚,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话音刚落,他身后立刻传来一声咆哮! 小胡子浑身一僵,一顿一顿回头去看,可身后只有牢房铁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喉结耸动,小胡子心底发寒。 又是一声咆哮! 这回小胡子已经听清,声音来源于石库之内。仔细去听,那咆哮声响,分明是两人对骂。只是经过牢房回dàng,听着便像杂音。 原来不是怪力乱神之事。小胡子面色缓和,终是呼了口气。哈气尚未消散,他面上便浮现狠辣之色:老子在外守夜吹风,你们在屋里,居然还不消停!装神弄鬼吓老子!真当老子吃素的? 心中怒火汹涌,小胡子撩开风衣,解下腰上钥匙,便开了铁门。 按住刀柄,小胡子怒气冲冲地步入牢中,“吵什么吵?都给老子……” 他口中话语只说一半,就被眼前画面惊呆。 吕烽拽住林火脑袋,往石上猛敲,“都怪你这混蛋!害得我们成了阶下之囚!现在就弄死你!” “住手!”小胡子赶紧迈步上前。他脑中清楚记得赵将军嘱托,若是这些囚犯有个好歹,他可得第一个脑袋搬家。 没走几步,林火一脚踹翻吕烽,挣脱吕烽钳制,奋力爬到牢边,满脸是血地哀声说道:“救我!这疯子要杀我!”那声音仿佛奄奄一息。 而他脸上鲜血淋漓,怎么都不是作伪。 小胡子赶紧加快脚步,赶到牢边。虽是匆忙,他却未丧失理智,先是拔出钢刀,“你们!离牢门远一些。” 吕烽哼了一声,远离牢门。其余几人,也是缩到墙角。 小胡子这才取了钥匙,谨慎地打开牢门,全神戒备。他另一支手,始终捏紧钢刀。 “都往后退!”小胡子用刀指着吕烽,余光打量林火。 林火卧在门边,不停喘着粗气。 众人又往墙角退了几步。 小胡子晃了晃刀,“蹲下!” 众人依言蹲下。小胡子用脚点了点林火,“你跟我出来。” 林火挣扎了几下,却没能起身。 另外三间牢房,皆有目光望来。 小胡子只觉心中烦躁,高声喝道:“看什么看?” 那些江湖人士,这才回过头去,如同事不关己。 小胡子心下稍定,看了眼如同烂泥的林火,不得不矮身拽住林火胳膊。想来他这副样子,也是无法有所作为。 可就当他拽住林火手臂那刻。林火猛然睁开双眼,手掌一翻,如同铁箍一般,将守卫臂膀紧紧环绕。 小胡子大惊失色,心知中计,却已难以回头。 视线变黑之前,他所见到最后画面,是那扑面而来的拳头。 意识消散,士卒倒地。 林火放下昏迷士卒,从他腰上拽下钥匙,解开自己铁镣。又将钥匙丢给吕烽,他挪动脚步,却是身形稍稍一晃。 吕烽急道:“林子,你没事吧。我刚刚下手重了些。” “没事。”林火伸手扶住牢门,“苦ròu计,可不就得真实?” 看着林火几人挣脱枷锁,另外三间牢中,早已按耐不住,“小兄弟!别忘了我们!” 林火想要说话,可头脑发昏,一阵晕眩。 姜杉见此,给山师yīn使了个眼色,山师yīn便上前扶住林火。 而花袍则是拿着钥匙,走出牢房,站于过道中央。他抬起钥匙,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少人是一门之主。现在只因我们手中钥匙,才会忍气吞声。若是放你们出来,你们又有几人,想要通力合作?” 那些江湖人士面面相觑,却不答话,显然是被姜杉说中心思。 姜杉晃着钥匙环,在过道中慢慢踱步。 钥匙“叮当”作响。 “时间无多,另一个守卫很快就会回来。我想,各位为不受朝廷招安,不惜身陷牢狱,应该都是有原则之人。不管这原则是对是错,现在放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 姜杉走到道路尽头,大门之旁,“第一,我们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最终或是成了朝廷鹰犬,或是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皱眉思索。 “第二!”姜杉微微一笑,伸出一指,推开牢房铁门,“一起来,拥抱自由!” 屋外寒风涌入牢中,卷起衣衫鼓胀。 衣袂摆花袍猎猎,舞凌乱风中散发。 他如若怒涛中一叶扁舟,却又坚若磐石,不容置疑。 狂风里,姜杉嘴角挂笑。 一如林火初次见他,拖着病弱身子,却能镇住狂风。一切,都似乾坤在握。 牢中沉默。 片刻之后,江湖人士长身而起,抱拳行礼。 姜杉微微笑着,将钥匙抛给吕烽,“快请各位掌门出来。” 牢中解锁,林火靠着大门观察牢外动静,那胖子侍卫尚未回来。 林火余光却瞥见一人,快步走到小胡子身旁,抬拳就要杀人。 一个箭步,林火窜到那人身侧,抓住那只拳头,“你要做什么?” 那是个粗糙汉子,比林火足足大了两圈,却被林火轻松拽住拳头。 他面上似有不悦,却犹自忍耐,瓮声答道:“杀了这鹰犬,一绝后患。” 林火皱了皱眉,“莫要徒增杀戮。” 那汉子也是皱眉,眼中泛着威胁,“管我?” 林火盯着那人双目,不发一言。 那汉子终是败下阵来,“看你自残救人的份上,今天就放着鹰犬一马。” 林火也是借坡下驴,抱拳道:“多谢前辈深明大义。” 汉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牢中解铐,有条不紊。 林火暗暗点头:一切进展顺利。只要出了牢房,放一把火制造混论…… “轰!” 巨响! 传自屋外,来源军营! 众人皆是一惊。林火飞身奔出屋外,却见到军营方向,夜空之下,火光冲天! 放火? 截营? 是谁? 林火脑中一片混乱。 营中惨叫四起,乱作一团,已没人顾得上他们。 众人一同抢出牢外。面色各异,不尽相同。 震惊之中,却见一人从火光方向,逆行而来。 身背巨大木匣,手持镀金烟斗,口中烟云吞吐。 金杆敲山!竟然是他! 老者行至面前,对林火扯嘴一笑,“小伙子,别来无恙。” 第112章 火中烧 老翁“哐当”一声,丢下背后木匣,抽着旱烟,伸腿踢翻,“你们吃饭的家伙。” “哗啦啦!”匣中滚出各式兵刃。 牢外好汉发出一声惊呼,涌到木匣之前,惊叹不止。 林火却未靠近木匣,而是走到老翁面前,抱拳行礼,“前辈。” 老翁摆了摆手,“你可以叫我鹤老。” 林火毕恭毕敬喊了声,“鹤老。” 话未说完,鹤老便一口浓烟,喷在林火脸上。 林火皱着眉头,咳嗽起来。 鹤老哈哈笑着,“烟解万般愁,你这小伙子可不明白。” 林火讪讪笑着,鹤老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家姑娘,是我救的。她可是哭着喊着,求我们来救你呢。” 林火急道:“南柯她这么样了?” “你放心。”鹤老吸了口烟,“她很安全。倒是你们,再不快点走,可就要有麻烦咯。” 抬眼望去,火势犹旺。隐隐能够听到喊杀声响。 身边好汉还在翻检兵刃。 花袍凑前问道,“鹤老,可能给小子来上一口?” 鹤老眯眼一笑,“你小子也好这口?”说着便jiāo出烟杆。 花袍也不嫌弃,伸手就拿,“我这人别的不会,就是五dú俱全。”说着他便对上烟嘴,深吸一口。 烟丝发亮,鹤老嘿嘿笑道:“怎么样,老头子这龙卷丝可是好东西。” 花袍缓缓吐出烟雾,点头称赞。鹤老看着那点红光明灭。 姜杉似是无意问道:“您老带了多少人来。” 鹤老盯着火点,咽着口水,“五十个,都是好手。” 林火惊讶地看着姜杉,姜杉吐出烟圈,继续问道:“那‘鬼见愁’参与在这件事里,到底要做什么?” “这件事……”鹤老突然双目一凝,劈手从姜杉手中夺下烟杆,“你小子yīn我?” 花袍微微一笑,“是鹤老的烟太好,一下子就呼多了。” 鹤老眯起双眼,盯着花袍,最后淡淡一笑,抖去烟灰,将烟杆绑在腰上,“老夫也过了争强斗胜的年纪,这点小把戏,不和你计较。至于‘鬼见愁’之事。等我们离开此地,老夫与你们细说。” 姜杉打了个哈哈,便将此事略过。 那边兵刃已经分配完毕,吕烽并未去取,这小盒子,也装不下他的长qiāng。 林火等众人散开,再去看那木盒。 木盒之前,竟然空无一物。 林火骤然一惊,“我的……” 鹤老走到他身边,“你那兵刃?已被赵恬收入了主帐,老夫也不想节外生枝。” 林火皱了皱眉,“主帐在哪儿?” “小伙子,不要冲动。”鹤老按住林火肩膀,“老夫知你用刀剑,这样。这趟回去,老夫做主,从‘鬼见愁’宝库中,给你挑出一对刀剑。” 林火摇了摇头,“不一样。” 鹤老皱了皱眉,“小伙子,莫要死脑筋。留着命,比什么都重要。” 林火露齿一笑,“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是啊,能不重要吗? 那是老爷子和柳凤泊留下的,遗物。 他们不是冷冰冰的兵刃,他们是伙伴,更是一份馈赠,一份长情留念。 林火再次问道:“哪座是主帐?” 鹤老双眉微皱,终是叹了口气,“那座顶上红旗的便是。” 林火拱手道谢。 鹤老又道:“我们会在城北破庙会合,凭你寻踪的本事,应该没有难度。” 林火再鞠一躬谢过。 吕烽手中拎着铁棍,站他面前,“我随你去。” 林火摆了摆手,“我一人目标小些,你还不信我的身手?” 吕烽摇头,“你的身手我信,只是……” 林火从吕烽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替我护住兄弟们,我去去就来。” 吕烽哑然,提溜短棍,看着林火背影。 孤身一人施施然,朝火光逆行而去。 风有些冷,身子略显单薄,更是赤手空拳,但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花袍走到吕烽身边,叹了口气,“走吧。” “可是……”吕烽捏紧铁棍。 花袍摇了摇头。 吕烽垂首不言。 主营之中,兵卒忙碌,或是扛着水桶来回奔走,或是手持刀qiāng赶赴前方。 林火隐在帐篷yīn影处,耳廓微动。 远处火光最盛处,却有厮杀声来。 此地不宜久留。 林火明白,可他的目光,始终注视那座红旗军帐。 一个落单士卒,拎着水桶从林火帐前走过。 林火一个箭步冲出帐外,环臂一绕。 水桶落地。 那士卒似是还要挣扎,却被林火轻松箍晕。 林火换了那人外甲,又拎起空桶,正大光明走在道中。 左右常有士卒来往,林火稍低额头,装作匆忙模样,朝着主帐而去,一路上也是无人注意于他。 一番疾走,林火终于靠近主帐。 四下观察一圈,林火压低帽檐,靠在帐外,轻轻挑起帘幕,朝内查看。 帐中竟是空无一人。 想来,赵恬也应是赶到血战处去了。 林火定了定神,闪身入得帐中。 帐中空旷,有一书桌,几把胡凳。角落里还有一床铺。这将军生活也是朴素。林火环顾四周,他只关心自己刀剑放在何处。 扭头一看,便在兵器架上见到了自家兵刃。 千磨在上,魔刀在下,静静卧在架上,似在唤他去取。 林火伸手取剑。 就在此时,头顶生风。 有人藏于顶上! 林火不敢怠慢,侧身取了架上千磨,抽剑上挺。 “当!” 刀剑相jiāo,赵恬就在面前。 原来他方才藏于帐顶! 赵恬趁着林火立足未稳,再抢一刀。 林火不得不退一步,与赵恬拉开距离。 赵恬冷面笑道:“就知道你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1 章 来。” 话音刚落,一队士卒掀开帐门,涌入帐内。 林火心底发沉,他如今功夫,对付赵恬一人不在话下,可若是面对如此多的士卒。那可得打个问号。 双方对峙。 林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赵恬身上。 为今之计,只有擒住主将,才有一线生机。 林火刺剑抢攻! 一剑化五,一朵花开! 赵恬面色不变,引刀防护。 可他哪知道林火剑利,不过两剑,那钢刀已然开裂。配上真元,再加三剑,钢刀崩裂。 赵恬面色一变,也是反应迅猛,矮身后退。 避过林火当胸那剑,赵括滚到武器架旁,伸手按住魔刀。 林火大惊出声,“不要拔刀!” 然而,赵恬已经拔刀在手。 帐内士卒,此刻也已涌到面前,林火只能扭身避过刀刃。 还有士卒护在赵恬身侧。 林火急道:“离他远点!” 魔刀入手,心中唯有杀念,六亲不认! 他是出于好意,可帐中谁会听他? 赵恬低头静默。 林火已能见到他臂上,青色筋脉根根暴起。 那些脉络迅速蔓延半身。 林火就地翻滚,狼狈闪避,只因他全部心神,都在赵恬身上。 赵恬缓缓抬起头来。 双目赤红! 单臂抬刀,刀刃直指面前亲兵! 林火心叫不妙,运起全部真元,逼开身周士卒。 刀刃下滑,那亲兵犹未知晓。 林火将真元凝于足下,奋力前蹿。 “当!” 林火单膝跪下,他终是于千钧一发之际,撞开那名亲兵,迎下此刀。 他奋力支撑身体,咬牙吼道:“赵恬!冷静!” 赵恬哪里会听,抬臂又是一刀。 林火滚地起身,转到赵恬身侧。 他知道,赵恬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唯有速战速决,方能避免多伤人命;唯有…… 以杀止杀。 林火咬紧牙关,抬臂瞄准赵恬侧颈。 就在他将要出剑瞬间,方才撞倒亲兵反身跃起,双手抱住他持剑左手,“决不让你伤害将军!” 剑不能出,林火皱紧眉头,心中大急。 赵恬扭身过来,再举魔刀。似要将亲兵与林火一并,一刀两断! 林火赶紧兜转手腕,使出甩劲,松手放剑。千磨打着旋儿落入左手。他便这样拖着亲兵,再接赵恬一刀。 “当!” 仓促迎敌,林火手臂发麻,“赵恬!这些都是你的亲兵!” 赵恬不管不顾,踢腿便踢。 林火想要躲避,可被亲兵拽住手臂,动弹不得。当即侧腹中腿,斜倒在地。 众多亲兵围困上来,从赵恬身边奔过。 林火高声提醒,“不要靠近赵恬!” 可惜,为时已晚。 赵恬挥刀! 身边那一亲兵立刻中刀。背脊破开刀痕,深可见骨!亲兵惨呼倒地,难以置信地回望赵恬。 鲜血喷了赵恬满脸,可他仍不满足。 周遭余人已经吓傻,呆立当场。 魔刀再举。 林火嘶声吼道:“赵恬!这些可是你的袍泽!” 赵恬似有一顿,却仍下挥。 林火继续嘶吼,“赵恬!这些都是你的兄弟啊!” 袍泽! 兄弟! 赵恬魔刀高举,却不落下。 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四周亲兵焦急喊道:“将军!” 赵恬晃了晃脑袋,痛呼出声,身体摇晃。 亲兵立刻伸手去扶赵恬。 “不要!”林火急呼,却已不及。 赵恬刀锋下落。 林火闭起双眼,不忍去看。 可想象中的惨嚎并未出现。 林火睁眼去看,却见到赵恬满头是汗,眼中半白半红,哑声说道:“砍了我的右手!” “将军!”亲兵又怎会下手。 赵恬浑身颤抖,艰难喊道:“砍!” 那些士卒仍旧无人动手。 赵恬咬紧牙关,骤然抢过亲兵刀刃,挥刀一闪! 血撒! 手落! 赵恬倒在亲兵怀中,一脸煞白。 林火目瞪口呆。 一众亲兵乱做一团,“去拿纱布!创伤yào!快!” 赵恬捂住伤口,硬生生推开亲随,再次站起身来,用仅剩左臂,拎着右手将魔刀塞回鞘中。 亲兵已将林火放开。 赵恬举着魔刀,目光于林火身上流转,他总是呼了口气,将魔刀掷在林火面前,咬牙说道:“拿着你的刀,滚蛋。” 林火拾起魔刀,怔怔看着赵恬,“赵将军……” “不要误会。”赵恬艰难说道:“我只是谢你,保护我的袍泽。若非是你那一吼,我只怕已酿成大错。” 士卒急道:“将军!若是放他,黄恩必定怪责!” 赵恬沉声说道:“所有罪责,我一力承当。” 林火沉默无言,深鞠一躬。 “让他离开。”赵恬淡淡说道。 一众士卒放开通道,林火行出帐外。 亲兵目中有泪,“将军,为了我们,害得你的手……” 赵恬身子一软,靠在亲兵身上,“你们叫我一声将军,你我便是兄弟,xìng命相依,区区手掌,何足挂齿。” “将军!”终有亲兵落下泪来。 赵恬哈哈笑着,昏厥过去。 林火行出帐外,军中厮杀声响已经不见。他便捡着无人小道,离了军帐。 月在头上,火仍在烧。 林火心中难言滋味。燕军之中,竟然还有这般义士!若非身份不同,定要结jiāo一番。可惜…… 林火叹了口气,晃晃脑袋,将此事抛诸脑后,起身朝城北而去。 鹤老几人未走多久,踪迹也都尚新。 林火依痕而行,半个时辰后,终是见到那处破庙。 月光不明,难见寺庙全貌,却能见到庙中有光。 林火小心靠近,耳廓微动,听到庙内声响。 声音极轻,但他仍旧听清一句。 仅这一句,已让他背脊发寒。 “……武慎要反!” 番外 白袍黑猫 荒村野径,枯枝老藤,偏山一隅。 此地村落早已荒芜,却有一间小店,始终坐落于此。数十年如一日,门户破落,却屹立不倒。 店名“六两六”。 店外单幌飞扬,客人来此,除了店家所有,别无他选。 这店远远看去,满是尘土,门破窗漏。仿佛明日就会关门大吉。 可正是这破店,江湖老饕趋之若鹜,定为此生必去之所。 此为何故? 皆因这店后有一口井。井水冷冽,无论春夏秋冬。 若只是这井,也算不得奇特。奇异之处在于,店中掌柜世代经营,家传酿酒之法。取这老井冰水,酿出一款黄酒。 名叫,六两六。 与寻常黄酒需要温食不同,这酒入口冰爽清冽,若是附上碎冰,饮过百髓通畅,更是余香悠长。 当然,好酒仍需适量。 寻常人士,至多饮上六两六,再多泯一口,必定冻得浑身打颤。 然而,今日店里,来了个不寻常人。 炎炎夏日,穿着一身黑袍,桌上放着锈迹铁剑,未带剑鞘。 他正在仰头饮酒,不是用碗,更非用杯,而是整坛直灌而下。 掌柜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那人举坛饮酒,酒坛喝干,点滴未洒。 放下酒坛,大呼三声,“痛快!” 嗓音深沉,却又异样磁xìng。 直到他放下酒坛,才能看清他面上容颜。面孔异常白净,甚至有股书卷气。最为夺目,就是那双眼睛,深邃如渊,清澈似海。 他拍着肚皮,打了个酒嗝,“这六两六,果然名不虚传。”说着,还打了个寒颤。 掌柜关切问道:“客官,可有不适?店里备有火炉,若是……” 黑衣摆了摆手,哈哈笑道:“这酒,果然给劲!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马蹄声响。 “哒哒”清脆,由远及近。 黑衣与掌柜望向屋外,一匹白马闯入眼帘。 烈日当空,人影虚晃。 马上白袍仗剑,剑身摇晃,竟是一柄无锋木剑。 黑衣眯起双眼,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人。 马至店门,白袍拉紧缰绳,白马“希律律”直立而起,扬起一阵尘土。 白袍轻轻一跃,落下马来,也不束马,径直步入店中,高声说道:“掌柜!来上一坛‘六两六’。酒快上,钱管够!” 掌柜笑着回道:“客官来的正好,店中就剩最后一坛。我这就……” “别急。”黑衣晃着空酒坛,看着白袍笑道:“我也要这坛酒。” 白袍没有说话,眯起双眼,盯着黑衣。 两人隔空对视,却是谁也未说一句。 掌柜脸上笑容僵住,随即又绽颜对黑衣说道:“客官,你看你都喝了一坛。这美酒虽好,莫要贪杯。不如让给那位客官。” 黑衣仍是面带笑容,“你怕我付不起酒钱?” 掌柜赶紧作揖,“自然不敢,只是……” 白衣淡淡说道:“我出两倍。” 掌柜笑容难存,干笑道:“要不这样,两位各分一半,如何?” “不行!”白袍黑衣异口同声。 掌柜瞬时噤若寒暄。 黑衣扯起嘴角,“无论他出多少,我都再加一倍!” 白袍按住剑柄,眯起双眼,“抬杠?” 黑衣捏住铁剑,微微笑着,“因为有趣。” 白袍扬唇一笑,“确实有趣。” 话音未落,木剑飞斩! 黑衣张狂笑着,捏剑后撤。 “嘭!”的一声脆响,方才黑衣座下木凳,断成两截。 掌柜痛呼出声,“我的前朝古凳。” “前朝个屁!”黑衣张口骂道。 白袍持剑而立,也不抢攻,淡淡说道:“身法不错。” 黑衣挖了挖耳朵,“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白袍笑出声来,“那天下第三,我给你个挑战我的机会。” “挑战你?”黑衣诧异笑道:“你说你长得人模狗样,看着就能勾引姑娘。居然脸皮比我还厚。你当你是谁?天下第一?” 白袍起身往店外走去,“现在不是,将来定是。” 黑衣微微一愣,随即咧嘴笑道:“那我今日便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将来我也是揍过天下第一的男人!” 白袍已在店外站定,抬臂举剑,剑尖直指黑衣。 黑衣捏紧铁剑,飞身而出。 风沙卷,烈阳照,黑白相撞! “当!当!当!当!当!” 锈剑飞腾! 木剑灵动! 黑衣铁剑大开大合,宛若平地龙卷,又似万丈瀑布。 白袍木剑飘逸凌厉,时而漫天飞雪,时而白日惊雷。 黑白互搏,黄沙腾扬。 每每相击,惊起沙漫旋舞,一刻如若万物静停! 白袍鼓,黑衣dàng,金沙粒粒滞留于空。 两人舞做一团,黑白jiāo织,眼花缭乱。远远望去,仿佛日月jiāo替不休。 这一战,打得难舍难分。 真从正午,战至月上树梢。 掌柜靠着门框,看了眼月色,终是打了个哈欠,懒声说道:“两位客官若是再不停手,这最后一坛,我可自己喝了。” 一时,风平浪静。 黑白两团,终于分到两边。 白袍面色如常,静静看着黑衣,“身手不错。” 黑衣挑了挑眉,扛着铁剑淡淡回答,“你也算不差。” 月下,两人对视,谁都不发一言。 渐渐,两人脸色慢慢涨红。 又过片刻,皆是红得发紫。 突然,两人同时扶膝大喘,黑衣断断续续说道:“就,就知道,你,你小子硬挺。我他娘就,就,就不信了,你会一点不喘?” 白袍也是气喘吁吁,“看,看你那样,喘得跟狗一样,还,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喘个不停。 又过片刻,两人相视一笑,终是捧腹大笑,笑声响彻夜空。 掌柜看得莫名其妙,“江湖人都是疯子。” 白袍黑衣笑完,勾肩搭背,朝店内走去。白袍哈哈笑着,“来,最后一坛,我请你同饮。” 黑衣嘿嘿一笑,“只怕不是一坛。” “嗯?”白袍疑惑望来。 黑衣咧嘴笑着,“我身上没钱。” “那你刚才……”白袍说到此处,摇头苦笑,“就当我这天下第一请你。” 两人互相取笑,坐下痛饮。 饮尽“六两六”,还不过瘾,又将掌柜唤来,“所有酒水,统统取来!” 觥筹jiāo错,笑谈不止。 一坛,两坛……十坛……空坛放满厅房。 两人直喝到天边放光,终是饮了五十二坛! 掌柜倚在柜台,沉沉睡去。 白袍望了眼天边曙光,轻声说道:“和你说件事情。” 黑衣晃了晃脑,“你尽管说。” 白袍看了眼掌柜,“只怕,我带的银两不够。” 黑衣先是一愣,随后拎剑就跑。 他见白袍犹未反应,张嘴喊道:“喝了霸王酒,还不逃命!” 白袍这才奔出店外,纵身上马,拉住黑衣手臂,拽上马来。 掌柜梦中惊醒,追出店来,只能见到两人迎着曙光,一骑绝尘,远远dàng来笑声,“掌柜!这酒欠下,将来找天下第一,十倍还你!” 掌柜急得跺脚,破口大骂。 两人已是不见踪影。 奔出几里,天边大亮。 “就到这儿吧。”黑衣跳下马去。 白袍拉住缰绳,“就此别过?” “我这一生只求有趣,只求自在。江湖儿女,大家醉在当下,不问出处不问去处。煮酒饮尽,各行其道,方才潇洒。”黑衣扛着铁剑,“小子,可要留下姓名?” 白袍哈哈一笑,拍马远去,“将来天下第一,就是我名!” 黑衣笑个不停,“那我就是揍过天下第一那人!” 白黑分别。 是年。 黑衣西行。 剑斩黑一门主。 猫怔仲之名,路人闻之变色。 白袍东进。 剑挑王城高手。 白袍千臂柳凤泊,名震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2 章 113章 兄 “武慎?”林火有些愣神,他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跪在凤栖棺木前的背影。唏嘘胡渣,半白鬓发。 那日漫天黄纸,他似是心灰意冷,今日却是要反? 林火心中惊疑,未曾发现庙中话语已停。 突然,耳侧传来破风声响。 林火骤然按住剑柄。 拔剑出鞘! “嘶!”钢铁刺耳摩擦,黑夜中闪过几颗火星。 林火借着火光,瞥见那人脸面,头戴纶巾,竟是书生打扮。可他出手,见不得半点书卷气。面上表情,更是和读书声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顺着千磨剑脊,削向林火手指。剑法狠辣,不留余地。 那双眼中死盯过来,仿佛要将林火生吞活剥。 何等深仇大恨? 林火想不明白,但却知道,此刻容不得丝毫大意。 轻挑手腕,散发真元,“当”的一声,挣开剑来。 书生按不住剑,胸腹空当大开。 林火一记冲拳,正中对方胸膛。 书生倒飞而去,林火却是有些愣神。触手之处,竟然有些柔软。 柔软? 愣神之际,那书生竟然反冲回来,剑尖直指林火咽喉。 林火隐约见到那人面上赤红。 心中诧异,但生死存亡之际,不容多想。林火反手一剑,错开书生长剑,上前一步,剑刃顶住书生脖颈。 “住手!”黑夜中传来一声暴喝。 林火顿住千磨。 点点红星,在夜中闪烁。 鹤老缓步行来,呼出烟气,“小伙子,都是自己人。” 林火看了书生一眼,放下千磨,还剑入鞘,转身面前鹤老。 正要说话,那书生竟然再次举剑! 林火心生警兆,侧身闪过那剑,反手握住那人手腕,怒道:“你要做什么?” 谁知那人还不停歇,扬手便打。 “啪!” 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林火怒从心中起,再次捏住千磨。 捏剑手腕,却被烟杆按住。 鹤老已到两人身侧,目光盯住书生,“够了。你该知道规矩。” 书生咬住嘴唇,甩开林火手臂,转身隐入黑夜。 林火只觉莫名其妙,呆呆看着鹤老。 “小伙子,不错!老夫没有看错人。”鹤老哈哈笑着,“你这隐匿功夫倒是不赖,若非你刚才惊诧,漏了气息,只怕我们还不能发现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鬼见愁?” 林火苦笑摇头,正色道:“大家可都安全?” “进来再说。”鹤老又吸了口烟,转身往庙内行去。 林火跟上鹤老,却又望向方才树丛,就是那书生消失所在,“那人是怎么回事?” 鹤老看了林火一眼,继续迈向庙内,淡淡说道:“她叫渡鸦。” 渡鸦? 林火一愣,回想起那日客栈雨夜,也想起那位老者嘶声怒吼:“老夫代边关黎明百姓,求白袍千臂,放弃入王城!” 殷切声音,犹然在耳。 再次深深看了树林一眼,林火哑声说道:“他是……” 鹤老头也不回,“独女。” 林火哑然:真是个,姑娘? 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方才这书生,对他如此仇视。 说不出话,林火跟在鹤老身后,步入破庙。 踏过庙门,见到庙中火堆正旺,火堆旁围满人群,皆是全神戒备。 见到鹤老与林火迈入门内,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吕烽跃阵而出,飞奔而来,“林子!” 林火迎上前去。 吕烽一拳捶来,“就知道你小子命硬。” 两人相拥而笑。 林火抬起眼去看,一眼就在人群之中,见到那身红氅。 南柯双手捂嘴,眼中波光粼粼,似喜yù泣。 火星纷飞,映着佳人脸庞。 林火放开吕烽,目中再无他人,径直行到红氅面前,挠着后脑,“我,我回来了。” 南柯破涕为笑,抿唇笑着,“傻样。” “好了好了。”鹤老敲着烟杆,“你们这是做什么?小别胜新婚?” 林火尴尬一笑,与吕烽等人站到一块儿。 “各位!”鹤老行到火堆旁,将众人目光聚集身上,“我们继续方才议题。各位可有疑问?” 有一汉子向前一步。 林火识得,那人曾与他关在一间牢房。 那汉子中气十足,抱拳问道:“鹤老,您是江湖老资格。鬼见愁,四不杀四不问,也是江湖上让人敬仰的侠义之士。但,你说慎公子要反,那可得拿出真凭实据!” “是啊!”立刻有人响应,“慎公子乐善好施,江湖中人多有受其恩惠。那可是真正的逍遥王,为何要反燕王?” 鹤老微微一笑,先对领头汉子说道:“鬼刀门,王五,江湖后起之秀。老夫托大,叫你一声小五。” 王五拱手,“鹤老谬赞。” 鹤老这才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小五啊,老夫也知慎公子,义薄云天。但这只是小节。老夫就问你们,这大燕,到底是慎公子的大燕,还是燕王的大燕?” 群雄静默无言。 鹤老环顾四周,抽了口烟,缓缓吐出。 烟雾凝结不去。 鹤老这才继续说道:“众位或许不知,又或许察觉。难道不曾怀疑,为何朝廷突然整顿江湖?而整顿江湖之人,到底是谁?” 群雄面面相觑。 鹤老侃侃而谈,“我鬼见愁已经查明真相。镇压我等之人,正是武慎。而被招安之人,未曾面见圣上,而是在武慎帐下听候调遣。最重要的,是军队!” 花袍与红袍对视一眼。 鹤老抬着烟杆,沉声说道:“人熊在外,协助齐国平叛。禁军在昌隆,拱卫王都。岳山左近,此刻唯有独孤一军。其余军队,皆是武慎掌控。这两日,独孤军更是被隔绝在外。不得不问,武慎居心何在?” 鹤老从怀中抽出一卷羊皮,“此书乃是我鬼见愁死士拼死夺得,乃是武慎与文官勾结造反的证据!” 人群中不乏目力极佳之人。林火善于狩猎,目力也是上佳,定睛去望,正能见到皮上最后一行血字,“定保公子为王,齐心合力,共举大事!” 群雄之中,jiāo头接耳。吸气声此起彼伏。 鹤老将羊皮塞回怀中,高声说道:“事到如今,已是证据确凿,武慎要反!” 周遭一静,有人说道:“这羊皮可会造假?” 鹤老冷冷瞥去,“我鬼见愁二十几条人命,也是造假?” 无人答话,鹤老叹了口气。 “老夫知道,燕王确实多有不到之处,让百姓承受许多苦难。但这些苦难,却换回了狄国溃败,大燕扬威天下!举国欢腾!” “我等习武之人,为何习武?难道不正是为了保家卫国?报国请命?此刻!” 鹤老骤然一顿,深邃目光询绕而过,“正是我等!忠君报国之时!或许会血洒于此。或许不得全尸。但是,为黎民,为大燕,吾等鬼见愁,无所畏惧!诸君!” 烟杆一挥,烟丝落入火堆,篝火上窜一丈。 “谁与我,一同为国尽忠!” 周遭先是一静,片刻之后,群雄激昂。 林火望着满院沸腾,却是心中难安。 不只因大燕,更因石磊。 这些江湖豪侠,能人异士,此刻只想家国大事。又有谁会关心小石头的死活? 是了,在大义面前,谁又在乎,一个小人物的生死? 可,林火在乎!他暗暗握住千磨。 同一片夜,同一个月。 道房室中,木桌小案,两只蒲团。 月撒案上,武睿与武慎对坐。 武睿为武慎斟酒,“王兄,我们兄弟俩,多久未曾这般坐在一起喝酒?” 武慎小心接过酒杯,“大王日理万机,难得空闲。” 武睿微微苦笑,“孤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燕。也只有王兄懂我。众人皆说为王之乐,只有王兄知孤之苦。”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面上露出缅怀之色,“想来还是年少时好。王兄从小就护着孤,无论孤做什么,你都不曾反对。无论孤要什么,你都不曾与孤争。有你这般兄长,乃是孤之福分。” 武慎皱眉凝思,似也回到当年那岁。 他沉吟片刻,也是举杯饮尽,“去日难追,那情那景空追忆。大王与我,都回不去了。” “是啊。”武睿叹了口气,抬头望月,“都回不去了。” 半响,他又绽颜笑道:“不说这些丧气话,来来来,祝孤,封禅大典,万事顺利。” 武慎举起酒杯,注视武睿双眼,“祝大王与大燕,千秋万代。” 两杯相jiāo,饮干见底。 一种酒,不同情。 第114章 铁塔深情暗浪涌 夜深人静。 庙中众人早已睡去,林火坐于破庙顶上,望着漆黑深夜,难以入眠。 一眼望去,朝北大道通向岳山。 这路,却让林火想起另一条街。 龙兴门前那路,林火走了很多年。 那路就静静躺在那儿,等着人们一遍一遍走过。 一如林火前十六年的人生,朴实无华。 老爷子凭着一把二胡,养着三个娃儿。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不会缺衣少食。 照理来说,老爷子曾是天下第一剑客,如何会落到晚年这般境地? 林火曾经这般问过王老,可王老只是摇头。他不知老爷子过去经历过什么,当他在龙兴找到老爷子时,他已废了一身修为,过着市井生活。 王老知道老爷子的脾气,不愿去打搅他的生活,便默默在城中开了医馆。 他们一家四口,便在这条路边,住了许多年。 林火还记得自己认得第一个字。 “悌。” 这字便是老爷子用竹枝写在泥泞地上。 悌者,善兄弟也。 至亲莫兄弟,手足之情,即长且久。 兄友弟恭,兄弟三人虽非骨ròu,甚似血亲。 还记得一日天yīn,街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李虎靠着门框,怀里抱着小石头,林火就坐他身旁。 三人呆呆望着街上雨落。小石头不时伸手去抓雨珠,大眼睛扑哧扑哧闪个不停。 小林火与小李虎却不开心。 童年时候,还有比不能出门玩耍,更让人糟心的事儿吗? 就在两人唉声叹气之时,老爷子撑着油纸伞,从远处归家。黄色油伞不摇不晃,走到自家门前。 李虎站起身来,又垂头丧气坐下,“老头儿,回来了啊。” 老爷子伸手就是一记bào栗,“臭小子,没大没小。” 李虎单手揉着脑袋,将头瞥向一边。 林火甜甜叫道:“老爹。” 老爷子揉着林火脑袋,“还是咱们家火儿最乖。来,老爹给你们拉二胡听。” “嘁。”李虎撇了撇嘴,“肯定是下雨天生意不好。” 老爷子又是一记bào栗,“你小子闭上嘴,乖乖听着。” 李虎捂着脑袋不说话。 老爷子便将油伞放在脚边,解下背上二胡。 一曲《江河水》,低音而奏,四起四扬。 一家四口,望着街上淋淋,听着二胡悠扬。 那是林火最爱的时光。 这是一条老街,承载满满回忆。 又是一日寒冬,路上结了冰霜。 林火那会儿还是个屁孩儿,整天粘着李虎。小石头也刚刚学会走路,话还说不利索,就是喜欢跟在两位哥哥身后,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林火立足不稳,差点摔个狗啃泥,李虎赶紧将他扶住,“你小子,就是让哥cāo心。抓紧了。”说着,他便握紧林火手掌。 林火笑着做了个鬼脸,依样画葫芦,拉紧身后石磊。 冬日微风轻抚,街边霜雪闪烁,兄弟笑声欢畅。 李虎牵林火,林火牵石磊,大手牵小手。 兄爱弟,是为悌。 兄弟相连,这便是林火的童年。 再长大些,林火进了私塾。 也是这条街上,李虎被人追打。 “捡来的杂种。下贱的贼呸!”人们叫骂着,嘲笑着,扔着街边石子。 李虎双拳难敌四手,被人狠狠追了一条街。逃至门前,林火举着竹竿便冲出屋外,“谁敢伤我兄弟!” 竹竿乱挥,终究不是对手。 石块乱飞,林火护住石磊,李虎护住林火。 李虎咬牙切齿说出一句,“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说罢,捡起墙边石砖,迎着乱石,敲断了几人手臂。 当日,老爷子得闻此事大怒,取了竹杖要罚李虎,林火死死抱住老爹,哭喊着不让动手。 弟爱兄,是为悌。 老爷子也没留手,索xìng两人一起受罚。 屁股肿得,半月下不得床。 倒是在这半月间,当日欺辱三兄弟的儿童,家里大人或多或少遭了意外。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再过几年,李虎与老爷子的矛盾,越发巨大。 老爷子身子每况日下,李虎道上朋友越jiāo越多。 终是在李虎断指之后,矛盾到达顶峰。 老爷子将李虎逐出家门。 李虎摸着林火脑袋,“谁欺负你,告诉哥,哥替你出头。” 余音如若就在耳边。 一别,再无回头之日。 他与小石头那日别后,是否也从此两隔? 仰卧庙上白月光,触手如若瓦上霜。伸手捕月难捉月,独忆往昔空心慌。 林火一手枕在脑下,一手于瓦上空划。 不知不觉,写出一个“悌”字。 林火咬紧牙关,单手握拳,重重砸在那字之上。“小石头。等着火哥,马上就去接你回家!” “管他什么上至宗,管他什么燕王,我们老许家的兄弟,容不得外人欺辱!” 林火恨恨说着。 庙下却传来清脆声响,“你被谁欺辱了?” 林火打了个机灵,赶紧坐起身来,望向庙下。正见到南柯披着一身红氅,静静站在月中,瞪大眼睛望着屋顶林火。 “没谁,没谁。”林火脸上笑着,看着南柯笑脸,竟有一瞬晃神。 南柯笑了起来,两眼弯弯如月,“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3 章 要在屋顶和我说话?” “没,我这就下来。”林火挠了挠头,从屋顶一跃而下,轻巧落在南柯身边。 南柯看着林火双眼,“睡不着?” 林火点了点头,“有些担心。” “我也睡不着。”南柯背起双手,“我们走走?” 林火微微笑着,嗯了一声。 一白一红,步于月下。 南柯看了林火一眼,“一年前,你还和我差不多高,现在,你倒是比我高了半个头。” 林火稍稍低头,看着南柯侧脸,“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两人静静走着,享受着片刻宁静。 走出许久,庙宇在身后,只剩一个小点。南柯又缓缓出声,“林火。” “嗯?”身侧南柯不再往前,林火也停下脚步,“怎么了?” 南柯望向月光,淡淡说道:“你觉得,当今燕王怎么样?” 林火皱了皱眉,他不明白,南柯为何突然说这个。 南柯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毕竟……毕竟他利用了柳凤泊。” 林火正要说话,南柯按住他的嘴唇,“能不能听我说完?” 南柯的目光中似有殷切。 林火默默点了点头。 南柯帮林火收拢鬓边乱发,“他确实做了不少错事。当我希望你不要怪他,毕竟他确实为了大燕,付出了很多。如果能让大燕长治久安,我相信他一定愿意付出生命。火哥……” 这是南柯第一次叫他火哥。 应该喜悦之事,林火却能听到自己心中纠结。 南柯眉头紧促,怯声说道:“若是慎……慎公子真的要反。还请你帮帮燕王。” 林火注视着南柯双眼,“你,认识燕王?” 南柯柔荑停在林火耳侧,又微低下头,“你也知我生于王城,我……我家曾经受过燕王不少恩惠。” 林火握住南柯手腕,入手细滑,但他此刻无心体会,只觉心乱如麻。 他与武睿的关系,不用多说,而他与南柯的关系,又该如何? “我这小人物,又能做什么?”林火放下南柯手腕,摇了摇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南柯望着林火,眼瞳莫名晃动,似是失望,似是了然,似是难过。她最终没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回身往庙宇走去。 林火呆呆望着她的背影。 月下红氅,黑夜中宛若烛火,仿佛一触即灭。 心烦意乱。 他必定要去救小石头,这一去,还能否见到面前红氅? 心神俱疲。 林火望着月光,暗暗下定决心。 有些话,他若不说,必定会抱憾终身。 “南柯!”林火叫住红氅。 第115章 今何在 岳山下有城,城名“上至”,与上至宗同名。 封禅大典,定于大年初一。 众人一路朝北,途中不时有“鬼见愁”的子弟,前来与鹤老通报消息。 林火知道,越来越多江湖人士,聚集在鹤老帐下。 他也知道,距离那一日,越来越近。 那一夜,林火看着南柯双眼,却未说出满心衷情,而是约她除夕夜游。南柯点头答应,林火心中稍安。 此夜后,两人却是再未说话。 一路颠簸,一路雪落,一路向北。 一行人终在除夕当日,赶到上至城外。 野外有一酒寨,原是“鬼见愁”私产。 酒寨颇大,近似一处私田。“鬼见愁”挂了酒商名号,这些年倒是安然无事。 寨中闲杂早已撇尽,鹤老将众人引入寨内,院内已有不少人在。 入门之时,林火终是找到机会,与南柯说了一句,“午后见?” 南柯应了一声,挤出个笑脸,转身离去。 林火望着她背影,又加一句,“我就在大门等你。” 也不知南柯是否听见,身影已经走远。 林火心中惴惴,只能先回房间。此刻离午时还有些时辰,他可得抓紧时间,好好准备。 穿过厅堂,转入客房,林火推开房门,屋中已经坐满几人。山师yīn,姜杉,吕烽三人坐在桌前对饮。枫叔立于红袍身后,章昭平倚在床上翻书。 他们倒是将午膳一并搬入了屋内。 见到林火开门,花袍举起酒杯,“林子!来来来,这‘枫叶红’你可不能错过。没想到,岳山最有名的‘枫叶红’竟然是‘鬼见愁’的产业。我今后可是不愁酒喝了。” 林火转身合上房门,“你就知道喝,我叫你们来是要你们帮忙的。” 花袍饮下一杯,啧吧嘴巴,“有啥好说,不是都帮你规划好了?你把行程统统记下,不就行了?” “我……”林火叹了口气,坐到桌边,“过程我都已经记熟,可是,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花袍啧了啧嘴,“童蛋就是麻烦。” 林火反唇相讥,“你还不是为了家里那童养媳,守身如玉。” 花袍被林火呛得不清,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他脸色原是惨白,此刻倒有几丝红晕,“你小子要是这么说话,你这破事儿,我可就不管了啊!” 林火赶紧认错,将姜杉拉回桌边。 山师yīn一手撩着衣袖,一手夹菜,慢条斯理地说道:“不就是追求姑娘,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林火先是愣了愣神,急道:“红袍儿,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勾搭姑娘?” 山师yīn放下筷子,皱了皱眉,“什么叫勾搭,粗俗。” 林火额头冒汗,赶紧说道:“是是是,哥!是我粗俗。你就别卖关子了。” 山师yīn点点头,似是很满意林火的态度,又提腕夹了几筷山笋,“遇到好看的姑娘,我就会说,‘叨扰姑娘,在下山师yīn。’” 林火急道:“然后呢?” “然后?”山师yīn抿着嘴角,挑了挑眉,“然后就勾搭上了呗。” 林火目瞪口呆。 一旁花袍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你问这富家子,怎么勾搭姑娘?只怕是报上‘山师’名号,那姑娘还不是像狂蜂浪蝶?” 山师yīn摆了摆手,“小生,也是无可奈何。” 林火总算明白,这两人根本就是在调笑自己,愤愤扭过头去,“烽子,你说。” “我?”吕烽皱了皱眉,正色道:“狄国未灭,何以家为!” 众人无语。 林火看了章昭平一样,还未说话,书呆便出声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得。”林火双手掩面。这群损友,只怕是一个都指望不上。 就在此时,枫叔突然出声,“林公子,若是不嫌弃,可愿听枫叔一言?” 林火抬起头来,看着枫叔,“枫叔请讲。” 唐枫却是望向窗外,似是凝视某物,又像是凝视过往自己。他缓缓叹了口气,“有些话,不在乎你怎么说,关键是你说了什么。” 林火似懂非懂。 唐枫伸手过来,拍了拍林火肩膀,“将自己最想说的话说出来,就算颠三倒四也好,就算毫无逻辑也罢。我相信,南柯姑娘终会明白。” 真心实意,总会相通。 林火默默点头。 山师yīn放下碗筷,“时辰差不多了。” 林火望了眼窗外日头,站起身来。伸手去拿千磨万击。 花袍一筷子敲他手上,“我看你是真傻,拿兵刃做什么?你这是去幽会,还是去杀人?” 林火挠着后脑。 花袍将刀剑取了,jiāo到吕烽手上。他又从桌底取出一个小包,解开包裹,其中叠着一套白袍,内里还有一根红绸,“看你身上脏的那样,拿去换上。” 红袍儿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一叠银票,“和姑娘出去,怎么能够没钱?全都拿着。本公子这点老底啊,你全给我挥霍干净。” 说着,便不由分说,将银两银票全部塞进林火手中。 林火捏着白袍银票,突然有些感动。 花袍满脸厌恶地站起身来,“可别哭哭啼啼,恶心!我可不想看男人换衣服。我们就先入城准备,你可别搞砸咯。”说罢,众人便出了门外。 林火忍住心中翻滚,起身换了白袍,拢起乱发,用红绸系上。 照着铜镜,到真有几分俊俏模样。 推门而出,一众损友早已不知去向。 他再次整了整白袍,缓步迈出院外。之前,他已备了两匹骏马,还未至寨外便能远远望见。定睛去看,马边似已有人。 林火心中一喜,赶紧加快脚步,行到马边,却闻到呛鼻烟味。 抽了抽鼻,林火垮脸说道:“鹤老,你怎么在这儿?” 鹤老蹲在地上抽烟,抬头看了林火一眼,“你要入城?” “和南柯姑娘进城,去过除夕。”林火看到鹤老眼神变化,赶紧说道:“鹤老放心,我们一定会注意安全,不会让官兵发现。” “老夫并非担心这个。”鹤老摇了摇头,“‘鬼见愁’从不强人所难,你们是客,自当自由来去,只是……” 鹤老顿了顿,林火疑惑抱拳,“请鹤老明示。” 站起身来,鹤老摸着身边马背,“作为过来人,老夫劝你,放弃南柯。” 林火呆立原地,“鹤老,何出此言?” 鹤老眯眼望来,“你不配。” 林火心中一颤,片刻又觉气血上涌,若是一年之前,他此刻只怕已经破口大骂。可这一年经历,让他成熟许多。 他抱了抱拳,淡淡说道:“鹤老。我知道,南柯姑娘身世富贵,是个大家闺秀。我只是个山野小子。论门当户对,我不配。论身世才学,我也不配。但我更加明白,若今日连那些话都说不出口,我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傻小子,老夫也是为你好。”鹤老叹了口气,“明知是空,又何苦去追?” 林火淡然拱手,“若不去追,怎知是空?” “不去追,又何曾知?”鹤老看着林火,双瞳却似乎不在他身上,如同望向遥远往昔。 半响,他突然指着林火身后,“你等的人来了。” 林火回头去望。 正见到日晕红氅。 雪掩黑土,如若一朵红梅雪中开。 林火望着南柯红唇,心神乱颤。 恍惚间,似这天地失色,唯有这一点艳红。 指尖血,落白宣,千秋愁,一笑间。 “好看吗?”黄莺轻啼,今日分外悦耳。 “看好。”南柯今日似是画了淡妆,只是微微一笑,林火已是招架不住,干咳两声,强装镇定,“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入城。可别错过了驱傩庆典。” 回头时,鹤老已不知去向。 南柯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不扶我上马?” 林火稳住心神,记得红袍吩咐,自然握住南柯柔荑,勾唇笑道:“不如同乘一骑?” 南柯似是惊讶,也不矫情,搭着林火手掌,跃上白马,却只坐半个马鞍,盈盈笑道:“上来?” 林火又是干咳,灰溜溜上了自己黑马。 南柯捂嘴笑着,“你又不是那俩浪dàng子,可学不来他们。” 林火挠着后脑,说不出话。 南柯拉动缰绳,“走吧,我还是第一次过驱傩庆典。” 林火心中暗暗责怪两位损友,赶紧拍马赶上。 少男少女,去往上至城,共度除夕。 第116章 追忆苦成空 从远处,便能望见“上至城”轮廓。 昂城,盼雪这种小城,自然是比不上面前城池。但若和昌隆相比,两者又有不同韵味。 说王都昌隆是盘卧之龙,那岳山上至,便是一头敛羽九皋。 同是古朴,却不肃穆,仿佛这城也沾染了岳山灵秀。 城砖泛青,取自岳山青岩。 城底堆雪,让这城若雪上翠玉,天公若唤,这城便会化鹤而去。 听说鹤老家乡在此,他那诨名也不知和这城有无关系。 林火稍稍放慢马速,便能见到城上旗帜。斗大“燕”字,迎风而展。或许是为了配合节日,特地将黑旗换了红面,倒也喜庆。只是城门内外,不乏守备。 林火暗暗琢磨:若按鹤老所言,这些军队,只怕全受武慎掌控。 换旗是为节日,还是换了主子?他也说不清楚。 见着这些军队,那武慎夺权之事,更有实感。 他脑中正在乱想,身侧南柯张口说道:“与我出来,你不高兴?” 林火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回应,“自然是高兴的。” 南柯盯着林火眉头,“那为何愁眉苦脸。” 林火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皱眉头,赶紧张嘴笑道:“能和你共度除夕,我可是求神告佛心怀感恩,可不敢臭脸。” 南柯掩嘴一笑,“你和他们在一起,别的不学,倒学了油嘴滑舌。” 林火讪讪笑着,心想:今日可不能因为他事分神,若是毁了今日安排,那才后悔莫及。他脑中一转,他知南柯好胜,指着城外树桩,“我们比比,谁先到那树桩。” 南柯轻挑下巴,“那你可比不过我。” “试过再说。”林火也不数数,说罢便轻扬马鞭,率先窜了出去。 身后传来南柯娇叱,“你耍赖。”说着也是马蹄声响。 一红一白岳奔驰而过。 林火不时偷瞄南柯,见着快到树桩,暗暗降低马速,最后差了半个马头,南柯率先到达树桩。 她笑着回过头来,轻抬马鞭,“你输了。”双眼笑得弯起,似那天上弯月。 林火装作懊恼,“犯规也赢不了,定要怪这黑马,耐力不足。” 南柯看了眼林火手中紧绷缰绳,也不说破,笑道:“输了,可要挨罚。” 两人行到城门,下马待检。 林火已能望见城中热闹,指着那些小食,“想吃什么,尽管去拿。银两管够。” 南柯抿嘴笑着,“怎么那么大方,把红袍儿的家当,全都骗来了?” 林火梗着脖子不承认。 南柯掩嘴笑着,也不追问。 两人这么一闹,气氛倒是热络不少。 除夕夜,入城人多,侍卫检查也废了不少时间。 两人谈天说地,林火把花袍告诉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4 章 趣闻异谈说得七七八八,这时间也不算难熬。 等到入城,林火已是心底发虚,心中苦恼:若是待会儿找不到话说,那可如何是好? 好在城中热闹,南柯已被路边小食吸引。 林火暗暗抹了抹冷汗,看着南柯雀跃背影,发自心底笑了。 他与南柯认识不过一年,平日里尽是大家闺秀模样,只有见到这些市井小食,儿童玩具,她才笑得如此灿烂。想来生于富贵,倒是少了这些童年乐趣。 不过,只要南柯开心,林火自然开心。 只是稍一停顿,人群已是拦在两人之间。林火见到南柯停在糖人摊前,正在挑着糖人。 他赶紧挤开人群,追了上去,“喜欢哪个?” 南柯似是吓了一跳,嗔道:“你这人,怎么走路都不出声?” 林火哈哈一笑,“还不是你挑得开心,这里人这么多,倒不担心把我丢了。” 南柯看着林火眨了眨眼,“无论我去了哪里,你不是都会找到我吗?” 林火望着南柯双瞳,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只能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南柯哈哈笑着,指着摊上人偶,“老板我要这个,还有这个。” 说着,拿了糖龙,又挑了个糖驴。 林火自觉掏了碎银,南柯却将那驴塞到他手中,“这是给你的。” “啊?”林火看着手中糖驴,又看了南柯一眼,“我又不是烽子,给我这个干嘛?” 南柯抿唇一笑,“你呀,和他也不差多少。”说着,便带着银铃笑声,奔向另一摊位。 徒留林火一人,看着手中蠢驴苦笑。 南柯已在那边呼唤,“火哥,你来看这边,这对红绳好漂亮。” 林火笑着摇头赶上。 除夕热闹,人群嬉闹。 两人穿梭于人流之中,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穿来dàng去,两人不知不觉牵起双手。 流连于玩具之间,忘返在糖果之摊,像是回到孩提时代。两人皆非孩童,却能笑得那般欢欣。 林火手中拎着各式糖果玩具,他却不觉尴尬,静静享受此刻难得快乐。 是啊,多久未曾有这欢快。 自从老爷子病逝,他便早早撑起家来。 那些儿时欢乐,何时再能寻觅? 此时,此刻,此地,牵着手中人,两人如同孩童一般,尽情玩乐。 在一起,如何称为在一起? 洞房花烛?春宵一梦?世人皆知? 在一起,没有那么繁复,没有那么喧闹,静静地望着对方,那也是莫名欢愉。 或许如同此刻,他们都变回孩子。 南柯将糖站在林火鼻上,林火又在长街,追着南柯不放。 这般纯洁无垢。 没有那些烦恼,没有那些尔虞我诈,没有大人的苦痛折磨。 此生因与谁共度? 或许就是那个,能让你变回孩子的她。 不知不觉,日头下山,街上灯光璀璨。 上至大道传来嘈杂声响,两人扭头去看,见到道路尽头涌出百十来人,皆是赤帻皂制,手执大鼗。头戴鬼面,身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眉,边唱边跳,源源而来。 一声滔天锣响。 上至城的驱傩典礼正式开始。 何为驱傩? 年终时候,击鼓驱疫,祈求来年顺利安康。 古有诗句赞曰:“金吾除夜进傩名,画裤朱衣四队行。院院烧灯如白昼,沉香火底坐吹笙。” 鼓响锣鸣,游人涌入驱傩队伍,载歌载舞。 林火在龙兴时候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阵仗,也是兴奋莫名,与南柯买了一对小鬼面具。倒是与他们衣衫相衬,一红一白煞是好看。 “来。”林火牵着南柯小手,“我们也去耍耍。” 南柯欢声应着,两人涌入人群。 却没想人流一冲,冲得两人松开手来。 林火被人群淹没,南柯摘下面具,却看不到林火被冲到何处。 人流如织。 她有些手足无措,“火哥。”出声呼喊,可身遭皆是张张鬼面,无人应答。 南柯心中焦急,快行几步。 恍惚间,却听到有人唤她名字,“南柯姑娘。” 南柯调转头去,却在街角,见到枫叔。 “枫叔?”南柯心中疑惑,移步街角。 她疑声说道:“枫叔,你怎么在这?” 枫叔笑而不语,从身后捧出一束花来,却是一捧艳红郁香。 奔放热烈,如若誓言,永不凋零。 南柯接过郁香,枫叔侧身让开,身后有条幽深小径,抬手示意。 那路与主道几步之隔,却似静谧无声。 南柯按住心中好奇,步入径中。 行不几步,面前有一灯亮,却是吕烽立于灯下,手捧一束蝴蝶兰。 淡雅别致,似那温柔渐近。 吕烽微微笑着。 南柯接过花束。 他又一摆手,示意南柯继续前行。 南柯心中稍定,继续挪步。 行不片刻,又是一盏灯亮,花袍灯下抿嘴而笑,手里一株白山茶。 纯洁无暇,一往而深。 南柯刚刚拿住花束,另一角又一灯闪,红袍儿举着一束红玫。 那红如火,那红似酒,熏得南柯满面娇绯。 就在她接花那刻,小径骤然灯亮。 七彩灯笼,贯穿全径,或高或低,璀璨夺目。 而在光源尽头,有一小台,台上有一木偶,真是南柯最爱悬丝傀儡戏。 却见那傀儡身穿一身白袍,腰悬一刀一剑,朝着南柯作揖,“漂亮姑娘,可快些过来。” 南柯听得出来,那是书呆声音,想不到他还有这等手艺。 她便捧着花束,行到台前。 那悬丝傀儡凌空翻了个跟头,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红绳,绳上系一小铃。 “给我的?”南柯放下花束,接过红绳。 傀儡拱了拱手,示意南柯戴上。 南柯便将红绳系在腕上,扬手一挥。 “叮当~” 清脆铃响。 “叮当~” 南柯身后铃响,她回过身去,正见到林火立她身后,腕上系着同样红绳,同样铃铛。 他牵住南柯手腕,铃铛相触。 “叮当~” “无论你在哪里。”林火柔声说道: “摇动铃铛,我就在你身旁。” 南柯满脸羞红。 “嘭!” 夜空bào开烟火,璀璨火光,映着两人脸庞。 四目相对,开口无言。 无声,更胜有声时。 除夕终到尽头。 深夜,酒寨,众人归来。 明日大事将至,酒寨夜静人安。 却有一人,偷偷翻出木栅。 一身白袍,刀剑悬腰。 林火跨上黑马,扬鞭纵马,朝那岳山而去。 大门之内,吕烽冒出头来,“你们知道他要去,为何不让我跟去?” 花袍,红袍儿,书呆,枫叔尽在门后,花袍饮了口酒,“林子重情重义,他深知此去凶险。我们是他至jiāo好友,石磊是他兄弟,你让他如何去选?让我们跟他身陷险境?还是对小石头见死不救?” 吕烽握紧双拳,终是难发一言。 寨内,厢房。 南柯倚着窗框,抬头望月,那目光却已投向远方,捏着手上红绳,低声呢喃,“我等你回来。” 月下孤骑,白袍独行。 昂山地界,山丘林深。 黎虎头终是回到山寨,远远瞥见自家山门,只觉得说不出的亲切。可还没等他喊门,一排影子从身后压来。 黎虎头浑身一颤回转身去,不慎扭了脚腕,跌到在地。 他略微抬头,只见到一人半身。 那人却是没了右手,用粗糙嗓音冷冷说道:“听说,你这儿也叫虎头帮?” 第117章 人心叵测封禅日 庚寅月,甲申日,正月初一。 岁冲虎煞南,忌入宅开市,宜沐浴祭祀,余事勿取。 鸡鸣三响,日出东方。 晨光铺满山路,岳山红枫招展,一派静谧。 一声鸣金声响,打破清晨宁静。 于山路放眼而望,正能见山脚人马浩dàng。 仪仗在前,黑甲持戈,踏步而来。龙辇在中,黑身白顶,八马并驰。龙辇之后,更有文武百官,扈从宾客,内外命fù,封禅车乘连绵百里。 封禅众人,黑衣在内,外罩白袍,肩披黑裘,皆是回归天地两色。 何为封禅? 封为祭天,禅为祭地。 早在一月之前,武睿已派役夫两千,驺骑四千于此筑坛。 山下垒丘状祀坛,上饰五色土,广二丈,高三尺。瘗坎在前,用于埋葬牲畜,玉帛,祷文。此坛号为“社稷” 又于上顶筑祭坛,广六丈,高九尺,四面出陛。祭坛中央,设有燔柴,牺牲祭品祷文将置于积柴上而焚之。此坛号为“登玄”。 封禅车乘浩dàng而来。 黑甲于前开道,行至“社稷”坛前,分为两束,高举长戈立于两旁,所围长道足有百步。 “社稷”坛下,设两面牛皮大鼓,两位精壮力士于此冬日,赤膊上身,击鼓如雷。 一通振奋鼓响,漫山静默无声。 有一老者行至登梯旁,手捧卷轴却未展开,花白胡子随风飘dàng。 此人名为王宇,正是当今文渊阁首席大学士,也是王家话事。 王宇望向道路尽头,高声呼喝,“吉时已到!恭请燕王登坛封禅。”说罢双膝跪伏,五体投地。 一人跪,万人跪! 黑甲单膝着地,斜刺长戈。 文武百官,扈从宾客,内外命fù跪地垂首。 唯有一人! 长戈尽头,龙辇帘幔扬起,黑衣绣金龙,五爪开张,腾云驾雾。 大燕之王武睿,此刻意气风发! 燕王立于龙辇之上,目光熠熠,望向“社稷”祀坛。他握紧双拳,昂首迈下龙辇,缓步穿过长戈大道。 百步长道,步步紧扎。 行至道尾,燕王登梯而上。 不过十节阶梯,他却走了足有盏茶,每一步都分外慎重。 一盏茶后,燕王终是立于坛上。 回转身来,带起龙纹披袍,燕王面向群臣单臂高举。 万人山呼,“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回dàng,飘散飞扬。 岳山不远,屯兵驻处,犹能听闻呼喊。 赵恬静静立于帐内。他的右手已经接回,只是瞧那灰败颜色,难说此生能有何用。 而主座之上,还有一人,正在慢慢饮茶。 仰起头来,原是黄恩。 他端起茶杯,瞥了眼赵恬断手,“你这伤势,可曾好些?” 赵恬淡淡回应,“虽是接上,后半生只能作些简单抓握,也使不上力道。” 黄恩轻阖茶盏,寒声说道:“听说,你放走了一笼猎物?” 赵恬面不改色,淡淡点头。 黄恩抬起头来,将茶盏放于桌上,“林火被你困于营中,为何不杀?” 赵恬依旧淡淡回答,“学艺不精,难阻其锋。” 黄恩右手撑着脑袋,“你这只手,也是他斩的?” 赵恬看也未看右手,静静点头。 黄恩看着赵恬右手,“断臂还能接上,也不知哪位医术,如此神乎其技。” 赵恬微微皱眉,“是一游方大夫,正巧碰上,似是叫做石镇。” 黄恩似是来了兴趣,挑了挑眉,“这位神医,可还留在军中?” 赵恬摇了摇头。 黄恩眯起双眼,注视着赵恬,“赵副官,我为主将,你可是不服?” 赵恬却似答非所问,“军令如山。” “好个军令如山。”黄恩哈哈笑出声来,“赵副官懂事最好。你也知随后计策,希望你我二人通力合作,为大燕尽忠职守。” 赵恬点了点头,“将军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末将便要去检视兵马。” “去吧。”黄恩挥了挥手,示意赵恬离开。 赵恬微鞠一躬,离帐而去。 大帐之内,黄恩望着赵恬背影,目光闪烁。 岳山酒寨,戒备森严。 一众江湖豪侠开拔,鹤老在前,精神烁烁。 吕烽似是极有精神,想来这征战之事,最是对他胃口。 花袍坐于车内,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根烟qiāng“吧唧吧唧”抽个不停,又将烟雾吐向车外,“这烟的滋味不错。” 章昭平咳了几声,厌恶皱眉,“早晚抽死你。” 花袍撇了撇嘴,“早死晚死都一样,不如五dú俱全,来得逍遥快活。” 红袍儿眯着双眼,似是假寐,“你就毫不担心?” 姜杉啜了口旱烟,望向窗外,“担心又有何用?我们一无兵,二无权。能做什么?所以说,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啊。” 山师yīn睁开眼来,微微笑着,“是啊,还不到时候。” 章昭平无奈扶额,“你们俩,打你们的鬼主意,可别算上我。我只想静静看会儿书。” 姜杉吸了口烟,喷在书呆脸上,呛得书呆咳个不停。 见着书呆狼狈模样,他更是哈哈大笑,“时运至时,岂又是你,想躲便躲?” “有趣的事,可多着呢。”山师yīn望着另一辆车。 南柯一人独坐其中。 上至城南,有一营帐,帐中竖立“独孤”旗号。 黑底红字,随风而舞。 却在远处树林,有数双眼睛,始终紧盯营寨,“回去禀报黄将军,独孤孝未有异动。” “明白!”另一人猫身而起,就要离开。 窥探那人接着说道:“快去快回,每半个时辰要报告一次,可不能耽搁。” 通报那人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迅速消失于山野之间。 窥探将士重新望向营寨,低声自然自语,“这次,容不得半点差错!” 岳山后山,登山小径。 路上并不好过,燕王营帐遍地皆是,林火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绕开所有明岗暗哨,安然到达后山。 望着眼前山林,林火顿觉故地重游。不过,上一次有四人同行,此番仅他一人。 去年是为避难,此刻是为救人。 往昔回忆犹在眼前。 常人若是来此深山,定然记不得去年模样,可林火毕竟精于狩猎,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5 章 前一草一木,皆如同往昔投影。 所谓物是人非,此刻感触颇深。 可会后悔当年决定? 已然不会,林火早就今非昔比。他既然选择上山,便已做好所有准备,即便血溅当场,也难阻他脚步。 林火一边想着,一边拉开树枝,突然耳廓微动。 却是脑后生风! 第118章 晨钟暮鼓枫林驻 林间小屋,伊世羽倚窗而坐,靠着软塌,手捧茶盏,膝盖狐裘,眼望屋外红枫。 风吹过,枫枝微颤,伊世羽盯着那片红枫,看它左摇右摆,yù落未落。 软塌边上,立一青年,小厮打扮,恭声说道:“少爷,您真不去看封禅大典?” “去跪拜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伊世羽勾着嘴角,泯了口茶,“凉了。” 小厮伸来双手,“小人这就给您换盏新的。” “不急。”伊世羽摆了摆手,将茶盏放于窗沿,指着那悠悠枫叶,“是风动,还是枫动?” 小厮望向窗外,又低头答道:“惠能大师曰:‘仁者心动。’” “你也知佛理?”伊世羽微微笑着,回头看了眼小厮,“小五,你跟着我,多久了?” 小五垂首回道:“已有半年。” 伊世羽眯眼笑道:“是七个月多十三日。” 小五点了点头,“少爷心细,我也没记得那么清楚。” “你饱读诗书,深得我意,自然记得清楚。”伊世羽歪头看着小五,“跟着我,还真是折辱你了。” 小五身上一震,竟直接跪伏地上,“小人卖身葬父,少爷既买,小人便是少爷家奴。少爷能收留小人,对小人已有再造之恩,何来折辱之说。” 伊世羽也不扶他,缓缓转过头去,望向窗外,“我收留你,全因为那时在你身上,我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小五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日光透过树隙,照在伊世羽脸上,他稍稍眯起眼睛,“你有才,却被家事所累。我有才,却所托非人,若非董将军,我此刻已是王城路边,一具白骨。” 伊世羽拢了拢鬓角,“与我等而言,怀才不遇,最是苦痛,你说对不对?” 小五仍未抬头,低声说道:“小人不敢妄言。” 伊世羽看着小五,淡淡说道:“起来吧,地上凉,别跪着了。” 小五这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伊世羽幽幽叹了口气,“陶圣有首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若是此生尽时,能筑一菊园,学陶圣悠然而生。那方是书生自在。” 小五额首躬身,“少爷心怀大才,自当能者多劳。将来功成身退,必然像那范蠡携美归隐,人间逍遥。” 伊世羽微微笑着,“怕是成不了商圣,成了白首伍子胥。” 小五宽慰道:“少爷莫要瞎想。” 伊世羽举起茶盏,“风云际会,生死难测。” 小五垂手无言。 木屋之外,站满黑衣甲士。 是护屋中人?是守屋中人? 伊世羽冷冷笑着,将杯中凉茶倾洒窗外,“武睿啊武睿。” 岳山,后山野径。 林火听闻脑后风声,立刻扭身抽剑。 “当!” 铁棍撞上千磨。 棍上巨力,震得林火虎口发麻。 未知敌情深浅,林火先是谨慎应对,抽身而退。 连退三步,林火与来袭之人拉开一树距离。他将千磨指地,双膝微曲,耳听八方。 架完剑式,林火方才抬头,观察来犯之敌。 那人手持铁棍,身披褴褛外衣,头戴磨边斗笠。棍头翘起,指向林火。 只这一眼,林火依旧无法辨认此人身份,但他心中知晓,此时现身上至宗后山,只怕皆非善茬。 不过,管他是什么牛鬼蛇神! 他心中早已下定决心,这路中谁都别想拦他! 林火压低身形,稍稍侧移脚步。 面前怪客脚步同移,棍头时刻瞄准过来。 飞吹枫落。 那红枫飘洒下来,拦住怪客目光。 林火握紧千磨,骤然前冲。 他这一步并未用上真元,旨在试探。 剑尖前刺,捅穿枫叶,转瞬就到那人面上。 那人被枫叶遮目,稍慢一瞬,急忙倒曲上身,后仰避剑,虽是避过此剑,斗笠边沿仍被破开。 慌乱之中,那人却不忘反击,扬手横扫。 这随手出招,自然无法奈何林火。他扭身一翻,面朝碧空,一招打蛇随棍,千磨顺着铁棍上滑,削向那人握棍双手,“撒手!” 刺啦声响,火星崩现。 那怪客终是不愿就此断指,缩手松棍。 林火就势一捞,将那铁棍握于掌中。 怪客失了兵器,退出几步。林火不急攻伐,随手将铁棍抛落脚边。 方才一番jiāo手,他已知面前之人功底,手持棍棒依旧非他对手,更别提此刻赤手空拳。 林火望了一眼上坡方向,架起剑势。 他心中明白,当下是趁着举行封禅大典,后山防卫空虚,他才有机会救出小石头,已是无时可拖,不能在此逗留。为今之计…… 速战速决! 林火持剑,运起真元。 那怪客似是害怕,又向后退出几步,紧靠一棵大树。 距离看似安全,却不知这般距离,仍在林火剑围之内。 真元迸发。 一步! 仅一步,林火已在怪客面前。 何为剑法? 白袍曾对他说过,“不想被江湖淹死,就用手中剑,淹死别人!” 古来杀人剑,皆在饮血间。 杀伐之气全开,这剑已快到极致。 可怪客却纹丝不动。 何解? 巨木之后,寒芒突至! 一棍,两棍,三棍! “当!当!当!” 三声巨响! 在两侧树后,竟还藏有三人! 三支铁棍上下jiāo叠,夹住千磨。 剑尖堪堪擦破怪客脖颈,终是停驻。 那三支铁棍持续发力,似要困死林火。 林火又岂会让他们如愿! 即便再加三支铁棍,也休想困住他手中千磨。 再催真元,千磨剑脊嗡嗡作响,将剑上铁棍震飞两旁。飞起一足,林火借力树干,倒飞而退。剑尖垂地,仔细观察局势。 却见另外三名棍客,守在最初那人身前。 四人站于一处,全是褴褛布衫,遮面斗笠。 “再来四个,也拦不住我。”林火舞了个剑花,负剑身后,深得“潇洒”二字真意。 只见树林之后,又走出四人。 八个? 林火稍稍皱眉:看来要费些手脚。 正想出剑。 林中又涌八人。 十六? 林火微微愣神:这树林怎么藏得这么多人? 愣神之际,又有十六人现身。 林火叹了口气,“你们到底有多少人,一起上吧!” 丢了铁棍那人双手合十,微施一礼,“施主武艺高强,我等救人心切,只有冒犯了!” 施主? 林火双眉一皱,单举手掌,“等等!” 众怪客停下脚步,丢棍男人再次鞠躬,“若施主愿放贫僧通行,不造杀戮,那是再好不过。” 林火擎着千磨,仍未放松警惕,“你们,是和尚?” 那怪客似也发愣,伸手除了斗笠,还真是光头,“施主,不是上至宗门人?” 林火松开眉头,“你们要救谁?” 和尚双手合十,“为救门中大师与一位石磊小友。” 救小石头? 林火脑中一转,总算明白石磊为何被囚,立刻破口大骂,“我说小石头怎么会得罪燕王,原来是你们这些妖僧。” 和尚似是讶然,“施主,认识石磊小友?” “屁话!”林火恶声答道:“我是他哥!” 众僧面面相觑,先后额首,“南无阿弥陀佛。” “得。”林火也是无话可说,转念一想:此刻也非计较时候,这些和尚倒是来得及时,与他们同闯山门,说不得能增加几分希望。 “也别废话。”林火收起千磨,“既然众位高僧与我目标一致,我识得山中道路,且与我一同上山。” 众僧jiāo头接耳一番,终是额首应下。 众人正准备启程,却听到林中传来呼喝。 “远来是客,诸位何不上山小憩,也让我上至宗尽尽地主之谊。不然传到江湖上去,还道我堂堂上至宗,不晓礼数。” 说话之间,漫山遍野皆是白袍道士。 第119章 黄发垂髫膝边绕 晨光宁静,暖了冰冻溪流。 “啪。”薄冰溪面破开裂纹,溪水潺潺,像在低语,叮咚作响。 光洒入屋,空空dàngdàng,照着茶盏孤影,笼着床边农装。 却见李尔冉盘腿坐于床上,左手持三清指,掌心向上,中指与无名指内收掌心,其余三指指天,双眼半开半合,似是神游天外。 “啪!” 又是一处冰破,李尔冉敛起指诀,缓缓睁开双眼。 身晃,齐整白发泛着淡淡银光。 他瞥了眼窗外暖阳,又望着屋中摆设,空桌,空椅,空堂。 书案上,浓墨洇白宣,描着“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墨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未说话,却能见到眉眼微颤。鹤发童颜也露细纹沟壑,那双眼,观遍沧桑变化,今日同样空洞无神。 挺拔如剑的背脊,有那一瞬佝偻。 李尔冉叹了口气,伸腿套了泥泞农鞋,披上短褐,走下床来。 推开卧门,望向厅堂。他似有一丝晃神,仿佛那俩孩子,还如往常一般候在桌边,暖声唤他,一同用饭。 幻影散去,木质饭桌静静立在厅中。无饭无菜,更无桌边人影,唯有铁木冰凉。 眼角微颤,他终是面无表情,取了水桶,推门而出。 独行溪边,提桶打水。 独回小园,赤手摘菜。 独入房中,舀米,入锅,等待。 静静坐在炉边,看着火光闪烁。 火色映照,那鬓角银发散开几丝,染上红霞,他却未曾察觉。 饭菜已好,开锅待人。 李尔冉打开橱门,目光望着橱内,一动不动。 橱柜之中,三只瓷碗,静静垒着。 握着橱门那手,微微打颤。 他缓缓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平静如常。 饭菜上桌,白烟袅袅。 孤寡老人,坐于桌边,细嚼慢咽。 一饭,一菜,一汤,一碗,竹筷一双。 静无声息。 饭毕,老道孤身洗了碗筷,刺骨寒水未能伤他分毫,他却面若寒霜。 回坐屋内,老道盘腿而坐。 双眼闭合,眉头跳动,却难以入定。 他睁开眼,再次下床,踢开床边木柜,取出柜中酒缸。 伸掌一拍,酒香四溢。 摊手一挥,酒盏落床沿;抖腕一倾,白玉落琼浆。 他放下酒坛,举起酒杯,却望着晶莹玉露,久久难饮。 眼前时光如同倒流,还记得武莫初来之时,带着石磊偷酒,被他撞个正着。他便罚他俩跪在屋内,偏偏将酒坛放在两人面前。 酒香扑鼻,人不饮也自醉。 他便看着两人馋猫模样,暗暗笑个不停。 举头一仰,整杯饮尽,却又立刻满上。 他一扭头,望向屋外小院。 一年时光,院中再未这般寂静。过去一年,当是充满欢声笑语。 武莫进展神速,就在院中练武,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小石头便在院里田边,练那吐纳,忘吸忘呼,憋得满脸通红。 武莫若出声笑他,他便腼腆抿嘴。 屋外田间,汗水灌溉。 三人同挥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洒下辛勤,种出一秋收获。 一日耕耘,一老两少坐于田埂。 孩子望晚霞,靠他身上,呼呼入睡。老人瞧儿郎,小心翼翼,嘴角飞扬。 不知不觉,他已习惯。 习惯每日有人轻敲屋门,唤他用膳。 习惯走入厅堂,便能见一桌饭菜,两张笑脸。 习惯迈入院内,能见顽童嬉闹。 习惯坐于田边,帮两人拭去汗珠。 习惯伸足水中,听着溪水潺潺。 习惯大木桶里,为两人搓泥洗澡,溅得满身水渍。 习惯夜深人静,走入房内,为他们撵上被角。 习惯他们的笑,习惯他们的闹,习惯他们膝边绕。 他们扰了他的清修,扰了他的清心寡yù。 可他,并不觉得道心受损,他甚至觉得这一年光yīn,便是三清所赐,最美好的时光! 屋中一桌一椅,皆有回音。 屋外一草一木,皆是回响。 又是一杯饮尽,李尔冉疲态尽显。 他突然觉得有些醉了,他突然觉得有些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是啊,青春不在,时光荏苒。 若是寻常人家,七十已是古稀。他已过八十余年寒暑,却似转瞬即逝。 这八十余年,他又做了什么? 山门弃婴,除尘道童,扫地道人,扫地道人,扫地道人…… 天位道人! 天位掌教! 大燕帝师! 解甲归山…… 八十余年,兜兜转转,出于山门,归于山门。 一生所为,为上至,为道门,为大燕,为苍生,唯独未为自己! 他自己在哪里? 一杯,一杯,又一杯。 李尔冉须染酒渍,发髻松散,日光照来,薄薄光晕。 他曾坐山巅,见霞生云灭,日月盈缺。漫天火云翻滚腾挪,自天边席卷而来,燃上道衫,感三灾业火,觉八难袭身。 发大宏愿,愿身如烈火,dàng平天下不平事,佑万民一世太平。 四十年修行,三日悟道,一朝入天位。 何等传奇! 可,这一生至今,他dàng了什么?又佑了什么? 到头来狄国难平,百姓蒙难,大燕内外,水深火热。 天位。 好个天位! 他要这天位有何用? 拦不住白袍赴死,拦不住武莫背心,甚至拦不住石磊遭诛。 他身边亲近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6 章 ,一个个离他而去。 他一个都留不住,一个都佑不得,你说! 他要这狗屁天位,又有何用? 酒气上涌,悲愤入喉! 老道弃了酒盏,拎起酒坛,仰头直灌下,佳酿泊泊淌。 酒入肠中如火烧,酒入愁肠愁更愁。 酒饮尽,悲未散。 老道掷了空坛,披头散发,跌坐床边。 后悔,自责,无可奈何! 皆说天位自由,皆说掌教尊贵,又有谁知身居此为,便是再难逍遥。 江湖路,难行路。 有诗有酒有兄弟,引得天下少年尽折腰。却有太多人,死在前行路上,被这江湖吞得白骨不剩,谁又真能江湖逍遥? 少年郎,只知“天下英雄出我辈”, 还有几人记得,“一入江湖岁月催”? 他老了。 他羡慕许歌,羡慕白袍,甚至羡慕猫怔仲。 羡慕他们敢爱敢恨,羡慕他们愿为心中所念拼尽一切。 但他老了,困了,倦了,他做不到。 或许他曾经辉煌,但此刻,他无能为力。 天位时候,他也未能一展心胸。如今功力被封,权力架空,一盏风中残灯,他又能做些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 都做不到…… 李尔冉伏于床沿,老泪纵横。 光洒面上,老道撇过头去,望向木窗,正见到窗纱补块。他想起来,那块补缺是小石头在入冬时候,亲手补上。 他还记得小石头忙了半日,他还记得小石头两手冻疮,却笑着说的话,“李爷爷年纪大了,冬日里可吹不得风。” 爷爷…… 李尔冉望着那光,恍惚迷离,“爷爷……” 他缓缓坐起身来,抹去面上泪痕。脱了农装短褐,换上一身长尾道袍,又将满头银丝乱发,重新拢上,一丝不苟。 推门而出,推扉而出,步向深林,“天冷了,小石头可不要着凉。” 第120章 老骥伏枥行千里 监狱,囚人之地。 不仅限制自由,更是限制精神。哪怕是一墙之隔,呼吸的也不是同一口空气。 罪人囚于牢笼,似是天经地义。 问题是,罪由谁定? 上至宗,号称师法自然,但也不能免俗。后山石窟牢笼,耸立许久,却未曾关过几人。今日却是囚着一老一少。 三成大师背靠山壁,手持佛印,面色安详。 石磊靠着铁栅,缓缓说道:“今日,应该就是封禅大典了吧。那燕王定然十分风光。” “南无阿弥佗佛。”三成大师轻宣佛号,低声答道:“一切皆是虚妄。他争燕王宝座,他争天下第一,他抢世上至宝。归诸本源,不过凡尘幽梦。” 石磊回头看着三成,“大师,封禅大典结束,我们就要赴死,大师难道一点不怕?” 三成双手合十,“少yù,则少烦,生死皆自在。” “大师……”石磊立于光中,望那yīn处三成,却觉他身上有光。 他无法理解,一人死到临头,何故仍能如此平静。 真是佛法无边? 石磊晃了晃脑袋,静静走到大师身前,盘腿坐下,“大师,小子心有疑惑,还望大师提点解惑。” 三成大师微微笑着,“贫僧有问必答。” 石牢不远处,还有十余上至宗门人,看着牢中两人相谈甚欢,也是摸不着头脑。 “这两人真是心大。”一人小声说道,“封禅大典一完可就要凌迟处死。那可是要割三千六百刀,一边刮,一边敷金疮yào,活活刮完三天,想想都疼。” “你管他们怎么死,燕王都已下旨,那也是无可挽回。只是被派来看这两个必死之人,还真是烦躁。”另一人皱着眉头,望向牢中两人满是厌恶目光,“要不是他们俩,我们也能去看封禅大典。那可是封禅,寻常人一辈子都难看到一次,这次错过了,真是要抱憾终身。” “不要埋怨。”又一人沉声说道:“陶师兄可是下了死命,若是这二人有何闪失,你我都逃不了责罚。” “安心,安心。陶竹师兄这会儿肯定是在前山,哪里会……”说话那人脸色一变,持剑行礼,“陶竹师兄!” 众人皆是浑身一震,赶紧站直身子,扭头望去,正见到陶竹缓缓步上山道。他们也不敢怠慢,各自行礼,“陶竹师兄。” 陶竹今日气色极佳,施施然走到牢前,同样抱拳还礼,“众位师兄弟,莫要多礼。我闲来无事,便来看看两名凶犯。他们可是燕王心头大恨,可不能出什么变故。只能辛苦几位,在此细心守候。” 几人恭敬说道:“皆是为上至宗出力,我等义不容辞。” 陶竹微微笑道:“哎,张弛有度,方是行事之道。这样,此间事了,我便请几位吃酒。” 几人喜声应下,有一人疑声问道:“师兄如今乃是山上掌事,怎么不去前山看那大典?” 陶竹微皱眉头,却又笑道:“可莫要瞎说,山中掌事自然是掌教zhēn rén。即便他老人家清心寡yù,不yù沾俗事,还有师傅,各位师伯师叔。怎么会轮得到我。”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拍马,“陶师兄实在过谦,依我看啊,陶师兄必能成为掌教。” “哎!”陶竹连连摆手,“莫要妄语。” “怎会是妄语。陶师兄无论是功夫学识,还是相貌品行,皆是我等楷模。师兄不做掌教,谁做掌教?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众人立刻答得不亦乐乎。 却听到一声苍老声音,“笑得这般开心,不如也与老道说说?” 众人循声望去,笑容凝固嘴角,“掌,掌教zhēn rén!” 却见到李尔冉一身道袍,随风而舞,飘飘而来。 抬头望时,李尔冉尚在山路尽头,稍一眨眼,他已至半途。 陶竹眼角微跳,躬身行礼,“恭迎掌教zhēn rén。”一丝不苟。 另外几人互看一眼,慌乱行礼,“恭迎掌教zhēn rén。” 再抬头时,李尔冉已至面前。 日光映照,银发白衣,飘然yù仙。 “起来吧。”李尔冉口中说着,却脚下不停,径直朝牢笼行去。 陶竹横chā一步,拦在老道身前。 李尔冉侧头看他。 陶竹拱手垂首,“前方道险,还望掌教三思。” “孝心可嘉。”李尔冉拍了拍他的手,“这座山,老夫扫了四十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了然于胸。就算现在没了天位修为,老夫闭上眼也摔不下去。” 说罢,便从陶竹身侧走过。 “掌教!”陶竹高喝出声,调转身来,仍旧垂首行礼。 李尔冉停下脚步,却未回头,背对陶竹。 陶竹沉声说道:“掌教zhēn rén,乃是我上至宗的掌教,掌教的一言一行,便是我上至宗的一言一行。掌教zhēn rén,应知宗门为重。” 众小道面面相觑,谁也未敢出声。 李尔冉与陶竹,皆是无声而立。 风拂过,道袍微扬。 李尔冉未有说话,径直迈向石牢。 陶竹抱拳双手,握紧发颤。 老道立于牢外,负手身后,发舞袍飞,似是萧索,又似肃穆。 “李爷爷!”小石头站起身来,扑倒牢前。他原是笑脸,却又面露难色,向后退了半步。 李尔冉伸出手来,揉着石磊脑袋,面上泛笑,如同一池春波,“乖,李爷爷来看你了。还担心这几日夜里冷,怕你受寒,看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看来我是白担心咯。” 小石头尴尬笑道:“在龙兴有个说法,像我这样的笨蛋,风寒也不愿来找。” 李尔冉哈哈笑着,“谁敢说你傻,说与爷爷听,爷爷大耳刮子抽他。” “李爷爷。”小石头目中嚼泪,低下头去,“小石头,让您丢脸了。” 李尔冉眼眶微颤,正要说话,却见三成大师站起身来,合十行礼。“见过李掌教。” 李尔冉还以一礼,“见过大师。” 三成上前两步,叹了口气,“李掌教,您不应该来这监牢之所。” 李尔冉收回手掌,“你说众生平等,又何来监牢之说。此处与别处,又有何区别?” 三成再次叹气,“监牢之所,囚人之地。谁愿踏入其中?” 李尔冉摇了摇头,“有人之处,便有牢笼,大师你说,是不是可笑?” 三成大师垂首无言。 李尔冉伸出手指,滑过石窟铁条,“人人皆见有形之牢,囚人ròu体,不得自由。却不知世上最多……”手指指向心房,“世上最多,不过心中之牢。” “名声,富贵,权势,情爱,旧伤,人人背负,舍而不去。越是拥有,畏首畏尾;越是难舍,越陷越深。是丢不掉,还是不敢丢掉?” 李尔冉举起手掌,“被囚得久了,便忘了海阔天空。被囚得久了,便忘了自己是谁。” 掌落。 “是时候……” 锁断。 “出来看看了。” 牢门大开! “掌教zhēn rén!”陶竹挺直腰板,瞳孔摇晃,“莫要逼迫弟子。” 李尔冉回过头来,面带微笑。 陶竹按住剑柄,“弟子最是尊敬掌教zhēn rén,因为掌教zhēn rén将我上至宗,重新带回巅峰,让天下人知我宗门威名,问鼎武林魁首。请掌教莫要糊涂一时,遗憾一生。” 李尔冉摇了摇头,“你尊敬的是李掌教,不是我李尔冉。” “掌教!”陶竹高声喝道:“您可知您在做些什么?” 李尔冉向前踏出一步,“送小石头回家。” 小石头呆立原地。 “送他回家?就为了一个外人?”陶竹咬住牙关,眉头紧皱,“若是丢了燕王信任,我上至宗终将如那佛教,永难翻身!您真要弃宗门于不顾?让上至宗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李尔冉合上双眼,叹了口气,又行一步。 陶竹按剑手指,微微发白,“我生于宗门,长于宗门,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毁我宗门。哪怕是掌教您,也绝不允许!” 按紧剑柄,“您若再上前一步,便是与上至宗为敌,与大燕为敌!” 众道士互看两眼,纷纷按剑。 “李爷爷!”小石头面带泪痕,“您不必……” “别说话。”李尔冉头也未回,步向陶竹,“我带你回家。” 再行一步! 拔剑出鞘! “放弃吧”陶竹仍在劝说,“您封了天位修为,过不去的。” “娃娃。”李尔冉摇了摇头,“掌教便教你最后一课。” 道袍鼓胀,无风自动。 “莫要小瞧天位!” 一语毕,天威威压笼罩山道。 众道士跪倒在地,陶竹面露惊诧,单膝跪地,亦是摇摇yù坠。 李尔冉居高临下,俯视陶竹双眼,“不解封印,你也只是蝼蚁。” 归途便在面前。 却听到山巅之上,沙哑嗓音直灌而来。 “牛鼻子!” 李尔冉抬头望去,见山巅上,黑衣独立。 “本座来与你练手!” 黑衣于山巅之上,一跃而下! 第121章 黑衣老道刀剑笑 “嘭”黑衣坠地,震起漫天扬尘。 尘土扑面,众道士举臂掩面。李尔冉纹丝不动,那尘轻轻散至两旁。 他稍稍挥手,遮目烟尘便飞扬而去。 终能见到面前人影。依旧是那身黑衣打扮,不同是的,今日他腰上跨了一个布袋,手里捏着一枚小果,已经剥开一半。 壳如荔枝,却微微泛青,果如龙眼,却无龙眼晶莹。 李尔冉看着黑衣手中小果,眉头微皱,“龙荔?” 古书有记,“静江一种曰龙荔,皮如荔枝,ròu则龙眼,其叶与味习兼二果之特色,皮青便熟,后则转黄。” 它还有一别名 疯人果! 生啖能引癔症,或见鬼物。 猫怔仲嚼了口疯人果,撇头对一边说话,“废物,你看,本座从这么高跳下来,毫发未伤,是不是比你厉害?” 面朝之处,唯有山壁,他在与谁对答? 况且天位便能御空飞行,他硬要跳下山巅,也是疯的可以。 李尔冉并不在意这些,回头看着陶竹,“你与黑一门勾结?” 陶竹急忙摇头。 猫怔仲却一步窜到李尔冉面前,“老牛鼻子,那白袍废物在和你问好。你为何不答?” 李尔冉微微皱眉,正要说话,猫怔仲又退到五步开外,从布袋里又掏出一个果子,“这果子好吃的很,牛鼻子要不要来上一颗?” 李尔冉微微挑眉,“让开。” “让开?这么客气?”猫怔仲歪着脑袋,看着身侧,“废物,这牛鼻子脾气何时这般好了?原本每次见到本座,都是喊打喊杀。” 李尔冉深吸口气,怒目圆睁,“滚开!” 音浪翻涌,dàng开波纹,笔直撞在黑衣身上。黑衣却连衣角都不动分毫。 “这才是我认识的牛鼻子嘛。”他掏着耳朵,又吞一口疯人果,“牛鼻子,你这老人气可是厉害,怕是活不了几天。本座认识几个南疆巫医,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延年益寿不说,半死不活总有办法。” 李尔冉眯起双眼,伸手一招,陶竹佩剑落入手中。 “咋滴?还要动手?”猫怔仲朝着虚空推了一把,“你这废物别拦本座,本座早就想揍这牛鼻子。娘的,整天虚头巴脑的,整些师法自然,你们说本座疯,这牛鼻子才是真的疯了吧。”说罢,按住木杖剑柄。 木杖未出鞘,李尔冉已至面前。 剑落,却见到猫怔仲身影虚晃,再次退出两丈。 黑衣仍旧面朝空气,似是诧异,“什么?不许用剑?”他仿佛凝神听着,面露微笑,“是了,你走后,这世上还有谁值得本座拔剑?” “猫怔仲!”李尔冉平举手臂,剑尖指向黑衣,“丢了你手里的疯人果,莫要再发梦了。柳凤泊,已经死了!” “死了?”猫怔仲看了眼李尔冉,有看了眼身旁空气,突然放声大笑,“你是不是瞎?他就在这里,他一直都在这里!你们说!”黑衣指向众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7 章 道,“是不是这老贼眼瞎?” 众道士垂首无言。 猫怔仲呆呆愣神。 李尔冉似是叹了口气,扭腕压住铁剑,扭头说道:“小石头,我们回家。” 话音未落,脑后生风。 李尔冉骤然转身,挺剑还击。 “噗嗤”似是利刃入ròu声响。可那剑,却难进半寸。 几滴温热落在老道脸上,猫怔仲竟然近在咫尺。他用一只ròu掌捏住铁剑,任由利刃划破掌心。 血珠落在老道面上,襟上,黑衣却似浑然未觉。那双深邃眼睛,如同混沌一片,“是了,是了,本座想起来了。是本座那小跟班,求本座来杀你呢。本座只顾着和那白袍废物聊天,居然忘了这件小事,实在是罪过罪过。” 李尔冉却不管他,扭转剑柄,势要将黑衣手掌捣烂。 却谁想,猫怔仲借那扭转之力,腾身而起,落于李尔冉身后,朝着众道士痴痴笑着,“你们看不到柳凤泊?” 李尔冉眉头紧皱,倾身反刺。 却见猫怔仲轻轻跃起,又轻盈而落,正落在李尔冉剑脊之上。他佝偻身子,朝众道士邪魅一笑,“本座,这就送你们去见他。” “猫怔仲。”李尔冉轻声说着。 黑衣回过头来,“你这牛鼻子真是聒噪!” 只见剑光一闪,猫怔仲飞身而起,重新落于山道下处。 李尔冉剑尖指地。 猫怔仲低头望向右足,足上黑靴碎成飞屑,“哟。” 老道微微一笑,“莫要小瞧老人家。” 猫怔仲骤然扬起左足,一记鞭腿突如其来。 李尔冉有条不紊舞起剑招。 猫怔仲沾之既退,左足也是再无黑靴。他却又取一果,囫囵吞下,“多谢牛鼻子,为本座脱靴。” 李尔冉挑了挑眉,“贫道还要为你宽衣。” 猫怔仲整了整黑衣,“这衣服本座喜欢,可不能让你随意脱了。” “由不得你!”李尔冉出剑。 那剑似是极慢,仿佛每一瞬剑势尽收眼底,可话音未落,剑芒已至! 猫怔仲似是怕极,侧身闪避。 善水剑法,连绵不绝。狭长山道,李尔冉一进再进。 猫怔仲连滚带爬,一退再退。 众道士连吸冷气:未曾想到掌教zhēn rén,封了天位修为,竟还能将猫怔仲这天位,压制至如此境地。 猫怔仲再退数步,身后峭壁退无可退。 长剑又至胸前。 猫怔仲再退半步,踏空而起,两指夹住剑尖。 李尔冉止步崖边。 “天位,天位。”猫怔仲似是叹气,眼中恢复清明,“牛鼻子你空有天位威压,又有个屁用?自封修为,简直就是作茧自缚!” “乒!”的一声脆响,老道手中长剑断成数截。 反冲之力,将他击退两步。 猫怔仲再一扬手,五指回收,捏掌为拳。 猛挥一击! 李尔冉口喷鲜血,撞上山壁,嵌入半寸有余。 猫怔仲飘到老道面前,“和你说的一样。” 他勾起嘴角,拍着老道脸颊,“不解封印,你就只是蝼蚁。” 李尔冉怒目圆睁,如若喷出火来。 猫怔仲举起手刀,却听到一声怒吼。 “放开李爷爷!” 扭头去看,正见到小石头奔下山来。 他身上经络被封,热浪不再,金光不存,可依旧冲下山坡! 猫怔仲望着石磊,嘲讽笑道:“还真是和他哥一样,不知死活。” 众道士看了一眼陶竹。 陶竹垂首无言。 小道又是面面相觑,终有人捏紧利剑,冲向黑衣。 一人,两人,十数人。 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这是送死! 陶竹望着人群,咬紧牙关,终是拔出靴中短匕,站起身来。 猫怔仲嚼了口龙荔,“你这些徒子徒孙,倒是忠心耿耿。” “随便吧。”黑衣打了个哈欠,“就当帮你清理门户。本座不收你钱,你可得感恩戴德。” “滚开……”老道挪动嘴唇。 “什么?”猫怔仲挥起一拳,砸在老道胸口。 山壁碎裂,李尔冉口喷鲜血,垂下头去。 猫怔仲摇了摇手指,“老人家,这样可不乖哦。” 李尔冉嘴角溢血,抬起头来,“老夫让你……” 身躯颤抖,猫怔仲眉头微皱,似是有些控制不住。 “滚开!” 山壁开裂! 猫怔仲倒飞空中。 烟雾散去,却见李尔冉将众道士护在身后, 猫怔仲张口笑着,“知道摆脱不了本座,竟然用真元zhà了山壁,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李尔冉身上道袍破损,满面尘灰却掩不住面上肃穆,“我李尔冉的门徒,轮不到外人教训。” 风起,道破微dàng,李尔冉挺身而立。 山中木屋,伊世羽饮了口茶,望向窗外风云,淡淡说道:“西北风起,要下雪了。” “噗嗤”一声。 利刃入ròu。 李尔冉满面诧异,回转身躯,却见后腰泛血。 陶竹握紧沾血匕首,面沉如水。 第122章 上至通玄破茧出 剑光闪,斩破红枫,林火手持千磨,再次放倒一人。他未下死手,多是将其击伤退场。毕竟上至宗对他兄弟二人有恩,李掌教更是与柳凤泊忘年之jiāo。 再说,下令凌迟之人,是那昏君武睿,这些道士也只是尽忠职守。 不过,此时放眼望去,皆是道袍飞扬,这样下去,别说见到小石头,只怕想要走出这片枫林,都是痴心妄想。 林火正在忧心,却听到一声暴喝,“施主小心!” 小道剑芒已到身侧,林火立即抬臂,却有一只铁棍先行飞至,正中偷袭那人鼻梁。那人血流满面,痛呼而倒。 和尚从林火身后行来,拾了地上铁棍,再添一脚,将地上道人踢晕。 那和尚单手持棍又击退一人,对林火单掌行礼,“施主莫要分心。” 林火不及道谢,又有道士剑来。 他顶住剑刃,扭腕一扫,挑了那人筋ròu,与和尚靠背而立,“多谢大师提醒。” 和尚回道:“称不得大师,小僧怀智。” 林火看了怀智一眼,又望向奋战众僧,“怀智师父,可是还有援军?” 怀智一边应对上至宗门人,一边答道:“仅有这些师兄弟。” 林火顶开两人,却是有些诧异,“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就敢来上至宗劫狱?” 怀智dàng开一剑,却是有些气喘,“佛门不兴,知晓三成师叔受难,能及时赶到的,也只有这些人手。但师叔有难,无论刀山火海,必施援手。” 两人jiāo错而过,分头击退两名道士。林火也是叫苦不迭,放眼望去,这群和尚居然没有一个一流高手。就这样还敢来岳山闹事,分明就是送死,也不知说他们佛门同心,还是愚不可及。 再看上至宗那便,人多势众,更是盘踞岳山多年,深得地利之便,时间拖得越久,他们越是没有胜算。 林火偷偷按住魔刀刀柄。 难道真要血染岳山? 怀智望眼看来,突然说道:“施主轻身功夫如何?” 林火先是一愣。 他这一年,倒是和吕烽学了两手漂浮之法,只是那功夫需从小修炼,即便是吕烽这般武学天赋,这么些年也只能漂浮片刻。林火这点皮毛,飞身不起,倒也能减轻一些份量。 只是怀智要做什么? 林火看着怀智,眼中满是疑惑。 怀智开口解释,“小僧放才发现,这些道长围困之法,朝西有一破绽。施主功力最强,我们为施主破开缺口,还请施主先行离去救人。” 说话间,众僧将两人护在核心。 林火眉头紧皱,这种时候,也容不得他拒绝。他明白,若是再次死战,只会全军覆没。若是他一人离开,目标极小,说不得能有一线生机。只是…… 林火看着眼前粗布僧人,即便他能救出他们师叔三成,带走小石头。可这些僧人又该如何?恐怕便是劫数难逃。 这么多人,换两人活命,真的值得? 他们又会因为不值得,而弃之不顾? 怀智朝林火笑了笑,“静心守志,可会至道。” 林火微微沉默,他抬起头看着怀智双眼,静静地说道:“等我回来救你们。” 怀智似是有些意外,或许他自己也没想过,还能活着回去。他没有说话,只是面朝西方,“结阵!” 众僧人结成一阵,如若铁杵,朝向西侧猛挥一击。 道士未曾料到此招,一时慌了手脚,被生生破开一道缺口。 怀智拍了拍林火肩膀,“施主慢行。” 林火回头看了怀智一眼,“我一定会回来。” 说罢,运起轻身功夫,剑刺剑斩,冲阵而出。 众道士抵挡不住,只能看着林火冲入林中,隐于林后。 领头道士勃然大怒,已是难以追踪林火,只能回望众僧,“给我看住!绝不能再放走一个!” 怀智抿嘴一笑,铁棒触地,“结阵降魔!” 后山石窟,李尔冉单膝跪地,腰上鲜血泊泊外流。 他回头看着陶竹,眼中五味杂陈,双唇颤抖,唯有苦笑。 陶竹看着老道伤口,双手微微发抖,片刻又紧握匕首,“掌教。这都是你逼我的。” “唰!”一众小道将剑尖对准陶竹,“陶竹!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我都是为了上至宗!”陶竹回望众人,“就算在场所有人死在猫怔仲手上,也绝不能让那两人踏出岳山半步!” “那可是掌教zhēn rén!”小道语带哭腔。 陶竹恶声说道:“他是掌教!但他是上至宗的掌教!一切都以宗门为重!若是……” “啪!” 陶竹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挥掌之人,非是掌教,竟是猫怔仲,“本座,最看不惯你这种王八犊子。” 陶竹面露愠色,目光流转,反手刺出匕首。 猫怔仲冷哼一声,身形虚晃。 匕首刺空,陶竹面上再挨一记耳光。 猫怔仲一把捏住陶竹脸颊,“勇气可嘉。但和本座动手的只有那天下第一!”说罢扬起手掌。 陶竹瞪大双眼,临死不惧,“为上至宗门,小道无惧生死!” 猫怔仲冷冷一哼,“无聊。” 说罢,手掌拍向陶竹天灵。 可那掌挥至一半,却停滞不下。似有无形壁垒,护住陶竹面门。 猫怔仲回过头来,看着李尔冉,“老牛鼻子,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本座这是在为你清理门户。” 李尔冉站直身躯,淡淡说道:“老夫说过,上至宗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来管!” 猫怔仲歪着脑袋,看着老道,“老家伙,你是不是疯了?虽然和本座无关,可这混小子,这是欺师灭祖。” 李尔冉摇了摇头,“那也是老夫,教导无方。” “啊?”猫怔仲瞪着李尔冉,上下打量一番,又拿起一棵龙荔,嚼了两口,嘴角泛笑,“算了算了,反正……” 山道之上,扬尘无风自起,天位威压从黑衣身上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得死!” 猫怔仲破开李尔冉桎梧,手掌劈向陶竹。 骤然,白光一闪! 猫怔仲侧身急退,飞至空中。 却见山壁之上,碎石剥落,划过一道深深剑痕。 李尔冉手握短剑剑柄,断刃之处,剑罡吞吐。 猫怔仲勾起嘴角,“自解封印?” 陶竹望向李尔冉,面色yīn沉,不发一言。 三成大师也是面色骤变,高喝出声,“李掌教!不可如此!您若自揭封印,不出一日,必成废人!说不定还有xìng命之忧!” 石磊面色发白,“李爷爷!不要!” 李尔冉身上威压,愈燃愈烈,须发衣襟无风自动。 他擎着断剑,朝石磊祥和一笑,“小石头放心,我这就带你回家。” 第123章 天位战山崩石裂 半空中,白鹰盘旋。 剑痕处,山壁剥落。 李尔冉手持断剑,身形缓缓离地而起,山中风云汇聚其身。凌空虚踏,云层dàng开波纹,似是拾级而上。 一步,一步,一步…… 腰上鲜血,渗出衣衫,旋落而下,却难阻脚步。 足下一顿,终是与猫怔仲隔空而立。 劲风舞动,吹去黑衣兜帽,露出风中乱发。 黑发丛中,露出一束白发。 猫怔仲看了眼四周风起云动,掏出一颗果子,搓开果壳,“那白袍废物总说你厉害,本座原是不信。老牛鼻子,你怕是离天人只有一步之遥。所以本座很是好奇。” 他将果ròu纳入口中,风停云静,“你在燕王面前,用一身修为那废物担保。结果那废物还自寻死路。老头儿,你就不会觉得后悔?” 李尔冉沉默片刻,“若那时在堂上是你,你又会如何?” “如何?”猫怔仲哈哈一笑,“当然是和那废物一起捅了燕王!” 李尔冉摇头苦笑,“胆大妄为。” 猫怔仲冷冷一哼,“胆小如鼠。” 李尔冉瞪着黑衣,“老夫胆小如鼠,老夫为了上至宗不敢多言。你又好到哪儿去?柳凤泊入王城那天,你又在哪里?你黑一门还不是派人刺杀于他!人命论斤称,你倒是好个公私分明!” 猫怔仲面色骤然一沉,呲牙吼道:“他这废物的命,与本座毫无关系。” 李尔冉淡淡一笑,“你还不是和老夫一样,不敢吱声。顾全大局,不得逍遥,不得逍遥!” “谁说本座不敢!”猫怔仲书卷脸上,满是狰狞,“这世上就没有老子不敢的事!” 李尔冉眯眼看着黑衣,“那为何今日燕王依旧高高在上?” 猫怔仲沉下脸面,沉声说道:“关你屁事。” 李尔冉握紧断剑,叹了口气,“是了,老夫又有何颜面说你。话不投机,就此打住,你若要杀老夫,那便来吧!” 话音一落,剑罡吞吐不定,“你若不尽全力,必定败在老夫剑下。” 猫怔仲冷冷一笑,随手一招,陶竹手中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8 章 首立即飞驰而来。张手一握,短匕落入手中,“本座说过,除了那个废物,再无人配让本座用剑。” 李尔冉挑了挑眉,“狂妄。” “没本事那叫妄,有本事的是傲!”猫怔仲掏了掏耳朵,“老家伙,你自解封印,原就撑不了多久,怎么还要浪费口舌?” 李尔冉扬起手来,虚空一踏,剑气飞纵。 猫怔仲双眼一眯,同样催出剑罡,迎头撞去。 “嗡!” 剑罡相撞,dàng开无形波纹。 李尔冉之剑罡泛着淡淡红光,如那霞光流彩。 猫怔仲手中却是淡白之色,不是烈阳之光,却有冬月幽寒。 月光霞彩,jiāo织一处。 山坡上众人被这波纹一冲,皆是头脑发胀,站立不稳。 猫怔仲贴近李尔冉眼前,“老头儿,你就这点力量,还不过本座塞牙缝的。” 李尔冉微微一笑。 霞光大亮! 善水剑法,配上赤霞功法,将那江河流水,化作滔天火海! 猫怔仲首次面露郑重,此刻火光就在面前,如何能逃?他催动淡白剑罡,决定硬抗一击。 猫怔仲不断挥舞短匕,试图劈波斩浪。 可火霞巨潮,前赴后继,一波胜一波,一浪高一浪! 火霞终将月光吞噬。 “轰!” 一声巨响,碎石崩落,猫怔仲撞入山壁之中。 烟尘弥散。 李尔冉握紧断剑,此刻决不能fù人之仁。战场生死,一线之间,既然得利,那便乘胜追击! 凌空一踏,衣袍舞动。 众人只见李尔冉化作一道虚影,坠入扬尘之中。 骤然! 尘雾如被利刃剖开,分做两团。 李尔冉倒飞而出。持剑在胸,犹自颤抖不止。 骄狂笑声,响彻山谷,“不错!不错!老头子!你真不错!若是能与非全盛时的你对战一番!绝是人生一大幸事!” 话音未落,黑衣带着飞灰,窜出烟雾,“你既然擅长剑招!本座,便与你拼剑招!” “嗡!” 剑罡再jiāo!却未像方才,转瞬即逝,“嗡嗡”声响,连绵不绝。 山道众人已难看清两人身影。 黑衣道袍,空中虚飞。 无形波纹,反复激dàng。 剑气四散飞驰,山壁之上被削出道道深沟。 山道众人捂着脑袋,只觉头疼yù裂。 “后退!统统后退!”三成大师挡在众人身前,凭ròu身力量,扛开纷落石块,回身指向石窟,“全部退入石窟。” 众小道惊慌失色,众人退入石窟。 小石头拉住三成,“大师,你也是天位,可能帮帮李爷爷?” 三成面露难色,“非是贫僧不愿帮忙,只是身上大穴被上至宗奇法压制,没有十天半月都难恢复如初,除非……” 大师将目光望向陶竹,“除非有上至宗一流高手,愿为贫僧解穴。” 小石头又将目光投向陶竹。 陶竹将咬紧牙关,“绝不可能!” 小石头恨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李爷爷陷入危机,你就眼睁睁看着?” 陶竹沉声说道:“我方才就说过,与其让我们活下去,让你们逃离岳山,我宁愿所有人死在此地。” 山壁摇晃,众人差点立足不住。 “陶师兄!”小道差点哭出声来,“我还不想死。” 陶竹一把拽住那人衣领,“哭给谁看?要在外人面前,让上至宗丢脸?” 小石头指着牢中众人,对陶竹怒吼,“看看你身边,这些都是与你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他又指向牢外激战,“看看牢外。那是上至宗的掌教zhēn rén,对你教诲甚多。难道对你来说,上至宗的名声,就这么重要?比师兄弟的xìng命,比你自己的xìng命都重要?” “没错!”陶竹皱紧眉头,放下小师弟,回答得斩钉截铁,“宗门荣辱,虽死无憾!” 其余道士或是低头沉思,或是面露凄冷。 小石头只觉心中怒火难灭,“你这人渣!” 石磊难忍怒火,不过身手高低,挥出右拳! 陶竹丝毫不惧,云手前送。 突然! 牢外轰然巨响。 石窟猛然一震。 四周却是陷入一片死寂。 牢里众人,面面相觑,三成大师望向牢外。 山壁沟壑纵横,宛如星罗棋盘。却见到猫怔仲垮在废石堆中,李尔冉手持利刃,顶住黑衣咽喉。 众道士欢呼出声,涌出牢外,唯有陶竹面沉似水。 猫怔仲嘴角溢血,“呸”吐出一口血沫,“本座技不如人,要杀便杀。” 李尔冉一身道袍,处处皆是剑痕,低头看着黑衣,“你身上有伤。” 猫怔仲冷哼一声,“本座身体好的很!轮不到你这老头聒噪!” 李尔冉挥动剑罡,撕开猫怔仲胸前衣襟,却见他身上从左肩起至右腹,仍旧缠着白纱,伤口隐隐渗血。 “绕指柔?”老道皱了皱眉,“你去过王城?这是被那卞夏老怪所伤。” 猫怔仲冷冷一哼,“那老怪物也是伤得不轻。” 李尔冉叹了口气,“你去为柳凤泊报仇?” “屁!”猫怔仲恶狠狠地瞪着老道,“本座就是想杀个大王玩玩,怎么?还得和你这牛鼻子通报?” 说话间,一众小道涌到老道身后,七嘴八舌,“掌教!快杀了这凶徒!” 李尔冉沉默片刻,剑罡一划,将猫怔仲腰上那袋疯人果,挑落山下,“莫要吃了,此物愈食愈会成瘾,它会废了你的。” 猫怔仲瞪着李尔冉,“本座不需要怜悯。” 李尔冉收回剑罡,身形微晃,似是站立不住,但他摇了摇头,站直身躯,“你现在就是狂妄。” 说罢,他咧开嘴角,朝小石头伸出手来,“走吧,回家。” 老道面上有尘,衣衫破碎,可那笑仿佛能融化千年玄冰。 小石头眼眶一红,轻轻“嗯”了一声,牵住爷爷手掌,那手却是如此冰寒。 一老一少,朝山道尽头走去。 三成大师跟在两人身后半步,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 一众小道呼喊出声,“掌教!” 陶竹高声喝道:“掌教,还请三思!” 李尔冉却似充耳不闻。 陶竹咬了咬牙,厉声吼道:“李尔冉!莫要行差踏错!” 李尔冉停下脚步,摸着小石头脑袋,慈祥笑着,“小石头,你可能再叫我一声爷爷。” “爷爷!”小石头立刻答道。 李尔冉哈哈大笑,继续前行。 陶竹望着三人背影,垂首无言。 三人越行越远。 陶竹浑身缓缓发抖。 眼看三人要至尽头。 陶竹猛然抬起头来,一把抢过身边师弟剑刃,狂奔下山。三成大师想要阻拦,却被他一掌挥开。 小石头听到身后脚步,急忙扭头。 却见到李尔冉身影,将他护在身后。 一瞬。 仿佛时光停滞。 剑尖!咽喉! 狰狞怒容,和煦微笑。 剑光闪! “当!” 剑尖打着旋儿,落入山谷之中。 一身白袍,腰挎刀剑。 千磨在手,林火顶住陶竹咽喉,对石磊微微笑着,“小石头,哥来接你了。” 第124章 离山艰难难离山 “火,火哥?”小石头瞪大双眼,一脸惊讶。片刻之后,那惊诧化作狂喜。 “火哥!”他红着眼眶,欢声叫着,将林火拦腰抱住。 林火右手千磨纹丝不动,左手搂住石磊脑袋,望了眼乱石黑衣,又将目光钉在面前陶竹,“不怕,哥就在这里。” 石磊在怀中呜咽,林火单手安抚,目光冷冷望向陶竹,“陶道长,又见面了。上次,似也是我拿剑指着你的喉咙” 陶竹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林火冷冷一笑,“这次,可不是木剑。” “甚好!”陶竹面无惧色,不退反进,任由千磨刺破皮肤,血珠涌现而出。 林火微微皱眉,小石头抬头说道:“火哥!不要与这人渣废话!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一剑捅了他!” 老许家便是有这传统,谁敢欺负弟弟,哥哥必定出头。 林火握紧剑柄,杀气崩现。 李尔冉伸出手掌,按住林火肩膀。 林火疑惑转过头来,“道长?” 李尔冉露出微笑,摇了摇头。 林火回头瞪着陶竹,“一年之前,道长便说你骄横。一年未见,倒是丝毫不知悔改。” 陶竹梗着脖子冷哼,“若是放手一搏,你我谁胜谁负犹未……” 话未说完,李尔冉身形从林火身边一晃而过。扬起一掌,拍在陶竹额头之上。 陶竹闷哼一声,软倒下去。 李尔冉伸臂轻揽,兜住陶竹身躯,对着林火歉意一笑。 林火叹了口气,收回千磨。 小石头却是不懂,“爷爷,这样你还放过他?” 李尔冉摸了摸石磊头顶,“他虽有错,却也是为上至宗。若要罚罪,也该由宗门惩罚。况且……”李尔冉拎住陶竹衣领,将他抛给众道士,“你叫老夫一声爷爷,便是老夫孙儿。老夫的这些徒子徒孙,于老夫又何尝不是亲若骨ròu?” 小石头似懂非懂。 李尔冉也不望他现在就能明白,对林火微微一笑,“你来了,老夫也就放心了。走吧,带小石头下山。”说罢,身形又是微晃。 众道士扶住陶竹,抬眼望来,有人哽咽出声,“掌教。” 李尔冉望向他们几人,“何事?” 众道士面面相觑,终有一人轻声说道:“您可是也要离山?” 李尔冉摇了摇头,“老夫只为送小石头回家,如今将他jiāo到林火手中,老夫也可以放心了。” 小道咋了眨眼,怯怯出声,“掌教,不走了?” 李尔冉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老夫乃是上至宗掌教zhēn rén,定然要与宗门荣辱共担。老夫方才也曾说过,陶竹之过,jiāo于宗门评判。老夫的罪过,亦然jiāo于宗门之手。功过责罚,哪怕天子之怒,老夫也绝不推脱,一肩承担。” 石磊拉住老道衣袖,焦急说道:“爷爷!你留在这里,不是任人宰割?” 三成大师也是出声劝说,“李掌教方才自解封印,不出两个时辰,便会散尽一身功力,成为凡人。留在此地,实是……” 李尔冉摆了摆手,“责与权必不可分。无事之时,享尽掌教尊贵。多事之秋,却一走了之。此是懦夫所为。责任二字,非是空口白话!” 三成大师双手合十,弯腰行礼,“南无阿弥陀佛。” 林火心生肃穆,深鞠一躬。 小石头还想去拉李尔冉,林火赶紧伸手拉住石磊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小石头,莫要让李道长难做。” 石磊朝着李尔冉哭喊,“爷爷,随我下山吧。” 李尔冉慈祥笑着,“小石头,走吧,随你哥哥下山,不要再回来了。离开这江湖,寻个清净地方好好生活下去。江湖催人往上爬,越高越是不胜寒。” 林火心有所感,不顾石磊哭闹,将他死死按住。 奈何石磊被封经脉,依旧力大惊人。林火运起真元,方才将他按住身边,“小石头,听话。” 小石头挣脱不得,泪流满面。 三成大师无奈摇头,再对李尔冉深鞠一躬,跟上林火步伐。 就在此时,山巅之上,山道尽头,涌出几百黑衣。 黑一门! 林火眯起双眼,望向山道乱石。猫怔仲也正挣扎起身,对着山巅怒吼,“青鬼!你为何来此!” 山崖之上,一人面覆青色鬼面,朗声说道:“启禀门主,副门主有令,若是门主任务失败,便由我等善后。” 猫怔仲眉头一挑,“那家伙派你们来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本座?反了天了!” 青鬼淡淡回应,“门主莫要疑心,副门主只为确保万无一失。毕竟门主被那白袍疯子,搅得心神不宁,还与‘绕指柔’大战一场,难免会有纰漏。” 唤作青鬼那人,口口声声叫着门主,语音之中,却无半点恭敬之意。 猫怔仲怒目圆睁,“到底谁是门主?” 青鬼似是叹了口气,“自然是您。” 猫怔仲从腰上抽出木杖,“门主信物在此!本座命令你们全部退下!本座这就杀了这老道。” 青鬼摇了摇头,“门规在前,生意为重,恕难从命。” 青鬼缓缓举起手臂,众黑衣掏出随身手弩。 “刷刷刷!”黝黑弩箭,瞄准山道众人。 林火眼前一跳,这些制式手弩无比眼熟。 大燕境内,哪家人有这般能耐,弄出如此多的制式军械?一个可怕名字渐渐浮现…… 九婴! 黑一门突现在此,九婴牵扯其中,他们所谋为何? 由不得林火多想,青鬼挥下手臂。 “嗡!”几百把弩响,汇成一声。 箭羽纷落而下。 猫怔仲还在山道,他们竟然不顾门主生死。黑一门,到底是怎样一个组织? 已经无空多想,林火紧盯来箭。那些弩矢,在他眼中慢到极致。 按住剑柄,他能拦住一箭,两箭,三箭……可漫天箭羽,如何全部闪避? 一瞬,箭至! 林火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为了小石头,他必须搏命一试。 挥剑! 却一剑挥空! 定睛去看,却见李尔冉悬浮半空,漫天飞矢如若悬停于空。 道袍无风自舞,老道飘然yù仙。 林火目瞪口呆,这便是天位巅峰? 李尔冉双手划开,漫天箭矢从中剖开两半,纷纷落地,他这才缓缓落下地面。 可他方才着陆,立即捂住胸膛,呕出一滴鲜血。 “爷爷!” “掌教!” “道长!” 众人惊呼出声,李尔冉挺直脊梁,“你们快走。” 山上青鬼已然再次抬手,众黑衣弩弓复弦。 众人还要上前,李尔冉回头怒吼,“你们快走!” 小道朗声说道:“我们怎可弃掌教于不顾。” 林火按紧剑柄,“自然不能留下道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9 章 李尔冉再呕鲜血,双唇颤抖,却说不出话。 他突然扬手,一股澎湃真元,冲在众人身上,将众人冲退几丈之外。 林火不明所以,就要起身,三成大师却按住他肩膀,“李道长强解封印,已是废了一身修为。方才又强行运气,只怕……” 话音未落,又是一波矢落! 李尔冉浮空而起。 小石头瞪大双眼,转头就要冲向老道。 林火面色暗沉,将他一把拉住,“你要做什么?” 小石头挣脱林火,“去救爷爷!” 林火面沉如水,未有多言,只是拉住石磊。 石磊犹要挣扎,林火一记耳光,重重扫他面上,“道长做这么多,全是为你!你明不明白?” 石磊看着林火,目瞪口呆。 林火直接背转身去,“莫要让道长心思白费。”说罢,转身下山。 石磊望着林火,又望向道长背影,双膝跪下,重重一磕,咬紧嘴唇追着林火而去。 三成大师叹了口气,对李尔冉深鞠一躬,又对众道说道:“你们,也一起走吧。”说罢,亦是转身下山。 众道士对视几眼。 李尔冉已击落第二波箭羽,对几人和煦笑道:“带着陶竹,走吧。” 众小道泪涌而出,扶着陶竹,退身下山。 看着众人远离背影,李尔冉欣慰微笑。他咳了几声,回望满山黑衣。正见青鬼张开双手。 黑衣拔刀,数百刀闪,飞奔而来。 李尔冉敛起笑意,单臂一挥。 道袍微dàng,一丈之前,落下一尺深沟,“越此线者……” 掌教独立,须发飞扬,“死!” 第125章 羽化衣老道登仙 山河变化,转眼八十余年寒暑。 八十余年之前,飞雪之夜,上至宗前山山径悄无声息,唯有飘雪纷飞。 雪积石阶,白附青山。 却有一串急促脚步,扰乱寂静之夜。 那身影粗布麻衣,蓬头垢面,依稀间能看出是个女子。飞雪落在肩上,她浑身打颤,亦步亦趋靠近山门。 她冻得不轻,衣着单薄,手中却捧着一床黑棉。能见她十指发紫,两颊发青,可她捧着那床污脏被褥,仿佛捧着世间珍宝。 踉踉跄跄,那人行至山门之前,颤颤巍巍将棉被放在石阶之上。 揭开被褥一角,露出棉被之中,包裹得那小小生命。那小小婴儿,顶上胎毛尚未褪光,小脸却皱皱巴巴,仿佛耄耋老翁。 女人拈着婴儿面上皱褶,眼神颤抖。 抚了一会儿,她缓缓收回手指。 就在此时,被中婴儿微微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笑着,张开小嘴,似要吮吸母亲手指。 女人的手指,僵在孩儿脸上。 她猛然抱起被褥,紧紧搂在胸前,无声啜泣。 山坡下,大道上,传来马蹄声响。 女人便如受惊的猛兽,抱住被褥,隐入路边林中。 路尽头,两匹白马奔驰而来,扬起点滴雪渍。马背之上,端坐两人。两人皆是道袍加身,为首一人朗目星眉,眼中却满是忧虑。 两马行至门前,“希律律”驻下马脚。 两人翻身下马,后位道士接过前者缰绳,同时开口说道:“掌教zhēn rén,山下雪灾严重,我们该怎么办?” 为首男人,正是上至宗那时掌教,李清玄。 李清玄眉头紧皱,回望山下,“开仓施粥,吩咐门人,准备接待山下难民。” “掌教。”后者急切说道:“我们的粮食,只怕……” 李清玄瞪他一眼,“开仓,施粥,救人!” 后者唯唯应下。 两人身影,全都落在女人眼中。 她望了眼山门道士,又低头看了眼被中孩儿,泪出眼眶。孩儿从被中挣出小手,伸向母亲脸颊,似要为母亲拭去泪痕。 女人咬住嘴唇,咬出血来,终是伸手,掐住婴儿小手。 婴儿咧开嘴来,咳了几声,却哭不出声响。 fù人泪流满面,把心一横,又加重几分力道,语带呜咽,“哭啊,哭出来,你就能活下去。” 手指捏紧,婴儿手腕泛出青紫。 女人已是泪流不止,那泪点点滴滴,沾染污黑棉被。 “呜哇!哇哇哇!” 婴儿终是哭出声来。 “是谁?”林外两人,望向林中。 女人如释重负,将黑棉襁褓放在树下,扭头奔向远处,不再回头。 “呜哇!呜哇!呜哇!” 李清玄步入林中,看着树下婴儿。 风拂林过,哭声回绕白林。 风传声远,飘dàng茫茫山岳。 时光流逝,山门不变。 冬日晨曦,光洒岳山,落于石阶,十岁道童,举着人高扫把,扫去阶上残雪。抬眼处,见到漫天朝霞。 呆呆望着,竟忘了手下活计。 不知何时,李清玄到他身后,“尔冉,在看什么?” 小尔冉浑身一颤,差点松了手中扫把,赶紧躬身行礼,“师傅,啊,不,掌教zhēn rén。” 李清玄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慌,告诉为师,喜欢看霞光?” 小尔冉轻嗯了一声,望向赤霞,“弟子很羡慕她们。霞光,霞云,飘在空中,想往哪去,就往哪去,想往哪儿飘,就往哪儿飘,逍遥自在。” 李清玄同样抬头望向朝霞,“尔冉,你可知师傅为何给你取这名?” 小尔冉回忆片刻,轻轻答道:“因为掌教捡到我的时候,我的脸皱得像是个老头。原是取个聃字,为避讳,拆为尔冉。” 李清玄摸着小尔冉脑袋,“取这名,为师也不知是好是坏。古有名将,自称为‘艾’,意为未老先衰。想你平日里少年老成,为师还有些担心。幸好,你心中有尚有一份自在心想。未来,若是何日你想下山……” “掌教。”小尔冉摇头说道:“弟子从未想过下山。” “哦?”李清玄似是有些意外,“前几日那少年剑客许歌,来向为师挑战之时,你可是满眼羡慕。你真不想去见见他口中天下?不想如赤霞般,光照万里?” 小尔冉眼神闪烁,终是摇了摇头,“赤霞再美,犹在环宇之内,限于天地大责,昭示来日风雨。上至宗予我新生,我之余生,便要为宗门而活。那赤霞……那赤霞……” 小尔冉咬了咬唇,坚定说道:“不做也罢。” 李清玄似是惊讶,摸着小尔冉脑袋,摇头苦笑。 从那日期起,李尔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清扫山门石阶。他知自己资质有限,不求闻达天下,只求为山门做力所能及之事。 唯有那漫天霞光,一日不落。 直至年到四十,李清玄病入膏肓。 那日,李尔冉如同往日,前去掌教门前请安。未至门内,却听到掌教咳嗽声响,室内已有他人。 李尔冉便垂首守在屋外。 屋中传出师叔声音,“师兄,你莫要再为宗门cāo心,多多休息。” 李清玄微弱回应,“唉,我也是放心不下。后人之中,再无天位。我一闭眼,谁来撑起宗门?王室多变,那燕王心思多变难测,你让我如何能放心休息?” 说着,又是一串急促咳嗽。 李尔冉站在门外,失了魂魄。 谁来撑起偌大宗门? 谁能? 那一日,浑浑噩噩。 他不知不觉如同往日,清扫山道,行至后山,回头去望。 赤霞飞卷而来,映红山壁。 红枫散落山坡。相得益彰。 坐山巅,望远方,远方还在远方。 这一坐,便是三个日夜。 什么“许大宏愿”,什么“愿身如烈火”,什么“dàng平天下不平事,佑万民一世太平”。 都是大话! 他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得有人站出身来,扛起宗门大旗! 四十年修行,三日悟道,一朝入天位。 只为这般,简单理由。 他观火霞入道,却再难做那霞光。 为上至希望,不得逍遥,他无怨无悔。 为宗门掌教,不得自由,他无怨无悔。 为燕王帝师,不得自在,他无怨无悔! 直至他遇到柳凤泊,一顿酒,一席话,他与白袍为伴,他与黑衣对侃。他感心中呐喊! 直到他遇小石头,一年相处,享那天lún之乐。他再感心中动摇。 那日,他愿为白袍自封修为,丢那帝师之位。 他最后悔之事,就是没有拦住白袍,让他白白送死! 今日,他愿为小石头不要掌教名声,不要一身修为,不要命! 也绝不能让那日悔恨,今日重演! 周遭皆是断箭残羽,剑围之内,黑衣垒尸。 血染沾湿衣襟,李尔冉气喘吁吁。 呼吸白雾,凝于空中,似也带有血色。 黑衣围在剑痕之外,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手臂很沉,血很凉。李尔冉感到双腿发抖,心中苦笑。 就到这儿了吗? 青鬼不知何时到了面前,缓步行来,“想不到,我青鬼还有机会,斩下李尔冉的人头!” 李尔冉强打精神,捏起剑指,剑罡指上吞吐。 青鬼直冲而来。 李尔冉挥臂迎战。 谁知青鬼双袖一甩,两根黑鞭破空而至。 一鞭扫开老道手臂,另一根捆住老道身躯。 李尔冉只觉身上一麻,面上立刻黑气上涌,他立马用尽真元抵住黑气。 鞭上有dú! 这点dú素,若在平时自然不在话下,可此刻李尔冉已是油尽灯枯,完全挣脱不开。 青鬼一声狞笑,“副门主有令,林火几人多次扫我门颜面,绝不放过!儿郎们,谁若杀死林火等人,赏金万两!” 黑衣一声欢呼,纷纷越线,如同鬓狗,如同黑潮,奔涌而来。 如何能放他们过去! 绝不能放他们过去! 李尔冉放松控dú真元,燃至极点! 一瞬! 黑鞭崩裂。 一瞬! 如同半山霞至! 青鬼疾退! 剑围中黑衣却未有这般好运,未有发出惨呼,便已身首两端。 赤霞剑气斩落大地。 李尔冉身后豁开三丈深渊,破入山体,难见深浅。 此是,天位巅峰! 李尔冉哈哈大笑,摊坐绝壁之前。根根黑色经络,遍布脸颊。笑着笑着,他便咳出血来,乌黑鲜血散落满地。 青鬼望着剑痕深沟,面色变幻,终是闪过一丝狠辣。 他从身边发抖黑衣手中,夺下一柄钢刀,迈步走来,“好!老头儿!算你狠!既然如此,老子便亲手刮……” 话音未完,青鬼身首异处。 血从颈中喷洒,落在身边男人脸上。 猫怔仲面上点点殷红,他眯着双眼,舞出一朵剑花,甩去剑上血珠。 余下黑衣,缄默无声。 猫怔仲收回木杖利剑,缓缓走向人造崖边。行到老道面前,盘腿坐下。 李尔冉咳着血,笑看黑衣。 黑衣皱了皱眉,“笑个屁!你要死了!” 李尔冉微微笑着,“你这样,可做不了门主。” 黑衣低下头,似是骂了声脏话,对着老道吼道:“狗屁门主,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子是猫怔仲,又不是你这迂腐老道,更不是那个废物白袍!” “明白,明白,明白。”李尔冉边咳边笑,“我还是羡慕你啊,为所yù为。肩上担子扛久了,就忘了自由滋味。不过……” 李尔冉伸手,抚摸身边大地,笑容满面,“我不后悔,不后悔。” 猫怔仲猛然站起身来,“老子就讨厌你这种人!狗屁责任!狗屁规则!” 李尔冉摇了摇头,“你不懂,你不懂的……” “啊!”猫怔仲怒吼一声,指着身后黑衣,“你们!给本座去山底把龙荔捡回来!现在,立刻,马上,统统捡回来!” 李尔冉看着黑衣癫狂,似要发笑,却只是咳血。他双手颤抖,望向熟悉山道,“我扫了四十年的岳山,这儿的冬天依旧那么冷,这种时候就该叫上三俩好友,喝点刀子酒。” 猫怔仲窜到老道面前,一把攥住道袍衣领,“老牛鼻子!你不许死,本座不许你死!” 李尔冉浑身皆在打颤,“我就要气你,我先去……先去找他喝酒……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猫怔仲停下摇晃,垂下头颅。 李尔冉眯起双眼,呼出一口浊气。 真元失控四溢,染红山路风光,宛若每日晚霞。 李尔冉望着身周霞光,嘴角含笑。他的身子渐渐变冷,却不再颤抖。他缓缓低头,喃喃轻语,“果然……” “我还是,想做红霞啊……” 老道合目,倒于黑衣怀中。 风吹,天yīn,雪落。 山径,林火低头默声疾行。 他们三人,已与上至宗道士,分头而行。 三成大师轻声问道:“林施主,我们这是要去。” “去救你同门。”林火捏住刀剑握柄,杀气腾腾。 前山,燕王已至山顶。 yīn阳鱼儿漫天,山道两旁站满人群,蜿蜒而下,直至山底,黑白肃穆。 武睿面前便是“登玄”台,他眼中闪烁激动神采。即便对他而言,封禅也是非同小可。千古王者,谁不想天下封禅? 台下王宇高声呼和,“请!燕王登台!” 武睿迈出一步。 仪仗之中,却有一人脱阵而出,冷冷开口,“如此昏君,也有资格封禅?” 武睿先是一愣,随后怒容满面,扭头回望,正见到台阶之上,王芝昂然而立。 石阶尽头,武睿俯视王芝,怒目圆睁。 石阶之上,王芝仰望武睿,讽刺冷笑。 第126章 登玄封禅百官乱 零星雪珠随风而至,山道之上寂静无声,唯有“登玄台”上薪火“噼啪”作响。 武睿敛住怒容,冷冷瞪着王芝。 衣袍随风,王芝无畏回望。 林深yīn影,露出老宦官服下摆。 终有人怒喝出声,“孽障!” 众人定睛去望,原是文渊阁大学士,今日封禅主持,老臣王宇。亦是如今王家话事,更是王芝爷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0 章 王芝微微躬身,“爷爷。” “孽障!你还有脸面叫我爷爷!”王芝放下手中卷轴,从武睿身边走过,对着王芝怒吼,“孽障!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不给老夫跪下!” 他冲到王芝身边,抬手yù打。 “大学士。”武睿缓缓出声。 王宇浑身一颤,面向武睿,轰然跪下。 双膝磕石阶,五体投地,“大王息怒。” 武睿并不说话,只是背起双手,冷冷一哼,双眼死死盯住王芝。 王宇赶紧伸手去拉身边王芝衣袖,“孽障!莫要犯浑!还不速速跪下!求大王法外开恩!” “爷爷。”王芝纹丝不动,双眼紧盯武睿,仿佛眼中仅他一人,“何必跪这昏君。” 武睿冷着张脸,静静看着王芝。 王宇抬眼看到武睿冷冽脸庞,浑身发抖,赶紧去拽王芝手臂,“孽障!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是要让我们王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老夫,老夫……” 他猛然站起身来,东张西望,终是去夺一边侍卫长戈,“老夫,一戈劈了你这孽障!” 可惜,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一文弱书生,又是年至耄耋,怎么能与侍卫夺戈?任由他怎样用力,那侍卫依旧丝毫不动。 抢而不得,他似是用尽全力,气喘吁吁,跌坐地上。仰头望着两侧不动军士,面色铁青。 王芝看着王宇,面带歉意,“孙儿不孝。不过爷爷放心,孙儿今日所做之事,与王家绝无半点关系。” 他仰起头来,重新冷冷望着武睿,“王芝今日所做之事,皆是发自内心!王芝今日所言之词,皆是为万民请命,为百官证行,为大燕未来!即便死无葬身之地,亦是义无反顾。” 铿锵话语,回dàng山道之中。 武睿面无表情,眯起双眼,“孤倒是好奇,你要怎么为万民请命?怎么为百官证行?又是怎么为大燕未来!孤,又是怎样昏君!” 王芝拢起双袖,又从袖中抽出一幅玉帛。 扬手一舞,帛随风展,纯白帛上,鲜血殷红。 王芝盯住武睿双眼,“燕人王芝,告燕王武睿,五十大罪!” 山道之上,寂静无声。 王芝手捧血帛,拾级而上。 “大罪其一!不遵遗诏。伙同人熊董蛮武,残害两大辅臣。致使朝纲不正!” “大罪其二!屠戮百官。前后共斩朝中重臣二十户,满门皆灭。牵连家眷亲朋,超五千余人。致使朝堂昏暗,人心思危。” “大罪其三!穷兵黩武。与狄国妄兴刀兵,并无统御之能,却御驾亲征,将国事视为儿戏。因其过失,致使数万大燕将士无辜丧命!” “大罪其四!罔顾百姓。明知百姓乃是社稷根本,却不闻不问,妄加赋税徭役,致使民不聊生,乱匪四起,天下不安。” “大罪其五!好大喜功。兵乱初过,便大兴土木,造封禅两坛,意图岳山封禅。不知励精图治,只知空废国库财力,致使国库空虚,无以为继。” “大罪其六!荒yín无道……” “大罪其七……” 一罪便是一阶,王芝步步向上。 “大罪四十九!残害同宗。抗狄之战,共害武氏少年,二十有三。其中十人皆是家中独子,致使同宗绝嗣。” 四十九条言毕,王芝离武睿所在平台,只有一阶之隔。 他那捏帛之手,微微颤抖,眼眶稍稍泛红。 沉默片刻,王芝低下头去,“大罪五十!”迈开脚步,“违背祖训。妄图与狄国讲和,派凤栖……凤栖郡主出塞和亲,致使凤栖郡主惨死出塞途中!不可原谅!” 步上最后一阶,王芝立于平台,与武睿正面对视,“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不是昏君又是什么?大燕子民,为何要跪这昏庸之徒!这等昏庸之徒,又有何德何能,能有封禅荣耀。这等无用之人,又何以为王?” 雪珠化作雪花,纷纷而落,从两人眼前飘dàng而下。 武睿用仅两人能闻声音,冷冷说道:“就为了凤栖,你要反孤?” 王芝目光坚定,“没错。” 武睿注视王芝双眼,淡淡说道:“值吗?” 王芝脸颊抽搐,眼眶微颤,似是痛苦无比,终是挤出一字,“值!” 武睿不再看他,环视四周,朗声说道:“王芝逆贼,放肆妄言!山道百官,竟无一人阻拦!竟无忠臣一个?” 雪落,山静,无人应答。 就连最先发话的文渊阁大学士,此刻也是坐于地上,垂首无言。 武睿立于山巅,回望山道黑白。放眼望人头攒动,他却只觉冬风萧瑟。 他便这般众叛亲离? 就在此时,文臣之中有人奔出阵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们都忘了吗?古语曰‘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yín,威武不能屈’!难道百官之中,再无一人心知为臣之道?你们读的圣贤之言,都被狗吃了吗?” 那人武睿完全不识,应是无名小臣,可此刻见他须发喷张的怒吼模样,武睿只觉心暖血热。 男人愤慨直言,百官之中,隐隐有嘈杂声响。 武睿心生喜意。 却见王芝抬高单臂。 一道黑影窜入道中,刀光一闪! 那直言忠臣,身首异处。 斗大头颅,顺着山道,翻滚而下。于那雪白阶上,涂出一道血痕。 武睿眼角抽搐,百官重回寂静。 王芝冷冷笑着,任由武睿呆立当场,从他身边行过,缓步登上“登玄台”。 走到燔柴之前,伸手一扬。 血帛飘入燔柴之中,浴火而焚。王芝朗声说道:“诸君,是否也曾觉得,这燕王之位,应当退位让贤?” 群臣如若得到指令,一瞬鞠躬山呼,“请燕王,退位让贤!禅让天下!” 武睿听着耳中山呼,再看面前躬身群臣,仰天长笑,“好啊!孤的封禅大典,倒成了禅让典礼!好!好!好!” 他已明白过来,他们选择此时发难,就是为让他爬到最高,再狠狠摔下。 武睿突然敛住笑声,眯眼望着百官,高声吼道:“孤倒要看看!是哪位有德有才之人,要取孤而代之!你们要让孤将王位,禅让于谁?” 话音稍落,一道黑影,于队仗之中缓缓而行。 武慎披袍而出。 半白须发,一脸冷漠,武慎行至武睿面前。 双手后撩,掀飞身上披袍,露出内里红衣,还有那红衣之上,五爪金龙! 武睿面沉如水。 武慎冷冷说道:“禅让于孤!” 两身龙袍,红黑对立。 第127章 双龙斗兄弟阋墙 相近容貌,齐平身高,一般五爪金龙,只分红黑两色。 武睿上下打量武慎,似是被红衣金线刺了眼睛,“孤还在想,王兄怎么会建言将黑旗换成红旗。原来不是为了喜庆,是为了登基。” 武慎张开双臂,像是炫耀,“王弟帮孤看看,可曾合身?” 武睿眯起双眼,“看着倒是合身,也不知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孤将来定要上门拜访。” “看来是孤问得不清。”武慎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孤是想问王弟,这龙袍穿孤身上,可是比王弟更加合身?” 武睿双唇一咬,缓缓吐出一句,“猫披虎皮,亦难为王。蛇雕金鳞,亦非是龙。” 武慎先是一愣,随后抿嘴笑着,“小睿,你可知为何父王将王位传于你?” 武睿冷冷一笑,“因为父王慧眼识珠,他看出你不堪重任。而孤更有野心,孤才是那人,能使大燕国富民强。”他说得分外大声,似要让整条山道尽皆听闻。 然而,山道两侧,依旧无人响应。 武慎并不回身,只是看着武睿摇头,“因为,孤不想要。” “不要?”武睿讶然,满脸惊异。试问天下谁人不想做王?生杀大权尽皆在手,登高一呼,四海臣服,这等权势谁不想要? 武慎伸出手,为武睿掸去肩上雪花,“你当了这么多年,若让你再选,你真还想要?” 武睿推开武慎手臂,就要张口。可那“当然”二字,却缩在嘴边,吐不出口。 皆说燕王好,谁知为王苦? 他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一个个难眠之夜,再多温润也难抚平心中惶恐,更难驱走骨里yīn寒。 内有权臣当道,有百姓嗷嗷待哺,外有强敌环绕,皆是心怀不轨。 尽是勾心斗角,尽是心力jiāo瘁。 若给他再选机会,他真愿意做这“尊贵”燕王? 武睿沉默许久,终是艰难说道:“圣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xìng,曾益其所不能。’父王既将大燕托付于孤,这便是孤之责任,孤必定竭尽所能。” “责任?”武慎哈哈一笑,“我可不想要这责任。我只想寄情山水,逍遥一生。我还想看着我的桐儿漂漂亮亮出嫁,健健康康生活。什么大燕,什么责任,都与我无关!” “凤栖!凤栖!又是凤栖!”武睿眼中满是怒意,“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那个柳凤泊为了凤栖当殿就要杀孤!今日你和王芝又为她反孤!孤且问你,是这大燕重要,还是区区女子重要?” “区区女子?”武慎双目赤红,“她不是区区女子!她是我的掌上明珠!是我的心头ròu!是我独一无二的女儿!” 武睿也是捏紧双拳,“为了大燕天下,谁人不能舍弃?” “谁都能舍弃?”武慎眯起双眼,“那你的武梦如何?武莫如何?” 武睿哑口无言。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武睿叹了口气,“王兄,孤知你定非此事主谋。今日反孤,明日他们就能将你落下王位,到时候我们大燕将会落入他姓之手。这便是你想见到的?” 武慎背起双手,“我这一生因三位女子而变。母后给予我生命,让我诞生于世。淑妃教我情爱,让我从男孩蜕变成为男人。而桐儿,让我明白,什么是父亲,什么是责任。” 他叹了口气,似是怀念,“母后入土,淑妃早逝,如今……如今就连桐儿都……” 武慎微微低头,双手颤抖。他咬了咬牙,重新抬起头来,“她们都已不在,我还要什么?即便杀尽天下人,只为挽回桐儿一个,我这不称职的父亲,也无怨无悔。” 雪越下越大。 武睿张口结舌,“你简直疯了。凤栖已经死了!况且她之死,你也难辞其咎!” “没错。我确实难辞其咎。我也知此生难赎其罪。”武慎红着眼眶,似是有些癫狂,“但你就无罪?这大燕就无罪?孤就要做这大燕之王,再毁了这痛苦之源。” 武睿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他知道,眼前武慎已非他熟知兄长。面前之人,只是一个饱受丧女之痛的疯狂父亲。无法沟通,无法说服,因为他早已放弃思考。 武睿又将目光,望向身后王芝。 王芝嘿嘿冷笑,从台上缓缓走下,行至武慎身侧,“武睿昏君,可要跪下求饶?” 只看一眼,武睿便在心中暗暗皱眉:又是个为爱要死要活的疯子。怎么尽是这些疯子在与孤做对! 他将最后希望,投向山道百官,“诸君!孤知道,孤确有急功近利,确有不对之处。但,难道我大燕忠臣已经死绝?真要看着大燕走向末路,落入谋逆之手?难道要见百年社稷,一朝尽散?” 山道寂静。 武睿心肠如雪冰寒。 武慎拍了拍武睿脸颊,“王弟,今日宾客名单,前后规划,皆是出自孤手。你以为,你真有一点机会?” 王芝在一边帮腔,“大王若是愿意主动禅让,说不得还能活命。好死不如赖活,是不是?” 武睿梗起脖子,“孤,绝不退位!” “那也就没办法了。”武慎背起双手,扭转头去,步下石阶,“燕王武睿,自觉愧对天下,于岳山山巅,封禅大典,自裁而亡。诸君!” 王芝跟在武慎之后,两人已行至石阶半段。 “诸君!”武慎撩起衣袖,似是拭泪,“悲痛啊!” 话音一落,山道侍卫涌至道上,手持长戈,拾级而上。 山道之上,尽是黑甲侍卫。 如同黑潮逆行而来。 武睿面如死灰,只觉浑身尽是冰霜。 他掌心冒出冷汗,他突然有些害怕。他想到还在寝宫等他的武莫,想到不知在哪儿的武梦。 莫儿应该正在等他回家,梦儿还想再见他这父亲一面。 当他们听闻他的死号,又会哭成何等模样? 武慎可会对他们也下dú手? 双腿发抖,背脊发凉,他想立刻就逃,逃得越远越好。 可他不自觉向后退出一步,却又立即停下脚步。 他又能逃到哪儿去? 他的肩上,可是扛着“大燕”二字! 双手紧握。 武睿望着山下人群,低声自语,“孤才是大燕之王” 山道之上,黑甲步步向上。 十人?百人?千人?一望无际。 武睿咬紧牙关,向前一步。 长戈已到面前! 迎着风雪,武睿张开双臂,高声怒吼,“孤!是大燕之王!” “孤!” “一步不退!” 山林木屋之中,伊世羽斜卧窗台,伸出手,接住窗外落雪,“差不多,该开始了。” 小厮小五垂手一边,“少爷在说什么?” 伊世羽望着窗外飞雪,“武睿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真以为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动动嘴皮就能威慑天下?可惜,无论是夺天下,亦或守天下,最可靠的还是拳头。” 小五抬起头来,眼中似乎满是疑惑。 伊世羽回过头来,朝着小五微笑,“大将军派我来保武睿,我也不能让他被欺负得太惨不是?” 岳山前山。 武睿突然向后腾飞,落于“登玄台”上。 台下,卞夏老道面对满目黑甲,孤身而立。 山道两排,涌出上千道袍道袍,“上至宗!前来救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1 章 第128章 一丝发动牵全身 林中木屋,小厮小五脸上满是惊奇,“少爷?你早有安排?” 伊世羽微微一笑,抬起食指放于唇前。 突闻一声鹰唳,响遏行云。 半空之中,白鹰盘旋,打着圈儿坠入林中。 它扑腾着翅膀,落在伊世羽窗台,抖动身子,撇去些许雪珠。 小五看得目瞪口呆,亦是惊奇这白鹰从何而来。 伊世羽伸出手来,抚着白鹰背羽,又从它足下,解下一段竹筒。 原来是一头训练有素的信鹰。鹰xìng桀骜,不服管教,要知训练一头信鹰可比信鸽难上不少。不过窗外飞雪天气,也只有信鹰能够自由穿梭。 由此看来,伊世羽竟在几天之前,便算准了天气变化,更是派出信鹰。只是这信鹰,又会带来何种消息? 打开小截竹筒,筒中有一滚卷纸条。 伊世羽轻捻纸卷,将它铺在窗台之上,眼神微动,已经纸上字迹看了一遍。他微微勾起嘴角,“果然不出所料。” 小五似是好奇,张口yù言,又似是觉得不该如此冒失,便闭口不言。 伊世羽只靠余光,已将他的变化收入眼底,笑着转过头来,“我布在黑一门的眼线送来的些许信息。” 小五稍稍一愣,立即赞道:“不愧是公子。就连黑一门之中,都有您的眼线。” “不必恭维我。”伊世羽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黑一门并非铁板一块儿,所谓门派只是靠银两维系的松散关系。以前我是穷书生一个,现在可不是有大将军这座靠山?” 小五讪讪点头。 伊世羽将纸卷拧成一团,抛入屋中火盆,静静看着那纸团化成飞灰,“李尔冉已死,上至宗终可忠心做狗。封禅台上,还得靠他们救那没用的燕王呢。” “少爷真是神机妙算。”小五赞完伊世羽,又疑惑说道:“只是,少爷,小人有一事不明。” 伊世羽挑了挑眉,“我既然早已知晓慎公子会反,为何不先发制人?” “确实如此。”小五点了点头,“小人想不明白,既然能先一步,为何要到如此惊险关头,才出手救燕王?” 伊世羽微微一笑,“我为何要及时救他?” 小五面露疑惑,“毕竟少爷此时是为燕王做事,忠君之……” “你仔细想想。”伊世羽将小五打断,“我究竟是在为谁做事?” 小五睁大双眼,终于反应过来,“少爷,原来你……” “哈哈哈哈,小五,你早已明白,不是吗?”伊世羽不再看小五,重新将头望向窗外飞雪,“武慎,武睿,与我何干?我只答应大将军,保武睿不死,不是吗?打吧,打得越惨越好。挖出朝中jiān佞,挖去燕王支柱。” 伊世羽扬起手掌,捏住空中雪花,“他的支柱,可还不少呢。” 前山山道,卞夏老宦,面对汹涌黑甲。 天位威压,澎湃而出。 道中黑甲受阻,却未停滞不前,只是稍缓脚步。 天位威压,说到底便是人之气势。若对单一或是小波敌人,必有克制之力。然而面对千军万马,这威压能力便被军人胆气分散化解,微乎其微。 不过,这一瞬减缓,对卞夏来说,已经足够。 甲士临身,老宦微微侧头。 老宦双目眼瞳一大一小,已是失明多年,可他眼盲心不盲,天位威压于他而言,更像一种无声波纹,又是无形触手,成为他的眼睛。 在他眼前,仿佛一片黑暗,而这黑暗之中,那些甲士就如同盏盏明灯。 就连那脉搏跳动,也是清晰可闻。 黑甲之中,忽有人呼喊出声,“杀了这个瞎子!” 卞夏老宦猛然张开双手,十指如勾。那十根指上涌出鲜红光芒,如若实物,萦绕于指间缝间。 扬手一挥。 长戈断裂。 第一排甲士,胸口厚甲如同被猛兽撕裂,留下破损爪痕。透过破损,可见甲内血ròu模糊,正面几人更是露出森森白骨。 ròu爪破重甲,天位之能! 而这,便是威名赫赫“绕指柔”! 黑甲步伐立即一顿。 王芝立在黑甲之中,环顾四周,能见前端攻势被卞夏所阻。周遭更有上至宗门人,飞奔而来。可他面上,却未有惊慌。 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王芝高声呼喝,“变阵!” 号令层层而下,黑甲如同鱼鳞翻卷,将百官挺至阵前。 百官多是文弱书生,何时见过这般阵仗,多是惊呼出声。 更有人对王芝破口大骂,“王芝小儿!这与说好之事不符!你答应过……” 王芝冷冷一笑,“我答应过什么?当初商议和亲之事,诸位大人可是拍手叫好呢!” 百官被推至阵前,上至宗攻势立减。 面对手无寸铁之人,他们皆是束手束脚。 两侧对战,立即陷入僵持。 山巅卞夏眉头一皱。他面前台阶之下,尽是残肢断臂,可黑甲前赴后继,未见尽头。 再阻一波黑甲,卞夏并不轻松,他暗暗捂住胸前,脸上隐有痛苦之意。 黑甲却不会等他,再上台阶。 长戈迎面,戈锋锐利。 武睿惊呼出声,“爱卿!” 卞夏猛然挥爪! 再破黑甲,血溅五步! 他面无表情,却向后半步,朝武睿伸手一招。 武睿便觉身上一句巨力袭来,将他拉到卞夏身后。 “大王,跟在老奴身后。”卞夏张开双臂,如若屏障将武睿护在身后,“老奴带大王,杀出重围。” 老宦下山! 卞夏面上经络根根浮现,似将体内真元,催至极致。 血色真元蔓延而出,不仅覆盖两爪,更是覆盖两只前臂。 长戈刺来。 老宦不闪不避,挥臂硬接。 铁戈碰ròu臂。 “当!当!当!当!” 传出一串金铁之音! 而更令惊奇之景顿现人前,那红色真元不仅扛住铁戈,更如若根根丝线,将那些长戈紧紧黏在卞夏臂上。 绕指真元,利可断金,柔可缠钢。 卞夏双臂一扭,由柔化钢! 臂上长戈尽皆断裂。 血红真元更是再化yīn柔,随棍而盘,伏在士兵甲上。 卞夏扬手一扯,一排黑甲,如同屋顶黑瓦,被赤风卷上半空,四散崩飞。 老宦面无表情,步步向下。刚柔相jiāo,无人能挡! 武睿胆战心惊,跟在卞夏身后,不离寸步。 王芝双眼微眯,“上人!” 黑衣甲士立即将一排官员,推至卞夏面前。 官员面对老宦,尖叫出声,“大王!快让卞老停下!快让……” 武睿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卞夏更是面不改色。 一排官员顿成飞雪红缨。 卞老宦如同杀神降世,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步落石阶,步留血印。 直至,黑甲止步不前,人人面露惊恐。 卞夏下一阶,黑甲退一阶。 威风不二。 武睿只觉分外心安,若说先王留给他何物,让他由衷感谢,那便是身前老宦。从小到大,老宦不知救他几次xìng命。仿佛只要老宦在此,世上再无他人能害他xìng命。 只要他能离开此地,必要这些逆贼好看! 武睿得意望向王芝,却未能从王芝面上,见到意料之中畏惧。 王芝面上,波澜不兴,甚至还对他勾起嘴角。 “天位?”王芝振臂高呼,“一个重伤天位,有何可怕?” 卞夏身形微微一窒。 武睿疑惑张嘴,“重伤?” 王芝哈哈大笑,“是了,你这昏君又怎会知道?那日卞夏败给大胥,你便对他渐渐疏远,又怎么会知道,他全在暗中护你。更是在前几日,与猫怔仲大战一场,重伤未愈!” “这不可能!”武睿望着卞夏背影,心中惊疑不定。 卞夏不发一言。 “怎么不可能。”王芝冷冷笑道:“若他全盛之时,为何不带你飞离此地?” 武睿脑中闪过一道惊雷! 卞夏猛然拉住武睿手腕,朝身侧黑甲直冲而去。 王芝双眉一皱,他这才发现,那处是黑甲守卫最弱之处!卞夏竟然在等此刻! 等王芝反应过来,可惜为时已晚。 卞夏单爪乱舞,血色真元撕开一条血路。 长戈,黑甲,血ròu,官员,统统撕成碎片! 卞夏在上至宗敬畏眼中,将武睿抛至人群之中,“带大王走。” 上至宗门人面面相觑,手忙脚乱接住武睿。 卞夏老宦已经重新面朝无尽黑甲,“走。” 武睿站直身子,“卞老!” 血色真元凝聚双手,卞夏并未回头,只是淡淡说道:“老奴为此而生。” 武睿低头沉默。 黑甲阵中,有一兵卒焦急说道:“公子!武睿要逃入山林了!我们……” “急什么。”王芝挑了挑眉,“他又能逃到哪儿去?” 岳山之下,鬼见愁营寨。 鹤老坐于枯木之上,抽着旱烟。 有一背弓壮汉,奔至鹤老面前,单膝跪下,“鹤老!黄恩率众,移兵岳山!” 鹤老眯起双眼,长身而起,“传令下去。” 烟杆敲在木边,烟灰抖落。 “准备饮血!” 第129章 困死局老犬悲鸣 川藏有犬,名“多启”。 神韵凛凛,躯体如石,搏虎斗狼,威震群兽。 更能牧马放羊,翻越万里雪山,预知吉祥祸福,通晓人意。 此犬更以忠贞之志,名扬百川。 一生只认一主,yù伤其主,必跨其尸。 护主。 深宫老宦卞夏,为此而生,亦将为此而死。 若说黑甲士卒,一如汹涌潮水,那么卞夏老宦,便是那拦江礁石,不至粉身碎骨,不退半步。 武睿望着卞夏背影,年华不再。 这背影,他已经看过几次? 数之不尽。 这背影重重叠叠,反反复复,终让他想起日日夜夜,都有那么一个影子,藏在他不会去看的角落,无声守护。 在武睿继承王位之前,卞夏便是他的贴身宦官。 每位王子,皆会有那么一位宦官,从不离身。他们忠于大燕,又忠于王子本人。 武睿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卞夏,是在盛夏。 他那时还小,异常贪玩,摆脱恼人的侍卫,偷偷爬上宫殿屋顶。 那是他第一次,从高处俯视王城,荷叶碧青,街道森然,城墙巍峨。这也是他第一次领略王都伟岸,第一次看清脚下土地。 而他想看的更多,于是他站直双腿。他想看的更远,于是他踮起双脚。 终是乐极生悲,脚下一滑,从屋顶滑落而下。 惊恐,无助,难以自救。 小武睿临空摔落,自认必死,却未跌上石阶,而是落入温柔臂弯。 他睁眼去看,正见到面前慈祥双目。 卞夏将小武睿抱在怀中。 小武睿一阵后怕,哭出声来。 卞夏抱着小武睿脑袋,柔声说着,“公子不哭,公子不哭。” 那伟岸身躯,何时成了今日佝偻? 武睿已经想不起来。 “大王。”老宦再杀数人,却被划破衣袖,他高声说道:“莫要停留。” 周遭上至宗门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武睿略微低头,转过身去,“带孤离开此地!” 众门人终是松了口气,在武睿身前领路,引着燕王步入林中。约有百来道士随其隐入林内,剩下众人仍旧奋战。 谁也未曾察觉,卞夏嘴角那抹微笑。 武睿跟在道士身后,却一言不发,像是提线木偶,亦步亦趋。 他脑中思绪,早已不知飞向何处。 他还记得,自从他知晓有卞夏护驾,行事更加乖张。爬屋上墙,只是小事,终有一天,让他靠着几个侍卫,溜出宫外。 五彩世界,晃花眼睛,还有什么能比过墙外自由? 他贪婪呼吸,不怕一物。 为何要怕?不是还有卞夏吗? 自大自负,终要付出代价。 那些侍卫怎会是好心带他出宫?那几人根本就是狄国jiān细,就为绑他而来。 武睿被拐到一处破庙,幸好卞夏及时赶到。 可那时卞夏,不过一流高手。而狄国jiān细足有百人,也是武艺不差。 一场厮杀,鲜血洒满寺墙,浓稠血浆渗入寸寸土壤。 武睿关在屋中,度日如年。 而当卞夏打开房门之时,武睿不顾一切,扑入老宦怀中。 直到那时,他才闻到满腔血腥,他见到卞夏衣衫破碎,身上伤痕jiāo错,那双眼更是血流不止。 武睿嚎啕大哭。 卞夏睁着无神双眼,将武睿搂在怀中,温声说道:“公子不哭,公子不哭。” 武睿停下脚步,望着漫天飞雪。 岳山石阶,卞夏挥退一众黑甲,那被猫怔仲伤处崩裂,他终是呕出一口鲜血。 黑甲识机,斜里捅来一根长戈。 卞夏躲闪不及,长戈刺腹而入。 老宦闷哼一声,挥爪杀死那人,倒退半步。 雪落肩头,老宦低头无声。 一片死寂。 黑甲对视几眼,一人上前查看老宦死活。 飞雪之中,武睿捏紧双拳,低声呢喃,“卞老。” 卞夏猛然抬起头来,枯槁面颊,扯开一丝狞笑,“公子……他在唤我。” 斩断长戈,拔出利刃,任由血涌。 王芝撇了撇嘴,“这老狗,真是没完没了。” 妖红真元,再次不满双臂。 论语曰:“言必信,行必果。” 卞夏迎着长戈锋利,挥开双爪。 于犬而言,命之所存,便为“忠诚”二字! 来啊!yù伤吾主,先跨吾尸! 卞夏老宦,朝向王芝反冲而去! 黑甲横飞!一人,十人,百人! 还不够! 还不够!! 还不够!!! 王芝面露惊恐,步步后退。 长戈刺身,卞夏不闪不避,他只想杀一人,“王芝小儿!” 卞夏老宦,势若疯魔。 王芝面如死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2 章 一只手臂,按住王芝肩膀,“莫要怕,不过是老犬悲鸣。” 一身黑袍,肩披黑裘,山师云站于王芝身后。 王芝咽着口水,“山师家主,这卞夏……” 山师云微微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说罢,他便挥动衣袖。 身后涌出一排持弩家丁。 箭头瞄准阵中老宦。 黑甲让开一条通道。 面前一空,卞夏空挥一爪,险些滚翻在地。 武慎站于王芝身后,于心不忍,撇过脸去。 “慎公子也在,甚好甚好”卞夏已满身鲜血,步履蹒跚,可他却拖着重伤之躯,无视面前弓弩,朝着王芝步步行来。 一步一血印,是谁的血?已分辨不清。 山师云冷笑一声,就要挥臂,却被武慎拽住,“卞老,到这这种时候,你还要护着武睿?何苦如此,需知良禽择木而息……” 卞夏停下脚步,却是抿唇一笑,“他是主,我是犬。只有主人丢犬,哪有狗儿背主而逃?” 武慎嘴唇微颤,放开山师云手臂。 山师云冷哼一声,手臂下挥。 卞夏老宦,终是支撑不住,双膝跪地。 岳山林中,武睿想起过去种种,从他变为燕王之后,其他王子之宦,皆被秘密处死,唯有卞夏留了下来。 这么多年,无论孤寒月高,无论彻夜难眠,无论何时何地,只有卞夏始终在他身边。 而他却做了什么? 因为无法抵抗大胥浮生,而对卞夏渐渐疏远,冷言冷语。 即便如此,卞夏依旧在生死关头,护主而出。 他,到底做了什么? 古有弃犬之主,未有背主之犬。 泪水,滚眶而出。 飞矢扑面,卞夏却缓缓弯下身子,张开双臂,仿佛拥抱怀中之人。 “公子不哭,公子……不哭……” …… 密林之中,有一道人扶住武睿肩膀,“大王,此时非是悲伤时刻。” 武睿抹去泪水,默然无言。 那道士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大王,伊军师,有一锦囊留言于您。” 武睿缓缓抬起头来。 …… 山下,一对兵甲之士正朝岳山移动。阵中军旗,绣有“黄”字。应是黄恩队仗。 路边林中,鹤老驾马而出,“众兄弟!大燕命运,今系吾身!随老夫勤王!” 江湖豪侠,冲林而出。 第130章 你来我往计迭出 风雪渐大,鹤老一马当先,冲出林外,闯入雪中,奔向狄军。 绿林好汉,江湖豪侠虽未受训练,却是呼喝叫嚣,别有一番气势。 两军相距,百步距离,一马冲刺即至。 马入阵中,便是短兵相接。 平原上队仗骤然遇袭,似是鸟兽受惊,纷乱向后。 江湖人,原就是刀尖舔血,善于以势压人。 借突袭之势,鬼见愁高歌猛进,黄恩军一退再退。 鹤老一众长驱直入。那黄恩却似无能至极,被冲得人仰马翻,就连军中帅旗,也随是风而倾。 鹤老扬鞭一指,“兄弟们,随老夫斩将夺旗!” 马蹄溅雪,血透雪过,遍染殷红。 从林中望,能见大雪纷飞,两军混战之处,笼在雪后,朦胧不清。 吕烽未随鹤老争先,而是护在花袍等人身侧,此时听闻厮杀声响,亦是按耐不住。拎起长qiāng,在车边来回走动,不时抬头张望战况。 姜杉手里举着烟杆,缓缓吸了一口,“我倒是见过家犬入睡之前,要在犬舍周围踩地。你这是什么时候得了狼犬习xìng?” 吕烽闻言,停下脚步,却还是搓着双手,“眼看有仗打,我这不是手痒嘛。” 花袍眯起双眼,缓缓吐出烟圈,那双眼在烟后迷蒙,“我可不会拦着你去送死。” 吕烽闻言一愣,转头望向战局。 飞雪之中,鹤老左劈右砍,豪侠跟他身后所向披靡,眼看黄恩军旗就在眼前。 这种时候,花袍何出此言?难道还有蹊跷?只是,破绽何在? 姜杉放下烟杆,饮了口酒,“你读过的兵书,怕不是都留在了‘文曲阁’里?” 吕烽看了眼红袍儿。 红袍儿笑而不语。 他又去看章昭平。 书呆举起书简,遮住脸面。 吕烽皱紧眉头,再看军阵,观望一阵,脱口而出,“不对!黄恩军人数不对!” “哦?”姜杉勾唇一笑,“蠢驴开窍了?” 吕烽轻声一哼,“若说yīn谋诡计,我确实不如你,可行军布阵,我可不输。”说罢,他便拎起长qiāng,就要去找林中指挥,“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剩余的人,不然只怕鹤老遇险。” 花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去也无用,他们这些老人家,又怎么会相信我们?” 吕烽皱了皱眉,“我得去,不能眼睁睁看着,见死不救。” 花袍也不阻拦,吕烽转身便走。 他穿林而过,寻到鬼见愁留守副将。 那人坐于马上,披盔戴甲,似是四十左右。此刻,他也正望向林外血战,嘴角上翘,面上隐隐露出得色。 “前辈。”吕烽拱手说道。 那将瞥了吕烽一眼,不耐说道:“何事?” 吕烽并不着恼,恭敬说道:“请前辈立刻唤回鹤老,黄恩军只怕有诈。” “唤回鹤老?啊?”那人瞪了吕烽一眼,特意拉高音调,“此时真是士气如虹,怎么能够鸣金收兵?那些朝廷爪牙,被我等打得满地找牙!正是儿郎们建功立业之时,你莫要扰乱军心!” 吕烽急道:“可是前辈……” “呛!”那人拔刀出鞘,刀尖指住吕烽额头,“你再聒噪,立斩不赦!” 吕烽沉下眉头。 行回自家车马,正见到姜杉斜靠车上,一口旱烟,一口美酒,好不逍遥。 吕烽将长qiāng往车上一靠,皱眉无言。 姜杉挑了挑眉,“呦,看看这是哪来的丧家犬?脸儿拉得老长。” 山师yīn与章昭平开怀大笑。 吕烽被笑得头暴青筋,硬是不发一言。 “古人云,‘来而不可失者时也,蹈而不可失者机也。’”姜杉收住笑意,双眼望着林外刀光,幽幽说道:“领兵冲阵你之长也,但需知所谓‘计’,无外乎时机而已。” 吕烽皱眉看向花袍。 “乌合之众,也敢自称一军。”花袍慵懒饮酒,“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 林外雪中,鹤老杀破敌阵,冲至军旗面前。 却见军旗之下有一圆凳,凳上坐有一人。 旗抗肩上,猎猎作响。 手握单刀,雪附刀鞘。 竟是黄恩! 鹤老已是收势不住,他也未曾想要驻马。 人借马势,鹤老挺起长刀。 奔雷马蹄,霍霍刀光。 刀起,似要将黄恩一刀两断! 飞马迎面,黄恩稍稍仰起头来,露出冰寒笑意,按刀手掌骤然捏紧。 鞘中刀出!鞘上雪落! 人马jiāo错一瞬! 战马尽失前蹄,长嘶悲鸣。 胯下战马被黄恩一刀斩去前蹄,鹤老立即弃马,翻身落地,“好功夫。” 黄恩甩去刀上血渍,“您老也是老当益壮。” 军旗随风倾覆,落于雪中。 鹤老刀尖点地,黄恩持刀而立,两人立于飞雪,沉默无言。 随后骑将,从两人身侧卷雪而过。 鹤老淡淡说道:“军旗斩落,你又被困军中,已是回天乏术。不如投降,老夫必向大王替你求情。” 黄恩冷笑出声,“被困之人,是你啊。” 话音未落,战场边缘,响起冲锋号角。 鹤老骤然一惊。 平地远方,飞雪之后,喊杀声响。 队仗杂乱无章,装扮各式各样,武器五花八门。 可阵中豪侠尽皆愣神。 只因冲锋而来,不是他人,正是他们曾经门下子弟。 黄恩突然挥刀向前,鹤老仓促拦击。 “当!” 双刀相jiāo,黄恩压得鹤老单膝跪地,“对付你们这些江湖dú瘤,自然要用另一伙dú瘤。” 投降派系,奔入战阵。 局势骤变! 吕烽捏紧长qiāng,面色发沉。 姜杉喷出一口烟雾,缓缓放下酒壶,站起身来,“时机到了。”说罢,起身便走。 吕烽将他拉住,“莫要瞎跑?现在局势危险,若要逃跑也不能慌不择路,跟我身后,我带你们……” “跑?”姜杉微微一笑,“谁说我要跑。” 吕烽闻言一愣,“那你这是要去哪儿?” 姜杉挑了挑眉,“去找留守副将。” 吕烽张开嘴来,“你这是发什么疯?我刚刚试过,那副将根本不听。而且你也说过,这些‘前辈’根本不信我们。” “那时不信,此刻必信。”姜杉拿开吕烽手掌,望向那副将方向,“或许不用我们去找他了。” 林间,副将面露惊慌,策马而来。见着吕烽,似是看到救命稻草。 吕烽看得瞠目结舌。 姜杉举起烟杆,眯眼笑着。 吕烽微一皱眉,“就算他现在信我们,我们只有这么些人,该怎么办?” 姜杉吸了口烟,“还记得,在山上,他们叫我什么?” 吕烽微微愣神,似有些难以启齿,“病痨鬼?” 姜杉横了他一眼,缓缓吐出烟圈,抖腕磕去杆中烟灰,面朝副将来处。 飞灰飘dàng,花袍鼓胀,姜杉迎风而立,慵懒惬意。 如若谈笑之间,万物皆在鼓掌。 吕烽看着姜杉背影,方才想起花袍另一名号。 决胜千里,奇谋之王。 第131章 冒进迂回策纷飞 留守那将,驱马而来,面上满是焦急。他目光一闪,见到吕烽,终是驻下马脚,高坐马上,嚷嚷出声,“小子,还真让你说中了。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对策?” 吕烽皱了皱眉,他也是饱读兵书,若说对战场剖析理解,那是绝对不差。 想来此刻雪地战场中,方才绝好形式顷刻逆转。 鹤老所率豪杰,刚刚斩旗之时,正是士气最盛时候,却因黄恩所设伏兵,而瞬间跌落谷底。如此由顶峰骤然坠落谷底,此消彼长,士气再难回天。 他扭头观察林内林外,再对比两军数量,倒是人数相近。他又望向雪原远处,倒还有一事让他心忧。黄恩此刻已身在场上,而赵恬却不知去向,只怕武慎军仍有伏兵。只是这伏兵行踪不定,未知之数对局势大大不利。 若是此刻由他统领全军,应是分出部分人马接应鹤老,另一部分继续待命。再视赵恬动向,来定是战是撤。 只是无论选战选撤,都是难讨好处。若一心求胜,胜算微乎其微。拼死撤退,也会被武慎军衔尾追击,即使部分人能逃出生天,也会死伤惨重。 不过转念功夫,他便在心中权衡利弊,想好大致对策,正要张口说话,却被姜杉拉至身后。 姜杉嘴带微笑,似在四下张望,“烽子,你可有听到哪个无礼之徒在说话?怎么见不着人?” 吕烽先是咋舌,但转念一想,花袍并非摆谱之人。于是他立即闭嘴,抬头看向副将脸色。 马上副将捏紧缰绳,脸上铁青一片,“娃娃!老子向你请教,那是看得起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杉冷冷一笑,“鬼见愁的刺客,还会行军布阵?” 副将眯起双眼,“不会行军打仗又如何,老子拳头比你大!” “这话倒是没错,拳头大的才有资格讲道理。”姜杉抬起烟杆,嘴角微翘,“可惜,拳头大的人,不是你。” 吕烽与姜杉多年相处,自然是默契无比。听闻花袍所言,吕烽立即踏步向前。 足下落,飞雪起。 力从地来,沉肩转胯。 吕烽右臂甩开一道弧线,如同钢鞭一般,猛抽战马头部。 林中只闻“嘭”的一声闷响。 吕烽本就天生神力,那马遭受重击,一声未吭,轰然倒地,将马上副将单腿压在身下。 副将痛呼出声,伸手去推马匹,却非他能力所及。那马匹不知死活,反正纹丝不动。 他朝向周遭众人,呼喝出声,“都愣着干嘛!快来救我!” 姜杉眯眼笑道:“谁都不会来救你。” 吕烽抓起长qiāng,就地一顿,地面硬土崩裂,无人胆敢上前。 姜杉又塞了些烟丝,引火点燃,啜了口烟嘴,这才朝副将眨了眨眼,“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副将疼得满面冷汗,眼中更是难以置信。 周遭人,皆是避开副将目光。 姜杉勾唇一笑,往前踏出一步,单腿踩在马肚之上。身体前倾,他将分量加在单足之上。 腿上压力陡增,副将疼得嗷嗷直叫,“你这疯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姜杉笑着收回右腿,“我希望前辈明白,也希望在场的所有人明白。”他转过身,回望林中众人,“我们若是先走,你们谁都拦不住。但是我们选择留下来,这是为什么呢?” 人们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 姜杉敛住笑意,寒声说道:“因为我觉得你们还有救。所以,你们要记住一件事情。是你们,求我们留下来!” “既然是求,那就得懂些礼数。”他低下头,看着副将双眼,面带微笑,“前辈,你说是不是?” 副将咽着唾沫,张皇点头,却是嘴唇发白,痛得说不出话。 姜杉这才对吕烽使了个眼色。 烽子赶紧为副将挪开马匹,并帮他查看伤势。 姜杉背过身去,也不看吕烽忙活,面向林中众人,“副将伤重,接下来所有军务,将由我代为全权指挥,各位可有异议?” 花袍目光扫过林中人群,有人低头,却有人眼中露出不忿。 “我也非是乱来,若是谁有办法,能够救出鹤老,尽管说来。若是……”姜杉盯着那几个跃跃yù试之人,“若只是心中不服,不妨和我这兄弟比比拳头大小。反正,这是你们喜欢的规矩。” 群雄默然。 “看来大家都很服气啊。”姜杉环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3 章 一周,咧嘴笑着,“既然大家皆无异议,那便事不宜迟。” 他面对红袍儿与书呆,“我这儿有两个差使,jiāo给你们。” 书呆将书卷chā回腰带,“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偷闲。” 山师yīn点了点头,“我也是好奇,你想到怎样奇谋。” 姜杉挑了挑眉,淡淡说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哦?”山师yīn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三人一阵jiāo头接耳。 片刻之后,书呆松了口气,“如此说来,我这任务倒是轻松。” 山师yīn倒是微微皱眉。 姜杉嘬了一口旱烟,“怎么?怕了?” 山师yīn横来一眼,“你我处境相同,我会怕?” 两人相视一笑。 山师yīn微微拱手,便转过身去,与枫叔耳语几句。 枫叔面上露出震惊之色,抬眼张望过来,姜杉报以微笑,枫叔这才叹了口气。 随后,山师yīn与唐枫主仆二人,隐于风雪之中。 另一边,章昭平不知从何处寻了套盔甲,披在身上,正在整点兵马。 姜杉靠在树上,呼着旱烟,张眼望向角落处一辆车乘。 在这危急时刻,那车乘似是格格不入。众人皆在慌忙准备,唯有那车静若处子。车外站有两名女卫,而车内之人,正是南柯。 姜杉静静望着,口中吐纳烟云,面目在烟后朦胧。 吕烽已将副将安顿好,走到花袍身边,顺着目光见到南柯那车,“南柯姑娘也在你的计划里?” 姜杉摇了摇头,扯嘴笑道:“她这么金贵,我可不敢妄动。” “啊?”吕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姜杉却不睬他,径直转身离去。 吕烽赶紧追上姜杉,也不管南柯之事,“酒鬼,你方才行事,是否过于狠辣?” 姜杉看了吕烽一眼,“那副将的腿废了?” 吕烽点了点头,“只怕再也不能骑马。” “废就废了。”姜杉并不在意,“烽子,你该明白,军中最忌,令难下达。这种特殊时候,总得要些特殊手段。” 吕烽叹了口气,“你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爱惜名声。” “名声?”姜杉哈哈一笑,“世人多为名声所累。我只要酒,要烟,要兄弟,要美人,唯独不要名声。” 吕烽知道,姜杉一向如此,也就不再多言。 两人赶到林前,章昭平已经整装待发。 而林外战局,鹤老一众节节败退。 姜杉张望两眼,微微笑道:“差不多了。”说罢,又转向吕烽,“来,背过身去。” 吕烽不明所以,却听话转身,默默背对花袍。 花袍双足一跃。 吕烽顿感背上一沉。姜杉竟然直接跳伏在他背上。 “要做什么?”吕烽背起姜杉,夹住长qiāng。 姜杉在吕烽耳边说道:“带我飞到黄恩身边。” 吕烽先是一愣,也不多言,立即运起家传功法。 飞雪之中,两人舞空而起。 第132章 攻心术唇qiāng舌剑 吕烽背着姜杉,略浮于空,却是飞得颤颤巍巍。 狂风卷起两人衣袍,花袍一头散发,更是随风而舞。 两人低头去看,只见飘雪之下,乱作一团。 方才只是豪侠对军阵,两方衣着差距明显,还不易认错。如今倒好,混进另一群衣着杂乱之人,混战中难分彼此。 打了这么一会儿,倒是出了个奇怪现象,同门同派之人渐渐战至一团。战场被分割成数个小块,群雄各自内战。总体而言,节节败退那侧,必定是鹤老无疑。 而这一片混乱之中,有两人犹如黑夜孤灯,白宣点墨。 雪乱风疾,黄恩与鹤老腾挪蝶飞,两人周遭一丈,无人敢进。 “找到了!”吕烽身上战栗愈发剧烈,“我们这就下去。” “不急。”姜杉盯着两人对刀,目不转睛。 吕烽撇头看了花袍一眼,暗暗咬牙坚持。他这功法虽能漂浮,可他毕竟不是天位,仅他一人,已是耗力极大,再配上背脊花袍,更是摇摇yù坠。 “当!当!当!” 鹤老与黄恩再对三刀,借势向后飞退。他双眼不断打量四周,谁都能见他眼中焦急。 黄恩却不急躁,拖刀而行,“鹤老,何必让场面这般难看。” 鹤老稍挪脚步,咬唇不言。 吕烽与姜杉,在空中看得真切。鹤老两侧友军或死或退,黄恩军不断压迫向前。鹤老虽是警觉,同样不断后退,可以被黄恩牵住手脚,只怕再过片刻,他便会陷入团团围困之中,倒是留给这位老人家的,唯有战死这唯一选择。 投降? 只怕在场之人都明白,鹤老贵为鬼见愁高层,一生跌宕起伏,绝不会做跪地求生之事。 人尽皆知,却不妨碍黄恩冷嘲热讽,他骤然发力,一刀劈得鹤老两腿打晃,“老人家莫不是被小娘皮榨干了精血?怎么两腿软得像是爬虫?” 鹤老冷笑一声,隔开黄恩刀刃,“娃娃,老夫这么多年,什么怪话没有听过,你……你这点嘴上功夫,倒是……比你手上功夫还差!” 话是说得豪迈,却难免两声喘息,暴露气弱难忍。 黄恩眼光何等dú辣,话多试探便是等待此刻。他骤然增速猛扑,刀刃由下而上,撩起一地积雪。 鹤老横起长刀,扫开雪花。 却见一抹刀光,斩开残雪,滑向鹤老胸腹。 鹤老屏气收腹,避过此刀。 黄恩不等鹤老回气,立即扬起右足,紧接下段鞭腿。 那腿重重踹在鹤老膝窝,鹤老受力不住,单膝跪地。 黄恩乘胜追击,“刷!刷!刷!”连续三记重劈。 军中刀法,最是讲究“势、力、速”三字。 鹤老单腿受制,已不能施展步伐,唯有双手握刀,硬抗三击。 “当!” 第一刀,鹤老双臂微弯,咬紧牙关。 “当!!” 第二刀,鹤老弓起背脊,双臂打颤。 “当!!!” 第三刀!鹤老闷哼一声,虎口开裂,长刀落地。 黄恩嘴角翘起一丝狠辣,再扬一刀! 刀势下挥! “当!!!!” 长qiāng!从天而降! qiāng尖正中刀面,巨力难当。 黄恩手臂发麻,单刀脱手,半截没入雪中。 却见两道人影坠落而下,一人挡黄恩面前,另一人站立不稳,跌落雪里。 黄恩立即压低重心,侧身一翻,拔回单刀。 按刀在手,他才抬眼观望,见到面前之人,语气森森,“是你们!” 吕烽按住qiāng尾,抬腕一拎,持qiāng在手,“还真是有缘。” 黄恩眯起双眼,正待呛声,却见到姜杉满身是雪,站起身来,“呀!黄将军,真是好久不见。”话音熟络,若是不知前因后果,还当两人真是好友。 黄恩则是挑了挑眉,撩起刀刃,“上次让你们全身而退,这次绝不会这般好运。” 吕烽冷冷一哼,挺qiāng上前,却被姜杉拉住,他对着黄恩笑道:“我们也想到将军帐中做客,就怕将军留不住我们。” “哦?”黄恩站直身子,扬手一招。 四周甲兵立即围困而来。 黄恩摊开手掌,“也不知是该夸你们勇气可嘉,还是讽刺你们蠢得可笑。” 姜杉环顾四周甲兵,面上毫不变色,反而朝黄恩拱了拱手,“将军还真是误会我等来意啊。” 黄恩咧嘴一笑,举刀指着喘息鹤老,“还真是好笑,在这战场之上,你们不为救他而来,难道真来送死。” “将军只说对了一半。”姜杉放下手臂,“我们确实是为救人,但却不是为救鹤老,我们要救的……”姜杉伸出手指,“是将军你啊。” 周遭骤然一窒,黄恩眉头紧皱,随后仰头大笑,“救我?救我?”他骤然敛住笑声,眯眼瞪着姜杉,“我只要大军一围,你们皆是难逃一死!既然自身难保,还要救我?” 姜杉微微一笑,“将军大军一围,我等确实chā翅难飞,但若那赵恬此刻突然袭击将军……”话说一半,堪堪停住,如若抛出饵食。 黄恩面色未变,只是顿了片刻,随后冷冷说道:“妖言惑众。” 鱼咬钩上。 姜杉微勾嘴角,再次拱手,“赵恬军原是他手下精兵,将军突然回归,犹如鸠占鹊巢。试问,谁的心中能够好过。若要是我,还有比借这乱战机会,除去将军这种难缠对手,更好的机会吗?” 黄恩眉梢微颤,淡淡说道:“还真是一派胡言,他若杀我,如何与主公jiāo代?” “将军这是当局者迷啊。”姜杉似是在为黄恩着急,“等事情尘埃落定,若将军真被那赵恬所害,武慎真会惩罚于他?相信将军这样的聪明人一定知道,手中有兵,才会有权。活着的,总比死人更有价值。” 黄恩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姜杉立即拱手,“如若将军还是不信,不如我们试验一番!” 黄恩不言一词,却也不动手。 姜杉知他是默认,便对吕烽说道:“烽子,去夺响箭。” 黄恩骤然按紧刀柄,“你要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 吕烽骤然一个闪身,已到黄恩身前。 姜杉高声说道:“按他右手手腕!” 黄恩骤然一惊,想要收回持刀右手,却被吕烽一把捞住,举过头顶。 “!” 袖中响箭,破空而上。 啸声刺耳,扩散而出,怕在一里之外也能听清。 黄恩甩开吕烽,翻腕便砍。 吕烽飘身而退,退至姜杉身侧。 “将军莫要着急。”姜杉上前一步。 黄恩举起直刀,横在姜杉颈边,“你在找死!” 姜杉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刀刃,“在我死之前,将军何不看看,可会有援军到来?” 黄恩咬了咬牙,小心侧目。 “我敢断言。”姜杉微微笑着,“那赵恬必定不会发兵。” 侧目望处,风平浪静,唯有风雪茫茫。 黄恩收回目光,“大雪之中,难免有所延误。” “将军何必再骗自己。”姜杉看着黄恩双眼,“赵恬巴不得我们打得两败俱伤,若知将军求援,必定会……” 姜杉推开黄恩刀柄,“见死不救!” 黄恩双目一瞪,缓缓放下直刀。 飞雪之外,援军来处。 赵恬坐于马上,放眼张望,面沉如水。 “赵将军你看。”红袍儿双手被缚,立他马侧,面色如常,“一切如我所言。” 赵恬低下头颅,低声说道:“松绑!” 兵法有云。 攻心为上! 第133章 扎心剑乱中求存 赵恬坐于马上,他那右臂臂铠略长,盖住手掌,也难掩右手僵硬。可他并不在意,只是上下打量山师yīn,眼中满是玩味。 有士卒上前,为红袍解了麻绳。山师yīn揉着手腕,回望赵恬,“赵将军可是觉得我疯了?” “没错。”赵恬点了点头,只说两字,他便闭口不言。可他脑中,不由回想方才那景。 一身红袍立于白雪之间,拦在大军必经路上,风吹红衣,雪沾黑发。若不是疯子,谁会做出这等事情? 山师yīn微鞠一躬,“赵将军深明大义,能放我兄弟林火安全归来,那这危及您帐下士卒xìng命之事,我虽粉身碎骨,也必须前来告知。况且……”红袍抿唇一笑,“赵将军初一见我,还不是没有把我马踏为泥?” 赵恬微微皱眉,“危言耸听。” “若是赵将军不信,又怎会留我xìng命?”山师yīn伸手指向远处乱军,“若是黄恩未与鬼见愁勾结,又怎会在如此胜局下,shè出求援响箭?” “赵将军!”山师yīn郑重说道:“这分明就是圈套,勾引您往里钻,想要置将军于死地。置将军帐下亲兵于死地啊!只要您往阵中一冲,他引军向后一退,再与鬼见愁通力合击,试问将军,能够突围几人?” 赵恬面若寒霜,冷冷说道:“我帐下袍泽,皆是百战精兵,怎会怕那些江湖乱匪。” 山师yīn上前一步,“正因为您帐下皆是精兵,才会遭那黄恩小儿妒忌。黄恩此人,能爬至昂山江湖魁首之位,其心机深沉可见一斑。如此城府小人,又怎么会让您手握重兵,更何况您帐下士卒,对您皆是忠心耿耿。” 红袍说到此处,特地顿住,见到赵恬脸色微变,才继续说道:“古语有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耶?’又像是那蠢货武睿与慎公子,正所谓,一山……” “难容二虎。”赵恬重重叹息。 山师yīn抬眼一笑,“将军果然睿智。” 赵恬对这马屁不闻不问,只是凝目望向乱战之处,却见场中混战渐渐停息。他深深叹了口气,雾气风吹即散,“要我死,又何必麻烦。” 山师yīn暗暗皱眉,莫非这赵将军还有寻死之意图,这可不行。 他立即提高音量,“事已至此,难道赵将军还准备束手就擒?” 赵恬稍低下头,沉声说道:“若我之死,能换回……” “赵将军!”山师yīn赶紧将赵恬打断,这种总喜欢舍己为人的家伙,可不怎么讨人喜欢。不过,这些人也有他们自己的弱点。 赵恬扭头望来,红袍进一步提高音量,“黄恩若杀将军,真能留下那些想为您报仇的将士?斩草除根这道理,您会不明白?他黄恩会不明白?您若一死,将士只会群龙无首,那才是真正的任人宰割。将军!” 山师yīn抱拳弯腰,切声呼喊,“不可降啊!” 赵恬皱眉,正yù发言。 却见他身后副将,统统抱拳呼喝,“将军!不可降啊!” 赵恬动容。 山师yīn紧接说道:“若是赵将军不信,我敢与将军打赌,那黄恩,必定再shè一支响箭!” 话音未落,黄恩军处,又是一声“”响。 赵恬军皆是一静。 山师yīn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赵将军,还要说些什么?明明局势渐渐稳定,他还放响箭召唤将军,这……”红袍摇头苦笑,“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4 章 也太小看将军了?” 赵恬闻言皱眉,回头看向身周副官,见众人皆是义愤填膺,而他还是面带犹豫。 山师yīn决定再加一句,“将军若还不信我,那尽管前去。我只提醒一声,士卒无罪,切记刀出鞘,箭上弦。莫要一时心软,遭人突袭,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赵恬盯着山师yīn双眼,看了片刻,他才出声,“三儿!” 身后副将,应声答道:“在!” 赵恬冷冷说道:“看好他。” 三儿拱手抱拳,“得令!”说罢,便纵马几步,行到红袍儿身侧。 山师yīn抬起手臂,被他一把拉上马去。 赵恬见红袍上马,终是扬鞭纵马,“刀在手,箭在弦。不得命令,不得厮杀!全军!” 马鞭下挥,“出击!” 赵恬军钻出风雪,奔向战场。 另一边,姜杉立在黄恩身边,抬手张望远处雪屑飞扬,“他们来了,还真是不出所料。” 黄恩面色铁青,露出一丝冷笑,“赵恬啊赵恬,我当你木讷,不善言辞。没想到,还是个背后小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最难是人心。”姜杉叹息道:“将军,这种时候可不能坐以待毙。却也不能先行攻击,落人口舌。” “哦?”黄恩瞥了姜杉一眼,“小友,有何高见?” 姜杉淡淡说道:“刀剑出鞘,弓弩上弦,赵恬稍有异动,立即反击!” “说的不错。”黄恩幽幽一笑,“我只是有些疑惑,你……”黄恩扭头看着姜杉,“为何帮我?” 姜杉稍退半步,恭敬抱拳,“我等无yù无求,只求将军得胜之后,能放我等一条生路。” 黄恩眯眼,“那燕王?” “自然是慎公子登基。”姜杉不曾抬头,“我等皆知,武睿只怕是扶不起了。” “武睿无道,本该如此。”黄恩淡淡一言,又重新望向赵恬兵马,平举一臂,“传令下去!” 身旁副将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黄恩下令,“刀剑出鞘,弓弩上弦!” 副将得令,立即吩咐下去。 两军相对,越靠越近。 可笑之处在于,明明皆是暗怀鬼胎,却谁都不愿放出第一枝箭。 气氛愈发压抑,风雪愈发纷乱,弓弦越绷越紧! 骑兵蹄响,如同猛烈鼓点,敲在每人胸膛。 吕烽只觉手心冒汗,轻声对姜杉说道:“万一打不起来。” “肯定能打起来。”姜杉微微一笑, “必须打起来!”谁也未见他背后双手,紧紧相握,指骨发白。 只是。 这一箭,由谁来shè? 赵恬军中,骑兵之内,突见一骑于红袍马后,长身而起,拉弓满月。 铁盔之下,正是唐枫面容! 方才山师yīn与赵恬对话,不仅是攻心之计,更是为唐枫争取时间。 挖掘两方心中缝隙,引发两将心底魔障,直至此刻对垒,最终成败与否,皆在这一箭之上! 松指! 箭出! 弦响! 利箭破开风雪,直窜而来! “扑哧”一声,正落在黄恩两足之间。 箭尾摇曳。 黄恩双目,注视脚下黑箭。 呆立片刻,他猛然抬起手臂。 “放箭!” 令下!箭雨腾空! 望着漫天箭羽,赵恬已无暇去想是何人放箭,因为那已不重要,两军大战已经无可挽回。 如何挽回? 那就不要挽回! 他用坚硬手掌握住缰绳,左臂拔刀高举,“杀敌!冲阵!” 骑兵呼啸! 谁也未见,驮着山师yīn那骑,已经空无一人。 而丛林之内,章昭平拔剑出鞘,“全军出击!救回鹤老!” 计谋智斗,环环相扣。 三军。 混战在即。 第134章 乌云聚枫林追踪 “竖盾!” 一声令下,黄恩军前排步兵翘起长盾,将下端盾尖重重砸入雪中,深入地下。 盾后士卒深吸慢呼,白色雾气连成一片。 远处黑骑飞奔不止,宛若溃堤黑潮。 奔雷蹄音,震颤大地,雪片划过生疼面颊。 “蹲伏沉肩!” 持盾甲士呼吸急促。 黑骑撩起刀兵,齐声呼喝,“破阵!破阵!破阵!” “qiāng!” 盾后士卒屏住呼吸,透过盾牌缝隙,刺出长qiāng,盾甲之外,一片qiāng林。 黑骑就在眼前。 潮水拍礁前刻,持盾甲士能见骑兵面上狰狞,全盔黑骑能望甲士瞳孔微颤。 “轰!” 精铁互撞! 遁甲倾覆,马踏成泥。 黑马悲鸣,斩成ròu末。 这才是战场血流,唯有“惨烈”二字。与之相比,江湖仇杀,不过是小打小闹。 见着这般情景,不少江湖“豪侠”腿肚打颤,更有甚者,伏地干呕。 步骑之争,古来有之。 鲜有步甲能挡铁骑,今朝亦然。 盾阵被撕开缺口,骑兵透入阵中,正待肆虐。却见到侧方林中奔出一支杂兵。如同一柄尖刀,捅入骑兵腰眼,既准又狠。 所谓蛇打七寸,那伙杂兵更是眼光dú辣,径直将赵恬铁骑,截成两段。却又鬼滑,沾之即走,不做纠缠,毫不恋战。 阵中黄恩长出口气,回头看着姜杉,“想不到,你们手下,还有这等领兵能人。” 姜杉微微一笑,“不过是个书呆罢了。” 黄恩冷冷一哼,“这书呆可是了不得,半骑半步,也敢袭击骑兵,居然还能得手。时机之准,手腕之果决,平生仅见。只是不知道……”他盯着姜杉双眼,“你留这伏笔,是为了对付赵恬,还是对付我?” 姜杉嘴角含笑,微微拱手,“自然是帮将军,你看我们这不是击退了赵恬一波冲锋?” 战场前沿,赵恬骑兵锋利不再。 “是吗?”黄恩单手摩挲刀柄,“我只见到你们像是碰到刺猬,伸手即撤。” 姜杉微笑说道:“赵恬军太强,我们这些散兵游勇,自然不能正面抗衡。还得仰仗将军你啊。”他又挑了挑眉,“或许,将军离了我这骚扰,也能战胜赵恬?” 黄恩沉下脸庞,转瞬又挂起笑容,“小友哪里的话,赵恬骑兵骁勇,你我自当齐心合力,通力协作才对。” 姜杉笑而不语。 黄恩微微额首,“小友在此少歇。战场混乱,还是莫要东奔西跑才是。毕竟,刀剑无眼。” 姜杉拱手还礼,“祝将军马到功成。” 黄恩微微笑着,与自己副将耳语几句,便转身离去。 而那副将按住刀柄,对周遭士卒说道:“将军有令,好生照看鬼见愁的,朋友。” 姜杉哈哈笑着,“盛情难却。若是能再来一壶酒,一袋好烟,那就再好不过了。” 副将冷面不语。 吕烽凑到姜杉身侧,“他这是要监视我们。” “我知道。”姜杉轻声回答。 吕烽捏住长qiāng,“就凭这几个虾兵蟹将,还拦不住我。” 姜杉横了吕烽一眼,“我也知道。” 吕烽似是诧异,“现在都打起来了,那还不走?” 姜杉瞪了吕烽一眼,“你就不能动动肩膀上的摆设?好不容易让这两伙人自相残杀,我们若是现在撤离战场,立刻会被他们发现破绽。到时候两军合为一军,合力追杀我们,谁能活得下去?” 吕烽皱眉一想,确实如此,可现在这般僵持,也不是办法,“我们就这样干看着?” “没错。”姜杉咬了咬牙,“等!” “等什么啊。”吕烽将长qiāng拄进地里,“还能等出花来?” 姜杉抬目望向岳山,“没错,世上高人众多,多在九霄之外。我倒是想看看,人熊家的书生,能开出什么花来。” 岳山山中,林中木屋。 伊世羽伏在窗台,数着窗沿雪花,他将白雪捏成一团,又轻轻排散,“差不多,该到下一步了。” 岳山远端,独孤营寨,除军旗猎猎,至今再无声息。 林中武慎斥候,披风之上已盖满白雪。斥候队长,微微耸动身子,撇去衣裳雪花,又取出怀中酒壶,稍稍抿了一口。 周遭伺候见况,也掏出酒壶喝了几口,有人抱怨道:“这西娘皮的天气。” 队长瞥他一眼,“不要抱怨。” “队长。”那人恨声道:“上头莫不是成心作弄我们?你看看这个独孤孝,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黄将军那边应该都开始行动了。他们可好,抢了功劳。只有我们在这里受罪。” “尽忠职守。”队长又伏下身子,望向独孤营寨,“看住独孤孝,便是我等功劳。” “可你看看。”抱怨那人指着独孤营寨,“那个独孤小儿,就缩在自家龟壳里,动也不动。这幅没卵蛋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从北境得来的名声,是不是也有什么猫腻。” 抱怨那人话音刚落,独孤营寨,突然响起号角。 队长瞪了抱怨那人一眼,后者立刻闭嘴。他这才竖起耳朵,细听号角声响。 “呜!呜!” “一短一长。”队长站起身来,“是集合号令!” 他转过头去,对身边斥候吩咐,“快去通知牛将军,独孤军集合,请他立即发兵,趁独孤军军心未稳,速速歼灭!” 斥候得令而去。 岳山前山石阶,上至宗道士终被杀退。 山师云,王芝,武慎凑至一块儿。他们早已派出探子,追踪武睿方位。 王芝来回踱步,“若不是那老瞎子,武睿怎么逃得出去。” “莫要着急。”山师云坐在军用小杌上,老神在在,“派去追踪之人皆是我九婴精锐。再者,武睿逃离此地之时,身边跟了足足百人,这么大的阵仗,还会更丢?” 武慎坐于另一小杌上,垂首无言。 远处一猎装中年钻林而出,“报!” 王芝赶紧招手,“快说!武睿到哪儿了?” 中年跪地抱拳,“那武睿逃至林中,上百人踪迹异常好寻,只是。” “只是什么?”王芝最不想听到“只是”二字,“快说,怎么了?” 中年不敢抬头,颤声说道:“不知为何,他们,他们突然化整为零。分成二三十队。那武睿……武睿……不知在那支队中。” “哦?”山师云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玩味。 岳山后林,佛教众人,仍在负隅顽抗。 却见到上至宗身后,一刀一剑冒出林外。 第135章 乱径中慌不择路 “化零为整。倒是有些想法。”山师云单手撑着下巴,坐在小杌之上,“难道是武睿手下,深藏的什么好手?” 武慎稍稍抬起头来,似乎已从与武睿对话中恢复平静,他皱眉道:“应该是人熊帐下书生。唤作伊世羽。听闻此人有些本事,此次北境大战,也有他在背后谋划。但是为我们大燕出了口恶气。不过……” 山师云似乎有些兴趣,追问道:“不过何事?” 武慎回忆一番,接口说道:“此人深居简出,鲜有与人jiāo集。武睿曾想要大肆封赏与他,也被他婉言拒绝。更是托病,一直不肯为武睿效力。” “哦?”山师云眼中兴趣更浓,“武睿初掌朝政,正是用人之际。他若是顺从于武睿,不说位极人臣,大富大贵绝对不成问题。这等好事他居然直接拒绝?有趣,实在是有趣的很。” “这人,确实有点不同。”武慎点头赞同山师云的说法,“不过你我皆知,武睿可不会轻言放弃。此次封禅大典,他外派人熊在东协助齐国平乱,却将那书生留在身边,其心路人皆知。” 王芝冷冷一笑,chā嘴道:“我看他就是枯名钓誉之人,不过是攀着人熊,再鱼跃龙门。这些推辞,托病,不过是他自抬身价的手段。就算有些真本事,也是德行有亏。” 他话未说完,就见到武慎皱眉,不由住嘴。 武慎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惋惜,却未对他多言,只是抬目望向远方,“我们今朝逼宫武睿,若那人熊回来。” 山师云打断道:“他终究是臣。武睿这般无用,他依旧未反。可见他心中系有大燕。我山师家是商人,府中即便三岁小儿也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换个大王,只要钱粮合适,对他而言,也未有不可。” 武慎看了山师云一眼,“你未曾当面见过他,你不明白。”他十指jiāo叉,垂于两膝之间,“我也算看遍官场百态,但是这个人,我看不透。说他忠心,却拥兵自重。说他暗怀祸心,却始终未见异动。” “倒是期望能见一面。”山师云微微一笑。 王芝急说道:“人熊尚远,我们还是回到眼前。可不能让武睿逃出生天。” “不急。”武慎摆了摆手,转头看着山师云,“今日事成,你真能信守承诺?” 山师云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武慎挑了挑眉,“只求为山师家正名?” 山师云嘴唇一勾,“我只求天下人知我山师家曾有功绩。也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只是,方才慎公子似乎想要毁了大燕根基?” 武慎稍稍皱眉,“山师先生饱读诗书,难道不知何为一时愤慨?” 山师yīn微微一笑,似是并不意外,“人之常情,情有可原。” 两人相视而笑。就像是两只碧眼狐狸,面上互尊互爱,背后却偷偷亮爪。 因利合,因利分,最后又会鹿死谁手? 今日,犹未可知。 “山师先生果然明白事理。”武慎站起身来,背起双手,“只是未来之事,来日再说。却不知眼前困局,先生有何妙招?” 山师云抖了抖肩上黑裘,缓缓起身,“化整为零,确实有些用处。却也只是有些罢了。” 武慎看着山师云,静候下文。 山师云也不卖关子,弯下身捡起一粒石子,又抓起一把沙土,“化整为零,是为迷惑我等,如同在一片沙土之中,藏有一粒石子,扬手一挥,尘土之中分不清何处是夺命石块,也不知那石块要飞向何处,毕竟暗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5 章 难防。可如果……” 山师云颠着手中石子,猛然朝向武慎,伸手一掷。 “啪!”武慎身手不差,扬手将石子抓在手心。 山师云微微一笑,“若能知那石头飞向何处,又有何难?” 武慎看着掌心石子,“看来先生,胸有成竹。” 山师云微微一笑,“太极分yīn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深林之中,武睿身边只剩五名道士。 武睿面上无悲无喜,他已脱去龙袍,换上寻常道服。 “孤要到哪里去?”武睿淡淡问道。 身前道长轻声说道:“大王只管跟在贫道身后,伊军师已有安排。” 武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们却未见到,有一道人落在队列最末,伸手抹在树干之上,留下淡淡白痕。 白痕向远延伸,蜿蜒曲折,一队黑衣伸手摩挲树干白痕。 后山小林,雪覆枫叶,半白半红。 众僧被困成小圈,棍尖朝外。 十数人皆是身上带伤,几处鲜血淋漓。小圈之内,更有几人躺平在地,生死不知。之前与林火对招的怀智和尚,站在棍阵外围,背后破开两处剑伤,口中更是喘息不止。 他们狼狈不堪,面对上百道士,绝无幸免可能。可他们依旧没有放弃,没有放弃抵抗,更没有放弃受伤同伴。 就连上至宗众道也是面色凝重,领头那道士深吸口气,缓缓走到阵前,“投降吧。我等也不想与你们为难。” 怀智缓缓摇头,只说两字,“不降。” 领头道士重重叹息,“那就莫要怪我,刀剑无情。” 道士抬剑,漫山剑闪。 众僧咬牙,困兽犹斗。 “谁敢动手!” 暴喝之后,一道身影窜出深林。 怀智和尚双眼放光,“施主!” 领头道士转头回望,脸上满是诧异,“一个人?”他面上惊诧,瞬间化为震怒,“简直不知死活!” 林火已经杀入阵中,千磨连挥,连挑数人。 怀智和尚眼中希冀又化担忧,焦急喊道:“施主快走!不要管我们!” 林火扬剑一扫,dàng开数剑,扭腕一扣,从一道士手中夺下长剑。 双手各持一剑,林火身上气势陡增,如若下山猛虎,连进数步。 道士皆是后退半步,未敢上前抢攻。 林火两腕轻挥,舞出两朵剑花,“我说过,我会回来救你。” 山径之内,武睿队列。 护卫道士,突然张开手臂,停下脚步。 阵中人群立刻停步,武睿虽不知何故,也是静立原地。 林中死寂,唯有雪落之音。 突然! 护卫道士一把将武睿按倒在地。 “嗖!”的一声利响。 “夺!” 一柄漆黑飞刀,扎入武睿身侧树干。若非道士反应及时,只怕武睿此刻已经破脑而亡。 武睿心有余悸,就要起身,又被道士按住上身。 “嗖!嗖!嗖!嗖!嗖!” 数柄飞刀,破空而来。 那道士立刻压低身形,抓住武睿手腕,撒腿狂奔。 就在他们身后,黑衣显现。 还有末尾那道,缓缓拔剑出鞘。 第136章 有常无常暗箭藏 枫林静谧,雪纷纷而落,堆在红枫之上。 枝条下坠,叶上白雪yù落未落。 突然,一只手掌拍在树干之上,震落一树积雪,雪团如雨而落。那手掌主人,正是武睿。他此刻脸色发白,喘息不定,不时回头张望。 “大王,莫要停留。”领头道士推着武睿向前迈步,“此地不宜久留。” 武睿咬牙坚持,众道士穿过树下“雨幕”。 六人尚未迈出雪帘,身后黑衣却已闯入“雨”中。 为首三名黑衣,甩出三枚漆黑小刀。 黑刀锋利,切开空中雪团,直朝武睿背脊而来。 领队道士将武睿向前一推,原地重踏一步。 布鞋踏飞雪,道人骤然扭身拔剑。 道袍飞滚,长剑斩雪。 “当!当!当!” 三柄漆黑小刀斜chā雪中。 道人面朝黑衣追兵,剑尖指地,立于雪中,“存德,存悟,你们带大王先走。” 话音刚落,却听到“呛!呛!”两声剑响。 短须道士存德,长鬓道长存悟,拔剑出鞘,径直挡在领头道士之前,“这里由我们来守。” 领头道士愕然,“我武艺最强,应该……” “志清小师叔,正因为你武艺最强,才应该由你护送大王!”短须存德持剑向前,长鬓存悟看了志清最后一眼,“小师叔,保重。” 说罢,两人朝着黑衣反冲而去,“上至宗!可不是孬种!” 志清望着两人背影,双唇打颤。 “走吧。”武睿伸手按他肩膀。 志清回头看着武睿,伸手将他手掌拍开,扭头走向密林。武睿看着自己手掌,眼中稍有诧异,志清从他身边走过,淡淡说道:“存德,存悟。请大王,记住这两个名字。” 武睿沉下脸色,点了点头,“孤绝不会忘他们今日牺牲。” 志清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眼拼死伙伴,迈步先行。 武睿紧跟其后,走出两步,却发现剩下两人还是未有跟上。志清扭头喝道:“存孝,存智,你们磨蹭什么?” 存孝是个年轻道士,他望向两位师兄背影,似是叹息,“我想再看看两位师兄。” 志清摇了摇头,不再追问。 存智则是略显魁梧,同样应了一声,赶紧和存孝一起跟上众人步伐。 然而,却未有人发现。在那树上之上,不知何时,也不知被何人染上了两指白痕。 林中另一面,林火双持长剑,突入阵中。 引阵道士高声喝道:“坤位所在保持原位,困住和尚。其余人,随我绞杀这个狂妄之徒!” 他话音未落,却见林火抬眼望来。 引阵道士背脊骤然一凉。 林火双剑指地,于人群之中转身望来,“看来,你就是阵眼?” 引阵道士不由按住剑柄,口上有在硬撑,“是我,你又能奈我何?”他将长剑一挥,“拿下!” 众道士立即朝林火涌来。 上至宗阵法众多,专对天位困仙阵,击溃群僧卦签阵,此刻道士再来,确实分成两股,分头攻向林火两侧。 林火凛然不惧,迎头痛击。 寻常高人若是遇到面前这两股剑流,只怕已被攻得应接不暇。 林火却游刃有余。他这一年之中,苦练双持剑法,一心二用,不过是小菜一碟。 若说迎面道士是两尾活鱼,林火便是那持刀大厨。剑过之处,道士如同鱼鳞纷飞,跌落四处。林火再无收手,道士多是伤残难动。 人鱼jiāo错。 活鱼鲜血淋漓,大厨气度如常,更是面向引阵道士,“你,拦不住我。” 两人之间,只差几道人墙。 引阵道士先是皱眉, “你的剑很快。” 林火面色如常,继续向前迈步,“多谢夸奖。” 引阵道士微微一笑,“你也很有勇气。” 林火双剑剑尖垂地,停下脚步,“你若愿意放那些和尚一条生路,你我之间本无恩怨。” 引阵那人看着林火,突然放声大笑,“你真以为,一个人能救走那些和尚?” 林火没笑,他不觉得有何好笑。 他只是面对满眼道士,淡淡说道:“你们不服,可以拦我。但拦我之人会被我统统打倒,然后我会把这些和尚全部带走。” 他说得如此坚定,仿佛天经地义。 引阵那人缓缓收起笑容,“你的剑很快,你也很有勇气,但是你终究不是我们对手。因为你的功夫,只怕都是速成。” 林火脸色一变。 引阵那人高声呼和,“布玄武阵!” 一众道士紧密合围,将林火围困在内。 林火手持双剑,环顾四周,入眼之处,唯有人墙。 引阵道士声音从人墙之后传来,“如此步步为营之阵,你这速成功夫又能有何办法?” 林火脸色微微下沉。 山径之中,武睿仍在逃命。 武睿突然脚下一阵踉跄,险些被绊倒在地。 志清将他一把扶住,“怎么样?” “没事。”武睿抹去额头汗珠,撑着膝盖硬要站起身来,却又是脚下发软。 志清微微皱眉。 存孝轻声说道:“大王,只怕是不行了” 志清点了点头,一肩扛起武睿,“不能停下。”他硬是扛着无力武睿,继续向前。 “小师叔!”存孝急道:“我们已经跑出很远,只怕那些黑衣人也不会那么快就追来,不如稍事休息一会儿,只要能够恢复一些体力,剩下的路,也会好许多走。” 志清看了存孝两眼。 另一位道士存智开口说道:“存孝,你平日里便婆妈,这种时候还是这般,真是不知轻重。” 存孝尴尬一笑,“我也是为大局着想。” 志清点了点头,不再看他,“我还撑得住,这种时刻,可没什么张弛有度。唯有先一步到达军师指定地点,我们才能安全。” 存智跟在志清身后,小声问道:“小师叔,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志清没有回头,“地点唯有我和存德知道。不告诉你们,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存智点了点头,似是理解。 存孝却是面露气愤,“小师叔,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对我们藏着掖着?我们可是一同出生入死。” “哪来这么多废话。”存智一巴掌拍在存孝后脑,“听小师叔的没错。小师叔可是我们外门之中,最有机会升入内门的人。乖乖听话就行。” 存孝撇了撇嘴,“就知道欺负我功夫差。”说罢,他便捂着脑袋不再多言。 四人又行出不远,志清耳廓微动,突然加快脚步,“他们来了。” 黑衣追来,也就是说,存德与存悟已经难以幸免。 “该死的!”存智轻声叫骂,“他们怎么总是能够找到我们?” 存孝也是轻声咒骂,“莫非各个都是狗鼻子?” 存智突然停下脚步,“不跑了!” 志清回过头来,“你做什么?” 存智咬牙说道:“我来拦住他们。” 志清双目圆睁。 “小师叔。”存智微微笑道:“你得活下去,活着进入内门,你是我们所有外门之人的骄傲。” 志清知道,此刻不该感情用事,已经只剩他一人知道最终目的所在。他更不应该在此浪费时间。 他不再说话,扛着武睿扭头就走,“大王,你要记的名字,又要再多一个。” 武睿喘息无言。 走出几步,却发现存孝也未跟上,“存孝,你?” “小师叔。”存孝咧嘴微笑,“我也留下。” 志清沉默难言。 存孝哈哈笑着,“小师叔不要伤心,原本就是我自找的,你分队的时候可没有选人,我们都是自告奋勇。自然知道此路凶险。生死有命,生死有命……” 志清看着两人笑脸,yù言,又止。他猛然转过身去,迈开脚步,再也没有回头。 存智与存孝并肩而立。 直到志清背影消失林中,存智终于松了口气,“只有进入内门,才能恢复原本的名字啊。还真想看看小师叔恢复本名的那一天。” “可惜。”存孝沉下脸来,“我们只怕是看不到了。” “是啊。”存智深深叹息,“还是到了这种时候。” 剑芒突闪! 存智突然拔剑出鞘,刺向存孝咽喉。 存孝似是早有准备,按剑拦截。 “当!” 第137章 风吹林动火龙会 志清步履沉重。 肩上武睿总算匀过呼吸。 志清便将他放开。两人沉默同行。 武睿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志清脚步正在不断放缓,直至停顿。他急忙说道:“你做什么?” 志清回转身去,“等一个人。” 武睿伸手抓住志清手腕,“你的任务,是把我安全送走。” 志清淡淡看着武睿,“说句实话,我并不喜欢你。” 武睿双眉一沉,他不知道志清为何要说这话,难道他也有异心?想到此处,武睿向后连退几步,看着志清,全神戒备。 志清冷冷一哼,“我若要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武睿想来也是,只是他此刻如同惊弓之鸟,难免反应过激。只是,这志清道士,到底想做什么? 志清不再看他,只是望向来时林道,“我们这一路以来皆是被人追杀,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方才卞夏断后,武睿陷于悲痛之中,之前一直都是浑浑噩噩,此刻仔细想来,其中确有问题,他试探问道:“你是说,会有内鬼?” 志清点了点头。 武睿脑中一转,急道:“方才两人之中,定有一人是内鬼。那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志清看着武睿双眼,“大王,可还记得我那几位师侄的名字?” 武睿面色一僵,含含糊糊说不出话。 志清扯出一丝微笑。只是那笑在武睿看来,比雪还冷。 “我不喜欢你。”志清又说一遍,“身为上至宗外门门人,我也常在山下走动。这一年以来,你的所作所为,件件都在万民眼中。你是大王,却不是个好大王。” 武睿微微一窒,立即反唇辩解,“孤击败了北狄,完成了几代燕王皆未完成之事。” “确实,你赢了大燕威名。”志清冷冷一笑,“可你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自以为是。你可知道,这一年之中,死了多少燕国百姓?” 武睿握紧双拳,“孤……孤……”话音至此,他缓缓松开双拳,“孤不知道。” 志清摇了摇头,“南方小涝,百姓流离失所。北方战乱,百姓死伤惨重。死伤之人不下百万。你却还在为对狄惨胜沾沾自喜。你究竟是这大燕,还是为证明自己?” 武睿抬起头来,“自然是为了大燕!” “真是如此?”志清叹了口气,“那为何我眼中所见,唯有小童衣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6 章 体,老者瘦骨嶙峋。” 武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志清接着说道:“百姓只见徭役倍增,赋税居高不下,不得安居乐业。他们只知道自己填不饱肚子,穿不上暖衣,养不活孩子,谁来管你大燕千秋万代?” 武睿咬了咬牙,“他们都不懂孤!” 志清看着武睿,“是我们不懂你,还是你不懂我们?” 武睿哑口无言。 “大王啊。”志清语重心长,“王宫之外,方是天下。” 武睿浑身一颤,“难道,难道孤所做的都是错的?”他猛然抬起头来,盯着志清双眸,“你既然这般看不上我,又为何要救我。” 志清没有回答,只是淡淡说道:“顺着这条小径往前,应该就能见到后山门人,他们……他们应是在后山办事。到时候你让他们带你去卧龙坳。那里就是伊军师安排所在。想来,有他们保护,你也能安全到达。” “那你……”武睿被志清说得疑惑。 “我说了。”志清摆开长袍,背过身去,“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等谁? 武睿想问,心中却已明白。他不多言,转身钻入密林。只留志清站在原地。 飞雪纷纷,飘落肩头。 志清听着武睿脚步渐行渐远,心中暗想:世羽,我这也算完成承诺吧。 他与伊世羽原本就是旧识。他俩原是同乡,只是一场天灾,两人天各一方。一人为理想去王都搏了功名,一人却为活命上山做了道士。 那日两人山中相逢,也不知是孽是缘。 当年伊家对志清有恩,给他一口活命饭吃,今日伊世羽提出请求,志清如何能够拒绝?即便他不喜燕王,即使他知有xìng命之危,但他义无反顾。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丈夫不就该当如此? 他以为他能做大丈夫。 不过,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志清缓缓拔出剑来。他上山时,正赶上外门“志”字辈末尾。虽是叫做志清,却是与“存”字辈多有jiāo好。 而他们已经死在来时路上。 为了他的恩情,为了所谓大义,却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这究竟是对是错? 他说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此刻万分后悔。 或许后悔已经晚了,但他仍旧选择留下。至少,至少不能让那叛徒,笑到最后。 林中步响。 志清抬起头来。 一人从林中行来,手中长剑带血。 志清叹了口气,“存孝。” 青年道士存孝,缓缓走出林中,衣襟沾血,“小师叔!”他见到志清似是极为欣喜,急切说着,“方才存智师兄突然拔剑袭击我!想不到,想不到他居然是。” 志清没有说话,缓缓举起长剑。 存孝面上惊慌一滞,“小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志清淡淡说道:“为什么?” 存孝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泛起疑惑,“小师叔,你在说什么啊,莫不是被雪冻坏了脑子。” 志清面上无悲无喜,“为什么?” “我明白了。”存孝收起疑惑,扯出一个微笑,“小师叔,你难道怀疑……” “为什么!”志清放声怒吼,手中长剑颤抖不止。 存孝面上再无丝毫表情,他只是静静看着志清。 “我们是兄弟啊!”志清双眼泛红。 “为什么?”存孝冷冷一声,“你问我为什么?”他突然加高音量,“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做一辈子咸鱼!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大富大贵!我要妻妾成群!” 志清只觉难以置信,“那可是我们朝夕相处的兄弟!你就为了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存孝冷冷说道:“小师叔。人,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这些不过本xìng罢了。” 本xìng? 人xìng注定本恶? 上至天子,下至走卒,谁都逐利而活,尽皆为己而活。 眼前所见所闻,处处是那人吃人,是那命灭命。放眼望去,若想通天,唯有踩着他人脊梁,越爬越高。 天下何至于此?又或许,天下原就如此? 志清深吸一口,又深深叹息,“是啊,人往高处走,你没有错。但……”他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你,不可饶恕。” 志清猛然挥出一剑。 存孝侧步避过,“小师叔,你在这里拦我,却不知道,我已让杀手绕过此地,去追那武睿啦。” 志清唯有停顿,再刺一剑。 存孝挥剑隔开,诧异道,“你不着急?” “他若真是‘天子’,自然能够逢凶化吉。活不下去,他也不过尔尔。现在……”志清舞起长剑,“我只想你为弟兄们陪葬。” “当!”长剑相jiāo。 “当!”林火被再次顶回原处。 面前玄武阵法,还真是如同一只背甲龙龟,根本无处下口。 他原就基本功不够,只擅猛冲猛打。 引阵道士双手抱胸,“小子,束手就擒吧!凭你那些粗糙功夫,可破不了这精妙之阵。” 被困怀智也是心急,但他也是自身难保。 林火捏紧双剑,望着眼前人墙。 无处着手? 那便硬碰硬吧! 他缓缓收敛身上气势,双剑剑尖指地。 一年之前,他与柳凤泊亦师亦友,学来几招剑法。那剑法却是单手持剑,剑招更是了了。林火猜测原因,应是教柳凤泊剑法那人,也未学全所有剑招。 而后,他终有机会,见到老爷子所写剑谱。 剑谱无名,但林火能够认出,柳凤泊的剑招,必定是从中演化而来。 剑谱之中,分为四部,共有二十四招。分别以二十四节气为名。林火斗胆,为此剑谱,取名“天衍”。 柳凤泊之剑,虽是取自夏季。可他是真正的武学奇才,硬生生将夏剑之速,发挥至极致,成其独门剑招。 而林火,今天就要用这“天衍”剑法之中一招。 来破此阵。 双剑平举。 林火逆运真元,暖流不再,唯有彻骨寒霜。 天地飞雪,原就冰寒,此刻寒意更甚,在场众人,皆是汗毛竖立,仿佛…… 凛冬突至! 引阵那人,发觉林火气势不对,急忙出声,“不要让他出招!” 人潮涌来,林火闭上双眼,呼出一口白雾。 “大寒!” 骤然睁开双眼,真元吐纳! 飞雪,化作冰刀! 面前道士,只觉如坠冰窟,手足难动。 大寒非是杀人剑招,而是一种剑势,如同将人置于冰天雪地,慑于天地之威。 林火向前猛窜,中招道士,难控自身,只能由他擦身而去。 几个呼吸,林火已到引阵那人面前。 引阵道士仓皇举剑,被林火一剑磕飞。 那人又挥拳来攻。 林火侧身一避,扬起一记鞭腿,正踹在那人腰间,将那人踹飞入林。林火纵身一跃,跟入林中。 武睿此刻,正在狂奔。 他发髻散乱,道袍不整,右肩带血,身后跟有一众黑衣。 被撵上了。 武睿心中苦笑,但他没有停下脚步,没有缴械投降。 他知道,只要稍一停顿,就会命丧当场。 王位之争,从来没有心慈手软。 即便此刻,已经浑身无力。 即便此刻,胸腹之中如同火燎。 他不能休息。 他是大燕之王,他还有很多大事要做,他!不能死在这里! 眼前小径,便是志清指引之路,他不知这路通向何方,但他知道,绝对!不能!停下! 突然。 武睿听到一声惨呼。 他仰起头,正见到一团白影,迎面飞来。 武睿闪避不及,与那白影撞了满怀。 那一瞬间,他未去想白影是谁,他心中唯有绝望。 但他仍在挣扎,挣扎着推开身上白影,挣扎着就要起身,却看到一双布鞋。 仰起头,他见到林火双眼。 第138章 破黑衣依计而行 “林……”武睿看着面前熟悉面容,却想不起来该叫什么。 林火双眉一皱,拎起双剑。 武睿身上一抖,下意识抬起双臂,挡在面前。 林火却从他身上一跨而过。 “当!当!当!” 劈落三支黝黑飞刀。 武睿随着林火身影, 回过头去,能见林火衣袍飞扬。 林火并未回头,只是静静面朝深林,“难得大王日理万机,还能记得草民。” 武睿面色一暗。 林火嗤声笑道:“你这大王做的可不地道,怎么每次见面,都是有人要杀你?” 引阵道士倒在一边,捂着侧腹,满脸惶恐,“您,您是……” 武睿并未理他,只是摇头苦笑,“你也是来杀孤?” 林火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有位姑娘,她曾经受过你的恩惠。我答应过她,至少现在,不会杀你。” “姑娘?”武睿满脸疑惑,终是自嘲叹气,“想不到孤的命,还不及姑娘的一句话。” “谁的命都没那么金贵。”林火单举一剑,剑尖指向深林,“不是吗?” 武睿低头沉思。 黑衣从林中显现。 林火打量几人衣着,“黑一门?还是山师家?” 黑衣不答,直刀出鞘一寸,引而不发。 “无所谓,反正都一样。”林火手中单剑朝下一划,“谁要先来送死?” 黑衣亮刀,飞速踏前。 转眼,九刀已至面前。这些黑衣可是久经杀阵,九刀分取上中下三路。刀法凌厉,封死林火全部退路。 然而,林火并不需要退路。 林火吐出一口浊气,白雾迷檬。 他手中双剑一抖,陡然化入飞雪之中。 一瞬之间,风起怒吼,雪卷狂舞。 天衍冬剑大雪! 若说柳凤泊所学夏季剑,是将迅猛发挥至极致。那冬季剑,便是剑之肃杀。 大雪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肃杀剑,浩dàng而来。 黑衣只觉自己面对的不再是双剑一人,而是整座隆冬。 身前风似刃,身后雪如钩,头上脚下,处处是剑! 隆冬大雪,杀人未知。 剑在面前,也在风里,更在雪后。 黑衣举剑去拦林火剑芒。可他们能挡林火之剑,又如何去挡风,如何拦住鹅毛大雪? 九人抢攻,六人饮恨,三人满身血痕而退。 林火看着手中双剑,遗憾摇头,“用剑,还是不够吗?” 身前,更多黑衣涌出林外,奔向林火。 林火双剑一挥,看了引阵道士一眼,“暂时休战。”说罢,他便迎着黑衣,凛然上前。 身后,引阵道士扶起武睿,其余道士终于追入林中。他们见到林中场面,皆是目瞪口呆。 这些黑衣人是何人?使双剑的小子,又怎么和人家对上了?他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他们将目光望向引阵道士,引阵道士看着武睿,“大王,你看。” 武睿看着林火奋战背影。 一身白袍,舞于黑云之中。 武睿张开嘴,想要说话。可那奋战身影,却突然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来。那个令他颜面扫地的人。那个,差点让他沦为天下笑柄的男人! 话到嘴边,终是变了模样,“带孤,去卧龙坳。” 引阵道士咋了眨眼,又看了一眼血战林火,“可是大王……” “没有可是。”武睿怒声将他打断,他也望向林火,冷冷说道:“他不是还撑得住吗?” 引阵道士瞠目结舌。 武睿拍着那人肩膀,微微笑着,“你要记得!只要孤还活着,大燕就还有救。孤是大义,其他皆是小节。你说对不对?” 引阵道士闭口无言。 战阵之中,林火再施一次“大雪”。一招杀毙五人,再阻黑衣攻势。可任谁都能将见他面上涨红。 他已感身上略有脱力。 这天衍剑法威力巨大,但也消耗惊人。 以他现在真元,一天之内,只能使出五招剑法,如今已经用完三招。 他稍稍分神观察身后,见到武睿等人准备退走。他在心中冷笑,倒也并不意外。武睿不就是这种人吗?他已保得武睿一场,也算没有辜负南柯托付。 只等他们撤走,他便抽身而退。 想来他们急着撤退,也不会为难那些和尚,这样一来,也能救下那些和尚xìng命。 引阵道士,终是下定决心,准备率众撤退。 就在此时,却见一个血人,踉踉跄跄,从枫林那一头冒出头来。 “志清?”引阵道士惊声呼道。 却见志清一身血污,以剑为拐,拄地而来。他抬眼望见白袍困于黑衣之中,又见众道士准备撤退,厉声喝道:“朱理!你要做什么?” 引阵道士朱理,一脸尴尬。 志清满脸怒容,嘶声怒吼,“你们居然对挺身而出的义士,袖手旁观!” 朱理被骂得哑口无言。 武睿不满道:“莫要忘了,你们的任务,是保护……” “你闭嘴!”志清喝住武睿,直勾勾盯着朱理,冷冷说道:“上至宗,还真是连根都烂了。若这就是上至宗,那从此刻起,我便不是上至门人。”说罢,他便拖着重伤之躯,想要奔向林火。 “师弟!”朱理呼唤,“你这是去送死!” “上至通玄?”志清头也不回, “全是狗屁。” 朱理也是心头火气,就要命令撤退。 却有道士,从他身边走过。 “师兄……”那人看了朱理一眼,“我们入山时,可不是这样的。” 朱理哑然。 是啊,何时变成了这样? 越来越多道士,与他擦肩而过,奔入战场。 朱理回过头去,却看到更多双迷茫眼瞳,正集中在他身上。 上至……通玄? 他只觉热血上涌,终是咬紧牙关,不顾武睿阻拦,挥剑怒吼,“布阵!” 林火正在挥剑,可来人那刀,却被一名道士拦下。 然后,越来越多道士从他身后涌来,拦下黑衣刀剑。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上至宗,转xìng了? 黑衣虽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7 章 ,人数却不算多,局势渐渐平稳。 林火垂下双剑:也好,省了他的功夫。 既然有他们接下强敌,林火自觉也是时候,应当功成身退。武睿的破事,他可不想再掺和。还是带和尚和小石头下山,那才是正道。 想着,他便准备悄悄离开,眼前却出现一个带血身影。 志清双手作揖,“少侠,想去哪里?”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火还礼道:“此间事了,我这就准备下山。” “下山?”志清疑道:“难道少侠不知,山下已被武慎大军围困,下不去了。” “什么?”林火脸色大变,“大军围山?” 山下,三军乱战。 姜杉好整以暇地抽着旱烟。 突然一阵狂风,吹灭他杆中烟丝。 姜杉拢起散发,望向远方,“来了。” 风雪之中,平原尽头。 “独孤”军旗,迎风猎猎。 第139章 踏空营守株待兔 黄恩正在阵前指挥,身边副官,却将他指向另一方向。 “独孤”军旗现于平原尽头,谁都能见。 “独孤孝?”黄恩眯起双眼,瞪着身边副官,“他何时到了此地?” 副将额头冒汗,“末将,末将不知。” “你不知道?”黄恩指着独孤军旗,“他都到了这个地方,派出去的斥候都被雪冻死了吗?” 副将连忙单膝跪下。 黄恩吼了一声,面上恢复平静,单手按住刀柄,沉思片刻,“命令全军,回缩守备,预防独孤军冲阵。” 副将接口问道:“若是撤防,赵恬那边强攻可怎么办?” 黄恩瞪了副将一眼,“赵恬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副将脑中还未想明白,仍旧跪在原地。 黄恩冷哼一声,“还不快去。” 副将应了一声,这才站起身来,退后五步,就要转身离开。 黄恩眉头一皱,“等等。” 副将站直身子。 黄恩摸着刀柄,淡淡说道:“看住鬼见愁。” “是。”副将低声应下,这才回身离去。 黄恩再次望向阵前,如他所料,赵恬军也正缓缓收起阵仗。 后阵之内,姜杉抬手观望战局,眉头微皱。 吕烽到他身后,“酒鬼,书呆已经停在阵侧,随时准备策应。鹤老也已经收拢残军。” 姜杉随口应了一声,却依旧眉头紧锁,“似乎有点不对。” “怎么了?”吕烽疑惑问道。 姜杉指着独孤军,“你不觉得,人数少了些?” “人少?”吕烽也抬眼望向飞奔雪花,只看两眼,他便了然于胸,“人数确实不对。这点人数,根本不可能击败黄恩与赵恬。不过,若是加上我们,或许……” “没有或许。”姜杉摇了摇头,“他绝不可能算到,我们会在此狙击黄恩。况且对独孤军来说,突袭才是最佳策略。可如今他只有这点人马,却又大张旗鼓。若不是这少年成名的小将被驴踢了脑袋,就是有诈!” 吕烽皱眉,“他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姜杉对独孤孝没有太多了解,一时间也未能想得明白。这种超脱掌握之感,让他口干舌燥。这时候,若是有酒就好了。 鹤老收拢残军完毕,从远处走到两人身边,眉角稍带喜色,“你们可看到独孤军了?” 姜杉见到鹤老面上喜色,心中一沉,只是点了点头。 鹤老上前几步,轻声说道:“两位少侠有勇有谋,难道不觉得,此刻乃是反击良机?” 姜杉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其中有鬼,只怕非是良机。” 鹤老似是未曾想到姜杉会这样说,皱眉说道:“那独孤可是燕王羽系。” “鹤老。”姜杉语重心长地说道:“听小子一言……” 鹤老却未等他说完,直接向后退出半步,“此事,老夫自有决断。” 姜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吕烽却是心中火起,就要上前理论,却被姜杉拉住衣袖。 花袍朝鹤老拱了拱手,“既然鹤老自有决断,那小子就不掺和了。” 说罢,便拉着吕烽朝阵外走去。 鹤老望着两人背影,突然出声,“两位少侠。” 姜杉与吕烽停下脚步。 鹤老淡淡说道:“两位千万别走远。我那副将,可是承蒙两位照顾了。” 吕烽双目一瞪,骤然握紧长qiāng。姜杉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头也未回,淡淡说道:“听军中人说,鹤老正在争夺鬼见愁门主之位。小子在此,恭祝鹤老前辈,马到功成。这勤王的经历,可是好大一笔功劳。” 鹤老面上一窒,冷冷呼应,“借你吉言。” 三人分成两头,背道而行。 吕烽凑在花袍耳边,“我们真要呆在这里?” “呆这儿干嘛?等死?”姜杉咬了咬牙,望向独孤军阵,“红袍儿也不知去向,先不管他,想必有枫叔在侧,他也不会有太大危险。你去叫上书呆,我们现在就走,先撤到一边,再看局势变化。总不能把林子一人丢在山上。” 吕烽点头应下,疑惑问道:“那你?” 姜杉扭头看着深林,“我们林小子的公主,还没走呢。” 吕烽点了点头,他两眼圆睁,突然向前一步,护住姜杉,“只怕没有那么好走。” 一众江湖人士,拦住两人去路,“鹤老说了,两位少侠,还不能离开。” 吕烽捏住长qiāng,向前一探,“找死。” 两人背影消失不见,黄恩副将才到鹤老面前。他先环顾四周,皱眉说道:“那两个小子呢?” 鹤老眉眼一展,突然前蹿,左手按住副将嘴巴,右手一把握住副将腰刀。 刀光一闪。 血撒满地。 鹤老甩去刀上血渍,高声呼和,“动手!” 鬼见愁,再对黄恩拔刀相向。 吕烽护着姜杉,冲出围困,两人奔入雪中,鬼见愁也未追击。 姜杉双手扶膝,喘着粗气,“往彼娘之,我这算是把一年的路都跑完了。” “让你戒酒,你偏不听,这下可好,还染上了烟瘾。”吕烽按住姜杉背脊,渡了些真元过去。姜杉这才缓过气来,张口说道:“你这蠢驴,可不懂什么生活情趣。” 吕烽张了张嘴,也懒得说他。姜杉便回头观望身后厮杀声起,叹了口气,“行了,分头行动吧。” 吕烽嗯了一声,又看着姜杉,“你可别逞强。” 姜杉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道:“你就放心吧,我是你这种不惜命的蠢驴?” 吕烽挠头一笑,也不多言。 两人分头而行。 姜杉顶着风雪,朝密林行来。 入得林中,早已没有几人,只剩些老弱fù孺。 姜杉凭着记忆,绕过无关紧要之人,找到南柯车马。 放眼望去,和离开之时稍有不同。马车之前原有两人护卫,此时只剩一人,想来另外一人已被抽调前线。 只是这情景,却令姜杉心中更加疑惑:这般危急时刻,居然还给南柯留了一个护卫。那南柯姑娘,到底是何来历? 此刻也不是深究之时,他先忍住心中疑虑,慢步行到车前。 护卫见到他走来,单手按在剑上。 姜杉也未管他,朝马车说道:“南柯姑娘,我来接你啦。”那话语,仿佛早已和南柯约好见面。 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他知南柯与林火暧昧,故而主动与南柯撇开jiāo集,自然对南柯心xìng了解不多。况且,女儿心,海底针,却是比庙堂上的老jiān巨猾,还要难猜。 护卫满脸疑惑。 马车内外,为之一静。 等了片刻,车内仍旧未有回音,姜杉面露遗憾。 护卫扭过头来,正要驱逐花袍,却听到车内声响,“我这就出来。” 姜杉心中一喜。 马车车帘撩起,南柯探出头来,对那护卫说道:“猛哥,请你让开吧,我已和姜杉约好了。” “不行!”护卫双眉一拧,“鹤老说过,绝不能让姑娘离开马车。” 姜杉心中暗暗皱眉。对付这些认死理的莽汉,靠言语倒是有些难办。 他心中转了几圈,想到一个对策,正要开口,却见到一道身影,飞驰而来。 “嘭!”的一声闷响,斗大拳头挥在那护卫头上,护卫闷哼一声,应声而倒。 出拳之人,竟是枫叔。 红袍儿从另一边探出身来,戏谑说道:“你看看,对付这些蛮人,还不是得拳头大?” 姜杉见到翩翩红袍儿,被他言语挤兑就要笑骂,却看到红袍儿从身后掏出一个酒壶,他口中骂声立刻变成哈哈大笑。 红袍儿递来酒壶,姜杉大口灌着。 南柯也是抿唇笑道:“姜大哥,可慢些喝,先说说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姜杉放下酒壶,看着南柯,却是意外问道:“南柯姑娘,便如此相信于我?” 南柯勾唇一笑,“火哥信你,我自然信你。” “是吗?那傻小子倒是好福气。”姜杉不再深究此事,转口解释心中计划,“我们先在这里等着烽子和书呆。看看局势,再订下一步。” 红袍儿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那独孤孝有些问题。” 姜杉深以为然,饮酒说道:“我更是好奇,黄恩绝不会对独孤孝毫无防备。至少会有一军,专门防备于他,他是怎么突破重围,到达此地?而且人数如此之少,难道途中损失惨重?” 红袍儿撩着耳边长鬓,“或许,他根本没有突围。” 听到此言,花袍眼前一亮。 斥候队长,立于飘雪营中,瞠目结舌。 独孤营中,唯有旌旗猎猎,其余空无一人! 人去了哪里? “不好!”斥候队长猛拍脑门,飞身回奔。 营外,其余斥候正在苦等,见到队长孤身出营,皆是目瞪口呆。 却听到队长高声喊道:“快回去传讯!独孤军全军出动,不知去向!” 剩余斥候立刻牵过马来。 众斥候飞身上马,扬鞭狂奔。 此刻已非顾惜马力之时,他们已经盯梢出错,若是这等严重军情仍未送到,那才是天大祸事。 一路狂奔,胯下战马口溢白沫。 他们却在一处山坳,见到“牛”字军旗。那是黄恩派来防卫独孤孝之将。 斥候队长眉头紧皱。牛将军已到此地,抬眼望去更是军阵完整,难道他们在路上未曾见到独孤孝?那岂不是说,独孤孝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黄恩将军身后? 那黄恩将军,岂不是身陷险境? 想到此处,斥候队长只觉浑身冰冷,他赶紧快马加鞭,奔到阵前。 牛将军远远便已见到他们,命令停下军阵,赶到阵前,粗声喝道:“你们怎在此地?独孤小儿何在?” 斥候队长焦急说道:“独孤军早已人去营空,将军路上没有遇见?” 话刚出口,两人皆是愣在当场。 独孤孝不在营中,又不在路上,那么,他在那里? 突然之间,山坳两侧pào响。 “嗡!” 斥候队长心中惊惧,扭头去望。 他眼中最后景色,便是那漫天飞雪,遮天箭雨,还有…… 山坳林中,“独孤”军旗,顶风摇曳! 第140章 独孤退鹤老归西 “所以,伊世羽只安排你们去卧龙坳,别的没说?”林火行在队列最前,不时观察四周地形。 志清身上缠了白纱,算是简单处理伤势。可他体内气息混乱,这一时间也无处医治,时间拖得久了,恐怕还得留下顽疾。 他抹去了面上残血,脸色略显病白,可他精神不错,回应林火疑问,“伊军师确实如此安排。” 林火看了一眼身后队伍。 和尚将三成与小石头护在核心,与上至宗道士,隔开几步距离。 志清顺他目光回望,特意看了三成大师与石磊一眼,皱眉说道:“林施主,小道有一问题,不知……” 林火见他目光凝重,也知他心中疑问,沉声说道:“我确实是从后山石窟赶来。” 志清点了点头。他也明白,林火能从石窟救出三成大师与石磊,那些守阵同门,应是讨不得好处。他也不在此事之上多做纠缠,转而叙述此刻局势,“我们这些人,只怕战力还是不足,若是能请掌教zhēn rén出山,那是再好不过了。” 林火心中转了几圈,还是决定全盘托出,“李掌教他……在石窟仙逝了。” “什么?”志清惊呼出声,林火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那惊叫还是引来了朱理注意,“志清师弟,怎么了?” 林火给志清使了个眼色,稍稍松开手掌,志清出声回应,“没事,方才扯到了伤处。” 朱理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多言。 志清赶紧追问,“你杀了掌教zhēn rén?” 林火讪讪一笑,“我打得过天位?” 志清反应过来,双眼一阵失神,“那掌教zhēn rén他……” 林火低声解释,“李掌教被黑一门伏击,自解封印。先力战猫怔仲,又被小人暗算,最后为掩护我等……” 他虽没有说完,志清眼中已是热泪盈眶。 志清咬牙切齿说道:“黑一门!我定与其势不两立!”他又对林火郑重说道:“林施主,告诉我是哪个小人暗算掌教zhēn rén?” 林火怔了怔神,也不知该不该讲。 志清看他脸色,却误会成另一意思,“那人已经死了?”他脸上闪过一丝厉色,“那我也要从死人堆里把那人挖出来挫骨扬灰!” 林火张了张嘴,yù言又止。这毕竟是上至宗的家事,他若chā手,是否多管闲事? 志清看他张嘴,立刻反应过来,“那人还活着?”他一把拽住林火衣袖,“那人是谁?” 林火叹了口气。 志清立即追问,“难道是我上至宗门人?” 林火默默点头。 志清双手一颤,眼瞳涣散,片刻后面上怒意更盛,“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告诉我!我虽然只是区区外门,本领也不算高,但若没掌教zhēn rén收留,我今日已是路边枯骨。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8 章 论是谁!我必杀之!” 林火见他说得情深意切,正准备和盘托出,却听到朱理发出惊叫,“谁?” 一声怒吼,众人纷纷拔剑。 却见那林后,走出三名中年道人。 朱理显然是松了口气,“是你们啊。” 那三名道士举手作揖,“朱师弟,师傅命令我等,在此久候。” “师傅?”林火轻疑出声,他这才发现,封禅大典发生至此,上至宗如同断层一般,在陶竹与李尔冉之间,少了一辈人。 志清小声解释,“是代掌教。” 林火心中冷哼,好个代掌教,事发至今,竟然始终游离于阵仗之外。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心中暗暗思索,却见到引路道士抬眼望来。 目光相触,那人仿佛并未见到林火,甚至连那和尚队列,也当未曾见过,径直转身引路。 林火双眉一挑:有趣! 岳山之下,战场外侧林区。 吕烽已经带回书呆,qiāng尖带血,怕是费了些手脚。 姜杉饮了口酒,瞥了书呆一眼,“倒是人模狗样。” 书呆仍旧穿着那身白甲,经历方才一战,他似是有些不同。只见他愁眉苦脸,瞪着吕烽,“你这蠢驴!跑得那么快做什么?害我丢了一卷古籍!那可是两百年前的大学士手抄文本,这就没了,没了!” 姜杉摇了摇头:好吧,一点没变。 他摇了摇头,朝红袍儿努了努嘴,“你怎么看?” 山师yīn望着林外战况,淡淡说道:“独孤军,必败!” 姜杉哈哈一笑,“英雄所见略同。”他将壶中剩酒一口饮尽,跳上马车,“走吧。” 吕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去哪儿?这仗还没打完呢。” 姜杉瞥了吕烽一眼,“已经完了。”说罢,他便钻入车中。 声音从车中传来,“蠢驴!赶车!” “嘿!”吕烽浓眉一挑。山师yīn哈哈笑着,将他拦住,“想得明白?” 吕烽摇了摇头,“我也知独孤军全无胜算,但……” 山师yīn双眼微眯,将马鞭jiāo到吕烽手中,“想不明白,就乖乖赶车吧。” 吕烽看着手中马鞭,默默发呆。书呆却是不愿再入车中,便与枫叔各取一马。 “蠢驴!”姜杉从车里探出头来,“还不走?” 吕烽瞪了姜杉一眼,灰溜溜地上了马车,“去哪儿?” 姜杉微微一笑,“去堵独孤军。” 阵前,鬼见愁勉力反抗,血染雪原。 有一刀疤剑客,肚肠挨了一刀,滚到鹤老面前,“鹤老,兄弟们撑不住了。” 四周皆是厮杀之声,鬼见愁的圈子越缩越小。 撑不住?撑不住! 不会!绝对不会如此! 鹤老回头张望“独孤”军旗,挺起钢刀领众厮杀,“弟兄们!再顶一下!等独孤将军前来,定能将这些反贼,杀个一干二净!” “你们看!”鹤老指向独孤军,“援军来了!” 众人循声去望。 独孤军应声入阵。 鹤老笑逐颜开,“弟兄们!勤王之功!就在此刻!” 鬼见愁与众好汉,强打精神,再进一步。 鹤老望着独孤骑兵,心中暗笑:只要冲破军阵,只要夺了黄恩军旗!能赢。一定能赢!而且,必须赢! 独孤军冲破盾兵! 鹤老握紧双拳。 独孤军冲破前军! 鹤老举起手臂! 斩将夺旗!就在面前! 再进一步! 只要再进一步! 鹤老仿佛能够预见,凭着勤王之功,他便能荣登门主之位! 然而…… 独孤军,退了…… 笑容凝固嘴角。鹤老只觉彻骨冰凉。 “鹤老?”身周门人颤声问道:“他们,他们为什么退……” “没有为什么!”鹤老暴喝出声,再无平日风采,“他们,他们……对了,他们是骑兵啊!”鹤老高声叫嚷,手舞足蹈,“骑兵要有平原冲锋,他们只是暂时撤出包围,一定还会再次冲锋。” 身旁门人疑惑出声,“可我看他们,怎么越走越……” 鹤老骤然一静,狠狠瞪着身边门人。 门人猛然一缩身子,口中小心翼翼,“鹤老,我确实觉得……” 鹤老猛然抬起钢刀,顶住那人脖颈,“老夫说了,他们一定会回来!你没听到吗?” 门人脸色骤变,不敢多言。 周遭人群,皆将目光钉在鹤老身上。 鹤老环顾一周,高声喝道:“老夫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 “鹤老。”一名壮汉向前两步,“他们走了,不会回来。我们输了。” 鹤老回望独孤军旗,再没回头。 “输了?”鹤老浑身颤抖。 这就输了? “鹤老。”那壮汉伸手按住鹤老肩膀,“我们……我们没机会了。” 这就……没机会了? “不!”鹤老骤然起刀,一刀斩了壮汉右臂,“老夫还没输!老夫还要做门主!老夫绝不认输!” 众人大惊,后退数步。 鹤老一脚踹飞惨呼壮汉,拎起钢刀癫狂大笑,“我没输!我没输!对!对!对!我还没输!”他骤然转向黄恩大军,步步蹒跚,“只要杀了黄恩,只要杀了赵恬,我还能当门主,没错!没错!!” 鹤老提刀飞奔! 众人心中惊惧,让开一条道来。 鹤老如若疯魔见人便砍,直冲黄恩军旗而去。 黄恩立于旗下,看着鹤老身影,冷冷一笑,“让他过来。” 士卒一愣,“将军?” 黄恩瞪了士卒一眼,“我说,让他过来。” 士卒赶紧接令,传将下去。 大军,分出一条道来。 鹤老与黄恩隔开百步,对视而立。 “狗贼!”鹤老破口大骂,“纳命来!” 刀闪,步迈,雪飞。 黄恩扬手一招,“弓!” 士卒提来弓箭。 黄恩拉弓上箭,拉弦满月。 “嗡!” 弓响,箭出,正中鹤老左臂。 鹤老猛然一顿,发出一声嘶吼,继续狂奔。 两人间隔六十步。 黄恩微微一笑,再出一箭。 箭中右臂,鹤老钢刀脱手。 受此重力,鹤老跌倒在地。他却挣扎起身,用口咬着刀柄,继续向前。 两人间隔三十步。 第三箭! 箭透右膝,鹤老扑通倒地。可他仍未松开口中钢刀,向前挪动身躯。 血流于雪,红痕蔓延。 两人间隔十步。 黄恩拉弓再shè。 箭支,将鹤老钉在地上。 黄恩扯开嘴角,走到鹤老面前,居高临下,“老人家,身手不错啊。” 鹤老双目赤红,口中反复疯语,断断续续,“杀了你……我就是门主……杀……杀……杀……” “扑哧!” 箭支从后颈扎入,刺入雪中。 血从喉管流出,洇满一地。 黄恩往尸体上吐了口唾沫,“利yù熏心的老疯子。”说罢,他便转身,淡淡下令,“把他尸首挂起来,那些江湖鼠辈若是还要负隅顽抗,这个老家伙,就是他们的下场!” 鹤老,死不瞑目。 士卒,噤若寒蝉。 黄恩看了眼赵恬军旗,“是时候谈谈了。” 战局之外,独孤军向南而行,却于雪原之上,被一马车拦住去路。 姜杉立于马车顶上,任由狂风吹乱散发,吕烽在他身后,单手按他背脊,将真元输送于他。 只见漫天雪中,花袍飘扬。 姜杉双手抱拳,高声呼喊,“恭喜将军!” “败得漂亮!” 第141章 火龙行身世成谜 面对万马奔腾,是什么感觉? 不说万马,仅仅百骑又会怎样? 震撼?壮观?吟诗一首? 白雪纷飞,大如纸片,独孤军从雪幕之后,败阵而来。 雪幕遮掩朦胧身子,未窥全身,先闻其声。 踏雪响动,由远及近,先似手拂枯叶,又变雨敲瓦脊,最终化作重锤落鼓! “鼓声”响时,一线黑骑破幕而出。 跃马扬鞭,地颤身摇。 百马迎面,有何观感? 山在动,地在摇,奔腾铁骑,如溃堤洪流,势不可挡,仿佛沿途万物皆会被碾做尘泥,成这飘白天地中,星点红印。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心思欣赏骏马悍将?一座大山压在胸膛,有何震撼可言?有何壮观可说? 可就在这行军路上,花袍驻下车马,借着吕烽真元,立于车顶之上,迎着拍面雪花,听着杀伐蹄音,扬开双袖,抱拳大呼,“恭喜将军,败得漂亮!” 挑衅?讽刺?不知死活? 或许,是疯狂! 这注脚由吕烽为花袍定下。他不知道姜杉要做什么,但相识多年,他知道在那病弱身躯之下,花袍,有一颗疯狂之心。作为好友,他能做的,就是守在花袍身后。若是独孤孝马不停蹄,他就会在车马被碾成废渣之前,抱着花袍撤离此地。 然而,风雪未停,马却停了。 首骑拉起缰绳,其后骑兵鳞次栉比,纷纷停步。如同微风拂过麦田,波澜起伏,终是井然有序。 一切,都像是在姜杉意料之中。他对身后吕烽轻声说道:“莫要停下真元。” 吕烽点头应下。 却见领头那骑,缓缓靠近。 离得近了,便能见到那人年轻容貌,还有身上血渍,更有几道血痕划在俊朗脸上。他在马上还需仰视花袍,但却不见丝毫气若。他直直望着姜杉,“你不怕?” 姜杉顺势坐在车顶,举起双手,“独孤将军,才是好胆识。我可是怕得两腿发软。” 独孤孝皱了皱眉,没有问花袍“你为什么认识我”这种废话,直截了当问道:“你知我会驻马?” “我可不知道。不过……”姜杉慵懒回答,“听闻独孤将军少年老成,我也就猜猜而已。若是换个年少轻狂的主,只怕我现在就成了ròu沫。倒是将军,居然不怕我这车里藏着什么yīn谋诡计?” 独孤孝面上无悲无喜,“我若死,自有副官替上,飞军,历来如此。” 姜杉哈哈笑着,“董大将军能将飞精锐调到将军帐下,可见其对你信任有加。” 独孤孝依旧面无表情,“能者居上,飞军,历来如此。” 姜杉已经看出来,独孤孝是个聪明人,但和聪明人说话其实并不轻松,“将军难道不想问我一个问题?” “我不关心你是如何知道我是佯败。猜测也好,试探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在斟酌。”独孤孝盯着姜杉双眼,“你要不要死。” 独孤孝说出这话,吕烽立刻上前一步,持qiāng而立。独孤孝瞥了他一眼,“我方才说过,我若死,自有副官替上,飞军,历来如此。” 姜杉按住吕烽肩头,微微笑着,“将军,你难道猜不出我等是敌是友?” “战场之中,斥候遍布,若你是敌,此刻已经死在马下。”独孤孝冷冷回应。 姜杉挑了挑眉,“可将军,并未杀我。想必将军也有斥候见到方才局势,对我这些小手段应该有些了断。若将军得我之助。” “手腕了得。”独孤孝点头赞许,“可你,不在军师计划之内。” 姜杉接口说道:“军策之事,在于其变,你家军师恐怕也未曾算到我们这些变数。” “军师不喜变数,我无需变数。看来……”独孤孝拉住缰绳,“你们唯死而已。” 姜杉摇了摇头,“我敢打赌,将军不仅不会杀我,还会保护我等,让我入营。” 独孤孝双眼一眯,“凭什么?” 姜杉微挑眉头,“就凭一个姑娘。” “姑娘?”独孤孝先是错愕,随后有些不屑,“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将军若不看看,又怎么知道结果?”姜杉抬腕轻敲车板,“南柯姑娘。” 车内沉寂片刻,南柯撩起挡帘,站在车外。 独孤孝上下打量南柯,淡淡说道:“确实是个漂亮姑娘。”他单手按住刀柄,“但你们还是要死。” “慢着。”南柯仰起头看了花袍一眼。 花袍报以微笑。 南柯面色复杂,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你可识得此物。” 独孤孝停下按刀手腕,望向南柯手中令牌,突然双眉一抖,“你,您是……” 南柯立刻出声将他打断,“现在,将军怎么说?” 独孤孝沉下脸庞,顿了许久,终是拉动缰绳,单臂平举,“请!” 南柯没有答话,只是回转身去。进车之前,她再看姜杉一眼,面色复杂。 花袍仍旧报以微笑。 南柯钻入车中,吕烽却是目瞪口呆,拍着姜杉臂膀,“我说酒鬼啊。这南柯姑娘,这是……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花袍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谁知道呢……” 马车随独孤孝归阵,书呆与枫叔也从一边路上汇合一处。 独孤孝略微在前,只是看了书呆与枫叔两眼,也不多发一言,一路面沉如水,似还没从沉思中恢复过来。 吕烽赶车,跟在独孤孝马后。姜杉却未回车内,对着独孤孝喊道:“将军,方才赌局,可是我赢了?” 独孤孝回过头来,冷冷看着姜杉。 姜杉只当他是默认,伸出一根手指,“作为赌注,我只有一个问题。” 独孤孝沉默片刻,只吐一字,“问。” 姜杉敛起面上笑容,正色问道:“你家军师的下一步,是什么?” 独孤孝望向岳山方向,再吐一字,“等。” 等? 姜杉同样望向岳山:等什么? 岳山之下,两军阵前,赵恬与黄恩迎面而立。 黄恩冷冷笑着,“想不到,你还愿意与我谈谈?” 赵恬淡淡回应,“私怨难了,但独孤军在侧,还是大局为重,速战速决。” “好个大局为重。”黄恩面上笑容越发灿烂,“说不定此事一了,我俩还能成为朋友,又何必打生打死。赵老弟,你说是不是?” “黄将军,自重。”赵恬调转马头,回归本阵。 黄恩敛住笑意,双目yīn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9 章 冷。他目送赵恬走远,鼻腔冷哼,同样转头回阵。 赵恬军,黄恩军,分头上山。 后山深林。 林火一行人跟在接应道士身后兜兜转转,终是在一片树丛之后,见到道士大队。 大队人马列出迎宾阵仗,领头几人尽皆中年道人。 那几个中年道士见到武睿面容,皆是眼中一亮,挥袖快步行来。朱理所领队伍,自觉分出道来,抱剑行礼。 那领头道士看着确实有些仙风道骨。他疾步走来,人还未到,却已然开口,“贫道范卓,救驾来迟,还请大王降罪!” 林火与和尚待在一边,见着眼前情景。这道长倒让他想起些许龙兴岁月,似乎龙兴太守迎驾上官时,也是这般阵仗。 他暗暗腹诽,目光随意扫动,却定格在一人脸上。 陶竹! 他竟然跟在中年道人身后,还面带微笑,仿佛春风得意。 林火眉头一皱。 这怎么可能? 陶竹为何没被处罚?非但没罚,他居然还同行迎接武睿!要知道,他手上可是沾着李尔冉的鲜血!同行道士难道统统缄默? 他此刻能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此,那之前分道之后,他究竟做了什么? 第142章 卧龙坳追兵将至 “范卓师伯是如今山门,真正的话语人。在他身后的……”志清小声为林火介绍着林中的中年道人们。林火却听得心不在焉。 他的面色并不好看,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陶竹身上。 就这些许异样,被他身旁的志清看在眼中。后者顺着林火的视线扭头望去,同样见到满脸堆笑的陶竹,“林施主,认识陶竹师兄?” 林火死死盯住陶竹,“何止是认识。” 志清并不清楚两人之间恩怨,被林火说得一头雾水。 林间,武睿已经脱阵而出,扶着范卓道长双臂,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寒暄话。陶竹跟在几人身后,小心赔笑。他正听得认真,却是突然打了个冷颤,仿佛在被何人暗中窥视。 鬼使神差之间,他将目光越过范卓,越过武睿,望向他们身后众人。然后他便如蛙见dú蛇一般,双瞳猛颤。 林火正在朝他冷笑,他不自觉,将身子往范卓身后藏了藏,脸上更是神色变幻。 这闪躲,尽收志清眼底,“林施主,和陶竹师兄有恩怨?” 林火点了点头,他心中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既然曾经答应李掌教不追究此事,前思后想,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然而世事多变,林火不言,小石头却是冲到志清身边,“志清道长!你可还记得那个暗算李掌教的无耻小人?” 林火一把捂住石磊嘴巴,“小石头!” 石磊挣开林火手掌,眼眶泛红,“我们答应李爷爷不杀陶竹,却没答应,不说出真相。”话已出口,林火也是莫可奈何。 “陶竹?”志清更是目瞪口呆。 “你!你是说!那人是……”志清看看林火,又望陶竹,他却说不出口。 林火叹了口气,郑重点头。 “陶师兄可是范师伯爱徒。”志清敛住面上惊慌,对石磊沉声说道:“小施主此言,可有证据?” “证据?”石磊怒哼,突然抽出林火腰间千磨,横在颈上,“若有一句假话,我立即自刎在你面前!” “胡闹!”林火劈掌从石磊手中夺回千磨,再看志清,却见志清面色如铁。他赶紧出言安抚,“志清道长,李掌教的意思,是等此事过后,再行赏罚。” 话音未落,却听“呛”一声,志清已经拔剑出鞘。 林火骤然一惊,按住志清手腕,“道长!” “我说过!”志清一把推开林火,“无论是谁,我必杀之!” 话刚出口,人已窜出。 一点寒芒在前,四周人群骤然一静。 武睿脸色巨变,不自觉向后退出半步。 “狗贼!”志清暴喝出声。 却见范卓目光一闪,向前踏出一步,抬臂一掌,正中志清胸膛。 志清原就受伤不轻,中此一掌立时倒地,呕出一口鲜血。 “哪儿来的小辈!”范卓端起功架,目含威慑,“大王面前,岂能容你放肆。念你有伤在身,我只用一成功力,还不速速退下。” 林火眉头一皱,按住剑柄,时刻戒备。 志清抹去嘴角鲜血,却不后退,“师伯,我只是想为掌教zhēn rén报仇!” “为掌教zhēn rén报仇?”范卓捋动颚下短须,瞥了陶竹一眼,淡淡说道:“陶竹回报,掌教zhēn rén是为保护门下弟子,力抗黑一门而亡。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志清恨恨盯着陶竹,“掌教zhēn rén就是被此人暗算!” 此话一出,上至宗群道之中,一片哗然。 “安静!”范卓运起真元暴喝出声。 四周立即回归无声。 范卓捏住短须,回头瞪了陶竹一眼,“竹儿,还有这事?” 陶竹头冒冷汗,差点双膝跪下,“弟子,弟子……” 他口中含糊不清,众人皆在侧耳倾听,却见范卓大袖一挥,回头看着志清,“你可曾听清?竹儿说他没有做过。” 陶竹猛然一怔,诧异看着自家师长。 志清亦是心中疑虑,正yù张嘴追问,却被范卓打断,“你这消息是从何人那里得知?” 人群之中,林火眯起双眼,一把抓住就要冲出人群的石磊,对身后怀智和尚小声说道:“看住小石头。” 怀智和尚稍稍点头,将石磊拉回阵中。 志清也是诧异,回头望向林火,“是那位林施主,他说是他亲眼所见。” 林火自然敢作敢当,径直走出人群,略施一礼。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众人皆在心中暗想:这人敢站出来大方承认,难道是确有此事?他们将目光望向陶竹,眼神复杂,要知道欺师灭祖,可是极刑之罪。 不仅要废掉武功,逐出师门,更要受那三刀六洞刑罚,并将罪名昭告天下。如此一来,受刑之人只怕一生都难以翻身。 范卓看了林火一眼,淡淡说道:“一家之言?” 只一句话,又将众人心思拉入思索。 范卓扫视四周之人,继续说道:“若贫道没有看错,这位林施主身后,便是应当关押在石窟中的三成大师与石小施主。”他朝向志清,“你是谁的弟子,竟然相信劫狱之人?” 一个面色蜡黄道士站在范卓身后稍远,此时快步上前,“回师兄,志清是我名下,外门弟子。” 范卓没有其他表示,只是轻说一句,“原来是外门弟子和劫狱之人。”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外门弟子,人微言轻;劫狱之人,十恶不赦。 这样的人,即便说得天花乱坠,他们的话,能信? 林火心中摇头:还真是老jiān巨猾。 一年之前,他若是被人如此轻视,只怕已经拔剑相向。但在九霄一年时光,让他成熟不少。眼前范卓明显就是偏袒陶竹,可惜,有些事实,他无法否认。 林火不卑不亢,开口说道:“我这一家之言,自然难以取信于人。不过,暗算李道长一事,贵派门人也在当场,或许他们的话,比我更有分量。” 陶竹叹了口气,他醒来之后和几位师弟回到大营,便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那几位师弟当时虽未将事实全盘托出,但他们也见过范卓,此刻若是出来对质,他绝无狡辩可能。况且,他也未曾想要狡辩。 没错,他是刺了掌教zhēn rén,但他一心是为宗门利益。若是宗门要为此事责罚于他,他也无怨无悔。 想到此处,陶竹便准备主动承认,可范卓却再次将他拦住,淡淡说道:“竹儿回来之时,孤身一人,又何来其他弟子之说?” 什么? 陶竹张目结舌,愣在当场。 林火张目结舌,难道这陶竹如此心狠,居然杀了几位同门? 怒火在林火心中燃烧。 此时此刻,林火只觉陶竹这人真是无yào可救!他伸出手掌,按住千磨剑柄。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即便破了对李道长的誓言,也要手刃这等狼心狗肺之徒。 剑出一寸。 范卓眉眼一展,虚扶在林火掌上,一股真元压住林火手掌。 林火一时挣脱不得,抬眼瞪着面前道士。 范卓却似慈眉善目,“林施主,此事如今也说不清楚,不如听我一言。”他特地加大音量,以便让林中之人统统听见,“如今强敌环绕,你我皆是猎物。各自为战,尚且不敌,更别说互相争斗。何不放下成见,齐心合力,先将那些反贼击退,再来论此事原委?林施主,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林火心中冷笑,好个大局为重! 一年之前,天下黑白两道,何尝不是劝柳凤泊大局为重? 林火瞥了武睿一眼,又看着面前道士。 为的,又是谁的大局? 就在此时,有一道士从远处奔来,“武慎军至!” 此言一出,人群立刻zhà锅。 范卓微微一笑,趁着人群纷扰,凑到林火耳边,“小石头,也是十四五岁吧,还有大把时光呢。” 林火双眉一扭,回头望向阵中石磊。 小石头仍在挣扎,可惜功力被封,被和尚死死按住。 林火叹了口气。 按剑回鞘。 范卓拍了拍林火肩膀,“林少侠,果然明白事理。”他大手一挥,对群道下令,“护住大王,我们入那卧龙坳!” 众人应允,行动起来。 林火看了范卓一眼,扶起地上志清,引着一众和尚,随道士队列而去。 人群远去,范卓拱手送走武睿,却将陶竹留下。 陶竹低着脑袋,不敢去看范卓。 “抬起头来。”范卓冷冷说道。 陶竹缓缓抬头。 “啪!”脸上立即挨了一记耳光。 范卓瞪着陶竹双眼,“还要为师帮你善后!” 陶竹捂着脸颊,面露惊诧,“师傅,你把那几位师弟……” 范卓双眼一瞪,陶竹立刻住嘴。范卓背着双手,冷冷说道:“那几人,已经死在黑一门手中,你可记下?” “师傅……”陶竹似是有些不忍。 范卓叹了口气,伸出手为陶竹整理衣衫,“竹儿,还记得为师和你说过什么?” 陶竹正色回应,“宗门之事,高于生死。” “很好。”范卓为陶竹抚平衣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师对你期望颇高,宗门未来皆在你一肩之上,你可莫要让为师失望啊。” 陶竹面色泛红,点头应下。 范卓扬起一丝笑容,拍了拍陶竹手臂,“去吧。” 陶竹深鞠一躬,转身跟上队列。 范卓望着陶竹背影,勾起一抹诡异笑容。 第143章 困绝境计将安出 林火的心情并不好,他挥手扫开恼人的雪花,回头张望,正对上陶竹的目光。 这一次,陶竹并未退缩。 两人对视了片刻,便分别掉头望向两边,视对方如无物。 范卓拉住陶竹的动作,林火看在眼中,可他们聊了什么,他却不得而知。他也并不想要知道,他只是在心里做下决定,此间事了,必将一切从头清算。 谁也逃不走!谁也躲不过! 范卓从身后走来,与林火擦肩而过,还顺势对林火微笑。 林火面无表情,未做丝毫回应,他捉摸不透面前老狐狸的心思。 这老狐狸心里究竟作何盘算? 若说他心向武慎,那便不会费这些手脚来保武睿,不仅搭上了不少弟子xìng命,更可能让上至宗名声毁于一旦。 若说他一心扑在武睿身上,可无论是后山监牢,亦或是志清说的前山封禅,他都未有露面,而是藏在山中隐秘之处,置身于危机之外。这可不像他口中的忠君爱国。 这一年时光,经过几位好友熏陶,林火也明白一些权谋,或许对弟子xìng命,山门名声,范卓都不在乎,但他绝对在乎利益。 可这范卓看似将利益捆绑于武睿车上,却又未豁尽全力,表现得甚至未有陶竹来得上心。他将自身利益置于何处?他又究竟想从何处取利? 林火晃了晃脑袋,这些yīn谋算计,人xìng丑恶,原就不是他所擅长,现在更是想不明白。对他而言,接下来的路,唯有步步为营而已。至少……林火又看了眼阵中石磊,咬紧牙关,“绝不能让小石头出事。” 随着人群快速前行,林火穿林而出。 鹅毛大雪立即拍在脸上,林火不觉眯起双眼,终于见到何为“卧龙坳”。 卧龙坳,便是山峰之间凹陷平地。 林火见过不少山峰,却仍被面前奇景惊呆。 冰天雪地,山峰盘桓,起伏绵延之中,如若一条盘绕巨龙,伏在苍茫地上,掩在白雪之下,露出一鳞半爪。 而卧龙坳就被那条雪龙,护在核心。 林火回过神来,回想这一年看过的些许兵书,这里倒真是个易守难攻之处。 可是,这便是那个传说中,伊大军师的计策?依山而守? 林火不敢苟同,要知道久守必失,死守一处绝非良策。他顶着风雪快步行进,面色发沉,脑中转个不停。 志清依旧跟他身边,见他思索脸色,开口叫道:“林施主?” 林火听到志清叫他,立刻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志清。 志清于那苍白脸上,泛起一丝微笑,“林施主可是对着‘卧龙坳’的由来感兴趣?” 林火点了点头,志清之前受过重伤,方才更是被范卓掌拍吐血,脸色如雪惨白,更是发不出响亮声音。再加上雪大风疾,林火不得不凑到志清面前,才能听清他的介绍。 “‘卧龙坳’其名,有两个意思。第一层你也见到了,周遭山峰如龙盘卧。第二层……”志清顿了顿,眼中是有肃穆,“在坳中尽头,有一山洞,洞名‘卧龙冢’。乃是上至宗各位掌教zhēn rén死后,最终供奉所在。” 林火面露惊讶,这里,居然是上至宗的祖坟! 那个伊军师,到底在算计什么? 山林之中,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0 章 慎与山师云,王芝同步而行。 他原本以为丢了武睿踪迹,却没想到,山师云还能有那手段,能在武睿身边安chā眼线。只是,方才他已见到那唤作存孝的眼线尸首。 一个年轻的道士,被人一剑穿喉,依靠树桩而亡。 鲜血溅在雪上,树上,叶上,四周更遍布纷乱脚印。这些痕迹,虽然被大雪掩盖不少,众人仍能察觉此处战况激烈。 结果并不完美,眼线死于他人剑下。 杀人者何去?不得而知。 武睿何去?不得而知。 武慎原以为到此处便丢了线索,却没想到,仍有人不时向山师云汇报武睿行踪。 然后,他们见到另一处“战场”。 尸体横七竖八,道士与黑衣叠在一起,双方应是发生过一场血战。 显然,道士那方最终获胜,更是掩盖了远走踪迹,线索再次断裂。 然而,再次有人向山师云汇报了武睿动向。 这山师云,究竟在上至宗埋了多少眼线? 武慎暗暗心惊,不过此刻也非深究之时。他只需知道,自己那可悲的弟弟,正在逃往“卧龙坳”并且已与上至宗门人汇合。 听到这个消息,武慎倒是有些想不明白,武睿为何要去“卧龙坳”。难道他准备选那地方,一决生死? 武慎想不明白,山师云却为他答疑,“那个伊世羽确实是个聪明人。他原是计算周详,让武睿身陷险境,然后将他救出,化整为零,扰乱我等视线,更反其道而行之,不送武睿下山,反而将他秘密送往人迹罕至的‘卧龙坳’。等我们无头乱窜,消磨时间之时,让山下军队反向包围我军,再等周遭大镇燕军反应过来,将我们一举歼灭。从而在武睿面前大大露脸,说不得还能得个滔天封赏。可惜……” 山师云勾起嘴角,“可惜他遇到了我。我已经算准他的每个下一步。我算准他会借助上至宗门人之力。我在上至宗的眼线,绝不会让武睿逃出生天。而山下战事,他未免过于高估那个独孤小将军的能力。” 武慎点头称是,他已接到山下战报,独孤孝能够逃脱拦截,出现在岳山之下,确实出人意料,可惜,他还是被黄恩军拦在山下,击溃败走。 至于黄恩与赵恬的那点不愉快,武慎全部记在心中,到时候论功行赏,他自有办法。毕竟均衡之道,是每位大王必修之业。 如今,只剩一个问题,那就是武睿。 没错。武慎暗暗握拳。只要拿下武睿,无论是凤栖之仇,还是复兴大燕,一切都不是问题。 想到此处,武慎回头对王芝说道:“贤侄,军队集结如何?” 王芝拱手回答:“山上甲士,已经聚拢完毕,黄恩与赵恬的围山军队,也已整合一处,正在上山路上,很快便会与我等汇合。” 武慎点了点头,“武睿既然已经暴露位置,他身边除了那些岳山道士,再无其他实力。此次兵谏,我们务必集结优势兵力,于那‘卧龙坳’中,将他彻底歼灭,如此,大事方才可成!你传令下去,让黄恩与赵恬加快脚步,决不能有片刻耽搁。这件事,结束得越快越好。” 王芝点头应下,立即回身传令。 他们都明白,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此番逼宫,众人已经动用所有资源。务必在周遭大镇有所察觉之前,将武睿拿下或是杀死。 若是等其余重镇反应过来,甚至等人熊反应过来,这事终将不可收拾。 武慎心中庆幸,幸好有山师云出谋划策,能够将伊世羽识破。只是这九婴…… 山师云似是感到武慎看他,回头报以微笑。 武慎暗暗计较,如何处置九婴,还得从长计议。 一路无话,沉默行军。 半路,王芝引来黄恩与赵恬,大军终于合并一处。 而“卧龙坳”就在眼前。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决胜负! 武睿没有退路,他武慎,同样没有退路。 不过在这兵力优势之下,武睿又能如何蹦?再怎么挣扎,恐怕也只是徒劳。 武慎整了整身上龙袍,大手一挥。 大军入山坳! 林中木屋,小五从屋外回来,顾不上抖去肩上风雪,焦急说道:“少爷!武慎进‘卧龙坳’了。” “哦?”伊世羽挑了挑眉,终于下了软塌,起身穿靴。只是那慵懒感觉,未有丝毫慌乱。 小五难免感到诧异,“少爷,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伊世羽披上白狐皮草,“我为何要着急?” 小五似是想不明白,“少爷,大王可也在山坳之中,这……这不是被武慎堵上了吗?这次只怕他是chā翅难逃。” 伊世羽微微一笑,径直走出木屋,步入雪中。 屋外护卫抬目望来。 小五躲在伊世羽身后,“少爷,他们可不会放你离开。” 伊世羽并未回应小五,只是朝那些护卫说道:“大王有难,你们还要守着我这无用书生?再者言,若大王死了,你们守着我,又有何用?” 众护卫互看几眼,居然毫不犹豫撤身离去。 小五面色沉重,“少爷,这些护卫也未免……不对,他们可能是要逃跑。少爷,你难道不拦着他们?” “他人选择,又与我等无关。”伊世羽看了小五两眼,并未多言,迎着飞雪,走入林中。 白披书生,漫步雪中,仿佛融在天地一白之间。 一前一后,两人便这般走着,沉默无言,唯有雪落。 小五似是终于受不了这沉默,开口说道:“少爷,事已至此,我们也快逃吧。” 伊世羽没有回头,依旧缓步向前,“我为何要逃?” 小五咬了咬牙,“少爷,武慎既然能够找到武睿所在,说明他已经破了少爷的计策。他手下必定有人算准了少爷的下一步,这种时候……” 话未说完,小五发现身前伊世羽已经停下脚步。 他看向四周,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俩已经走出林区,而眼前,便是一处断崖。 而在那断崖之下,正是武慎大军! 小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伊世羽的木屋,一直建在“卧龙坳”旁! 伊世羽迎风而立,望着崖下大军,勾起唇角,“所谓计策,不就是要让对方算到你的下一步吗?” 小五目瞪口呆。 “我说的对不对?”伊世羽回头看着小五双眼,淡淡一笑,“黑一门,伍副门主?” 小五,冷下脸庞。 第144章 退无路大火天降 天降大雪,覆过脚背。两位书生相距数步,一着白披,一穿长衫,对视无言。崖下磨刀霍霍,也无法打破此刻宁静。 小五,不,该叫伍副门主。他不再做小厮模样,重新挺起胸膛,将额前散发,拢到脑后,“伊先生,果然慧眼如炬。” 伊世羽抿嘴一笑,“伍庚,伍副门主,愿意屈尊做我小厮,我才是荣幸之至。” “不敢当。”伍庚挺直脊背,“伊先生,既然已经识破于鄙人,为何始终留鄙人在身边?” 伊世羽拉紧身上皮草,“你既然为我而来,我若不让你看个明白,是否太不懂待客之道?” 伍庚抿了抿唇,“原来伊先生从一开始就怀疑鄙人。果然,鄙人还是学艺不精。” 伊世羽却又不同看法,“那场相遇,你做得很完美。就连这个假身份,也做得天衣无缝,我派人查了你很久,未有发现丝毫破绽。可惜……你太像我。” 伍庚略微皱眉,“与你相像,难道不好?” “怀才不遇,身世飘零,心怀大志。你确实与我相似,也容易与我产生共鸣。无论我事后怎么推查,你的出现都只是个偶然,一个莫名的偶然。然而……”伊世羽掉转头去,望向山下大军,人群已经塞满半个山坳,“我这人,从不相信偶然。” 伍庚望着伊世羽背影,反驳出口,“先生不信偶然,可你能走到今日这步,难道不是因为人熊机缘巧合之下,从罗国手里,救下了你的xìng命?” 伊世羽淡淡一笑,“我被暗算的小巷,可不在人熊入宫的必经路上。” 伍庚面色微变,“先生是说,人熊他……” 话未说完,已被书生打断,“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过程如何,也不关心。我只知道,大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更给我施展抱负的舞台,我必用尽今生所学,为其肝脑涂地。” “先生高志,令人敬佩。”伍庚抱拳鞠躬,“可惜,先生的计策已被全部识破。此刻武睿被困山中,人数对比如此悬殊,他们又无天人高手护航,武睿想要捡回一条小命,只怕是难如登天。” 伊世羽望着山下,林火一众步步后退,武慎大军,已将他们逼入绝境,“被识破的,只是你知道的那一部分罢了。” 说罢,他从袖中抽出一团红绫,丈长红绫迎风招展。宛若山水画中一点俏红,直yù破开纸面。 卧龙坳中,两军阵前。 上至宗道士不过百人,被上万人围在山坳深处,“卧龙冢”大门之前。 “该死!”志清咬牙说道:“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就好像……” “就好像我们的行踪,全在他们掌握之中。”林火望着远处武慎士卒,又看了一眼身后范卓,“范卓道长,伊军师难道就安排我们,在这里等死?”他指着“卧龙冢”紧闭大门,“你真不打算开门?” “‘卧龙冢’乃是我上至宗各代掌教安眠之所,不容他人打扰。况且……”范卓面上不见喜悲,“伊军师从未说过入冢之事,他只言将大王护到此处,余下事情,全部在他掌握之中。” 林火冷冷一哼,拎起千磨,剑指面前大军,“这叫尽在掌握?” 远方士卒,来势汹汹,身影越发清晰。 余下道士谁不心中打颤?他们不过百余人,却要面对上万敌军?真要等待那虚无缥缈的计策从天而降? 林火与伊世羽不熟,他不信他,“都这种时候,你还不开‘卧龙冢’,真要我们全都死在这里?” 范卓与伊世羽见过几面,但他只信自己。他朝武睿微鞠一躬,“请大王移驾‘卧龙冢’。” 武睿自然应允。 林火也是点头,却看到范卓挪动嘴唇,吐出两个字来,“不过……” 不过?林火从未如此痛恨过这两个字,他却不能置之不理,咬牙说道:“不过什么?” 范卓捻动颚下短须,“‘卧龙冢’乃是我门中禁地,开启大门,要先解秘钥。” 林火闻言一愣,他也未说出“事急从权,把门砸开”这种蠢话。面前石门不知几许厚度,此时能拦住他们,一会儿也能拦住武慎。砸门那才是自寻死路。况且一般这种禁地门扉,都应设有机关,若是强行开启,便是自断退路。 所以,林火未曾多言,只是按剑在手,“需要多久?” 范卓伸出一根手指,“一刻。” 林火面朝汹涌敌军,已能听到人嘶马啸,看清兵刃寒芒。 要将这支大军,拦住一刻光yīn? “好!”林火拔出双剑。 范卓看着林火背影,小声说道:“林少侠,果然是侠肝义胆,忠君爱国。” 林火微微一顿,回头看了范卓一眼,未多说话,和一众备战道士,站至一处。 范卓微微一笑,径直走到石门之前,伸手扭动门上八卦。石门之后,传来“咔嘣”声响,石扉山壁之中,大小齿轮纷忙转动。 林火站在道士外围,擎剑而立,眼看大军越靠越近。 身后是山。 林火,无路可退。 放眼望去,满目皆敌,黑甲人多势众,兵戈锋利。而林火他们,却像是一块小小孤礁,伫立在浪潮之中,仿佛轻轻一记潮水就能将他们彻底抹去。 可,身后是亲人。 林火,决不后退。 伊世羽的计策在哪里?那计策能否扭转全局? 管他呢! 林火不信伊世羽,但他信手中刀剑。他弃了右手铁剑,按住魔刀刀柄。江湖便是如此淹死别人,或是淹死自己。 百步。 武慎步兵阵仗来开,弓箭手行到阵前。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绝不会给林火一点曙光。 林火知道,冲阵绝无机会,他们唯一希望,就在身后石门,唯有撑过这一刻光yīn,才有一线生机! 武慎军,弓箭上弦。 林火咬紧牙关,全神贯注,他甚至能听见弓弦绷紧声响。 就在此时。 一抹红绫突现山崖之上,周遭一切仿佛悠忽静止,未有人声,未有雪落,未有弓响,唯有那抹飘红迎风激dàng。 “轰隆!” 山坳两侧高峰,轰然暴响,打破寂静! 坳中人惊马嘶,尽皆仰天去望。 火球!从天而降! 山崖之上,伍庚目瞪口呆,“先生,你难道不顾燕王死活?” 伊世羽瞥了伍庚一眼,“他的死活。”火光映着书生侧脸,须臾变幻,“与我何干?” 第145章 谁言书生无一用 姜杉等人混在独孤军中。军队并未走远,只是等武慎军全部上山后,便绕到岳山山脚,驻扎下来。 过不多久,有另一支军队打着“独孤”旗号,并入军营之内。 姜杉见到他们衣甲带血,只要稍稍结合战况,不用小将军解释,他便能猜到这支军队做了何等事情。经此一役,独孤孝善于用兵,精于伏击奇袭的能力,也给花袍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也在心中暗暗评价,若是假以时日,独孤孝必能成一方名帅。只是不知道,能否见到那一天。 若是挨不过今日大变,未来也不过梦幻泡影。 独孤军藏在一处背风小谷。独孤孝却领着几位亲随,始终站在谷外,观察岳山形式,飞吹雪打也不在乎。 小将军说“等”,那么,他在等什么? 姜杉躲在谷内,思索前因,推论局势走向。他大致已经推算出伊世羽所用计策。示敌以弱,步步诱敌,应是将他们困在山中某处,围而歼之。可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1 章 ,花袍对岳山布局未多做了解,不知伊世羽是将何处,选为围歼之所。 不过,这已用不到花袍瞎猜,因为他知道,独孤孝终会把他们带到现场。 军师出计,往往分成主副两策。主策先行开道,副策查缺补漏。而独孤军,应该就是伊世羽留的副策。他必会上山,只是在等一个信号。 只是,那约定好的信号是什么? 姜杉皱眉思索,他索xìng离了避风处,走向独孤身边。 独孤看也未看他一眼,始终凝视山岳一处。 他在看什么? 姜杉裹紧风衣,站在独孤身侧,同样望向岳山。 山影藏幕后,披白戴雪。 姜杉皱了皱眉,什么能越过高山,穿过雪幕,将指令送到独孤面前?或许……花袍突然想到,格局应该放得更大一些! 突然之间,雪后似有光亮。 独孤孝眯起双眼,花袍手中酒壶贴紧嘴边。 烽火燃,狼烟起,百里可闻! 独孤大手一挥,“上山!” 卧龙坳,火光冲天。山坳之中,人仰马翻。 在那山崖之上,四周火球飞shè不止,火球弹丸空心,内包燃油,落地之后zhà裂飞溅,四处蔓延。更有火石从陡坡缓坡滚落而下,遇者碾压,触者沾火,宛若人间炼狱。 而制造这一切的恶魔,却将红绫系在脖上,勾唇微笑。 伍庚身为黑一门副门主,见惯了人命生死,可听得山下惨嚎,依旧是寒毛竖立,他仿佛能够见到一个个鲜活生命,生生看着自己,一寸寸被烧成焦炭。 这一切,都拜面前看似羸弱的书生所赐。 不过,伍庚毕竟没有失去理智,他仔细观察坡上攻势,“十八处?”他突然反应过来。方才屋外将士也是十八人,这难道绝对巧合。 伊世羽听到伍庚声音,回过头来。 伍庚看着书生嘴角笑意,已经明白来龙去脉,低头苦笑,“想不到,破绽就在鄙人面前,鄙人却没有发现。方才还在猜想,他们为何退得这般爽快,原来……没有什么武睿监视,他们都是先生的棋子。被监视的人,分明是鄙人……” 伊世羽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伍庚深鞠一躬,“先生深谋远虑,鄙人佩服,此刻也是回天乏术。只是……”伍庚支起腰板,“先生,可是答应了人熊,护住武睿。” 伊世羽点了点头,“没错。”他回过头去,望向山坳尽头,那处小队,“这也是为何,他必须死在此地。” 伍庚稍一思索,便想通其中关节,“武睿不死,人熊不反,难道人熊与武睿之间有什么约定?” 伊世羽叹了口气,不说承认,也不否认。 听音知趣,不用多言,伍庚已解书生心意,“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了。人熊能反不反,能降不降,原来是此缘故。可先生,你这是在逼他。” “没错!”伊世羽背转身来,“我就是要逼他上位!” 伍庚未有接话,伊世羽挥开手掌,指向武睿方向,“那个武睿算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着生在王室,要德无德,要能无能,这一年之间,若非大将军用心辅佐,为他收拾残局,他凭什么披上那龙袍,坐在万民之上?” “真龙天子?我呸!”伊世羽狠狠说道:“武睿根本不配!” 伍庚沉思片刻,开口说道:“先生做这一切,只怕人熊并不知情吧。” 伊世羽敛住面上怒容,淡淡说道:“他自然不知。他也不用知道。大燕要兴,定需霸主。大将军不愿意,但黄袍加身,古来有之。鲜血尸骨由我来沾,千夫所指由我来抗,天下骂名由我来背,前进之路,我来为他铺平。而他,只需接受结果。” “先生。”伍庚拱手说道:“鄙人虽然是做杀人生意,却也觉得,这不公平。” “他予我知遇之恩,我还他一座天下。”伊世羽拉紧皮草,“这很公平。” 伍庚摇了摇头,“鄙人是说,这对人熊并不公平,或许……” 伊世羽看着伍庚,“或许什么?” “或许……”伍庚叹了口气,“人熊根本不想做王?” 听到这话,伊世羽似乎有些愣神。 他顿了片刻,怅然若失,“有能者屈居人下,原就不该如此。他明明有才有能,却困于誓言不得寸进。即便他会怨我,我也要推他再进一步。卷章谱写,由不得他了。” 无论身处庙堂,亦或江湖,谁又能身随己愿? 两人沉默片刻。伊世羽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掷到伍庚面前,“还有最后一件事。” 伍庚看着脚边匕首,“先生要鄙人杀你?” “没错。”伊世羽抿唇一笑,“总得有个人,为武睿的死扛罪。” 伍庚眯起双眼,不取脚边匕首,“先生,何不自行了断?你身后可就是断崖。” 伊世羽挑动眉头,“我就是个文弱书生,自裁这种事情,可是吓人的紧。” “先生这文弱书生,可是火烧万人,都能面不改色。”伍庚拾起地上匕首,沉默片刻,“先生到了最后,还要算计鄙人。” “哦?”伊世羽微微一笑。 “我猜先生四周必有人熊眼线。”伍庚把玩着手中匕首,“若我杀先生,先生便能将我黑一门拉上前台。暴露在天下人眼中。那人熊看似强悍,却是重情之人,他必会对我黑一门穷追猛打。这亏本买卖,鄙人可不做。” 伊世羽眨了眨眼,“怪不得那疯猫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 “先生说笑了。”伍庚抿唇一笑,“鄙人一向尊重猫门主,何来玩弄之说。” 伊世羽冷冷一笑,“还真是虚伪。” 伍庚拱手,“彼此彼此。想必那眼线,不为先生所用,不然先生也不用废这些手脚,随便来个嫁祸就行。” “你是个聪明人。可惜我之前便说过,卷章已经谱写,由不得你。”伊世羽看着伍庚,绽开笑容,“你在这里与我虚与委蛇,以为我真不知道?” 伍庚面色一肃。 伊世羽哈哈笑道:“我早就算到天降大雪,这一场火攻,定然烧不完坳中叛军。所以……”他从袖中,再掏一团红绫,“我还有一记副策。” 伍庚捏紧匕首。 伊世羽如同老猫斗小鼠,眨眼笑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不杀我,我便展开红绫,副策一出,山下叛军全灭。无论是黑一门,亦或是九婴,乃至燕国都是元气大伤,你想东山再起,没个十数年绝无机会。第二条,杀了我,背下罪责,而山下叛军不会全灭,你们若是走运,或许还有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 书生立在风雪里,嘴角带着淡漠微笑,“赌或不赌,大富大贵或是一文不值,就在你一念之间。” 伍庚眉眼颤抖,似是犹豫。 伊世羽张开双臂,“一丝机会,或许就能得窥王鼎。虽然只有半年多的时光,但我知你野心,可不只想做江湖之王。毕竟,武伍同源!” 伍庚皱紧眉头,匕首上举,又缓缓放下,终是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先生好心机,将一翻盘机会,就这么放在鄙人面前。确实,若此次逼宫成功,武慎上位,一切都顺理成章,皆大欢喜。可惜……” 匕首被伍庚掷到一边,“鄙人年轻,再等十数年东山再起又如何,即便数十年,鄙人也能等得。” “啪!啪!……” 伊世羽鼓起掌来,“你果然有枭雄之资。”他缓步走到伍庚面前,拾起地上匕首。 伍庚戒备,后退半步,“先生,你可不会什么武功,若与鄙人动手……” 话未说完,却被书生一把抱在怀中,伍庚面色巨变。 伊世羽靠在伍庚耳边轻声说道:“我设计你,因为当初罗国就是雇你黑一门来杀我。我设计你,更因为你之心xìng,必定是大将军路上碍事之石。我踢不走你,也要让大将军知道你这石头的存在,可别因为夜路障目,而掉以轻心。” 伍庚推开书生,低头去看,见到满手鲜血,“你!你居然……” 伊世羽腹上chā有匕首,他嘴角溢血,微微笑着,“我早说过,卷章一早谱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伍庚猛然抬头,立即朝向四周高喊,“是他自杀!不是我杀他!不是我杀他!” 伊世羽一边后退,一边哈哈大笑,“都说黄袍加身,大将军麾下,谁不想见大将军再进一步?” “你!”伍庚明白过来,是不是他刺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眼线看到两人抱作一团,而后书生中匕。伊世羽只是给那眼线一个机会。一个既不背叛对人熊的忠诚,又能推人熊再上一步的机会。 代价,就是书生的命。 可他,似乎并不在乎。他甚至转动腹中匕首,让创口难以愈合,更是拔出匕首,丢在雪中。鲜血从创口涌出,顺着衣袍滴在地上,点点蔓延。 伊世羽嘴角含笑,跌跌撞撞走向崖边,喃喃自语,“武慎要死,武睿要死,上至宗毁了,黑一门毁了,九婴也毁了,谁都逃不掉……大将军……大将军……” 书生站在崖边,笑面如花,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望着面前风雪,他突然想起那夜王城雨夜。人熊披甲带雨,伸出手,将他这落魄书生救出深渊。 那只手,此刻仿佛就在眼前。 伊世羽去握身前手掌,那手却有些遥远。 风雪扑在脸上,伊世羽低声说着,“你予我知遇之恩,我还你一座天下。这……” 书生向前一跃,“很公平。” 两手相jiāo,散作飞雪,衣袍飘忽,与雪同舞,似羽化登仙。 第146章 急中智亡羊补牢 雪中匕首,埋了半截,血渍洇染积雪,点点滴滴,延向远方,消失在断崖边缘。飞雪将崖边足迹,掩去些微。伍庚却望着那足迹,发不出声响。 伊世羽跳了下去。 伍庚便这般,看着他跃入雪中,伸出手,似要握住某物。最终,一身白色皮草,与那飞雪融在一块儿。 落了下去?还是化入雪中?伍庚有些分不清楚。 伊世羽隐在人后,挡了狄国大军,诓了大燕群雄。或许几年之后,都不会有人记得“伊世羽”这个名字,但他确实存在,就像是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燃亮一瞬,陷入永寂。 可,只是这一瞬间,却将天下改变。 伍庚,不得不服。 但,他心服,却不会就此放弃挣扎。他不得不问自己,如今之事,真是无法挽回?或许真如伊世羽所言,他已再无胜算。 可是!伍庚绝非轻言放弃之人。若是如此羸弱之人,他也不会未至而立,便成为黑一门真正话事! 伍庚迎着风雪,走向崖边。他拾起路边沾血匕首,往身上抹了几下,收入袖中。毕竟做了半年主仆,虽是演戏,也是值得留念。这匕首,算是他对伊世羽最后那点念想。 伊世羽将杀人之罪强加于他,他既然洗脱不净,那他便认。 认命,才可知命,方能改命。 继续向前,踏着书生血痕,伍庚行到山崖边上。 低头去看,雪花遮掩,见不到山崖底部。 再抬头,放眼去望。卧龙坳中人仰马翻。似乎真如伊世羽所言,雪中燃火,这一把火烧不尽武慎人马,若要收拾残局,伊世羽必定安排了副策。 可那副策,便是书生手中另一条红绫?红绫未展,副策不显? 伍庚眯起双眼。 他不信! 他相信伊世羽必定设有副策,但他不信伊世羽会在最后关头,给他一击翻盘的机会。以此为基础继续推算,只怕伊世羽后来拿出的那团红绫,只是他备的后手。就怕一条红绫不能使用,再备一条以防万一。 伊世羽直到最后,也在给伍庚做心理暗示。他要告诉伍庚,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伍庚绝无翻盘机会。他将这概念,在潜移默化之间,反复灌输。 那么,他为何这般大费周章? 伍庚想到此处,紧紧皱起眉头。虽然荒谬,但伍庚推测,伊世羽的计划,必定出了疏漏。而这疏漏,将会是伍庚翻盘良机。 脑中急转,伍庚只觉身周雪花如同鹅毛一般,令人心烦。 鹅毛? 伍庚心念一闪:羽毛! 白鹰! 伊世羽会在今日特意使用白鹰传信,说明他早已算到今日雪落。但是,那白鹰只用了一次。 一次! 没错!这个数量,问题极大。 战局之中,信息流畅乃是重中之重,为何白鹰只用一次,便弃之不用? 只有一个解释。 因为,这雪势大得出人意料,就连白鹰都无法穿越! 伍庚眉头一挑,“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方才伊世羽特意提起火势无法消灭全军,但是只要副策一出,依旧能够掌控全局。从他口中说来,这点小小差错,都在他计算之内。 可若是换个思路来想,又会如何? 伊世羽在撒谎! 他确实已经算到落雪,但这场大雪超出他的推算!卧龙坳中那把火,不仅无法全灭武慎军,甚至重创都成问题!他用一记副策,一场欣然赴死的演技,想要诓骗伍庚,拖延时间。而他的真正副策,必定还未至此地。 伍庚勾唇微笑,以此后推,伊世羽留下的副策,应该就是山下独孤。 虽不知道,独孤孝如何脱出重围,但应是他无疑。 伍庚捏着袖中匕首,微微笑着,“伊先生啊伊先生,你到死,还要算计鄙人。” 若是寻常人被伊世羽骗进,只怕已经投子认负,那便会任由山坡火球继续轰击。时间一长,即便原本火势不够,最终也会无法挽回。 可惜,伍庚不是寻常人。从始至终,他都未放弃思考。 伍庚展颜望向山坡火球来处,若想翻盘,就得将这些投点统统掀翻。 他从怀中,掏出一截竹筒,筒外接一导火索,这竹筒便是黑一门门中,应急呼唤同门之物。这方法极其显眼,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现在,正是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2 章 伍庚取出火折,点燃导火索。 “嘭!” 尖啸飞空,zhà开一圈墨黑雾团。远在山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埋伏等待的黑一门门人,尽皆抬头,冲向黑雾所在。 山径之中,独孤孝盯着那团雾气,眉头一皱,高声呼喝,“丢下无用辎重!全速行军!” 后山林内,猫怔仲咬着龙荔,眯眼打量黑雾,“小伍子,本座正在找你呢。” 卧龙坳中,烟雾缭绕,卧龙冢前,疲于奔命。 陶竹灰头土脸,嘶声吼叫:“稳住!全都稳住!” “轰!” 火球砸在山壁之上,飞落带火石块。 十数道士躲闪不及,被石块砸成ròu酱。 燃油从石丸中飞溅而出,遇火即燃,四处都是焦臭气息,遍地尽是哀嚎声响。 阵仗越缩越小。 “浇雪!灭火!”陶竹仍在指挥,顶在阵仗最前。 志清脱了外袍,兜做布袋,带着剩余人们,将一袋袋白雪浇在烈火之上。 火焰灼伤双手,浓烟熏红双眼,和尚道士站到一处,此时再无你我之分。他们都知道,若再争斗,只会全军覆没。 范卓护着武睿,躲在阵中内侧。如此乱景,也让他无法宁神揭秘。他为武睿dàng开落石,挥灭火光,尽职尽责。 武睿深受感动,“经此一事,孤已知上至宗忠君爱国!孤许诺于你,若孤能安然返还王都,必定大兴道教,大兴上至宗教义!范卓道长,可为国师……” “轰!” 话音未落,又是一记火球轰在山壁之上。范卓护住武睿脑袋,哈哈笑着,“大王乃是真龙天子,自然吉人天相!” 林火也在阵前奋战,他奋力浇灭一处火焰,正要回身,却突然站在原地,闭起双眼,耳廓微动。 却未看见,滚坡火石,向他飞速滚来。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无知无觉。 “林火!”志清大吼一声,将林火扑倒在地,两人滚出几尺,避过那颗滚石。 扑在脏雪之中,志清拎起林火衣领,“你疯了?站在原地不动!” “不。”林火摇了摇头,“你听。” 听?听什么? 志清疑惑扭头,不知所以。 林火淡淡说道:“投石车,停了。” 一时之间,志清愣在当场,“停了?” 他放开林火,站起身来。 那飞石呼啸,真的,停了! “停了!停了!”志清仰天大笑,陡然跪在雪中,仿佛丢了浑身力气。 劫后余生,让越来越多人掩面而泣,多是双膝跪地,或是跌坐雪中。 林火却重新站了起来。 他抛开包雪外袍,按住腰间刀剑,“还没有结束。” 众人抬眼看他。林火径直站在众人之前,正面朝向汹涌浓烟,烟雾滚滚看不真切。 “范道长!”林火突然高声喝道。 范卓扶着武睿,眯起双眼,“林施主,唤贫道何事?” “你还有一刻时间。”林火拔出千磨,“打开冢门。” 狂风扫过山坳,卷去层层浓烟。 烟雾之后,露出武慎军,兵甲峥嵘。 第147章 解秘钥卧龙冢开 战争,有时候,便等价于“死亡”二字。 漫天飞火落石之下,谁都不能高枕无忧。 飞石呼啸停了。 王芝用单臂推开身上死尸,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右手烧得焦黑模糊,左腿怕是伤了骨头,使不上力道,但他很庆幸,自己还没有死。 若不是周遭尸横遍野,之前发生的一切,宛若一场噩梦。 当满天火起,士卒秩序只撑了片刻。 人们嘶吼着,妄图寻找一条生路,可抬眼去看,四周皆是火海,能逃去哪儿? 推搡,拥挤,践踏。 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管你是不是昔日袍泽,活命比什么都要重要。 人群,回归野兽模样。 如今回想起来,王芝依旧感到一阵后怕。 一只手掌从他背后伸来。 王芝悚然一惊,就要转身避让,可他一手一脚受伤,根本难以控制,踉跄着便要重新倒地。 那手掌兜住王芝臂膀,将他身形扶正,“王贤侄,受苦了。” 王芝这才看清面前之人,却是九婴门主,山师云。 只是他已无方才富贵样子,鬓角散乱,颈上黑裘被烧去一半,像个掸子挂在身上,说不出的落魄。 再看他其他部位,倒是没有更多伤痕。 王芝站稳身子,才看清山师云身后,还站着三名黑衣甲士。一人没了胳膊,一人胸腹是血。想来,这些人应是九婴死士。也不知有多少人为保山师云而死。 惨烈,刻在卧龙坳的每一寸土地之上。 王芝这才想起还有一人,乃是今日重中之重,“武伯伯呢?” 他伸手抓住山师云右臂,后者似是吃痛,略微皱眉却没将他甩开。 山师云抬起左臂,指向另一侧。 王芝顺着指引望去,见到武慎身影,他似乎坐着,被十几甲士护在核心,赵恬黄恩赫然在列。 武慎的面色并不好看,满面尘灰,火后灰烬将龙袍沾黑,让他看起来像个刚从煤窖爬出来的戏子,不lún不类。 但,幸好没事。 王芝如释重负,深呼口气。他放开山师云,朝武慎走去。 缓缓走近,王芝才看清武慎。他坐在尸首之上,面前雪中chā着一把长剑。剑上有血,流入雪中。 谁的血? 座下尸首之血。 何人尸首? 卧龙坳中,还有何人? 王芝叹了口气,乱军之中,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拖着一条伤腿,挪向武慎。 武慎抬眼看他,“贤侄!”他站起身来,看着王芝狼狈模样,“你的伤势……” “我没事。”王芝咬牙说着,“武伯伯,和我的伤势相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武慎脸色微黯,他知道王芝在说什么,可他却觉得有些无力。看看四周,无数将士倒在地上,再难闻到故乡花香。这一切,皆因他的一个念头。 而这个念头,真的值得吗? “死了太多人了。”武慎低下头去。 王芝先是一愣,随后面上浮现一丝怒容,“武伯伯!难道你忘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大燕终将毁在那昏君手中。你若半途而废,才是让这些将士白白送命。况且今日所有牺牲,都是为了……为了大燕!” 为了……大燕? 武慎微微摇头,他和王芝都明白,自己究竟为了什么。 这世间,为了凤栖敢与天下为敌的男人,不止柳凤泊一个。 还有他,还有武慎! 不是慎公子,不是燕大王。 他只是个丢了女儿的父亲。 一个充满悔恨的父亲。 他将女儿捧在手心,养育chéng rén。却有一天被另一个混小子偷走了心儿。她牵着混小子转身离去,把他留在原地。可他仍愿意,为她献上一切。 一切! 武慎重新抬起头来,“你说的没错。还没有结束。”他拔出雪中利剑,“收拢将士,绝不能让武睿,逃出生天!” 王芝深鞠一躬,“末将得令!” 浓烟散去之时,残军收拢一处,还剩四chéng rén马。 军队在赵恬与黄恩指挥之下,勉强排成军阵。 而与他们相对,林火一行只剩五十余人,蜷缩在卧龙冢前。 雪势渐小。 两队相距不过五十步。 武慎望到林火,林火望见武慎。 “是你?”武慎惊疑出声。 林火微微苦笑,“慎公子,别来无恙。” 王芝同样看到林火,紧皱眉头,“这小子……这小子不是……” “他是和柳凤泊一起的小子。”武慎跨步上前。 王芝将他拦住。 “无妨。他们又无弓弩。”武慎摆了摆手,向前走出十余步,“你为何在此?” 林火摸了摸鼻子,他是为救小石头而来,yīn差阳错,却和武睿站到了一块儿。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 武慎皱了皱眉,开口说道:“你,也要与孤为敌?” 若说立场,林火确实应该和武慎站到一边。可方才,他怕胡乱下山被乱军误伤,便加入上至宗一侧。如今…… 林火回头看着小石头。 石磊与和尚站在一块儿,他小心护着三成大师。大师方才火光之中,为了保他被石块砸中脑袋,此时深陷昏迷之中。 而和尚除怀智以外,也只剩三人。 武慎见到林火回头,高声接道:“此时回头,还有机会。” 回头? 如何回头? 武慎扬起长剑,“替孤,拿下武睿!” 此话一出,武睿面色骤变。林火身周道士,除志清之外,皆是后退半步。 林火回头望着武睿。 武睿暗咬牙关。范卓还在一边,滑动乱阵八卦。 林火凝视武睿。 武睿暗声咒骂,“这小贼,果然不可相信。” 林火回身走来,众道士立即将剑尖对准于他。他们其中有几人与林火jiāo过手,知道林火厉害,不敢有丝毫怠慢。 若是朱理尚未身亡,他定会告诉他们,除非范卓出手,不然此处,无人能够制住林火。 林火在众人戒备目光之中,却走向被排除在阵仗外的和尚与小石头。 “小石头。怀智和尚。”林火轻声说道:“你们投降吧。” 怀智与石磊对视一眼。小石头疑声说道:“火哥,我们真要投降?” 林火点了点头,“你们与武睿无关,硬说还是有仇,不必为他卖命。” “我们?”怀智听出林火话中意思,“那林施主你……” “我不能走。”林火嘴角微翘,摇了摇头,“我答应过另一个人。武睿于她有恩,便是于我有恩,我绝不能在此存亡之际,弃他而去。这是,我的道义。” 石磊红着眼眶,拉住林火衣袖,“火哥不走,小石头也不走!” “你!”林火叹了口气,又看怀智。 怀智单持佛印,“出家人,早已看穿生死。” “你们……”林火沉默片刻。 他一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若是小石头也要留下,他决不能让他们陪他赴死。该怎么办? 林火按住千磨,看了一眼范卓。后者仍在卦象之前左挪右移。 若是躲在卧龙冢中,或许能拖延一些时间,可最终仍旧是瓮中之鳖。 他又转过身来,望着雪中武慎,目光一暗。 为今之计,唯有擒住武慎! 打定主意,林火陡然运起真元,朝武慎猛窜而去。 两人相隔三十余步。 真元速奔,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武慎立即反应过来,转身要跑。林火已经奔出五步。 然而,山师云早有准备。他已拉箭在弦! 放! 箭出,林火刺剑! 剑尖对箭尖。 箭支被千磨剖开两瓣。林火脚步不停。 武慎向回奔出两步,林火贴近十余步。 “保护燕王!”山师云大喝出声,兵甲上涌。 山师云也不停歇,再上一箭。 这次箭支落在林火行进路上,林火不得不稍稍闪避。 被箭支一阻,武慎离自家兵甲只剩六步,与林火相隔十五六步。 这般速度,只怕追赶不上。 林火咬紧牙关,运起全身真元,剑刃直刺。 天衍剑法惊蛰! 惊蛰卧雨,春雷震响! 林火身影,如同雪中幻影! 武慎离军阵只差三步,林火剑刃已经横他颈上,“得罪了。” 全军停滞。 山师云按住最后一支利箭,皱了皱眉。 林火凑在武慎耳边说道:“撤军。” 武慎闭口不言。 山师云嘴唇一挑,拉起弓弦。箭尖,瞄准武慎。 王芝发现山师云上箭,赶紧侧身撞来。可惜箭已出手。 箭矢呼啸,却擦着武慎脸颊飞过,划破林火耳垂。 林火一惊,拉住武慎后退。 “你做什么?”王芝抓住山师云衣领。 山师云淡淡一笑,“你只是想武睿死,不是吗?” 王芝闻言一愣,松开手掌。 山师云抚平衣领,“大燕安危,你不在乎。武慎死活,其实你也不在乎,你只不过要武睿死罢了。不是吗?” 王芝垂首无言。 山师云拍了拍王芝肩膀,“不如命令大军夺回慎公子,万一乱军之中他有什么闪失,亦或是被林火所杀,与你何干?只要武睿死,不就行了?” 只要武睿死,不就……行了? 王芝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全军出击!抢回主公!” 大军得令前冲! 林火挟持武慎回归本阵,看到范卓仍未解开秘钥,急声呼喝,“牛鼻子!还没好吗?” 却见范卓扬起手掌,于那八卦之上,奋力一按。 八卦层层下凹,卧龙冢门,沙石飞扬。 门,开了! 范卓回头看了林火一眼,与陶竹耳语了几句,径直拉住武睿从门缝中挤入冢内。 见到门开,林火大喜过望,“小石头!进去!” 石磊拉住志清,和几个和尚,立刻冲入冢中。 林火赶到门外,却发现门外守着十来道士,陶竹为首,无一人动。 他们要做什么? “进去吧。”陶竹侧身,给林火让开通道。 林火惊疑不定,“你们?” 陶竹微微一笑,“他们冲过来,可来不及关门。” 林火明白,“他们”自然是身后兵甲。而这些道士,竟然要,以身护门。 冢门此时已在缓缓关闭。想来是冢中范卓再次发动机关,正在关门。 范卓竟然这般狠心,完全不管门外亲传弟子死活,生生将他们全部关在门外! 林火惊得瞠目结舌。 追兵已经就在身后,十余道士与其短兵相接。陶竹在林火身后推上一把,“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林火还未说话,已拉着武慎,被陶竹推入门中,跌在地上。 “陶竹!”林火立马站起身来,反身呼喊。 陶竹并未回头,却见他擎住长剑,迎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3 章 千倍于己的披甲将士,挥剑怒吼。 “宗门荣辱!今系吾身!” 十余道士,齐声回应。 “宗门荣辱!!今系吾身!!” 石门缝隙,陶竹身影冲向兵甲。 那挥剑背影,道士白衣,印在林火眼眶深处。 “轰!” 石扉紧闭。 漆黑一片。 第148章 陶竹儿舍生忘死 国之南,有花,其叶似竹,其花似桃,实又非竹非桃,故名…… 夹竹桃。 古人有诗云,“芳姿劲节本来同,绿荫红妆一样浓。” 夹竹桃美,却有剧dú。 传说,远古之时有一公主,肤白如雪。她深爱邻国王子,王子却喜红粉佳人。公主便将夹竹桃液抹于面上,两腮嫩粉,只为搏王子回首一顾。 只一眼,她便愿死在花dú之下。 何等偏执? 其花似桃,却比桃更娇粉;其叶若竹,不输竹之坚韧;其dú比鸩,一滴便难回头。 范卓便在夏转秋时,在那夹竹桃繁花之下,捡了一个被弃男婴,取名…… 陶竹。 小小竹儿,节节高,在岳山安门落户。穿了一身洁白道袍,成了范道长亲传弟子。 当他还是道童时候,被外门小道欺负,人家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是漂泊无根的浮萍。 小竹子趴在山门石阶上默默流泪。碰巧遇到李尔冉。 李尔冉见到他身上道袍,毫无架子,直接与他同阶而坐,“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的小竹子并不认识掌教zhēn rén,他只当是门中师长,胡乱抹了把脸,拘谨说道:“陶竹,师傅叫我小竹子。” “小竹子?”李尔冉微微笑着,“你怎么在这偷哭?” “他们骂我无家可归,骂我没爹没娘。”小石头说着,眼眶又在泛红。 李尔冉为他抹去面上鼻涕泪水,指着山道石门,“小竹子,你看这里是什么?” 小竹子抽抽啼啼,“是宗门。” 李尔冉摸着他的脑袋,“这里是家。” 小竹子无父无母,山中师长兄弟,便是亲人。 小竹子无家可归,山门,便是家门。 他兴冲冲地回到厢房,面上喜悦掩盖不住。 范卓看在眼里,便出声询问,“小竹子,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小竹子骄傲说道:“师父,我有家了。” “家?”范卓似有诧异,却又笑着问道:“哪里是家?” 小竹子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整座上至宗便是我家。师父,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 范卓先是愣神,随后摸着陶竹脑袋,“小竹子,既然这里是家,那你一定要学好本事,将来保护宗门,保护师父。” 小竹子挥着拳头,“谁敢欺负宗门,谁敢欺负师父,小竹子就打他。” 范卓哈哈大笑,“那师父和山门,就全jiāo给你了。” 小竹子敲着胸脯,答应得信誓旦旦。 他确实也是这般要求自己,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力争第一。他成为宗门新一代中领军之人,他始终将宗门放在自己之前。 人前翘楚,风光无二。骨中信念,从不懈怠。 他始终坚持,直至酿成偏执之dú。 协助范卓架空掌教zhēn rén,他有不忍,却一力执行。 讨好武睿关押三成石磊,他有踌躇,却绝不留情。 面对掌教劫狱背后偷袭,他有痛惜,却没有悔恨。 因为他相信自己所作所为,始终以宗门利益为大,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 他也愿意为这个家,拼上一切。 范卓与他说,为了山门未来,必须有人牺牲。 先是掌教zhēn rén,又是门中弟子,如今轮到了他。 生死之前,陶竹没有丝毫畏惧。 为守护宗门而死,陶竹心甘情愿。 身后石扉紧闭,陶竹扶着另一道士,靠在门扉之上。 他们已经再无退路。 陶竹浑身浴血,素衣变血袍,袖上八卦,白鱼成红鱼。 身边躺满同门尸首,十数人,现今只剩他们两个。而他肩上道士双眼半张半阖,口中呼哧乱喘。 那道士伸手捂着肚腹,腹上伤痕足有一掌来长。鲜血脏器从伤口往外流,捂不住,更塞不回去。 陶竹单肩扛起他,另一只手举着长剑,朝向面前兵甲。剑刃之上满是豁口,剑柄护把更被削去小半。 武慎甲士,踩着他的同门尸首,步步逼近。 他们两人,已经油尽灯枯。 不过没有关系。 陶竹微微笑着,身后冢门紧闭,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临死之时,还有一个师弟与他一道上路,总比出生时候,孤苦伶仃来得快活。 他轻摇身边之人肩膀,“师弟,我们成功了,我们守住了宗门!” 肩上道士,却艰难说道:“师兄,给我个痛快吧。” 陶竹垂目看去。 肩上道士报以虚弱微笑,“求你了……” 陶竹叹了口气,将剑横在那人颈上。 “谢谢……”那人闭起双眼,“保护山门……实在是……太累了……” 剑刃一划,尸身倒地。 只剩一人。 陶竹站在尸堆之上,那一剑,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靠在石扉之上,眼前尽是方才师弟,那脸上解脱微笑。 他突然也有些累了。 当被困绝境,他突然想问自己,这些年来做了这么多事,甚至做了这么多次恶人,他真的无怨无悔? 陶竹浑身打了个激灵,脑门上满是冷汗。 他为何会有这个想法?守护山门,当然无怨无悔。 这里对他而言,不只是一个江湖门派,更是他的家,他的根,他的一切。 师父说过,宗门荣辱,高于一切。 他要守住身后一切,他要守住山门,他要守住自己的家! 他,绝对不会动摇! 陶竹挣扎着站直身子,重新举起剑刃。面对人群,挤出肺中所有力道,高声呼喊,“只要我陶竹还有一口气在,你们……” “嗖!” 利箭当胸而过。 箭尾摇晃,陶竹呕出一口鲜血。 他咬紧牙关,拔出胸口箭支,还要举剑。 四面八方,长qiāng刺来,将他死死钉在石扉之上。 长剑落地,陶竹终于低下头颅,低声呢喃,“师父……徒儿……守住了吗……” 夹竹桃瓣纷飞,凋于偏执之dú。 山师云丢下手中长弓,“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王芝凑到他的身旁,已经没了主意,“山师云,他们现在躲入卧龙冢,现在怎么办?” 山师云瞪了王芝一眼,“还能怎么办?砸门!” 王芝点头应下。 就在此时,后军有一兵卒赶到两人身前,面露慌张,“后面……后面……” 山师云眉头一皱,bào声怒喝,“又是何事?” 那兵卒满脸惊慌,磕磕巴巴回答,“独,独,独,独孤,独孤军……来了!” 山师云面如黑铁。 山崖之上,伍庚望着坳中情形,无奈摇头,“就不能等一会儿?” “不!” 猫怔仲手中细剑,顶住伍庚背脊。 第149章 独孤踌躇奇计藏 白雪飘飘,黑烟上涌。 独孤孝站在卧龙坳外,与坳口一步之遥。 尸体的焦臭味道,从坳中随风而来。 火后余烟气味刺鼻,士卒忍不住掩住口鼻。独孤孝站在军阵之前,面无表情。他已在坳口站了一刻时间,未有露出丝毫不悦。 他是一军之将,不能在全军面前,轻易袒露真情。 而他心中,已是微起忧虑。 一刻之中,他已派出三波斥候,可至今未有一波回头。 坳中发生了什么?他拿捏不住。 伊世羽曾告诉他,只要大火燃起,烽烟涌动,他便可以上山,等火石停歇,将坳中余党一网打尽。 他还记得那时候,伊世羽脸上轻松笑容,“很简单,就是对付些残兵败将。” 可现在这情况…… 独孤孝皱了皱眉。 “现在的情况,可不对劲。”并不招人喜欢的慵懒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独孤孝也知道来者是谁。 但他还是回过头去,他要看看自家卫兵在做什么,居然让闲杂人等,轻易靠近他身后。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姜杉那张笑脸。 独孤孝嘴唇一抿,他为人老成,甚至有些暮气。于他而言,花袍这种轻浮子弟,最是不招人喜欢。 所以他决定无视姜杉,将目光投向花袍身后。 那场景,让他有些恼怒。 他的亲兵被人单手按在身下,那个人的名字,似乎叫做吕烽。 吕烽抬起头来,正对上独孤目光。两人对视片刻,吕烽便松开手掌,嘴角挂笑,“将军莫要恼怒,我们只想找你说说话,却被你家亲兵拦住,我才出此下策。” 独孤孝暗暗捏拳,若不是他们和那贵人同来,要不是在此紧要关头。他必定将这两人枭首示众。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从姜杉身边走过,将伏倒在地的亲兵扶起,“休息去吧。” “将军。”亲兵面色涨红,“末将只当那两人是客人,才会失手被擒,若是……” “好了。”独孤孝为亲兵拂去身上雪霜,“去休息吧。” 亲兵咬牙点头,恶狠狠地瞪了吕烽与姜杉一眼,这才退开五步,转身离开。他也未有走远,只是离开约莫十步,继续守在独孤左近。 独孤孝看着亲兵身影,叹了口气。他自然相信亲兵忠诚,但他也相信,身边两人不会对自己不利。即便他对两人观感不佳。 他重新走到花袍身边,淡淡说道:“此间事了,请你们立刻离开。否则我必定为我帐下士卒……” “讨回一个公道。”花袍目光望来,将独孤孝想说这话抢去。 自作聪明。 独孤孝心中暗骂。他不愿理这两人,也不在乎两人所来何事。即便他有些佩服两人胆量,但不妨碍他将他俩无视。 他别过头去,希望这举动能让他俩明白,他并不想和他们jiāo流。眼前战况,才是真正让他焦虑之事。 可惜,姜杉毫无自觉,径直凑了过来,“将军可是踌躇?” 独孤孝看他一眼,这种情况,任谁都知他心中焦急。听这花袍口气,难道有什么对策?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花袍微微一笑,“伊世羽怎么说,将军依计行事,不就行了?” 依计行事? 独孤孝心中冷笑:战事哪有…… “战事哪有这么轻描淡写?”姜杉竟然将独孤孝心中所想,全部说出。 独孤孝心中一惊,睁大双眼瞪着花袍。 花袍双眼微眯,笑呵呵地看过来。那双漆黑瞳中,映着独孤孝的身影,又似乎映着他的魂魄。 这人,莫非是个妖怪? 独孤孝在心中揣测,花袍却拎起手中酒壶,稍饮一口,“将军,可是把我当成了妖怪?没有关系,你不是第一个人。” 气氛有些诡异。独孤孝再次打量眼前之人,看似弱不禁风,却总能牵着他的鼻子。不该这样,他是一军统帅,不能自乱阵脚。 于是他深吸口气,淡淡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不做什么。”姜杉依旧微笑,“就是请将军,依计行事。除此之外,将军也别无选择。” 独孤孝没有追问,只是看着花袍。 花袍似乎并不在意,自顾自地接口说道:“我知将军为何踌躇。将军毕竟是一军之将,要对手下士卒xìng命负责。眼前局势,与预想不符,在未知坳中深浅之前,将军不敢拿手下xìng命做赌。” 独孤孝点了点头,这花袍,倒是知晓他的心思。 “可惜。”姜杉饮了口酒,缓缓说道:“将军关心则乱。” 独孤孝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将军,莫要再骗自己。”姜杉指着面前空地,指向坳中浓烟,“局势,难道还不明显?” 独孤孝低头沉默。 无论是惊人的漫天大雪,还是提前停止的投石机响,亦或是一去不回的三波斥候。独孤孝其实已经猜到。 “伊世羽的计策,出了纰漏。”姜杉,将独孤孝敢想,不敢言的事实,轻描淡写说出。 独孤孝并不觉一身轻松,只觉更加沉重。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伊世羽计策出错,意味着坳中敌军未必伤亡惨重,意味着他帐下子弟,将要面对超出预想的士卒,更意味着,接下来,将会是一场胜负难料的血战。 独孤孝叹了口气,“原本,不用死这么多人。” 姜杉与他并肩而立,“事已至此,已是无法回头,唯有全歼敌军一途。将士牺牲,也是在所难免。难道是将军你,亦或是飞军……”花袍在独孤孝耳边,轻声说道:“怕了?” 怕? 飞军,为与狄国jiāo战而创,参与大小会战三十余场,也曾被狄寇灭至只剩百人,可军中旗帜从未倾覆。 人熊亲自身背大纛,带领百人杀出重围。身中二十余刀,却从未有退却之伤。 飞军出,一往无前!獠牙所指,不胜不归! 这样一支铁血之军,会怕? 明知这是激将法,但独孤孝仍旧难掩心中怒气。他狠狠瞪了姜杉一眼,“飞精兵,从不怯战。” 他直接按住腰间长剑,对十余步外精兵下令,“传令全军,备盾上弓,准备血战!” 独孤孝面朝姜杉,冷冷说道:“我们要让某些文人看看,什么是武夫热血!” 姜杉双手抱拳,“在下,拭目以待。” 大军开动,士卒涌入坳中。 独孤孝领军在前,花袍与山师yīn留队在后。 山师yīn看着飞军背影,淡淡说道:“你以为,独孤孝真的能赢?” 花袍微眯双眼,“独孤军不过两千人不到。而武慎最强之时,共有万余。即便被伊世羽用计杀伤大半,约莫还能剩四千左右。” “哦?”山师yīn微微一笑,“这是四千人定是士气衰落无比。况且独孤孝带了不少战马上山,百人骑兵,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4 章 威力不小。若是运用得当……” “这优势也只能用一次。”吕烽暗暗咬牙,“我也擅长骑战,此处地势狭隘,冲锋一次,却无空间掉头再来。” 书呆也凑过来,“若是武慎直接背靠大山,这骑兵也算是废了。确实能冲入敌阵,却也难有作为,怕不是连步兵还不如。至于士气……黄恩不说,赵恬可是用兵能手。” 听得众人分析,山师yīn径直鼓起掌来,“诸位果然厉害,在下自愧弗如,自愧弗如啊。” “不要装了!”姜杉笑骂着,“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你定然有事还瞒着我们。难道,你还藏了一手?” 山师yīn勾起嘴角,“商人,总喜欢做两手准备。” 他抬手捋顺耳边乱发,“商人,也爱未雨绸缪。” 第150章 正面战少帅博弈 “该死的。”王芝一掌拍在石扉之上,“简直就像是缩头乌龟。” 山师云皱了皱眉,他的思路,被这咆哮打断。 他正在分析面前八卦秘钥,可王芝却总是叫个不停,让他难以静心。他心中虽是不悦,却未流于表面,只是淡淡说道:“稍安勿躁。若能取胜,胯下之辱也能忍得,区区机关,又算什么?”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王芝竟然没有反驳,山师云稍感意外。 他扭头看去,正见到王芝血红双眼,“山师先生,你是在说风凉话吗?” 山师云心中微微一凛,王芝神色不对,“王贤侄,不要误会,我俩如今拴在一根绳上,我还能害你不成?只是,凡事都要讲究方法……” “什么方法?”王芝开口将他打断,“等你摆弄完这个机关,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山师云暗暗摇头,耐心解释,“方才他们能通过机关进入冢中,我也是略懂八卦,只要打开冢门,内里武睿还不是瓮中……” “要等多久?”王芝再次将他打断,语中不耐。 山师云心中略感不悦,“王贤侄,你需要冷静。” “冷静?”王芝陡然提高音量,“你让我怎么冷静?”他朝山师云走近几步,口中yīn阳怪气,“你可是堂堂九婴门主。好的很,你是好修养。我就是个疯书生,没你那涵养功夫,也怪不得山师先生看不起我。” 山师云皱了皱眉,王芝的状态明显不对,赵恬黄恩还得靠他指使。山师云只能安抚道:“王贤侄,我怎会看不起你,如今我俩同舟共济,方能……” “你还真当我是傻子?”王芝又迈来几步,口气咄咄逼人,“若是此间事败,你拍拍屁股走人,天大地大自有九婴庇护。什么同舟共济,你就是有恃无恐!可我怎么办?” 王芝一个箭步,窜到山师云面前,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山师云面上,“我为了要杀武睿,已经背弃家门,方才更是抛弃武慎。我已经失去一切,若是事败……”说到此处,王芝顿住话头,垂下头颅。 山师云能从他面上,看到惶恐之色。他对面前之人,已经彻底失望。 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堂堂王家长孙,居然成了这废物模样。可惜,这废物还有利用价值,不能轻易丢弃。 山师云伸出手来,按住王芝肩膀,“若是失败,唯死而已。” 王芝浑身一颤。 山师云知道王芝恐惧,也知如何破他恐惧,“你还记得,自己为何反叛武睿?” 王芝抬起头来,吞吐说道:“为了……为了凤栖。” 山师云紧接说道:“柳凤泊能为凤栖舍生忘死,难道,你比不过他?” 王芝身躯再颤,“不!我也能为凤栖去死!我一点都不比柳凤泊差!” “这就对了。”山师云欣慰一笑,继续安抚,“况且,谁说我们必死?方才火球都未能将我们烧死,你还怕些什么?” 他放开王芝,指向身前大军,“我们仍有四千人马,再加赵恬这领军人才,谁言必败?” 身前军阵,正在忙碌。赵恬立于军中,指挥自若。方才一场大火,让武慎军胆气尽丧。可赵恬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将剩余残兵败将重新整合,未有哗变混乱。其才能,可见一斑。 王芝看到赵恬镇定模样,面色好看不少。 山师云知道已将王芝说动,但他不能完全放心。 王芝此时已在癫狂边缘,定要想个办法,让他无暇乱想。 山师云双眼一转,心中立生一计,“王贤侄方才所言,我稍微想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王芝重新看了过来。 山师云做出思索模样,“若是将开冢希望,放我一人身上,确实让人无法安心。不如这样。”他伸手招来一队甲士,将他们派给王芝。 王芝看着身后甲士,疑惑说道:“山师先生,这是?” “我给贤侄一项重任。”山师云指着石扉,“带着这些兵卒,砸开石扉。” 王芝先是一愣,随后颤声道:“砸?这石扉不知几许厚,砸……” “贤侄。”山师云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我破秘钥,不知要多久。但贤侄砸门,必有开门之时。若是能够迅速砸开门扉,击杀武睿,那贤侄当记头功!” “头,头功?”王芝似是有些不信。 山师云咋了眨眼,“早一时砸开石扉,也能早一时为凤栖报仇,贤侄你看……” 此言一出,王芝立刻捏紧拳头,“山师先生放心!芝必不负所望!”说罢,他便引领一众甲士转身离开。 山师云心中松了口气。 总算能安心解密,只是…… 他在重新解密之前,再看赵恬军队。 赵恬似乎在安排将士做着什么准备。 山师云不知赵恬要如何应对。他暗暗咬牙,只希望赵恬能够守住。只要等他开启石扉,擒住武睿,便多了许多砝码。 想到此处,他便转过头去,冥思面前八卦秘钥。 另一头,独孤孝已领军到达坳中。 他未有立即发动攻势,而是观察对面军列。 不出所料,武慎军缩守一处。但令他惊奇,对面方阵,似是士气不错。能在如此恶劣情形之下,调整军中士气,对面将领也是不凡。 可不凡,却也难掩落魄。 武慎军阵前列,长qiāng未有几根。阵前巨盾虽是支起,却连一排都难以凑满。 再看二三列人马,弓箭手不剩几个。想来方才大火,将箭支烧去不少。方才火中,雪化蒸腾,弓弦上定然沾了湿气,即便有箭,也是威力骤减,不足为惧。 武慎军对骑兵防卫,可谓是几近无能。 即便独孤孝未带几多骑兵,空间也只够一次冲锋,但面对这支残兵,那是绰绰有余。 兵贵神速,已经无需等待。 独孤孝定好攻势,立即下令,“骑兵当先冲阵!防线破,步卒立即掩杀!弓手分作两边掩护,注意猎杀溃败逃兵!” “全军绞杀!”独孤孝挥动长剑,眼中寒芒闪烁,“一个不留!” 命令层层下达,骑兵飞奔而出。 隆隆蹄声,回响山坳。 独孤孝未有带头冲锋。他立于军阵之前,透过飞散雪屑与火烧残灰,定睛观望。 情形果然如他所料。 武慎军收缩更紧,似要通过人命厚度,抵挡铁骑冲击。 三十步,骑兵仍在加速。 没有长qiāng反击,没有巨盾护卫,没有弓弩消耗。 “这些残兵败将。”独孤孝微微一笑,“绝拦不住飞咆哮!” 就在此时,独孤孝见到武慎军中,绿旗挥舞! 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还能抵抗? 却见到武慎前军,突然变阵。第一排凌乱甲士,迅速后撤,露出身后之物。 独孤孝目力极佳,那分明是尸体与各种杂物。 这些东西堆积一起,成了阻挡骑兵冲力的绝佳路障! 就地取材,想法不错。独孤孝无声冷笑,他并不慌张。因为就这点本事,仍旧拦不住飞精兵! 十步,马速提至极致。 马上骑士纷纷降下qiāng尖,预备肆虐。 “轰!” 铁骑撞破路障,虽是冲力一窒,但威势犹在,qiāng尖所指,只待杀戮! 可,武慎军,再次后退。 他们并非无序后退,而是早有预谋,他们特意将地上尸首,撞在骑兵qiāng尖之上。 飞军遇此变故,并不慌张,毕竟他们各个挑qiāng技法一流。 无论面前是人是尸,他们皆是腰臂发力,斜挑刺去,人借马力破甲,扎入来人胸腹。扭腰带臂侧划qiāng头,破出一道深长血槽,顺势搅烂内脏,甩开尸首。 奈何方才一场大火,尸首遍地都是。此时,那些死去将士,成了拖垮长qiāng之物! 那些武慎军卒,拼着xìng命不顾,也要将尸首挂在骑兵qiāng上。 立有十余骑兵qiāng挂尸首,难以抽出。战马失衡,将骑兵甩落下马。 武慎军拿尸首,更是拿人命去填兵种差距! “该死!”独孤孝握紧双拳,立做调整,“撤回骑兵!步兵入场接应!” 武慎军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通过就地取材,想出针对骑兵对策,应变之能令人吃惊。他们这般搏命方法,虽是伤亡惨重,但独孤孝手中骑兵,也折了足足三成。 独孤孝也只能趁骑兵速度未衰,命令他们立即撤离。 阵中响起号角。 飞军经验老道,见到长qiāng受阻,立即撒手松qiāng,换上马上长刀,且战且退。 而武慎军居然紧咬不放,追出阵来。 步兵相撞! 他不愿见到步兵ròu搏,可此时已难以避免。 看着面前将士血拼,他在心中滴血。 不仅是因为骑兵金贵,更是因为,若这形势继续持续,必定会陷入阵地鏖战之中。他毕竟比对方少了两千余人,血战越久,越是劣势。 独孤孝明白,对方将领,已经打定主意,将此战拖入近身搏杀,以命换命。 而独孤孝一招不查,陷于被动,居然一时间束手无策。 “赵恬啊赵恬!”独孤孝不得不佩服,“能在如此劣势之下,想出反击之策,果然是将帅之才!” 心中敬服,但此处乃是战场,没有惺惺相惜,唯有你死我活。 独孤孝脑中急转,观察敌军阵仗,他突然眼前一亮。 他发现武慎军如今步卒出动,侧腹露出破绽,此时若是有一支部队,从侧腹chā入,定能一举扭转战局! 可,独孤孝眉头皱紧,他原就人少,哪里还能分兵? 就在此时,独孤后军,突然冲出数百奇装异服之人。 独孤孝立即一愣,“江湖人士?” 鬼见愁和招安鹰犬,不是已经被打残了吗?这些人,是从何处而来?他们是敌是友? 独孤孝暗暗咬牙,既然敌我难辨,那无论他们是谁,都不能放任不管! 他正准备下令,防卫侧腹偷袭,却见到那些江湖人士,绕过独孤军阵,直直chā向武慎军腹部漏洞。 看着面前场景,独孤孝目瞪口呆。 他们,究竟从何而来? 后军之中,一人于山师yīn面前一鞠到底,恭敬说道:“幸不辱使命!及时赶到!” 那人缓缓抬头,“昂山群侠,备战多时!” 纪律!参战! 第151章 豪杰冲阵烽烟中 纪律对面前红袍儿,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在山师yīn等人离开昂山之前,特地嘱托于他。让他统领昂山地界群雄,于封禅大典之前,赶到岳山脚下。 山师yīn吩咐纪律,让一众豪杰分批进入“上至城”。 他给了纪律十万两银票,若是封禅大典无事发生,那这十万两就当jiāo个朋友,请各位豪侠享受“上至”风光。若是有事发生…… 说到这里时,山师yīn沉吟了片刻。纪律也能感到他眼中沉重,他知晓此事,必定是xìng命攸关。 封禅大典,会发生何事,xìng命相关? 纪律心中隐隐也有预感,他未说二话,便收下红袍银票,一口答应下来。 待红袍走远,他便纠集受过几人恩惠的昂山人士,将事情利弊诉说清楚。他不准备蒙骗众人,更不愿有人临阵脱逃。 所幸,江湖虬客,多得便是血xìng! 救命之恩,便拿命来换! 他们随着纪律分批进入城中,用那十万两寻欢作乐,更将长刀磨亮,热血烧旺!只待恩公,一声令下! 除夕日,山师yīn入得城中。 当林火沉浸于南柯美貌,儿女情长之时,红袍于城中寻到纪律,让他们初一时候,吊在鬼见愁队仗之后,隐匿踪迹。 纪律便不多问,率领众人远远跟在鬼见愁后。 而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纪律预期。居然连军队都已用上,鬼见愁更是被官兵包围在内。他正在着急,原以为鬼见愁必死无疑,谁知道峰回路转,两队官兵竟然混战一处。 出人意料之事太多,纪律已经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出面救援?还是听从红袍指示,按兵不动? 踌躇之时,红袍再次出现,让他们紧跟独孤军后。 也是在这时候,纪律才知道,他们居然在yīn差阳错之间,牵扯进谋逆大案之中。而犯案之人,更是燕王兄长,慎公子。 此刻,他们更是成为关键一著! 红袍将赵恬破绽,为他们指引而出。 书呆再次披挂上阵,枫叔吕烽在他左近护卫,两人统领群雄,如同尖刀一般,狠狠扎入武慎军侧腹软肋。 赵恬已经孤注一掷,将兵力全部投入正面战场,使得侧方阵型松散,仿佛晶莹水泡,一触就破。 这也难怪赵恬,要知道战局至此,两方计策纷飞,互相算计多个来回,双方皆是油尽灯枯之相。谁又能想到,独孤孝手中,还有奇兵? 他却不知,这奇兵却非出自独孤孝之手,还是来自红袍未雨绸缪。却是应了大胥先生批语,“山师yīn,心机缜密,坚韧隐忍,深藏不漏。” 奇兵扎入阵中,逢人便杀。军阵顷刻间,被生生截成两段。 武慎军原就是被赵恬强行带起战意,此刻败势已显,士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5 章 直落谷底。 可赵恬,仍旧不愿认输。他将残兵重新拢回身边,企图拖延时间。 只要…… 赵恬心中明白,只要那个披黑裘的山师云打开石扉,擒住武睿,那他们仍有反败为胜之机。 可这拖延,在独孤孝看来,就是垂死挣扎。 小将军当机立断,命令全军压上,先将被断前军包围,围而不杀。他们已失斗志,不过是一群待缚之人。而关键,就是军中赵恬! 他,此刻俨然是武慎军,最后一根精神支柱。 破了擎天之柱,便能塌了天下。 独孤孝骤然拉紧缰绳,拔剑出鞘,胯下黑马人立而起,带飞蹄上污雪,“飞军!随我!斩将夺旗!” 胯下战马,后腿一蹬,直窜而出。 飞军紧随其后! 赵恬唯有死守。两面御敌,他虽是面不改色,却难掩额上大汗淋漓。他虽有治兵之能,但对手也是不凡。难道,真是回天乏术? 他不由将目光望向身边,那里是黄恩所在。 扭头望时,却发现身边黄恩已经不在,只留一个断腿亲兵。 他去了哪里?赵恬不明所以。 那断腿亲兵,却艰难出声,“黄将军给将军留了两句话,‘同仇敌忾,秋后算账。’” 听着亲兵话语,赵恬微微愣神,他似乎能见到黄恩那不屑冷笑,“行军打仗你行,江湖围殴,你还差得远呢!” 军阵之前,昂山群雄方向。 吕烽方才扬起长qiāng,挑飞一名甲士,突闻而后风响! 扭身挺臂! “当!”的一声巨响。 “小子!”黄恩手持直刃单刀,顶在吕烽面前,“我们在昂山上的架,还没打完呢!” 听闻此言,吕烽双眼微眯,“那我便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吕烽心中战意熊熊,持qiāng一抖。黄恩借势腾空,倒翻一个跟头,悄然落地。 刀qiāng相对,两人无言而立。 而周遭人等,居然自觉退出一个圈外,为两人空开足够空间。 赵恬除了阵前单挑,从未见在战场之上,见过这般情景。 这算什么?在乱军之中决斗? 正如黄恩所言,黄恩领军不如赵恬,但对江湖人士,赵恬根本是一窍不通。 江湖人士,信奉道义,信奉公平二字。即便在权谋家眼中,这些粗糙汉子的执着简直愚昧可笑。所以才会有“野珍馆”中,文武双方,坐得泾渭分明。 然而,愚昧也好,天真也罢,这便是这些江湖莽汉心中信仰。 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江湖决斗,两人生死,天经地义! 乱军之中,为黄恩与吕烽划开一片天地,这种奇景,百年难得一见。 两人只觉得回到那日昂山石窟,擂台之上,仅他两人。 一如那日,一如那刻,只是,攻守互换。 吕烽qiāng尖指地,淡淡一笑,“你曾说我,不知审时度势。” 黄恩抿起嘴角,“哦?”他刀尖微扬,不动分毫。 “我要把这句话还给你。”吕烽夹住qiāng杆,qiāng尖于地上划开半圆,“我军已胜券在握,何必与你逞匹夫之勇?” 黄恩双眼一眯,冷冷一笑,“因为你是吕烽。” “说的对。”吕烽抬起qiāng尖,“因为我是吕烽!”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踏步上前,激起地上残雪,剖开空中白花。 “当!” 刀qiāng相jiāo! 山坡上,伍庚背手而立,身后围有十余黑衣,皆是单膝跪地。可不见猫怔仲身影,只有在那雪地之中,多上一滩黑血。 伍庚望着坳中战局,面色发寒,“传令下去,黑一门全部撤离岳山,各分舵就地隐藏,一月之内,不得轻易暴露行踪。” 身后黑衣立即垂首应答,“谨遵副门主号令。” 伍庚回过头来,望着身后黑衣,突然眯眼微笑,“今天起,我就是门主。”他拍了拍黑衣肩膀,“可不要再叫错咯。” 语音轻柔,却吓得那人浑身发抖。 “还有一事。”伍庚微微一笑,“传令所有门人知晓,猫怔仲背离宗门,从即日起,若见其人,格杀勿论!” 所有黑衣低垂头颅,无人胆敢吱声。 上山路上,几百人马正在爬山。只是他们却未像方才军队,丢弃多余马匹,反而人人骑乘。 从树林中望去,只能见到人影轮廓,却能听到人声对话。 “老大,兄弟们奔了一天,是不是该歇歇?” “不能。” “老大,我们干嘛还要骑马?这山路实在难走……” “因为我们是马贼,马贼若是无马,那岂不就是毛贼?” “那老大,这里可是在打仗,我们到底来岳山做什么?” “来找两个人。” “找谁?” …… “我兄弟!” 第152章 刀来qiāng往终落幕 远古之时,两人相争,相持不下。 何解? 阔野高空,划下道来,生死相搏。 在场之人,唯有天,地,你,我。 一人倒下……一人活命…… 远古尚武,胜者,便是正义。弱者,一文不值。 今日,他们将这决斗搬到战场之上。他人空开维度,别处jiāo战,却将这困兽斗场,留给两人。 一如远古,天高野阔,单qiāng匹马,生死一线! 谁都不想倒下,谁都不想做失败者! 刀qiāng,近在咫尺。 黄恩撩起地上污浆,杂汁飞溅,拖泥带血。 吕烽后撤半步,甩qiāngdàng开泥浆。 雪还在下,颗颗点点,混着飞散污浊,黑白相间,浮在空中。 如此一瞬,黄恩刀锋三闪! 军中杀伐刀,只讲快!准!狠! 快! 刀速之快,将空中颗粒,粒粒剖开,却未有半颗粘在刀上! 准! 刀轨之准,三刀分发,却刀刀落在吕烽前手qiāng杆一处,分毫不差! 狠! 刀势之狠,三刀之力,凝于一点,即便是吕烽神力,也迫得qiāng尖歪斜,胸腹露出空门! 若是此时用剑,可化劈为刺,直捣吕烽心窝。 然而,黄恩用刀,也只会用刀。 士人配剑,将士用刀,无可厚非。 黄恩再斩一刀,吕烽横qiāng格挡。不仅格挡,他更是右臂握紧qiāng身,左臂拽住qiāng尾,猛然一拉。 硬铁qiāng杆,被他生生掰开一丝弧度。 黄恩就在身前,吕烽骤然松手,右臂飞甩! 铁qiāng横扫,qiāng势猛烈,黄恩是战是退? 需知剑开双刃,却有刀重一边。故而剑利于刺,不耐劈砍。而刀,唯有向前! 军中未有高明功法,更没炫目技艺,所有士卒所学,唯有六字。 进!则生! 退!则死! 黄恩不退反进!钻入吕烽qiāng围! 于那铁qiāng临身之刻,屏息一跃,足下污浆黏着而起,与大地藕断丝连。 qiāng杆擦着军靴下沿掠过,带走星点污浆。 黄恩双手握刀,于空中身展如弓,飞刀下坠! 吕烽双眼圆睁,借甩qiāng之势,扭转身躯,强行避让。 刀风呼啸,劈入地上黑雪,污秽之物激shè而起,溅在两人身上。可谁也不会在意。 这一刀,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吕烽并不抢攻,静守一边,他也不敢贸然进攻,方才那刀,他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不得不说,黄恩短兵相接之能,确实高于常人。 他不觉由衷敬佩,“将军中刀法,运用到如此境界,你确实厉害。” 黄恩听到吕烽话语,似乎也不急躁,抚着直刀刀脊,“他们练四个时辰,我就练八个时辰。自然厉害……” 语音一顿,黄恩皱眉,“我是军中刀法第一,我原想建功立业!然而……骏马先死,良木先伐,宝刀先钝。” 他望向周遭江湖人士,似是自嘲冷笑,“我一柄军中刀,就因最为锋利,而被派下,回了这糟粕江湖。” 吕烽先是愣神,随后叹气出声,“你只见江湖污浊,皆因你心在污浊,未见江湖之清。” “江湖之清?江湖之清在哪里?”黄恩突然激动起来,“我生于市井乱象,我家人皆是死于江湖人手!这江湖哪里有清?!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只是戏文里糊弄孩子的说辞,谁又能真正做到?” 黄恩提起直刀,刀尖指向吕烽,“我入军中,就为摆脱江湖,功成名就,成为人上之人!所以我隐忍,终成昂山之首,原以为能功成身退!可是你!” “你为何要出现!”刀尖微晃,黄恩目眦yù裂。 吕烽暗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雪仍飘,飘落两人肩头。 黄恩似被冰雪拂面,终是冷静下来,“我知道,我等已无回头之路,甚至无多胜算,但至少……” 刀势再起,黄恩窜向吕烽,“我要你陪葬!” 这一刀,他已运起全部真元,足踏地上,身如残影。 吕烽不敢怠慢,同样运起真元。 黄恩攻,吕烽守,转瞬间,刀刃又至面前。 这一刀,却劈了个空。 一刀划空,黄恩只觉胸腹发闷,但他心中更是疑惑,吕烽怎么会凭空消失? 吕烽,非是凭空消失,而是凭空飞起。 身浮于上,qiāng身在下,qiāng尖下刺黄恩头顶。 听闻头顶呼啸,黄恩这才想起吕烽会舞空之法,他立即缩身抬头,如同一条dú蛇,盘于地上。 不避,更是伺机而动。 吕烽于空中右臂捏住qiāng尾,左掌套住qiāng身,对地多段突刺。 黄恩将眉一展,迎着qiāng尖,弹身而起。 “当!当!当!当!当!当!当!” 刀qiāng相jiāo,刀滚qiāng过,黄恩竟然随棍而上! 吕烽身在空中,施展武艺,不能保持悬空,更无法自行闪避。他当机立断,弃了长qiāng,用双臂护住身周要害。 “噗!”直刀入ròu,鲜血淋漓,却被吕烽肌ròu牵住,稍慢一瞬。 吕烽吃痛,却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生死相搏,战机皆是稍纵即逝!他赶紧张开左臂,夹住黄恩刀刃,扭腰飞腿,膝击黄恩面颊。 黄恩闷哼一声,受不住吕烽力大,撒手松刀。 两人跌下地来,摔在污秽雪中,滚成两个泥人。 可两人不会就此分开,吕烽一记鲤鱼打挺,站起身姿,拔出臂上直刀,飞速扑向黄恩。 黄恩刚刚撑起身子,吕烽单刀已到脸侧。 却见到黄恩猛然扭头,张嘴一喷。 一口污血,连带两颗断齿,直奔吕烽脸面而去。 这一口污血,黄恩用上真元,断齿敲中吕烽鼻梁。吕烽立刻泪如泉涌,下意识闭起双眼,却突然感到肚腹一凉。 多年习武,让他瞬间收腹,向后躺倒。 这一躺,也让他避过开膛破肚之苦。 刀刃泛映寒光。 黄恩竟在袖中,藏着他那把蝉翼薄刀。他方才激战,皆是为掩饰这夺命一刀! 可惜,吕烽命大! 但黄恩不会就此放弃,他见吕烽倒地,一声狞笑,立即再挥薄刀,要取吕烽xìng命。 吕烽似是惊慌失措,将手中直刀,直接掷向黄恩。 黄恩格挡直刀,却见到吕烽从他身侧一滚,翻到他侧后方向。黄恩紧追不舍,立即回头,却感到胸口发烫。 低头去看,qiāng尖捅入胸膛。 吕烽翻到他身后,原来是为了拾起长qiāng。 生死之斗,胜负,皆在一瞬之间。 身上所有力气,仿佛都从胸膛洞口,向外飞涌。黄恩再难举起刀刃。 飞雪舞,迷了黄恩双眼。 薄刀落地。 吕烽叹了口气,捂住腹上刀伤,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 黄恩突然睁大双眼,沿着qiāng杆,将身躯拉到吕烽身前,任由qiāng尖透背而过。 吕烽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黄恩拽住衣领。 他口中满是鲜血,点点滴滴喷在吕烽脸上,“凭什么你们生来富贵?凭什么我受尽磨难?当我受苦之时,你们这些大侠又在哪里?我不甘心!我不……我……”黄恩双手渐渐无力,“我……不……甘……心……” 双手滑落两旁,黄恩双膝跪地,垂首毙命。 吕烽心有余悸,经历方才苦战,他也是脱力,瘫坐在黄恩尸首之前。 他已是无力再动,却也关心战场动向,抬眼去望。 正见到独孤孝,攻入赵恬军中! 第153章 山师叔侄开八卦 黄恩毙命之时,独孤孝一马当先,领着飞军,在赵恬军阵之前,撕开一道裂缝。 一瞬之间,人仰马翻,军心涣散…… 回天乏术。 赵恬军就像是破了壳的鸡蛋,敲破坚硬蛋壳,内里柔弱至极。 飞军如同利爪,如同钢刀,如同天降神雷,摧枯拉朽。 独孤孝身为一军统帅,年纪虽轻,不过二十八岁,却弓马娴熟,马下治军,马下冲阵,皆是一把好手。 已无人能够挡他,也已无人原挡。 独孤孝一路呼啸,挺qiāng甩臂,血溅四野。 杀了一阵,却见到赵恬军旗未倒,他拽紧缰绳,调转马头,朝赵恬飞奔而去。 马蹄飞奔,独孤孝振毕高呼,“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身后飞应声嘶吼,“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所过之处,敌军皆靡。 军旗帜下,赵恬望着独孤孝拍马而来。 “不杀”声响,回dàng山坳。 赵恬身周三名亲兵,皆是咬牙切齿,“将军!这独孤孝实在是欺人太甚!”众将气愤填膺,磨刀霍霍,“这些杂兵全无士气,不过将军放心,只要有我等在,必能护着将军杀出……” “你们投降吧。”赵恬看着身边军旗,旗面烧去小半,破破烂烂,却依然随风而舞。 “将军?”众将面面相觑,一时无所适从。 赵恬伸出左手,抚摸破损旗面,再说一遍,“你们皆是久战老兵,人熊素有礼贤下士之名,想必不会亏待你们。丢了刀刃,向独孤孝投降吧。” “将军说的是什么话!”亲兵气得浑身颤抖,“军中铁律!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皮之不存,毛将安附?我等决不投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6 章 !” 赵恬看向身边最后三人,眼眶微颤。 他张开嘴,却是yù言又止,终究咬了咬牙,寒声说道:“你们若不再是我亲兵,便不再受此律约束。” 三人闻言大惊,“将军?” “今日!”赵恬断喝出声,“曹光,肖扬,赵煜,开除军籍!” “将军!”三人悲声痛呼,双膝跪地。 “不要再叫我将军了。”赵恬叹了口气,“你们去吧。”语音轻描淡写。 他背过身去,用左臂抱紧破面军旗,“我还不能走。” 飞雪还在,衣衫凌乱,军旗破碎。他将旗杆靠在肩上,笑看独孤孝破阵而来。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呼天抢地。 赵恬只是从袖口咬下布条,将无力右手,与军刀刀柄死死绑在一块儿。 半片军旗,伏在肩上,如同暗红披风。 人在旗在,旗断,人亡。 独孤孝冲至面前,他看着赵恬模样,双眼一眯,未曾挥剑,而是拉紧缰绳,停驻马脚。 居高临下,独孤孝沉声说道:“赵将军,投降吧。” 赵恬微微一笑,举起钢刀。 未曾说话,却已回答。 独孤孝垂下眼帘,周遭厮杀声响,渐渐停息。 停顿片刻,独孤孝缓缓抬头。 还未说话,却见到三名亲兵冲到赵恬身前,将赵恬护在身后,同样不发一言,却已表明其志。 赵恬咬住嘴唇,从缝隙之间挤出两个字来,“滚开!” 那三名亲兵互视一眼,突然挥刀。 血光一闪,他们竟将自己握刀右手拇指,齐根砍下。 鲜血淋漓,三个手指跌落雪中。 “你们”赵恬大惊失色,“你们!!” 三位亲兵脸色发白,却在面上强挤笑容,“将军,我们已是废人,这样一来,投降也已无用。就让我等,随将军一同赴死。” 赵恬无言。 周遭战乱声响,已经停息,后军涌来。 赵恬叹了口气,横起钢刀架在脖上,“为主公。” 三名亲兵,同样横刀颈上,面带微笑,“为主公。” 独孤孝默不作声,抱拳捶胸。 “壮哉!”赵恬挥动军旗,迎风猎猎。 “壮哉!”亲兵豪迈应声。 “刀下留人!”清脆女声,打破此刻肃穆。 赵恬眉头一皱,停下手中刀刃。 抬眼望去,见到乱军之中,让开一条道来。一袭红氅款款而来,姜杉,红袍儿跟她身后。 赵恬浑身一颤,“您……” “赵将军。”南柯缓缓说道:“十五岁入伍,曾随慎公子,征战诸国十三战,战必登先。杀敌取首二百六十八人。你的功绩,我们都记在心中。” 赵恬微微摇头,“您能记得末将小小功劳,末将深感荣幸,可惜……末将,只认主公一人。主公若死,末将也不苟活。” “将军。”南柯轻挪脚步,已经行到赵恬面前,“若慎公子,不用死呢?” 赵恬闻言一愣,手中刀刃微颤。 南柯轻启嘴唇,“如今我等已然胜券在握。若将军愿降,我必向大王求情,不判慎公子死罪。” 赵恬看着南柯,沉默片刻,“此话当真?” 南柯点了点头,“我虽是小女子,也知一言九鼎。” 赵恬注视南柯双眼,“请先救治末将帐下三位亲兵。” 南柯闻言一笑。 独孤孝挥了挥手,立刻有兵卒上前,将三人扶下。 南柯看着赵恬,“将军,你看。”她伸开手指,指着赵恬手中刀刃。 赵恬微微一笑,“等见到主公安全,我自然归降。” 南柯点头微笑。 众人终将目光,投向石窟。自然也见到石窟边上,山师云端坐在秘钥之下,还有王芝。 王芝身边甲士已经跑得一干二净,只留他一人,静立门外。 南柯朝他望去。 王芝深鞠一躬,“一年未见,您和凤栖,真是越来越……” “桐姐未选你……”南柯开口,将王芝打断,面露讥讽,“还真是慧眼识人。” 王芝闻言一愣,面如死灰。 南柯挥起衣袖,“绑了!” 独孤孝点了点头,虎狼之士立即冲上前去,将王芝五花大绑。 而在南柯身后,花袍远远便见到山壁上秘钥,轻挑眉梢,“啧,居然是个八卦,我对这些玩意儿可不在行。要是太史殊在就好,他可是对这些奇门遁甲颇有研究。” “太史殊?”山师yīn微微皱眉,似是回忆,“那个在文曲阁里,爱喝茶,爱穿黑袍的大叔?” “大叔?”花袍挤眉弄眼笑着,“哈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山师yīn拍了拍花袍肩膀,“让我去试试。” 说罢,他便要前进。 花袍却将他拦住,看了看阵中面色yīn沉的枫叔,又看向石窟旁的山师云,“那人……”他未说完,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山师yīn摇了摇头,“我明白,你放心。” 花袍又看了山师yīn两眼,这才侧身让过。 山师yīn朝山师云缓步走去,甚至面带微笑,“乌云叔,还真是好久不见。” 乌云叔靠在山壁之上,微微摇头,“出门一年,也不知寄信回家,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山师yīn勾起嘴角,“乌云叔,怕不是希望我直接尸骨无存?” 乌云叔摇了摇头,“此次我已败,但山师家,还未亡。而你,仍姓山师。” 山师yīn未接乌云叔话头,径直走向壁上八卦,“乌云叔也是,平日里我爹可是让你多读点书,不然也不会书到用时,方恨少。” 山师云哈哈大笑,“混账小子,也不看是谁在外面做生意,养活你这小混蛋。”说着,他还伸出手,在山师yīn肩上拍了拍。 山师yīn眯眼看着山师云,“若无我父,哪有你今天?” 山师云讪讪一笑,收回手掌,“这八卦我也看了许久,内外十二层,从黑白双鱼至yīn阳双遁,无所不包。变化之多,以我了解,应有八一之数。我也试过,恢复初始卦象,结果一无所获。” 红袍儿看了乌云叔一眼,“中天八卦,确有八一之变,但你却漏了一点,这八卦可是在岳山之中,上至宗乃是先天八卦之选。两者相合,可有千变万化。” “千变万化?”乌云叔也是吃惊,“那该如何去解?” 南柯行到红袍儿身后,绣眉微皱,“火哥,还在窟里。” “我明白。”山师yīn伸手按上八卦,“我只能,尽力一试。” 手指按住卦盘,卦轮滚动。 而在石扉另一头,众人还不知山外近况。 第154章 武氏兄弟家仇乱 呼吸急促。 额角剑伤微痛,鲜血涌出创口之外。血珠顺着额角往下淌,想看要流入眉眼之中,林火却不敢去擦,面色凝重。 只因面前那人,隐在yīn影之中,露出道袍下摆,还有长剑剑尖。 剑上有血,那是林火的血。 血滴落地,溅起几滴尘灰,凝成一团,倒映洞中烛火。 烛光摇曳,晃得窟中石壁之上,各个前辈掌教牌位忽明忽暗,鬼气森森,更晃着剑刃寒光,刺得林火双眼生疼。 寒光随火光闪烁,闪过洞中四角,人影三三两两堆叠一块儿,不知生死。 还站着的,都在林火身后,也因光线不足,看不真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林火不由想起刚刚进窟之时。 那时,还不是这样…… 陶竹将他推入“卧龙窟”中,而他,眼睁睁看着陶竹背影,消失在石扉之后。 窟中一片黑暗。 他知道,门外道士,包括陶竹在内,都是活不下来的。 悲壮? 说不上来。 对于陶竹这人,林火与他初见至今,只怕双方都没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 在林火看来,陶竹就是个偏执至极之人。他口口声声说着宗门至上,却刺伤李尔冉,甚至和他一同逃生的那几个道士,也可能同样死在他手中。这人绝称不上良善。 可就在方才,他将林火推入门扉之内,高喊,“宗门荣辱!今系吾身!”这样一个人,又能称为至恶? 陶竹为守护心中山门,付出所有,最后落得生死道消。 这一切真的值得? 林火想不明白。 他曾经过九霄迷阵,看清心中之路,也发愿,“夕阳西下,目不能阖;罪恶滔天,行不能停。” 可今日见到李尔冉之死,见到陶竹之死。心中那份坚定,再次动摇。 明知守不住,还要去守? 身后亮起光芒,烛火那昏黄光芒,拖长林火身影,还有身后武慎。 慎公子不知何时,站起身来。 还有,另一个脚步声,另一个影子。 “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林火识得,那是范卓的声音。只是那话语之中淡漠,让林火头皮发麻。 他站直身躯,回过头看着范卓道长,“你的徒弟,就要死在门外。” 范卓面不改色,“遗憾。” “遗憾?”林火不知为何,听到这话,便觉得满心火起,一个箭步窜到范卓面前,两手拽紧范卓衣领,“死在外面的是你徒弟!他为你这狗屁的上至宗,丢了良知,丢了xìng命!你只有两个字!遗憾?” 范卓任由林火拽着,“那么林少侠,贫道应该做些什么?现在打开石扉,冲出‘卧龙窟’外,和那些军队拼个你死我活,然后让全部努力付诸流水?” 林火说不出话,拽紧范卓的手,也慢慢松开。他心里知道,范卓说得对,可他不能接受。 “林少侠。”范卓推开林火手掌,“他为宗门献身,死得其所。” “宗门!宗门!宗门!”林火抱住脑袋,“在你心里,究竟把陶竹当做弟子,还是工具?” 范卓微微皱眉,“自然是徒弟。况且,做人不就应该往前看?”他看着身边武慎,“我们已经擒了慎公子,掌握绝对主动,这点小小牺牲,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孤可不这么认为。”一边武慎拍了拍身上污渍,即便拍不干净,他却做得理所应当,“看似你们擒住了孤,又何尝不是被孤困在这洞窟之内?” 林火看着武慎自得模样,心中不明白,他何来这般自信? “王兄。”武睿走上前来,“你的命已经在孤手中,难道还不知道谨言慎行?” “为何要谨言慎行?”武慎微微一笑,走到武睿面前,与他争锋相对,“王弟,难道你敢杀孤?” 窟中烛光晃dàng,照着武睿半边脸庞,面上表情变幻莫测,却未曾接嘴。 “哈哈哈哈……”武慎仰天大笑,“你也明白,此时若是杀我,窟外众人绝不会放过你们。不说孤部下赵恬黄恩。那王芝会不会在乎孤之生死,还在两说。至于山师云绝不会在乎孤的xìng命,他可是巴不得我们两人,全都死在窟中。” 武睿面色,越发yīn沉。 武慎敛住笑容,恻恻说道:“只有孤活着,你们才有一线生机。” 林火也是心中一沉,他明白,武慎说的没错。他将武慎劫持入窟,虽是请了一尊神来。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武睿才缓缓抬起头来:“王兄,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武慎面无表情,“你知道为什么。” “就为了凤栖?”武睿激动起来,“你这么做只会重伤大燕元气。最终得益之人,只会是旁姓之人。难道大燕江山,还比不过你的女儿?大燕万万子民,还比不过一人?” “那是你的万万子民。”武慎脸庞抽搐,似是痛苦至极,“我……我只剩桐儿一人而已。” 语音沉沉,林火似乎又看到那日王城之后,慎公子孤身一人,守在女儿棺椁面前。悲切孤影,无泪怆然。 落单的鸳鸯,离群的孤狼,都不及这位失去女儿的老人,都不及那背影半分悲怆。 是天下?还是一人? 武睿指着武慎鼻尖,“为了她,你要与世人为敌?” 这话,问过多遍,可每一遍问来,都让人心头发颤。 武慎眉头微抖,挤出一丝苦笑,“我送她出关,顺应你和亲计划。我原以为,我能为大燕与女儿,选出最好的路。可事实证明,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是我!看不起柳凤泊。是我!答应了你的计划!是我!亲手把她送上那条不归路!” 泪涌而出。 在那一个瞬间,武慎不是慎公子,不是王孙贵族,只是一个丢了女儿的寻常父亲。想要豁出一切,只为救赎罪过,点滴也好。 林火看着武慎鬓角白发,暗暗叹息。 “你问我,要与世人为敌?没错!”武慎看着武睿双眼,眼中泪光粼粼,语音却是落地有声,“我愿为我女儿,与天下为敌!”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武睿面上狰狞,“柳凤泊是如此,你也是如此,天下,和一人,为何算不清楚。” “算得太清,活得便不快乐。”武慎看着武睿双眼,“若让你用你的莫儿和梦儿,去换这大燕天下,你可愿意?” “孤……孤……”武睿张口无言,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王兄,我们何以至此。孤……我只是为了大燕。” “我明白……”武慎抹去眼角泪痕,“我只是为了女儿。” 武睿闭上双眼,“为国君,何其不易。为人父,何其不易。”他猛然张开双眼,攥住武慎双手,“王兄,算我错了好不好?无论我做错什么,你都会原谅我,这一次……” 武慎淡淡一笑,“你愿意下罪己诏?” 武睿脸色一沉,松开武慎手掌。 “从小就是我让你。从小,你就不愿承认自己罪过。”武慎摇了摇头,“是啊,你是燕王,若是为了一个小小郡主,就下罪己诏,以后还怎么统御天下?” 武睿面色发寒,向后退了半步。 他没说话,但已表现得非常明白。 “你不愿意。”武慎侧过身,指着石扉,“我只能靠他们,让你认罪。” 洞中一片沉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7 章 突然,有一声音,从林火身侧响起,“或许,不用等到门外军队进来,就能让武睿伏法。” 此言一出,窟中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只因说这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保护武睿一路,甚至牺牲了半数门人xìng命的…… 范卓! “范道长!”武睿脸色发黑,“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睿公子见谅。贫道也是没有办法。我也是……”范卓微微一笑,“为了宗门未来。” 林火心中狂怒,捏紧千磨,“那陶竹的死算什么?那些门人的死,又算什么?” 范卓摊开双手,“世事难料,如今慎公子已是必胜。我们躲在冢中,不过是苟延残喘。何不另投明主?毕竟,良禽择木而栖,天经地义。” 剑芒一闪! 林火出剑! 范卓勾起嘴角,稍稍扭身,让过林火闪电一剑,更是飞起一腿,将林火踹飞。 林火撞在石扉之上,呕出一口鲜血,趴摔土中。 “强弩之末,还要逞强?”范卓不屑冷笑,径直朝武睿走去。 “狗贼!”志清拔剑上前,挡在他行进路上,“亏我还当你德高望重!竟然是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范卓戏谑一笑,“上至宗弟子何在,与我拿下这个叛徒。” 剩余十几弟子,按住剑柄,缓缓上前。 “你们都瞎了吗?”志清嘶声怒吼,“怎么还看不清这狗贼面目?他根本没把我们当弟子,他只是把我们当做工具!” “聒噪!”范卓话音未落,已经出现在志清面前,扬起一掌,将志清抽飞出去。 志清于地上滚了几圈,趴伏不动。 “谁!”范卓环视众道,“还要多事?” 众道面面相觑,然后……全部挡在范卓行进路上,义无反顾。 范卓看着几人似是坚毅,似是惶恐面容,双眉微皱,“一群蠢货!” 话音刚落,人影前移。 道士四散倒飞,伏在地上,再无声息。 小石头就要上前,却被怀智拉住衣角。 武睿面如死灰。 窟中烛光越发暗淡。谁,还能救武睿? “范卓道长。”却是武慎,将弟弟护在身后,“你以为这般,就能得孤欢心?” “说的也是。”范卓似是恍然大悟,“反正门外几人,并不在意你的死活。反正,只要我活着,只要我仍是上至宗之主,便没有丁点问题。那就……” “连你也杀了吧!” 剑光闪动!范卓面上满是狰狞杀意! 突然! 洞中另一风响! 如同yīn风阵阵,又似生机盎然,无孔不入。 天衍剑法清明! “当!” 两剑相jiāo,剑风横飞,吹灭半数烛火。 洞中昏暗不明。 林火护在最后几人身前,喘息不定。 额角破开创口,鲜血泊泊外流。 他抬起千磨,指着面前之人,“只要我在,谁都不会死!” 第155章 千磨万击还坚劲 范卓从yīn影之中,缓步走来。 剩余烛光顺着道袍下摆,往上攀爬。 沾尘布鞋,滴血剑尖,染红道袍,皱褶衣领,轻蔑眼神。 “林少侠。”范卓单手负在身后,另一手中长剑,剑尖指地,“你的真元,还能挥出几剑?” 还够几次? 林火自己知道,方才那招“清明”已是最后一剑。 哪里还有真元,让他继续挥霍?哪里还有真元,让他击败面前之人? 范卓可是从封禅大典开始,便始终隐藏于人群之后,以逸待劳。 而林火,则是经历过连番苦战,如今真像是…… “强弩之末。难穿鲁缟。”范卓甩出剑花,甩去剑脊之上血珠,“你拿什么和我斗?” 真的没有办法? 林火眼中盯着范卓,缓缓后退,护着武慎与武睿,一路退到石磊身旁。 范卓不急不慢,迈步走来,“想要唤醒三成大师来与我作对?” 他面上泛起嘲讽笑意,“你以为,贫道不为他们解开经脉,是为何?”他面上笑意更盛,“意外,总是越少越好。况且,我这一流巅峰,也不怕他那不能杀人的天位。” 林火不去回他,也不扭头,时刻防备范卓偷袭。他心中明白,无论范卓说得多么轻松惬意,如此小人,不得不防。 他只是轻声对身后说道:“怀智小师傅。” “贫僧在。”怀智特意藏在林火身后,小声回答。 林火垂下手臂,缓缓移向腰间,“你带着他们,躲到墙角。” 怀智和尚语带疑惑,“施主,你要做什么?” 林火按住万击刀柄,缓步走向范卓,“入魔。” “火哥!”石磊惊呼出声。 林火身形一顿,柔声说道:“小石头别怕,火哥去去就来。” 范卓皱眉,微抬手腕,两寸之差,却已是起剑姿势,而他口中,仍旧满是不屑,“怎么,说完遗言了?” “我已没有真元。”林火淡淡回应,手掌捏紧刀柄。 范卓挑眉微笑,那笑在烛火之中,略显狰狞,“能在临死之前,有些自知之明,也不算蠢到没救。” 刀出一寸,赤血从眼角蔓延,林火咧嘴一笑,“我还有命!” 话音落!红光现!刀芒闪! 怀智护着众人,后退至紧靠山壁。 刀却未完全出鞘。 范卓伸着手掌,按在林火握刀手上,“林少侠,这刀还是不拔的好。” 魔刀出鞘一半,烛光映衬,分外妖异。 林火没有说话,低垂脑袋,甚至连刀刃也回鞘一寸。 范卓嘴角泛笑,“林少侠,这便对……” 话音未落,林火猛然抬头。 一双充血眼瞳反映摇晃火光,于昏暗洞窟之中,如同红煌流星。 他就像猛兽一般,露出两颗尖牙,喉中发出沙哑呜鸣。 范卓悚然一惊,手下魔刀抖颤不止,按捏不住。他当机立断,举剑便刺。 却没想到,林火不用刀剑,反而箍住范卓双手,扬起头颅,便是一记头锤! 额头破鼻梁,鲜血自长流。 血污铺在范卓脸上,沾染林火额头。 范卓勃然大怒,运起真元,将林火一把震开。 林火一声不吭,双脚踩地,滑出一丈。他就如同野兽一般,低伏身躯,倒持千磨,右臂握紧万击,刀在鞘内,yù出犹含。 探起头来,额上是血,面上是血,杀气腾腾。 昏暗烛光之下,林火犹如嗜血恶鬼。那双血瞳,死死盯住范卓不放。 窟中无风,范卓却觉得背脊发凉,“妖物?” 听到范卓话音,林火纵然跃身。 魔刀出鞘,刀光晃花范卓双眼。他只能听声辩位,举剑去拦。 “当!” 剑上巨力震dàng,范卓侧移半步,拦住魔刀万击,却见到胯下剑闪! 原来是林火背转身去,反刺一记撩yīn剑,由下而上,迅如闪电。 范卓反应迅猛,右臂一扭,扣住林火魔刀,左臂化掌为爪,电光火石之间扣住林火左臂。 如此场景,林火将整个背心暴露在范卓面前。 范卓心中发狠,双臂用力,就要将林火双手掰断。 谁知道,林火竟然双腿一蹬,倒翻而起,双腿踹向范卓胸口。 范卓方才控住林火双臂,此刻才知是自掘坟墓。他又何尝不是被林火控在手中? 躲闪不及。 “嘭!”的一声闷响,范卓胸腹中腿,向后倒去。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真元运到胸口,未曾受到重创。 况且他看是狼狈,却是用了铁板桥的功夫,身形与地齐平,双脚纹丝不动,钉在地上,以便稳住全身。只等林火力竭,他便能起身反击。 可谁知林火攻势犹未结束。他借力翻身,重新面对范卓,不依不饶,一刀剁向范卓左脚脚板。 范卓只得收足,一瞬间,铁板桥被破,身形坠地,扑飞扬尘。 林火揉身上前,将范卓压倒身下。 他骑在范卓腰上,右臂挥刀下劈。 范卓伸起左臂,握住林火手腕。 刀劈不下,林火再次抡动左手千磨,却因丧失理智,如同用刀一般,朝下砍剁! 范卓眉头一皱,刺出右手长剑。 长剑先至,捅穿林火左肩。 千磨脱手,林火仍然不退!径直俯下身来,咬住范卓脖颈。 牙入ròu中,血泊泊流。 范卓吃痛,立即弃了林火右臂魔刀,瞬间变爪为拳,缩回腰间,又将真元凝在拳上,一拳轰在林火侧腹。 林火被这一拳击飞,喷出满口鲜血,还有一块碎ròu。他在翻身之际,还不忘捞起地上千磨。 而范卓脖颈之上,鲜血淋漓。 他捂住脖子,迅速站起身来。污血灰尘遍布全身,再无宗师风度,满脸恶dú怒意,“疯子!疯子!疯子!”气急败坏。 林火舔去嘴角鲜血,继续伏下身躯。 两人对视,范卓眼皮直跳,眼前之人,还是人吗?根本就是,没有理智的…… 等等! 范卓收起面上怒意:没有理智? 他重新打量面前林火。 烛火摇曳,照在林火身上,忽明忽暗之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凶兽模样。 范卓双眼一眯:丧失理智的凶兽! 念已至此,范卓立即主动上前抢攻! 长剑前刺,林火用千磨格挡,右臂魔刀反击。 不出所料,全是直来直去! 范卓恢复冷静,轻易侧身避过那刀,反手一拳,再轰林火胸口。 林火闷哼一声,向后连退,伏地呕血。 范卓哈哈大笑,“我还当你有什么了不起,状似骇人,不过是外强中干!没有真元,没有理智!你和野兽有何区别?” 林火仰起头来,眼中未有一丝波澜。 那眼神,无所畏惧,唯有杀意。 这眼神,令范卓无名火起。 “野兽。”范卓剑指林火,“就该乖乖跪下!” 剑光画圆,善水剑法! 范卓使出,却如同汹涌巨浪! 他吃准林火只会直来直去,更是身无真元。与林火兵刃对撞,硬生生压住林火魔刀,“跪下!” 真元激dàng,林火咬紧牙关,架起千磨。 一剑一刀,扛住范卓重击。 范卓将剑卡在刀剑之上,再催真元,猛然下坠,“跪下!” 林火双腿一颤,仍旧高昂头颅。 “我叫你!”范卓挥动左掌,真元闪烁,“跪下!!” 腹部中掌,林火高举刀剑,单膝跪地。 居高临下,范卓看着林火桀骜双眼,“这眼神,还真是没有教养。”又是一掌,砸在林火面上。 “嘭!” 林火立时七窍流血,目中赤红褪去一半,身形更是摇晃不止。 “火哥!”石磊嘶声吼叫,挣开怀智阻拦。 或许怀智也未想阻拦,因为他同样是大声惊呼,“林施主!” 范卓冷酷一笑,再扬手掌。 石磊朝林火狂奔而来。 林火眼中再无充血癫狂,他扭过头去,望着石磊方向。 耳中满是嗡鸣,听不到其余声响。周遭一切,仿佛尽皆缓慢,尽收眼底。 他能见到范卓狞笑,能见到武慎黯然,能见到武睿失望,能见到怀智惊呼,还有……能见到小石头,眼角飘泪。 滑出眼眶,浮在空中。 林火只觉满脑混沌:小石头,为什么哭呢? 他无能分辨,无暇去想,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还有真元……就好了…… 嗡! 浑身一颤。 嗡!! 气海跳动! 嗡!!! 那团,属于柳凤泊的真元…… 沸腾zhà裂! 第156章 天衍剑招破善水 卧龙坳中火虽熄灭,烟尘仍旧盘桓不去。 坳上一处缓坡,说是缓坡也是相对而言,若是顺着坡面滑下,也能摔个筋折骨断。而在那缓坡边上,有几人冒出头来。 “好家伙,这是得放了多大一把火。”一个虬髯汉子,伏在雪上,惊讶出声。 从坡上往下望,坳中满是焦黑,更是尸横遍野。怎个“惨”字了得。 却有另一个乱发汉子,走到那大汉身前,却未曾像他那般伏在地上,而是迎风而立。 大汉看着乱发汉子背影,“老大,俺们下不下去?” 乱发汉子并未回话。冬风刮过山头,扬起他右手袖口,空空dàngdàng,“弟兄们,山下可是官兵,就问你们怕不怕?” “老大,你说这话可是气人。”虬髯汉子站起身来,“俺们可是土匪,是别人嘴里的绺子。手中有刀,胯下有马,天王老子都不怕!” “好!”老大仍未回头,只是望着山下人群。 虬髯汉子却是摩拳擦掌,“老大!干不干?” 老大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他似是叹了口气,“我只想远远看他们一眼,能见到他们平平安安,也就够了。” 山下,卧龙坳中,卧龙冢石扉之外。 山师yīn仍在转动壁上八卦秘钥,他不时抬头望天,又看四周地形。花袍与书呆也在一旁,不时探讨一二。三人合力之下,十二层中由内而外已然定下九层。 山师云站在三人身后,全无被俘模样,依旧谈笑风生,“红袍儿,你这两位小友,学识亦是不错。不过和你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看来,还是我山师家略胜一筹。” 姜杉饮了口酒,回过头看了山师云一眼,对红袍儿说道:“我说大少爷,我原本还以为就你臭屁一些。合着,你们山师家都是这副德xìng?” 说话间,山师yīn定下第十圈,还剩最后两圈。 他瞥了花袍一眼,“谦虚和虚伪,只隔了一层薄纱。” “行。”姜杉拖长尾音,“山师公子大才,小人自愧弗如。” 山师yīn扭过头来,瞪了姜杉一眼,“你这酒鬼,怎么如此聒噪。你是来帮忙,还是来拆台?” 姜杉哈哈一笑,“当然是来帮忙。”说着,他便按在八卦之上,向右转动,定下第十一圈。 “还剩最后一圈。”姜杉饮了口酒,“就等山师大才子,大显身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8 章 山师yīn微微一笑,手指按在第十二层上。 山师云却突然开口,“红袍儿。” 山师yīn没有回头,手指却顿在环上。 “我知你恨我入骨。可莫要小看乌云叔。”山师云虽然双手被缚,却幽幽说出一句,“乌云叔,毕竟也姓山师。” 他如今身陷囹圄,说出这话,是有恃无恐,还是疑兵之计? 山师yīn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扭动手腕,转起最后一层八卦。 卧龙冢中。 林火只觉气海如同zhà裂一般,真元瞬间塞满奇经八脉,毛孔各个冲开,真元溢出体外。 范卓被这真元骤然震开,连退三步,面上惊疑不定。 他曾经见过真元离体,凝于兵刃之上,称为剑罡。但他从未见过,真元将人完全覆盖。这该怎么称呼?人罡? 就在范卓愣神之际,林火身躯竟然缓缓漂浮而起。 真元凝而不散,如若披上一层白光纱衣。 天位? 多少人求而不得,这小子,就这么入了天位? 范卓勃然大怒,他若能有天位之能,哪里还需要动这么多yīn谋诡计? 他知林火底细,入武道两年不到,而他苦苦修行四十载,穷其一生只怕也只是一流巅峰,可面前这个小子!方才还是死狗模样,突然,成了天位? 不能接受! 范卓无法接受! 他舞出剑花,朝林火再次冲去。 剑势湍急,如同溃堤之江! 他却未见到,林火面上痛苦神色。 林火此刻全无欣喜,只觉疼痛难当。 仿佛数不尽的铁钩,剐蹭内脏。又像有亿万只蚂蚁,啃噬腠理。 他曾经想过无数方法,想要激活那团真元,可皆是无功而返。他原本已经放弃,将那团真元,当做白袍留给他的最后遗物。 谁知,竟在此刻引bào。 那日下山之前,与闻天一战,确实有所松动。今日被范卓连击数掌,将它彻底破开。 可那真元一如柳凤泊。 无论林火怎么控制,也无法制住这桀骜不驯。 真元还在膨胀,身躯就在崩溃零点,林火无处宣泄。而就在此时,范卓的剑,到了! 林火顺应身体本能,刀剑合并,纵身迎敌。 刹那间,窟中温度陡然上升,仿佛一瞬,从寒冬踏入夏日三伏。 天衍剑法大暑。 林火身上真元,飞速燃烧,宣泄而出,如同展翅金乌。 范卓虽是怒火中烧,却未失冷静。在他看来,这一招虽是声势浩大,却满是漏洞,只要劈开千磨,便能反击林火胸腹。 他对自己极为自信,林火如今虽是貌似天位,可即便他入了天位,也是初窥门径,学艺不精。要败他,仍是小菜一碟。 范卓迎面而上。 剑芒闪烁,刀光凌厉。 江流撞金乌!利爪对洪沟! 激dàng! 奔流水势,竟将金乌翅膀生生破开,刺向金乌胸膛。 范卓嘴角,露出狰狞冷笑,“破!” 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却不知……“大暑日,雷暴亦至。” 东闪无半点,西闪走不及。 金乌刹那化雷龙,目睁须扬! 雷霆一刀,虚空划过,刀上气罡,透体而穿。 一闪!两人jiāo错,背对而立。 “咣当!” 范卓手中长剑落地,跪伏地上,呕血不止。他身上虽无创伤,内里却已经气罡搅成ròu糊。 “我不服!若你不是天位……”范卓想要挣扎起身,最终还是跪在地上,如同濒死野兽,仍在咆哮,“我苦修一生,为何不是天位!凭什么?” 林火体内真元平复,听到范卓问话,他突然想起此生所遇几多天位。 柳凤泊,李尔冉,猫怔仲。 想着他们种种,林火心中有所明悟,淡淡说道:“心若不纯,何以入天位?” 范卓浑身一震,“心若……不纯……何以……入天位?” “呵呵呵……哈哈哈哈……”范卓仰天大笑,状若癫狂,“我一生苦心算计,好个心思不纯,好个心思不纯!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范卓闭目而亡。 终于……死了啊…… 直到这个时候,林火才得以呼出浊气。浊气一出,他便觉得浑身酸软,体内真元流逝更快。若是范卓没死,林火也是无力再战。 不消片刻,那层真元纱衣,便尽皆褪去,林火跌落地上。 小石头立刻跑到林火身边,将林火身形扶住,泪如泉涌,“火哥!” 林火只觉双眼发沉,却仍伸手揉着石磊脑袋,“哭什么,火哥说活着回来,就活着回来,你什么时候见过火哥食言?” 小石头不答,低声啜泣。 武家兄弟在一旁看着,各怀心事。 武睿看了武慎一眼,“我们小时候……” 武慎别过头去,“只是你命不该绝。” 两人再无对话。 武睿摇了摇头,走到林火身后,“咳咳。” 林火听到身后声响,回过头来,面露疑惑。 武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林火,你今日救驾有功,孤……” 小石头对着武睿呲牙,“你这狗大王,走开!” 武睿一脸尴尬,隐隐有些怒气。 怀智和尚暗自摇头,不顾石磊挣扎,将他强行拉开。 留下林火与武睿对视。 武睿再次挤出微笑,“林少侠今日救驾有功,过往之事,孤既往不咎。你若要什么封……” “你可不要误会。”林火收刀入鞘,“我只是答应了……” 话音未落,身后石扉,突然传来“咔咔”声响。 众人心头一惊,同时望向石扉。 光亮透过缝隙,刺入窟内。 林火暗皱眉头,扬起千磨,将武睿护在身后。 忐忑之中,门外传来熟悉呼喊,“林子!” 林火心头一热,是红袍儿! 石扉大开,红袍儿奔入石窟,冬风随之入洞。 林火心中喜悦,正想上前与红袍儿拥抱,却闻到风中有种异味,若有似无,却令他耳垂发痒。 那里是被山师云利箭划伤之处。 淡香骤然浓烈,直冲脑门。 眼前一黑,林火突然觉得背脊发凉。 他回过头去,见到应该已死的范卓面容,近在咫尺! 那诡异面容,正对他挑唇冷笑。 怎么可能?! 林火心头狂跳! 为什么范卓会死而复生? 不可能!不能够!不可以!! 范卓若不死,小石头就会死,林火方才所做一切,尽皆白费! 决不允许! 林火悍然刺剑。 剑光一闪,将面前范卓扎胸透过,鲜血飙在林火面上,惊恐定格在范卓眼角。 林火将目上鲜血抹去,浑身一颤。 眼前范卓竟然变成了武睿模样,那双无神眼瞳,正望着他死不瞑目! 他!究竟做了什么? 林火低头看着沾血双手,心神狂颤,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父王!”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那叫喊,是如此撕心裂肺。 林火惊恐回头。 一袭红氅,就在身后,以手掩面。 第157章 南柯一梦终醒时 光透纱入,落于阁楼,洒在两人身上,光影朦胧。 一身青衣,一位老叟,端坐棋局两面。棋盘之上,黑白两子若即若离,暧昧不清。 大胥先生用食指与中指夹起一颗白子,双面圆润。 “哒。” 白子落,黑子杀却一块。 左徒先生面不改色,夹起黑子,“昨夜我上星辰峰,夜观星象。发现帝星黯淡。” 大胥先生捧起膝边清茶,不置可否。 左徒先生微微皱眉,手中黑子悬而未落,“我非怪你答应武睿,将他女儿接到九霄学习。只是,你明知那两个孩子……” “身份悬殊,国仇家恨,我都知道。”大胥先生放下茶杯,将左徒贤轻轻打断,“可我九霄原就是世外之所。他们既已下山,那就再非我门人。况且那姑娘自取‘南柯’。这道理,还不明白?” 左徒先生叹了口气,望向窗外飘雪,“人自古来,难离贪嗔痴三垢,脱不得酸甘苦辛咸。她自称‘南柯’,便成了真的‘南柯’?可惜,南柯梦,离烦忧。梦,终究是梦。” 黑子落盘,自毁长城一片。 地不同,却在一片天下,岳山亦在雪中。 卧龙窟外,山师云听着洞内惊呼,嘴角扬起笑意。手被缚在身后,却暗暗搓着指尖粉末,“小红袍啊小红袍。” 窟中,山师yīn见到林火刺杀武睿,也是脸色一变。他再看林火呆滞模样,皱眉凝思。 却看到南柯朝武睿奔去。 林火见到南柯,满脸惊慌失措,正yù开口解释,却被红氅一把推开。 “父王。”红氅伏在武睿身上,伸手想要拔出千磨,却又担心拔剑让流血更快,只能跪在武睿身边,用双手按住伤口附近。 可惜,于事无补。 鲜血泊泊而出,染红南柯白皙十指,又沾染在红氅之上,分不清是血是艳。 林火从未见过南柯如此失态模样。鬓角散乱,满面泪痕,“快叫御医!不!叫谁都好!谁快来救救我父王。” 武睿尚未断气,却艰难摇头,“梦儿。”他抬起手来,想要抚摸红氅脸颊,却力有不逮。 南柯赶紧握住武睿手掌,顾不上掌心血污,将那冰凉手掌,按在脸上,“父王,梦儿在这,梦儿哪里都不去。” “不去就好……”武睿嘴角含笑,脸色越发灰暗,“一年不见,梦儿真是越来越像你娘亲……” 南柯双手颤抖,语带哽咽,“父王,别说话了,等你好了,梦儿常伴膝边,你随时想见梦儿,梦儿就……” 武睿摸索着南柯脸颊,“孤将你和莫儿,一个送到九霄,一个送到岳山。孤只希望你能在九霄那世外桃源,过些平静日子,你又……你又何必赶来。” 他似是在与红氅说话,可双眼无神,又似在自言自语,“等孤治好了这万里江山,再接你回来,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嫁得风风光光……咳咳咳咳……可惜……可惜孤看不到了……” “不会的。”红氅拽紧武睿手掌,“父王还要送梦儿上花轿,还要看着梦儿生儿育女……” 武睿摇了摇头。 “你出嫁的那个冬天会很冷吧……”武睿缓缓阖眼,“也不知哪个混小子,要把我的小棉袄穿走……我去见你母后……两个人用……用膳……可是寂寞的紧……” 眼帘,盖上光亮。 眼泪,划过脸颊。 燕王武睿,未至不惑,一生所求振兴大燕,临死之际,独念儿女情长。 南柯浑身一颤,看着武睿安详“睡脸”。 眼泪也收了,徒留泪痕留于面上。南柯就像是披着红氅的木偶,失了魂魄,呆呆跪在地上。 林火看着南柯这副模样,只觉心中滴血,他想要去抱住红氅,可以低头,便见到满手鲜血。 那是武睿的血,和他胸膛创口,同源同根。 这脚步,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南柯姑娘……”林火艰难张嘴,“我……我方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闻到一股异香,就……就……” 林火说不下去,南柯不为所动。 两人之间,沉默无语。 而听到异香二字,山师yīn猛然抬头。他伸手摸向肩膀,指尖擦过些许粉末。 方才,谁曾摸过山师yīn肩头? 山师yīn骤然捏紧双拳,转身离窟而去。枫叔紧随其后。 花袍见他们急促模样,暗自皱眉。 吕烽从未见过如此变故,低声询问,“酒鬼,我们该怎么办?” 花袍摇了摇头,又对书呆说道:“昭平你去门口拦着,若是独孤孝整顿兵马完毕,不能让他立刻进来。这件事情……实在棘手。不过我更担心的……”姜杉望着林火背影,“还是那个傻子。” 林火终是按耐不住心中纠结,上前一步。 南柯出声,“不要过来。”冷若寒霜。 林火脚步一顿,“南柯……我……” 南柯望着武睿尸首,面色惨白,“我叫你不要过来。” 林火咬住牙关,伸手去扶南柯肩膀,“你听我解释……” “不要碰我!”南柯突然长身而起,拔出武睿胸口千磨,将剑尖指向林火,“你还要解释什么?你可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可我亲眼见到,你一剑捅死了我父王,你还能解释什么?” 林火闭口无言,径直向前两步,任由千磨剑尖顶住胸膛,“我无话可说,你若恨我,就一剑杀了我。” 南柯听闻此言,厉声疾呼,“你以为我下不去手?” 林火不再说话,张开双臂,闭起双眼。 剑尖刺破胸膛。 南柯咬住下唇,直至咬出血来。 最终。 她将千磨掷在地上,暗自垂泪。 林火叹了口气,拾起地上千磨,就要去抱南柯,却被南柯一步退开。 “你走吧。”南柯扭头说道。 林火愕然,“我们……” “我们……还能怎样?”南柯解下腕上红绳,窟中铃声叮当,她将铃铛掷还林火。 红绳铃铛,在空中画着弧儿,落到林火脚边。 林火看着红绳,失魂落魄。 “我是一国公主,而你与我杀父之仇……南柯一梦……”南柯背过身去,“也到了梦醒时分。” 林火捏紧千磨,浑身战栗,他咬紧牙关,“你管那些叫梦,难道那些日子,星海相拥,黑夜烟火在你眼中,全部不过是美梦一场?南柯姑……” “林少侠。”红氅留给林火,一个决然背影,“我是燕国公主,武梦。” 听闻此言,林火如同流干水的皮囊,萎靡下去,又像是身遭雷击,不知身在何处。 过去一刻,又似是过去永恒, 林火终是面如死灰,摇摇晃晃,拾起脚边红绳,将她塞入怀中。 他望着武梦背影,心口难开。 姜杉叹了口气,缓缓走了过来,抱住林火肩膀,“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9 章 ” 林火浑浑噩噩,跟着姜杉朝窟外走去。 却未曾见到,背对武梦,亦是泪流满面。 窟外,山师yīn一拳将山师云抡倒在地,“你做了什么?” 山师云扑在地上,嘴角溢血,却喜上眉梢,“我只是将摄魂膏抹在箭头上,伤了林火。又将dú引,拍在你身上。” “摄魂膏?”山师yīn略微皱眉,“那东西力道根本不够!早就被父亲停下了研制!” “我们是商人。要物尽其用。”山师云咧嘴微笑,“若常人抹着,最多心虚发汗,自然无用。可经历今日之事,谁又是精力充沛?更别说林火,根本就是虚弱至极。哪怕这丁点yào效,也能扭转乾坤。” “红袍儿啊红袍儿。”山师云索xìng坐在地上,“这一年时光,涨了学识,却松了心弦。须知一事不谨,即贻四海之忧。” “一念不慎,即贻百年之患。”山师yīn咬牙切齿,接上后一句话。 “乖侄儿。”山师云勾起嘴角,“山师家,才是你的归宿。” 红袍儿皱眉无言。 就在此时,他见到独孤孝朝石窟走去。他脑中立刻反应,不能让独孤孝见到窟中之事。还没等他上前,章昭平已将小将军拦下。 两人一番拉扯,姜杉领着林火与吕烽,走出窟外。 林火脸色差至极点。原因?红袍儿自然心知肚明。 独孤孝看了林火两眼,径直踏入窟中。 姜杉急忙拽着林火,朝外狂奔。 却看到独孤孝迅速奔出窟外,放声号令,“将他们统统拿下!” 四周兵甲先是一愣,随后立即朝林火涌去。 山师yīn心中大急,就要上前,却听到背后乌云叔冷言冷语,“山师家,可未曾教过你当送死的傻瓜。” 红袍儿脚步停顿。 “只有活着,才有转机,哪怕胯下之辱,也需隐忍。”山师云冷冷说道:“况且你别忘了,让林火丧失理智的yào引,就是由你带入。” 山师yīn回过头来,对着乌云叔怒目凝视。 可他却也想到结局,即便他冲出去,又能如何?吕烽脱力,林火伤重,姜杉手无缚鸡之力,书呆不过二流高手,再加他一个。 他们就能突围而出? 若如此不行,还有什么办法? 山师yīn心眼急转,他立即想到小石头的狂暴能力,或许还有翻盘希望。扭头去望,正见到洞窟门口,怀智和尚死死拉住石磊,不让石磊出声外奔。 小石头,也指望不上。 山师yīn心头黯然。 聪明人,总是计较太多。 独孤孝手下两千人,虽是战损数百,千人看管降兵,仍有数百人将林火几人团团围住。 纪律所率江湖豪侠,突见此变故,皆是茫然无措。 难道真的回天乏力? 就在此时。 山坡之上,传来奔雷蹄音! 众人抬头去望,竟然见到百余战马,从一处缓坡急冲而下。说是缓坡,也只是相对其余峭壁而言,一个不慎,必定是马死人亡。可那些骑手,面上全无惧色。 掌上有刀,胯下有马,马贼,横行天下! 马蹄卷起雪屑,如同一条银龙,滚坡而下。 为首那汉,不扶缰绳,右臂袖口乱舞,左臂高举钢刀,暴烈呼喝,盖过蹄音! “李虎在此!谁!敢!伤!我!兄!弟!” 第158章 逃出生天雪犹落 听到“李虎”二字,林火惊讶地抬起头来。 石窟洞口的小石头,更是停止挣扎,惊得目瞪口呆。 就连一向淡定的姜杉,都拍了拍林火肩膀,“你小子,还真是福大命大。” 花袍没有料到,独孤孝更没有料到。 谁会想到在大战之后,一只只黄雀皆是机关算尽之时,还会有人突入战场。而且是用这种方式从峭壁之上,奔马而下,简直…… 不知死活!胆大包天! 在场众人,皆是在震惊之中,独孤孝都忘了发号施令。 马贼如同蜂尾,一击扎入军阵深入,无人抵挡。 而山师yīn立即反应过来,朝着纪律方向大喊,“帮忙!” 纪律得令,立即领着众侠客顶住内弧官兵,虽是响应之人不足一半,也堪堪拦住官兵。 山师yīn更是转过身去,为山师云解开绳索,“若想活命,你还有一个机会。” 山师云目含笑意。 却说昂山群侠入阵,飞军受内外夹击,独孤孝见到如此乱阵,迅速镇定下来。 李虎尚未杀入内核,纪律阵中人心不齐。 还不算晚。 独孤孝心中计较,还有胜算,正准备重整旗鼓,却感到脖上一凉。 半柄断刃,横在肩上。 场中变化,兵甲无人敢动。 独孤孝眉头一皱,瞥到身后之人。 “和尚。”独孤孝冷冷说道:“你可不能杀人。” 怀智一手持刀,一手施礼,“出家人,确实不宜妄动杀机。” 小将军轻蔑冷笑,“那你如何胁迫于我?” “他不行。”另一只手,接过怀智手中断刀。 小石头面无表情,又将断刀贴近独孤孝,“我可不是佛家弟子。” 独孤孝亦不在乎,“大燕军人,会惧死乎?” 却见到花袍反身走了回来,靠在独孤孝耳边,轻声说道:“你要为武睿殉葬?还是给人熊,留下有用之躯?” 短短一言,直指人心。 独孤孝微微皱眉,不再言语。 花袍给小石头使了个眼色,小石头心领神会,立即压着独孤孝,走到林火身边。怀智与吕烽耳语几句,两人回去洞里,将幸存的三成大师与另外两个和尚背出。 窟中武梦与慎公子,自然未有多加阻拦。 山师yīn也朝众人汇合而来,看了独孤孝一眼,“放了他吧。” “放了他?”小石头疑惑道:“美人哥哥,要是不挟持他……” “不用了。”山师yīn望向投降武慎军处,微微皱眉,“还有更棘手的事在等着他。” 却见到军阵之中,投降官兵趁乱哗变。谁人主导,不言而喻。 飞军,焦头烂额。 独孤孝眉头紧皱,瞪着红袍儿,“你做了什么?” 山师yīn摇了摇头,“放了人,仅此而已。” 小石头虽是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放了独孤孝。 独孤孝狠狠瞪了山师yīn两眼,快步奔向军中。 李虎入阵,再无阻拦,奔入阵内。他双腿夹紧马腹,不拉缰绳,却是停下马脚。 黑马停在林火面前。 乱军之中,龙兴一别,兄弟三人,终于再见,却是谁都不发一言,yù语凝噎。 林火看到李虎空dàng袖口,鼻头一酸,“虎哥……” “你要是敢道歉!”李虎也是眼眶泛红,“老子打烂你的屁股。” 小石头却顾不得那么多,鼻泪横流,奔向李虎,“虎哥!小石头还以为你……你……呜呜呜……” “哈哈哈哈。”李虎抹了抹眼角,“哭个屁,虎哥不是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倒是你小子,一年不见,壮实了不少。” 林火忍住泪意,chā嘴说道:“虎哥,那我怎样?” “你?”李虎端坐马上,斜眼看了林火一眼,“啧,还是那幅鸟样。一年不见,你小子可娶了婆娘?” 林火脸色一暗。 花袍赶紧上前打圆场,“这里可不是聊天叙旧的地方。我也斗胆叫你一声虎哥。林子他,刚刚杀了燕王……” “什么?”李虎双眉一抖,“林子杀了谁?” 花袍只能大声重复,“燕王,大燕之王!” “小子”李虎看着林火,满脸惊异,“可以啊。” 林火却是满脸无奈。 见到林火这种状态,李虎也知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吩咐,“两人一骑!带上我的朋友!弟兄们!” 李虎扬刀拍马,“风紧!扯呼!” “希律律!”马贼一口答应,拉人上马。 一众马贼,呼啸而去。 山师yīn不忘对纪律高呼,“莫要恋战,随我撤军!” 纪律得令,领着众人,抽身而退。 独孤孝正忙于镇压兵变,有心追杀,却无力多出,只能目送他们逃离视线。 “山师yīn,姜杉,吕烽,章昭平,李虎,石磊,林火!”独孤孝于牙缝之中,将这些名字一一挤出,“我们来日方长!” 且不说林火离去影踪,再看卧龙窟内,清醒之人,只剩武梦武慎。 武慎走到武梦面前,在怀里掏了掏,只掏出一块发黑娟布。他摇了摇头,将娟布丢在地上,伸手,为武梦抹去眼泪。 “二叔……”武梦低声轻唤,她伸手指着心房,“梦儿这里很痛。” “二叔明白。”武慎叹了口气,“其实你们不必如此,害死王弟的人是我,不是林火小子。” “不。”武梦摇头,“二叔没想杀父王,而父王却确实死在他手上。” “可二叔才是罪魁祸首。”武慎咬了咬牙,“要死,也该二叔去死。” “二叔你待我极好,我与桐儿姐又是情同姐妹,我明白你的痛苦。况且……”武梦看着武睿“睡脸”,再次泪流,“除了弟弟,我只有二叔一位亲人了。” 武慎再叹口气,“二叔若是不死,如何填平天下人悠悠众口?” 武梦抿了抿嘴唇,“我不管天下人。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失去亲人。我不能看着二叔去死。” 武慎再为武梦抹泪,“二叔……”他看着面前武梦,哭得梨花带雨,仿佛看着桐儿在他面前哭泣,那声“必须去死”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闭起双眼,幽幽叹息,突然双膝跪下,拜服在地,“罪臣武慎,愿赴北塞为一老兵,永不怯战,永不还朝,永为贱民,永生永世,为大燕镇守边疆!” “二叔!”武梦大吃一惊,就要去扶武慎,却被武慎躲开。 “梦儿。”武慎正色说道:“二叔可为你不死,但……二叔必须赎罪。” 武梦无言以对。 岳山林中,李虎观察四周,举起单臂。 马贼齐齐停下。 李虎翻身下马,“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我们就先在此地,歇息一会儿。” 马贼应声,纷纷停下休整。约有十骑未曾离鞍,到四处放哨。 李虎便拉着林火,“你小子居然杀了燕王,妈了个巴子,实在够劲。你这一年,到底是怎么过来了,我可是听说,那个柳凤泊死在了王城。” 林火虽然心情不佳,但是与李虎重逢,冲淡了不少忧愁,便将自己一年经历,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说得平平淡淡,特意隐去了惊险处。李虎却听得津津有味。 故事的结尾,便停在方才,林火错手杀了武睿,对于武梦,他是只字不提。 李虎听完,却是暗暗皱眉,“不管你是不是错手,那狗大王死在你手,那是众目睽睽,你绝对逃不得干系。这燕国,恐怕是呆不下去了。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 林火愣神。 丢了南柯,一时之间,他只觉天大地大,无以为家。 雪还在下,不及此刻心中寂寥。 第159章 初汇聚人又分散 李虎见到林火面色不对,心中暗自揣测。 吕烽却在这时凑了过来,按住林火肩膀,“林子,既然燕国呆不下去,你不如跟我回冀国。” “冀国?”林火看着吕烽,“那南柯……” “古人可都说了‘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虽然……”吕烽咬了咬牙,“虽然这花长得确实不错。但有兄弟们陪着,ròu管饱,酒管够。跟兄弟我去见见北国风光,离开这伤心地。” “伤心地?”李虎眉头一挑,正要发问,却被花袍眼疾手快,拉至一边。两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林火听着吕烽话语,又回头望着来时路途,视线飘dàng,似要飘向早已无踪的卧龙坳,飘向那身红氅。 他地下头颅,喃喃自语,“一眼桃花一场梦,一朝相逢一场空。” 梦甘甜,却终有醒时。 “鹤老说的对,你们说的对。却有众人皆醒,我独醉。”林火摇了摇头,终是下定决心,“冀国吗?或许是个好去处。” “哈哈哈。”吕烽拍着林火肩膀,“如此甚好!我们一路向北,纵马狂歌。还能路过那酒鬼家乡,到时候一路游玩,天大地大,好不快活。” 林火虽然心中仍有戚戚,却强挤笑意,欢笑附和。 那边李虎已然听好故事,面露烦躁,用力拍着林火肩膀,“林子!不就是个婆娘!这天下三个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婆娘还寻不着?听哥的话,跟这吕烽兄弟去冀国见见世面,也尝尝他国风情。” 林火苦笑,“虎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我?”李虎似是愣了愣神,看了看四周马贼,面露难色,就连声音都小了下去,“我就不去冀国了。” 林火脸色一暗,“我们才刚见面,虎哥你又要……” “我早已答应了兄弟们。”李虎正色说道:“我答应他们,只等此间事了,便去西域闯dàng。原本找你们只是想再见一面,却没想到碰巧将你们xìng命救下,也是天意弄人。” “西域?”林火咂舌,“那可得穿过一片荒漠,内里更是马贼横行,一点都不安生。” “我们……”李虎双眼微眯,“不就是马贼?都是刀尖舔血,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林火叹了口气,“可是虎哥……” “不必多言。”李虎站起身来,扬了扬空袖,“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正是死过一次,才发现这天地辽阔,而昔日之我,乃至今日之我,不过井底之蛙。” “我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好男儿!当志在四方’!”李虎眼中似有畏惧,却有更多傲气,“林子。”他重重一顿,“天下之大,绝非中原而已!” 林火目瞪口呆,好些年,他未见到虎哥如此意气风发。 “好志气!”说话之人,居然是书呆章昭平。他于李虎身侧,握拳附和,“若要去西域,算我一个。” 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0 章 虎瞥他一眼,上下打量一番,“老子可不要吃不起苦的书生。” 章昭平微微一笑,“玄奘法师,不过文僧,也能步行至西域佛国。我一儒生,学六韬武艺,习浩然之气,哪里不能去的?” “你小子。”李虎挑了挑眉,“算你挂注。” “挂注?”章昭平似是有些茫然。 李虎哈哈大笑,勾住书呆肩膀,“道上黑化,就是说,老子看得起你,许你入伙!” “黑话?”章昭平点了点头,“果然是学无止境。” 李虎笑得更欢,林火却是摇了摇头,他没有再劝。他自然是明白李虎脾xìng,虎哥若决定一事,便绝不会轻易更改。 不过也好,李虎从小到大都是刺头,若是一起走,只怕是到处惹是生非。还是带着小石头省心。 就在此时,石磊也凑了过来,稍低双眼,“火哥,我也不能和你走。” “什么?”林火心中烦乱,今天算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要离开? 小石头像是被林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说道:“我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是吧。经历这么多事,我觉得吧,我应该在这天下,那个,小小地游历一番。” “和谁去?”林火问道。 小石头看向怀智和尚。 林火皱眉,“你要当和尚?” “不不不。”小石头连连摆手,“他们去过的地方多,我只是想和他们结伴而行走天下。” 林火皱了皱眉,“你连龙兴周边都能迷路,还想想走天下?” “火哥!”石磊咬了咬牙,脸上再无青涩模样,“天下众生皆苦,我曾经不知。今日既然知晓,又怎能袖手旁观?佛法我懂不多,却也知道,‘普渡众生’。” 普渡众生? 林火看着小石头,突然觉得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也长成了青葱男儿。 李虎拍了拍石磊肩膀,“虎哥支持你,男儿郎,就该有些志向。” 林火苦笑。李虎都这般说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只能说些话儿,嘱托小石头万事小心。 众人会话,却有一人,始终静立一边山师yīn。 他看着众人说笑,面上表情变幻,终是握了握拳,走到林火面前。 林火看他,笑骂道:“怎么?你也要凑个热闹?是去南蛮骑象,还是去东海喂鱼?” “不。”红袍儿淡淡说道:“我要留在大燕。” 林火哑然,山师yīn这决定,实在出人意料。 半个时辰后,马贼下山,朝北方行进。 山师yīn与枫叔,在岳山山脚,与众人挥手告别。 林火不时回头张望,见到红袍越变越小,最终隐于山后。 他有些不明白山师yīn为何选择留下,他问花袍,花袍只是叹气,“红袍儿他,怕是有些过意不去。” 有什么过意不去? 林火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红袍儿选择留下,必定是有他道理。否则在如此风口浪尖,他为何要留在最为危险的燕国?一定有什么事,无比重要,以至于将他绊住手脚。 只希望,就此一别,还有再见之时。 林火的身影,已经消失于山后,山师yīn却仍站在原地,呆呆望着。 枫叔在一旁牵着战马,轻声说道:“少当家的,林公子,已经走了。” “我知道。”山师yīn沉默片刻,接过枫叔手中缰绳,“我们也走吧。” 枫叔将红袍儿扶上马鞍。 山师yīn挥动马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说罢,两人朝上至城,纵驰离开。确未发现,在那山坡之后,有一书生打扮,骑一白马,紧跟林火而去。 入夜,上至城,王族别院,院中小楼。 月弧挂空,淡云稍掩。 楼门缓缓开启,武梦从楼中慢慢走出,又反身将房门轻轻合上。 月色不美,她也无心赏月。 武莫知晓武睿死讯,哭闹了一宿,好不容易被她哄入梦乡。晚风吹过,她已换了一身素服,此刻,只觉心神疲惫。 靠在廊边柱上,武梦不由摸向手腕,那里却是空空dàngdàng。 她这才想起来,已将红绳丢还林火,此生……此生也不知是否还能相见。 不见也好,见了又能如何?不过再一次肝肠寸断。 武梦叹了口气,仰头望向夜空,夜云似幻,想起过去种种。 今日原是大年初一,前半夜皆是烟火,后半夜寂静无声。 喧闹至死寂。 或许,这便是有缘无分。 武梦晃了晃脑袋,想要甩去这些惆怅,却见到空中,突然亮起一簇烟火。 烟花zhà开,好亮一团火光。 武梦望着那团烟火,睁大双眼。 因为那烟火,就是林火曾经为她所放。 是谁?是谁在放这烟火?难道…… 是他? 武梦嘴角微颤,身上再无疲倦,唯有坐立难安。 她立刻往别院外冲,那些安危告诫,自己身份,她全然不顾,翻了别院墙头,单人孤影,朝那日小巷奔去。 她只想知道,是谁,是不是他。 武睿死讯未出,城中仍未宵禁,路上三三两两还有行人,对那烟火议论纷纷。 “后半夜还放烟火,真是不让人睡。” “你懂什么?说不定是哪位公子哥,要讨小娘欢心。” 武梦并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只是避过城内巡逻甲士,一路急行。 终于,来到小巷之外,那烟火也已停歇。 真相就在眼前,武梦却停下了脚步。她这才发现,自己一路,居然什么都没去想。 即便是他在这里,又能改变什么? 大错已铸,势难回头。 可她明明知道无法改变,却还是缓缓走入巷中,说不清原由。 她缓缓踱步小巷,越行越深,终于在尽头,借着火光,见到一个人影。 武梦双眼圆睁,又微垂眼睑,淡淡说道:“原来是你。” “怎么?”火光印在山师yīn脸上,他微微笑道:“看来,我们的公主大人,很失望啊。” 武梦稍抬起眼,观察四周,“就你一人?” 山师yīn眉头一挑,“当然不是。” 武梦眼皮一跳,盯住红袍儿。 山师yīn哈哈大笑,“还有枫叔。” 武梦瞪了山师yīn一眼,咬了咬唇似要骂人,却又觉得索然无味,淡淡回应,“你怎么不逃?” 山师yīn走到武梦面前,“因为,我要告诉你事实。” “事实?”武梦一对秀眉皱到一块儿。 山师yīn点了点头,“其实杀害燕王之人,并非林火。而是山师云。他用了摄魂膏,迷了林子心神,才会铸就大错。” 武梦握紧双拳,却又缓缓放开,“那又如何?父王已死,结局已难改变。” 山师yīn皱紧眉头,上下打量武梦,似是第一次见到面前之人,“你不是武梦,我认识的武梦绝不是这种意识消沉,软弱无能之辈。她是一个女中豪杰,是一个敢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的真豪杰。而你……” 红袍儿嗤之以鼻,“只是个披着同一件皮囊的娇弱公主。” 武梦咬住嘴唇,素白衣衫,在月光下倍显娇弱,恨声说道:“我又能怎样?父王死了,林火走了,你还要我怎样?” “要你怎样?”山师yīn突然提高音量,“你还没死,大燕还没亡!” 武梦浑身一颤,骤然捏紧双拳,寒声说道:“那我是不是该将你这反贼,就地正法?” 山师yīn恢复平静模样,淡淡说道: “你不会杀我。” 武梦冷冷一哼,“何以见得?” “因为,九婴不灭,大燕不宁。而我是你的好友,是林火的好友,也是……”山师yīn勾唇一笑,于月光之下,分外妖魅,“这世上,最了解九婴的人。” 第160章 初睁睡眼待从头 志清重新睁开双眼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干净的被褥,泛着皂角气味。若不是浑身疼痛,今天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清晨。然而,志清知道,昨日的所有事情,都不是梦。 因为另一个内门弟子,正绑着纱布,坐在他床边。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无神地盯着他的脸庞,“你醒了?”语音空洞疲乏。 志清感到不妙,“我们……咳咳咳……”他想要说话,可是喉咙像是火烧。 内门弟子,为他倒了杯水。 志清牛饮而下。 内门弟子就在一旁看着,淡淡说道:“醒了就快些穿衣,公主她要见你。” “咳咳咳……”志清被清水呛到,“公主?” 内门弟子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燕王……死了……” 志清目瞪口呆,杯中清水,洒在被上。 半个时辰后,志清穿上新的道袍,站在王族别院,院中小楼之前,静默而立。 胸腹还在绞痛,范卓那一击未能将他杀死,却也造成了不小内伤。 他站在门外,等候召见。等待时候,他便在心中将后来发生之事稍加回忆,不由深深叹息。 武睿终究是死了,却是死在林火手中,这让他始料不及。jiāo往时间不多,他却相信,林火必定不是这等喜怒无常之人。此事,必有蹊跷。 然而原由不再重要,结果已经铸就。 他虽不喜武睿,却也知道,武睿一死,天下难安。 那么上至宗,又该何去何从? 志清摇头苦笑,他个小人物还担心这些做什么?他不过是个外门弟子,人微言轻。 胡思乱想间,有一褐服小宦推门出来,低伏身子,垂手向屋内一引,“道长,公主怕您伤势在身,在外难忍风寒,让您入内等候。” 志清先是一愣,心中暗想,这位素未谋面的公主,倒是体贴人。 他也不推辞,便随着小宦入得楼中。 迎面便是一块纱帘,帘幕之后便是大堂。 透过帘布,人影绰绰看不真切。能望见一人坐于大堂主座,一身白裳,有些矮小。在那白影座旁还立有一人,同着白衣,却不知是谁。 而在大堂正中,还有两人,只是,为何是一立一跪? “啪。” 身后的关门声,将志清从思考中拉回。小宦将他引到一边,正有屏风挡住视线。小宦作揖道:“道长先在这边稍等。” 志清回礼,静静等待。 却听到屏风之后,传来清脆女声,“二叔,真不再考虑留下?” 武慎的声音,在屏风之后响起,“你已劝了我许久,我也说了多遍,我如今乃是重罪在身,只求为一老兵,为大燕守土护边。” 堂中沉默。 志清暗想,那女声想必是梦公主。而武慎,应该是立于堂上之人。只是听这公主口气莫非坐于主座? 堂中又有声响,还是公主发问,“那么赵恬将军,本宫虽知你罪大恶极,但本宫愿意既往不咎,只要你从今以后,尽忠职守。” 赵恬?这下也就明了,武慎立,赵恬跪,也是合乎情理。 却听到赵恬回答,“罪臣愿为大燕继续效命,只是……” “只是?”梦公主低声说道。 赵恬似是轻笑,“慎公子何往,罪臣何往,亦步亦趋,不离半步。” “赵恬!”武慎似是怒喝,“此时此处,岂是让你讨价还价?” “主公。”赵恬也是强硬,“若不能追随于你,末将不如立即死于此地!” 武慎无言。 梦公主,一声叹息,“罢了,罢了。王弟以为如何?” 堂中最后一人,原来是王子武莫。 只听他小声回应,“全凭姐姐做主。” 梦公主再叹口气,“二叔……一路保重。” 又是片刻沉默。 武慎开口说道:“梦儿,莫儿,大燕的江山,就jiāo给你们了。” 梦公主似是“嗯”了一声,又似什么都没呼应。屏风之后,传来悉索声响,不多时,一只僵硬手臂掀开纱帘。 赵恬最先冒出头来,他似是感到身边有人,戒备望来。 昨日还是激战,志清今天可做不到笑脸相迎,他便寒着张脸,与赵恬大眼瞪小眼。 另一只手,按住赵天肩膀,“何事?” 赵恬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无事。” 说罢,赵恬便撩住纱帘,让武慎通过。 武慎穿过纱帘,也看向志清。 两人对视弹指,武慎微微一笑,“小伙子,你很不错。上至宗还有你在,那就还没烂到骨子里。” 说罢,他便丢下一头雾水的志清,走向大门。 小宦为他推开楼门,两人鱼贯而出。 志清看着两人背影,木门渐合,背影消失于木门之后。 小宦再一施礼,“道长,该你了。” 志清这才回过神来,回了一礼,转身撩开纱帘,步入大堂。 入眼处,却是有些令他惊讶,原来是武莫坐于主座,而公主立于座旁。梦公主眼眶微红,似是刚刚哭过。 一身白衣,白皙脸颊,微红眼眶,如若风中散樱。梦公主,似乎是叫做武梦? 志清发觉自己失态,赶紧双膝下跪,“贫道,上至宗外门弟子志清,拜见两位殿下。” “道长莫要多礼。”武梦轻声说着,“来人,给道长看座。” 志清赶紧站起身来,身后小宦已经搬来胡凳。 “贫道逾礼。”志清鞠躬致礼,这才坐下,正对王族兄妹二人。 他在心中惴惴,不知今日召见所为何事。 武莫看了武梦一眼,武梦点了点头。武莫这才开口说道:“道长救驾有功,更有一颗赤子之心,特有嘉奖。” 嘉奖?这倒是志清始料未及。 武莫再看武梦一眼,才继续说道:“特封道长为上至宗代掌教,护国国师之位。愿道长谨记王恩,为国效力。” 志清听得目瞪口呆,直接站起身来,“代掌教?我?” “没错。”武莫似是有些不悦,“正是道长你。” 志清只觉脑中一团浆糊,一时间忘了回话。 武莫再次皱眉,“道长,可能坐下说话?” “哦哦哦。”志清脑中一片空白,依言坐下,却又立刻站了起来,“不对啊,我,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1 章 道只是一介外门门人,怎么能做代掌教,这……这不合规矩。” “这天下有什么规矩……”武梦微微一笑,“比王法还大?” 志清无话可说。 武梦敛住笑意,“王族封你这代掌教,却是希望你能稳定上至宗宗门,假以时日,将这‘代’字摘掉。道长,可能明白?” 志清也非蠢人,他明白武梦意思,这是要在上至宗内,培养王族嫡系,掌控这大燕江湖,第一大势力。以此看来,似有利用之嫌。 不过。 他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他原本已经对上至宗死心,现在却有这样一个从头改变的机会放在面前,他能够拒绝? 不能! 几乎是在瞬间,志清已经下定决心,整顿上至宗,还岳山一世清明。 志清深鞠一躬,“贫道,愿领此重任。” “如此甚好。”武梦再展笑颜,“重建若遇阻碍,王族自当鼎力相助。道长记住……”武梦眼中似有寒光,“是任何事。” 杀气弥散。 志清心中一紧,再施一礼。 武梦摆了摆手,“听闻道长重伤在身,不如早些退下,好好休息,才能为国效力。” 志清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他也不磨蹭,深鞠一躬,“贫道告退。” 他向后退出几步,小宦上前收了胡凳,他便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武梦又再出声,“听闻上至宗要入内门,才能用本来姓名。不知道长,原名为何?” 志清浑身一震,真名?他已好久未用,如今从他口中说来,无比陌生,“许淳元,贫道叫做许淳元。” “元一淳厚,道长原就与道有缘。”武梦淡淡说道:“只希望道长离开此楼之后记住一事。” 志清洗耳恭听。 “世上再无志清,唯有,许淳元。” 许淳元双目泛红,一鞠到底,“贫道,谨记于心。” 说罢,武梦扬了扬手,许淳元离楼而出。 踏出楼门那一刻,他只觉重获新生。 一门之隔,世上再无外门小道志清。 只有上至宗新掌教…… 许淳元! 许淳元挺起胸膛,离院而去。行不多远,于道上看到另一群人,从远处行来,似是要往小楼去。 人群皆是劲装武服,独有一人,困在核心,披枷带锁,蓬头垢面。 志清认得那人。 似是叫做……王芝。 第161章 凋花残落谁辜负 看着许淳元背影消失门后,武梦便垮了脸上冷静,露出疲惫神色。 武莫抬头看着武梦侧脸,眼中满是迷茫说道:“姐,难道我真要做燕王?” 武梦脸色一僵,低头看着身边弟弟,原本想要训斥一番,让他有些为王的自觉。可是见他这茫然失措的样子,武梦怎么都狠不起心肠。 她终究没说什么,摸了摸武莫头顶,“不要怕,还有姐在。” “可是……”武莫眼中漏出淡淡恐惧,“要是人熊回来……” “莫儿!”武梦将他打断,“你是武家唯一的男儿,人熊,不过是一个臣子。” 武莫低下头去,低声嘟囔,“什么唯一……不是还有孟然之么……” “你说什么?”武梦脸色一寒,“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 武莫被武梦一喝,立即缩了起来,小声说道:“宫里的下人们都在传……” “不管是哪个下人!”武梦眯起双眼,“本宫回去之后,全部剜目挖舌。” 武莫被武梦话中血腥,呛得头皮发麻,不敢说话。 他不明白,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姐姐,怎么从九霄回来,就成了这幅样子,难道九霄是yīn曹地府不成? 武梦见吓到了武莫,也是心中歉意。 然而乱世用重典,她不得不硬起心肠。山师yīn说的对,她还没死,大燕还未亡!身为武氏宗族,她必须扛起责任。 武氏宗族,赴死登先,寸步不退,寸土不让! 而庙堂,便是见不着烽火的战场。她武梦从小鞭策自己,难道不就是为了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担起大燕脊梁? “王弟。”武梦特意换了称呼,一字一顿说道:“大燕姓武,也必须姓武!” 武莫诺诺点头。 却听到门外护卫呼喊,“人犯,王芝带到。” 武梦看了武莫一眼,后者正襟危坐,张嘴说道:“带进来。” 小宦去开了楼门,四名甲士压着王芝走进楼内。小宦笑着说道:“几位将军在门外候着吧。” 甲士顿首行礼,走出门外。 “吱呀。”小宦合上楼门,为王芝掀开帘幕,“王公子,请吧。” 王芝披枷带锁,脚下“啷,啷……”拖着铁镣,步入堂中。 武氏兄妹冷冷看他,王芝倒是举了举身上枷锁,“我这披枷带锁,不准备给个位置,让我坐坐?” 武莫看了武梦一眼,武梦点了点头。武莫这才说道:“赐座。” 小宦便搬来座位,他也是贴心,知道王芝披枷难坐,特地搬了张梨木大椅。 王芝毫不客气,往上一坐,“关了这么久,也没让我洗漱一番,若是能够洗个热水澡,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武梦冷冷一哼,“是不是还要给你派两个美婢,帮你更衣搓澡?” “哎!那就不必了。”王芝微微笑着,“梦儿你也知道,我只爱你桐姐一人,其他庸脂俗粉是入不得眼。” “放肆!”武梦猛然一拍椅握,“你所犯之罪,罪该万死,还以为能够有机会活命?” 王芝想要靠在椅背上,不过被枷锁磕住,靠不上去,他便眨眼说道:“你们若是要杀我,又何必传唤我?看来,我是命不该绝。” 武梦沉默。 “让我说中了?”王芝哈哈大笑,“你知道,我一向聪明,若不是那柳凤泊先入一步,桐儿必定会倾心于……” “闭嘴。”武梦将他冷冷打断,“你没有资格,再提桐姐的名讳。” 王芝讶然,“为何?要知道,我今日所做一切,全都是为了桐儿。” “为了桐姐?”武梦冷冷一哼,“你扪心自问,你究竟是为了桐姐,还是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 “自然是为了桐儿!”王芝梗起脖子,“你可以辱我骂我,唯一这一点……” “你还想骗谁?”武梦根本不想让他说完,“你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堂堂王氏子孙,达官显贵,会输给柳凤泊一介武夫!你不甘心桐姐选择了他,而不是你!” 王芝睁大双眼,就要反驳。 武梦挥手不让他说话,“你处处要和柳凤泊比。你原本爱穿华服,却因柳凤泊爱穿白袍,而改穿白衣。柳凤泊杀入王城,斩得三千金甲,你便要逼宫岳山,胜他一头?” 武梦上前一步,直视王芝双眼,“最终时刻,更是不顾二叔死活,贸然进军!你若真爱桐姐,为何不在兵败之时,一死百了?还在这里大放厥词,说本宫不敢杀你!我呸!” 一口唾沫吐在王芝脸上,武梦愤愤说道:“你这败类,莫要再玷污‘情’字!” 王芝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武梦眯起双眼,冷冷说道:“有人教本宫留你一命,换取王家效力。不过本宫,改主意了。像你这种自私自利,有些许聪明便沾沾自喜的无能之辈,本宫再也不想看到!” 王芝脸色骤变。 “来人!”武梦全然不顾他面上表情,“反正父王之死,也不能对外说是谋逆,把这无耻小人,直接拖下去,就到门外砍了!” 小宦开门,甲士鱼贯而入,拉住王芝手脚。 王芝脸色惨白,高声呼喊,“梦儿!我知错了!” 武梦理也不理。 甲士拖着王芝后退,王芝还在挣扎惨呼,“公主!饶我一命,我愿为说客,向爷爷说理!” 武梦双眼眨也不眨,完全硬起心肠。 甲士将王芝拖至门口,王芝嘶声吼叫:“武梦!看在我们多年情谊!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啪!” 王芝被拖到门外,小宦合上门扉。 惨叫声隐隐约约,最终变为哭嚎。 武梦捏住双拳,静静看着木门。 片刻之后…… 一切,再无声息…… 武梦这才松开双手,幽幽叹气。 “姐姐。”武莫担忧说道:“还要继续召人吗?” 武梦摇了摇头,“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罢,转身朝内堂走去。 她骂王芝虚情假意,可回想自己对林火,又有多少是寂寞,多少是真情? 楼外雪中,空留血梅一朵。 入夜,上至城中,一处民宅,书房内烛火摇曳。 山师yīn端坐书桌前,提笔疾书。 却听到房门“叩叩”两声轻响,他便放下毛笔,靠在太师椅上,“进来。” “吱呀”木门开启,枫叔肩上披雪,走入屋内。他先合上房门,方才垂首说道:“武慎与赵恬往北而行,王芝已死。” 山师yīn用食指卷着长鬓,“不出所料。” 枫叔似是有些惊讶,“少当家的,不是让武梦留下王芝一命,怎么……” 山师yīn摇了摇头,“我知王芝这等自以为是之人,有些小聪明便以为高人一等,定然会作茧自缚,我也知武梦必然忍不住脾气。” 枫叔眼中疑惑,“那少当家的,为何还特意吩咐武梦?” 山师yīn微微一笑,重新拾起毛笔,点了点墨,“我吩咐于她,她却因自己脾气而未做到,不就会觉得有愧于我?别小看这一点点愧疚,在我未来布局之中,这点愧疚,便能让我始终掌握主动。始终,先人一步。” 紫毫于白宣之上重重一勾。 山师yīn放下紫毫,抬起白宣。 烛光透纸,宣上密密麻麻。 同一时刻,上至城外,农家村落。 有一老农,将一青年送出门外,连连作揖,“幸亏有石镇先生在,若是没有先生妙手回春,内子……内子可就……” 那青年,原来是林火曾经室友,医科石镇。他先前曾为赵恬接上断掌,没想到还未离开岳山地界。 石镇对老农拱手还礼,“古来医道通仙途,小生既然是医者,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老农双眼含泪,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先生大恩,老头子我无以为报,家中唯一一点积蓄,还望先生收下,当做诊金。” “哎!”石镇推还不要,“老人家留我食宿,这诊金已然够了。再要其他,那我不就成了卖yào的商贾?老人家,这是看不起我啊。” 老农无言,双目垂泪。 石镇不再多留,稍一拱手,挥袖离去。他听闻隔壁村还有一户人家,有一皮长石斑奇症,要连夜赶去看看。 走到村外,却见月光之下,数骑或朝北,或朝东疾行。 看他们衣着,皆是信官,看那杏黄颜色,应是八百里加急。 石镇知岳山战乱,只是这岳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这八百里加急,又是要传信给何人? 第162章 北塞东疆心各异 北塞接壤,雁门城中别院,院中杨树披晶戴银。 院内小屋,孟然之扶着额头坐在桌前。这几日是春节,他被派来北疆与赤娜暗中接洽,却也躲不过城中酒宴。 几天来夜夜宿醉,也是无可奈何。 他为自己斟了杯茶,看着余烟袅袅,心境也渐渐平和下来。胃中反复与那偏头阵痛,也稍感缓解。 平静下来,他不由想到南方岳山,封禅典礼也应该完了吧。想到武睿那得意嘴脸,孟然之扯出一丝苦笑。 任由他武家如何昌盛,这些荣誉,与他也是毫不相干。 孟然之摇了摇头,将这些纷扰念头赶出脑外,伸手端起茶杯,轻啧一口。 却听到庭院之中,一串急促脚步。 “哐”门扉被人推开,寒风涌入屋内,让他头脑清醒不少。 孟然之看了一眼房门,见到这些日子与他形影不离的族兄孟纯,正扶着门框大声喘息。 他摇了摇头,放下手中茶盏,淡淡说道:“着急什么?难道昨夜爬到了城主老婆床上?这事儿我可不帮你擦屁股。” 孟纯立刻红了脸面,“然之你瞎说什么。我又不好这口。” 孟然之哈哈大笑。 孟纯这才想起正事,急声说道:“然之,出大事了。” “先来陪我喝杯茶。”孟然之站起身来,将孟纯往床边拉,“能有什么大事?难道是武睿死了?” 孟纯站住不动,双眼看着孟然之,眼露古怪。 孟然之眉头一皱,心中有不祥预感,“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纯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岳山快马来报,武睿……真的死了。” 孟然之呆立原地,沉默片刻,又到桌边坐下,饮了口茶,“怎么死的?” 孟纯一阵愣神,急道:“你怎么这么镇定,武睿可是死了,他可是你……” “我知道。”孟然之看了孟纯一眼,“所以我问,他怎么死的。” 孟然之眼中似有寒气,孟纯咽了下口水,这才开口解释,“慎公子与王芝谋反,于封禅大典之上,突然发难。” 孟然之微微皱眉,“慎公子不论,王芝那蠢货凑什么热闹。所以,他们逼宫成功了?” 孟纯摇了摇头,“并未成功。” 孟然之挑起眉头,“那武睿如何而死?” 孟纯看着孟然之双眼,“杀他之人,你也认识,唤作林火。” 孟然之身形微僵,片刻又恢复如常,“这倒是出人意料。” 茶仍烫,两人之间却是无言。 “这便完了?”孟纯夺过孟然之手中茶盏,“武睿可是死了,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将你留在这苦寒之地,难道你想在这里呆上一辈子?” 孟然之摇了摇头,又拿起一个茶杯,为自己倒上一杯,“他武家的天下,与我何干?” “然之!”孟纯压低声音,“你可是他的……” “啪!” 孟然之将茶盏拍在桌上,茶水溅湿桌布。他扭头盯住孟纯双眼,一字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2 章 顿说道:“我姓孟,不姓武。” 孟纯哑口无言。 两人之间,再次回归沉默。 就在此时,院中再有人声。 管家踏着急步走到屋外,见到屋内两人沉默,垂下脑袋,小心翼翼说道:“两位公子,那个……” “有屁快放!”孟纯低喝出声,可以看出,他对孟然之的反应,十分不满。 管家浑身一颤,孟纯公子平日里与人和善,为人纯良,也不知今天为何这般生气。 孟然之看了孟纯一眼,又转头对管家说道:“若是请我夜宴,便说我身体不适,推了吧。” 管家垂手说道:“并非有人请宴,而是大门外有两位书生,求见公子。” 孟然之挥了挥手,“一并推了。” 却听到院外传来人声,“推了我们,孟公子难免遗憾终生。” 孟然之应声望去,却见到一白一黑两位儒生,头戴斗笠,跨入院门。 黑衣儒生,摘下斗笠,露出中年面目,抱拳行礼,“在下,九霄,太史殊。” 白衣儒生,拿下斗笠,露出白净脸庞,同样抱拳,“在下,九霄,白泽。” 管家面色大变,回过身去,“你们怎么入得府中,侍卫,侍卫何在?” 孟然之站起身来,挥手制止管家,眯眼微笑,抱拳回礼,“原来是两位九霄高徒,只是不知,两位所来何事?” 太史殊微微一笑,“想必也孟公子,也知武睿丧命之事。” 孟然之走出屋外,寒风吹开他开襟衣袍,露出坚实胸膛,可他并不在意,只是淡淡说道:“直呼燕王名讳,你们可知,这是大逆不道?” 太史殊上前一步,“公子,何尝没有大逆不道之心?” 孟然之摇了摇头,对孟纯说道:“送两位先生出去吧。” 孟纯点了点头,按住刀柄。 白泽却并不畏惧,“孟公子,天下为猎场,燕失其鹿,你难道真要袖手旁观?毕竟你身上之血。” 孟然之顿住身形,寒声说道:“送客!” 太史殊微微一笑,“世上之事,如饮茶之道。浮浮沉沉,回味无穷。可茶之好坏,除茶叶品质之外,犹要看杯中之水,煮茶之人。” 孟然之回过头来,“你要说什么?” 太史殊指着孟然之,“孟公子便是这世间少有,珍贵葭萌。公子非是不远流芳百里,而是缺了上等活水,缺了煮茶之人。” 孟然之挑了挑眉,默不作声。 太史殊又指自己与白泽,“我们便是公子之水,亦是,cāo壶之手。” 晴空之下,院中五人,无人说话。 孟然之端详两人许久,终是展颜一笑,“两位先生,不如进屋饮茶。” 两位书生抱拳,“固所愿,不敢请耳。” 两人入得屋内,孟然之凑到孟纯耳边,“让管家,好好休息吧。” 孟纯点了点头,对管家说道:“大叔,听说府里来了好马,不如带我去看看?”说罢,便不顾管家死灰脸色,将他拖走。 孟然之微微一笑,缓缓合上房门。 “啪。” 日犹照,风扬满树晶莹,一切如常。 与此同时,东疆之地,人熊营帐。 人熊披盔戴甲,端坐大帐之内,手抚匕柄,望着营中炭火。 座前,有一甲士垂首汇报,“齐国稳定,叛军已定,齐王邀将军共赴国宴。” 人熊只吐两字,“不去。” 甲士点头应下,有出声道:“还有一事,岳山急报。” 人熊皱了皱眉,“武睿死了?” 甲士点头,“武慎谋反事败,武睿死于林火之手。” 人熊面上无悲无喜,淡淡说道:“伊世羽呢?” “战死。” 人熊不发一言,只是摸着手中匕首。 片刻之后,他拿过手边酒囊,饮了一口,又拿起桌上武睿亲手所发虎符,随手一掷于炭火之中。 “大燕那些无能之辈,是该收拾一下了。” 南方,吴国国都。 刘策,闻天,左徒明横坐一排,正于冰湖岸边垂钓。 闻天正襟危坐,淡淡说道:“最新消息,武睿死于林火之手。” 刘策不言,只是看向左徒明。 左徒明懒懒散散地仰天躺着,他揭开面上书卷,打了个哈欠,“这些师弟,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也不能落于人后。” 他坐起身来,猛然拉起吊杆,鱼线出水,鲜鱼甩尾,漫空晶莹。 左徒明勾唇一笑,“是时候,为刘公子,夺回吴国了。” 回归上至城中,山师yīn正在院内收拾行装,他将会和武梦一起,归还王都昌隆。 却看到枫叔走入院内,面上神色复杂。 山师yīn瞥了他一眼,“怎么?见鬼了?” “还真是鬼。”枫叔凑到山师yīn耳边,轻声说道:“手下有人于岳山山脚,捡到一个重伤之人。那人似乎忘了一切,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山师yīn眉头微皱,看着枫叔。 枫叔沉声说道:“他叫,猫怔仲。” 第163章 三骑绝尘朝北去 “你的父母叫什么?” “我……我记不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男子坐于桌边,手中提着毛笔,时刻记录两人对话。 “猫……猫怔仲……”猫怔仲浑身缠满纱布,躺在床上,满眼疑惑。 屋内摆设温馨,像是客栈,又像是农居,却只有他们二人,略显冷清。 中年男子头也不抬,继续问道:“你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猫怔仲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中年男子又抛出一个问题。 猫怔仲皱了皱眉,沉吟片刻,不确定地说道:“剑……剑客?” 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看着猫怔仲,“你想起什么了?” 猫怔仲拉住被角,摇了摇头,“我醒来的时候,手里有一柄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那剑很重要。只有剑客,才会觉得剑很重要吧,不是吗?” 中年男子看了眼床边,猫怔仲的木杖剑,正静静靠着床板。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朝这边望来。 温馨内饰之外,却是冰冷铁门。 这里不是客栈,更不是农居,而是一座监牢。 而在牢门之外,还有两人,正在观察屋内情况。 那两人,正是枫叔与山师yīn。 山师yīn给了那中年男子,一个“继续”的手势。 那中年男子,便又开始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山师yīn对身边枫叔轻声问道:“查到些什么?” 枫叔恭敬回应,“猫怔仲身中十八刀,六剑。不过这些并不是最为骇人听闻之处。” “哦?”山师yīn绕着鬓角,“还有什么,能让一个天位这么狼狈?另一个天位?岳山附近怕是没有了。” “不是天位。”枫叔瞥了一眼屋内,轻声回应,“是dúyào。” “dúyào?”山师yīn来了兴趣,“能瞬间dú翻天位的dúyào?” “是一种慢xìngdúyào。”枫叔咬了咬牙,“下dú之人极为yīn狠,猫怔仲应该中dú已有三年以上。我们的人也解不出那dúyào配方,只能大致知道功效。” 山师yīn并不说话,静静等待枫叔解释。 枫叔似乎有些后怕,“此dú平日里潜伏于人体内,便是连天位也不能察觉。然后只需一剂yào引,那剧dú便会在三个呼吸间,令人毙命。猫怔仲也是好运。那dú与他体内龙荔dú素中和不少,否则,即便他是天位,也得死在山上。”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看着屋中猫怔仲,“不过,他身中剧dú,更是扛了十八刀六剑,生生杀出重围,实在令人心生敬佩。如今只是dú坏了脑袋,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枫叔又沉声说道:“手下刚发现他时,他已神志不清,浑身是血倒在雪地之中,就连身子也被埋了一半,却还反复念叨自己的名字。也不知是何力量,撑着他活了下来。” 山师yīn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这dú,会不会影响他的功力?” 枫叔愣了愣神,他不知山师yīn为何问起此事,但也尽职回答,“怕是会有影响,还得等他康复之后,才能知道详情。若是他连功夫都忘了,那空有一身真元,也就是个力气大些的普通人。” 山师yīn点了点头,“我们如今留在燕国,可谓是危机四伏。若是能多个天位助力,那是再好不过。” 两人谈话至此,牢中男子问到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柳凤泊是谁吗?” “柳……凤……泊?”猫怔仲满脸皆是疑惑,眉头紧皱。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准备继续提问。 猫怔仲却突然提高音量,“他是谁?” “谁?”中年男子疑惑问道。 却见到猫怔仲挣扎着坐起身来,“我问你,柳凤泊是谁?” 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戒备,“你想起了柳凤泊?” “我想不起来。”猫怔仲抱住自己脑袋,“我想不起来!” 他突然跳下床来,一个箭步窜到中年男子面前,“他是谁?我是谁?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猫怔仲一把拽住男子衣领,“你知道!你一定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 中年男子憋得脸颊发红,喘息说道:“我什么都不……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猫怔仲面上扭曲一片,“那你就去死吧!” 他一手拎住那人,另一手回身去拔床边木杖剑。 “咣当”一声,枫叔闯入屋内,一把按住猫怔仲手腕,“猫怔仲!冷静一些!” 猫怔仲转过头来不惧,放开手中男子,冷眼看着枫叔,“你又是谁?” 枫叔正要说话,却感到浑身一沉。 猫怔仲竟然放出了天位威压。 枫叔只能在威压之下,艰难说道:“我是你朋友。” “朋友?”随着威压释放,猫怔仲身上纱布渗出血来,可那天位威压,不减反增。他几乎是在咆哮,“没人配和本座做朋友!” 他反手拽紧枫叔,另一只手提剑出鞘。 局势眼看就要失控。 山师yīn倚着门框,艰难出声,“猫怔仲!我知道你是谁!” 猫怔仲转过头来,身上威压稍减。 山师yīn稍稍喘了口气,突然面露讥讽,“你杀人无数,你恶贯满盈,你罪大恶极,你若活在世上,简直天地不容。” 猫怔仲张大双眼,就差喷出火来,“你撒谎!” “没错!”山师yīn接道:“我撒谎!那是你,那也不是你。” 猫怔仲满脸疑惑,低头呢喃,“是我?不是我?” 不知不觉,他收起身上威压。 山师yīn已是满头冷汗,但他无暇去擦,向前一步,抬起猫怔仲脑袋,与他双眼对视,“罪恶滔天,那是昨日之你,却不是今日之你。” 猫怔仲眼中迷茫,“那今日之我,又是谁?” 山师yīn正色说道:“你,依旧是你。这次失忆正是天赐之时。让你与昔日割断,让你重获新生!” “重获新生?我不需要!”猫怔仲想要低头,却被山师yīn牢牢抓住,“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变成什么模样?” “可我……”猫怔仲踌躇说道:“可我不知道自己该变成什么模样。” “没有关系。”山师yīn面上绽放笑容,“让我来帮你。” 半个时辰后。 山师yīn一行离开私牢。 人群之中,多了一人,戴猫脸面具,唤作,“疯猫”。 与此同时,朝北路上,原本浩浩dàngdàng百来人,如今只剩三骑。 林火在左,吕烽在右,姜杉在两人之间,嘟囔着似是不满,“就不能弄辆马车?我可是个病鬼。” 吕烽啧了啧嘴,“我们是在逃命,又不是去郊游。况且你要真知道自己是病鬼,就该把酒戒了。” 姜杉赶紧摆手,“戒不得,戒不得,酒可是我续命良yào。” 两人斗嘴,林火却在一边有些沉默。 姜杉心思细腻,立刻看出他心情不妥,调笑道:“我们的林大少爷,这又是怎么了?” 林火摇了摇头,“我们下山之时如此多人,章昭平随我虎哥去了西域。红袍儿与枫叔留在了上至。小石头也与和尚们结伴而去。南柯……不,武梦……”林火终究没说下去。 姜杉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掏出酒囊,咬开塞子,缓缓饮了一口,“曲终人散,月圆月缺,本就如此。爱人永不离弃,兄弟并肩一生,谁都想要。可生来病死,天地轮回,终有先走后去。” 被姜杉这么一说,林火心中更感沉重。 “所以。”姜杉眨了眨眼,突然间手中酒囊扔给林火。 林火手忙脚乱接住酒囊,却还是翻了不少在衣襟之上。 姜杉哈哈大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他猛然一抽马鞭,胯下花马加速疾驰,“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说话间,姜杉已然冲出五步开外,他突然放开缰绳,张开双臂,任由胯下花马肆意狂奔。 狂风吹乱他未束散发,马上之人,笑声直达云霄,“拍马去,雪铺平原,玉尘舞,酒佐豪情。昨日已去。今日犹存。明日何处?不卧金屋,不睡龙辇,不愁前途。但求,云边牧马,风中长歌,任他遍地荆棘,yīn云密布。共举盏!满饮此杯!同销万古踌躇!” 吕烽看了林火一眼,咧嘴一笑,同样纵马而去,拨开酒囊笑声应和,“满饮此杯!满饮此杯!” 林火望着姜杉与吕烽背影,再看手中酒囊。 紧锁眉头骤然打开! 他扬起脖颈,将囊中之酒,一口饮尽。 酒水流过嘴角,酒香散于风中,林火哈哈大笑。 他只觉心中郁结随风而去,更觉眼前天地一片辽阔。 “等等我!” 三少年,一路向北而行。 第四卷 北塞纵马 第164章 孤坟雪袄梅花 小姜村,被姜杉成为故乡的地方。 靠近北疆边境,离冀国也不算太远。 村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3 章 受战乱,却依旧生生不息。人命脆弱,却也孕育新生,连绵不绝。 昨夜刚落过雪,村头石碑很矮,半截埋在雪里,碑上“姜”字被吞了一半。 此刻正值午膳时候,村中约有百户,家家炊烟冉冉。 暖阳透烟而过,笼于地上,热人心肠。 却有三骑立于村外坡上,正是林火一行三人。 虽是已过春节,天气却不见变暖,好在山师yīn留了些金银,三人换了厚实外披。 有趣之处在于,为了掩人耳目,三人皆是乔装打扮。林火与吕烽重穿猎户装扮,而姜杉死活都不愿自降身份,依旧那副浪dàng公子模样。 两个猎户护着一个公子? 这种组合,反倒是给他们一路招来不少白眼。 好在,过去了约有十日,大燕境内,尚未有通缉消息。 姜杉还打听过一番,就连黑道都没赏金消息。 虽然奇怪,三人也是处之泰然。姜杉分析,此次岳山封禅事大,只怕是官家封锁了消息,一时半会儿他们三人还是安全。 如此也好,落得轻松自在。 三人一路吃喝,倒还真有几分郊游模样。 如今,终于到了姜杉故乡。 “这村子不错。”吕烽拉住缰绳,打量着远处小村,“安详,宁静,与世无争。” 林火点了点头,“是啊,到了老的时候,到这里建一栋屋子,安享晚年,确实不错。” 吕烽深感赞同,“到时候我俩就来这儿,各造一间屋子,把酒鬼夹在当中。酒鬼,你说好不好?” 姜杉没有回应。 吕烽心感奇怪,转头看向姜杉。 却发现花袍双眼迷蒙,望着眼前村落,不知神游何方。 吕烽与林火对视一眼,他们也已发现,越是靠近家乡,姜杉便玩得越疯,可今天,却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般,就连马上酒囊,也是满满当当。 从望见小姜村至今,更是一言不发。 不过这种感情,也能理解。 离家千里,离家数年,多少日夜? 难免近乡情怯。 似乎是感到了两人目光,姜杉晃了晃脑袋,“刚刚说到哪儿了?” 林火打了个哈哈,“能说到哪儿?我们说等我们老了,就回你这村子,和你做邻居。” 姜杉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也笑出声来,“谁要和你们做邻居,到老了还要见着你们这几张老脸,那我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吕烽哈哈大笑,“是了,是了,你这登徒子怎么愿意和我们作伴。还不是有屋中娇娘?对了……”他突然伸出手臂,勾住姜杉脖颈,“这次回来,不如就把和水玉妹子的婚事办了,人家等了你这么多年。” “你瞎说什么。”姜杉突然敛住笑容,将吕烽推开,“这么多年,她早该嫁人了。” 吕烽略感尴尬,挠头说道:“万一她还没嫁人……” “不可能。”姜杉面上发寒,“就算她还没嫁人,我也不会娶她。” 吕烽被姜杉吓了一跳,低声嘟囔,“那你还为了人家一直守身如玉。” 姜杉瞪了吕烽一眼,“蠢驴!怎得今天这么多嘴!” 吕烽被他一吼,立刻闭嘴。 林火见到两人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酒鬼,烽子也是一番好意。万一人家一直在等你,那若还视而不见,岂不是自欺欺人。不如,不如我们就去看看?” 姜杉咬了咬牙,愠声道:“你们什么都不懂。我今日回来,只是想要去祭拜亡父母,就连这村门,我也不想进去。” 林火与吕烽面面相觑。 姜杉今天,实在是反常,平日里都不会轻易动怒,今日却似怒气冲天。更重要是,两人都见过姜杉丹青,多有描绘家乡景色。 吕烽更是从姜杉枕下找到过,一副美人白描。 那画上姑娘梳着二螺髻,清纯可人。想来定是那与姜杉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水玉姑娘。 可今天,他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 吕烽xìng子耿直,就要开口质问,却被林火眼神制止,“酒鬼这么说,必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再怎么说,这也是他家事。这小姜村,我看,我们就听酒鬼的,不进去了。” 姜杉似是感到自己失态,歉意一笑,“抱歉,多谢你们体谅。” 林火摆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你若这样,那便是见外了。” 姜杉平复心情,报以微笑,顺手拉起缰绳,“我们走吧。” 缰绳轻打,双腿夹马,姜杉下了小坡,两人紧跟其后。 雪原之上,留下蹄印三排。 三人果如姜杉所言,并未入村,而是绕村而过,朝东面树林行进。 行不多远,便能见到许多墓碑。 想来这处小林,就是小姜村坟场所在。 入得坟区,三人便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林外,躬身行礼,不扰死者清净。 两人跟在姜杉身后,穿坟而过。 行了片刻,却在一处空旷地,见到一座小坟。 远离人处,孤坟一座。 雪盖其上,如若裹了一层白花小袄。 坟前竖一石碑,碑旁chā着一截梅花残枝。 花瓣凋零,埋在雪下,露出稍许瓣角。 见着坟墓,姜杉似有片刻恍惚,他迈开脚步,走到墓碑之前,却盯着墓碑默默无言。 “扑通。” 姜杉跪倒雪中,双目泛红。他伸出颤巍手掌,抹去碑上残雪。手指摩挲,反复擦着碑上文字,“严父姜潮;慈母单若晶,之墓。” “爸……妈……”姜杉语音哽咽,“小杉回来了……” 泪水,终是滑落脸庞,融入雪中。 姜杉一手扶住墓碑,一手抹泪,低声呜咽。 林火与吕烽静立一边,也是倍感悲戚。 即便姜杉如此乐天之人,也有悲痛泪流之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哭了片刻,姜杉终是停下,摸了摸眼角,站起身来,苦笑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两人连连摆手。 姜杉恢复笑容,擦着面上泪痕,“看来那村里,还是要回去一趟。我离开时,穷空潦倒,可没有竖这么好的石碑,也不知是哪位亲朋为他二老换得石碑。还有……” 姜杉重新转过身去,弯下腰,拾起石碑旁雪中梅枝。 他端详着手中枝条,微微笑着,“我母亲最爱梅花,也不知是谁有来祭拜,我可得好好谢他。” 就在此时,众人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闷响,更带一声惊呼。 “姜杉!” 三人回头,见到一位姑娘头上挽髻,双手捂嘴,满眼惊诧。 脚边蜡烛贡品,黄纸梅枝,散落一地。 林火与吕烽还未反应过来,那姑娘已经飞奔而来。 她全然不顾林吕两人,径直抱住姜杉,将他扑倒在地。 更是伏他胸口,痛哭流涕。 第165章 旧桌浊酒篱笆 林火明明记得,姜杉曾经说过,绝不进村。 可现在他们就在小姜村中,还围坐在木桌旁,看着水玉娘子忙进忙出,“你们再等一会儿,马上就能吃饭啦。” 林火还想不清楚,姜杉这等镇定之人,在坟头见到水玉时,竟然忘了说话。 被水玉扑倒在地,无比狼狈,可他面上未有一丝变化。 说着绝不入村,却被水玉拉着,痴痴傻傻回了村中。更是被带回老舍木屋,端坐在桌边,等着开饭。 姜杉家在村落尽头,用篱笆围成一圈。姜杉多年未曾回来,可家中依旧井井有条,院里未有一根杂草,屋中不见点滴灰尘。 林火和吕烽不敢多嘴,因为姜杉面色古怪。 桌上已经上了两个小菜,还有一坛浊酒。 姜杉没有动筷,他们也不动筷。姜杉只顾喝酒,他俩便陪着喝酒。 浊酒入喉,有些酸涩。不过这乡下小村,两人也不能要求太多。只是姜杉一杯接着一杯,就是不发一言。 转眼一瓮去了大半,吕烽终是有些沉不住气,“酒鬼,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水玉?” 姜杉没看吕烽,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喝酒。 吕烽咽了口唾沫,小心打量水玉。 她正在忙碌,发上挽髻,说不上惊人美貌,却有些平实气息,让人倍感放松,见到她,便让人想念家中味道。 吕烽轻声说道:“水玉姑娘可是挽髻了。” 姜杉握杯手腕稍稍一抖,一杯饮尽,“我不瞎。” “哪来这么大火气。”吕烽皱了皱眉,“你可要知道,只有出嫁的姑娘,才要挽髻。你还担心人家等你……” “啪。” 姜杉酒杯拍在桌上,醉态稍显,淡淡说道:“我不蠢。” 说话间,水玉端着汤碗走来,面上洋溢笑意,“最后一个汤。” 林火站起身来,要去帮她接碗。他在龙兴时,这些是都是他在做,现在让水玉动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水玉姑娘却撇开身子,不让林火碰碗,“你们是小杉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竟然到这儿做客,怎么能让你们动手?” 林火挠了挠头,也只能坐下。 水玉满意笑着,将汤碗放在桌上,双手在围裙上随意抹了抹,便顺势坐到姜杉身边,“粗茶淡饭,你们可别嫌弃。” 林火连连摆手,“好久没能吃上热乎的饭菜,今天承蒙款待,哪里还敢嫌弃。” 水玉微微笑着,双眼弯弯如月,她单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几人,“那可趁热吃。” 林火与吕烽看着姜杉。 水玉看了眼桌上饭菜,又看了眼闷头喝酒的姜杉,轻柔说道:“小杉,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姜杉头也未抬,随手指了指两人,“林火,吕烽。”说罢,便继续喝酒。 水玉眉头微皱,从姜杉手中夺过酒杯,“别喝了,这酒是留给客人喝的。再说,大夫都说你不该喝酒。可你从小就爱偷喝,长大了还改不了这毛病。” 姜杉瞥了眼水玉,冷冷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该怎么过,我自己清楚。” 水玉面上笑容一僵,看了林火与吕烽一眼,又挂起笑脸,“说的也对。不过还是要少喝一些,你的身子可不好。” 姜杉冷冷一哼,“我身子好不好,我自己清楚,不劳您费心。” 水玉方才挤出的笑容,瞬间倾颓。 林火与吕烽面面相觑,现在是什么情况? 屋中气氛尴尬。 两人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见到水玉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姜杉!你想怎样?老娘看你有朋友在,想给你些面子,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林火与吕烽一脸惊诧,这还是方才端庄贤淑的水玉姑娘吗? 竟然,如此彪悍? 姜杉却笑了,略显醉态,“你看你,从小就泼辣,还装什么贤良淑德?” 水玉脸颊一红,银牙暗咬。 她又见到林火与吕烽怪奇脸色,更感无地自容,“你这混蛋,走得一声不吭,回来就让我生气。”说着,她就伸出手来,作势要掐姜杉胳膊。 姜杉却侧身避过,一脸寒霜,“水玉姑娘,还请你自重。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水玉身子一僵,怔怔看着姜杉,“你叫我什么?” 姜杉没有回话,只是扭过头去,一脸冷漠,“我不在时候,还得多谢你替我照顾我父母坟墓。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干。我会换算成银两给你。只是钱货两清之后,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水玉双肩颤抖,伸手捂住嘴巴。 “还有。”姜杉不顾水玉脸色,继续淡漠说道:“我家,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来了。” 水玉眼眶泛红,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杉,语音颤抖,“姜杉!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姜杉静静看着水玉,两人对视片刻,花袍终是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你既已嫁人,那就应该把我忘了,好好过日子,相夫教子……” “啪!” 一声脆响。 姜杉歪着脑袋,脸上挨了巴掌。 水玉目中滚泪,“姜杉!你当我水玉是什么人?你当我这发髻是为谁而挽?” 说罢,水玉夺门而出,掩面而去。 三人愣在屋中。 看着桌上菜肴飘香,房门寒风轻吟。 无人说话,姜杉缓缓坐下身来,再次举起酒杯。 吕烽劈手将他酒盏打落,“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喝酒?” 姜杉看了吕烽一眼,捡起地上酒杯,用袖口抹了抹,继续倒酒。 林火也看不下去,“人家姑娘一直等你到现在!这样的好姑娘,你居然不去追。难道真要等她嫁给他人,你才开心?” 姜杉冷冷道:“然后呢?” “然后?”林火一脸迷茫,“什么然后?” 姜杉饮尽杯中酒水,“我就问你,我将她追回来之后,又能怎样?” 林火皱着眉头,“那还要问,当然是娶她啊。” 姜杉哈哈大笑,“怎么?你这是给我做媒人?可你凭什么?就凭你杀了你心爱之人的父亲,然后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去冀国?” 吕烽豁然站起身来,死死盯住花袍,“姜杉!跟林子道歉!” “咋呼什么?是不是连你也要打我?”姜杉凑过脸来,醉态毕现,“来来来,脸就在这里,随便你打。” “你!”吕烽扬起手掌,却被林火拉住。 林火朝吕烽摇了摇头。 吕烽叹了口气,心平气和道:“我不知你今天是怎么了,但林子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姜杉脸上挂着戏谑笑容,“确实是为我好啊。”他突然收起笑意,伸手指着空开大门,怒吼道:“你们为我好,那谁为水玉好?” 他又指着自己胸膛,“我他妈就是个废人。废人!你们懂不懂?” 林火与吕烽面面相觑。 姜杉满脸涨红,音量越来越大,“你们让我娶她?好,很好!我是爱她,可我能给她什么?我日日想,夜夜思,便是能拥她入怀,将她娶回家中,可然后呢?” 身子颤抖起来,姜杉拎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4 章 桌上酒瓮,一口饮尽,“我什么都给不了他,我这身子,就连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未知。我又能给她什么承诺?给她一日欢愉,然后半生孤老?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姜杉似是被抽去了全身力道,伏在桌上,“她很好,我都知道。她很好,所以我配不上她。她很好,所以她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 “姜杉啊姜杉……呵呵呵……”花袍自嘲笑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尽人心,好生厉害。可这又有何用?到头来,不过是个连明天都给不了别人的废物罢了。” “废物……废物……”他伏在桌上,低声呢喃,似是愁怨,又似无奈,“这废物看不上很多人……其实他最看不上的人……就是他自己……” 话音低落,姜杉醉得不省人事。 林火与吕烽对视一眼,不由双双叹气。 他们平日里见姜杉豁达模样,却从未想过他心中暗涌。 就在两人叹息之时,两道黑影出现在篱笆墙外。 林火与吕烽同时警觉,扭头望去。 穿过木扉。 两人与黑衣对视。 只听其中一位黑衣桀桀怪笑,“林火,吕烽,姜杉。” 另一黑衣嘿嘿接口,“武睿可在地下等着你们呢。” 追杀,终至。 第166章 老舍残烛皱纱 “还真是yīn魂不散。”吕烽捏紧双拳,就要上前。 林火伸手将他拦下,“jiāo给我吧。” 吕烽推开林火手掌,“这种货色,我能打一百个。” 林火微笑起来,“若是用qiāng,我信。”他打量吕烽上下,“可你的qiāng在哪儿?” 吕烽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因为铁qiāng入屋不便,他把铁qiāng绑在了院中马上。可他也不会认怂,“不用qiāng,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信。”林火扭头看着篱笆墙边两人,“只是事情有点奇怪。” 吕烽也不是没有脑子,“确实有些奇怪,他们竟然看着我们说话,却不动手。黑一门,什么时候转xìng了?” 林火点了点头,“怕是有诈。我们还是小心为上,现在酒鬼不省人事,你还是留在屋里保护他,可别遭了dú手。” 吕烽向后退了几步,站在姜杉身侧,“也好,你身上伤势未愈,多加小心。” “放心。”林火微微一笑,转了转被范卓刺伤的肩膀,“对付他们,一只手就够了。” 说罢,林火右手按住千磨剑柄,缓步踏出门外。 院外两人纵身一跃,跳入院中。 林火走下台阶,立在屋外,用余光观察四周,“怎么,今天只有两个人?你们不是喜欢人多势众吗?” 两位黑衣似是对视了一眼,稍高那人回道:“二对二,很公平。” “并不公平。”林火抽出千磨,“呛”剑刃映着雪光。 “确实不公平。”稍高那人向前一步,“既然你是一人,那我们也上一人。” “我是说,你们两个对我一人……”林火将长剑竖在面前,“对你们不公平。” “竖子!”高个男子破口大骂,冲身上前。 黑衣一展,如同乌鸦展翅,兜住一片yīn影。 林火已不是那个初入江湖的小子,几经厮杀,他已明白以静制动。 那日柳凤泊真元zhà裂,虽然多数蒸腾而去,重归天地,但仍有部分留在林火体内。如今林火比几日之前,更强! 他手持利器,黑衣却直冲而来,若非拳脚功夫过硬,便是在那宽大翼之下,暗藏杀机。 黑衣临身。 林火仍旧未动。 他将真元凝聚在双眼之上。 此刻,黑衣身影,在他眼中,如同牵线木偶,僵硬半拍。 半拍之差,在高手对决之中,便是高下之别。 林火已经看出,第一击,不过是虚招。 那黑衣果然侧身滑步,闪到林火身侧。 衣袍扬起,冷芒闪烁。 来了! 林火勾唇刺剑。 “当!” 黑衣倒退半步,衣袍起卷,露出左手兵刃。 竟是一根无刃钢针,足有小臂长短,小指粗细。 这等奇门兵刃,林火也是第一次见。 可惜,现在并非鉴赏时刻,既然对方是来杀人,林火也不会心慈手软,黑一门所作所为,他可是铭记于心。 挥剑!刺喉! 却见黑衣不慌不忙,从衣袍之下举起右臂。 “嘭!” 那黑衣右臂之上,竟然是一面小盾。 千磨顿在盾上,林火便要撤手。手臂用力,一抽却未能拔回。 那盾上似乎有无穷吸力,将千磨牢牢困住。 与此同时,黑衣左手钢针又至。 林火略一皱眉,立即将真元传到右手剑上。 真元震dàng,千磨离盾,林火撤身后退。 钢针锋芒擦额而过,黑衣一击刺空,侧身门户大开。 如此空档,林火怎会放过? 他足下一踏,不退又进,千磨剑势如闪电,剑芒扎向黑衣左肋。 这种时刻,除非黑衣将手中兵刃掷出,与林火以伤换伤,否则绝无可能反击。 然而,那黑衣还真撩起左臂,将钢针脱手掷来。 林火心中疑惑,没了兵刃,这人还要怎么打?难道真有后手,这人不过是要和他两败俱伤? 如此一想,林火便不敢硬吃,只能回剑拦防。 剑刃一横,“当”的一声,钢针被千磨磕飞。 那钢针就要落地,却看到黑衣右臂一召,原本失控钢针,竟然嗡嗡作响,激shè而回。 御剑?飞针? 林火大吃一惊!钢针竟然舞空而飞,这算什么? 真元离体?天人境界? 林火惊得目瞪口呆,眼前之人,难道是天人境界? 捉摸不透。 那钢针“咔嚓”一声,与小盾合为一体。原来盾牌前端有一坑洞,正是用来放置钢针。 奇门兵刃,果然稀奇古怪。 林火选择先行后撤,同时脑中急转。 只是稍稍一想,他便将天人境界抛诸脑后。 先不说天人何等稀少,即便是天人,可天人举手投足都会引发天地异动。他也在山上读过相关书籍。 有道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所谓天人境界,便是那多余之数,为天地不容。故而即便是天人,也不能随意使用功力,所作所为必有天地异象。 想来那日柳凤泊初入天人,便引来了平地惊雷。更别提大胥先生,随身而行天雷滚滚。 再看眼前之人,朴实无华,定非天人。 想到此处,林火心中安定,于台阶之下顿住脚步。 若非天人,那蹊跷何在? 不容林火多想,黑衣再次掷出钢针。 林火抬腕去刺。 黑衣再一扬手,钢针回飞。 林火特意观察,钢针末端,未有丝线。那便不是韧劲功夫。 “咔嚓”钢针再入坑洞。 林火眼前一亮。 原来如此!怪不得千磨会被小盾吸附,钢针扬手便回。 问题都在盾中,那盾定然是一面磁石定制! 想到此处,林火不再后撤,欺身上前。 千磨剑刃横在面前,林火咬住牙关,将真元凝聚在臂腕一线。 天衍剑法惊蛰! 惊蛰卧雨,春雷震响! 林火踏雪而过,如同一道幻影。 黑衣故技重施,想用小盾去防,然而林火太快! 千磨太快! 惊蛰剑,将真元凝聚一点,追求极致迅猛。 雷芒一闪,千磨扎透小盾。 林火散开真元,剑上真元便将小盾zhà得粉碎。 纷飞盾片,内中乌黑,四散而去,划得黑衣衣衫褴褛,半边身子血ròu模糊。 奇门兵刃虽是诡秘,但若被人看出窍门,便无力以续。 钢针落地,黑衣躺倒地上。 林火再待刺剑,却听得耳边zhà响,“看招!” 破空之响传来,林火退身避过。 另一稍矮黑衣,手持短斧,将持盾黑衣护在身后,“他已败了,你的对手是我!” 林火眉头稍皱,“还真是有趣,你们黑一门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在乎同伴的死活?” “黑一门?”持斧汉子眉头一拧,“我们才不是那些无耻之徒!” 无耻之徒? 鬼见愁? 第167章 茹人如画 林火想不明白,面前黑衣竟然不是黑一门?而是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鬼见愁。其中缘由,耐人寻味。 或许,这又是一场诡计?一场麻痹林火戒备的诡计? 林火有些想不明白。平日里,这些难题都有别人来想。 如今山师yīn不在,章昭平远走,姜杉烂醉。 答案,只能靠林火自己来寻。 不过,看来眼前气势汹汹之人,是不会给林火机会问话。 也好。 林火提剑在胸。 那就打过再说! 林火不动,静观其变。 粗糙汉子右手持斧,大喝一声,飞身扑来。 奔之林火面前三步,单腿一蹬,高高跃起。 斧刃宽阔,背厚份重,用斧之人多为神力之辈,如今一招斧劈华山,虽是朴实无华,却有劈天裂地之势。 林火原就不是力大之辈,况且千磨虽是坚韧,毕竟乃是细剑,不可硬接。 他在心中计较,侧移半步,堪堪移出斧势范围,同时翻手刺剑,直取来人手腕。 既然有心问话,那最好便是只伤不杀。 持斧汉子也非没有防备,右臂斧势难收,他左臂掏向后腰。手腕一扭,又抽出一柄斧来。 “当”的一声,劈开千磨。 林火虎口为颤,心想这人果然力大。 这一顿,持斧汉子右臂短斧已经劈入地中,就势一扫,击起残雪纷飞。 林火微眯双眼,一步不退。 非是鲁莽,而是不明对方真实身份。正巧林火余光见到,那倒地黑衣已然爬起身来。两人相隔不过五步,林火故意卖出破绽,若是鬼见愁便不会上前夹击,若是黑一门? 哼哼!林火手中利剑也非吃素! 他迎面一剑,刺破雪幕,剑中斧面,击得那汉子用双斧护住心房。与此同时,林火特意给黑衣露出侧身空档。 黑衣身形明显一顿。 林火双眼微眯,再出一剑,逼得持斧汉子脸面涨红,步步后退。 三人越靠越近。 那黑衣捏紧钢针,指骨发白。 鱼儿,上钩了? 林火运起真元,凝聚剑尖,再行一刺。 持斧汉子同样用上真元,正面硬抗。 可惜,他体内真元,哪有白袍千臂霸道,被林火一触即溃。 斧架散开,林火直取汉子咽喉,同时暗自按住魔刀万击,只待黑衣动手,便将两人诛杀。 生死相搏,便是如此残酷无情。 黑衣果然动了。 却不是攻向林火,而是用血ròu右臂,拦在千磨必经路上! 林火心神微颤,却收势不住。 千磨锋利,将黑衣右臂完全洞穿,堪堪停在持斧汉子鼻尖之前。 鲜血,滴落雪中。 黑衣面不改色,“林少侠既然技高一筹,又何必玩弄我等,要杀便杀。我俩能来,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持斧汉子吐出一口唾沫,破口大骂,“我们与这无父无君之人多说什么?他敢杀燕王,构害鹤老,我们就要替天行道!” 林火看着两张坚毅面容,叹了口气,抽回千磨,“你们并非我的对手,任务已然失败,你们走吧。” 这次,轮到鬼见愁两人愣神,持斧汉子试探道:“你这狗贼,又使得什么花样?” 林火甩去剑上血花,归剑还鞘,“并无它意,我只想澄清一点,武睿是死于我手,却非出自我本意。鹤老之死,更是与我无关。想必凭你们鬼见愁的手段,不难查出其中真相。” 鬼见愁两人面面相觑,持斧汉子还要说话,却被黑衣拉住。 他捂住创口,看着林火双眼,“无论你所言是真是假,我们鬼见愁都会查个明白。今日我们既然任务失败,自然无脸再呆此地。” 林火退后一步,撇手指向门扉,“请便。” 鬼见愁两人再次对视,黑衣挑了挑眉,持斧汉子便将双斧chā回腰后,“小子,不管你怎么花言巧语。我们鬼见愁多得是义愤填膺之人,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林火背起双手,“下一次,还请派些厉害的高手来,至少得是个天位,对不对?” “混账玩意儿!”持斧汉子面色涨红,又要摸斧,却被黑衣拦住,“技不如人,便莫要再丢人现眼。” 持斧汉子哼了一声,狠狠瞪了林火一眼,扭头走向篱笆门扉。 黑衣又看了林火一眼,顿了顿,张口说道:“林少侠与我们打过jiāo道,应该知道我们规矩。我俩,不过是第一波。” 林火点了点头,“事不过三,规矩我懂。多写前辈提醒。” “不要谢我。”黑衣看着林火双眼,“你不杀我等,我等也不能不知礼数,也是江湖的道义。世道在变,人心在变,可有些规矩,不能变。” 说罢,他便拖着半身伤痕,一只残臂,朝门扉蹒跚而去。 走出石扉,持斧汉子在门外等他。 那汉子又朝林火挥了挥拳头,才搀扶着黑衣缓缓走远。 林火立在原地,看着两人背影,一瘸一拐,渐行渐远,他在心中若有所思。 吕烽不知何时也出了内屋,站在林火身侧,“若在战场上,他们这便是逃兵。” 林火微微一笑,“江湖,和你的战场,可不一样。” 吕烽点了点头,“我明白,却不理解。” 林火望着两人渐小身影,“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蠢?明知道无法对抗,明知道可能白白送命,却还是义无反顾。” 吕烽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就像傻瓜一样。” “是啊。就像傻瓜一样。”两人身影消失街角,林火仍旧望着那消失之处,“可若这些傻瓜死光,这世道还剩什么?” 吕烽低声叹息,“傻瓜是死不光的,因为他们永远学不会顺势而为。总会有书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5 章 击节悲歌,总会有武夫慷慨血撒,总会有人将这愚蠢传承下去。” 林火搂住吕烽肩膀,“这愚蠢刻在骨子里,烧不毁,磨不灭,便是成了骨灰,也只会随风远播,滋养大地,流向四海。” 吕烽将目光收回,“想想我们干过事情,不也是傻瓜吗?” 林火哈哈一笑,拍了拍吕烽肩膀,“谁叫你叫蠢驴呢!” 吕烽一懵,随即给了林火一拳,“你小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没错。你们两个是真蠢。” 是姜杉的声音,两人嬉笑着回过头去。 却看到姜杉举着双手,一柄笑道横在他脖颈边上。 而他身后站着一人,书生打扮,面色如玉,却冷若寒霜。 如若一尊白玉,从画中走来。 林火却无心欣赏,只是双眼圆睁,低呼出声,“渡鸦!” 第168章 旧时情梦中她 当林火看见渡鸦时,他已经将来龙去脉全部想通。鬼见愁为何能够找到此处,也已一猜既得。 “所以,你们两个蠢货,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而且是明明知道有人在追杀我们?”姜杉嘴里说着责备话语,脖颈上更是横着刀刃,可他却满脸戏谑,未有丝毫紧张。 “不要废话。”渡鸦低声吩咐。 姜杉依旧笑着,“姑娘,舞刀弄剑多不好,你看此处有雪有酒,我们不如坐下来畅谈人生。” “闭嘴!”渡鸦低声吼着,手腕用力一些,刀刃划开花袍皮肤。 “好好好。”姜杉乖乖举手,“我不说话。” 渡鸦恨声说道:“若非你手无寸铁,我必杀你这薄情寡义之人。让水玉姑娘等了这么久,一点没有大丈夫模样。” 姜杉脸色稍暗,撇嘴不言。 两人说话间,林火与吕烽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姜杉就在对方手中,只要轻轻一割,他姜家坟墓,就得多一块石碑。 再想想水玉,或许要多两块。 林火眉头暗皱,小心试探道:“渡鸦姑娘,你从岳山一直跟着我们?那鬼见愁……” 渡鸦虽是女儿身,却穿着书生儒服,若让姑娘看来,定然是个俊俏后生,可是如今满面怨恨,令人不寒而栗。 她大方承认,“是我将你们行踪透露给鬼见愁,也是我告知他们,是你杀了武睿,害死鹤老。不过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和柳凤泊在野珍馆杀我族人之时,就应该料到今日因果循环?只要你还未身死,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林火无言以对,他与柳凤泊,对渡鸦一族所做之事自用多说。虽然当时立场不同,但确实是因他二人而死。 可渡鸦一族为心中道义,林火与柳凤泊也是为心中准绳,谁又能说清对错? 林火向前一步,想要好好说话。 渡鸦却挟持姜杉,退后一步,“我知道你剑快,不要靠过来,否则你的好兄弟,必然死于非命。” 林火摇了摇头,恳切说道:“渡鸦姑娘,你我恩怨,是你我恩怨,又何必将别人扯进这趟浑水。你这般作为,又和黑一门有何区别。” 渡鸦听着林火话语,又看了眼身前姜杉,眼神复杂,“若是可能,我也不愿出此下策。可我还能怎样?你会站在那里,等我刺杀?” 林火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如此。 渡鸦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言。” 林火叹了口气,“我如今就在你面前。”说着,他便解开腰上刀剑,随意抛在地上,“放过姜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不相信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徒。”渡鸦眯起双眼,单手摸向后腰,随手一抛,丢到林火面前,“只要你自裁于此,我定然不会伤他xìng命。” “你要林子自裁?”吕烽已经按耐不住,低声吼道,“你这女人怎么这般狠dú。” 渡鸦不为所动,反唇相讥,“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兄弟,杀我族人之时,是否想过狠dú二字?” “你!”吕烽眉头一皱,就要破口大骂,却被林火喝住,“烽子,别说了。” 林火弯下身子,拾起雪中匕首,抬头看向渡鸦,“你可会食言?” 渡鸦答道:“鬼见愁,从不食言。” 吕烽嗤之以鼻,“你如今所作所为,也好意思自称鬼见愁?” 渡鸦冷冷一哼,“此间事了,我自然会回鬼见愁负荆请罪。但族人之仇,不可不报。” 吕烽同样冷哼,“你还想活着离开?” 渡鸦微微冷笑,“我知自己并非你俩对手,但只要林火身死,我命丧此地,也是无怨无悔。” 吕烽哑然,“真是个疯婆娘。” “够了。”林火捏紧匕首,将匕尖指向心窝,“能救姜杉,我甘愿受死。” 何为生死之jiāo? 谁又愿为你,豁出命来? 吕烽一把按住林火手腕,死死不放,“别做傻事。你若死了,我和酒鬼岂能心安?”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姜杉突然开口,“我可还没活够。” 林火和吕烽面露诧异,他们深知花袍为人,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疑虑之下,两人看向姜杉,却看到姜杉朝他们做着口型。 谁……推? shè……我……腿! 林火与吕烽对视一眼,立即心领神会。 那边渡鸦却已等得不胜其烦,冷笑开口,“你们好兄弟都这么说了,还不动手?” “是啊。”林火看着渡鸦双眼,“动手!” 一瞬之间,吕烽从林火手中顺过匕首,帅臂一挥,正中姜杉左腿。 姜杉痛呼一声,单膝跪地,露出身后渡鸦。 渡鸦大吃一惊,就要挥刀。 林火将全部真元,凝聚于两腿之上,奋力一蹬,电光火石之间,出现在渡鸦身前,一把握住刀刃。 任由利刃划破手掌,亦不松手。 渡鸦见夺刀不得,立即左掌成爪,刺向林火双目。 林火抬起手掌,架开渡鸦左爪,顺势捏住对方咽喉。 渡鸦要害被制,还在挣扎。林火也不顾不上怜香惜玉,运起真元,侧身一甩,将她按在墙上。 渡鸦受真元激dàng,又遭重击,顿时丢了左手兵刃,再难反抗。 身后传来姜杉杀猪般的叫唤声,“你这蠢驴!下这么重的手?血血血!我的天,别没被那小娘杀了,被你这蠢驴流血流死。” “别瞎嚷嚷!我有意避开血脉,你还有精神叫唤,死不了人。”说着,便是撕裂衣襟声响。 林火知道姜杉无事,算是放下心中大石头,重新面对眼前渡鸦。 渡鸦却寒着面孔,死死盯住林火。 林火于心不忍,稍稍松开手掌。 渡鸦刚获轻松,便呸的一口血沫吐在林火脸上,“狗贼,要杀便杀!” 林火看着渡鸦倔强脸庞,“你又何苦如此。” “苦?你知道什么叫苦?”渡鸦眼眶微红,眼中满是怨dú,“你可知道这些日月我是如何活下来的?你可知道失去所有亲人的苦楚?我多希望,自己能学好本领,那样那日死在野珍馆的就不是我的族人,而是我!” 林火看着面前激动渡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江湖纷扰,你杀我,我便报仇,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人说江湖自由,却不知江湖易入,又能见几人,金盆洗手? 踏入此间漩涡,一生便难脱身。 林火一时之间,只觉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处置面前渡鸦。他只能运起真元,将她击昏,再行思索。 渡鸦被林火真元击在下颚,脖子一歪,便昏厥过去。 林火扶住渡鸦身躯,将她安稳放在地上。 再转头关心姜杉,见到吕烽已为花袍绑上伤口。 林火心中大定。 他正要关心姜杉几句,却听到院外惊呼。 水玉姑娘去而复返,捂着嘴巴,站在篱笆之外。 她见到姜杉惨状,立即推门而入。 姜杉面露尴尬,就要开口解释。可他面上骤然一紧,高声呼喝,“不要过来!” 水玉姑娘停在屋外,面露疑惑。 而屋中三人,尽皆望向她身后。 只因在篱笆门外,还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水玉! 第169章 情 小院之中,有那么一瞬安静。 谁能解释面前发生的事情?或许渡鸦能够,但她已经被林火弄晕。 院内水玉回头望,院外水玉抬眼瞧。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她是假的。” 水玉姑娘没有迟疑,第一反应竟是追究对面真假,这xìng子倒是果断。 只怕姜杉不会这么觉得,他单手扶额,一脸消受不起,“好嘛。一个已经够我受的了,怎么又来一个?” 院内水玉冲向姜杉,“小杉,那个假货是怎么回事?”她还未冲到姜杉面前,已经被林火拦下。 这种时候,可冒不得半点风险。 院外水玉听得院中水玉说她是假货,自然不依,推开篱笆门扉,便奔入院中,高声说道:“小杉,你别听这贱婆娘瞎说,我才是真的。” 她也想奔向姜杉,同样被林火拦下。 林火只是横剑,未曾多有冒犯,可这水玉面上同样露出愠色,“我当你是小杉的朋友,你拦那贱婆娘就算了,拦我做什么?” 另一位水玉听闻此言,也伸手推搡林火,“你拦这假货便成,你还不相信我?” 林火左看看右看看,面前两个水玉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也是分辨不清,左右为难,只能稍稍退后半步,“两位嫂子,我也是为酒鬼安全着想,你们就别为难我了。” 两位水玉听闻此言,几乎是同脸皮泛红。 一人扭捏道:“呸!不要瞎说,嫂子什么的,说出来也不害臊。” 另一人同样扭捏道:“什么嫂子,乱讲,至少……至少现在还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林火额头冒汗,“嫂子,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姜杉靠吕烽搀扶,单腿蹦下台阶,“这世上若有什么事情我不敢干,那就是娶你,更别说一次娶两个。” “你这混蛋!”两位水玉隔着林火要抓姜杉,林火一脸尴尬,却不能随意放行。 其中一人蹲下身来,攥起地上雪团,奋力扔向姜杉。 另一人眼前一亮,有样学样,同样攥起雪团。 “烽子。”姜杉勾勾手指,“拦下!” 然而,吕烽没动。 两团白雪糊在姜杉脸上。 姜杉抹去面上雪花,瞪了吕烽一眼,“你做什么?万一雪团里有暗器怎么办?” 吕烽瞥了姜杉一眼,“你这不是没事嘛。” 姜杉看着吕烽,后者撇开目光。 吕烽是在生气?为何生气? 林火想不明白,姜杉却是眯眼一笑,“我不奢望你们能理解我,毕竟你们能跑能跳,少说要活个长命百岁。” 吕烽皱了皱眉想要说话,却被姜杉挥手打断,“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 他轻轻推开吕烽,靠自己单腿站着,面前两位水玉。 姜杉上下打量两人,来来回回几次凝视。 两人都被他看得面红耳赤,“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姜杉微微一笑,“是啊,好久没见了,说不定明天也见不到了,可不得好好看看,不然我怕记不住。” 另一人暗啧,脸颊绯红,“死鬼。” 姜杉见着两人扭捏模样,勾唇一笑,“我听闻鬼见愁有一位千面,不知男女,家传易容术,可乱真假,比之九霄的妆容术,那可是天壤之别。” 他拖着伤腿,走到林火身后,“林子,你先到一边去。” 林火侧身看了姜杉一眼,眼中质询。 姜杉摇了摇头,“现在这幅场景,这位千面不擅武功,只怕也不敢轻举妄动。你大可放心。” 林火点了点头,移步挪开。 姜杉正对两位水玉。 两位水玉皆想上前,可对视一眼,谁都没有挪步。 就像是两位佳人,静候姜杉挑选。 姜杉挑得很仔细,“果然惟妙惟肖。九霄之术,可将一人模样大变,却无法像千面这样,变成另一个人。” “况且这演技,就连我一时也分辨不出。”他从两人出现,便一直在观察。无论这两人中哪位是千面,都将水玉的xìng子,学得不差分毫,“所以,我要问些私密的问题。” 两位水玉同时面上发红,轻声嗯了一声。 “父母亲姓名这些简单问题,我也就不问了。那千面可把问题听好。”姜杉勾唇一笑,“我有一颗痣,是在左腰,还是在右腰?” 两人同时低头。 过了片刻,两人疑惑抬眼。 “你腰上没有痣啊。”“你腰上怎么可能有痣?” 几乎同时作答,两人说完此话,也同时瞪着对方,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 两人互瞪一眼,又转头逼视姜杉,“她怎么会知道?” 姜杉哈哈一笑,“知道也正常,千面向来做事缜密,恐怕是几天之前,渡鸦已经泄露我等行踪。千面便早一步来此打听过我从小事情。而且啊,我的这些消息,可能还是你透露出去的呢。” “我?”两位水玉指着自己。 随后,两人脸上露出恍然神色,一人争先说道:“前两天,确实有个游方道士来给我算命。” “我……我就算了一卦……”另一人扭捏着。 先前那人也是脸红,“我就算算你什么时候回来,结果扯了两个时辰。” “好,好,好。你呀你。”姜杉摊手笑道:“知道你从小就笨。怎么和我在一起这么久,都没学得聪明些?” 其中一位水玉反唇道:“有你在,我要聪明干嘛?” 另一位点头赞同,“就是就是。” 这次轮到姜杉无言以对,他眉头一挑,立刻换了话头,“若这般尝试下去,确实能知道哪个是假,不过要用些时间。还好,我有一个更快的法子。” 姜杉勾唇一笑,袖中一耍,竟然抽出渡鸦的匕首,猛然朝其中一人飞扑而去。 两位水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6 章 ,同时一脸惊讶。 而被选水玉先是惊愕,随后眼眉之间似有哀怨,最后缓缓闭上双眼。 匕首,未入ròu中。 那水玉被姜杉抱在怀中。 花pào儿搂住水玉秀发,轻声细语,“你这么笨,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水玉眼中含泪,紧咬下唇。 另一水玉,面上惊诧转瞬即逝,成那彻骨yīn寒。 一抹利芒,从她袖中shè出,飞向姜杉后背。 被搂水玉发出惊呼,用力推开姜杉。 姜杉脚下一滑,后脑落地,昏迷过去。 千面剑尖直指姜杉不放。 却听到一声暴喝,“惊蛰!” 林火利芒雷霆而至。 “当!” 一声巨响。 千面手中刺剑从中断裂,半截残剑崩落雪中。 林火手持千磨,将水玉与姜杉护在身后。 而吕烽也取了铁qiāng,缓步走来。 千面微微一笑,“今天栽了,鬼见愁的规矩,我定然遵守。就此别过。”她用的还是水玉声音,只是身上气质,已与方才截然不同。 吕烽不言,qiāng尖指地。 林火向前一步,剑尖指向门扉,“请。” 千面收起残剑,摇曳而去。 而在两人身后,水玉将姜杉抱在怀中,悲怆若泣。 林火见她这幅模样,突然计上心头,“嫂子,你想不想嫁给姜杉?” 水玉抚着姜杉脸颊,淡淡道:“算了吧,他决定的事情,绝不会变。” 林火望向屋内,“或许,还有办法。” 水玉仰起头来。 第170章 yù取还休泪染巾 姜杉觉得后脑有些痛,酒醉加上重击,大抵就是这种滋味。 身下不是雪地,而是屋中木床。 这床铺多年未曾睡过,如今就在身下,那感觉却有莫名疏远。怀念,也正因为久久不曾拥有,才会怀念。 熟悉,而又陌生。 一如这村里一切,就像是在昨日,又像是恒古之前。 姜杉晃了晃脑袋,这才感到之前之事。他记得自己搂住了水玉,也记得自己被水玉推开,更记起脑后闷响。 腿上隐隐疼痛,更加证实方才不是梦。 是梦,那也是噩梦。 姜杉猛然坐起身来,“水玉!” 在他昏迷之后,水玉有没有发生什么? 水玉会不会遭到什么意外,虽然是鬼见愁,也保不齐有人不讲规矩。 可他满心忧虑,在抬头那一刻,尽皆化作乌有。 水玉单手拢着头发,就坐在床边椅上,正笑颜望来。 两人目光一触,姜杉心中发烫,却寒起面孔,又重新仰天倒了下去,“原来没事啊。” “你关心我。”水玉微微笑着。 姜杉没有看她,翘起二郎腿,朝空看着房梁,“我是担心你死在我面前,我不好和你爸妈jiāo代。” 水玉微微低头,“我爸妈……两年前去世了……” 晃动脚板,微微停顿。 姜杉扭过头来,“你写给我的信里,为什么没说。” 水玉摇了摇头,“告诉你有什么用呢?虽然你从来都不回信,但我知道,我若说了,只会让你担心罢了。” 姜杉沉默,缓缓坐起身来,“我要去祭拜。” 水玉伸过手来,轻推姜杉肩膀,“躺下休息吧,人已死了,坟又不会溜走。倒是你,腿上手上,刚刚还摔了一跤。可别把你那聪明的脑瓜子摔坏了。” 动作轻柔,要将姜杉重新推回床上,一如温柔妻子。 然而姜杉,却将那手轻轻推开,“把髻放下来吧。你又没有嫁人,又何必守这活寡。” 水玉手掌僵在半空,她咬了咬唇,强颜欢笑,“你就这么讨厌我?” 姜杉看向一边,没有回答。 他可以撒谎,但这谎言,他说不出口。 水玉见他这种模样,便又重新坐回凳上,微低下头,斜下看着,目光似是无神,“你便不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 姜杉垂着双眼,“你信里不都写了……” 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若连父母亡去这种事情水玉都隐瞒下来,那其他事情,更不用说。 这么多年来,头两年,姜杉还会回信,他那时还期望下山那日,重回小姜村,将水玉娶过家门。 直到有一年冬夜,寒风入骨。姜杉在榻上咳出血来,他便明白一个道理。 或许,是时候放手了。 从那日起,他只回了一封信,“别等我了。” 那日子后,从小姜村的信件,断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姜杉心中既是释然,又是颓唐,更是五味杂陈。 痛苦?欣喜? 皆说不上。 若真要深究,那便是空虚。 唯有喝酒,才能在短时间内,填满那些空洞。 即便醉生梦死,醒来越发无言,却也追寻那一刻迷醉。 一杯,一壶,一坛……数之不尽…… 然而,三个月后,水玉又寄回信来。 姜杉如同重获新生,即便他不断告诫自己不该如此,可那喜悦抑制不住。 他想回信,但他知道不能。 他只能忍住,一封封看过,一封封背下,一封封存起,最后一封封掷诸火盆。 不看,便不思念? 不想,便不想起? 不回,便不存在? 别骗自己了。 姜杉比谁都聪明,别谁都懂人心,他自然明白。 情之一字,非是布是绸,一剪便断。那是流水,抽刀去断,亦是奔流不止。 又像是水渠,越堵越是积涌。 他看着水玉侧脸,她将要提起这些年未曾说的故事。 姜杉却不想听。 他很聪明,一个单身姑娘,父母双亡,却还守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甘愿挽起发髻。 小姜村存在很久,悠久之地,便有悠久历史,也有更多旧习。 旧习也好,陋习也罢。 水玉在此生活,哪能不受白眼? 姜杉不想听,更是不敢听。他只能直接打断水玉话头,“你的故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他看着水玉侧脸。 看着水玉浑身一颤。 而当水玉抬眼望来似,他却撇过目光,装作不愿看她。 姜杉没看水玉面容,余光却见到水玉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淡漠,“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便是身影离开,脚步渐行渐远。 “吱呀。” 门扉开启。 “吱呀。” 门扉闭合。 屋中,只剩姜杉一人。 他突然又想喝酒。 却听到屋外,传来一声刺耳惊呼!那是水玉声音! 发生了什么? 姜杉猛然跳下穿来,顾不上穿鞋穿袜,径直推开房门。 门扉之后,水玉倒在血泊之中。渡鸦手持利刃,站在门边。 姜杉双瞳猛然放大。 “咣当”一声,渡鸦抛下利剑,转身就跑。 吕烽立即飞身出屋。 林火满脸惊诧,脸色发白,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没想到渡鸦会在这时候醒来……她……她居然……” 然而,姜杉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眼中,只有水玉,只有水玉胸口那一滩鲜血。 过去种种,青梅竹马,尽皆闪过眼前。 他冲到水玉身边,双膝跪地,将水玉一把搂在怀中。 林火从未见过花袍如此迅猛。 姜杉双唇发抖,浑身更是颤个不同,全无平日镇静,口中唤个不停,“玉儿,玉儿,玉儿……” 水玉脸色发白,嘴角留着点滴残血,缓缓睁开双眼。 姜杉立即放松双手,小心翼翼护着水玉,就像是捧着一枚水晶。 “这下……我也活不久了……”水玉虚弱说道,“小杉,你还想离开我吗?” 姜杉说不出话,只是不断摇头。 水玉双眼朦胧,缓缓抬起手掌,抚摸姜杉脸颊,“你从小聪明,就是不爱说实话,整天藏在心里。” “我说……我说……”姜杉哽咽道,“你以后想听什么,我都说。” 水玉眼中似乎放出光来,“那你,愿意娶我吗?” 身边林火屏住呼吸。 屋中一切,似乎尽皆静止下来。 “当然愿意。”姜杉泪染衣襟,“不过,不是现在。” 他突然一把拾起脚边利刃,那把渡鸦丢下的沾血利刃。 “既然在这边做不成夫妻,那我们到那边,永不分离!”说罢,姜杉骤然倒持短剑,毫不犹豫捅向自己心房。 林火目瞪口呆,来不及阻止。 水玉疾呼出声,“小杉!”呼喊中气十足。 那剑,戛然而止。 姜杉放下短剑,冷眼看着水玉,眼中全无感情,淡淡说道:“我亲爱的阿玉,你不是中剑了吗?胸口的血,怎么闻着一股鸡血味?” 水玉无言以对。 “骗我?”姜杉站起身来,冷冷说道,“很好玩吗?” 第171章 衷肠诉 半个时辰之前,林火捆住渡鸦手脚,又按住她肩膀,真元一送。 渡鸦浑身一颤,悠悠转醒。 她眼中先是迷茫,随后泛出冷芒,如同猛禽打量四周。 见到面前林火,她便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双手被缚,绑在凳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林火。 那眼神,分明是在质问林火,想要做什么。 林火摇了摇头,“放心,我并不准备对你做什么。” 吕烽站在一边,靠着立柱,双手叠在胸前,“你真要这么做?” 林火点头道:“或许可以一试。” 水玉坐在一边,低垂着头,面上泛着红晕,轻声道:“我……我也觉得,不太好……若是小杉知道我骗他,不对,他终究会知道我在骗他。” “那也能看看他的真心。”林火眉头微皱,“难道嫂子你,不想姜杉娶你?” 水玉脑袋垂得更低,双手绞动衣角,红霞洇上脖颈,“谁……谁想了……” 林火明白水玉心情,只能换句话问,“嫂子,你还有别的方法?” 水玉微微抬头,咬住下唇,缓缓摇头。 “既然没有办法,那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林火回过头去,重新看着渡鸦。 渡鸦眼中冰寒不减,冷冷开口,“我不会帮你。” “我知道你不会帮我。我也没指望你主动援手。”林火扶住额头,“我就学学红袍儿,给你两个选择。” 渡鸦冷哼一声,“要杀便杀,我一个都不会选。” 林火没有去管渡鸦,而是把话说完,“第一。”他竖起一根手指,“你既然要死,我便早些送你上路。” 渡鸦一声轻笑,“如此甚好。” 林火摇了摇头,“第二。”竖起第二根手指,“我放你走。” 渡鸦看着林火双眼,“条件。” 林火看向水玉,“我需要你演一出戏。” 渡鸦斜眼看着水玉,淡淡回应,“我为什么要帮你。” 林火微微一笑,“为了帮有情人终成眷属,也为了……”他顿住话头。 渡鸦重新正视林火。 林火却走到渡鸦身后,单掌按住千磨,“为你还能继续杀我。” 剑芒一闪。 绳索落地。 渡鸦愣了片刻,揉着手腕站起身来,“要怎么演?” 时间回归此刻。 姜杉捏着茶壶,为自己斟上茶水,“所以,你们就合起伙来骗我?就用这笨办法?你们把我当做蠢驴?” 吕烽,林火,水玉,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谁都没有吭声。 姜杉也没看他们,放下茶盏,单手敲着桌面。 “哚,哚,哚……” 未有任何一人开口。 屋中气氛沉默。 吕烽终是按耐不住,率先出声,“酒鬼,你也不要怪……” “谁的主意?”姜杉将他打断,“让我猜猜。”他单手脱住下巴,“蠢驴没这脑子,玉儿更笨。啧啧啧,林子啊林子,你倒是跟我们学坏了。” 林火扭过头去。 “小杉。”水玉开口劝说,“他们也是为了帮我。” “你不要说话。”花袍沉下脸面。 水玉浑身颤抖,“你就这般绝情?” 姜杉叹了口气,“你怎么还不明白,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快乐。” 水玉抢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快乐?” 姜杉板起面孔,他太聪明,他也想了太多,“我就是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水玉哭出声来,“但我知道。我没有读过多少你的圣贤书,我没有见过外面的市面,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我自己的心情,我自己知道。只要看到你,哪怕一刻,一瞬我也很开心,开心得眼泪都要掉出来,这种快乐你真的知道?那你又知不知道,等待你的每一日每一夜,我也很快乐,因为我相信,可能就在下一瞬,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 姜杉沉默。 水玉抹着泪珠儿,“可我现在很痛苦,在你身边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明明我那么期待这个时刻,明明我做梦也想这个时刻。可是我现在心里好痛。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失去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离开。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到底我要做什么,你才能接受我?难道真要我死在你面前?” 姜杉说不出话。 “你看着我啊。”水玉泪眼婆娑,望向姜杉。 姜杉避过目光。 水玉怆然一笑,“姜杉啊姜杉,既然这样,我就如你所愿!” 语音淡漠。 她突然拔出头上发簪,决然刺向自己脖颈。 毫无保留! 姜杉瞳孔瞬间放大,他顾不得撞翻桌椅,顾不得茶水浇身滚烫,顾不得一切。他只知道,决不能让水玉死在面前。 可他,毕竟是个书生。 发簪洇血,尖入肤理。 这一瞬间,姜杉万念俱灰。 一道棕影,飞身而过,劈落水玉手中发簪。 林火! 林火拼尽全力,可仍旧慢了一瞬。 发簪未入喉中,可依旧划破了水玉脖颈,血如泉涌。 水玉仰天倒下,喉管冒血。 姜杉跌跪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7 章 上,惊慌失措,“血,血!玉儿?玉儿!” 林火一把撕下衣摆,按住水玉伤口,“冷静!” 姜杉抓住林火衣摆,“林子,你要救她,你一定要救她!” 水玉痛得浑身抽搐,吕烽赶紧过来帮忙按住,对姜杉怒声说道:“冷静下来!像个男人!你不是医科甲等吗?” “对,对。对!”姜杉双眼失焦,“我是医科甲等,我可以救她。” 他眼中瞬间恢复清明,一把推开林火,伸手按住水玉伤口,“去加火!把千磨烧烫!” 林火一脸茫然,“什么?” 姜杉咬住牙关,满脸怒容,几乎是在嘶吼,“去!” 林火浑身激灵,赶紧去抽出千磨,又往炭火中加了把柴。 姜杉回头看了一眼,“太慢!浇油!” 林火立即照做,飞奔去伙房,又飞奔而回,浇上稍许油滴,火势熊熊而燃烧。 他马上抽出千磨,放在火上。 不一会儿,千磨滚烫。 姜杉吼道:“拿来!” 林火递来千磨,姜杉顾不得剑身滚烫,任由高温灼伤手掌,一把夺过千磨,揭开手中血布,将剑尖烙在水玉脖上。 “嗤!” 水玉痛呼一声,晕厥过去。 屋中弥散着ròu焦臭味。 血,止住了。 姜杉瘫坐在地上。 另外两人也是一身冷汗。 吕烽骤然起身,将姜杉一脚踹翻,“这就是你想要的?” 林火没有去扶姜杉,更没去拦吕烽。 姜杉侧身倒在地上,发鬓散乱。他看着满手鲜血,沉默无语。 吕烽一个箭步冲到姜杉面前,一把拽起衣领,将他拖到水玉面前,“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个最爱你的女人!差点就死了!害死她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这个懦夫!” 姜杉不敢去看水玉面孔,低下头颅。 可却又被吕烽一把拎起,不断怒吼,“什么怕自己命短,什么没有你她更幸福。统统都是他娘的放屁!你就是个懦夫!没卵蛋的孬种!” 姜杉挪开目光,却被吕烽硬掰回来,“看着我!混账东西!” 花袍眼眶含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你怕给不了她什么?”吕烽一脸恨铁不成钢,“命短?戒酒戒烟!为了她!你也要活得比谁都长!给不了她快乐?如果有个人能让她快乐,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如果你要给他幸福,为什么不拼尽全力?却要把她一把推开?” “为了她好?无能为力?忍痛割爱?全是放屁!”吕烽将姜杉摔到地上,摔到水玉身边,“你这懦夫!不要再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全部都是狗屁!” 姜杉伏在水玉身边,默不作声。 吕烽拉起林火,“我们走!” “去哪儿?”林火问道。 吕烽瞪了姜杉一眼,“离这个懦夫,越远越好!” 林火也看了姜杉一眼,叹了口气。 两人踏雪而出。 屋中,独有炭火“噼啪”。还有,两人卧在地上。 姜杉伸出手掌,抚过水玉脸庞。 掌心鲜血,染在脸颊,泪水滴在血上,晕开花妆,似是胭脂迷醉。 第172章 冠凤帔霞亲 姜杉坐在门槛上,夕阳覆面。 昏迷的水玉被他抱进了房内,地上还残留血迹,略显空dàng。 他没有去擦,只是静静坐着,望着夕阳西下。 林火与吕烽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找了村中酒馆喝酒。他们没有回来,也没人与姜杉说话,村中行人匆匆掠过,唤他名字,他也未有回答。 只是坐着,静静坐着,如同上色石雕,衣襟不摆。 张开双眼,未有焦点,轻启双唇,未赋一言。 太阳一路向西,一路低垂,终于没于山峰尽头。 影子蔓延拽长,再长,再长,还是隐没黑夜边缘。 当目难视物之时,姜杉拍了拍衣服下摆,站起身来。 小村野径,无甚光亮。姜杉在黑暗中行走,如履平地。这原本就是他家,多少年来未曾变过。 他径直走回卧房,从柜里取了火烛灯台。怀中摸索,取出贴身火折,点亮烛光。 屋中一亮,却仍昏暗。 光芒尽头,映着水玉憔悴睡脸。 姜杉便这么坐在床边,借着烛火,凝视床上玉人。 光影摇曳,照着他嘴角似笑非笑。 不知过去多久,水玉嘤咛一声,转醒过来。 姜杉跪在床前,伏在板上,正对水玉侧脸。 “你醒了啊。”他轻声说着,伸出手掌,将水玉面颊几根乱发捋顺。 水玉yù睁双眼,却只能半开半阖,“你下来陪我了?” 姜杉摇了摇头,烛光从后而来,看不清他面上表情,却能听出话中温柔,“阎王爷说嫌你太笨,可不敢收你。” 水玉噗嗤一笑,却是牵动脖上伤口。 姜杉赶紧按住她肩膀,“你这笨丫头可别乱动了,要是黑白无常再来一次,难道还要我跪下来求他们不成。” 水玉听得这话,赶紧绷住面容。 姜杉大笑出声,刮了一下水玉鼻梁,“你这小笨蛋。” 水玉苍白脸上泛出红晕,片刻之后又泪湿眼底,“我一定是在做梦,梦醒的时候,你又要走了。” 姜杉俯下身子,为她抹去泪珠,“傻瓜,不看你嫁出去,我怎么能走。” “等我出嫁了?你还是要走?”水玉面色惨白,“那我就不嫁了,反正我现在脖子上开了口子,又有谁会要我。” 姜杉微微笑着,伸手去摸水玉脸颊。 水玉忍着痛楚,别过头去。 姜杉叹了口气,单手枕在床上,托着下巴,“唉,这样看来,我只能勉为其难,娶了你了。” 水玉叹了口气,“是啊,你勉为其难的……” 她话音一顿,用力扭过头来,就连拉开伤口也不害怕。她努力瞪大双眼,“你刚刚说什么?” 姜杉成心皱起眉头,单手捏着眉心,“呀,我最近记xìng不好,都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水玉没有说话,紧紧咬住下唇。 “我说。”姜杉勾起嘴角,挑起水玉下巴,“我来养你,不是一天,不是一年。” 他凑到水玉唇边,“是一辈子。” 四唇相触,水玉睁圆双眼,又缓缓闭上双眼,泪滚眼角。 烛光,人影印在窗纸之上。 融为一体。 林火和吕烽浑身酒气,站在篱笆墙外,看着纸上yīn影。 两人互看一眼,“继续喝酒?” “继续喝酒!” 勾肩搭背,两人欢笑而去。 月撒身上,未感幽寒。 月落日升,转眼三日。 原本冷清小院,今日bào竹声声不停。 姜杉小院,披红挂彩。 不过三日,他们已经拜到堂上。他们都是父母双亡,也不在乎邻里诧异,这婚说结就结。 左邻右里虽然诧异,可这毕竟是小村,民风淳朴,见着新人婚宴,怎么能不欢悦。 你拿一只鸡,我抓一把米,拼拼凑凑,倒是让这婚礼不见寒酸,一样热热闹闹。 一切从简,是水玉的主意。 一切从快,也是水玉的主意。 毕竟,她等得太久了。 她不求风风光光,只求能与姜杉长相厮守。 姜杉怎么会让她失望? 花轿象征xìng地绕村一周,回到篱笆院中。 邻居家的小姑娘走到轿前,掀起娇帘。水玉踏出轿外,一身凤冠霞帔,脖上绑着红巾,既是遮掩,又是点缀。 水玉妆容最美,一如火中仙子,伴火而生。 她撩起婚衣前摆,踏过马鞍子,这才抬头去看。 正见到姜杉一身红袍,袍上绣有金丝牡丹,衬着姜杉身形,说那俊俏,比之山师yīn也是不逞多让。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是姜杉也没了平日里慵懒,反而身形挺拔。 一对璧人。 所有宾客都由衷赞叹。 林火与吕烽混在人群之中,亦是为自己兄弟欢喜。 姜杉上前两步,拉住水玉手掌。 水玉俏脸一红,低垂眉眼,“快放开,不合礼数。” 姜杉没有松开,反而静静握住,凑到水玉耳边,轻声说道:“我若喜欢,管他什么礼数。” 水玉面皮发烫,林火与吕烽大声起哄。 周遭宾客应声呼喊。 水玉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村子确实古老,确实保守,可这里的人,却依旧纯净热情。 姜杉牵着她手,两人步步缓行,一路四目相对,踏入屋中。 红绸拖在身后,卷过门槛。 两人立在堂中,主座坐一老翁。 他俩皆是父母双亡,便由村子里岁数最大的爷爷做了长辈。 司礼高呼,“一拜。” 姜杉拍了拍水玉腰肢,“你先跪。” 水玉迷惑看来。 旁边大姑婆笑逐颜开,“玉儿先跪,老古话可是说了,谁跪在前,那就能以后家中做主。这是你相公体恤你呢。” 水玉面色泛红,回望姜杉。 姜杉报以微笑。 水玉盈盈下跪,姜杉这才缓缓跪下。 三跪,九叩,六升拜。 送入洞房。 水玉被姜杉送入房中,而姜杉自然还有贺郎宴要陪。 宾客要给姜杉灌酒,姜杉笑而不饮,“戒酒了,戒酒了,我可还想多活些日子。” 来客们自然不依,还要再劝。 林火与吕烽对视一眼,林火便将宾客拦下,“喝喝喝!我俩陪你们喝!” 吕烽手拍桌子,“今天谁不滚到桌子底下,就不准离开!” 一时,宾客具欢。 水玉在换汤时候,才第二次入席,众人又是一番嬉闹。水玉盈盈笑着,更多是羞涩不语。 平日里,水玉一人生活,多是强悍模样,谁也未曾见过她这般千娇百媚。 也不知今夜过后,多少单身汉要哀嚎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其中意味,按下不表。 玩闹之下,已然入夜。 宾客们自然识相,将烂醉林火与吕烽扛出了姜家小院。 屋中,再留姜杉与水玉两人。 姜杉除了外衫,斜卧床上,“娘子,夜深了。” 水玉身子微颤,坐在床边,双眼紧盯花烛,“我,我要坐花烛,对,这是规矩。” 姜杉哈哈一笑,拉住水玉臂膀,将她拉入怀中,“这个家里,我就是规矩。” 水玉拿鼻尖蹭着姜杉脸颊,“我可是先跪的,你都是规矩了,我怎么办?” 姜杉刮了水玉鼻梁,“我说的是规矩,你说的,那都是圣旨。” 水玉轻锤姜杉胸膛,“坏蛋。” 姜杉装疼,“娘子莫打,相公我体弱多病啊。” 水玉脸色微变,静静伏在姜杉胸口。 姜杉搂住水玉,轻声道:“说笑罢了,我可是戒烟戒酒,准备着长命百岁。还得看着咱们的儿子,咱们儿子的儿子,咱们儿子的儿子的儿子……” 水玉皱着鼻翼,“那还不成了老妖怪了。” 姜杉搂紧水玉,“和你在一起,我愿意变成老妖怪。” 水玉无言,片刻之后,幽幽说道:“小杉,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以你才华,不应该呆着这个小村里,你属于这片天下。” 姜杉轻吻水玉额头,“你就是我的天下。” 水玉嗯了一声,将姜杉搂得更紧。 姜杉微微一笑,“对了。” “怎么?”水玉疑声问道。 姜杉看着水玉坏笑,“春宵一刻,岂止千金。” 呼。 屋中花烛熄灭。 村落之外,林火与吕烽却未入睡,两人竟然已经牵好马匹,静静回望姜杉方向。 吕烽眼神复杂,“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林火拉紧缰绳,“这安详,不属于我们。” 两人对视无言。 调转马头,披星戴月,拍马而去。 前路,冀国! 第173章 嬉笑怒悲熊抚棺 丙寅年,辛卯月,甲子日,二月十二,春分。 甲不开仓财务耗散,子不问卜自惹祸殃。 岁煞东,忌嫁娶作灶,宜祭祀落葬。 举城缟素,帝王出殡,凶礼在即,谥号,殇。 寅时,太和门内灯火通明。 满城百姓披白推户,立于家舍之外,举目,望向王宫御道。 太和门外,文武百官退出百步,垂首而立。 卯时,曙光落地,太和门轰然洞开。 八八六十四位引幡人持幡而出,高举万民旗伞,开道在前。 后有一千六百二十八人卤簿仪仗,各举兵刀幡旗,纸扎绸缎,静默而出。 白茫茫一片,若是雪片铺满大地。 雪亦是最配此时悲切。 卤簿仪仗之后,方是帝王棺椁。 选取蜀国金丝楠木,雕刻成型入用,耗费白银数十万计。棺椁刷漆四十九道,取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抬棺力士身着孝服,分有三班,每班一百二十八人。 无论行至何处,杠上棺椁皆是纹丝不动,寸不可移。 此三百八十四人,于今日之前,演杠十日,出入王城数十次,抬一万斤独龙木,木上端一平沿水碗,行数百里,而点滴不洒。 灵驾之后,方是皇亲国戚。 武氏人丁不兴,寥寥百人,皆是披麻戴孝。 灵驾出门,百官山呼迎跪,行三跪九叩大礼,无人抬头。 静候灵驾远走百步,百官方才起身,归于皇亲国戚之后。 棺椁沿御道而出,所到之处,万民跪拜,同行三跪九叩大礼,哭声直上云霄。 御道所过之处,皆是玉阶金瓦,朱碧jiāo映,尽显王室尊贵。 灵驾过跃马桥,越西江,自有百人内官,倾美酒于河内,撒银箔,焚楮钱。之后逢门遇桥,皆是如此。 一路缓行,送葬队列足有十数里长,终至西城门口。 此处,王子武莫恭候多时。 天子跪,皇亲跪,百官跪,万民跪。 如若石入湖面,波纹dàngdàng。 三跪膝,九叩首,武莫扶棺而行,灵驾出西门。 天子起,皇亲起,百官起,万民起。 龙归西去,长眠于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8 章 队仗浩浩dàngdàng,所过之处,洼地皆用黄土填平,亭道玉挂金镶。 武莫扶棺,武梦归于皇亲国戚之中。 她望着眼前棺椁,又望向周遭奢侈,更观察万民面孔,不由深深叹息。 武睿之死,自然令她大受打击。可一场凶礼耗费,几乎用去国库大半。 毕竟方才打过一场惨胜,她本不愿如此奢靡,可百官意愿,祖宗法度,非是她一介女儿身,便能够抗衡。 而万民虽然随行,哭声浩dàng,其中又有几人真心? 武睿所做之事,她又岂会不知。 百姓心中所想,她又岂会不知? 只怕这世上,还是希望武睿死的人,要多一些吧。 武梦紧咬双唇,望向扶棺痛苦的弟弟,只觉肩上责任又重一分。 御道悠长,灵驾缓行。 所有人都知道,灵驾最终将会去往西陵,武睿突然驾崩,其陵墓硬生生在一月之内彻底完工,也不知累死了多少能工巧匠。 人们皆会记住今日武睿凶礼,又有几人记住,为此凶礼死伤多少人命? 无人知晓,他们皆会随风而去。 武梦只希望,今日凶礼能够快些过去。 然而,这世上总有意外。 御道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位老翁。 所有人皆是大吃一惊,要知道御道悠长,前后皆有兵甲巡视,绝不会让平民混杂其中,更不会让一人,立在王室道上。 更不用说,阻拦灵驾,罪当株连十族。 他,为何会在此地? 他,如何能到此地,其背后引人深思。 不过此刻并未思索时候,若不将此人正法,王室颜面何存? 可还不等有人行动,那老翁便跪伏在地,嚎啕大哭。 他并非呼喊燕王名号,而是叫着另一人,一个早死之人。 “崔禄商!你死的好惨啊!” 若是崔禄商在世,他一定会认出此时道上之人,这人不是其他,正是崔禄商最爱那家“何氏羊ròu馆”,人称何一刀的何老。 他一介小民,虽与崔禄商有所jiāo情,可崔禄商已死,更是背着jiān臣之名而亡,何老那年不曾凭吊,今日为何哭嚎? 武梦有不好预感,无论这老翁要说什么,都不应该让他继续。 可惜她鞭长莫及。 “燕王武睿?”何老径直站起身来,指着武睿棺椁,吐出一口浓痰,“我呸!” 他扬起头颅,面朝苍天,“老崔!你在天之灵,他睁眼看看!睁眼看看你用xìng命相保之人,究竟做了何等事情?你看看这大燕成了什么模样?” “武睿小儿!你穷兵黩武,荒yín无度,致使大燕一弱再弱,百姓流离失所!你这昏君!”何老须发开张,目眦yù裂,“你当不起御道送葬,当不起万民旗伞,当不起百官朝拜,更当不起天子之名!” 队仗骤然一静。 无论是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亦或是道上万民,皆是无人出声。 武梦在周遭人们眼中, 看出愤怒,看出深思,甚至看出赞同!这般局势,应当如何是好?一个处理不当,那便是一败涂地。 “够了!”最先说话之人,是扶棺武莫,他已忍无可忍,“父王出殡之日,你这刁民还在这里妖言惑众!燕国兵甲何在!将这刁民五马分尸!” 武梦暗叹,已经难以挽回。 而何老听闻此言,面上并无半点惧色,反而上前一步,“我若是怕死,又岂会站在此地!我已被这昏君害得家破人亡!死于我,又有何惧?” 他指着武睿棺椁,再迈一步,“临死之前,能让天下人见到武氏王族嘴脸!我也是为苍生造福,死而无憾!” “杀了这逆贼!”武莫气得浑身发抖。 周遭巡查甲士已经围聚而来,可听到武莫命令,却无人上前。 老翁露出微笑,稍稍侧头。 却见到甲士之中,一支铁箭激shè而出,将何老穿喉而过,血洒五步。 武莫面色大变。 只因甲士之中,走出一人。 如墨浓眉,铁塔身姿。 董蛮武持弓越阵! 他未说话,武莫却于那棺椁辇上倒退半步。 旷野之中,鸦雀无声。 董蛮武随手抛了长弓,身后黑甲稳稳接住。 他便按住匕首,一步步走向武睿棺椁。 未发一言,可引幡人,卤簿仪仗,尽皆让出一条通道,直达棺椁辇下。 董蛮武步步行来,武莫挤出一丝笑容,“大将军,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和孤通报一声?” 人熊未有答话,立在棺椁乘辇之下。 武莫头冒虚汗,又唤一声,“大将军?” 人熊捏紧匕首,径直跨辇而上。 武莫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却见到董蛮武站在棺椁一侧,伸手按住武睿棺椁,说了第一句话。 “燕王太重,本帅,替大王扶棺。” 第174章 人来人往暗潮涌 “断石闭门,大葬礼成。” 随着最后一声呼号,武睿落葬,皇陵紧闭。 一代燕王,长眠地下。生前功过,赋予后人评说。 然而,斯人已逝,生人犹存,亦是烦恼犹存。 入夜,王宫大院,御书房中,劈啪作响,似是有人在摔砸物件。 房门紧闭,内里未有丁点火光。 门外未有他人,侍卫禁军一个不留,只剩一名小宦,也正是那名,在上至城中,为武莫开门小宦。 面上无须,对谁皆是笑脸相迎。 明明月光洒他身上,却像是向周遭滑动,未在其身周停留点滴。 小宦唤作卞兰,看上去年小,实则比之武莫仍要大上几岁。卞夏之于武睿,一如卞兰之于武莫。 卞者,一点之下。 在他之前,还有一位卞梅,可惜武睿首子早夭,那卞梅也随首子而去。 其后,武睿再无子嗣,也是皇亲凋零源泉。 如今,卞兰垂首立于门外,那门内之人,不言而喻。 黑夜之中,一盏孤灯从院外飘来,白衣素服,火光映着惨白脸色,还有红肿双眼。 武梦施施然来,人单影只,唯有孤灯一盏。 她行到御书房外,听着屋内打砸声响,略微皱眉。 卞兰侧身一步,拦住武梦,双膝跪下,“拜见公主千岁。” 武梦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她方才确实未发现卞兰站在那里。他突然现身,倒是将她吓了一跳。不过想来也是,身为燕王最后一道防线,自然永远护在燕王身边。 而武莫,就是当今燕王。 这种内宦,并不属于武梦,按照祖宗规矩,女儿身并无权利拥有内宦。 不过,武梦并不羡慕,一言一行皆在另一人眼下,即便初衷乃是守护,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 她重整精神,淡淡道:“起来吧。” 卞兰这才起身,自觉伸手,接过武梦手中灯笼,“公主尊贵,这般深夜一人独行宫中,怕是有些不妥。” 武梦看了卞兰一眼,“你是大王内宦,却不是我的。” 言下之意,是说卞兰多嘴。 卞兰并不着脑,依旧是那微笑模样,“小奴虽非公主内宦,却是为武氏而生,为武氏而死,公主安危,小奴自然要多加注意。” 武梦略微皱眉,“这王宫大内乃是我武家土地,这天下皆是我武家土地,我行于自家地上,还需要担心自身安危?那岂不是让世人耻笑。” 卞兰手提白灯,火光照他面上,却似要穿透而过,“宫外还有位大将军哩。” 武梦冷哼一声,“一个大将军又如何,十个大将军又怎样?难道他怎敢夜宿龙床,晨卧龙椅?这天下还是姓武!还是说……”她上前一步,逼视卞兰双眼,“难道连内宦,都已学会三心二意?” 卞兰眼瞳不晃,面带微笑,稍稍退后半步,为武梦让出进门道路,“大王就在书房之内,还请公主,将方才对小奴所说之话,说与大王听。这天下,可不能群龙无首。” 武梦不发一言,深深看了卞兰一眼,伸手按住门扉。 御书房内,杂乱声响已经停下。 武梦推开房门,未有“吱呀”声响,想来王宫事物,又怎会有这年久失修之音。 月光从后而来,将她影子拉长,拖于地上,蔓延屋内。 借着冷淡月光,武梦能见到屋内一片狼藉。 遍地都是撕毁碎纸,崩碎瓷器,倾翻家具,文房四宝亦是摔得一文不值。 纸张不乏举世孤本,瓷器多是国中众宝,笔墨纸砚更是万金难得。 不过,此刻这些都不重要。 武莫在哪儿? 武梦心中略有焦急。 光是靠月光,已难看清屋中所有事物,她便扶起身边立烛高灯,取了怀中火折,准备点燃。这随身携带火折的习惯,还是在九霄养成。 可她手中火光刚燃,书房角落便传来一声轻呼,“不要点灯。” 那是武莫声音。 武梦心中安定,也就收起火折,缓步走向角落。 绕过地上那些杂物,武梦终于见到一团人影,蜷缩在角落之中。 “小莫?”武梦轻声说道。 人影缓缓抬起头来,月光朦胧之下,见到武莫脸庞,还有面上两行清泪。 武梦既是心软,又是怒其不争,“你哭什么?你如今可是大燕之王。” 武莫眼眶一红,又要流泪,可他硬似忍住,伸袖抹去泪痕,“我还算什么大燕之王,姐姐你难道没见到人熊今日嘴脸?” 武梦无言以对,她全部看在眼中,却也无能为力。 如今人熊掌控朝中大军,更是与一众武官教好,她又该如何阻止,或许真如山师yīn所言,唯有隐忍,从长计议。 她蹲下身子,坐在武莫身旁,“如今熊贼势大,唯有隐忍,再图后手。” “忍?”武莫站起身来,拔高音量,“还要如何去忍?人熊今日所言,路人皆知,‘燕王太重,本帅,替大王扶棺!’这是什么话,这就是说我撑不起燕王名号,这就是乱臣贼子!” 武梦将他嘴巴捂住,“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武莫甩开武梦手掌,泪如泉涌,“我连在自己家中,都不能畅所yù言,这日子,还不如死了好!他要大燕,我明天就下诏,给他吧!” “啪!” 一声脆响。 卞兰踏入御书房内。 武莫扭着脖子,满上火辣红肿。 这一巴掌,武梦用了全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居然要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 武莫嚼住泪水,头撇一边,“我……我也是一时气话。” 武梦寒声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大燕之主,你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金科玉律,不容更改!你已是武氏唯一男丁!你可知其中意义?” 武莫咬住下唇,“我还是个孩子,我……” 武梦叹了口气,“父王驾崩那一刻,为了大燕天下,你我都已不再是孩子。” “天下,天下!”武莫回头瞪着武梦,“姐姐,你只知天下,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昨日我还在玩耍,今日就要扛起整个大燕,更有人熊窥伺,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武梦摸着武莫脑袋,却被武莫躲开,“小莫,没有时间了,大燕没有时间,我们也没时间了。” 武莫咬牙说道:“难道这满朝文武,便无一人可信?真都要见着我武家,断子绝孙?” 何人可信? 武梦无法回答,她望向窗外月光,或许还有一人可信。 昌隆城中,大将军府门之外,一袭红袍,孤身而立,敲响大门铜环。 门扉开启,冒出一名披甲之士,“何人?” 山师yīn笑脸盈盈,拱手说道:“伊世羽好友,来为大将军送礼。” “军师之友?”披甲之士面露戒备,“何礼?” 山师yīn直起腰背,轻声细语,“天下。” 第175章 谋鹿议国策红墙 山师yīn被引到了大将军府后门,那甲士便将他晾在门外。 他仰起头,看了看时辰。 月过一半,门后仍旧未有回音。 难道是人熊特意消遣于他? 山师yīn并不急躁,他相信面前这扇破门,必然会为他开启。 就如同,这世上柳下惠为人称道,没几个男人能够拒绝美色。同样,也没几个男人,能够拒绝权力。 人熊必然不是那种男人。 他有野心,山师yīn看得出来。即便不知他为何甘心屈居于武睿之下,但人如其名。他有熊的身躯,亦有熊的胃口,甚至,比熊更大,大到吞噬天下。 等待,必有回报。 这是山师yīn的父亲,在临死之前,教会他的道理。 果然,门终于开了。 然而出乎山师yīn预料的是,出现在门后之人,不是其他,正是人熊! 两人便在一扇破门内外,第一次相遇。 这是山师yīn第一次正视人熊,往常远观其身形伟岸,今日看来,却比预期稍矮一些。可即便这样,那股压力,依旧扑面而来。 如墨浓眉,似刀目光。 山师yīn在心中暗赞,这方才是枭雄之姿。无怪那些将士追随于他。 门内门外,两人对视,却无人说话。 这是策略,也是压力,先开口的便先一步暴露底牌。 对视,片刻。 人熊面无表情,就要合上门扉。 山师yīn败了,唯有开口一途,“草民山师yīn,参见大将军。” 董满武未有答话,却是放下了关门手臂,“伊世羽怎么死的?”他没有问山师yīn身份,直接探寻伊世羽之死,再次出乎红袍儿意料。 不过却从另一角度说明,人熊早就知晓红袍儿身份,或许早就在等山师yīn前来找他? 真相如何,一如人熊面色,深不可测。 既然如此,山师yīn亦果断将之前腹稿,统统推翻,微笑说道:“我没见过伊世羽。” 人熊没有说话,也没关门,看来他早就知道。 那方才询问山师yīn,只是为了打乱节奏?亦或是讽刺这蹩脚借口? 山师yīn微微一笑,他此刻还未关门,便不再会有关门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9 章 人熊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总会轻松不少。 有话直说,这就是人熊的态度。 “而我准备的礼物,千真万确。”山师yīn决定省略那些互相试探,直奔主题。他从怀中直接掏出一封书简,“这份书简中,有场内朝外,对大将军不满之人的名单。” 董满武未有去看书简,淡淡说道:“你说的,是天下。” “攘外必先安内,想必这个道理,大将军定然明白。”山师yīn收取书简,人熊没接,想来他有自家情报来源,朝内朝外耳目不知几许。 山师yīn能弄到这封名单,人熊自然也能弄到。 他心中明了,微微一笑,“草民知道,大将军自然是看不上这小小名单。而我送的礼物,与这名单有关,又与这名单无关。” 人熊静静听着。 山师yīn又从怀中取出火折,点燃名单一角,“名单之上,共有朝中重臣十四名。” 扬起名单,火焰随风吞噬蔓延,“今夜过后。” “一个不留。”山师yīn松开手指,名单化作飞灰,随风而去。 人熊看着空中灰烬,山师yīn略微欠身,“这就算,草民送给大将军的见面礼。” 月夜微寒,月隐云后。 人熊盯着山师yīn看了片刻,未发一言,缓缓合上门扉。 山师yīn朝木门深鞠一躬,“恭送大将军。” 人熊身影,消失在门缝之后。 他未曾点头,也未曾说过一字。 但山师yīn已经了然于胸。他今日前来,就未曾想要从董满武口中听到什么承诺,更别说出力相助。 若是人熊这般轻信于人,他还得好好掂量,如今却是再无疑惑。 山师yīn所作所为,不过是烧了一封书简,与空口白话无异。 人熊能亲自来见他,便能说明心动。 而最后,未将山师yīn格杀当场,便算是接下了红袍投名状。 至于结果,那就等明晨,那十四位大人,是否还能安然上朝吧。 若是山师yīn连这事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替代伊世羽,为人熊幕僚? 人人皆说,闻名不如见面。 却又要知,人之名声,绝不会空穴来风。 山师yīn今夜拜访董满武,就是为了当面见见这传闻中的人熊,果然不同凡响。 目标已达,山师yīn心满意足。接下来要做之事,便是等待。 等待,总会有所回报。 不是吗? 山师yīn仰起头,望向云后之月。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今日昌隆府尹注定彻夜难眠。 新王上任,原就令人战战兢兢,人熊今日表现,同样令人心中打鼓。 而这些远忧,犹及不上面前难题。 两个时辰之内,城中十四户大臣尽皆被人刺杀于自家府中。 不截财富,不杀fù孺,只诛官员。 杀人者武艺惊人,未曾惊动一个护卫。 幸好,那杀手也不知是作何打算,明明见到目击者,也未曾格杀。也正是如此,才留下了那人资料。 身穿一身黑袍,面附猫脸,腰悬脱鞘细剑一柄,可杀人却不用剑,而是另持一柄短刀,身形鬼魅。 鬼魅?莫不真是恶鬼? 昌隆府尹将这荒谬念头抛诸脑后,他从来不信神鬼之说。 只是如此高手,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杀人者,究竟为谁? 一个名字,跳出脑中。 这些大臣皆是与那位大人物有隙。 只是,这名字,足够令昌隆府尹闭嘴缄默。 和命相比,乌纱帽一文不值。 只不过四十有五,或许,也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 且不说昌隆府尹如何头疼,王都之中,还有几处夜不闭户,人声鼎沸。 一是赌坊,另一处便是青楼。 “红墙”便是其中一座。 即便国丧期间,来玩恩客亦是络绎不绝。 照此而言,赵妈妈应该高兴才是,毕竟日进斗金。可她却笑不出来,因为今夜来了四名客人,已将她楼中空闲姑娘全部赶出雅间。 她只能忍着满心牢骚,亲自过问。 穿过长廊,迎面姑娘多有忿忿神色,赵妈妈便宽慰几句,行到长廊尽头,雅间门外。 她调整面上表情,堆上如蜜笑容,就要敲门。 房门自行打开,一个粗犷汉子就在门外。 “哟,这位相公……”赵妈妈正想如同往常一样,寒暄几句,却被那人一把按住肩膀,拉入屋内。 赵妈妈不忘娇呼,“哎呦喂,这相公怎么如此粗鲁。” 她一边装疼,一边打量屋内。 除开门莽汉之外,屋中十人圆桌,坐着另外三人。 一人白衣,正襟危坐。 一人黑衣,静静饮茶。 还有…… 赵妈妈眼瞳微微放大,“孟公子。” 屋中四人,正是孟然之一行。 孟然之朝着赵妈妈微微一笑,“赵妈妈,别来无恙。” 赵妈妈只是一瞬诧异,随后立即笑容满面,“哟,孟公子不是去了北境?怎么能回我红墙?” 孟然之夸张顿首,“燕王驾崩,吾心甚痛,故而回城奔丧,呜呼哀哉。” 赵妈妈面上笑容不减,“公子还是那么喜欢说笑。” “是吗?”孟然之立刻敛住面上笑容,“那我们便言归正传,赵妈妈也不要与我绕弯,你我可是合作许久。” 赵妈妈舔了舔唇,“公子在北方太久,只怕不知现在情况,您来的可不是时候。” 孟然之微微一笑,“你们黑一门在岳山失利,自然需要韬光养晦,这点,我明白。” 这整座“红墙”,正是黑一门于王都据点。 赵妈妈面上依旧挂笑,淡淡说道:“公子既然明白,那就不要为难奴家,这生意,最近实在不太能做。” “不不不。”孟然之举起桌上白玉酒杯,“这生意并不需要你们冒多少风险。” 赵妈妈微笑聆听。 “一万两黄金。”孟然之饮下酒水,“我只想让黑一门,为我和九婴之间,牵线搭桥。” “九婴?”赵妈妈略微皱眉,“敢问何事?” 孟然之看着赵妈妈,盈盈笑着,“告诉山师云,他侄子,挡我路了。” 第176章 孤月直刀寒刃至 一万两黄金,很容易让人心动,其中包括赵妈妈。 她已过了打拼年纪,或许是时候赚些逍遥钱。 所以,她依托门里关系,给孟然之安排了一场晚宴。 不在红墙,而在一处小馆。 时间,就安排在那日见面后一日的黄昏。 孟然之早早到达,坐在嘈杂角落,看着店中人心惶惶,听着他们谈论昨夜风波。不出意外,所谈话题,皆是夜中十四大臣一一毙命之事。 从古至今,人因群聚而生,jiāo谈原是为了繁衍,哪处有更好的猎场,哪里水源更为清澈。演变至今,成了高谈阔论。 却又有趣,越是斗升小民,越是对朝堂“了若指掌”。 他们将故事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一双眼睛便长在凶手身上,亲眼目睹一切。 昨夜杀手,在他们口中,已经成了身高两丈,腰圆六尺恶鬼。杀人别说眨眼,就连血也给你喝干净。 听着可笑,孟然之却笑不出来。 原因有二。 其一,十四大臣被杀之事,自然是难掩众人之口,可绝不可能传播如此之快。不过一夜时间,便已经路人皆知,其后何人在做推手? 山师yīn拜访人熊之事,他自有途径知晓,由此推断,大臣被杀之事,那红袍定然脱不了关系。 他甚至已经可以确定,此事必定是红袍所为。 既然红袍已经开始动手,他也不能落于人后。 第二点让他难展笑颜之事,便是眼前。 孟然之不喜迟到,所以他早早便在店中,故而,他也不喜别人迟到。 而今日应该会见之人,已经迟了半个时辰。 他与孟纯呆坐桌前,菜已凉透,仍旧未见人影。 赵妈妈在一边赔笑,孟然之看她一眼,却未怪她。他也知道,黑一门不过是个中间人,说到底能否真正合作,还是要看九婴心意。 九婴心意,便是山师云心意。 而山师云心思,一向难测。 孟然之能等,孟纯早已按耐不住,他手边刀子酒,已然喝完两壶。 抬眼望向店门,孟纯一口饮尽杯中酒,拍案而起,“老子不等了!” 赵妈妈一脸尴尬,也不知几分真假。她看了孟然之一眼,后者静静喝茶,看也未看孟纯,自然是无异阻拦。 这也算是默认,孟然之不怪赵妈妈,却也不能毫无脾气。 孟纯,便是他的脾气。 青楼打滚近三十年,赵妈妈最会察言观色,赶紧起身,勾住孟纯手臂,贴近自己胸膛,“哟,纯公子,何必动气。” 孟纯瞪了找妈妈一眼,却未将她甩开,“我们也是有身份之人,山师家那些崽子,竟然敢爽约!” 他酒意上涌,这一吼,竟然用上了真元。 一声怒吼,生生盖过店中嘈杂。 众人或多或少注目而来,孟纯解下腰上佩刀,往桌上一拍,“看什么看!都吃饭!” 众食客这才缓缓转过头去,低声jiāo谈,但仍有目光瞥来。 “阿纯。”孟然之放下茶杯,“够了。” 孟纯这才坐下,却仍旧不忿,扭头转向一边。 就在此时,店外传来马蹄声响。 一辆奢华马车,停在店外。 头戴斗笠车夫拉放缰绳,缓缓停住车轮,又反身下车,跪伏地上,充当下马人垫。 店中客人尽皆扭头望去,其中自然包括孟然之三人。 却见一只白皙手掌,掀开车帘,露出如玉手腕。 只见到这只手掌,店中男人已然咽了口水,更有甚者直接屏住呼吸。 所有人,都在等待。 那只手掌扶住帘幕,却不冒头,停顿或许只有片刻,却已吊起胃口,这片刻便如万年。 就当众人以为将要等到海枯石烂之时,玉手的主人,终于步出车外。 身穿一体深紫长裙,红丝斜挂,收身紧绷,绷起后臀紧翘,绷起如蛇腰身。 外挂羽边披风,白羽镶边,配紫短披,点缀颈上珍珠一串。 五官精致,眼角一颗泪痣,风情万种。 发chā金簪三支,倍添贵气。 若说古有洛神,今日便是洛神降世。 她踩车夫背脊而下,如此作践他人之举动,由她做来,却无半点惹人厌弃。店中不知多少客官,想做这洛神足下人垫。 她只是微微一笑,便勾走了众人魂魄。 与她对视,就连赵妈妈也是脸上发烫。 她步入店中,穿堂而过,于所有目光之中,在孟然之桌前站定,双手紧扣,置于左腰,略微屈膝弯腰,道声,“万福。” 声音之中,竟有些沙。 孟然之微微挑眉,毫不避讳,上下打量来人,“你是?” 她依旧微笑,“小女,山师春华。” 孟然之摇了摇头,“这名字不配你,你该叫夏夜尤物才对。” 山师春华掩嘴一笑。 赵妈妈立即起身,与掌柜耳语几句,掌柜立刻搬来屏风,将众人目光隔绝。 小店之中,多有叹息。 山师春华坐下身来,“让两位孟公子久等,小女子之过,这就罚酒。” 说罢,便自斟自酌,一杯下肚。 “春华,却是喝得快了。”孟然之摇了摇头,“我可没怪你,要早知道是与春华姑娘见面,再等半个时辰,也是值得。” 山师春华道:“原来,小女子,只够孟公子等一个时辰。” 孟然之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拿过山师春华方才饮酒酒杯,为自己倒满,“是我说错话,罚酒,罚酒。” 就着唇印,孟然之一杯喝干,“好酒,果然饮酒,还是需看酒具。” “孟公子好生孟浪。”山师春华话中如此说,却又为孟然之斟酒,“只怕小女子说明来意,公子便高兴不起来了。” 孟然之又是一杯下肚,“还能有何要事,不就是山师云不来见我?他不来不就不来,哪有见着春华来得快活。” 山师春华并未将此话当真,继续说道:“家主之意,孟公子既然要杀大少爷,自然会杀,完全无需我家出手,你说是与不是?” “是是是。”孟然之满口答应,“春华说什么,便是什么。” 山师春华再次掩嘴,“孟公子,真是风趣。” 孟然之拉住山师春华手掌,“我不仅风趣,还会看手相哩。” 山师春华咯咯一笑,“那可得麻烦孟公子为我好好看看。” 孟然之垂眼观察,突然眉头紧皱,“春华,你这命格倒是不错,可惜,命里十中缺一。” “缺一。”山师春华抿嘴问道:“是缺什么?” 孟然之捏住春华手掌,抬起眼来,低沉说道:“你命中缺我。” 两人四目相对。 孟纯看不下去,径直离席。 赵妈妈微微一笑,也随他离去。 屏风之后,不时传来两人欢笑,孟纯却是脸色难看。 又是半个时辰,山师春华才被孟然之送出屏风,微笑离去。 走时三步一回头,似是留恋。 孟然之笑个不停,在孟纯看来,笑得像是傻子。 春华离了小店,踏车而上。 直到马车离去,孟然之仍未收回目光,眼神火热。 这眼神,赵妈妈无比熟悉,男人啊,其实都一样。 她也不明说,告辞离去。 孟然之自然不加阻拦,只怕此刻心神都不在此地。 赵妈妈摇着肥臀,离开店铺。 孟纯看了眼孟然之,怒哼一声,转身回到屏风之后。 孟然之随他入席。 孟纯刚想骂人,却看到孟然之面上再无半点笑意,冷若寒霜,仿佛方才那色鬼模样,根本不是一人。 孟然之灌了一口冷茶,淡淡说道:“不出所料,山师云这老狐狸,一点都不相信我们。” 孟纯不明就里,“然之,你已经猜到了。” “那是自然。”孟然之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0 章 为孟纯倒上一杯,“山师云方才做过如此大事,又怎会轻易抛头露面?又怎会轻易相信他人?他还要观望,观望我们是否坚定。” 孟纯摸了摸后脑。“那你方才还对那女人如此殷切?” “送到嘴边的ròu,你不张口?”孟然之把玩方才酒杯,“有便宜不占,那才是傻子。” 孟纯无言以对,总觉得孟然之把他也列入了傻子范畴。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孟纯低声问道:“九婴不愿帮忙,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过山师yīn?他已与人熊联手,我们这边……” “很简单。”孟然之放下酒杯,“我们自己动手就是。” “自己动手?”孟纯一脸惊讶。 “没错。刺杀山师yīn……”孟然之眯起双眼,“就在今夜。” 第177章 螳螂黄雀斗正酣 春夜微风仍旧发凉,孟然之却穿着开襟锦衣,丝毫不惧寒意。 他单手拖着下巴,正在马车侧窗,透过细薄纱窗,望着凉薄之夜,还有月下小巷。 小巷通向后门,大将军府的后门。 他在这里,等一个人,这人今夜必定会来。 因为那人做了件大事,杀了十四大臣,今夜,正是邀功时刻。 而孟然之,便要在那人邀功之前,将他刺杀。 若那人见到人熊,其后事情,便难推测。 或许人熊会请他入府共饮,又或许将他奉若上宾,全力保护,无论如何,变数太大。 所以,这条小巷,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小巷幽深,两侧墙高,也不知多少死不瞑目,从这条小巷被拉出城外,落得孤坟野鬼。 “是个好地方。”孟纯坐在孟然之身后,手攥白娟,将刀尖点地,细心擦拭。 刀锋闪亮,车内一片寒意。 马车藏在yīn影之中,实难看清,黑夜便是最好掩护。 而后,只剩等待。 孟然之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打更人,敲过三更天。 “沙沙……沙沙……” 雨敲车顶,低脆声响。 却是乌云遮月,下起小雨,淅淅沥沥。 孟纯看了眼窗外,“这天,他不会来了。” 孟然之呼吸悠长,缓缓睁开双眼,“他来了。” 街角,忽然吹过一阵微风,扬起马车帘布,吹来一袭红袍。 孤身一人,油纸一顶,踏雨而来。 夜黑,路长,空无一人。 孟纯提起钢刀,看向孟然之。 孟然之重新闭上双眼,叹了口气,“动手吧。” 马车帘幕飞扬,孟纯窜出车外,足踏马背,高高跃起。 雨夜之中,骤然落下一道闪电,贯穿天地。 孟纯举刀,放声嘶吼,红袍驻伞,仰头张望。 光闪,掩没嘶吼。 光闪,照亮淡然。 那光柱,映照两人身形,仿佛将时光凝固在这一闪之间。 人影拖长,奔雷声后。 白色油纸伞飘扬而起,断成两半,又飘然落地,再难遮风挡雨。 红袍倒在水泊之中,血迹晕染,随雨落散开。 孟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从未想过会如此顺利。只一刀,便将山师yīn放倒,实难想象。 他真就如此托大,护卫也未有一个,便孤身会见人熊? 或许,书上说的没错,人总是在成功前刻松懈,这世上才会有功亏一篑之说。 孟纯不会放这错误,他握紧钢刀,靠近到底红袍。他必须确认,红袍究竟死活如何。 雨越下越大,红袍血晕渐大。 孟纯握紧钢刀,踩着血泊,步步靠近红袍儿,不敢有丝毫大意。 山师yīn卧在水中,双目紧闭,面无血色。 孟纯未曾见过红袍儿,今日一见,不由在心中计较,“果然是个俊哥。” 走到红袍儿面前,山师yīn依旧未有丝毫反应。 伤口犹在流血,山师yīn一动不动。 无论是死是活,孟纯都必须补上一刀。 刀片高举,雨刷而下,灌入衣中。 孟纯已然浑身湿透,可他眼中,唯有红袍儿xìng命。 就在此时,身前山师yīn,突然睁开双眼,“抱歉。” 孟纯心中一跳。 山师yīn勾唇一笑,“让你失望了。” 孟纯只觉头皮发麻,突然听到风雨声中,隐藏脚步声响。 侧耳倾听,孟纯立即弃了山师yīn,回身呼喝,“不好!” 孟纯立即扭头回奔,只因方才脚步目标,正是树下马车。 这一是一场局,设局之人,正是红袍儿,他用自己xìng命做赌,何等疯狂。方才,哪怕孟纯刀再深一寸,山师yīn都得命丧当场。 可惜,没有许多如果。 山师yīn未死,危局便到孟然之身上。 人影,跃树而下,双手抱拳,高举过头唐枫! 拳若重锤,轰然砸落! 砸破车顶,直落车中! “然之!”孟纯惊声呼喊,却已赶不上这雷霆一拳。 车顶破裂,木屑横飞,战马惊得人立而起。 自责,爬满心头。 孟纯此刻满心悔恨,而悔恨催生怒火,“我要你们陪葬!” 正yù挥刀,却听得一声闷响。 “嘭!” 马车侧窗zhà裂,一团锦衣从那zhà裂破口,迅速窜入雨幕,连滚带爬,径直滚在泥浆地中,满身污渍,也浑不在意。 雷芒闪烁,照清锦衣面容,正是孟然之。 孟纯脸上惊诧,又是喜出望外,“然之,你没事。” “我自然没事。”孟然之随意抹去脸上泥污,低伏身子,双眼紧盯唐枫,小心戒备,“幸好我在军中磨练许久,他若想一招杀我,还没那么简单。” 说话间,唐枫同样从那洞口踏入雨中。 唐枫今夜身穿黑衣,拳绑赤色绷带,一身肃杀之气。 赤手儒生,凶名赫赫。 孟然之与孟纯,不敢大意。 一时之间,双方皆淋着春雨,僵持不下。 “我知道有人要杀我。可我怎么都没猜到,那人……”山师yīn不知何时坐起了身子,靠住大将军墙根,撑着半把油纸伞,“居然是你。怎么说,你我都是林火朋友。你居然对我下此狠手。” “权谋之争,岂有半点情谊。”孟然之微微一笑,“况且,你又何必虚情假意,你是林火朋友,我是林火朋友,可我俩不是朋友。” “说的也是。”山师yīn咳了两声,他为诱出杀手,确实受伤不轻,“如今你刺杀已然失败,难道还要挣扎?” “失败?”孟然之瞥了眼唐枫,“你真以为一个一流高手,就能拦住我们两人?” “只有一个一流高手?”山师yīn勾起嘴角,“你或许应该抬头看看。” 抬头?看什么? 不怕唐枫突袭,孟然之缓缓仰头。 只见,漫天雷光之中,猫脸黑衣凌空独立。 狂风,暴雨,惊雷,此刻皆成点缀。 “天位!”孟然之双眉紧皱。 “你说的没错。”山师yīn眯起双眼,面上似是笑容,却又yīn寒入骨,“权谋之争,没有半点情谊。” “呛!” 黑猫拔刀。 就在此时,街尾传来一串马蹄声响,急促蹄音,划破雨幕。 马车奢华至极,竟是早间所见九婴车马。 车夫斗笠蓑衣,不断挥鞭,侧窗伸出一截白玉手臂,还有半张俏脸,“上车!” 略沙喉音,穿透雨夜。 “春华!九婴!”山师yīn脸色骤变,“疯猫!动手!” 猫脸黑衣身形急坠而下,手中长刀直指奔腾车马。 却有十数弩箭,破空呼啸,箭尖锁住疯猫所有方位。 疯猫运起真元,浑身一震。 身上雨珠激shè而起,将十数弩箭一一击飞。 可这一窒,九婴车马毫不减速,已到孟然之身侧。 顾不得车轮激起污水浇淋满身,两人毫不含糊,立即跃上车板,死死扒住车身。 疯猫与唐枫就要追击,却有十数黑衣,手持弓弩,将两人拦住。 山师yīn面沉如水,“自家死士,既然用来对付自己,还真是讽刺。” 死士没有回话,只是默默举起弓弩。 却说另外一边,车马疾驰,不久,大将军府便已不见。 孟然之这才松了口气,与孟纯对视一眼。 他们浑身湿透,也不愿入车,湿身入车,这可不是贵族所为,何况还有佳人。 孟然之于车外说道:“多谢春华姑娘,救命之恩。” 车内传来回应,“不要谢我,家主亲自赶来救你,你要谢就谢家主。” “家主?”孟然之讶然,“山师先生也来了?” 他顾不得礼数,掀开车帘,却见车中唯有山师春华一人,“春华姑娘,这是?” 春华勾唇一笑,“谁说,家主在车里?” 不在车内,却在车上。 孟然之双眉一挑,望着身边车夫。 “初次见面。”那车夫掀起头上斗笠,露出消瘦面容,“在下,山师云。” 第178章 猎人候雀立林间 马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红墙”侧门。 孟然之自然知道此处,却从未来过。 侧门小径,鲜有人至,却是每家青楼必备。若是哪家河东狮突然闹场,也好有个体面离场,不至于当面撞见。 马车停下之时,雨还在下。 昏黄红灯之下,站有一人。 浓妆艳抹,一手持花边红伞,一手搂着另外几把。 靠近些,孟然之才看清门外之人是赵妈妈。 她此时在雨中等候,事情便明了起来,从始至终,赵妈妈都知道九婴计划。 孟然之跳下马车,微微一笑,“赵妈妈倒是好深心机。” 赵妈妈掩唇一笑,取了腋下雨伞,递予孟然之,“孟公子这么说,可是伤了奴家的心。奴家既为中间人,便得照顾两边利益。山师家主露面,可是风险极大,若不试探一番,怎能放心?” 孟纯听闻此言,已是心中火起,捏住拳头就要骂娘,却被孟然之伸手拦住。 “赵妈妈果然伶牙俐齿。”孟然之笑道,“那一万两,我定不食言。” “公子自然是得给我。”赵妈妈眨了眨眼,“我既答应孟公子,为你与山师家主牵线搭桥,这山师家族,可不就在你身后?公子可不能乱我声誉,我赵妈妈这招牌,在黑白两道还算有些分量。” “是了,是了。”孟然之爽朗笑着,“在酒馆不识zhēn rén,那是我眼拙,自然不能怪赵妈妈。是我妄言,再加一万两,还望赵妈妈不要计较。” 赵妈妈咯咯笑着,又将目光投向孟然之身后,微鞠一躬,“山师家主能来我‘红墙’实在是令‘红墙’蓬荜生辉。” 几人望向身后,见到山师云下了马车。一道黑影从小径旁窜出,从山师云手中接过缰绳。 却不见山师春华下车。 山师云皱眉道:“华儿,怎么还不下车?” 车厢中传出不满声响,“外面下得好大雨,爹爹莫非要女儿淋湿不成?” 孟然之眉头微皱,这两人,竟是父女关系。 那早些时候,山师云为山师春华做下车人凳,还真是无所顾忌。 不说孟然之心思,赵妈妈最懂察言观色,立即出声,“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懂女儿家的心思,不如这样。”她回身推开侧门,“你们先进去谈你们的军国大事,我和春华说些贴己话。” 孟然之与山师云对视一眼。 山师云点了点头,“也好。” 孟然之侧身让路,“山师家主先请。” 山师云摆了摆手,“我不过一介商贾,怎敢逾越。” 孟然之拉住山师云手臂,“你我既然合作,岂有高低贵贱之分,同游,同游。” 两人宛若多年未见好友,把臂共入。 孟纯挠了挠头,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实在非他所长,也只能不发一言,吊在五步之外。 入得“红墙”自有小厮领路。 两人入得房中,孟然之给孟纯一个眼色,孟纯便守在门外。 屋内,只剩孟然之与山师云两人。 红烛明亮,桌上早已备好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而在大桌中央,竟然还有一盘蟠龙菜,雕龙头龙骨,以猪仔ròu为内,河豚鱼鳃后活ròu为鳞,盘龙而起。 唯有大王方有资格享用。 这道菜若是出现在他人桌面之上,那便可以叛国论斩。 而如今桌边两人,却是开口调笑。 山师云道:“赵妈妈倒是晓事。” 孟然之夹了片“龙鳞”,“这龙雕得还是丑了些。” 山师云脱了身上蓑衣斗笠,随意丢在地上,“要吃,便吃真龙。” 孟然之为山师云斟酒,“夺食之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山师云看了眼夜光杯,又看了眼山师云,随即端起酒杯,“素闻孟公子有大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一杯,敬你!” 孟然之同样举杯。 两人饮罢,山师云再起一杯,“这第二杯,倒是要赔罪。” 孟然之笑而不语。 山师云开口说道:“孟公子也知我前几日刚刚做下滔天祸事,今日自然不敢轻易露面。不过今日得见孟公子如此坚定,方才之我浅陋。若今日我迟到一步,若不能与公子共图大事,必将令我山师云一生抱憾!” “山师先生,实在言重。”孟然之同样举杯,“小子毕竟年轻,不及先生思虑周全,今日若非先生就我,我可就着了红袍儿的道,实在惭愧。” 山师云哈哈大笑,“既然如此,过去之事,我们便不要再提。今日,不如借‘红墙’宝地,我俩击掌为誓,共结同盟,你看可好?” 孟然之立即应声,“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两人举掌三击,共饮一杯,相视大笑。 谁都知龙椅仅有一座。 谁都知天下只属一人。 可,谁都没有说破。 一夜畅饮,孟纯立于门外,抱刀而眠。 他睡得极浅,朝阳初升之时,夜雨已止,雨露顺瓦片而下,敲落青石砖上,叮咚作响。 门开之时,孟纯便睁开双眼。 孟然之一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1 章 疲惫,“山师家主,不能再喝了,不能再喝了。” 原来是被山师云扛在肩上,山师云对孟纯微笑,“孟公子这酒量,可得再练练,被我这老鬼灌到桌底下,算是什么事情?” 孟纯赶紧将孟然之接过,低声唤着,“然之?” 孟然之听到有人唤他,便伸手乱抓,山师云侧身避过,孟然之口中胡言乱语,“我要回家,回家,回家……” 山师云略微皱眉,“如他这般,不如就在楼中住下。” 孟纯颠了颠,将孟然之报警,“然之说要回家,那便回家。” 山师云看了孟纯片刻,“我家原有一人,如你这般忠肝义胆,可惜啊,随我那侄儿一同叛出了家门。如今,家中倒是缺了如此人物。” 似是感叹,又似招揽。 孟纯并不答话,只是淡淡回应,“若山师家主没有别的事,在下便带着然之告辞了。” 山师云眯起双眼,微微一笑,“无妨,让孟公子多加歇息才是,毕竟,所图大事,来日方长。” 话已至此,孟纯不再多言,扛着孟然之,下了楼去。 山师云站于楼上,凭栏而望,望两人背影,目光闪烁。 下得楼梯,便有小厮在楼下领路。 孟纯随他按原路返回,从红墙侧门而出。 红墙门外,早有车马准备,还有一位佳人,立于车边。 山师春华。 孟纯略微皱眉,他不喜这女子,却也不能失了风度,点头致意,“春华姑娘。” 山师春华却未睬他,径直行到孟然之身侧,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巾,塞到孟然之胸口。做完这些,才对孟纯说道:“他若醒了,记得和他说,我酒量比他还差。” 孟纯只觉耳根发痒,赶紧点头,将孟然之扛上马车,扬鞭而去。 山师春华,犹在车边张望。 车马渐行渐远,隐在林后,山师云背着双手,出现在女儿身后,“华儿?怎么,看上这位孟公子了?” 山师春华再无身上妩媚,反而如同女童一般,对山师云做了个鬼脸,“爹爹这么聪明,自己猜咯。” 说罢,便转身入得红墙之内。 “这孩子。”山师云微微一笑,合上侧门。 小径幽深,宛若无人来过。 却说,孟纯将孟然之带回落脚处。他们未去大长秋府,那里人多眼杂,反而不便。 他们便在跃马桥边,租了栋幽静小院。 孟纯将马车在门外栓好,再将孟然之抱下车来,轻推房门。 他浑身一震。 只因小院之内,坐有三人。 一身儒衫,一张猫脸,一袭红袍。 “该死!”孟纯就要拔刀,肩上却是一轻。 孟然之伸着懒腰,“你叔叔酒量,可不咋样。” 院中红袍勾唇一笑,“他的酒品更差。” 第179章 塞北冀国云起 在孟纯目瞪口呆之中,孟然之拍了拍他肩膀,“还不把门关上?” 孟纯脑中混沌,下意识地合上门扉,却又惊道:“然之,你们方才还在厮杀。他这就……” “是啊是啊。”山师yīn咳了两声,“你那一刀,砍得可是不轻。要不是我早有提防,还不得真去见了阎王?” 孟纯这才发现山师yīn一脸苍白,却越发迷糊,“然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孟然之看着孟纯疑惑模样,哈哈大笑,“这就是个局。” 山师yīn指着孟然之,“我俩就是诱饵。” 孟纯挠着后脑。“猎物是谁?” 孟然之微微一笑,“猎物,自然是人熊和那九婴。”他脸上笑意发寒,“若是能贴上黑一门,那是再好不过。” 孟纯面上稍有怒色,“如此计划,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山师yīn撩开衣襟,露出内里染血纱布,“若先告诉你,你这一刀,便砍得这般自然?” 孟纯垂首,无言以对。 却有另外一个清脆声音,从内屋传来,“饭要一口一口吃,这三个都是庞然大物,我们区区几人,又怎能与其为敌?一切还得小心谨慎,不容半点差错。” 众人循声望去,正见到一袭素衣,端茶出屋。 却是守孝武梦。 白泽与太史殊就在她身后,白泽自责道:“这端茶送水之事,又怎能让公主来做。” 武梦并不在意,“你们皆在为我大燕出谋划策,甚至差点命留当场,我又怎能摆架子。再说了,各位都是师兄,我这师妹沏壶茶,也不算过分吧。” 白泽摇头微笑。 太史殊拍了拍他,“也别那么古板,这公主泡茶,只怕是谁都没有喝过,还不好好享受。” 武梦微微一笑,将茶盏放到院中石桌之上,为他们一一斟茶。 孟然之行到桌边坐下。 他拿起茶盏,端详片刻,幽幽说道:“只怕这茶,就连林子也不曾喝过。” 听到林火名字,武梦身形微微一僵。 山师yīn与太史殊对视一眼,黑衣举起茶杯轻啧一口,“确实好茶。” 红袍儿回道:“茶是不错,不过,我们聚集在此,可不是为饮茶而来。” 他挥一挥手,唐枫领着疯猫,跃出院外。 孟纯立即会意,“我去大门守着。”说罢,立即转身出门。 屋中,只留白泽,太史殊,山师yīn,孟然之,还有武梦。 五人围桌而坐,孟然之问道:“人熊那边,情况如何?” “还算不差。”山师yīn指着身上绷带,“这伤yào还是他亲手为我换上,笼络下属这一套,他可是个中高手,若非我心志坚定,这就投敌叛变啦。可惜,我并不想做他副手。” 太史殊点了点头,“人熊其人,心xìng深沉,你在他身边,可得多加小心。若是姜师弟在这,那分析起来,应该更为透彻。” 白泽赞同,“姜杉不在,我们只能靠自己。红袍儿,你伴他身边,危机重重。” “没有问题。我自有分寸。”山师yīn看向孟然之,“孟公子这边又如何,我那叔叔,可不好对付。” 孟然之微微一笑,“那个老滑头,与我饮酒一夜,除了口头同盟,半点口风也不外露。幸好有这一出苦ròu计,为我俩打入他们内部,算是开了个好头。后续如何,还得再看。” 众人点头,“是该如此。” 武梦摆弄着桌上茶具,chā嘴道:“我们此事,真不要与大王说?” “大王?”山师yīn抿唇道,“哪个大王?” 武梦怒道:“自然是我弟弟。” 山师yīn摇了摇头,“姜杉对我说过,武莫生xìng凉薄。” “并非如此。”武梦急道:“莫儿只是有些纨绔脾气,将来定会变好。” “那等他变好,再告诉他。”山师yīn举杯饮茶,“也不知要等多久。” 武梦就要反驳,却被孟然之按住,“山师yīn说的没错,莫儿毕竟年少。我等分别潜伏在人熊与九婴身边,为获取信任,必定会做出一些事情违背于他。他若知道真相,真能自然演绎?” 武梦沉默。 孟然之叹了口气,“答案,你这做姐姐的,自然比我们清楚。” 武梦默默点头,她自然明白,一个燕王虚名已然差点将武莫压垮,若是将这计策告知与他知晓,还不知会怎样。 “小心驶得万年船。”白泽安慰道:“等事成之后,我们再向燕王负荆请罪不迟。” 对这话题,太史殊饮茶不语。 “未来之事,未来再说。”孟然之见气氛沉默,立即将话题转回正轨,“我们先来说说眼前。” 他指着白泽与太史殊,“我会将二位先生安chā进入朝堂,如何在文武百官之中立足,还得看二位先生本事。” 白泽拱手,“定不负所望。” 太史殊微微一笑,“朝堂旋涡,却是比天下任何大阵,都要难解。” 孟然之点了点头,又看向山师yīn,“你我继续在两边潜伏,尽快获得双方信任,然后……” “让他们自相残杀。”山师yīn将茶盏放在桌上,眼中闪过寒芒,“一网打尽,片甲不留。” 武梦起身一拜,“我先替大燕,谢过各位大义。” 院中无声。 几人是为大燕? 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不看王都风云暗涌,先将目光奔向北方雪落。 燕冀边境。 一队商旅正要越边,车上货品一一检阅。 商队领队,靠在板车上静静抽着旱烟,一边逗着襁褓之中独子,一吸一呼,烟云滚动,分不清是雾是烟。 “这位领队。”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领队回过头去,便见到两张陌生面容出现在面前,“你们是?”领队戒备道。这眼看就要过关,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而这两人,正是林火与吕烽。 林火挠着头,“我们想请领队帮忙。”说着瞥了眼关卡。 领队皱眉,“过关?” 林火点头,吕烽却是有些不耐。 领队上下打量两人,单手拇指食指中指摩挲,“我这商队,人人皆是花名在册,这个……” 林火曾为贫民,自然明白道道,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已经折成小船模样,“我见贵公子甚为喜欢,正想送件礼物呢。” 领队双眼一眯,收下银票微微笑道:“犬子,定然会喜欢这礼物。我突然想起来,名册上似乎有两人身体不适,无法随行,正好让两位公子遇上了,也是缘分,也是缘分啊。” 说罢,便转身离开。 林火回报笑意,用手肘捅了捅吕烽,面上甚是得意。 吕烽低声说道:“以我俩本事,冲关过去便是,哪有这么麻烦。” 林火瞪他一眼,“酒鬼还真说的没错,你就不懂智取二字。等你真去统兵打仗,难道还只知道横冲直撞?” 吕烽撇了撇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那时候自然不同,我就是见不得这些私下jiāo易。就如同战场之上,军人非是死于沙场,而是死于自家人之手,那才叫人唏嘘。” “好了,我的大将军,恶人是我来做,你就别放心上了。”林火也是无奈。 吕烽这才闭口不言。 货物检查很快结束,不多时,边境甲士将商队众人叫到一处,手持花名册,一一查对。 “李明!” 林火举起手掌,这是领队给他假名。 那查询甲士看了林火一眼,翻到花名册下一页。可他手掌一颤,又抬起头来端详林火。看了片刻,他突然合起花名册,伸手召唤。 另一甲士快步行来。 两人jiāo头接耳,而查询甲士目光,始终定格林火不放。 林火叹了口气,伸手按住剑柄。 第180章 狼泣 林火心中自嘲,所谓智取,最后还不是要拔剑。 守卫甲士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迎风一展,查询甲士双眼微眯,立即扭过头来紧盯林火。 身边吕烽已经察觉异样,捏紧长qiāng,“等你号令。” 林火轻轻点头。 就在此时,领队按住两人肩膀,“不要轻举妄动。” 林火皱眉,轻声道:“张队,我们不能连累你。” 领队姓张,平日里市侩模样,此刻一脸严肃,“连累?既然收了你们银两,你们的命,我便保下了。都别乱动。” 林火闻言一愣,与吕烽对视一眼,两人便未动手,虽是仍旧紧握兵刃。 张领队向前几步,行到甲士身前,稍鞠一躬。 守卫甲士双眉提出,单手按住腰间单刀。 张领队面上泛笑,伸手从袖中一掏。 林火给他的“小船”就游到了甲士手中。 那甲士抬眼看张领队,又瞥了眼林火,最终手腕一按,纳入袖中。单手一挥,“检查完毕!放行!” 一队车马,安然通过边境。 过关时候,林火还有些纳闷,这个看起来贪财的商贾,怎么就救下了他们的xìng命?或许那张通缉令,只是一纸误会。毕竟他们一路行来,都未曾听过通缉之事。可那姓张领队,又确确实实冒着杀头风险,将他们救下。 好人。 林火原是相信的,这世上总有好人。 经历勾心斗角之后,他却要在心中打个问号。 如今,他又将这词汇,从心底钓出海面。 他有些问题想要问张领队,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离开边关稍远,林火便找了机会,凑到张领队身边。 张领队坐在板车上,背靠货物,瞥了林火一眼,“你若要谢我,就把马送我吧,看样子还值几个钱。” 这市侩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马自然不能给他,但林火还有些银票,塞到领队手中,“多谢张大哥替我们解围。” “解围也谈不上。”张领队这般说着,接过银票却是毫不犹豫,“那画像上是个偷马贼,和你长得有几分相像。可我看你们这两匹劣马,偷这马去坐牢,也不值当。” 林火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张大哥,若是真被扣下,少不得一番盘查,也是麻烦。” “是了。”张领队看着林火双眼,“你俩可不想被盘查。” 林火知道,张领队只怕已猜出了些什么,想来也是明显,若是好人家,又怎么会混入商队。 他也不隐瞒,径直说道:“我兄弟二人,确实犯了案子。若张大哥觉得麻烦,再过些路,我们便离队,不给张大哥添堵。” 他们犯的案子,可不是偷马小事。 张领队却是眯起双眼,“我刚才就已说过,既然收了你们银两,你们的命,我便保下了。” 林火略感诧异。 张领队点起旱烟,小口啜着烟嘴,“是不是觉得我们商人唯利是图,不该这样?” 林火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张领队呼出一口烟云,喷在林火面上,“偏见。” 林火被呛得不轻,咳嗽起来。 张领队却似乎心情舒爽,“世人皆说重农抑商,以此重本轻末,又说商人只知逐利。可商人,也是人。虽处财货之场,却也可修高明之行。得利却不可自污,信誉二字,更是商家根本。为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2 章 之人,可逐利,却不可忘为人之道。” 林火听着张领队话语,心中若有所思。 人行于世,便会有身份,阶级,职业等诸多区分,唯一不变,便是“人”之一字。 古人云,“三人行,必有吾师。” 果不其然。 林火望向张领队,不觉目光之中带有敬佩。 张领队却是哈哈大笑,“小老弟可别这么看我,我可没觉得自己有何了不起,不过是个寻常人。再说,我帮你们,还不是指望你们帮忙?” 林火抱拳道:“张大哥尽管吩咐。” 张领队伸出烟杆,指向四周,“这里是燕冀缝隙,唤作野狼原,你可知道为什么?” 林火皱眉道:“既然叫做野狼原,应当是狼群极多。” 张领队摇了摇头,“野狼原里无真狼,却有东西比狼凶恶百倍。” 林火双眉紧皱,“那是什么?” 张领队轻磕烟杆,“马贼!” 只吐两字,林火却能问见血腥味道。 张领队望向远方,沉声说道:“北方春天来迟,若等冰雪消融,你便能见到路边白骨。野狼原中马贼成群,如同狼群一般,紧咬商队不放,更是贪婪恶dú,将人赶尽杀绝。” 他扭过头来,看着林火腰间刀剑,“我见你俩各带兵刃,商队中护卫皆看不出你俩深浅,定然也是江湖好手。只希望你们承我人情,将我们安全送达冀国便好。如果……”张领队突然捏紧烟杆,指骨发白,“若能多杀几个马贼,那是再好不过。” “我与我兄弟,必定尽心尽责。”林火点头答应,却又好奇疑惑,张开嘴,却又将话吞了回去。 只是这yù言又止模样,被张领队全部看在眼中。 他松开烟杆,讪讪一笑,“是否好奇,我为何如此怨恨马贼?” 林火点了点头,“只怕是有所恩怨。” “是血海深仇。马贼……”张领队闭起双眼,“他们杀了小晟的妈妈。” 林火听闻此言,一声叹息。 小晟,便是张领队独子,之前林火便是借着礼物借口,将银票塞给了张领队。这一路都没看见小晟母亲,却没想到,原来是死在了马贼刀下。 解开一个疑惑,却又增加另一个困惑。 林火斟酌一番语句,开口问道:“张大哥,既然夫人不幸遇难,为何还走这跨国jiāo易,想来又有小晟在,你在国内行商,或者直接停下,换别件事情做做,不是更好?” “为什么不停下来?”张领队抿嘴苦笑,“我父是商旅,我便是生在货堆里,生在路上,也注定我这一生都会行在路上。看不一样的风景,jiāo不一样的朋友,将一处货品,带到更需要它的地方去。只有在路上,我才是真正活着。况且……” 张领队放下烟杆,面上泛出微笑,似是欢愉,又似苦涩,“我若不行商,又怎能每年都来这里看她?” 她是谁?不用多说。 林火接不上话,两人也只能沉默以对。 越是往前走,张领队似是精神越好。 入夜之时,商旅安营扎寨,林火望见张领队独坐阵外,搂着孩子,望向夕阳。 林火知道,再向西,便是张队婆娘坟墓。 他也问过队中伙计。伙计说,平日里张领队行商路线多变,唯有每年冬去春至这一次燕冀之行绝不会落。哪怕只有一车货物,他也必走这趟。 林火看着张领队背影,却有些分辨不清。 是行在路上才能见她,还是为了见她,才行在路上? 人心人情,哪能说得清楚。 夜,篝火上燃。 林火主动守夜,吕烽便在他身边,合衣抱qiāng而眠。 野狼原上寒风鼓,篝火劈啪作响。 林火抖擞精神,又往火中添了把柴。他耳力惊人,于这静谧之夜,听得更远。 静谧之中,突然传来“沙沙……”声响。 脚步声! 林火双目一凝,拔剑起身,望向声音来源。 却见到白衣儒生,孤影立于月下。 渡鸦。 林火松了口气,他知道,从离开小姜村,渡鸦便一直跟着他们,在此见到也不奇怪。 于是他出声说道:“渡鸦姑娘,若是觉得冷了,也过来烤烤火。不过,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头,莫要再跟着我们受罪。” 渡鸦仍旧站在原地。 她没有动,却寒声说道:“马贼来了!” 旷野之中。 突闻狼泣! 第181章 血刀击 第一声狼嚎时刻,吕烽睁开了双眼。 林火捏住千磨,观察四周。 深夜之中,月色朦胧难明,照不见更远之处。 吕烽提起长qiāng,立在林火身侧。 一声狼嚎过后,旷野又再陷入宁静。 林火抬眼去找渡鸦,却已难在夜色之中,找到那儒衫身影。他对吕烽小声说道:“渡鸦说,是马贼。” 吕烽将qiāng尖指地,轻声回应,“怎么没有动静?” 话音刚落,狼嚎四起。 商队明明靠河扎营,却宛若整座旷野,将商队围困一偶。 林火耳廓微动,已能听见马蹄呼喝,还有莫名狼嚎,他立即高声呼喊,“马贼!敌袭!” 真元鼓dàng,一声暴喝,将守夜护卫与沉眠商旅统统震醒。 林火立在原地呼喊,吕烽突然按住他肩膀,将他扑倒在地。 狼嚎声响,划耳而过,钉入篝火之中。 望着摇曳箭尾,林火总算明白,旷野狼嚎,乃是夺命箭支。 “狼箭!”林火低喝出声。 吕烽将他拖到草堆之后。 “夺夺夺夺……” 耳边尽是铁箭入草之声,营地之内,更是传来不少惨呼。 吕烽双眉一皱,瞪住眼前篝火。 他虽然平日里缺乏常识,以致于看起来有些木讷,但这种qiāng林箭雨时刻,他比谁都冷静。 只看火堆一眼,吕烽便运起真元,将声音扩散至整座营帐,“灭火!” 营中侍卫先是有一瞬疑惑,随意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毕竟也是刀尖舔血过活,哪里不懂其中道理。 我明敌暗,自然就成了标靶。 林火闻言,立即抓起地上沙土掩埋篝火。 营地之中火光,一一熄灭。 而营外狼嚎也随之停息。 旷野无声,月黑夜暗。 马贼与商队,同样陷入漆黑之中。 林火与吕烽躲在货物之后,也将刀剑长qiāng藏好,此刻哪怕是一丝折光,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为今之计,便是等待,等待对方犯错。 同样。 等待,也会有更多变数。 僵持对商队有利,商队未有慌乱,马贼不知营地变化,便不会贸然进攻。 而这时间,便能给商队机会。 林火给吕烽使了个眼色,两人凭借真元,在微弱月光之下寻出路来,低伏暗走,潜到张领队身后。 张领队正捏着钢刀,小心张望,未曾发现两人到来。 林火轻唤一声,“张大哥。” 张领队浑身一震,拔刀就砍。 林火眼疾手快,握住张领队手腕,按刀回鞘,“是我,小林。” 张领队这才看清林火面容,松了口气,急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么拖着?” “自然不能这么拖着。”吕烽凑了过来,“我们见不到他们,他们自然也看不清我们。让侍卫们都动起来,轻手轻脚,将货物堆在外围,我们守在圈内,可保一时平安。” 张领队点头应下,轻声吩咐下去。 商队营帐,便在这黑暗之中,缓缓运作。 时间匆匆流逝。 见着货物围墙渐渐成形,林火却感掌心冒汗。只因那伙马贼,居然至今毫无动静。 他们在谋划什么? 林火知道,他们并未走愿。他能听到低音马鸣,还有沙沙暗响。对方一定是让马匹口中衔环,减小音量。再加上方才马蹄沉闷,说不定这伙马贼,就连蹄上都裹了厚布。 由此可见,这伙马贼,显然是有备而来。 而之前一番箭羽,为首一支箭起,其余箭支方才紧随,收放自如。 依次来推,那些马贼不只是有备而来,更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林火不禁在心中思索,他们截径所得,真能撑起这样一支队伍? 可惜,如今不是深思时候。 马贼训练有素,能够沉声静气。然而,商队之中,并非全是老练之人。也并非全是张领队这般,懂得取舍之人。 有一跑疆商人,听闻要将自己货物堆在外围,立即沉不住气,径直站起身来,“要动我的货,不如将我杀了。” 他的愿望,由马贼成全。 一支铁箭,穿喉而过。 血洒遍地,喷在几人脸上。 死亡,带来鲜血,鲜血引发恐慌,更多商人陷入惊慌失措。 围墙堆至一半,营地大乱! 马贼,奔雷而至! 已经再无时间扼腕,也无空闲痛骂叹息,如今唯有拼死一途! 狂野由极静,转之极乱。 周遭喧闹至极,惨叫,呼号,哭闹,人人皆求活命。 林火与吕烽对视一眼,两人早已出生入死多次。不用说话,只一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想法。 擒贼,自当擒王! 吕烽借着货物草堆,于箭雨之内腾挪,去取战马。 林火对张领队嘱托,“张大哥,你尽量稳住人心,我与我兄弟出去解围。” 张领队咬住牙关,拔刀出鞘,“怎能只让你们以命相搏,我带侍卫与你们同去,大不了与这些天杀的同归于尽。” 林火心中感动,却还是将他按住,“张大哥,我们二人行动还能隐蔽一些,若是我们全部出阵,难道要与马贼在平原作战?况且,我与我兄弟受你恩惠,更是孤家寡人,你还有小晟。” 听得小晟名字,张领队不由放下单刀,眼中似有犹豫,最终重重跺脚,叹息一声,“也罢,你说,我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那边,吕烽已经牵来马匹,长qiāng舞动,挑飞箭矢。 林火看他一眼,最后嘱托,“张大哥只需稳住营帐,若我能击破寇首自然最好,若我们不幸……那你们能撑得越久越好。” 张领队还要说话,却听到吕烽呼喊,“林子!” 林火不再多话,对张领队重重点头,朝吕烽飞奔而去。 飞身上马,吕烽抛来一柄长qiāng。 林火伸手接过,他也知将要面临马战,短兵无用,幸好在九霄之时,也曾和吕烽学过马上qiāng法,也就抡起长qiāng与吕烽并肩而行。 两人兜转马头,就要出阵,身后又有一骑赶来。 马上之人,竟是渡鸦。 “你?”林火诧异出声。 渡鸦面无表情,身穿儒衫,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长刀,寒声说道:“我得看着你,可不能让你死在别人手上。” 她原就长得清秀,如今白衣大刀,竟然颇为惊艳。 林火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微微一笑,“到时候,可别是我全身而退,你反而死在乱军之中。” 渡鸦面上似是涨红,怒喝一声,“管好你自己!” 说罢,拍马而出。 林火与吕烽相视而笑,拍马赶上。 三人跃出货堆,跑出小弧,朝马贼飞奔而去。 第182章 火无风吼退敌计 所谓黑灯瞎火,说的便是此刻。 营帐之中,行脚商人多有混乱,张领队将小晟jiāo予亲信,亲自整顿队列。 随队护卫还算镇静。 张领队心中庆幸,幸好当初未曾吝啬。那些知名护卫,他也花销不起,而眼前这支已是能力极限。 现在看来,简直物超所值。 这支护卫,在野狼原这道,也是行走多年,算是见过不少血腥。即便遭遇马贼,也是遇事不慌。 更别提方才初逢敌袭,他们未有丝毫慌乱,听从吕烽建议,迅速熄灭篝火,效率颇高。 如今营帐混乱,他们依旧听从指挥,护住商家货物,尽职尽责。 马贼冲阵,他们更是借着之前货车,拖延时间。 张领队心中暗想,若是这次能够全身而退,必定将赏金多加一倍。 关键是,能否全身而退。 张领队拔刀在手,看着眼前纷乱商旅。 大型商队即便与人同行,也是信任之人。那般商队便会平稳许多。 可中小商队,往往只能结伴而行。 虽然推出领队,也以货物数量为主,暗地里多是形同陌路。 这种队伍,若是平稳无事还好,若是遭遇变故。 便是眼前模样。 众人躲在一处,却各有所想,各保自身,如同一盘散沙。 张领队眯起双眼,高声喝道:“统统安静!” 周围先是一静,随后立即有个胖子不满嚷嚷,“安静有什么用?马贼都打上门来了,安静能有个屁用?” 张领队看着那胖子,淡淡回应,“安静,能够活命。” 那胖子下巴一挑,“若想活命,听我说的,大家各自逃命,说不定那马贼不知该追谁,还真能逃出生天。” 张领队看了眼货物,“这些货物又该怎样?” “货物?”胖子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命都没了,要货有什么用?” 张领队冷冷一笑,“你我行商,不知有多少人签下契约,约的便是货物必达。若连货物都不要,还有何信誉可言?还有何脸面自称商贾?怎么对得起你拜的陶朱公?” “呸!”胖子吐出一口浓痰,“世道不同了,就你这种迂腐之人,还守着那些旧则烂规。” 张领队眼神微颤,叹了口气,“世道不同,人心思变,这些规矩却不该遗忘。” “谁要守你的规矩!”胖子大为不满,鼓动其余商贾,“大家听我的,抢几件值钱物件,逃命去吧。” 若他们各行其是,营帐必定崩溃,到时候才是真的无法挽回。 张领队眼中寒芒一闪,已经打定主意,“我最后再劝一次,唯有守住,才有生路。” 胖子一眼瞪来,“你是领队便了不起吗?凭什么要听你的?” 刀光一闪,刀卡脖上,血撒领队满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3 章 胖子倒地,满脸惊诧。 众人目瞪口呆。 却见到张领队拔了几次,才将钢刀从胖子脖上拔出,喘着粗气,“他自然不必听我的”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当然,你们也不必听我的。” 就连几名护卫也是看的眼皮直跳,更别提其余商贾,无人敢与张领队对视。 “很好。”张领队垂下手臂,放下钢刀,谁也未见到他手臂打颤,“各就各位,劳烦各位用货物围起阵仗,事后所有损失,由我张顾,一力承当。” 言尽于此,无人反驳。 张顾点了点头,走到自家亲信身边。 “当家的?”亲信一手抱着小晟襁褓,一边急切发问。 张顾领队摆了摆手,“扶住我点,不要让他们看见。” 亲信闻言,立刻凑到张顾身边,装作说话,实则扶住张顾臂膀,“当家的,我知你信守承诺,但如今情境,正要顽抗?毕竟还有小少爷……” “信誉只是其一。”张顾低声说着,抬眼望向林火离开方向,“他们信任于我,我又怎能辜负。” 他伸出手来,揉着小晟脑袋,“这小家伙,这种时候还能睡得这么香,未来定是个心大之人。”他微微笑着,却又面露沉痛,“我已逃了一次,不能再逃了。” 狂野之中,突然卷起风来。 马贼之侧,与远处厮杀截然不同,阵中尚有数十人,皆是披甲持刃,缄默而立。 仿佛营帐厮杀,与他们全然无关。 突然,三骑斜里杀来。 吕烽一马当先! 林火渡鸦,紧随其后。 众马贼闻声望来,立刻便有十余骑迎面撞来。 吕烽挺起长qiāng,嘴角一挑,丝毫不惧。 两队相逢,人借马势,皆如霹雳飞快。 之见吕烽捏住长qiāng中段,把住qiāng尾,dàng开迎面铁qiāng,斜里向右出qiāng。 一刺,一旋,一挑。 血染马身,右侧敌骑跌落马下。 吕烽顺势甩qiāng,dàng开大圆,如同一根铁棍,横里砸向左侧来人。 那人抡起弯刀抵挡,可惜,他怎堪吕烽神力。 一qiāng之威力,将他连人带马砸倒在地,挣扎几下,便即断气。 一来一回,不过电光火石。 吕烽打翻两人,前面弯刀又至面前。而吕烽qiāng势已老,如何去挡? 嘴角挂笑,吕烽猛然扬身,倒拖长qiāng,紧贴马背。 弯刀堪堪从他鼻尖划过。 吕烽怕了? 他怎么会怕,他是信任,信任身后兄弟。 吕烽躺倒,林火长qiāng立至! 真元激dàng,将那敌骑咽喉刺穿,捣烂! 两人配合默契,吕烽哈哈大笑,拖起长qiāng,坐直身躯,再刺一人。 马势不停,qiāng势不减,血花纷飞。 吕烽主攻,林火补遗,一次相会,竟然生生杀了八人。渡鸦更是连出刀机会,都未寻到。 冲破第一阵,离马贼本阵,只余二十步。 林火方才补漏非是偷懒,更是观察马贼队列,他竟然在马贼阵中,发现一辆马车。 截径之时,居然还带马车,其中蹊跷不言而喻。 他将铁qiāng一伸,遥指马车所在。 吕烽抬眼去望,立即心领神会,调整马头,朝那方向直冲而去。 而众马贼见到吕烽qiāng尖所指,竟然稍显急躁,所有马贼尽皆包围过来。 这般动静,愈发坚定两人决心。 马车之中,定有猫腻! 吕烽咧嘴一笑,手中长qiāng乱舞,如同水银泻地,扎入敌阵之中。 左突右挡,连刺带削,竟无一人是他一合之将。 吕烽便像那通天闪电,贯穿敌阵,杀至马车之前。 在那马车边上,立一巨人,常人约是七尺,那人足有九尺来高,膀大腰圆,与蛮牛一般健硕。 吕烽心中叫好,他这xìng子,见到强敌越发兴奋,大声喝道:“兀那大汉!吃我一qiāng!” 那巨汉猛然睁开双眼,竟然赤手空拳,迎着吕烽反冲而来。 吕烽人借马势,更有真元巨力,一qiāng之威,岂止千斤! 可那巨汉竟然不闪不避,抬起ròu掌硬抗! “嘭!”的一声闷响。 巨汉脚下犁出两道深痕,却单手拽住吕烽长qiāng,另一只手顶住吕烽战马! 何等神力! 与他相比,吕烽之力,犹如稚子。 世间竟然会有这等人物! 吕烽心中惊异,那巨汉发出一声怒吼,捏起单拳,猛砸吕烽马头。 战马如何能挡?一声悲鸣,立时栽倒毙命。 吕烽被甩下马背,他立刻运起真元,用他祖传功法,轻浮身躯,飘然落地。 他单手一抽,竟然抽回qiāng来。 定睛去看,那巨汉左掌亦是鲜血淋漓。吕烽心中宽慰,方才那qiāng算是伤了这巨汉左臂,也非全无功效。 如今巨汉伤了左臂,而吕烽丢了战马,两人仍是势均力敌。 吕烽心中战意熊熊,嘴角一挑,大喝一声,“再来!” 他抖出qiāng花,就要抢攻,却听到身后林火呼喝,“莫要恋战!先擒敌首!” 吕烽略微皱眉,虽是不满,却也明白轻重缓急,化攻为闪,与巨汉擦肩而过。 那巨汉又怎会让吕烽如愿,转身扭胯,伸手便抓。 别看他身形巨大,这一抓,真有几丝猛禽捕兔意味。 眼看就要拽住吕烽后领,林火qiāng至,直冲巨汉手腕,“你的对手是我!” 可巨汉竟似充耳不闻,伸手不避,似是誓死拦下吕烽。 幸好林火qiāng快,正中巨汉手腕,将他扎歪几寸,吕烽抢入车内。 进入马车,吕烽定睛观望,却是愣在当场。 “女人?” 却见车内,两位女子衣衫不整,搂在一块儿。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模样。 其中一人见到吕烽,突然从袖中抽出匕首,直刺吕烽胸膛,“狗贼!纳命来!” 寒芒闪,已至胸前! 第183章 朝至 吕烽惊讶,在马贼阵中,死死保护之下,马车之内,竟然是两个女子。 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可吕烽虽是惊讶,却未失警觉。 他见到匕首袭来,稍扭手腕,便将那女子手中匕首夺下,抽空回瞥一眼,林火正与巨汉缠斗,而四周马贼,更是噤若寒蝉,未有妄动。 这情况,就不得不问一句。 “你是谁?”吕烽透过那姑娘乱发,盯着她的眼睛,才发现那是双墨绿瞳色,“你不是中原人。” 那姑娘似乎被吕烽掰疼手腕,怒道:“中原人?很了不起吗?我为什么得是中原人?”她回瞪吕烽,“又或者,中原人都像你这般无礼,问别人姓名之前,难道不该自报家门?” 吕烽没有如她所愿,紧接说道:“所以,你便是这队马贼首领?” “有何不可?”那姑娘反问。 吕烽将她上下打量,身材倒是不错,“你是个女人。” “本姑娘最看不起你这种男人。”姑娘一声冷哼,“女人就不能当马贼?就当不上马贼统领?” 吕烽微微一笑,把玩手中缴获匕首,“就首领而言,你实在是弱了些。” 姑娘不屑冷笑,“马贼所靠,便是同伴,一人之勇,终难持久。” 吕烽又指另一缩在墙角姑娘,“你是首领,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她?”首领姑娘勾唇一笑,“我是首领,她自然是我的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吕烽笑笑,只当她是胡言乱语。 吕烽不愿接话,马贼姑娘也不乐意,“就你们这些世俗眼光,自然不懂。” “好好好,算你牙尖嘴利。”吕烽将匕首寒芒,在姑娘面前比划,“那这位马贼姑娘,也该知道,能屈能伸?” 姑娘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大丈夫。” 吕烽将匕首送前几寸,“可你小命就在我手上。若再不叫你手下住手……”吕烽特意顿了顿,“我或许不会杀你,但我刀法不好,若是在你脸上留下什么印记。” “你敢!”姑娘娇喝出声,立即对外大喊,“乌尔!住手!” 车外巨汉,立即停下攻势。 林火累得大汗淋漓,马上战法,确实非他之能。 吕烽见姑娘听话,心中也是巨石落地,赶紧趁热打铁,“既然如此,还不下令撤回群贼,难道真要我辣手摧花。” 马贼姑娘咯咯一笑,“看你们这些男人,整天叫着仁义礼仪,还真能动手杀女人?况且我此刻还是手无寸铁。” 吕烽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威胁道:“你可以试试。” 那马贼姑娘却是笑得越发欢愉,“你可有朋友,称呼你是榆木脑袋?” 不等吕烽回话,她又说道:“我若撤人,可有什么好处,马贼亦有行规,贼不走空,总得得些利益,你杀了我这么多兄弟,也得有个jiāo代。” “jiāo代?”吕烽淡淡道,“你的命,还不够价?” “不够!”马贼姑娘斩钉截铁说道, “我还有个条件。” 吕烽沉思片刻,低声问道:“什么条件?” 马贼姑娘笑起来时,两眼弯弯如月,“我要去冀国王都!” 吕烽皱眉,“你要去王都做什么?” 马贼姑娘眨巴着墨绿眼睛,“我若说要是去玩,你信不信?” 吕烽自然不信,他倒是觉得头大,这种时候,若是姜杉在就好了,还能看清眼前真伪。对此,他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他不说话,姑娘却说个不停,“我出生便在野狼原上,从小看着我爹打家劫舍,实在太过无趣。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带队打猎,就碰到了你们这种硬茬,也是好运,我正想到处去看看。” 吕烽暗暗摇头,“想来,我就算同意带你走,你爹也是不会同意的。” “他当然不会同意!”姑娘似乎来了精神,坐直身躯,“但你可以劫持我啊。女儿被迫离家,他还能说些什么?” 吕烽头冒冷汗,也不知这姑娘父亲是谁,将偌大贼团jiāo予这等贪玩孩子手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怎么?”姑娘瞥了吕烽一眼,“你不敢?” 吕烽摇头,“虽然不知你父是谁,但他手下马贼能够如此令行禁止,想必势力不小。我若将你带走,还能好好走出野狼原?” 姑娘指着吕烽鼻子,“你这怂包,怕就直说。” 吕烽除了自己母亲,何时被其他女人指着鼻子骂过。他立即梗起脖子,“我吕烽怕过什么?你敢跟我走,我就带你去静宁王都!” 姑娘洗洗笑着,拍了拍吕烽脸颊,“就等你这句话呢。” 其实话一出口,吕烽已然后悔,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他也只能自食恶果。他将姑娘手掌推开,“别没事动手动脚。” 吕烽态度不佳,那姑娘却并不在意,眼珠一转,脆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 她转过身去,对墙角姑娘说道:“翠儿,你帮我带话回去,让我那些后宫佳丽老实呆着,等我回去,若是敢有异心,别怪我薄情寡义。” 那姑娘听得,居然浑身一抖,唯唯诺诺应下。 马贼姑娘将头伸出车外,对车外巨汉喊道:“乌尔,你与我爹说,我被人绑架了,要去静宁王都玩,没个三五月不会回家,让他不要太想我,我自己应付得来。” 吕烽听得哭笑不得,这算是哪门子的绑架? 可巨汉乌尔却一丝不苟,单膝跪地,瓮声应下。 林火与吕烽看在眼中,这马贼倒是阶级分明。 马贼姑娘见乌尔答应,又对吕烽说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放心,我爹绝不回来找我们麻烦。再说了,我就在你手里,还能跑了不成?” 吕烽与林火对视一眼,两人想来也是,这次风波若能这样轻易度过,虽然看似有些儿戏,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经历过岳山血战,林火再也不想见到血流成河。 诸事定夺,乌尔为马贼姑娘牵来一匹斑点花马,想来应是姑娘最爱。 那姑娘也不避嫌,径直在吕烽面前整理衣衫。倒是吕烽,被整得满脸通红,退出车外,等她宽衣。 站在车外,吕烽不由问道:“喂,我也不能一直叫你喂,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却听得身后悉悉索索,片刻之后,马贼姑娘换上一身劲装,收拢头发,露出本来面容。她钻出车来,微微一笑,“我叫赤娜。” 吕烽听后微微皱眉,“倒是和狄国公主一个名字。” “是吗?”赤娜踏蹬上马,腰挎长鞭,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她勾起嘴角,笑意暧昧不清,“公主能与我同名,那是她的福分。” “大言不惭。”吕烽摇了摇头,未再多言,领马向前。 林火与渡鸦跟在他俩身后,心中仍在戒备,暗暗将赤娜困在核心,随时准备应变。 他们都没发现,因为他们不曾识的。 可若是孟然之在场,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这赤娜不仅同名,根本就是,相同一人! 第184章 故乡栖 混乱,在马贼之中持续约有一刻。 随后,他们便停止进攻,推出货品防线,将商旅围在其中。 围而不攻,问题何在? 张顾领队却已发现蹊跷,按理来说,马贼开始一场洗劫,便不会半途而废。刀尖舔血,不是富贵齐天,就是马革裹尸。临阵脱逃,也未有死路而已,再无其他道路。 可今天,马贼却停了。 在占据优势,互有死伤之时,骤然停步。 何解? 张顾领队稍稍皱眉,想来必是与林火与吕烽二人有关。但又难知详情,若是林火与吕烽二人杀了寇首,那马贼必定大乱。可如今情况,却是有些高诡异。 护卫也是深感不安,寻着张顾探寻口风,“领队,你看如今如何是好?” 张顾看着护卫身上染血,沉吟片刻,“商队里,伤亡如何?” 护卫抹了把面上污血,沉声道:“护卫兄弟死伤过半,幸好那位吕烽兄弟提醒,我们依货而守,应该还能硬撑一会儿。” 张顾皱眉,“能撑多久?” 护卫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4 章 一窒,结结巴巴道:“约莫半个时辰。” 张顾叹了口气,“只有半个时辰啊。” 仰头去望,天边难见光亮。 营地中,一片死寂,箭羽chā在地上,鲜血四处流淌,未有火光。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张顾身上。 黎明之前,便将他当做承重梁。 环顾四周,张顾也感彷徨。沉默片刻,他沉声说道:“除了岗哨护卫,大家,先去休息吧。” “休息?”护卫略感诧异,“这般诡异情况,谁有能安心休息。” 张顾看他一眼,“若不休息,你们便能多撑半个时辰?” 护卫无言,张顾摆了摆手,“结果总会到来,与其担惊受怕,不如随心豁达。无非生死二字而已。” 众人注视着他背影,各自咀嚼其言。 他行到亲信身边,接过襁褓。 小晟睡饱了,亲信刚刚喂他喝了羊nǎi。如今胡乱挥着手臂,“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所谓襁褓,泛指十岁之下稚子,小晟如今已快三岁,多数时候却仍靠人抱。 只因当年小晟出生没多久,商队便遭遇马贼。百来人,只活下张顾等五人。而小晟更是遭了风邪,两岁才会走路,至今未能开口,唯有“咿咿呀呀”。 张顾逗弄着娃儿,坐在yīn影之中。 旷野无声,唯有风吼,还有那背靠河水哗哗暗响。 等待。 黑夜之后,是否能等到光明? 越是靠近黎明,营帐众人面色,越是沉重。 直至第一缕光。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东方。 那光从云后探出,似是一道利剑,从天而降,划破天际。 不仅划破乌云,更是刺破马贼重围,马贼便如潮水般分成两半。 光,自然无法分开马贼,人却可以。 四骑四人,顺着光照之路行来。 张顾骤然捏紧小晟手掌,“他们做到了,他们做到了!” 怀中小晟被捏得生疼,突然蹦出一句,“疼!” 张顾浑身一震,低下头满脸难以置信,“小晟,你说什么?” “疼。”小晟痛得流出泪来。 亲信捂住嘴巴,双手颤抖,“少爷,少爷他会说话了。” 张顾将小晟紧紧搂住。 那边,林火几人已来到货品围墙,张顾忍住激动心情,将小晟jiāo给亲信,从营地中央迎出阵外。 林火见到张顾出阵,立即下马。 张顾将他双手抓住,“你们居然将这伙马贼降服了?” 林火略感尴尬,马贼给他们让路,这场景看来,确实容易引发歧义,可他又该怎么解释? 他看了吕烽一眼。 后者耸了耸肩。 林火又看渡鸦,渡鸦瞥开目光。 赤娜…… 算了,这人就是罪魁祸首,还指望她能吐出什么象牙? 对于张顾所言,林火也只能闭眼默认。 若他将实情说出,保不齐两方再起冲突。商旅势单力薄,总就难是对手。即便侥幸胜了,这赤娜姑娘还有位横行野狼原的父亲,林火吕烽逃生不难,可他们这小小商队,怕是绝对走不出去。 林火沉默不语,张顾却有些兴奋,继续问道:“这些马贼,怎么就听话了?”他的目光扫过赤娜与渡鸦身上,又追问道:“这两位姑娘是?” 就连苦笑都定格,林火迟疑片刻,还是决定说真话。 可还没等他开口,赤娜便抢先说道:“大叔你好!这些马贼,都是被我降服的!” 林火与吕烽等着赤娜,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你?”张顾面露疑惑,他不敢确定,又不敢质疑,只能拱手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赤娜扬起下巴,得意说道:“我就是金狼之女。” “金狼?”张顾面露惊异,“敢问是野狼原第一寨,金狼寨寨主,昆巴塔?” “对啊。”赤娜点了点头,“昆巴塔就是我爹。” 张顾略微皱眉,心中还是不信,“那这伙马贼是?” “哎,大叔,你怎么这么多疑。”赤娜双手叉腰似有不满,“我爹横行野狼原多年,野狼原上,哪支马贼没有受过我爹恩惠。这次我路过此地,正见到你们厮杀。随便说个两句,这支马贼首领,便俯首称臣咯。” 马贼凶残,桀骜不驯。在这野狼原上,也只有金狼寨能有此威信。这姑娘若真是金狼女儿,那组织一场洗劫,也并非全无可能。 只是,张顾疑惑,“姑娘,为何要出手相助?” 听此问题,赤娜双眼一转,盯住吕烽。 吕烽感到赤娜目光,心中发寒,正要躲避,却被赤娜一把搂住胳膊,娇滴滴说道:“因为我对烽哥哥,一见钟情,决定不再为匪,和烽哥哥浪迹天涯。” 林火目瞪口呆,张顾目瞪口呆,就连渡鸦都双唇微张。 吕烽更是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赤娜却搂得极紧,朝着张顾面带微笑,却在吕烽耳边狠狠说道:“老娘让你占了便宜,你小子还不愿意。” 吕烽叹了口气,也就不再挣扎。 张顾盯着两人看了片刻,又望了眼周遭无声马贼,终是不再追究。 不用思索,他便知道赤娜所言,经不得推敲。 不过此刻,事实如何已经不再重要。 关键是,他们平安无事。 痴长几岁,又有家室,便懂进退有据,行动有节,虽热血未凉,却也知取舍。 深究,有时便是自寻烦恼。 这般一想,他便不再多问,请几人回归营地。 面对邀请,赤娜微微笑着,勾住吕烽下巴,“我在和乌尔吩咐几句,让这野狼原的马贼都开开眼,可别打扰了我俩。” 吕烽面红耳赤,“要说就说,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赤娜勾唇一笑,“那可不行,你就不怕我跑了?再回头带着马贼围困你们?” 吕烽眯起双眼,微微冷笑,“能抓你一次,便能抓你第二次。” 赤娜笑而不语,唤来乌尔。 她也不避吕烽,就在他视线范围内,稍稍走开几步,轻声说道:“回去禀报就成。” 乌尔瓮声回应,“这与计划不同。” 赤娜摆了摆手,“结果达成便无问题。” 乌尔不再言语,稍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吕烽望向林火。 林火耳廓微动,他将两人对话全部停在耳中。只是这短短三句,未能看出端倪,他也只能无奈摇头。 吕烽低头思索,这种时候,越是怀念姜杉等人在时,哪里需要他们绞尽脑汁。 赤娜回到吕烽身边,见着吕烽苦想模样,调笑道:“呆子,怎么?一会儿见不到我,便伤心了?” 吕烽瞪她一眼,“我不和你这小女子计较,只要你一路上不惹是非,我必定信守承诺,带你去静宁王都。” “安心安心。”赤娜装出柔弱模样,“我一个弱女子,又能闯出什么祸来?” 吕烽冷哼一声,不再答话。 两人归阵。 远处,马贼缓缓远去。 阵外,只留林火渡鸦。 渡鸦没有说话,就要离开。 她若离开,一定还是在商队后面吊着,孤身一人,整日与风雪为伴。 林火却心有不忍,出声挽留,“渡鸦姑娘,不如留在商队?” 渡鸦顿住身形,瞪着林火,“怜悯?” “不。”林火知道,若是说出怜悯话语,渡鸦必定掉头就走,他只能装作轻松,“你若走了也好,整天吃着干粮就着冰水,想来也没什么机会杀我,我也能多安心。还是你怕,呆在我眼皮底下,便杀不了我?” “怕?”渡鸦冷冷一哼,回身入营。 林火无奈摇头,跟上脚步。 商队重拾货物,死伤人命不少,货品也损失少许。 收掇之后,拔营上路。 野狼原,留下大战痕迹,风起卷,雪埋踪影。 也不知多少时日,便又恢复原样。 再有人路过此地,又会有谁知道今夜之事? 路在远方,仍要前行。 第185章 国 “我回来了。”吕烽跪伏地上,亲吻大地。 经过一番跋涉,林火等人所在商队,终于到达冀国国土。 而踏上国土那一刻,吕烽便喜极而泣。 林火能够理解吕烽,任由谁离开家乡数年,再回来时,都会心中激动难忍。 看着吕烽流泪模样,林火不由想起龙兴,他的故乡。 也不知未来,何时能够再有机会,回到那座边城,回到那间小屋,回到去年那岁。兄弟三人,坐在门槛之上,看着街上秋雨纷纷,听着老爷子琴声悠扬。 故事终要结束,也必有曲终人散。 但他也知道,那些不过是奢望。 光yīn流逝,便会不再回头,那情那景,只能印在脑中,梦中重拾。 众人越过边境,停在第一座小镇。唤作,“虎逐”。 在两国通商之前,“虎逐”以打虎英雄闻名天下,传闻村中各个男丁,三岁便能张弓,十岁便能shè狼,直至及冠,若不能杀虎搏熊,便不能称之为男子。 不过,这些都是前话。自从通商之后,“虎逐”仍有猎户,但更多村民做了商人。 时光变迁,亦是世道变迁。 村落规模不小,这种通商之处往往热闹非凡。 张顾与护卫结算银两,自然是多给了一倍。而大大小小商旅离队而去,或许从此便是天涯陌路。 缘起,可能只是一个照面;缘尽,便是那次无意擦肩。 张顾去处理商旅事物,林火等人便在一旁酒肆等他。 他们知道,张顾行商自有去处,接下来并不能与他们同路。但既然曾经同生共死,便不该不辞而别。 大家都不爱哭哭啼啼,但一杯水酒,总应下肚。 只是,林火,吕烽,渡鸦,赤娜,这四人组合坐在店中,气氛有种莫名尴尬。 林火与吕烽无奈对视。 要知道桌上这俩姑娘,这一路上可是将他们两人折腾得不轻。 赤娜也不知是什么家教,一路上想尽办法整蛊吕烽,仿佛那夜被吕烽所擒之后,便记恨在心,连带林火又是也会殃及池鱼。 根本不知道她那些痒痒粉,泻yào是从哪里搞来。 可若问她,她便总是笑脸相对,一副天真无邪模样。 这一路行来,除了林火与吕烽,商队中人倒是渐渐淡忘了赤娜身份,与她有说有笑。也不知她给别人施了什么妖术。 然而,真正让人寝食难安的,却是另一个人。 渡鸦! 若说赤娜只是调皮捣蛋,事后哈哈一笑。那渡鸦可是让林火毛骨悚然。 林火将渡鸦留下,只是为了让她少吃些苦。 可渡鸦完全不顾情面,始终杀他放在第一顺位,当真要在他眼皮底下将他刺杀。 弄得林火身心俱疲,就连睡觉都得耳听八方。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林火累得半死,渡鸦却似乎来了兴致,花样层出不穷。林火也是纳闷,那些花里胡哨的暗杀方法,真是这冷若冰霜的渡鸦能够想到? 后来,林火知道了真相。 那一夜,林火半夜小解,结果发现有一帐篷仍未熄灯。 出于好奇,他便前去查看。 结果,令他目瞪口呆。 帐篷之中,赤娜侃侃而谈,渡鸦一脸严肃,就如同私塾学生般,拿着小本与毛笔,不断点头,不时记录笔记。 她们在聊什么? 林火只听到几个字,便惊出一身冷汗。 那几个字是…… “杀林火一百零八法。” 她们是怎么成的闺中密友,林火并不知道。但这两人混在一起,谁敢掉以轻心? 听闻此事之后,吕烽只能对林火报以同情,然后离林火越远越好。 遇人不淑,jiāo友不慎。 林火无奈苦笑。 这种尴尬,便延续到今日饭桌之上。 四人叫了饭菜,可谁都没有动筷。 渡鸦寒着一张俏脸,双眼死死盯住林火。 赤娜笑脸相迎,却比渡鸦更加可怕,让吕烽只觉头皮发麻。 “怎么都不吃啊。”张顾从门外进来,见到桌上酒菜一样未动,深感奇怪。 “是啊”赤娜撑着下巴,轻声笑道,“怎么都不吃啊?” 吕烽咳了一声,“当然是要等张大哥咯,主人不到,我们怎能动筷。” 赤娜轻轻一哼,如同猫儿一般眯起双眼,“放心,知道是为张大哥送行,我才不会做那些无聊的事情。” 张顾哑然失笑,他看着林火与吕烽两人,眼中满是同情,“世上难消美人恩,两位兄弟,可真是辛苦。” 林火听得哭笑不得,“张大哥,你就被说话埋汰我们了。这一路上,你还没有看够我们笑话?” 张顾哈哈大笑,“好好好,今天就不谈这些。”他伸出手来,为自己斟酒,“我先起一杯,敬这一月同行。” 无人共同举杯,满饮下肚。 酒,使智慧沉眠,使圣贤忘德,却也能让不苟言笑之人,笑靥如花。 渡鸦竟然率先打开了话夹,“张领队,还会在这野狼原?” 这一月与人jiāo往,倒真是让渡鸦开朗不少。和赤娜教的旁门左道相比,这份开朗更让林火惊喜。 张顾似乎并未想到渡鸦会有此问,他放下酒杯,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这野狼原,我会一直走下去。每年,每一年,直到我走不动了,我便在野狼原,在我妻子坟边住下。每天陪她日升日落,便是最好归宿。” 渡鸦眼中似有迷离,“张大哥,我敬你一杯。我原以为那只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没想到现实中,还真有你这样的汉子。” 张顾却被渡鸦说得不好意思,举杯饮酒。 林火却感诧异,小声对吕烽说道:“渡鸦姑娘,还看才子佳人的绘本故事?” 吕烽还未作答,却是被赤娜听到,“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懂个什么?渡鸦毕竟是个姑娘家,哪个没有豆蔻年华,哪个心里没有情郎白马?” 林火与吕烽也只能摇头苦笑。 一顿饭菜,吃了半个时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5 章 却终到离别时候。 林火四人各牵马匹,立在村口,看着张顾挥手身影,渐渐融入人海。 他仿佛能够看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风吹雪落,亦或是酷暑骄阳,都会有那么一个身影,往返在两国之间。只为路过那一处孤坟。 为一人,在路上。 这又何尝不是生活。 然而每个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法。 张顾走在路上,林火又哪里不是在路上? “有缘再见。”林火轻声说着,拉住缰绳,翻身上马。 高坐马上,调转马头,林火抬眼望向北方,“走吧。” 第186章 难舍难离吕氏阁 北国风光,即便入春,清晨依旧带霜。 与张顾分别之后,林火四人便一路向东北而行。不是不想驻足玩耍,实在是吕烽归心似箭。 林火自然体谅兄弟心情。渡鸦至少林火在哪儿,定然是寸步不离,而赤娜…… 她在这件事上,居然保持沉默。 像她这般玩闹心思,竟然能够同意晓行夜宿,林火也只当她是善解人意。 既然四人皆无异议,他们便一路疾行,终在十日后午时,见到巍峨城墙。 这是林火见到的第二座王城。 上一座燕国王城昌隆,说像是龙卧平冈,却仍难掩精巧。 而今日所见冀国王城,城名静宁,扑面而来,却是粗犷之风。 城墙最内用平砖砌筑,却有部分墙垣用石块垒筑,后用石条加固,整座城池不再是规则四边,而是有棱有角。 吕烽望着城墙,再次热泪盈眶。 林火想要问他,可看他这副模样,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一旁赤娜倒是看出林火心思,策马几步行到林火身边,“是否觉得,这城看着怪异?” 林火点了点头,他倒是不介意被人看穿心思,毕竟这事儿姜杉与山师yīn没有少干。 赤娜拉住缰绳,望向远方城池,“此处或许看得不算清楚,若行到山巅之上,便能见到此城全貌。便能知晓此城另一个名字。” “另一个名字?”林火疑惑望向赤娜。 赤娜微皱眉头,似是回忆,“此城原名‘伏虎’。城形便是猛虎下山。狄国多次jiāo战,却都在此城之下折戟沉沙。这是一座令狄国痛恨入骨,却又不得不敬佩的城市。” “这城便如冀国风骨,宽襟大袍,豁达勇猛。与你们燕国的硬骨头,倒是还有些不同。”赤娜点头评价。 林火却对另一方面更感好奇,“这一路行来,冀国人确实豁达大气。只是,这王城,怎么就变了名字,毁了那傲骨?” “因为……”赤娜扭头凝视林火,“冀国的傲骨,便是被你们燕国人给拆了。” “啊?”林火哑然,这答案确实让他始料未及。 赤娜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你们燕国的夫子是如何教你的,想来燕国建国可是从零开始,推翻了强国‘大羽’。那是定然是烽烟四起。如此战争岁月,其余诸国便会袖手旁观?” 林火摇了摇头,想来也不会如此。 赤娜继续说道:“不说对错,诸国确实趁火打劫,抢了不少土地。燕武王也是城府极深,建国之前对这些抢占之事一律不管,却暗暗记在心中。等大势已成,国内安定,他便对诸国宣战,将那些大羽土地,寸寸夺回。” 说到此处,赤娜眼闪出异彩,“没有人相信他能夺回土地,可他偏偏做到了!这等奇男子,文韬武略,雄才伟略!统领疲惫之师,六面御敌,居然还能将六国逼得节节败退。那才是真正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可惜。”赤娜低下头,叹了口气。“可惜他在征战之中突感恶疾,莫名暴毙,若非如此,只怕这天下只剩燕国一家。” 燕武王横扫天下之事,林火从小便听说书人讲,却不及此刻从他国之人口中听闻,来得震撼。 林火不由遥想,几百年前,燕武王立马扬鞭,是何等雄姿英发。 燕国男儿,哪个不愿握刀qiāng? 若能活在当年,即便是做燕王帐下小兵,林火也是心甘情愿。 可惜,未能见到当年盛况。 只是,这和冀国王都改名有何关系? 林火再次看着赤娜。 赤娜已从方才遗憾之中回过神来,解释道:“燕武王死后,燕国停滞扩张。诸国也试过反扑,六国联军逼迫燕国。谁知燕武王早就留下遗计,在昌隆城下再次重创六国联军,终将六国打得魂飞胆丧。诸国臣服,奉燕国为上国。燕武王死,燕国再无能人远征,也只能答应下来。” 她顿了顿,重新望向静宁城。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强行,又与静宁王城靠近不少。 他们已能看到墙上斑驳。 赤娜面色稍显暗淡,“诸国为表诚意,各有表示。其中,冀国人勇猛异常,也是损失最大。冀国败退之后,便将王都更名‘静宁’,以示友好。更有守一国宁静,再无野心之意。” 林火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些渊源。 一段故事讲完,众人已经行到城下。 吕烽早已按耐不住,率先下马受查。 守门军士也是谨慎,见着几人装束,又是风尘仆仆模样,戒备问道:“敢问几位是哪里人士?”说话之中,便是一股浓浓冀国风味。 这冀国话与燕国相比,失落了大量中古辅音韵尾,听着声调更低。 谁想吕烽也是张口就来,“说个啥,本来就是伏虎人。” 那守门军士先是一愣,面露疑惑,“可我咋脚着你们是别国来的?穿得倒像是燕国人那些束手束脚的模样。” 吕烽看了看身上服饰,有回头看着几人,笑道:“这位大哥,那可就是个长故事了。我确实离国多年,这次,也算是荣归故里吧。” 门卫点头,“我说咋听你这话音耳熟,但是有些生疏呢。既然是多年未曾回家,那可快些进去吧,见见爹娘,可得想死你咯。” 吕烽点头称是。 门卫也不阻拦,此刻也非战备时候,检查并不严格,四人迅速通过城门,牵马而行。 入得城中,城中布局与燕国也有不同,木屋小舍少了不少,石砖平房更多。 与燕国人色匆匆相比,此处臣民更多欢笑,走起路来也是仰头挺胸。 林火虽然好奇,不过此刻想来还有更为重要之事。 他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算知礼节,便问吕烽道:“烽子,我们这可是要去你府上拜访伯父伯母?那可不能空手便去,你带我去集市转转,总得备上一份礼物。” 吕烽咧嘴一笑,“还买什么礼物,今天我们先不去我家,我先带你去见个熟人,也不知他成家了没有,说不定那,小崽子都出来啦。” “熟人?小崽子?”林火听得一头雾水,还来不及发问,吕烽已经攥住他手,向前迈步快行。 被吕烽那怪力一拽,林火差点牵不住自己缰绳。 他挣脱不得,也懂吕烽一向如此雷厉风行,也就摇头苦笑,听之任之。 四人一路疾行,眼中出现一座院落。 院落不大,只能算是平实。 而大门之上,挂一匾额,其上写有斗大“杨”字。 林火立刻明白过来,吕烽这是将他们带到了扬獍师兄府上。 吕烽哈哈一笑,放开缰绳,两个大步跨上台阶,“砰砰砰”敲着红木大门,“扬獍!快来开门!老子来看你啦!” 林火一脸无奈,上前拉住吕烽手臂,“你就不能文雅一点。” 吕烽嘿嘿一笑,“都是自家兄弟,有啥好文雅的。” 林火瞪他一眼。 吕烽撇了撇嘴,向后退了半步,“好好好,你知书达理,你来。” 林火点了点头,扬手准备敲门。 谁知那红木大门骤然开启,门缝之中伸出一双枯槁苍白手掌,那手将林火手腕一把拽紧。 林火悚然一惊。 门后露出一对浑浊泛红眼瞳,伴有凄厉尖叫,“还我儿子命来!” 第187章 王孙至 在幽深大门之后,突然伸出一双白爪,而那双白爪子紧紧将你手腕握住,再配上一声凄厉尖叫,问谁能面不改色? 能泰山崩而面不乱的,都非凡人。 林火自认是个凡人。 他如同触火一般,瞬间弹回手腕,另一只手按住千磨利剑。 剑锋出鞘半寸,却被吕烽一把按住。 为何要拦? 林火满脸疑惑看向吕烽,后者脸色沉重,用力将林火向后一拉。 吕烽站在林火与鬼fù之间。 那鬼fù没了方才冷厉,却如失魂落魄一般,站在吕烽面前,呆呆望着吕烽面容,喃喃自语,“小……小烽?” 她认识吕烽? 林火心中暗暗想着,将目光投向吕烽。吕烽沉寂脸上泛出微笑,那笑比阳光还暖。 他扶住鬼fù手臂,轻声细语,“六姨,是我,小烽。” 六姨浑身一震,面上渐渐有了血色,双瞳出现焦距,聚焦吕烽面孔。她抬起手掌,颤颤巍巍抚摸吕烽脸庞,“小烽,小烽,是你回来了啊……” 吕烽嗯了一声,扶住六姨手掌,默默点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说话间,六姨面上淌下泪珠。 林火心中暗叹,难道这位fù人是扬獍母亲?怕不是扬獍真已过世,fù人思念成疾,终至疯魔? 仿佛是为应和林火疑问,六姨身后那半扇大门,就在此时缓缓开启。 而活生生的扬獍,正站在六姨身后。 他面上满是慌张。 而当他见到吕烽拦住六姨,似是如释重负。再见到六姨泪流,他便垮了嘴角,深深叹息。 这是什么情况? 林火看看扬獍,又看看六姨,脑中一片混沌。 扬獍看了吕烽一眼,吕烽将六姨手掌拿开。 六姨似乎此时在发现扬獍站在身边,双眼再次迷蒙,看着扬獍喃喃开口,“谢管家,你怎么在这里?” 谢管家? 林火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吕烽也是皱眉,就要开口。 却见到扬獍略微摇头,吕烽便闭口不言。 扬獍朝向六姨,微鞠一躬,“老夫人,少爷在内堂找您呢,您怎么来了这儿?” “獍儿在内堂找我?”六姨面露疑惑,痴痴傻傻转过身去,“是啊,他在内堂找我,是啊,他最爱在内堂陪我聊天……” 说着,六姨便朝着府内走去。 扬獍赶紧上前几步,搀扶着六姨臂膀,缓缓前行。 一切如同谜团一般。 林火回头看向另外两位姑娘,那两人同样皱眉凝思。 吕烽看着两人远去背影,一样陷入沉思。 两人背影消失于玄关之外。 另一位人管家模样,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见到吕烽就要下跪。 被吕烽一把拉住,“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是小人疏忽了。”那管家抹了抹额上虚汗,似乎仍旧惊魂未定,“烽公子回家,我们可不能怠慢,少爷吩咐,他先处理老夫人的事儿,再来和你叙旧。” “谢管家,不急,你先和我说说……”吕烽略微皱眉,“六姨的病,怎么越发严重了?” 谢管家垂下头颅,小声说道:“烽公子与少爷外出求学后,老夫人便终日郁郁寡欢,至于详情,小人不敢多言,还请烽公子问少爷吧。” 吕烽点了点头,他也明白下人议论主人那是大忌,便不勉强谢管家,领着林火几人步入府中。 林火快行几步,与吕烽并肩,“烽子,你对扬獍师兄家,倒是了若指掌。” “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自然知根知底。”吕烽看了林火一眼,“你想问什么就说,别藏着掖着。” 林火挠了挠头,“这还不是看不懂吗?老夫人与扬獍师兄方才那样,不得不让人好奇。” “也不是什么好事。”吕烽叹了口气,“我与表弟从小一起玩耍,与六姨也是关系极好。只是六姨不知为何患有怪疾,yào石无灵。” 林火点了点头,“便是这种神志不清的病症?” “最初也不是神志不清。”吕烽带着几人往府内深处行着,“刚开始时,只是丢三落四,偶尔会有些口齿不清。她本来xìng子活泛,大家也没太当回事。直到有一次,她竟然在自家府中迷了路,甚至有伤人倾向。” 吕烽沉下面容,“这病时而严重,时而无事。无事之时,六姨便和寻常人没有区别,若是发病变成了方才那模样。” 林火听得目瞪口呆,这世上还有这等怪病,“那扬獍师兄当年为何还要离家?这等怪病定然要人照顾。” 吕烽望向府邸深处,“几年前我们离开之时,六姨已经半年未曾犯病,只当此病已经过去。这些年表弟月月都有书信往来,也未听六姨提过这病症。如今想来,定是为了宽慰表弟之心,特意不说此事。” 林火沉默。 这种怪症,真能说好就好? 他能想象那些夜里,六姨是如何与病魔抗争,却又写下一句句温馨词汇。 望子成龙,不愿拖累儿子,不愿让儿子分心,便装作若无其事。 母爱似海,宽阔无边。 四人深入内堂,正见到扬獍跪在六姨面前,撩起衣袖,正在为六姨洗脚。 而六姨手中捏着一纸画卷,面露微笑,“獍儿,就是乖,不枉妈妈这么疼你,可你怎么一天给妈妈洗三次脚?可要把脚皮都洗破咯。” 她口中叫着“獍儿”,双眼却始终凝聚在画卷之上,一脸慈祥。 吕烽驻步堂外。 林火停在他身后,定眼去看,能见到画卷之上画着一个半大孩子。 吕烽见到那话,瞬间湿了眼眶,“那是表弟小时候的画像。” 林火浑身一颤,不由多看那画几眼。 泛黄画纸,纸上似有泪印。 很难想象,扬獍不在时候,六姨是如何拿着这画睹物思人。 可如今亲儿子就在面前,她却只认得手中之画。 何等悲哀。 林火心中五味杂陈,扬獍亦是双眼泛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6 章 ,为母亲轻擦脚板,低声说道:“大夫说,早午晚为母亲疏通血脉三次,有助于病情恢复。” “病?什么病?”六姨变了脸色,虽然捏紧画卷,却不敢去看,眼神闪躲,“我一点都没病。” 那模样,就像是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 可爱,却令人鼻头发酸。 扬獍赶忙安抚。 林火不忍再看,扭头望向另一边,却见到和扬獍一同下山的琼华姑娘,正拎着水壶,从远处走来。 她见到吕烽与林火,先是露出惊讶。 但她未有多言,只是微微额首,便进了内堂,同样跪在扬獍身边,为六姨脚盆之中加水。又抬起手腕,为扬獍擦汗。 好一个贤良之妻。 “你来做什么?”扬獍瞥了屋外几人一样,对琼华小声说道。 琼华白了扬獍一眼,“服侍未来婆婆,有何不可?” 听到此言,林火才发现琼华仍未卷起发髻,竟是还没过门。 “未来婆婆?”听到这话,六姨似乎来了精神,“对咯,獍儿,何时给我取个儿媳fù哦,我可是等了好些年了。我看那丫鬟琼华不错。” 琼华闻言,羞红了脖颈,低下头去。 她放开画卷,看着扬獍,“谢管家,你说呢。” 琼华偷瞄扬獍。 扬獍似也有些脸红,结结巴巴说道:“琼华姑娘,琼华确……确实不错。” 琼华听得欢喜,六姨也是听得高兴,重新抬起画卷,“獍儿,你看这孩子是不是不错。” 扬獍脸色微沉,“母亲有病在身,怎能成婚。” 琼华微微发抖。 扬獍强忍不去看。 六姨却是破口大骂,“这算是什么混账理由,人家姑娘陪了你这么些年,你便这样对待人家?我怎么生出个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扬獍低垂着头,“不是不娶,只是还得再等几年。” 琼华轻嗯一声,“我愿意等。” “等什么?”没想到这话,六姨反而异常激动,一脚踢翻脚盆,洗脚水撒了扬獍一身,“一个女人才有多少芳华,何等禽兽不如,才会让一个姑娘付出最好时光,只等你一个承诺。你又要多少时光,是几年还是几十年?我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说到最后竟然泣不成声。 扬獍抬起头来,一把搂住六姨,摸着母亲头发,低声安抚“母亲放心,我一定会信守承诺。” 他看着琼华,琼华面露羞红。 扬獍深吸口气,说得斩钉截铁,“我一定会娶琼华!绝不会像那人一样!” 六姨在他怀中挣扎,“现在就娶,现在就娶……” 扬獍搂住母亲,不发一言。 不知过去多久,六姨渐渐安静下来,呼吸缓和,竟是陷入沉睡。 扬獍这才招了招手,琼华立即扶住六姨,另外几个丫鬟从两侧赶来帮忙。 琼华看了堂外几人一样,低声说道:“我先送母亲回去休息。” 扬獍摸了摸琼华脑袋,歉意一笑,“辛苦你了。” 琼华顺从摇头,“只要能和獍哥在一起就好。” 说罢,她便红着脸庞,和另外几个丫鬟,将六姨搀扶下去。 林火与吕烽依旧站在堂外,也不知该进该走。 扬獍叹了口气,挂上谦和微笑,迎了出来,“表哥,林师弟,你们下山回来,怎么也不通知我,我还去城门接你们。” 既然扬獍略过方才之事,吕烽和林火自然不会去提。 两人对视一眼,林火开口说道:“说来话长,我俩只怕在黑道之中已经天下闻名,师兄居然不知。” “哦?”扬獍略显尴尬,“我今日里忙于家事,确实不闻窗外事多时,来……”扬獍侧开身子,“我们进去,慢慢叙旧。” 几人就要进屋,却见到谢管家从后方行来,抱拳垂首,“少爷,屋外大王子要见三王子。” 大王子?难道是冀国大王子? 那三王子是谁? 林火惊讶,扬獍屋中还有这等贵人? 却见到吕烽上前一步,“我那大哥,还真是属狗的,好灵的鼻子。” 第188章 各有鬼胎活 林火感觉坐立难安,比渡鸦在侧,还要坐立难安。 就像是他从未想过吕烽是一国王子,眼前歌舞佳肴美人更是他闻所未闻。 他只记得,自己被带入冀国王宫,穿过那些粗犷下的金碧辉煌,然后跪坐在餐桌之前,孤身一人,一人一桌。 腿脚发麻,林火从不习惯跪坐。 他想要动动腿脚,可又怕自己随意乱动,会显得放dàng形骸,不懂规矩。 毕竟…… 这里是冀国王宫。 想来有些好笑。 上一次他进王都是为了杀人,这次,却是成了贵宾。 他们应该在等待着谁,因为殿中仍有三个空座。 算上林火,殿中共有七座。 殿上主座,想来便是冀王所在。 而殿下座次,却是大王子居右侧,这点倒是与燕国尊左不同。 第一排左位尚空,应是在等二王子。 而吕烽居于第二排右位,左位尚空,但是不曾听吕烽说过,他还有什么兄弟。 林火自然坐在第三排右手位,与吕烽餐桌相邻。而扬獍也被请入宫中,坐于末席,还在林火对面。 他却没有机会与吕烽和扬獍说话。 大王子一直拽着吕烽,东问西问不停。 林火也只能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差错,即便不为自己名声,也不能让吕烽因为自己丢脸。 他知在等人,主位尚空,自然不能动筷。面前茶水也不敢多喝,若是突然要如厕,真巧碰到冀王到来,这到底去还不去? 索xìng不饮不食,闭目养神。 这幅淡定模样,在他人看来,倒是有几分泰山崩面不改色之态。 大王子吕巍,生得仪表堂堂,兼有勇武之姿,比之吕烽还要高上半头。论相貌,吕烽与这大哥倒是颇为想象。 只是吕烽更为细致,而吕巍更有冀国粗犷之意。 吕巍应是多年未曾见到弟弟,心中思念,径直与吕烽同桌而坐,说个不停。 林火原就耳力极好,况且这吕巍声若洪钟,两人对话被林火全部听去。 内容也无特殊,无非是拉拉家常。他却问到一个问题,林火同样敢兴趣,“三弟,你入城居然也不通报我等,难道是不把我这大哥放在眼中?” 林火也好奇,既然吕烽身份尊贵,为何不暴露身份?若是亮出王子身份,想来在冀国行事也会方便不少。 但转念一想,林火却觉背后发寒。 既然吕烽未曾通报,这大王子又是从何得知吕烽位置? 扬獍泄密?绝无可能。 他们方才进入扬府,扬獍绝无时间通知大王子。 也就是说,吕巍在静宁城中必定布满眼线。 在自家王城布满眼线,又是为了提防谁? 林火不由想起那些说书人所言,关于夺嫡故事。他们现在回来,怕不是陷入什么旋涡之中吧? 想到此处,林火便将目光望向吕烽。 面对这些问题,吕烽面上满是诚恳,“大哥,你还不知我?我平生志愿,便是成那冀征北大将军,为我大冀国守土安邦,扫除狄寇!此次回来,便只是准备找一俩好友叙旧,再将我这好友林火安顿,随后便赶往北境,匿名参军。” 吕烽口中,只字不提王位之事。 “三弟……”吕巍双眼微眯,盯着吕烽诚恳面色,顿了片刻,伸出手掌,拍了拍吕烽肩膀,“三弟有此志向,大哥定然支持!大哥定然亲自为你点齐军装,送你上路,为国护边。” 吕巍似乎心满意足,没站起身子,就要回去自己位置。 却听到殿外传来声响,“大哥所言差矣!” 殿中歌舞暂歇,歌姬摇曳身子退到两旁,跪伏在地。 大殿门开,一袭青衣金边跨入殿中。 那人发髻鬓角梳的一丝不苟,五官精巧简直不若男儿,光论样貌,或许只有山师yīn能与他伯仲。 但林火却不喜面前之人,若说山师yīn之yīn柔浑然天成,那眼前之人便是矫揉造作。俊美,却令人感其内心险恶。 这人叫吕巍大哥,那也就是王子之一,也不是第几顺位。 却见到吕巍回过头来,面上似有厌恶,却又转瞬掩饰,面带微笑,“二弟说我说错,却不知有何高见?” 这矫揉之人,原来是二王子吕尚。 “高见可不敢说。”吕尚从袖中抽出一柄竹扇,“啪”的一声打开。也不知这初春微寒之日,他打把折扇是做何想? 吕尚扶住鬓角,如若翩翩公子一般,摇扇走到殿中,“古语有云,‘百行孝为先。’如若谁都像三弟这般,说从军就从军,不顾家中亲人所想,敢问有何‘孝道’可言?三弟贵为王子,便有王子责任,却只想做那落拓将军,视责任为无物,此为‘不忠’。” 他向前几步,那扇尖敲了敲吕烽肩头,“三弟,听二哥一句劝。可别被你大哥迷惑,成了那不孝不忠之人。” “哼!”吕巍怒哼一声,站在吕尚面前。他身形高大,与吕尚相比,宛若山岳与小丘,“二弟,你是在说我不顾兄弟之情,陷害三弟?” 吕尚眼中似有畏惧,却咬牙说道:“大哥怎想,我这做弟弟的,又怎么知道。” 吕巍上前一步,“你再说一遍!” 吕尚不由倒退半步,口中却是不松,“大哥可是要仗着武勇欺负二弟?” 吕巍眯起双眼,“你不过是长着一副好皮囊,何尝不是仗着父王疼爱?” 毕竟是王家之事,林火chā不上手。 可这般剑拔弩张,又该如何收拾? “两位哥哥。”却见到吕烽向前一步,拦在两人之间,“且听我一言。” 吕巍与吕尚对视一眼,便望向吕烽,静候其言。 “大哥。”吕烽先是朝向吕巍,“如二哥所言,我确实不该学那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也做不到圣人那般模样,既然这次已经被大哥抓到,我自然要和母后父王多呆些日子,以尽孝道。” “你不走了?”这次倒是吕尚率先出声,话语中似有惊诧。 却听到吕巍一声冷笑,“二弟莫非耳朵不好,三弟说听你的,他不走了!二弟,果然是教得好弟弟啊。” “不走。”吕尚捏住竹扇,面上笑容抽搐,“不走也好,我们三兄弟可以好好聚聚,哈哈哈哈……” 那笑声,也分不清是冷是苦。 林火也在心中暗想,吕烽这是真不走了,难道他也对窥伺冀国王位? 这可不像他所认识吕烽。 却见到吕烽再次摇头,“二位哥哥,你们误会了。我没说不走,只是要再住些时日,让父王母后高兴高兴,然后再去边境,以全我志向。” 两位王子面面相觑,林火却在心中暗笑,这才是他所认识吕烽。 贫贱不夺其志,显贵难移其路。 吕巍沉吟片刻,“三弟,便一丝一毫不愿永留静宁王都?” 吕烽抓住两位兄长手腕,“论治国,我想两位哥哥都比我有才。我是个粗人,生为王子,只能说天命使然。以一家只论,我也知父母牵挂,孝道长存。但看边疆之上万千百姓,他们同样有家有室,却苦于兵灾。若舍我一人之孝,成那万家和睦,也算我这粗人,对得起‘王子’二字。” 吕巍与吕尚对视一眼,皆是不发一言。 却听到殿外传来洪钟般响。 “好个粗人!” “好个王子!” 一人身穿黑衣绣金龙,赤色内襟,红绸束腰,头顶九旒冕。 正是吕烽之父。 冀王吕伯邑。 第189章 尘漫漫 当冀王踏入大殿时,林火只觉视角缩减一半。 目光不得不集中在冀王身上,再也无暇旁顾。 气质,亦或是气场,便是如此玄妙。 无法言说,却切实存在。 是鸡群中那只鹤,是黑夜中一缕光,是庸碌人群中那道逆流。 有些人,便是如此出类拔萃,以至于一眼便能看见,目光便再难挪开。 白袍如此,黑猫如此,人熊如此,冀王亦是如此。 他是王者。 任意一人见到他时,心中都会冒出如此念头。林火也是如此。 他在心中比较,同样为王,武睿和冀王相比,不过是稚童披龙袍,全无威严可说。 那是何种感觉? 他明明未曾多言,只是静静看你,便让你想要顶礼膜拜。 他明明面挂微笑,如同春风和煦,却让人不觉挺直背脊。 林火在看冀王,冀王也回眼望来。 目光相触,林火突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手脚应当如何摆放?事实上,这是林火第一次,正式面见一国之王。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乡野匹夫,哪里学过那些宫廷礼仪。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下跪?可对面是冀国的王,他却连燕王都没跪过。 如果真要跪,应该单膝还是双膝?先是左腿还是右腿? 林火只觉头大如头,在外人看来,像是痴傻了一般。 冀王却是看出了林火心思,哈哈一笑,对吕烽说道:“烽儿,你倒是jiāo了个有趣的朋友。今日难得团聚,大家都不要拘谨,那些繁文缛节,也就算了吧。” 林火松了口气,心想这位冀王可比武睿亲民不少。 “小兄弟。”冀王伸出手来,在林火肩上拍了几拍,“莫要紧张,若非坐了那张龙椅,孤和你认识那些乡里乡亲,又有什么区别?” 您可比他们气派多了。 这句话,林火憋在心里没说出去,只是默默点头。 冀王看着林火神情,微微一笑,看破却不说破。他反而是将目光,望向大殿两边,所谓“不要拘谨,不求繁文缛节”自然不是对所有人说的。 王子可以不跪,扬獍可以不跪,甚至连林火也可不跪。可大殿之中舞姬,即便五体投地,也令冀王面色发沉。 怒火,却不是指向他们。 冀王目光,从吕尚与吕巍面上扫过,“谁安排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7 章 两位王子面色一僵。 吕尚眼珠一转,率先拱手,“父王,你听我解释……” 冀王看他一眼,“你安排的?” “不不不。”吕尚赶忙摇手,“父王莫要误会,这场歌舞自然是大哥安排。只是大哥安排这场歌舞,也是为了庆祝三弟回家,庆祝我们一家团圆。所作所为,都是出于一片孝心。请父王,切莫要怪罪大哥。” 吕巍听闻吕尚所言,自己先是愣神,随后见到冀王脸色越发深沉,他便反应过来。 吕尚这是在猫哭耗子,是在给他当面下yào。 吕巍赶紧跪下,“父王息怒!我知父王不喜奢靡,但三弟归来,毕竟是件喜事,一时不查,铺张浪费了些,还请父王恕罪。” 吕巍一跪,吕尚立刻跪他身边,同样高呼,“万望父王宽恕大哥之罪。” 吕烽一脸尴尬,毕竟事情因他而起。吕烽都不知该说什么,林火更是chā不上嘴。 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冀王对他这陌生人和颜悦色,可为何对自己亲儿子如此苛责? 吕巍与吕尚跪伏不动。 冀王面色不变,依旧不发一言。 吕烽见着两位跪伏兄弟,只是略微皱眉,便轰然跪下,“父王!此事全因儿臣所起,若父王真要责罚,便罚儿臣一人。” “罚你?”冀王背着双手,看着吕烽,“你想如何受罚?” 吕烽露齿笑着,“父王不如就把儿臣罚去边疆,受些军队磨砺。” 冀王呆了片刻,噗嗤一笑,“你小子,这算是罚你,还是随了你愿?” 吕烽挠头傻笑。 “起来吧。”冀王单掌将吕烽扶起,“你这xìng子,多少年了还是这样淳厚。确实也不宜留在王都。这样……” 冀王拍了拍他肩膀,“父王也知你志向。想去边疆,父王绝不会拦,但你必须答应父王一个条件。” “条件?”吕烽面露疑惑,在他心中,这位严厉父亲,可从未和他谈过什么条件。 “你母妃可是想你的紧。”冀王面上挂起笑容,“多陪陪她。” 听到“母妃”儿子,吕烽眼眶顿湿,哽咽应下。 安抚完吕烽,冀王才面向另外两个儿子,“可还记得吕氏祖训?” 二子伏身更低,异口同声,“不违农时,不入池,斧斤以时,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则吕氏无忧。民富,后吕氏富。民安,后吕氏安。民强,后吕氏强。” “背得都很清楚,那孤问你们。”冀王低头看着两个儿子,“冀国民可富?可是五十可着锦帛?六十仍食ròu糜?七十温酒在怀?” 二子答曰:“不曾。” “好!孤再问你们!”冀王背起双手,从二子中间踏过,“冀国边境可得安定?百姓可能夜不闭户?可是天下无贼?” 二子声音渐低,“不曾。” “好!很好!孤最后问你们!”冀王行到主位,一展衣袍,如若怒龙张须,暴喝如雷,“我大冀,可能让这天下,再无小瞧之辈!再无犯土之寇!再无不臣之心!?” 二子缄默,说不上话。 冀王稍稍放缓语气,“答不上来,便是没有。”猛挥手掌,拍在桌上,“都未做到!你们何来胆量,让这些迎宾歌姬,在这做什么歌舞升平!你们又哪来心思,玩这兄弟阋墙!” “儿臣惶恐!”二子向后三拜,浑身战栗。 “哼!”冀王拂袖冷哼,于主座之上,居高临下,“你们若想留在王都,做冀国之主,就给孤记住!冀国是百姓的冀国!冀王,亦为百姓而活!” “儿臣明白。”二子再拜。 冀王挥了挥手,“都起来吧。毕竟是老三回来的大好日子。”他叹了口气,“你们若能争气些,孤也能早早省心。” 吕巍赶紧起身,恭声说道:“父王,今日之日,确实是儿臣思虑不周。今日过后,便闭门思过十日,以示惩戒。” 冀王略微点头,算是默认。 “大哥犯错,小弟也有责任。”吕尚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父王,儿臣从今日起,决定诵经百日,为父王母后,为大冀祈福。” “罢了罢了。”冀王摇了摇头,“你们要怎么做,自行决断便是,今日只谈亲情,不谈国事。” 冀王既然出言,自然无人不从。 歌姬舞娘退下,偌大殿中,只剩传菜宦官。 林火倒是有些好奇,看了眼那第四把空闲餐桌,心想吕烽这四弟,倒是好大胆量,冀王都已到场,他居然还未赶到? 冀王自然也见到了那空位,略微皱眉,“怎么把小四的桌也安排在这儿?” 听这意思,冀王不喜欢这个小四? 林火在心中暗暗猜测。 却见吕巍拱手,“回禀父王,小四这脾气,若是不给安排桌位,还不得闹翻了天。” “是啊。”吕尚也是微笑,“父王还不懂小四?平日里最惯着的,可就是您啦。” 而冀王也是闻言一笑,便不再多言。 林火倒是搞不明白,这三人竟然都是一脸宠溺,这小四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原本想问,可吕烽那边已和几位哥哥喝上了酒,话语间多是些童年趣事,他也chā不上话,只能默默就餐。 冀国酒烈,宫中御饮“寸节高”,最为浓烈。 传闻,喝这“寸节高”不可续满,需将酒杯一一垒起,杯过一尺必醉。亦有“尺倒”之名。 酒过三巡,人脸微醺,唯独冀王滴酒不沾。 扬獍突然起身举杯,行到大殿中央,对冀王深鞠一躬,“大王!下臣有一事相求。” 冀王正在夹起一片牛ròu,“何事?” 扬獍不曾抬头,“请大王为我与琼华姑娘赐婚。” 冀王筷中牛ròu悬在半空,他缓缓放下筷子,“哪位琼华姑娘?” 扬獍抬起头来,“正是我那九霄师妹,付琼华。” “哦。”冀王似乎恍然大悟,举起身边水杯,“那位姑娘啊,不是说等你母亲病好一些,再说此事吗?” 扬獍沉声说道:“正是母亲意思,希望我快些完婚。” 举杯手掌,又是一顿,被未及口,便有放下。 冀王眯眼笑着,“既然如此,你这亲事,孤就做主了。” 扬獍大喜,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多谢大王成全!” 冀王摆了摆手,淡淡回应,“应当如此。” 就在此时,屋外走入一名老宦,神色匆匆。 那老宦行到冀王身边,耳语几句。 冀王双眉一皱,立即起身,“巍儿,尚儿,好好照顾老三,孤不胜酒力,先走一步。” 明明滴酒未沾,却说不胜酒力,只怕是有什么紧急国事。 众人心知肚明,起身恭送。 直至冀王背影消失殿外,殿中气氛又在活泛起来。 方才冀王就在,林火还不觉异样,冀王一走,他便觉尿急。他晃了晃微沉脑袋,起身拱手,“几位王子,我这……” 吕巍见他起身,不等他说完,便将他打断,“林兄弟,可是担心另外两位姑娘?心思佳人,我们明白明白。”说着,还朝林火眨眨眼睛。 林火无奈,只想开口解释,却被吕尚接过口去,“林兄弟尽管放心,碍于宫规,这种宴会,男女分殿而食。不过你的红颜知己,自有宫娥照料,你完全可以放心。” 那可不是什么红颜知己。 林火摇头苦笑,赶紧解释:“两位王子误会了,我只是想要上个茅厕。” 他看得出来,殿中之人喝得也不少。 说来奇怪,大殿之中,除他之外,另外几人统统饮酒上脸,也不知是不是冀国特色。 “茅厕?林兄弟,还真是用词文雅”两位王子相视大笑,自然不再去拦。 林火倒是被笑得脸烧,不过实在内急,便未计较。 宦官就要扶他出门,林火也是酒气上涌,挥手将那宦官推开,“我是个粗人,可不习惯去茅厕还被人伺候着。这位公公,给我指个方向便成。” 公公娇笑着,“这位公子,宫里太大,小奴也是怕公子迷路。” “哎!”林火打了个酒嗝,晃了两晃,也是犯了倔脾气,“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好好好。小奴只为公子指路,就在路口等公子,可公子可千万不能乱跑。”宦官笑着推开殿门。 寒风拂面。 林火不觉打了个寒颤,昏眼去望,却殿外下起了沙沙小雨。 如若浮沉玉珠,连线而落,坠地有声。 滴滴,滴滴,滴滴哒…… 宦官轻声道:“可要为公子撑伞。” “不用了。”林火只觉酒醒一些,不知不觉吟出一句,“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春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 说着,便随着宦官所指方向,深一步,浅一步,摇晃而去,“嗯,这个‘春’字改得好,呵呵,应景应景。”打着酒嗝,隐于花丛之后。 没行几步,凉风吹头,只觉天旋地转。 林火扶住身边柳树,暗暗喘气。 春雨溜肩过,说不出滑腻细润。 抬眼时,却在花丛之中,见到一个娇小身影,背着布袋,鼓鼓囊囊。 林火晃了晃脑袋,定睛再看。 却见那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小贼? 林火睁大双眼。 王宫小贼? 第190章 血泊泊 春雨润脸,洗面凝神,林火却有些懵。 眼前算是怎么回事? 一人鬼鬼祟祟,又背着一大袋不知何物,行走在布满珍宝的王宫大内。 还真像说书先生所言故事。 禁宫之内,少侠大盗,一场殊死搏斗,就在眼前。 或许会演变成,“月圆之夜,紫荆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桥段? 林火虽是有些酒醉,却也觉荒唐。 毕竟此刻非但没有月明星稀,还有绵绵细雨。 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林火手边兵刃在入宫时,便被收了去。 即便如此,见着面前小贼,侠义之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或许这飞贼胆敢孤身一人,直入堂堂冀国王宫大内,确实得赞一声艺高人胆大。亦或者,这飞贼有十足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可惜,万事皆有变数。 可惜,他碰到了林火。 也算他时运不济! 林火暗啧一口唾沫,就要高喊,可转念一想,这种飞贼最是警觉,决不能打草惊蛇,不如紧跟几步看看,若还有同伴,也好一网打尽。 打定主意,林火便跟在那人身后,约有二十多步距离。 即便是酒醉,常年练就的追踪本领,如同记忆一般,镌刻在每道肌ròu之中。 路过池塘小桥,路过灌木小丛。 那飞贼似对王宫异常熟悉,也不知踩点多久。 行不多久,那飞贼突然停下了脚步。 林火立即藏身于一片灌木之后。探头张望,却见到那飞贼骤然发足狂奔。 被发现了! 不能再拖! 林火立即运起真元,向前猛扑。 那飞贼似是脑后长耳,翻身躲于树后,这一翻身,散落袋中些许珠宝。 见着那些闪烁,林火心中笃定,果然是名大盗! 他不再犹豫,追入树后。 方才闪身,便有腿风逼近。 那飞贼居然守株待兔,伏击林火,还真是好大胆量。 林火侧头避过那腿,伸手扣住飞贼脚腕。 入手处细小,也无甚奇怪,毕竟飞贼所属,多是瘦小灵活之人。 这些人,也最像泥鳅,稍不留神,便会逃出鼓掌。必须将其速速拿下! 想到此处,林火便不再留手,真元一吐,先震对方经脉。 那飞贼原就背对林火,此刻单足被抓,又被真元翻腾,立即站立不稳。 想不到还是个暴脾气,这般情况之下,还要回手,带起肩上布袋。 林火顺势按住那人肩膀,由肩撸至手腕,击飞沉重布袋,袋中首饰珠宝漫天而飞,如若下了场璀璨大雨。 不去管那些散落珠宝,林火扼住飞贼手腕,朝背心一按,将小贼压倒在地,面埋土中。 叮叮咚咚,珍珠落地。 林火就要问话,看看这小贼哪来狗胆。 却没想到,身下小贼率先出声,声音闷沉,“你好大狗胆!” 这一声,倒是让林火哭笑不得。 从来没见过哪个偷儿,这般嚣张。 他索xìng加大握力,隔得那小贼痛呼出声,“哎呦!” 这一声,倒是让林火头脑一清。 竟然是个雌的! 心中惊诧,下手不免放松。 那小贼别过脸来,“你这狗东西,居然敢打我!” 她脸上沾满湿泥,像是只小花狗,倒是让林火忍俊不禁。 那姑娘似乎知道自己此刻窘态,脖根泛红,怒骂道:“你这狗东西!再笑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林火忍住笑意,摇了摇头,“姑娘家家,怎么嘴巴这么不干净。” 那姑娘却不骂了,看了林火两眼,“你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林火反问一句,又追问道,“你刚才怎么发现我的?” 姑娘皱了皱眉,“你浑身这么大酒气,就是头猪都能闻到。” 林火咧了咧嘴,哑然失笑。 他倒是忘了自己身上气味,还真是喝酒误事。 这一顿,两人之间竟然安静下来。 林火单膝压在姑娘身上,倒是有些尴尬。擒住了对方,但最后是捉是放?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过了半响,那姑娘才唤了一声,“喂。” “嗯?”林火回道。 姑娘紧紧皱眉,怒道:“你准备在我身上压多久?” 方才几下jiāo手,林火料定对方功夫也就堪堪二流,绝非他对手。心中寻思一番,“你也没做别的心思,反正是跑不掉的。”说着,他便松了小贼手脚。 谁知林火刚刚将她放开,那小贼翻身便是一记耳光。 未至脸庞,便被林火牢牢抓住,“还要逞凶!” 却没想到那姑娘双颊一鼓,银牙一闪,一口咬在林火手掌。 “呜!”林火只觉手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8 章 刺疼,赶紧收回,手掌却已经留下一排牙印,隐隐带有血丝,“你属狗的啊!” 那飞贼洋洋得意,“专咬你这种无耻之徒。” 林火晃着疼痛手掌,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再次压住那姑娘手腕, “从没见过做贼还这么胆大,我就把你jiāo给王宫禁军,看你还能讨得好去。”说着,便将那姑娘拎了起来。 谁知那姑娘犹然不惧,仍旧骄纵语气,“jiāo就jiāo,看看到底是讨不到好处。”一边说话,一边就要抬袖抹脸,却是抬到一半又放下,“本……本姑娘告诉你,我就擦脸,我越是狼狈,你越是倒霉。” 听得这种嚣张话语,林火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心想这姑娘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偷儿若还能得了好? 也就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林火架着那姑娘,便往来时方向行去。 “你放手!”那姑娘还在挣扎,腰上黄绸乱晃,“你这狗贼,要是现在放了本姑娘,本姑娘既往不咎。说不定还能给你一些好处。” 林火苦笑,不将这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两人推推搡搡,行不多久,便途径来时池塘,不远处还有人声,“林公子!”不断叫嚷。 想来是他离开得久了,便有宫中宦官来寻他。 正好。 林火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将这飞贼jiāo到宫中侍卫手上,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他便朝声音来处回应,“我在这儿!” 说话间,那黄绸飞贼似是浑身一颤,往后缩身。 林火只当她要逃跑,便揪着她手腕,继续朝宦官处呼喊。 就当他眼中不见黄绸之时,手腕传来冰凉触感。 利刃! 这是要将他一击断腕! 林火立即缩手。 那飞贼居然还身带利器!就等他分神之际! 林火心中愠怒,他有心放那姑娘一马,怎料得那姑娘如此狠辣。 回身回爪,刺啦一抓,从那姑娘腰带上扯下黄绸残片。 却听到“嘭”的一声。 地下涌起浓烟,目不能视物。 对方手中藏有利刃,林火不敢妄动,索xìng闭上双眼,全神戒备。 “扑通!” 重物落水。 林火急忙睁眼,烟雾散去,哪里还有飞贼身影。 倒是宦官循声而来,满脸焦急,“我的林公子啊,你怎么到了这里,王子们可是急得半死,差点要剥了小奴的皮。” 林火环顾四周,未见池中落雨涟漪,微波dàng漾。 他凝神道:“我方才捉到了一个女飞贼,她跳到了池塘里。” “飞贼?”宦官面上不信,“林公子怕不是喝醉了,王宫大内,就连只苍蝇进出,都得查清雌雄,哪里会有什么飞贼。” “我亲眼所见。”林火指着去往方向,“哪里还有那飞贼丢下的珠宝。”他又举起手中黄绸残片,“这就是从那飞贼身上扯下。” 宦官看了眼林火手中黄绸,脸色微微一变,立即转身,“公子定然是喝醉了!小奴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公子快些随小奴回去。” “可那些珠宝……”林火还想询问,可那宦官只顾自己闷头远走。 林火心中疑惑,但见那宦官不愿多言,也只能跟他回去。 回到偏殿之时,吕家兄弟和扬獍都已撑伞,站在殿外。就连副殿就餐的渡鸦和赤娜也已赶来。 吕烽面泛焦急,见着林火,立即冲了过来,一拳打在林火肩上,“你小子!我还以为你淹死在茅厕里了呢!” 林火尴尬笑着,心中还想着方才黄绸之事,绝不可能是他酒醉。 行到殿前,渡鸦面无表情,却一眼瞪来,幽幽说道:“没死就好。” 林火微微一笑,“你担心我?” “呸!”赤娜做了个鬼脸,“别自作多情了,小鸟儿是想,鞭尸哪有亲手报仇来得爽快。” 林火背脊一寒,不敢接嘴。 而吕巍和吕尚虽在等待,看着并不着急。 林火死活,他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两人也已酒足饭饱,食yù之外,想来也已达到所求目的。他们也就寒暄几句,准备送林火一行出宫。 林火却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两位王子,我方才迷途,是因为见着一个飞贼,你们看……”他亮出手中黄绸,“这是从她身上扯下衣服。” 两位王子看了眼黄绸,又对视一眼,面露古怪。 林火还想追问,两人却将他搪塞,“林公子必然是喝多了,这宫里哪里会有什么飞贼。” “可这衣服……”林火急道,可他尚未说完,那两位王子便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宫中不宜久待,还请三弟和几位朋友,早些休息。” 林火无法追问,也只能将满心疑惑与那黄绸一同塞入怀中。 众人离宫,坐于车内。 吕烽见着林火一脸抑郁,突然哈哈大笑,“你们总叫我蠢驴,我看啊,你也好不到哪去。” “五十步笑百步。”林火瞥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肯定没有喝醉。” “我自然信你。在宫中喜穿着暗黄色的,想来也只有一人。只是……”吕烽促狭一笑,“不可外扬,不可外扬……” 林火看着吕烽可恶嘴脸,捏紧拳头,“我看你就是欠揍!” “怎么?”吕烽也举起双拳,“我会怕你?” “好了好了。”扬獍按住两人拳头,“表哥,你又何必捉弄林师弟。”他朝向林火微微笑着,“林师弟不要怀疑,他们不说,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等到了府中,我再与你细说。” 林火点头应下。 吕烽却是对扬獍笑道:“看你那高兴模样,可是得了父王赐婚,开兴得找不着北?” 扬獍矜持一笑,“能娶琼华是我毕生心愿,自然高兴。” “那我们可得快马加鞭。”吕烽哈哈笑着,“怎么能只让你一人高兴。” “是啊。”扬獍望向窗外。 帘外春雨,难掩他目光温柔,“怎么能让我一人独乐。原本,便是两人之事。” 雨淋淋,却有一车欢欣,一车,归心似箭。 马蹄儿似也轻盈不少。 然而。 就在扬府门外,倾盆大雨突降! 所有人都站在雨中,皆未入府。 只因,府门虚掩。 暗红顺级而下,血腥,扑面而来。 欢愉,戛然而止。 第191章 孤宅人命丧 雨敲门扉,风吹剐,大门半开半合,四周居民探头探脑。 大雨倾盆,淋湿发丝黏在额上,扬獍如若丢魂一般,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能想些什么? 满眼皆是不祥之兆! 吕烽与林火对视一眼,前者伸手按住扬獍肩膀。 还不等他说话,扬獍如同疯了一般,一把挥开吕烽,向前狂奔。 母亲!琼华! 他如今脑中只剩这两人身影。 大步向前,任由水泥飞溅。 儒衫净白,却染片片污渍。 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得体端庄? “扬獍!表弟!” 扬獍听到吕烽喊他,但他此时已然充耳不闻。 朱门便在面前,门缝石阶尽是暗红,刺鼻气味令人作呕。 越是如此,越是不安。 扬獍用力推开府门,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却是“扑通”一声,倒下一具家丁尸首。 喉管撕裂,血泊泊流,双眼瞪做汤圆,满脸惊诧,还有死不瞑目。 那目光,仿佛在质问,家主为何此时才到。 扬獍只觉心口发紧。 痛苦,他府中仆人不多,但多是与他亲若家人,如今惨死,让他如何不痛。 然而,痛苦,更是恐慌。 因为,还有两个更为重要之人。 一人生他养他,一人为他人生重燃光亮。 她们……她们…… 扬獍双手颤抖,门槛就在面前,却不敢迈出一步。 仿佛迈出这步,就将让他抱憾终身。 吕烽与林火已经奔到身后,“扬师兄,这……” 仿佛是吕烽制止林火,沉声说道:“表弟,你放心,六姨和琼华……” “她们不会有事!”扬獍将吕烽粗暴打断,他扶住府门摇摇yù坠。 吕烽似是叹了口气,再次将扬獍肩膀按住,“表弟,你先在这休息,里面……里面由我和林火……” “不用!”扬獍咬住下唇,直至咬出血来,“她们肯定不会有事……肯定……” 像是坚定,又像为让自己安定。 扬獍反复诵着,终是抬腿,跨过大门门槛。 这座府宅,扬獍从小长到。 一草一木,一石一竹,他全部了若指掌。可今天…… 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血撒地上,熟悉面孔一一灰白。 这炼狱,真是他家? 扬獍只觉脑中再无思绪,空白之中,只剩两道身影,还有一个回dàng声音。 她们!绝对不会有事! 脚步,越行越快。 落雨哗哗,除此再无声息。 静得可怕,静得令人绝望。 “母亲!琼华!”扬獍一遍遍叫嚷着,吼得声嘶力竭。 “母亲……琼华……”扬獍一遍遍呼唤,唤得声泪俱下。 玄关,血染。 长廊,横尸。 前厅,空寂。 恍惚蹒跚,直到见到谢管家,垂首摊臂,斜靠在侧厅门前,浑身是血。扬獍终是再无声息,瘫倒在地。 一对臂膀,将扬獍扶住。 吕烽轻声细语,“这才到侧厅,或许……” 或许什么? 话语戛然而止,后续,谁还相信? 两人依偎,扬獍双目无神,yù哭却是无泪。 林火上前,查看谢管家尸首。 他伸手去按谢管家颈部脉搏,突然浑身一震,骤然回过头来,“他还活着!” 活着? 扬獍迷茫抬头。 林火已经扶起谢管家脑袋,“谢管家还活着!” 活着! 扬獍猛然起身,连滚带爬冲到谢管家身边,“老谢!老谢!” 心中那丝火苗,再次点燃。 林火立即拉住谢管家手掌,将真元缓缓送入他体内。 吕烽撕下衣衫,捂住谢管家胸腹处伤口。 扬獍焦急看着,他已迫不及待,他想知道何人所为,更想知道,那两人安全! 片刻。 谢管家咳出一口黑血,幽幽转醒。 “老谢!”扬獍抓住谢管家肩膀。 谢管家先是满脸惊惧,随后见到扬獍面孔,露出一丝释然,然后急道:“少爷……老夫人,老夫人在……在……” 话未说完,他脖子已歪,又再昏迷过去。 “老谢!”扬獍大急,摇晃管家肩膀。 “冷静!”吕烽伸手捏住扬獍手腕,“你疯了?你想让谢管家也死不成!” 扬獍哪里多想,听到母亲可能幸存,只想快些知道详情。 吕烽见他不管不顾,直接抬手将他按在侧厅门上。 却也听到“夸嚓”一声脆响。 两人同时低头,见到前厅门上,挂着一把小锁。 方才管家倒处,正好掩住锁状。 难道! 扬獍与吕烽对视一眼。 吕烽立刻将谢管家抱开。 林火擎住千磨,深吸口气。 剑芒一闪! 锁断两头。 扬獍破门而入,正见到一人卧在厅中地上,双目紧闭。 “母亲!” 扬獍一眼认出,奔到老夫人身边,却不敢妄动。 他跪在母亲身前,颤颤巍巍伸手去量鼻息。 温热气息,卷过指尖。 扬獍浑身一轻,握住老夫人手掌,眼中嚼泪。 吕烽与林火对视一眼,也是长舒口气。 被扬獍一握,老夫人睫毛微颤,缓缓睁开双眼。 “母亲。”扬獍轻声唤着。 老夫人眼露迷茫,扭头看到扬獍面孔,突然眼瞳急颤,“你不要过来!”她一脚踹在扬獍胸口,“獍儿!救命!救命!” 扬獍不顾胸口疼痛,伸手去拉老夫人,可又被她拍开,“不要过来!别靠近我!滚开!滚开!滚开!” 吕烽赶紧上前扶住老夫人。 老夫人藏在吕烽身后,瑟瑟发抖,时不时探头看看扬獍,又缩回吕烽身后。 扬獍只觉满心酸涩。 吕烽安慰道:“六姨一向神志不清,此刻又受了刺激,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扬獍点了点头。 “等等!”扬獍突然站起身来,“我母亲没事,是不是说,琼华……琼华也可能……” 不等他人说话,扬獍已经重新冲入雨中。 白衣染泥,雨中穿梭。 扬獍心中燃起希望,琼华说过,她会等他回来。 她一定就在后院花园等他。 他甚至能够想象,在那一片虞美人花中,琼华一身白衣,皎洁如玉。只等他一声呼唤,便有那回眸一笑。 一笑能否倾城? 一笑定醉他心。 他还要将她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诉说赐婚喜讯,还有……还有…… 脚步,顿在花园之外。 虞美人艳红,却不是那红。 衣着雪白,却不止那白。 醉心一笑,却是凝固嘴角。 玉人儿,仰天倒在花海之中。 红与白,红围白,白染红,红染红。 唯有面颊,未有一丝红晕。 扬獍立在原地,乱发拂面,见不着眼中神采。 吕烽终于赶到,望见花园之中,呼吸一窒。 沉默半响,吕烽沉声说道:“表弟……人死……” “嘘。”扬獍将手指竖在唇前,“小声些,琼华睡着了。” 吕烽面色一僵。 扬獍已经步入花园,走入花心,轻轻将琼华抱起,如同抱着一缕羽毛,仿佛呼吸便能吹走。 他将琼华抱到屋檐之下,为她拢好脸庞散发。 扬獍温柔笑着,“乖乖在这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说罢,他便朝外走去。 吕烽将他拦住,“表弟!你要去哪儿?” 扬獍微微笑着,“出去找人。” “你不要做傻事。这事还不知谁人做的,胆敢找扬府下手,必定不是非凡之辈。如此缩减范围,仍会有许多人,我们还是从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9 章 计议。”吕烽语重心长说道。 “没关系。城中谁有能力做出这事儿,我心里都清楚。不过,我也不用知道是谁。”扬獍与吕烽擦肩,“琼华最害怕一个人。” “统统下去陪她就行。” 第192章 香舍恶心浊 “第一百三十六次!终于!”王宫巍峨墙外,姑娘腰系黄绸,伸展双手撑着懒腰,“本姑娘又逃出来啦!” 虽然天降大雨,虽然衣衫湿透,却难掩面上喜悦。 “哼!”她回过头去,瞪了一眼墙根,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就说你们拦不住我!我可是要注定要成为江湖女侠的吕玲玲!” “对!”吕玲玲咬住银牙,似是为自己打气,“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什么吕四公主,只有女侠吕玲玲。” 她摸了摸背后,那小了一半行囊,小声嘟囔,“虽然逃跑路上碰到了那么一点点小阻碍。但没关系!吕伯邑,吕巍,吕尚,你们再也别想把本姑娘抓回去!” “江湖,豪侠,传奇!”吕玲玲背紧行囊,重新扬起笑容,眼中满是希冀,“本姑娘来啦!” 她仿佛能够看到,数百年后,自己的名字,仍旧在人们口中流传,镌刻在江湖传奇之列。或许…… 吕玲玲略微红脸,“或许属于我的才子,就在某座花前月下等我……” 不过。 “啊切!”吕玲玲打了个喷嚏。 她吸吸鼻子看了眼天上乌云,又看了看身上湿衣。 “都怪那个混蛋!”吕玲玲恨恨说着,口中混蛋,自然是方才拦路林火。 看来在领略江湖诗画之前,未来的女侠得先换身衣服。 这些都不是问题。 吕玲玲拍了拍背后行囊,总结之前百来次失败经验,只要有钱,这天下何处去不得? 她在心中打定主意,先去找个人家,买身干爽衣服。 靠近王宫门户自然不用多想,只怕她左脚刚刚进府,右脚禁军就到门口。要想江湖逍遥,还得小心一些。 想到这些,她便冒着风雨,朝平民区域快步行去。 既是雨落,路上行人自然不多,一路行去还算顺利。即便有人见她淋雨奇怪,也未有多言。 行不多久,便见到平民居所。 到了这里,吕玲玲再次犯难,若是平白无故敲门借衣,只怕多多碰壁。难道还要再做一次飞贼? 她在心里嘀咕,女侠可不能做那不入流的飞贼。但转念一想,哪个英雄好汉没有落魄时候,她进去拿几件衣服,也算是江湖救急。再说了…… 吕玲玲拍拍行囊,“本姑娘又不是不付钱。” 将自己说通,她便准备寻一家无人民居,“借”几件干爽衣服,或许还能“借”把油纸伞。 这雨水黏在身上,可不舒服。 就在她寻找目标之时,却听到有fù人哭喊。 听那哭喊声,吕玲玲不惊反喜,“果然本姑娘是注定要成为女侠之人。真像那说书一样,走在路上都能碰到奇遇!定是上天,给我个行侠仗义机会。” 事不宜迟,她立即朝那呼喊声响奔去。 绕过一间民舍,便见到另一小院门开,一名壮汉肩上扛着女娃,那女娃低垂脑袋,只怕是已然昏迷过去。 而那壮汉右腿正被一哭嚎fù人抱着,寸步难行。 那fù人泪流满面,“你放下我家娟儿!放下她!” 那壮汉恶声吼道:“你这泼fù还不放手。真要逼老子动手?” fù人哪里肯放,越抱越紧,“事情和娟儿无关,她还是个孩子。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来生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情愿。” “呸!什么做牛做马!”壮汉用力挥腿,将fù人踹到一边,“你丈夫欠了我们百里香舍赌债,还不上钱,自然要用其他来还!”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你这泼fù,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你丈夫亲自写的借据。总共是三千两,若是逾期未还,便拿女儿抵债。白纸黑字,你可是一条都赖不掉。” fù人睁大双眼,满脸惊异,随后捶胸痛哭,“这杀千刀的,居然拿女儿去赌,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壮汉面上满是不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鬼天气出来收债,老子已经是一肚子气,你这泼fù若还要闹事,别怪老子辣手无情。” “你敢!” 吕玲玲纵身一跃,朝着壮汉面门,便是一记飞踢。 壮汉始料未及,面门立即中招,痛呼后仰,站立不住,肩上女娃甩空而起。 吕玲玲眼疾手快,接住空中女娃,顺势再补一脚。 足中胸膛,壮汉跌在地上,激起一滩恶水。 吕玲玲微微笑着,将女童jiāo到fù女怀中。 fù女颤颤巍巍接过女童,脸上又不敢信。 “阿姨,你莫要害怕。”吕玲玲站直身子,满脸骄傲,“有我‘侠女’吕四娘在,你只管放心,那坏人绝不能伤你一根寒毛。” 说完这话,吕玲玲仍旧保持面上微笑,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今天,她终于把自己取得诨名说了出来。 那感觉,不能再好。 她心中暗想,今日过后,她“侠女,吕四娘”之名,必定会传遍整座静宁王都,进而天下闻名! 可还没等她得意结束,面前fù人惊声叫道:“小心!” 脑后生风,吕玲玲也不回头,便已侧身避过。 抬眼处,那壮汉满脸血污,却已站了起来,表情越发凶神恶煞,“小娘皮!居然敢打老子!” “打你怎样?”吕玲玲凛然不惧,回身再飞一腿。 壮汉抬臂拦下飞腿,直臂一记冲拳,将吕玲玲逼退。 他按着流血鼻子,嘿嘿怪叫,“就你这些功夫,还学别人行侠仗义?看你嬉皮嫩ròu,定能卖个好价钱!老子今天就把你一起抓……” 话音未落,壮汉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再无吕玲玲身影。 随后脖边发寒。 吕玲玲捏住短匕,横在壮汉脖边,“你刚才说,你要抓谁?” 壮汉咽了口唾沫,额上冷汗直流。 匕首靠近一分,“你再说一遍!” 壮汉双膝一软,立即跪在雨中,就差痛哭流涕,“姑nǎinǎi,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姑nǎinǎi手下留情,求姑nǎinǎi放小人一条生路。” 吕玲玲咯咯直笑,做女侠感觉真好。 可现在,该怎么处理眼前恶人? 吕玲玲眼珠一转,勾起嘴角,“本姑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得做一件事。” 壮汉点头如捣蒜,“姑nǎinǎi莫说一件事,就算是十件,百件……” “不用这么多。”吕玲玲用匕首拍着壮汉脸颊,“只要你领个路。” “领路?”壮汉语带疑惑。 “没错。”吕玲玲微微一笑,“听说你来自百里香舍?” 壮汉茫然点头。 “那就对了!”吕玲玲笑得越发灿烂,“本姑娘就除了百里香舍,为民除害!” “啊?”壮汉惊呼出声。 不只是他,就连方才获救fù人,也望着吕玲玲眼神复杂。 似将吕玲玲看做疯子,又似担忧,还有……怜悯…… 百里香舍,明面主营香料生意,却是静宁王城,十大地下势力之首。传闻,其背景深不可测。 只有傻子,还有疯子,才会选择主动招惹。 可今天,要找百里香舍晦气的,似乎不只吕玲玲一个。 百里香舍总堂门外,一身白衣,腰悬长剑,单身匹马,立在雨中。 只是那白衣染泥沾血,说不出得狼狈萧索。 扬獍! 门房混混见着扬獍,只瞥一眼,便懒散开口,“百里香舍门前,闲人莫要停留,不然打断狗腿。” 扬獍低垂脑袋,“我要见你们门主。” 混混坐起身来,“老兄,我劝你不要闹事。”说着,他已将腰间短刀,晃了两晃。 扬獍不为所动,“我今天心情不好。” 混混心中起了火气,短刀捏在手中,“你当你是什么东西?门主岂是你说见就见!” “他不出来见我?”扬獍缓缓抬起头来,双目如若死灰,“很好。” “呛!” 长剑出鞘。 剑出封喉。 混混躺倒在地,喉中鲜血洇满石阶。 “他不出来……”扬獍甩去剑上血珠,还剑入鞘,随后轻轻推开木门,“我就杀进去见他。” 第193章 幡然通晓局中秘 暴雨,说来就来,说走边走。 骤雨初歇时候,扬獍孤身一人,站在演武堂中。 剑尖指地,透彻雨珠从剑柄滚下,滑过剑脊,融成赤色,滴落血池,涟漪层层。 白衣变红袍,水从袖口坠,亦是丝丝殷红。 说是演武堂,确实一间露天大院。 雨水汇成水塘,或小或大,或深或浅,皆有红腥。 尸首横在扬獍身后,铺就如同地毯,比红更浓,更稠。 那些鲜血蔓延至扬獍鞋上,裤上,衣上,指尖,嘴角,发丝。 半数是别人染上,还有半数是他自己流淌。 他毕竟不是武人,一路冲杀进来,哪能全身而退? 又或许,他从未想过后退。 如今站在演武堂中,四周围满敌人,却无人胆敢上前。 不只是因为已有人认出扬獍身份,更因恐惧。 扬公子谦和温柔,此事已是举城皆知,又有谁,见过他这副修罗模样。 “让你们门主出来。”扬獍依旧低垂眉眼,依旧重复说着,“我今天心情不好。” “那可是天大怪事。”一个慵懒声音,出现在演武堂尽头。 严阵以待门人,飞速分到两边,人群尽头,立有一人。 雨虽停,却仍有小厮为其打伞。 身穿开襟内衫,外披花边长袍,足踏木屐,单手chā在衣襟之内,“我们的乖宝宝扬公子,今日怎么大开杀戒?” 岂止大开杀戒,一路行来杀二十一人,伤四十五人,更在自己身上,留下八处斑驳伤口。 可他不在乎。 血流越多,仿佛越能将忧愁抽干。 无论这血是别人所流,还是他自己所流。 扬獍没说话,那花领男人,从人道之中缓缓而来。 “哒,哒,哒……” 木屐敲地,亦是敲在扬獍心扉。 花领男人,始终盯着扬獍持剑手腕,话中却像是闲聊,“这么大火,难道是我龙二,有什么得罪地方?” 龙二,停在扬獍五步开外。 扬獍缓缓抬起面孔,目光无神,“为什么?” 龙二收起面上笑容,“扬公子今日若是来找鄙人打哑谜,恕不奉陪。” 扬獍只是看着龙二,再问一遍,“为什么?” 龙二眯起双眼,“城中黑帮如此之多,你却偏偏找我。” “扬府所在,原就是你地盘。”扬獍缓缓说着,语音未有半点起伏,“可事发至此,我府周围,却不见你一兵一卒,即便不是你,也必定与你有关。” 龙二沉默片刻,勾起嘴角,“扬公子果然聪明,不愧是九霄门徒。” 扬獍浑身一震,重新低下眼眉,“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龙二哈哈大笑,“大人物要她死,她就必须死。” 扬獍淡淡说道:“他是谁?” 龙二抿住嘴唇,“不可说。”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 片刻之后,扬獍缓缓抬眼,“那便死!” 话音落,利剑扬。 剑上雨珠散开一扇。 龙二于那晶莹之中,退出半步,不说剑尖,便是点滴也不落其身。 避过一扫,可扬獍剑尖又至。 龙二面露凝重。 就在此时,却听到一声娇呼,“獍哥!” 扬獍下手一顿。 龙二已经退到人群之中。 扬獍咬住牙关,回头去望。 却见到吕玲玲面色煞白,站在演武堂入口,还手握匕首,横在一名壮汉颈边。 扬獍骤然大惊,“四姑娘!你怎么?” 话音未落,扬獍便见到那壮汉神色有异。 却见那壮汉突然发难,用肩顶开吕玲玲。 扬獍话不多说,立即甩开臂膀,掷出手中利剑。 利剑当胸穿过,壮汉轰然倒地,至死双目死盯吕玲玲。 吕玲玲被溅了一身鲜血,更望见那死不瞑目,发出“呜哇”尖叫。 扬獍手无寸铁,又有吕玲玲乱入,他只能飞身后退,想要退到吕玲玲身旁。 却见到横里chā来一剑。 扬獍狼狈滚翻,避过此剑,戒备望向四周。 四周香舍门人,越靠越近。 扬獍压住阳光,瞪着人后龙二,“还真是小人。” “小人长命。”龙二似乎洋洋得意,“既然人多势众,我又何必与你,单打独斗?” “听说你原名叫做蛇二?”扬獍低伏身子,出声反呛,“还是原名与你相配。” 这一句话,却是掐住龙二逆鳞。 他年轻时候,确实诨名“蛇二”,那时为求上位,卑躬屈膝无所不用其极。成为百里香舍当家之后,他便改名“龙二”,势要不再向任何一人低头。 可毕竟,人外有人。 “蛇二”二字,也成了他心头伤口。 “杀了他!”龙二勃然大怒,那种淡泊嘴脸,再难维护,“老子要把这小白脸剥皮拆骨!” 门人得令,舞剑向前。 吕玲玲见扬獍危险,真想上前帮忙,可她原本一路行来,见着这些死尸,已是极为不适。方才壮汉直接是在面前,更是令她腿脚发软,难以迈开一步。 就在此时,一只手掌,将她双眼捂住。 耳边声音似乎有些熟悉,“闭上眼睛。” 吕玲玲立即听话闭眼,身上却仍在颤抖。 那手又按住她肩膀,“不要怕,有我在。” 吕玲玲真觉身上放松不少。 那声音,又将她退出演武堂外,“在这等我。” 吕玲玲越听越觉熟悉,心中暗想:本姑娘只看一眼,只从眼缝里看一眼,应该……应该没关系吧。 她终是忍耐不住,悄悄睁开双眼。 原只想睁开一缝,可见到眼前背影,她却不由睁大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0 章 你这个狗贼?” 在她身前,不是别人,正是林火。 方才扬獍冲出府外,策马而去,林火几人自然不能放心。可吕烽要留在现场等待官府来人,唯有派出林火。 可林火毕竟人生地不熟,跟丢扬獍。 幸好扬獍闹出动静颇大,他才能顺着线索,及时赶到。 而打架,林火自然不怕。 真元一领,足音微踏,千磨剑出! 演武堂中,突有风响! 如同yīn风阵阵,又似生机盎然,无孔不入。 天衍剑法清明! 剑气激dàng之处,拂动院中水塘波纹。 波纹所过,香舍门人,虽不致命,却是尽皆哀嚎倒地。 只一招,扬獍身边再无敌兵。 龙二面露惊恐,“竟是一流高手!” 香舍门人不敢恋战,纷纷后退。 “跑什么?都跑什么?”龙二满脸怒容,推搡身边门人,“一流高手又能怎样?他不过是一个人!” 林火闻言,微微一笑,右足于地上一顿,踢起一柄长剑,“接剑!” 扬獍心领神会,立即扬手。 长剑入掌,扬獍飞身而起。 于那龙二惊慌眼中,越过人群,直落而下。 “嘭!” 龙二被扬獍踩在脚下,长剑顶住咽喉,“大人物是谁?” 场中安静,门人屏息,无人敢言。 龙二看着眼前寒刃,面露犹豫,终是开口说道:“我不能说。” 扬獍皱眉,“不说就死。” 如此境地,龙二反而微微一笑,“我若不说自然是死,我若说了,死得,还有我这一帮兄弟。我这做大哥的,又怎么能拖他们下水。” “门主!”周遭门人,出声呼喊。 林火皱眉,向前一步,四周又复安宁。 所有人,都注视着扬獍手中之剑。 剑尖微颤。 扬獍长呼口气,竟然收了剑来,“我不杀你。” 龙二反而撑起身来,握住剑尖,血溢手掌,“你该杀我!” 扬獍幽幽看他,“那我问你,你为何求死?” 龙二一怔,沉默不言。 扬獍抽回长剑,“我方才头脑发热,此刻想来,整件事皆是蹊跷。我曾经探查过你底细,不说其他,你门中至少有二十余位二流人物,而你本人,便是一名一流高手。再加上你总堂重地,应当是重兵把守,可为什么我这武功,却能杀到此地?” 龙二地下头颅,不发一言。 扬獍丢掉手中长剑,铁剑“咣当”落地,“有人要你用命掩盖真相。我知你重情义,想必那人便是用你兄弟xìng命要挟于你。想必,那人,便是你口中的大人物。” “九霄才子……”龙二摇头,仰天倒在水中,“我什么都不能说。我只是条狗。主人能把狗养肥,自然能将狗炖成狗ròu。” 扬獍看着龙二,“这城中,还有你怕之人?” 龙二闭起双眼,“谁又不怕他?” 扬獍呼吸微微一窒。 这城中,还有谁能让龙二恐惧如斯? “你既不杀我,我也讲江湖规矩。”龙二叹了口气,“实话与你说,此事我虽有参与,但琼华姑娘确实非我所杀,至于其他……但凭聪明才智。” 不是他杀,又是何人? 扬獍皱眉深思。 林火到他身边,吕玲玲也忍住心中惊恐,赶了过来。 她不明事情经过,张口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从来没有见獍哥这般恐怖。” 林火怕她打扰扬獍思考,便将她拉到一边,将事情经过简单说明。 吕玲玲听得消息,如同五雷轰顶,立即放声大哭,“琼华姐姐,琼华姐姐竟然……她还说要教我刺绣……我……我……” 说着,便是泣不成声。 林火却被她弄得手足无措,他还没见过哪家姑娘,哭得这般撕心裂肺,不顾形象。以前南柯,可是比谁都端庄。 吕玲玲还在哇哇大哭,“还有六姨……六姨若是知道琼华姐姐的事,肯定得要伤心死了……六姨最喜欢琼华姐姐,从来不会叫错她名字。” 扬獍忽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吕玲玲肩膀,“不会,叫错名字?” 吕玲玲被他一吓,吓得停了哭声,面上梨花带雨,却瞪大双眼,愣是发不出声。 扬獍却未管她,犹在自言自语,“是啊!我母亲虽然认不得人,但是特定之人,必定有特定名字。她总把画像中人认作我,总把大王子与二王子认倒。而她方才见到我如此害怕,为什么?” 林火脑中一转,骤然一惊,“她把你认作……” 扬獍从牙缝中挤出两字,“谢安!” “居然是谢管家!”林火只觉背脊发凉,“他方才可是护住了伯母,还身受重伤。” 扬獍冷冷说道:“如果,都是演戏。” 林火悚然一惊,“烽子现在与他一块,他完全不知此事!岂不是……” “走!”扬獍飞奔出门,“立即回府!” 第194章 王胄家门情淡薄 扬獍赶回府邸时,已是入夜灯起。 回程路上,靠近街口便能见到邻里张望。 想必,他们已经知道,扬獍府中发生之事。血光之灾,原就是最好谈资。 明日,不,只需今夜,他府中事情,便会传遍周遭。 这些奇异目光,他又要忍耐多久? 故事会流传于茶余饭后,也会被另一件事掩盖,循环往复。 扬獍已经全无精力去管那些。此刻,在他心中,唯有归心似箭。 最后一个转角。 扬獍看出地上杂乱足印。 官靴印记,还有木车滚痕,想必官府已经来过。 辙印两折,一侧较浅,一侧较深。他们必是满载尸首而去。这倒是让扬獍有些意外,这些官府中人,从未如此高效。 他突然想到,莫非这些官人就连琼华也一同收了去? 马鞭,不由加重。 转过街角,便见府门。 门外白灯高挂,却是府门大开。 而在那石阶之上,正有一人跪在地上,双手拧着抹布,擦拭地上血渍。 这一人,扬獍必定一生不忘。 “谢安!!!”扬獍拉紧缰绳,大喝出声。 跪地抹擦之人,真是扬府管家,谢安! 谢安擦地手掌,似是微微一顿,他却未立即起身,而是将面前最后一滩血渍抹净,这才缓缓起身,对着扬獍曲起身子,微微笑道:“少爷,您回来啦。” 他又见到扬獍身后两骑,腰弯更低,“” 谢安站在门外,那么吕烽在哪儿? 扬獍瞪着谢安,“是你做的?” “是啊。”谢安面挂笑容,张开手臂,“下午来了官兵,他们是在粗鲁,弄得到处是泥。少爷知我为人,怎么能看着府里,又是血又是泥呢?这不,趁着最后这点时间,稍稍打扫一下。” 扬獍眯起双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谢安揉起抹布,掷入水桶之中,那桶中之水已如墨粘稠,“那件事,也是小人干的。” 一言,扬獍只觉热血上涌,“呛”一声,长剑已经在握。 “师兄。”林火将扬獍叫住,“烽子和伯母,还在他手上。” 扬獍瞪着林火,握剑手臂不断颤抖。 正当两人投鼠忌器之时,谢安出言说道:“若少爷是是担心琼华姑娘,还请少爷放心,小人并未让官兵将她带走。若是少爷担心老夫人与吕公子,更该放心,小人绝不敢伤两人xìng命。毕竟,那位大人,也不允许。” 大人? 扬獍转过头来,“他究竟是谁?” 谢安抿起双唇,“不可说。” 扬獍再难忍怒气,此情此景,已将这位温雅儒生,将他多年修养统统抛诸脑后。 他飞身下马,剑指谢安,如同野兽咆哮,“那你此刻站在此地!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嘲笑我?嘲笑我连最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谢安看着眼前长剑,面上未有一丝恐惧,“小人在心中无比尊重少爷,又怎么会出言嘲笑?况且,少爷可能不知道。” 白灯之下,谢安长袖一舞。 林火悚然一惊,拔剑踏马,“惊蛰!” 足下骏马被这重踏,前膝跪地。 林火仓促出剑,也是迅猛,千磨却停在谢安面前一寸。 剑尖,被谢安夹在两指之间,“林公子,只凭一招,你可制不住小人。” “当!” 扬獍手中长剑,断折两半。 同是一流! 林火眉头紧皱。 谢安微微笑着,“放松,小人并无与二位作对意思。” 扬獍看着手中断剑,他已明白谢安水平。他也知道,若是他与林火合力,自然能够将谢安拿下,只是要费些手脚。 吕玲玲也已捏着短匕,赶到两人身侧,“你这杀人凶手!犯下这等不可饶恕之事!今天本女侠就要替天行道。” “玲玲。”扬獍伸出手臂,将吕玲玲拦下。 他已稍稍恢复冷静,也已经明白,谢安有话要说。 “少爷,总是这般睿智。”谢安看着扬獍,“小人,确实不能说那位大人名讳。但联想小人身份,少爷,你还想不明白?” 身份? 扬獍呼吸一窒,手中断剑落地,“居然是他!” “是谁?”林火疑惑问道。 扬獍却已双目无神,仿佛对一切皆是充耳不闻。 林火扭头看着扬獍,心中担忧,却突感剑劲力突松,利剑前伸,将谢安当胸穿过。 “你做什么?”林火想要拔剑,千磨又被谢安抓住。 鲜血滴滴点点,再次弄脏石阶。 谢安嘴角溢血,却是面挂笑容,“那位大人于小人有恩,他的号令,小人不得不从。少爷与小人有情,可小人做出这等事情,小人便不得不死。” 为人之难,皆在“情义”二字之间。 扬獍浑身打颤。 谢安呕出血来,“少爷……不要怪我……” 头颅垂下,谢安气绝身亡。 扬獍便能原谅他吗? 他杀了琼华,扬獍又怎么能够原谅他。 扬獍怎么都未曾想到,这如同亲人之人,却是真正凶手。 这情,又该怎么去算? 追根溯源,罪魁祸首,便是“他”! “獍哥。”这是吕玲玲第二次见到活人死在面前,虽还是面色煞白,却比方才好了不少,“他说的‘大人物’究竟还谁?” 扬獍抬起头来,看着吕玲玲,面色古怪。 吕玲玲被他盯得背脊发麻,低下双眼,“獍哥看我作甚,我问你话呢,那‘大人物’究竟是谁?” 扬獍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径直走入府中。 林火与吕玲玲面面相觑。 三人在前厅找到了熟睡吕烽,还有他母亲。也不知中了什么迷yào。赤娜与渡鸦过去许久才回到府中,手捧yào包,原是被吕烽派去取yào,躲过一劫。 官府又来一次,也不知哪位好心邻里通知。 他们问了事情经过,带走了谢安尸首,也带走了昏睡吕烽与六姨。扬獍吩咐林火照顾吕烽,吕玲玲担忧自家哥哥,四人皆便被扬獍撵出府外。 偌大一座“扬府”,如今空空dàngdàng,唯有扬獍一人。 府深幽静,白衣染尘。 未有点灯,扬獍也知想要去往何处。 步履蹒跚,后院花圃。 虞美人在月下,雨露挂瓣而落,一如泣颜。 琼华便和扬獍走时一样,静静靠在墙角,衬着朦胧月光,睡脸安详。 是的,她只是睡着了。 扬獍脑中这般想着,她只是在做一场,再也不会醒来的梦。 他缓缓走到琼华身旁,一如初次见她一般,仔细端详。 大胥先生,说他天资绝艳。 左徒先生,说他能搅天下风云。 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琼华一笑。 他愿为琼华,为一常人,平凡一生。 可这贼老天!连这机会都不给他! 扬獍抚着琼华面容,却已泪流满面,他柔声说着,轻声细语,“睡吧,你先睡吧,等我尽孝,我便去陪你。” “愚蠢。” 一声沉吟,从花圃门外传来。 扬獍面露狰狞,猛然起身,死死盯住院门,“老贼!真的是你!” “老贼?” 那身影,从yīn影之中,走向月光,“你该称一声父亲,或者……”月洒而下,黑衣金龙,“叫一声,父王。” 冀王吕伯邑,立于花圃月下。 第195章 酌 月色正浓,风吹体过,唯有寒凉。 “父王?”扬獍看着面前冀王,那面容既是熟悉又是陌生,“二十年了!足足二十年,二十年前你不肯认我,今天又为什么要管我?” 冀王眉头一皱,并未接嘴。 “是呢,冀国的九五之尊,说不出话!”扬獍哈哈大笑,势若癫狂,“堂堂冀王,居然被王后的妹妹勾引,生出个不明不白的杂种,这种事情你这位死要面子的大王,怎么说得出口!” “啪!” 响亮巴掌,落在扬獍脸上。 “孽障!”冀王目光冰冷,“孤与小六,是真心相爱。” “爱?”扬獍撇着脑袋,耸肩冷笑,“你也配说爱?当年,迫于王后压力,你不敢娶我母亲。后来,我母亲得了呆症,你依旧不闻不问。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你的眼里只有王位,只有你的大冀天下!” 冀王眼底似是闪过一丝伤感,却在片刻之后回归刚毅,“你在九霄所学都忘了吗?朝堂纷争,不过是‘妥协’二字。若非孤后退一步,你母子二人,哪里能够活命?” “所以。”扬獍呵呵冷笑,“这便是你的真爱?” 冀王扬起手掌,却未落下,他面色复杂,yù言又止。 “好,孤不配。可。你又如何?”缓缓放下手掌,冀王恢复平静脸面,淡淡说道,“你就连你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有什么资格说孤!” 扬獍浑身一震,看了眼墙边琼华,那睡脸依旧安详。 可扬獍立在光下,琼华却在yīn影之内。 是否,便是天人永隔? 悲伤,瞬间化作怒火! 扬獍一个箭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1 章 ,窜到冀王面前,伸手攥住龙袍前襟,“为什么要杀她!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转瞬之间,四处墙头,窜出数十黑影,刀光闪烁。 冀王扬起手掌,那些黑影便停下脚步。 再一摆手,刀剑回鞘,黑影重回虚无。 冀王静静看着近在咫尺之人,“她和你有关,那便是她的取死之道。” “我?”扬獍瞳孔颤抖,松开冀王衣襟,“我已经可以远离官场,远离你。我只想和琼华过些平凡日子,这也有错?” “此子生xìng谦和,锋藏鞘中。若有出剑之日,必当震动天下!这是九霄对你批语。明明身负才学,明明有变天只能,却因一女子,妄图平凡一生。”冀王冷冷一哼,“这就是错!” 扬獍就要反驳。 冀王伸出手掌,捏住扬獍下巴,不让他出声,“你流着孤之血,又怎么能泯于众生?你说是孤害死琼华,你看看!你自己看看!” 吕伯邑拖着扬獍脑袋,强迫他望向琼华睡脸,“害死她的人,是你!是你的天真,害死了你最爱之人!” 他伸手指着琼华,“因为她,你选择逃避,你选择平凡。可你身上流着孤的血,你注定不会平凡!所以孤杀了她,而你无能为力,只能如同败犬一般,跪地痛苦,遗憾终生,这些!全是因为你的无能!” 冀王将扬獍一甩。 扬獍跪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久久难发一言。 过去许久,他方才跪坐起来,低声说着,“你究竟要我做什么?”那声音如同自言自语,几乎轻不可闻。 冀王未有立刻回答,他背起双手,望着空中明月,淡淡说道:“你可知道,孤为何给你取名为‘獍’?” 扬獍抬起头来,缓缓说道:“獍,古亦称为‘破镜’,状若虎豹,二小,至其长大,则……” 言至此处,扬獍猛然顿住,双目圆睁。 冀王微微一笑,“至其长大,则食其父。” 四周陡然一静。 “你!”扬獍站起身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孤老了。”冀王看着扬獍,淡淡回道:“孤那三个儿子,吕巍愚蠢却又自以为是,吕尚华而不实,不堪大用。烽儿……烽儿过于善良耿直,坐这针扎王座,绝不适合。只有你!” 扬獍倒退一步,“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冀王眯起双眼,“你有才学,也知厚黑之术,你才是这天下最佳人选。孤对你寄予厚望。” 扬獍犹不相信,“可我根本不姓吕,你根本不可能承认我身份。” 冀王面无表情,“孤,为何要承认你身份?” 他上前一步,抓住扬獍肩膀,“孤说你属于这天下,却未说你属于大冀!你要吞掉冀国,吞掉孤的一切,进而吞没天下。你建立之国叫何名号,孤毫不在乎,孤在乎的,只是你流着我吕家之血!” “我不明白。”扬獍再退一步,滑开冀王手掌,“你既有野心,如今燕国疲软,何不直接……” 冀王将他打断,“百年之前,燕国面对六国联军,依旧将其击退。后六国败走,上表称臣。那时先祖更是宣称永世不反。永世!此二字至今刻在祖训之中!但凡我吕氏子孙,决不能反大燕。” “这……”扬獍哑口无言,“这就是原因?你为了吕氏名声,不愿做那违背誓言之事,便将这担子丢在我身上?” 冀王无言。 “冀王,还真是一位好大王。”扬獍冷冷一笑,“此事若是事成,我成天下共主,那天下即便不姓吕,事实却流吕家之血。我从冀国而来,自然会善待冀国国民。而你们吕氏,仍能保有忠烈之名。若此事事败,我便唯有死之一途。而你们吕氏又能抽身事外,好,真是打得天大的好算盘!” 冀王眯起双眼,“你不愿意?” 扬獍挂着冷淡笑意,“我不愿意有用?” 冀王与扬獍对视,“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此刻,你空有一身本领,却仍能体会‘无能’两字。” 扬獍回望冀王,“你就不怕,我自裁于此,让你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 “你会吗?”冀王勾唇一笑。 扬獍无言以对。 他不会,他深爱琼华,爱她入骨。在为她报仇之前,他绝不会轻贱生命。可面前对手,太过强大,要杀他报仇,也只有走上那条权谋之路。 冀王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花圃,“孤给你机会,孤就在王位上等着,等你来夺走一切。” 背影远走。 扬獍摊坐地上。 不知过去多久,花圃大门,却又出现另一身影。 皮靴弯刀,笑面如花,赤娜站在扬獍面前,“我此次前来,原只想拜访几位重臣,却未想到,扬公子才是我最大收获。” 扬獍猛然抬头,惊疑出声,“赤娜姑娘?你怎么?” “我们来做一笔jiāo易。”赤娜蹲下身子,勾住扬獍下巴,“本宫叫做赤娜。孛儿只斤赤娜。狄国公主!” 第196章 笑眼微醺美艳酡 生死悲欢,临别最苦。 这几年间,林火见过太多生死离别。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与琼华jiāo往不深,林火并未感到太多苦楚。 可有一件事,令他无比惊讶。 那便是在琼华葬礼之上,扬獍竟然比谁都冷静。 滴泪未流。 抬棺送行,落葬封土,扬獍如同照本宣科,面上难见丝毫波澜。更多时间,他身在此处,心却仿佛游离身外,不知飘向何处。 哀莫大于心死。 或许是这样?林火也只能做此推测。 大家应该也和林火同样推想。 所以,当扬獍在琼华下葬后一天,便主动求情远赴边疆为官之时,所有人都不意外。 他或许是累了,也应该累了。 家不成家,人难成双。 任由谁死了最爱之人,也会想要逃离伤心之地,哪怕这人九霄的五甲才子。 冀王听闻此事,深表痛惜。他说他从未想过,会有这天降横祸,好在凶手伏诛,也希望扬獍莫要过于悲伤。但他也知晓扬獍为国效力之心,期望扬獍能为大冀做出贡献。 大笔一挥,扬獍外放。 扬獍三拜大礼,谢主隆恩。 可林火未能从扬獍眼中看到丝毫喜悦。 仿佛从琼华凋零那刻起,扬獍便变了一个人。 林火感到在他们与扬獍之间,筑起了一道围墙,却不知道围墙为何而来。 而那围墙之内,只有扬獍孤身一人。 林火心中叹息,或许真如老古话所言,扬獍需要时间。 时间终会磨平一切。 林火与吕烽皆是如此相信,但身为好友,他们不能在此刻抛弃扬獍而去。 况且,另外两位王子,只怕也不希望他们在王城久呆。所以他们也借坡下驴,随扬獍一同前往边境,做一小小县令。 他们,特指吕烽。 大家都不再是孩子,其中道道,皆是心知肚明。 看破却不说破,亦是成熟之一。 不过,林火觉得,或许有一人,始终没有明白那些深意。 而此刻,那个人就在林火身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哎!林火!听说你混过江湖,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 “呐呐,林火,你说凭本女侠的本事,在江湖上能排第几名?” “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害怕了?不怕不怕,有本女侠在,保准你们安全!” 好吧。 林火瞥了眼身边吕玲玲,只觉头大如斗。 烦人的家伙,又多一个。 “林火,林火,你的剑能不能借我玩玩,那把刀也行啊!” 说着,吕玲玲便从马上侧过身子,伸手要摸林火腰间。 林火尚未说话,却有另一人从后面,chā到两人之间,“公主,请你自重。”说话的,是一直不发一言的渡鸦。 吕玲玲立即不满,双手叉腰,“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本女侠。” 渡鸦眯起双眼,她从来不爱说话,若是可能,那便直接动手!袖中短剑,落入掌中。 吕玲玲依旧浑然不觉。 林火眼疾手快,拽住渡鸦手腕,对吕玲玲温言说道:“公主殿下。” 吕玲玲皱起鼻子,哼了一声,“叫女侠。” “你!”渡鸦想要挣脱林火,架不住林火早有准备,将她牢牢抓住。 林火转言说道:“女侠,行走江湖,你们可是正义一方,你听过哪位大侠,那么嚣张跋扈?谁不是温润如玉?” 吕玲玲怒道:“大胆!你说我嚣张跋扈!” 林火没有说话,只是朝吕玲玲撇了撇嘴,示意她自己斟酌。 吕玲玲捏紧小拳头,又哼了一声,掉转头去,“好好好,这次算本女侠不对。” 赤娜凑了过来,微微笑着,“我们家玲玲,可是要做那流芳百世的女侠呢,不愧是姐姐最喜欢的妹妹。” 听到赤娜称赞,吕玲玲脸颊发红,羞道:“还是赤娜姐姐懂我,本女侠不和他们计较。” 说着,便夹紧马腹,与赤娜同行。 林火也只能苦笑。 这赤娜倒是有办法,将吕玲玲和渡鸦这俩姑娘,收拾得服服帖帖。倒是比他们这些男人,更讨姑娘欢心。 手边,渡鸦冷哼一声,“你先抓到什么时候?”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渡鸦手腕,挠头说道:“这不是担心你,怎么说她也是一国公主。你可得管管自己的脾气,我也不能一直在你身边帮你。” “谁要你帮!”渡鸦啧了一口,“林火!你记住,我们是仇人!仇人!一辈子都是!” 说罢,头也不回,立即调转马头走远。 林火看着渡鸦背影,再次无奈摇头。 他也想不明白,他与渡鸦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仇人? 已算不上。渡鸦也已好久没找他麻烦。 好友? 那更说不上,渡鸦可从没给过他什么好颜色。 那算是什么呢? 或许是,妹妹吧。 林火有兄有弟,见着渡鸦如今孤苦伶仃,不由想着,或许有个妹妹,也是不错。 只是这妹妹,定然不会认他这哥哥咯。 林火微微一笑。 时间犹长,未来,谁又可知? 扬獍领队,一行人于夕阳之下,向北而行。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燕国王都昌隆。 一袭红袍,同样沐浴夕阳,坐在路边食摊。 坐在位上,目光却集中在来往人群身上。 他不在乎吃苦,但若有机会,他自然愿意享受锦衣玉食。这里是大燕王都,有得是美食佳酿,他却选了这个角落。 因为,他要等一个人。 既然坐下,若是不吃些什么,便会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他随意瞥了眼小摊招牌,随口说道:“老板,来碗小馄饨。” “好嘞!”回应他的,居然是一声黄鹂脆响。 摊主竟然是个姑娘。 山师yīn不由扭过头去。 正见到夕阳倾洒,将那姑娘照得侧脸朦胧。 那姑娘穿着粗布麻衣,正蹲在小灶之前加火。 额头冒出细密汗珠,那姑娘举起手腕抹汗,却见碳灰留在脸上。 脸颊因炉火而微红,如若饮酒之后,微醺酒酡。 她不算漂亮,山师yīn却看得有些入迷。 因为她在笑,做着早出晚归的繁重活计,她为何能够笑得如此开心? 那笑仿佛一缕光亮,蕴含希望,比夕阳更美。 “那姑娘叫苏丹霞。” 突然有个声音,将山师yīn拉回现实。 他自嘲笑笑,“又何必知道她叫什么,人海茫茫,见过便已足够。” “小兄弟,可不想这种知足之人。”说话之人,约是四十年纪,稍显富态,却有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 国字脸大叔说着,便在山师yīn面前桌子坐下。 山师yīn摇了摇头,“看来我的商人市侩,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了。” “小霞,来碗猪ròu馄饨,多放些葱花。”国字脸仰头叫着。 “好咧。”丹霞姑娘应了一声,“郝瑞叔您慢坐。” 山师yīn似是诧异,“大叔倒是和摊主熟络。” 国字脸郝瑞摸了摸短须,笑道:“我家便在这条街上,小霞在这街上做了三年生意,我也算是她最老的主户。倒是小兄弟眼生,原来是个行脚商人。” 山师yīn为郝瑞倒了杯茶,“这么个摊头,只有那姑娘一人打点?也是辛苦。难道家人不来帮忙?” 郝瑞端起面前水杯,听到山师yīn问题,又再放下,“小霞会出来抛头露面,还不是因为她那赌鬼老爹?小小年纪,替她爹身背赌债,还指望什么家人帮忙,不添乱就好了!” 说得吹胡瞪眼,看得出,这郝瑞对丹霞姑娘,那是真的喜爱。 说话间,丹霞姑娘已将红袍的馄饨,端上桌来。 两人近在咫尺,有那一瞬四目对视。 丹霞姑娘被山师yīn看得害羞,抿嘴一笑,转身离去。 那一笑,纯净如雪。 山师yīn在心中说着:是啊,这样的姑娘,怎么能不讨人喜欢? “趁热吃啊。”郝瑞对山师yīn说着,“别看摊头不大,小霞的手艺可是不错。” “不急。”山师yīn却未急着动筷,“我倒是好奇,周围那么多空位,大叔为何特意坐我这座?” 小摊共有三桌,明明有一张空桌,这郝瑞却特意坐到山师yīn面前,其中缘由,确实令人玩味。 郝瑞看了眼丹霞姑娘,露出森森白牙,“我刚刚就说过,因为你这人面生。” “小子。”郝瑞冷冷说着,“我劝你不要对小霞打什么歪主意。也不要在这条街上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哦?”山师yīn眯眼笑道:“你是她爹?还是这贴街的扛把子?” “我既不是她爹,也不是这条街上龙蛇。”郝瑞从腰间掏出一物,拍在桌上。 官身腰牌! 山师yīn面色一变,“您是,前两日顶撞董蛮武的,郝瑞大人?” 郝瑞挑了挑眉,“董贼蛮横!人人得而诛之!” 山师yīn面色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2 章 变,忧声说道:“在这大庭广众,大人可不能再胡言。” “你们商贾之辈,便是这般贪生怕死。”郝瑞收起腰牌,正色道:“你若不言,我亦不言,天下还有何人发声?还有谁人,敢于站出来,匡扶大燕,匡扶正义!董贼暴虐,任意拥有良知之人,见着百姓受苦,皆不会袖手旁观,何况我等官员!官为青天之口,若连青天都灰,要官何用?” 山师yīn似是惶恐,说不出话。 却见到丹霞姑娘端着郝瑞馄饨,走到桌边,重重一放,“哼,郝瑞叔,又在吓唬我的客人,我若是没了生意,那可都是被你害的。” 郝瑞尴尬一笑,“好,好,好。我不说话,吃馄饨,吃馄饨。” 说着,便是一番狼吞虎咽。 丹霞姑娘抿嘴笑着,又去忙碌。 山师yīn与郝瑞对坐,两人皆是低头吃食,未再多言。 倒是红袍率先吃完,于桌上撒了几枚铜钱,拱手道:“大人慢坐,小人便告辞了。” 郝瑞摆了摆手,山师yīn起身离开。 转过街角,山师yīn顿住脚步。 枫叔现身此地,垂首说道:“这位郝大人,倒是个好官。” 山师yīn回头观望小摊,不置评价,追问道:“查清楚了?” “已经查清。”枫叔从袖中掏出一卷白纸,“郝瑞便住在街尾民宅,有一位夫人,一双儿女。家中未有仆人奴役,更无护院。其人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 枫叔拢起白纸,低声道:“少爷……” “怎么了?”山师yīn回道。 枫叔迟疑片刻,低声道:“我们真要杀他?你又何必执意当面见他?” “我只是想当面确认,敢于当面顶撞董蛮武的,会是怎样一个人物。想不到不惑之年,还有着这般幼稚想法。”山师yīn顿了顿,“他或许是个好官,却不会做官。这世道……” 夕阳之下,山师yīn见到丹霞姑娘,正将边角料,分给街边乞丐。 她身上仿佛有光,又似淤泥之中,摇曳白花。 山师yīn转过身来,面上唯有果决,“这世道,已经没有光了。” 夕阳垂下。 天地一黑。 第197章 红酥手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自从董蛮武主政,王都昌隆变化不小。董蛮武主张“乱世重典”,刑罚极其严苛,行窃便需剁手,更是不时开启夜禁。若被侍卫寻到犯禁,可当街shè杀。 轻犯从严,菜市口人头垒山。 如此一来,虽使作jiān犯科之举巨减,却也使人心惶惶,唯恐一言一行触犯律法。 谁也不想成那菜市口一滩污血,却不知,入夜之后,更多鲜血横流。 确有官宦见不得这般血腥,上表呈书,当庭怒骂。 然而。 白日黔首血流,入夜官宦胆寒。 朝堂群臣,十去其二。凡是敢于反抗董蛮武之人,不出十日,必定暴毙府中。 谁人都知是董蛮武下手,却未有一人能抓他把柄。 皆因为那些肮脏事情,都无需大将军染手,自有另一人,为其磨刀。 这柄刀,便是山师yīn。 夜越黑,刀芒越亮。 今夜,正是出鞘时候。 街头尚有几座小摊未曾收拾,街尾却已无行人,唯有两道人影,立在郝府墙外。 “咔嘣”,枫叔震断郝府门栓。 巡夜侍卫,见到两人,便拱手行礼,自觉避开。 进门之前,枫叔再看红袍,似是有些不解,却未有多言,用块黑布,蒙上脸面。 山师yīn见他疑惑表情,微微笑道:“你可是奇怪,杀了这么多人,我今日为何亲自前来?” “少爷如此决定,自然有少爷原因。”枫叔垂首说道,“只是这些肮脏事情,原就无需少爷出面。” 山师yīn不以为意,“我还有些话,想和这位郝大人聊聊。” 说话间,他眼中似是闪过一丝疲乏。 这一瞬变化,尽收枫叔眼底,“少爷。” 山师yīn扭过头来,“怎么了?” 枫叔无声沉默,他突然回想起这些时日中,山师yīn身上变化。他为董蛮武杀人越多,便越与董蛮武亲近,也越发沉默寡言。 山师yīn心中藏了太多事,然而枫叔却无能为力,只能见他日渐疲倦。 若是林公子在就好了,至少少爷还能有个倾诉对象。 枫叔不由这样想着,但他也知,林火一时半会儿不会返回大燕。而他身为家仆,虽是人微言轻,仍要出声提醒,“少爷,你多久未曾卧床而眠?” 山师yīn摆了摆手,“不碍事。”说着,便准备去推郝府大门。 枫叔伸出手来,将山师yīn手掌按住。他看着山师yīn双眼,严肃说道:“碍事。” 山师yīn定了定,终是无奈一笑,“枫叔不要担心,此事一毕,我便好好休息几日。也带家里那只疯猫出去玩玩,不然真把他憋疯了,晚上割了我的脑袋,那可是得不偿失。” 枫叔沉声道:“即便他是天位,若要对少爷不利,也得先跨过唐某人尸首。” “好了。不过是句玩笑话,枫叔不要这么认真。”山师yīn说着,拍了拍枫叔手掌。 枫叔不再言语,径直拦在山师yīn身前,“少爷,还请退后。” 山师yīn也不在乎,jiāo由枫叔推门。 “吱呀。” 大门开启。 而在大门之后,一人正端坐院中石桌,自饮自酌。 枫叔眉头一皱,担心院中有诈,将山师yīn牢牢护在身后。 郝瑞并未抬头,却是拿出另一酒杯,“从我在殿上痛骂董贼之日起,我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没想到,来杀我之人,居然是你。” 山师yīn将枫叔轻轻推开,“世上巧合,多是人谋。” “说的也是。”郝瑞将酒斟满两杯,“可能饮酒?” 枫叔小声提醒,“少爷,小心有诈。” 山师yīn微微一笑,径直走到郝瑞对面,拱手行礼,“失礼了。”说罢,便在桌边坐下。 郝瑞举起酒杯,如若与老友对谈,“年纪轻轻,何必为董贼做事。” 山师yīn与他碰杯,“我若说是为大燕,你信与不信?” 郝瑞微微愣神,却是含笑饮下,放落酒杯,“我信。” 刀子酒,滚喉而过。 山师yīn以袖掩面,共饮一杯,“你信我,我却有一事不明。”说罢,亲手为两人满上。 郝瑞再举酒杯,“但说无妨。” 山师yīn却未饮酒,反而抬起手腕,将杯中酒水缓缓洒在地上,“如今朝局,便如这杯中之水,倾杯一倒,覆水难收。郝大人乃是聪明人,又何必做这出头之鸟?” 郝瑞看着酒珠点滴滚落,反问道:“你至今为董蛮武杀了多少官员?” 山师yīn垂下目光,沉声道:“很多。” 郝瑞望向山师yīn脸庞,继续问道:“有几人,如我这般冥顽不灵?” 山师yīn叹了口气,“不少。” 郝瑞哈哈大笑,站起身来。 枫叔向前一步,唯恐郝瑞异动。 山师yīn却是摆了摆手,示意枫叔无需担心。 郝瑞并不在意枫叔动作,自顾自背过身去,“董贼所为或许有几分道理。亦或许我等便是这般不明事理,明知潮流难阻,却仍逆流寻死。但你,可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山师yīn拱手躬身,“还请赐教。” “开天辟地以来,世分东西二方,同生天地,却又大有不同。传闻,上古有灭世洪流,西人造舟以求自保,而我东人,却是众志成城,视死如归正面以抗,终使血脉繁衍,天下繁荣。” 山师yīn皱眉沉思。 郝瑞轻抚颚下短须,“先人尚且如此,我等后生,又怎么能做不到?”他仰起头来,望着无月之夜,“乌云遮月,与其营营苟且,不如拨云见月。” “这事儿。”他低下头来,看着红袍双眼,“总得有人开个头吧。” 山师yīn站起身来,“可你根本见不到那一刻,今夜你就会长眠此地,绝无幸免可能!” “我都明白,我也是怕死之人。可是……”郝瑞洒脱一笑,“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山师yīn浑身一震,深鞠一躬。 郝瑞拱手还礼。 山师yīn直起脊背,转过身来,“我敬你气节,可惜你我道不相同。”他迈开脚步,走向唐枫,“枫叔,还请给郝大人一个痛快。” 枫叔领命,与山师yīn擦肩而过。 郝瑞又再出声,“小友,我还有一事相求。” 山师yīn顿住身形,并未回头,“祸不及妻儿。” 郝瑞嘴角含笑,“我这辈子,上对苍天下对黎民,最对不起的,只有他们了。”说罢,他再鞠一躬,整理衣着,轻合双目。 枫叔甩开臂膀,一拳轰在郝瑞胸膛。 山师yīn合起双目,一声叹息。 真元迸发,瞬间粉碎心脉,郝瑞瘫软于地。 山师yīn突然有些兴致阑珊,浑身疲乏无力,他转过身来,看着郝瑞尸首,“枫叔,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枫叔沉吟片刻,“史书尚且成王败寇,世事原就对错难分。我只知道,无论少爷做何事,我皆愿为少爷赴汤蹈火。” 山师yīn微微一笑,正准备叫枫叔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响。 脚步,顿在门口。 “咣当。” 山师yīn立即回头,却见到苏丹霞一脸惊愕,脚下躺着郝瑞官身腰牌。 郝瑞将腰牌落在了摊位上? 苏丹霞是来还腰牌? 她看到了一切! 山师yīn面沉如水,脑中急转,瞬间做出决断。 她必定会逃! 留她不得! 可还未等他发令,苏丹霞猛然奔入府中,拽住红袍儿手腕就往回奔,“危险!快跑!” 山师yīn被她抓紧手腕,脑中发蒙。 第198章 梦醒玉人绰 算计太多,也会百密一疏。 当山师yīn反应过来时,他已随那位丹霞姑娘奔出很远。 穿过大门,穿过幽暗街尾,朝着人群多处跑去。 两手紧牵。 入手处,略显粗糙。苏丹霞并没那些白细柔荑,手中留下多年风霜。和山师yīn牵在一起,倒是比红袍儿还要黑上一些。 明明不知握过多少花魁名伶,可这双粗糙手掌紧握手心,却令山师yīn感到分外温暖。 苏丹霞。 山师yīn看着姑娘侧影,心中默念她名字。 赤色霞光,盈润人心。 人群就在面前,可惜,山师yīn并不准备露面。 他想要挣开丹霞,却未想这姑娘平日里干活,手劲也是不小,他只能拽住她手腕。 两人方才停下脚步。 苏丹霞疑惑回头,方才一路急奔,她又是气喘,又是焦急,“这里还不安全,还得到人多些的地方去。” 山师yīn看着不远处人群,淡淡说道:“到这里就够了。” 苏丹霞见山师yīn不愿再往前,又张望来时道路,倒是真的未见到追兵,面上似是放松一些,“还好,那蒙面凶徒没有追来。” 山师yīn上下打量苏丹霞,心中暗暗琢磨。 这姑娘在方才那种情况,还将山师yīn一同“救出”,倒是有几分胆色。 再加上遇慌不乱,知道朝人群奔跑,定然是想到“凶徒”也不愿被太多人见到,急智也有几分。 只是她为何要带上山师yīn? 若是常人遇到方才情况,不说吓软倒地,便是能保持冷静,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会去管旁人死活。 如此一来,又该如何说这姑娘? 善良?傻气?亦或是,别有用心? 山师yīn捉摸不透,还得试探一番。 他在心中想着,稍稍抬眼,却见到苏丹霞满脸绯红,小声对他说道:“公,公子……那个……手……” 山师yīn这才发现,他只顾猜测,两人手掌倒是始终握着。 讪讪一笑,红袍儿松开手掌,拱手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若非姑娘,小生方才,只怕吓得连路都难走。” 苏丹霞将手掌收回身后,面上仍有红晕,更是心有余悸,“刚才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山师yīn接嘴说道:“其实姑娘方才不需如此,小生好歹是个男人,怎么也会为姑娘拖延几分。但姑娘在方才那种危急关头,还愿搭救小生,实是胆色惊人。” 苏丹霞听闻此言,连连摆手,“可不是什么胆大,我……我只是觉得,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公子定然不是坏人。我刚刚也没多想,就是觉得不能让公子一人留下。” 山师yīn略微皱眉,继续试探,“我们能逃出魔爪,还得多亏姑娘机智,想必姑娘也是料定那贼人,不敢当街杀人,才朝这些小摊奔来。” “是,是这样吗?”苏丹霞面上错愕。 山师yīn问道:“姑娘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苏丹霞吐了吐舌头,面上再起红晕,“我只是想着,我们往人多的地方去,那些叔叔阿姨见到我们,定然会施以援手。” 听到这种答案,山师yīn也是愣了愣神,接口问道:“你就不怕那些叔叔阿姨袖手旁观,再怎么说,你与他们也不过是一起摆摊,说得难听些,还有利益之争。” “才不会呢。这些叔婶都是好人,平日里也对我多有照顾。公子……”苏丹霞似是有些气愤,“公子不得这般诋毁他们。” 说着,苏丹霞便开始为那些叔婶说话,告诉山师yīn,平日里那些叔婶如何光照于她。 都是些日常小事,山师yīn并未用心去听,只是眯起双眼,重新打量面前姑娘。 世上还有这等天真之人? 他告诉自己不该相信,可是看着眼前姑娘认真模样,山师yīn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丝毫破绽。 若非演技浑然天真,那便是这般善良xìng情。 便如同白雪,纯净无垢。 又像是璀璨阳光,让人想要拥入怀中。 山师yīn原是怀疑于她,可此刻看着她红唇一开一合,竟是鬼使神差伸出手来,揽住姑娘脸颊。 苏丹霞顿时收声,满脸羞红,“公,公子?” 山师yīn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3 章 她朱唇按住,四目相对。 一瞬?还是流年? 山师yīn缓缓靠近少女。 近在咫尺。 苏丹霞突然伸出双臂,将山师yīn推开,“公子,请你自重。丹霞不是那种女人。” 山师yīn微微一愣,却也觉自己孟浪。他也想不清,自己怎么突然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是个姑娘,他还没见过姑娘? 比这姑娘白,比这姑娘俏,比这姑娘出身更好,他山师yīn哪个没有见过? 就这么个寻常姑娘。 寻常姑娘? 两人无言而立。 不知不觉,周遭小贩,也已散得干净。 苏丹霞立于灯火一处,山师yīn便在光暗jiāo界。 姑娘终是心善,见着山师yīn一脸沉思,不言不语,只当是自己伤了对方自尊,小声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像公子这般一表人才,喜欢的姑娘多得是。我,我就是个小小厨娘。哎!” 苏丹霞羞红满脸,她也不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只能跺了跺脚,“公子没事就好,我还要去收拾摊位,若是回去晚了,又要被阿爸骂了。” 说完,丹霞姑娘便转身离开。 山师yīn这才回过神来,出声道:“姑娘留步。” 苏丹霞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面上似有犹豫,“公子还有何事?” 山师yīn看着苏丹霞,却是多年来第一次词穷,支支吾吾半天,才生硬说道:“我叫山师yīn。高山仰止的山,师法自然的师,yīn阳相济的yīn阳。” 苏丹霞一愣,随后噗嗤一笑,“究竟是山师yīn,还是山师阳?” 山师yīn面露窘迫,讪讪笑着。 两人之间尴尬,倒是消散不少。 就在此时,苏丹霞面色突变,抓住山师yīn手腕,用力一拉。 “嗡”一声闷响。 山师yīn迈开一步,面上笑容,却骤然定格。 他呕出血来,低头去看。 一截箭尖,穿肚而过。 山师yīn只觉双腿发软,一头向前软倒。 苏丹霞一声惊呼,将山师yīn一把搂住,“公子!公子!” 山师yīn捂住伤口,低声喝道:“走!” 苏丹霞急道:“定是那贼人,我这就找城中官兵。” 山师yīn将她手腕拽紧,“不要惊动别人,快走!” 苏丹霞也是慌了手脚,顾不得收拾摊位,赶紧扛起山师yīn,两人便如情侣一般,相偎离去。 两人数十步外,yīn影之中,唐枫双拳染血。 就在他脚边,躺着一名黑衣,手握长弓。 而在唐枫面前,还有一人,背手而立。 唐枫双目吐火,“少爷早就料到!你今夜必定会来!” 对面之人,正是九婴如今家主,山师云! 山师云听得唐枫话语,微微一笑,“我这侄儿,还是这般聪明,只带你一人,以身犯险,勾引我出手,也是懂我。” 唐枫冷冷一笑,“你疑心病重,追杀少爷这等事情,必定亲手而为。” 山师云摇了摇头,“你们以为,我会孤身前来?” 话音落,周遭站起数十身影。 山师yīn老神在在,“三十三名一流高手,唐枫,何必螳臂当车?” “我说了。”唐枫举起双拳,“少爷早有预料。” 猫脸黑衣,无声而至。 第199章 妆刀火映胭红 宁静之夜,孤寂小院,被纷乱脚步打破。 那脚步由远及近,似乎有人足不离地,拖拽而行。而那声响,停在小院门外。 “吱~~呀~~” 门扉朝内而开。 苏丹霞扛着山师yīn,气喘吁吁。虽然山师yīn身子单薄,但对于一个姑娘而言,还是重了些。 山师yīn靠在姑娘肩上,单手捂住腹部伤口,却还是唇色发白。一身红袍,此刻将他衬得犹如鬼魅。他艰难挪步,想来方才那些拖步声响,便是由他发出。 苏丹霞也不用观察院中情景,便扛着山师yīn往里走。她知道,屋里没人。她那赌鬼父亲,不赌到输光裤衩,是绝不会回家。 即便她父亲到了家里,也是问自己女儿要钱,或是睡上一觉,随后继续出门开赌。 苏丹霞平日里心忧父亲何时回家,也不是怕他要钱,而是担心他输光了底裤,还被人饱揍一顿。 钱财没了还能再赚,身体却只有一副。 不过此刻,父亲不在家中,倒是给了她方便。 她拖着山师yīn进入院中,径直奔入屋内,单臂一扫,将桌上杂物横扫落地,这才让山师yīn侧躺上去。 山师yīn佝偻身子,将中箭侧腹置于上方,此时能减缓片刻流血,说不定便能救命。 苏丹霞指缝衣摆皆是鲜血,可她连汗都不顾上擦,急促问道:“你怎么样?” 山师yīn额上满是冷汗,依旧勾唇笑笑,“运气不错,若是伤了脏器,来时路上,我就该一命呜呼了。” 苏丹霞见他还有心情说笑,心中也是稍定,看着他腹上深红一滩,“你再这样流血,可不行。” 山师yīn低头看看,笑道:“确实不行,倒是要麻烦姑娘准备烈酒,毛巾和刀。” 苏丹霞咬住下唇,看了山师yīn片刻,便转身出屋。 她先是将院门关牢,栓上门栓,然后才回到屋里。 这种老式民房,厨房与客厅便是连在一块儿,其中未有遮拦。 苏丹霞从灶台边取了火石,又从屋角抱了瓮酒,放到山师yīn桌旁。 她又奔入内屋,一阵翻箱倒柜。 没过多久,便见她取了三条绣花毛巾,还有一柄小巧妆刀。 山师yīn嘴角挂笑,对着绣花毛巾直看。 苏丹霞面色发红,“这毛巾便是我平时用的,家里也就这几块干净些,你可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山师yīn哈哈笑着,确实牵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不过,呲牙咧嘴,也是好看。 这念头从苏丹霞脑中闪过,她顿感面上发烫,低下头去,着急忙慌用火石点火。 “卡卡卡卡。” 连敲四下,总算点上油灯。 火豆摇曳,越晃越大,终是照亮屋中。 苏丹霞这才发现,山师yīn腹上鲜血,已经洇到桌上。 血!如此刺眼! 苏丹霞双手发抖,愣在当场。 山师yīn撇头看她一眼,出声道:“杀过鸡吗?” 苏丹霞木然点头。 “那你就把这些都当鸡血。”山师yīn双眼半合。 苏丹霞面色稍缓,“还有心情说笑。” 山师yīn勾起嘴角,“你若再不动手,我就不能和你说笑啦。”说罢,他已是双目闭合,又奋力睁开。 事不宜迟。 苏丹霞狠下心来,拿起一条毛巾,让山师yīn咬住。 山师yīn咬紧毛巾,不仅无有异味,还有淡淡幽香。 苏丹霞先是折断箭头。还要庆幸铁箭透体而过,若是留在体内,她也不敢动手拔箭。毕竟箭上多有倒刺,若非大夫动手,只会弄巧成拙。 将箭头断去后,苏丹霞才将妆刀放火上来回灼烤。 待到刀身发烫,她朝撕开山师yīn背后衣料,露出箭口。 此时箭支陷入体内,阻力极大,若是硬拔,苏丹霞也是拔之不出,唯有将创口破大。 见到那狰狞血口,苏丹霞又是手软,“我,我要动手了。” 山师yīn嘴咬毛巾不能说话,只是抓紧桌板,重嗯一声。 苏丹霞咬住下唇,将稍凉妆刀,往山师yīn伤口一探。 刀入ròu中,血泊泊流,山师yīn浑身打颤。 苏丹霞明白,既然动手,那便决不能停。 她忍住胸中恶心,又挖深些,用妆刀卡住箭支。也顾不得淑女风范,她直接翘起单腿,踏住桌角,积蓄力量…… 奋力一拔! “唔!” 山师yīn发出一声闷哼,浑身颤抖停于一瞬。 血溅脸上,苏丹霞立即丢了手中短箭,举起脚边酒坛浇上红袍创口。 红袍满头冷汗,身若癫痫乱颤。 苏丹霞又将酒洒毛巾,一条捂住红袍后背,另一条堵住红袍前腹。 然而,鲜血转瞬间浸染毛巾,让那绣花艳红妖异。 苏丹霞毕竟是个平民姑娘,见到这般场景,终于慌了手脚,语带哭腔,“怎么办,怎么办?血止不足。” 山师yīn吐了口中毛巾,看了眼桌上油灯,眉头一拧,坚定说道:“把伤口灼了!” “什么?”苏丹霞瞪大双眼,似是没有听清。 山师yīn挤出一丝微笑,“若你以后不只想去看我墓碑,现在就帮我把伤口烧上。” 苏丹霞浑身一震,颤颤巍巍举起手中妆刀。 山师yīn已经说不出话,只是努力睁开双眼,对苏丹霞微笑。 看着那笑,苏丹霞终于捏紧妆刀。 她用毛巾包住刀柄,直接取了油灯,点燃炉灶,随后将妆刀放入火中锻烤。 热浪灼手,苏丹霞咬牙苦忍。 终于,刀片发红! 山师yīn已经双眼难睁。 苏丹霞立即奔到桌边,撕开山师yīn衣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刀按在创口之上。 “啊!!!!” 红袍惨嚎,伴随黑烟袅袅,还有刺鼻恶臭。 山师yīn已经快要丧失意识,此时痛极,伸手抓住苏丹霞手腕,直握得苏丹霞腕口发紫。 苏丹霞只是皱眉,愣是不发一言。 不能等刀身变凉,苏丹霞甩开红袍儿手臂,将他牢牢按住,又往他背上一烫。 “额啊!!!!” 惨呼,黑烟,恶臭,如出一辙。 山师yīn呼吸急促,伸手拽住桌沿,直接勾出五指刮痕。 血,止住了。 苏丹霞如释重负,瘫倒在地。 山师yīn口中呼吸,也是渐渐平缓。 屋中一片狼藉。 两人对视一眼,山师yīn却是笑出声来。 山师yīn虚弱笑着,“我的血,倒是成了你的上好胭脂。” 屋中等下,朦胧之间,苏丹霞确比胭脂更美。 苏丹霞摸了摸脸颊,也能想象自己狼狈模样,虽是心有余悸,却也被红袍儿带得微笑起来。 两人一笑,这屋中紧张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山师yīn缓缓坐起身来,苏丹霞伸手扶他。山师yīn看她侧脸,呆了片刻,淡淡说道:“你这姑娘,真傻。” 苏丹霞先是一愣,随后低头道:“平日里街坊四邻也说我也有些傻气。” 山师yīn摇了摇头,“你就不怕救我,惹来更多麻烦?” 苏丹霞皱紧眉头,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我怕,可是,难道公子你能见死不救?” 山师yīn哑然,这问题,他该如何回答? 就当他无言以对之时,院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响。 “叩叩,叩叩……” 清脆有序。 “是爹爹。不对……”苏丹霞面上一喜,又是泛忧,“爹爹不会这般敲门!” 不是她爹,那么…… 院外究竟是谁? 第200章 寂冥空 “叩叩,叩叩……” 敲门声,在寂静夜中,越发清脆,亦是突兀得令人背脊发寒。 山师yīn与苏丹霞对视一眼。 姑娘眼中,晃着灶台火光,她眉头微皱,便要去取水盆灭火。 山师yīn却将她手臂按住,“现在再去灭火,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丹霞挣开红袍,咬住下唇,“外面是谁?” 山师yīn看了眼自己手掌,微微笑道:“我又不是神怪,难道还能透过门扉见到门后之物?不过……” “不过什么?”苏丹霞心中好奇,不免侧过头来。 山师yīn勾唇一笑,偷偷扬起手掌,“我猜……” “嗯?”苏丹霞轻应一声,又是靠近。 红袍手掌下落。 重重一击!砍在姑娘右颈。 苏丹霞闷哼一声,倒向红袍。 山师yīn将她搂在怀中,轻抚发梢,“我知道院外是谁,却已经和你无关。” “睡吧,一觉起来,便当今夜不过梦幻一场。”他身子发虚,发不上力,也只能将苏丹红平放桌上。 院外之人,似乎料到屋中变故,敲门声停顿下来。 山师yīn瞥了眼房门,不急不缓去内屋取了被褥,为苏丹霞披上。 他又将屋中杂物稍稍打扫,血布等等随手丢入火中。 火光摇曳,尽归飞灰。 山师yīn这才挪动脚步,跨出屋外,深吸口气,为苏丹霞把房门合上,随后走到院门之后,伸手按住门栓。 “不急。”门外,传来熟悉声响,“夜还很长。” 山师yīn顿了顿,伸手推开门栓。 门扉开启,露出屋外人影。 黑衣黑裘,目光yīn鸷。 山师yīn露出一丝微笑,稍鞠一躬,“乌云叔,小侄找你好久了。” 山师云?他不是应当被疯猫围困? 可他此刻就在门外,毫发未伤。 他眯起眼来,上下打量山师yīn,“明明心中恨我,却还能笑若无事,侄儿,你还真是长大了。” 山师yīn不急不躁,“有乌云叔珠玉在前,小侄,不过是班门弄斧。” 山师云看着山师yīn身上伤痕,“对自己狠。”他又望向内屋,若有所指,“对别人,应当更狠,如你我这种人,容不得半点差错。” 山师yīn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乌云叔难道认为小侄,是那心善之人?” “哦?”山师云嘴角微挑。 山师yīn侧开半身,“乌云叔若是不信,不如自己去看,那姑娘是否还能喘气。” 晚风微凉,卷起衣袍。 两人便在这夜中,对视片刻。 山师云并未进屋,淡淡说道:“区区女子,无足轻重。” “乌云叔是怕我在屋中埋伏?”山师yīn看着山师云双眼。 黑袍并未接嘴,显然已是默认。 山师yīn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为了以示诚意。乌云叔若是想聊,我们尽管边走边说。” 山师云再看一眼院内,微微点头,“也好,你我叔侄二人,也是好久未曾好好谈谈了。” “请。”山师yīn拱手。 山师云转过半身,“不如并肩。” “也好。”山师yīn也不推脱,径直出了院门,顺手合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4 章 门扉,“小侄倒是对乌云叔,有许多好奇。” 两人并肩而行。 空中无月,道路漆黑,愈走愈是深沉。 倒是山师云最先开腔,“侄儿倒是沉得住气,你方才用自己诱我出手,我却站在此地,安然无恙,便不为那唐枫,还有你不知从哪儿捡的天位担心?” 山师yīn摇了摇头,“他们即使杀不了你,也能全身而退。” 山师云冷冷一笑,“你对他们,倒是放心。” 山师yīn答道:“用人不疑。” 山师云撇头看着山师yīn,“你真以为,就凭那点诱惑,我便会出现?不过是安chā了一个替身,死便死了,对我而言,未有丝毫损失。” 山师yīn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着,“可乌云叔你,还是出现在我面前。如此来看,我那一箭,便没有白挨。” 山师云盯了红袍半响,终是吐了口气,“你这赌徒xìng子,和玉哥可是半点不像。” “有根可守,方才求稳。”山师yīn望向深邃前路,“我还剩下什么?”语音之中,似是叹息。 山师云未有接话,两人便这般无声前行。 过了两个街口,山师yīn停住脚步,“我曾以为,以我本事,天下如在鼓掌。直至岳山那日,才见自身渺小。论谋略,不及伊世羽狠辣,论心机,不及乌云叔深沉,论临场应变,更是比不过我那兄弟姜杉。最后更是被乌云叔得逞,借我之手,触发摄魂膏,让林子错手刺杀武睿。我悔,但更不甘心。” 山师云停在红袍身侧,冷冷说道:“所以,你便当董蛮武的狗?便想借他之力杀我?” “树yù千年不倒,更需植根万丈。”山师yīn闭目片刻,幽幽说道:“只要能夺回一切,只要能笑到最后,做狗,又如何?” 山师云看着红袍,似是重新认识眼前少年,“你不是狗,你有狼顾之相!”他低下头,微微皱眉,“或许,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山师yīn微微一笑,“方才那箭,特意绕我一命,确实错误。” “我惜你才华。”山师云眯起双眼,“可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你或许曾经想要杀我,可你今日能与我聊这么久,便说明,你不敢,至少是不愿杀我。”山师yīn面色发白,眼中却是熠熠生辉,“你这家主之位,得的名不正,言不顺。或许一时间众人服你,可岳山费了如此多的心思,结果只让武睿身亡,大燕不倒。再加上,我至今未死……” 山师yīn顿住话头,他未说完,可在场两人,皆是聪明过人,谁又不明白其中道理? 九婴怕是人心不齐,而这,正是山师yīn机会。 “只要你死。”山师yīn冷冷一笑,“我便能重整九婴。” 一语出,周遭重归无言。 风拂过,山师云哈哈大笑,“你杀我?你真以为你能杀我?你靠什么杀我?你凭什么杀我?你可知道,我在周遭埋了多少甲士?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便身首异处。” 山师yīn面不改色,淡淡说道:“我不喜欢废话,也不喜欢走路。可今天说了太多话,走了太多路。” 山师云脸色骤变,伸手打出响指。 “啪”一声脆响,回dàng在黑夜之中,街道之内。 回音,空洞得令人心烦意乱。 山师yīn勾起嘴角,晚风又至,吹起他未束长发,宛若妖魅。 “沙沙沙沙……” 街角,传来一串脚步,整齐划一。 却见数十火把,自拐角亮起,照亮带头黑甲,青葱年少,稳重刚毅。 独孤孝,率众亲至! 一摆手,十数人头,滚到山师yīn脚下。 山师云未曾低头,只是盯住红袍面容。 山师yīn微微一笑,“乌云叔你看,如此,可能杀你?” 山师云未曾回他,转头望向独孤孝,“劳烦独孤将军亲至,还真是兴师动众。” 独孤孝面无表情,“但凭军师吩咐而已。” “军师?”山师yīn看了眼红袍,“你倒是爬得好快。” 山师yīn背起双手,“为主公杀了这么多人,总得有些回报。” 风吹火倾斜,山师云不退反进,“独孤将军,我只有一事不明。大将军与我侄儿合作,何不与我合作?那燕王之位,易如反掌!” 独孤孝眉梢稍抖,“先生所言极是,先生实力雄厚,若与先生结盟,确实事半功倍。” 山师云面露喜色,就要说话,却听到独孤孝口中再蹦两字,“可惜……” 独孤孝按住刀柄,面露冷笑,“可惜大将军,并不想做燕王。” “什么?”山师云顿住身形,眼珠一转,似是恍然大悟,“是我不对,大将军志向,岂止大燕一国,定然是那天下。” 独孤孝再次摇头,“先生所求,不过倾覆大燕,一雪前耻。而大将军所求,是我大燕国运昌隆。”他拔出半寸钢刀,“我们,是永远谈不拢的。” 山师云面如死灰,他想不明白。若真如独孤孝所言,那董蛮武不想做燕王,却又想保燕国,他究竟想做什么? 欺辱王室,便是保燕? 重典杀伐,便是保燕? 那个如塔大汉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疑问,就连山师云一时半会儿也是毫无头绪。 不过,疑问已然不再重要。 他,或许今夜便会死在此地。 除非,世上真有奇迹。 “哒!哒!哒!哒!”…… 马蹄声响骤然而响。 深夜之中,惊人心魄! 是谁,胆敢在夜半,于王城之中纵马? 另一拐角,一众黑骑飞奔而至。 独孤孝拔刀在手,“来者何人?” 领头一人拉住缰绳,黑马人立而起,“新任东都尉!孟然之!” 第201章 犹想君轻民贵九州同 不知何时,风止云停,火光透不过人群,困在方寸之地。 两队人马,同穿黑甲,却是泾渭分明。 而山师家叔侄二人,便立在洪流中央,光芒难至之处。 孟然之突如其来,独孤孝并不意外,亦或是经过沙场惨烈,难有小事令他震惊。他将钢刀重还鞘中,淡淡说道:“冒认朝廷命官,可是杀头之罪。” 另一头,孟然之亮出腰间铜牌,“我孟然之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却也犯不着为了个治安官,冒上杀头罪名。” 火光之下,铜牌卷有微光,真真切切能见“东都尉”三字。 独孤孝略微皱眉,“孟公子当上东都尉,大将军为何不知?” 孟然之掩住官牌,语带戏谑,“我也是今日方才上任,手中铜牌尚未捂热,大将军不知也是正常,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难道如今为官之人,先得让大将军首肯不成?” 独孤孝面上一肃,孟然之此言,可大可小。他知自己只是武将,这些玩弄口舌之事,他定然不是孟然之对手,就怕孟然之以此言为引,勾他入套。 思索一番,不知该答,还是不答。 孟然之见他踌躇,欣然一笑,就要继续说话,却看到独孤孝军中有一魁梧黑甲,突然走出阵外,解下头盔。 如墨浓眉,不怒自威。 人熊!董蛮武!他竟藏在阵中! 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董蛮武伸手摸索腰间匕首,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孟然之身上。 孟然之被他一蹬,只觉头皮发麻,却将震惊全部掩盖,拱手说道:“不知大将军亲自前来,末将有失远迎。” 按照朝中军职,孟然之虽非人熊帐下,却也得将军相称。 孟然之瞥了山师yīn,眼中暗示:人熊为何至此?这可不在计划之内。 山师yīn却是低头,似是思索。 董蛮武并未发现两人眼神有异,只是看着孟然之胯下坐骑,未有接嘴。 孟然之心中明了,再次开口,“末将公务在身,不便下马全礼,还请大将军恕罪。” 董蛮武不置可否,只是不断打量孟然之。 街道之中,重归凝重。 两伙甲士虽未拔刀,却是剑拔弩张。 山师yīn脑中急转,按照原计划,孟然之出现此地,便能顺利带走山师云,从而与九婴关系更进一步。如此一来,便将山师云彻底置于人熊对面,为将来计策设做铺垫。 他确实很想将山师云就地正法,可为长远之计,如今还非动手良机。 原本当他对人熊提及今夜计策时,人熊未做干涉,只是将独孤孝派与他作为帮手。可谁曾想到,人熊居然亲自到场。 这董蛮武,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若人熊当真动手,将山师云就地格杀,那他们多月谋划,全部付诸东流。或许山师yīn能够借此机会,重夺九婴。 可人熊会给他这个机会? 即便是得了九婴,应该如何对抗人熊? 一切规划,全需推倒重来。 这不是他们想要结果。唯有让两股势力互相厮杀,他与孟然之,甚至王宫之中武梦,才有喘息之机。 而这一切,如今全都压在孟然之应变之内。 山师yīn偷偷望向孟然之,心中暗暗希冀。 而孟然之,已从方才惊讶中回过神来,面色如常。 董蛮武淡淡说道:“然之,你我倒是许久未见。”他将方才质问,一语带过。 孟然之也不好旧事重提,斟酌一番,淡然回道:“我去北方转了一圈,想不到昔日燕国重臣,今日却也学会了统摄朝政。”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人熊统政之事,可谓是路人皆知,却无人胆敢名言,可今日,孟然之竟然直言不讳。 董蛮武会作何想?就不怕他恼羞成怒? 山师yīn看着孟然之嘴角微笑,却觉得他胸有成竹。 他知道了什么? 孟然之继续说道:“我在北方呆了些时日,出于尊敬,自然也对大将军的故事,很感兴趣,便命人收集了不少。大将军当年,可不是嗜杀之人。” 山师yīn眯起双眼:这件事,孟然之并未对他说过。 董蛮武挑起眉梢,却又放下,“非是本帅摄政,也非本帅变了。而是要使燕国复兴,必需尖刀开路。” 孟然之道:“刀虽利,唯恐伤人伤己。” 董蛮武看着孟然之脖颈,“却是有人,自己脖颈,放在本帅刀下。” 面对威胁,孟然之却似毫不在意,“大将军乃是行伍之人,也该知道,刀,终有钝时,逆流而上的傻子,却是屠之不尽。” 董蛮武按住刀柄,“猢狲依树,树倒,还剩几只?” “大将军所言有理。可是……”孟然之顿了顿,“山中无虎,那些猢狲才能上得台面。” 董蛮武却是笑了,裂开嘴角,略显yīn森,“你说别人是猴子,你难道就不是?你特地从北地回来,难道便不是心存大宝?” “大将军又说错了。”孟然之手指心窝,“我心中,只想辅佐大燕天子。” “天子?”董蛮武陡然加快语速,“何为天子?” “一国之首,国之擎盖。”孟然之对答如流。 董蛮武又在追问,“天子何来?” 孟然之答曰:“顺天命之诏,通万民之意。” “孟然之啊孟然之。”董蛮武微微摇头,“你看那座上娃娃,真能通万民之意?偌大疆土,他敢言奉天之命?” 孟然之似乎也未想到董蛮武说得如此露骨,他双眉一挺,大胆回应,“假以时日,必当如此。只可恨,如今有一jiān贼误国。” 董蛮武看他片刻,却未动怒,幽幽说道:“本帅于塞北之时,征战十数年,经历战役过百有余,为大燕镇守国门。可朝中权贵不思进取,只知中饱私囊,一心私yù。本帅做过什么?你又做过什么?” 孟然之冷冷一笑,“你现在,与那些猪猡比,不过是刀更利,心更狠。”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可‘义’该如何去取?本帅,心中有一答案。”董蛮武放开匕首,张开双臂,“朝堂腐朽,便如重病之人,血脉不畅,身怀dú石。本帅便要做那利刃,将病人开膛破肚,疏通淤血,剜石去脓。还大燕朗朗乾坤,还百姓万里长晴!” 孟然之双瞳微颤,却是咬住牙关,“圣贤之‘义’,并非暴政。大将军所为,必当遗臭万年。” 董蛮武盯住孟然之双眼,“我依我法,我行我事,我守我节。天下人如何想,后世之人怎样议论,那是他们的事。这条路……”董蛮武淡淡一笑,“虽千万人,吾往矣!” 接不上话,难以反驳。 孟然之,为其气魄所夺。 半响,他才挤出一句,“如此而言,大将军还是遵纪守法?” 董蛮武看了山师云一眼,“法有所言,本帅必当依从。” 孟然之看着人熊,满眼狐疑,却还是继续说道:“依法而言,东城治安便有东都尉全权负责,大将军作为军旅中人,并无chā手之权。而此人……”他伸出手,指着山师云,“末将怀疑他与今夜一场命案有关,要将他带回尉所盘查。” 董蛮武瞥了山师云一眼,“本帅既然应许重典,自当以身作则,人,你便带走吧。” 如此简单? 孟然之又感惊讶,眼珠一转,又指向山师yīn,“末将怀疑那人……” 董蛮武双眼一瞪,“莫要得寸进尺。” 孟然之讪讪一笑。他命部下押了山师云,又看了红袍一眼,方才策马离开。 拥堵街道,一侧疏通。 山师yīn自然明白,山师云到了孟然之手中,便不会再有危险。全盘计策,也不用从同再来。 他在心中暗暗舒气,又准备向人熊谢罪,假意问道:“主公,为何放他们离开?” 却见到人熊摆了摆手,留下一句,“明日过府夜饮。”便转身离去。 山师yīn也只能见心中疑问,放回肚中。 独孤孝朝红袍稍稍拱手,率部回府。 大街之上,陡然之间,只剩红袍一人。 环顾长街,方才紧绷神经一松,山师yīn顿觉晕眩,黑暗之中,又走出两人。 唐枫与疯猫,满身是血。 枫叔上前,将红袍扶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5 章 ,“少爷,你……” 山师yīn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回过头去,回望长街,似乎要透过黑暗,见到那间小院,还有那位平民姑娘。可他终是摇了摇头,“深夜梦一场,对她也好,对我也好。” 枫叔听不明白,急道:“少爷,你这伤得不清,都开始在说胡话。” “胡话吗?”山师yīn微微一笑,“就当是胡话,回府吧。” 枫叔挠了挠头,扶着山师yīn缓步前行。 疯猫默不作声,便在另一侧缓缓跟随。 静夜之中,枫叔轻轻说着方才厮杀,山师yīn并未做声,却是倒在唐枫怀中,昏睡过去。 人影具散,长街重归宁静。 却不多时,又有四人从街头行来。 两名壮汉,一名妖艳美fù,还有个中年男人。 却听到那中年男人谄媚说道:“刘妈妈放心,我那女儿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做得馄饨,那是街头巷尾有名。” 美fù人啧了一口,“算你这死狗运道,我们楼里,被那红墙挖了不少姑娘。若你女儿是正如你说,那你的赌债,便由我们百花楼还了。” 中年男人满脸堆笑,不断点头哈腰。 四人边说边走,消失于长街一头。 第202章 天意弄 端坐铜镜之前,面色还显苍白,山师yīn望着镜中人影,愣愣出神。 他伸手摩挲腰腹伤痕,镜中人影缓缓变化,成了另一个村姑打扮。 鹅蛋脸,沾染些烟火,也不秀丽。 “少爷。”唐枫站他身后,轻声唤道。 镜中幻影dàng漾,恢复成红袍模样。 山师yīn吸了口气,似乎还未回神,低声问道:“枫叔,有什么事吗?” 唐枫心中诧异,却未多言,只是垂首而立,回答道:“少爷,今日董蛮武请酒,是时候该启程了。” 山师yīn定了定神,扭头望向窗外。 夕阳西下,树影斜移印在床上。 他缓缓说着,又似自言自语,“是啊,时辰差不多了。” 说完那话,山师yīn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衣袍,昨夜那件红袍自然已经烧掉。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已经袖口镶红。 他又拍了拍面颊,将方才纷乱思想抛诸脑后。 迷蒙脸上泛出笑容,山师yīn迈开脚步,“走吧。” 入王都多月,他已换了府邸,也不奢华,重要便是僻静。对他们而言,抛头露面,可不是什么好事。 穿过庭院,见到猫怔仲坐在池边,低头看着池中游鲤,将手中麦饼掰岁,丢入池子里。 黑衣绿池,风中星点碎屑。 山师yīn微微一笑,对他说道:“可别丢的太多,这些鱼儿和你一样记xìng不好。记不得自己吃过多少。” 猫怔仲始终带着那张猫脸。 自从戴上之后,便没人见他放下。即便是吃食沐浴,也是避着他人。若一个天位想躲,还真没几人能够找到。 除了杀人,其余时候,他便静静在池边坐着,就连山师yīn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猫怔仲听到山师yīn话语,便抬起头来。 面具上黑洞洞缝隙,瞧不见他眼中神采。 山师yīn朝他微笑,他便低下头去,却是收起了麦饼。 他不说话,山师yīn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如往常一样,你在家乖乖呆着,若是暗号起了,便来增援。” 说着,山师yīn掏出袖中铁管,晃了晃。那是种特制烟火,便是他们约定信号。 猫怔仲不置可否,依旧静静望着池水。 山师yīn收起烟火,最后嘱托,“若是有不识之人入内,格杀勿论。” 放下这话,山师yīn便和唐枫离了府邸。 屋外车马,唐枫早就准备完毕。 红袍钻入车内,唐枫持鞭,负责赶车。 晃晃dàngdàng,两人之间无话。 主仆多年,也算是心有灵犀。 可是过了一会儿,唐枫终是开口,“少爷,我担心……” “枫叔,你就放心吧。”不等唐枫说完,山师yīn已经心中了然,“董蛮武若想要杀我,昨夜我便不可能全身而退。” 唐枫瓮声道:“有我和疯猫在,昨夜那点人手,还不够看。” 山师yīn微微一笑,不做评论。 车上再无jiāo流,一路无言,不多时,便赶到大将军府外。 唐枫将山师yīn扶下马来,山师yīn抬眼看着大将军府匾额。 这已非他第一次来,今夜,他心中却有怪异感觉,仿佛今日踏过此门,他便会成另一个人。 摇了摇头,山师yīn不再瞎想,起身入府。 府门侍卫,将唐枫拦住。 唐枫面上涌起怒气,捏紧双拳。 山师yīn将他按住,安抚道:“无妨。” 唐枫这才作罢,轻声道:“少爷今夜还要看烟火,可不能太晚。” 这是在提醒红袍,若真遇到危险,别忘释放信号。 山师yīn点头应下,随着其余侍卫,迈入府中。 独孤孝就在门后候着。独孤孝如今也算是人熊左膀右臂,能派他迎接,可见人熊对红袍也是认同。 两人见礼,独孤孝引山师yīn往府内去。 大将军府,还是一如往昔冷清。 穿堂过廊,目中所及,皆是披甲兵卒,大将军府上,就连一个奴仆也不见到。花花草草被铲除干净,成了练兵校场。 人熊尚武,可见一斑。 两人行不多久,便至内堂。 堂中两侧甲士持剑,肃穆而立,庭中燃着一口大锅,锅中“咕隆”鼎沸。 山师yīn微微皱眉:这算什么?这种恐吓使者的把戏,居然放在今日晚宴之上。难道人熊已经发现他与孟然之是同盟? 他心中猜测,行事更加小心。 绕过大锅,便见到堂中放一木桌,桌上碗筷具备,可未见菜肴,而人熊便坐在方桌之后。手抚匕首,闭目沉思。 独孤孝上前通报,“军师客至!” 人熊这才睁开双眼,不待山师yīn寒暄,便大手一挥,“坐。” 山师yīn去看独孤孝,后者不发一言,默默站在一边,背手而立。 红袍从他们脸上难见端倪,便微鞠一躬,坐到人熊对面,打趣道:“难得主公请宴,可这桌上空空如也,莫非是要请鄙人吃空气?” 人熊抬起眉眼,望向堂外,“今日便请军师,吃锅中之物。” 山师yīn笑道:“这副阵仗,难道主公主要请鄙人,吃人ròu?” “人ròu?”董蛮武摸着络腮短须,寒声道:“早些年间,本帅率部追击狄狗,深入草原,军中补给不上之时,便拿狄狗做食。这人ròu,可不好吃。” 山师yīn心中一寒,维持微笑,“主公武勇,天下皆知。只怕,鄙人没有这么好的胃口。” “放心。”董蛮武淡淡说道:“本帅今日请军师吃的,乃是马ròu。” “马ròu?”山师yīn低声重复,略微皱眉,实在猜不到人熊作何打算。 人熊站起身来,“军中战马,便是将士第二条命,与我等情同手足,亦是我等最为亲近之人,最为信任之人。” 山师yīn点头道:“军旅之情,鄙人多有耳闻。” “军师见多识广,却又是否知道……”人熊站在山师yīn身后,“若是无食入腹之时,即便是这战马,也只能忍痛屠宰。故而,本帅有一问,还请军师回答。” 山师yīn立即起身,拱手至地,“主公但说无妨。” 人熊将山师yīn扶起,盯住他双眼,“本帅,可能相信军师?如同信任本帅胯下黑风?” 山师yīn面容一肃,“鄙人定然对主公,忠心耿耿。” 两人对视。 董蛮武微微一笑,拍了拍红袍肩膀,反身走回主位,朗声喊道:“把人带上来。” 话一出口,立有甲士,将一fù人,还有一男孩拎上内堂。 两人皆是灰头土脸,衣衫不整,口中更是塞了抹布,眼中满是惊恐。 山师yīn眉头紧皱,“主公,这两位是。” 人熊于主位坐下,“他们是郝瑞的妻儿。” 山师yīn猛然回头,盯住那对母子。 人熊单手撑住下巴冷冷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山师yīn浑身一震。 人熊继续说道:“军师是想与本帅同桌共食马ròu,亦或者……”董蛮武沉声说道,“本帅,许久未尝人ròu滋味了。” “咣当!” 独孤孝抽出钢剑,掷到红袍脚边。 山师yīn骤然握住袖管,盯住脚下钢剑。 目光闪烁。 第203章 枕膝共 月上枝头,马鸣轻嘶,唐枫驱赶马车,等在大将军府外。 唐枫端坐车上,不时抬头观望,却又不敢来回踱步,若是门侍卫见他焦虑,只怕还会让董满武起疑。 等到他耐心耗尽,准备下车之时,大将军府门终于开启,一袭白衣,出现在大门之后。 于他身边,还有独孤孝随同陪行。山师yīn仍旧与他相谈甚欢。 唐枫心中暗暗舒气,准备上前迎接。可定睛一看,却见到山师yīn白衣染血。星星点点缀在衣上,好不刺眼。 “少爷。”唐枫轻呼出声。 山师yīn抬起脸来,脸颊尚存血渍。 他面上无甚表情,与独孤孝对答如流,可唐枫却觉得,少爷心中有事。 山师yīn似是听到唐枫呼唤,一眼瞥来,使了个眼色。 唐枫也就闭口不言,静静守在车边。 又是一阵寒暄过后,山师yīn入得车内,独孤孝小声嘱托,“军师喝多了些,可得慢点行车。” 唐枫点头应下。 马车缓缓驶离大将军府邸,那肃穆庭院越变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唐枫立即听到车内干呕,他急切说道:“少爷,怎么了?” 车内安静片刻,山师yīn才有气无力回应,“没什么事,枫叔莫要担心。” 越是这般说,唐枫越是心焦,可他也知道,若是山师yīn不愿提及,凭他是套不出话来。他也只能问其他事情,“少爷,和孟公子之约,是否延期?” 挡帘微dàng,车内又是片刻沉默,山师yīn沉吟道:“现在就去。” 唐枫心中担忧,“可是,少爷你的身体。” “我没事!”车中红袍似是低吼,片刻之后,他似是察觉不妥,歉意道:“枫叔不用担心,一切照旧便行。” 一言既出,唐枫也只能将所有疑问放回心中,安心赶车。 而在车内,山师yīn嵌在软垫之中,正盯着手背鲜血,轻轻叹息。 那一剑,他终是刺了下去。 只要闭上双眼,眼前便满是那对母子。 惊恐眼神之中,又似有祈求,还有丝丝期望。 或许他们觉得眼前书生是个好人?或许他们觉得,这书生,绝不会刺出那剑。 一切奢望,都成了满地鲜血,还有那定格在红袍脑海的怨恨眼眸。 山师yīn突然觉得浑身疲倦。 从骨髓深处渗透而出。 他缓缓只想睡上一觉,即便他知道,梦醒时候,什么都不会改变。 可他累了,也倦了。 他便如孩童一般,缩起身体,藏在马车角落,沉沉睡去。 黑甜入梦。 却不是美梦。 他梦见一片雪原,空无一人,只有他蹒跚而行。 “红袍儿……”雪原之中传来呼唤。 山师yīn骤然回头,却发现天地变色,唯有黑红两道。 他站在山巅之上,低头处,死尸堆积如塔。姜杉倒在血泊之中,唐枫倒在血泊之中,孟然之倒在血泊之中。 是谁干的? 山师yīn骤然低头,却见到自己满手鲜血,掌中紧握利剑。 “是你干的!” 身后传来呼喝,山师yīn骤然回头,正见到林火面容。 林火一把拽住红袍衣领,面容扭曲,眼中满是怒火,“是你干的!都是你干的!” 山师yīn想要解释。 可是“扑哧”一声! 他不自觉抬起手臂,手中利剑,将林火当胸穿过。 林火嚼着满口鲜血,嘶声怒吼,“是你干的!!” 音似要穿透红袍耳膜。 山师yīn骤然惊醒,发现自己浑身皆是冷汗。 他抱住双膝,不断喘着粗气,他低着脑袋,喃喃自语,“不是我,不是……不是……” 车外传来唐枫关切声音,“少爷。” 山师yīn回过神来,低声问道:“怎么了?”喉音似是有些沙哑。 唐枫回道:“到百花楼了。” 山师yīn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下,车外隐有丝乐之声。 “少爷。”车外唐枫再唤一声。 山师yīn整了整仪容,踏出车外。 马车停在一处幽静小巷。一般烟花之地,都会有一侧暗道,万一哪家夫人前来闹事,也还有个去路。 其实这侧道人尽皆知,一般夫人却也不会去堵,也算是种默认规矩,毕竟在楼里撕破了脸面,对谁都不好看。 山师yīn对这并不陌生,与唐枫再次嘱托几句,便从车门入内。 不用老鸨领路,山师yīn便循着小道,找到一间厢房。 伸出手来,轻敲门扉。 一长两短,再接三轻四重。 “吱呀”一声,门扉开启,孟纯站在门后,按刀而立。 若是平时,山师yīn还要调戏几句,今天却是没有这种心思。 他与孟纯略微点头,径直入得屋内。 孟纯出屋,合上门扉,守在屋外。 屋中幔帘之后,孟然之自饮自酌,“你来晚了。” “出了些事。”山师yīn坐在孟然之身侧,立即一杯下肚。 孟然之将他上下打量,自然见到他身上鲜血,皱眉道:“闹翻了?” 山师yīn又饮一杯,摇了摇头,又去伸手倒酒。 孟然之将他手腕按住,“你不对劲。” 山师yīn抽回手来,叹了口气,并不接茬,只是转移话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我没被揭穿,还进一步得到了人熊信任。” 孟然之看着山师yīn脸色,回道:“我已经依照计划,用死尸换了山师云出来,如今他对我也是信任有加。” “这是好事。”山师yīn没有去看孟然之,只是自己倒酒,“还得通知武梦,让她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6 章 好准备。” “这件事,我会让白润去做。他如今进了户部,总有机会和武梦碰头。太史殊在吏部做得也是不错,他已经抓了吏部尚书一些把柄,最后起事之时,吏部尽在掌握。”孟然之顿了顿,突然停下话头。 山师yīn抬头去看,见到孟然之也在看他。 “怎么了?”山师yīn淡淡问道。 孟然之皱起眉头,“你很不对劲。” “我没事。”山师yīn又饮了杯酒,“只是有些累了。” 孟然之叹了口气,“要取得人熊信任可不容易。他能从边境校官做到今日地位,绝不只有武勇。” 山师yīn将酒杯放下,“我明白的。” 孟然之见山师yīn如此回答,也不再追问。 两人又核对了一番计划,便准备离开。 孟然之先行,山师yīn便在屋中饮酒,他们两人可不能在一起看到。 等孟然之走后半个时辰,山师yīn方才起身,却已喝得脚步虚浮。 他摇摇晃晃行出屋外,月色正浓。 晚风一吹,更觉头晕脑胀。 他突然想要用凉水洗洗脸面,记得不远处,便有一处池塘,他便扶着栏杆,行步而去。 行不多远,转过长廊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月光如丝,顺绸而下,倾洒于波光凌凌。 夏荷未开,池中含苞羞涩。 山师yīn晃了晃脑袋,走到池边,就准备捧水洗面。 却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客官,那水可脏,不能用的。” 山师yīn回过头去,正见到一位姑娘手捧木盆,依旧村姑打扮。 可月光落她身上,却将她晕成白rǔ昙花。 纯洁无暇。 “苏丹霞?”山师yīn喃喃出声。 苏丹霞听到客官叫她名字,骤然一愣。 待她看清眼前之人,立即拿面盆遮住脸面,“客官你认错人了……我……” 山师yīn突然上前,将苏丹霞一把搂住。 “扑通”木盆落入池中,溅起片片水花。 苏丹霞满面通红,手足无措。 山师yīn靠她耳边,轻声细语,“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那声音,就像是茫然无措的孩子。 苏丹霞咬住下唇,反手将红袍搂住,“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月下池边,姑娘跪地而坐,红袍枕她膝上,沉沉睡去。 第204章 百花灯 对于苏丹霞而言,这两日所见所闻,便像是演义中故事,跌宕起伏。 昨日还在路边摆摊,夜里便见到了郝叔叔丢了xìng命,更是和为一位陌生公子治伤,最后,第二日,她便被父亲卖到了“百花楼”。 为了还他那赌债,他终究是做出了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说不恨他,那都是撒谎。 苏丹霞也是人,虽然善良乐观,却也有喜怒哀乐。 当你费劲心机cāo持家务,努力维系一切,起早贪黑,只为维护一个“家”。 可到头来,你所保护那人,根本未将你放在心上,未将这“家”放在心上时!你还能做些什么? 或许,只有沉默。 苏丹霞突然想起了那早早离世的母亲。那时她亦是这样,忙里忙外,一个不得安闲。而她母亲死时,面上并无痛苦,满是安详。 仿佛,那才是一种解脱。 那时候,苏丹霞还不明白。 如今,她突然发现,她与母亲对父亲来说,又有何分别?不过是供养他挥霍的傀儡,而当傀儡无法满足他时,就到了如今时刻。 当父亲回家,百花妈妈对苏丹霞微笑时。 她从未觉得,面前这被她叫做“父亲”的人,如此陌生。 所以她没有反抗,她甚至没说一句话。 便如同货物一般,看着百花妈妈与苏立亮讨价还价,如同买卖牲口一般,讨论着她的一切。 就是货物一样,从陋巷小院,到了百花楼中。 去哪儿都行,只要离那禽兽越远越好。 入得楼中,她虽然出生贫民,却也知道什么是烟花之地。 若是有才,还能做个吹拉弹唱的清倌人,可惜她大字不识多少,除了一手厨艺,也不会别的本事。 谁来青楼看厨艺? 难道只有出卖皮ròu一途? 幸亏,她长得不算漂亮,手脚还有些粗重。百花妈妈也未想过立即让她待客,总得学点本事,便安排她跟着楼里一位姑娘,先做着丫鬟。 其余事情,待过些时候,再行安排。 或许对别人而言,过些时日,也不过是推脱些时间,入得这种地方,最终还是要认命。 苏丹霞并不这么认为。 只要还有时间,那便还有希望。 她知道百花楼被红墙挖去不少人,不止姑娘,还有各种仆役。若她能得到后厨大娘赏识,说不定便会被留下帮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在她看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些。 而希望,也总会有的。 问题只是,你是否豁尽全力。 就当她打定主意,预备为今后生活重新振作时候。 山师yīn,就在碎银池边,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如此突兀,又仿佛命中注定。 他将她一把搂住,说着软弱的话儿。 鬼使神差,苏丹霞觉得,她不能在此刻,离他而去。 于是,他便枕在她膝上,沉沉睡去。 足足一个时辰,苏丹霞不敢妄动,却是腿有些麻了。 她服侍的那位姑娘,叫做紫信。百花楼里每位姑娘,都会以花为名,以花为证。代表紫信姑娘的,便是紫色的风信子。 今夜她离开之时,紫信姑娘屋里已经有了客人。 百花妈妈安排她跟着紫信姑娘,怕也是没指望给她学琴棋书画。 虽是在预料之中,脑内依旧纷乱一片。 她便低下头,看着红袍睡脸。 那张比姑娘还漂亮的脸上,却眉头紧锁。 即便是在梦中,也不得解脱。 那紧皱眉头,皱得令人心疼。 苏丹霞不由伸出手来,捻平那些皱褶,轻声说着,“这样,可不好看。” 却未想到,膝上公子,突然张开双眼。 苏丹霞猛然一惊,急忙缩回收去。 山师yīn见到苏丹霞,也有片刻诧异,可片刻之后,他便露出微笑,“又见面了。” 苏丹霞红着脸颊,目光瞥向别处,“是……是啊……又……又见面了。” 山师yīn却是来了兴致,轻声说道:“我知道我长得漂亮,若是你忍不住要吻我,我也可以理解。” “呸!谁!谁要……”苏丹霞心中羞恼,伸手要将山师yīn推离膝盖。 山师yīn见面知人,灵活一闪,半蹲起身,“我睡了多久?” “哼!就不告诉你。”苏丹霞撑住地面,就要起身,却是血脉不畅,立足难稳。 要看她就要摔倒,山师yīn一个箭步,搂住丹霞姑娘腰肢。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山师yīn很美,即便是姑娘,苏丹霞也看得入迷。 可她立即反应过来,伸手要将山师yīn推开。 却被山师yīn抓住手腕,调笑道:“故技重施,还想把我推开?” 苏丹霞自然挣扎。 两人纠缠之时,小道尽头,传来“沙沙”步响。 山师yīn与苏丹霞,立即分开。 那人站在yīn影之下,他似是看着池边两人,淡然说道:“少爷,我见你太久未曾出来,便进来寻你。” 原来是枫叔。 “有劳枫叔担心了。”山师yīn摆了摆手,将身上仪容整理,便朝唐枫走去。 他便如同没这人般,将苏丹霞,孤零零丢在原地。 苏丹霞看着山师yīn背影,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一步。 五步。 十步。 “对了。”就在离开池塘之前,山师yīn突然定住脚步,回过头来,露出月牙微笑,“为了感谢你的膝枕,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苏丹霞心中疑惑,却也有些期待。 山师yīn勾唇一笑,“我叫山师yīn,你要记住这个名字。” 苏丹霞愣在当场。 两人隔空对视,片刻之后,山师yīn哈哈大笑。 仿佛心头雾霾,也被一扫而空。 倒是笑得苏丹霞不好意思,伸手挠着后脑。 山师yīn收起笑声,朝苏丹霞再次点头,“真要走了。” 说罢,他便转过身去。 背影远走,苏丹霞见着山师yīn背影,那背影似是有些疲惫。 联想他方才在她耳边话语,苏丹霞不由出声,“山师yīn。” 山师yīn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回头处,月洒如画。 画布中,仆役姑娘,却露出这世上最美的笑容。 灿烂得,犹如温暖阳光。 “不要老是皱眉。”苏丹霞眯眼笑着,“你要笑,笑着才能摸到阳光,才能看到希望。” 夜里,出了一个小太阳。 山师yīn看着那烂漫笑容,决定将这太阳,占为己有。 那夜之后,山师yīn一有应酬,便请人来百花楼做客。 每当宴请,必点紫信姑娘。 直至酒足饭饱,宾客携美而去,他便会来这池边月下。 等一个人。 等一场“偶遇”。 偶遇,渐渐变成习惯。 山师yīn未对苏丹霞作些什么。 他们只是肩并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山师yīn听闻苏丹霞想靠厨艺,留在百花楼中。 他当场哈哈大笑,笑她痴人说梦。 可第二天起,便有客人夸赞她厨艺,让百花妈妈举棋不定。 苏丹霞便对山师yīn炫耀,红袍露出一脸难以置信。 因为她爱做饭,山师yīn便给她取外号,叫她“小黑炭”,顺便将炭擦她鼻上。 苏丹霞也不势弱,心情好了叫他“红美人”,若是心情不好,自然“兔爷儿”招呼。 两人打打闹闹。 苏丹霞有时也会嘀咕,她也知道这烟花之地,便是深渊。却也同情不少姑娘遭遇,与紫信姑娘,更是结下友谊。这丝丝缕缕,终成羁绊。 这种时候,山师yīn便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后来,她和山师yīn提起,自己为何被卖到“百花楼”。 虽不光彩,说出来后,却只觉轻松。 日子便这样过去,山师yīn总能开启苏丹霞的话匣。他们聊得太多,以至于,有时候,苏丹霞都记不清两人聊过些什么,还闹了不少重复的笑话。 那些糗事,自然被山师yīn一一记下,时不时拎出来嘲笑几句,气得苏丹霞跺脚脸红。 然后两个月后,已是夏日。 苏丹霞突然得到一个消息。 她父亲……死了…… 第205章 费尽万般心血悦妆容 世事难料,跌宕叵测。今日与你饮酒之人,或许明日只能轻抚遗容。 就算是这事儿,苏丹霞她父亲,昨日刚刚来过百花楼,逼苏丹霞给些银子。 可她毕竟在百花楼中,百花妈妈叫了楼里护卫,将她爹拦在门外。 可她父亲死皮懒懒不愿走,抱着门框嚷嚷,差点被护卫暴打一顿。 她爹也不敢真的造次,被扇了两个耳光,便悻悻而去。 苏丹霞站在床边,看着她父亲不时回头,面露狰狞,破口而出不是唾骂,便是唾沫,却更像是丧家之犬。 看着他背影,苏丹霞心中没有快意。 却是觉得可怜。 可怜的既是她父亲,也是她自己。 她不由在心中想着,或许她未来能赚些钱了,便能帮他父亲改邪归正。 毕竟血脉至亲,即便是陌生人,小时候还偷听私塾先生说过,“人之初,xìng本善”呢。 可就在第二天,楼里姑娘纷纷转醒,苏丹霞为紫信姑娘打了盆热水,正要送去,楼中龟公便将这消息告诉了她。 她父亲死了。 捕快说是喝醉了酒,跌进西江里一命呜呼。 木盆落地,水洒一片。 毕竟是血脉至亲。心里有些滋味泛起来,说不清道不明。 苏丹霞总觉得,应该为他爹做些什么。 他不仁,她却不能不义。 至少,落土下葬,这是她为她爹,所做最后一件事情。 可问题摆在面前。 她没钱。 苏丹霞如今身份,是百花楼中姑娘候补,也是厨娘一员。她不知道自己最终被卖了多少,但却明白,此刻她是身无分文。 楼里人对她也是和善,但她却不好意思向百花妈妈开口,若说还有什么熟人,那就只有紫信姑娘。 红罗帐暖。 今日,她便站在紫信姑娘身后,为她梳着乌黑长发,踌躇半响还是开口,“紫信姐姐,我父亲……我父亲前几日死了。” 紫信姑娘正在画眉,却是停下描笔,“你想借钱?” 苏丹霞心里咯噔,她听出紫信姑娘话中寡淡。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说下去,“姐姐也知道,妹妹没有余钱,而且人死灯灭,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紫信姑娘将描笔往桌上一搁,转过头来,“非是姐姐不愿,而是姐姐也没余钱。” 苏丹霞看了眼紫信桌上珠宝首饰,低下头去。 她也不是蠢人,自然明白话中意思。人家愿意帮忙,那是人家仗义,若是不愿帮忙,那也是应该。 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理所应当,这点浅显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紫信见苏丹霞不说话,便重新拾起描笔,对着铜镜梳妆。她一边上妆,一边轻描淡写道:“你若真是缺钱,不如在楼里开了门面。第一次,还是很值钱的。” 苏丹霞浑身一震,咬住嘴唇,“我……我绝不卖身。” “怎么?”紫信突然提高音量,语带怒意,“看不起我们这些姑娘?” 苏丹霞赶紧摇头,“姐姐误会了,妹妹绝无此意。” “我误会了什么?是了……”紫信转过头来,冷冷一哼,“你这般冰清玉洁,自然和我们这些残花败柳不一样。” 苏丹霞见她动怒,赶紧解释,“紫信姐姐。” 她只唤了一声,便被紫信打断,“不要叫我姐姐,我可高攀不起。你还当你是什么大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7 章 闺秀?还不是和那个姓山师的小白脸不清不楚!” 苏丹霞面色涨红,双手绞着衣角,“我和山师公子,没……没什么的。” “我呸!”紫信加快语速,眼中满是怒火,“你当真以为我是瞎子?这楼里的人都是瞎子?那个小白脸次次点我,最后还不是去找你?楼里的姐妹都在笑我,还不如一个丫鬟!” 苏丹霞脑中一懵,她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变故。 “说不出话?”紫信冷眼看她,“你有以为那个小白脸会是什么好货色?能上青楼的又会有几个好人?怕还不是想爬上你的床?样貌身材修养,你样样不行,你当真以为他真心喜欢你?” 苏丹霞听到山师yīn被人诋毁,心中不由生气,还嘴道:“山师公子,山师公子不是那种人。” “哟,还帮你小情郎说话。”紫信啧啧嘴巴,“还说不卖身,怕不是你这小贱人,早就失身于他!” “你!你!你!”苏丹霞面红耳赤,伸手指着紫信,“你血口喷人!” “大清早,就在吵吵什么?” “吱呀”一声,百花妈妈推门而入。 苏丹霞还未说话,紫信便跳起身来,抱住百花妈妈手臂,“妈妈,这丫鬟,我是不会教了。” 百花妈妈先是一愣,“怎么了这是?” 她话刚出口,紫信便语露哭腔,将方才之事添油加醋说出,最后恨恨补了一句,“这小贱人,说不定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 “你放……瞎说!”苏丹霞也是发急,想要辩解,可一下子找不着话说。 百花妈妈却是和颜悦色说道:“你与那公子,可有私情?” 苏丹霞立即摇头。 百花妈妈点了点头,“我信你。” 苏丹霞心中一暖。 正想道谢,百花妈妈又再说道:“可你要葬父,没钱总是不行。我觉得紫信说的也有道理,不如你今天就开了门面,也好多赚些钱。这女人啊,还不是要吃这口青春饭。年华不再,可就难说咯。” 苏丹霞心中发寒,向后退出半步,“妈妈,连你也……” 百花妈妈面带笑意,“想要赚钱,总得付出些什么。” 苏丹霞再退一步,“我绝不卖身,我可以劳作还债。” 百花妈妈脸上依旧笑着,可口中话语已是有些发冷,“妈妈将你买来,可是花了三十两白银,你以为当个厨娘,便能还清?你在这里吃穿用度,全部算账,你又要还到猴年马月?” 苏丹霞面露错愕,她突然反应过来,“你们,你们今天就是要逼我。” 百花妈妈微微一笑,“你也是个聪明姑娘,若是从了,我们皆大欢喜。若是不从……”面上笑容骤然消失,百花妈妈眯起双眼,“百花楼中,有的是方法让你不得不从!” 苏丹霞面若死灰。 百花妈妈索xìng坐下,冷冷看她,“你的卖身契就在我手中,你是我的,这座楼所有人都是我的。不要心存侥幸,这楼里,不会有人来救你!” 苏丹霞只觉天旋地转。 她原以为已和楼中姑娘结下情谊,她原以为百花妈妈是心善之人,可如今美梦破碎。 谁能来救她? 还能有谁? 苏丹霞看了眼门外。 紫信房间,开在三楼。 她猛然下定决心,对百花妈妈与紫信凄然一笑,“你们说的很对,我或许没有选择,但是……” 苏丹霞骤然转过身去,夺门而出,“我死也不从!” 眼泪滑眶而出,她闭起双眼,正准备一跃而下! 却撞入一个温柔胸膛。 睁开双眼,山师yīn近在咫尺。 他揉着丹霞脑袋,柔声说道:“世人尽皆背向,我也会,在你身边。” 苏丹霞泪如泉涌。 山师yīn为她拭去泪痕。 头低垂,四目相对。 是日,山师yīn一掷千金,为苏丹霞赎身。 七日后,苏父入葬。 苏丹霞披麻戴孝,跪坐坟前。将那些元宝锡箔,点上火头,燃成雪屑。撒完最后一把黄纸,苏丹霞站起身来。 两人并肩离开。 山师yīn为她擦着额头汗水,“今后如何打算?” 苏丹霞摇了摇头,“我已没了家人,更没了家。或许,再去开个馄饨铺,也是不错。” “谁说没有家。”山师yīn将她搂住,“我们再组一个家,不就得了。” 苏丹霞伏在山师yīn胸口,嗔怪道:“你这登徒子,就知道欺负人。” 山师yīn微微笑道:“有我这贵公子青睐,那可是你的福分。” 苏丹霞却是不说话了,静静靠着山师yīn胸膛。 “怎么了?”山师yīn立刻发现气氛不对。 苏丹霞叹了口气,“我只觉得,这一切都不像真的。” 山师yīn没有接嘴。 苏丹霞继续说道:“就像你说的,你是贵公子,我是贫寒女,我长得也不漂亮,你怎么会看上我?” 山师yīn抚着她乌黑长发,“你的心,比所有人都漂亮。” “是吗?”苏丹霞有些脸红,假装板起面孔,“就算你这么油嘴滑舌,我可告诉你,那间馄饨铺,我是一定要开的。” 山师yīn朝她眨了眨眼,“只给我一个人烧,不好?” “可如此一来,那快乐,也只给你一份。”苏丹霞微微笑着,“我并不是喜欢过苦日子,只是开那间馄饨铺,每当我见到夜归之人,饱食之后那幸福笑容,便也觉得开心。我小时候,家中钱财多被父亲拿走,也有吃不上饭的时候。我明白饿肚子的感觉最不好受。虽然只是一个小小食摊,却能给人带来快乐,让别人不用难受。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吗?” 山师yīn稍稍松开苏丹霞,沉声问道:“你真这么想?” “是啊,我真这么想。”苏丹霞点了点头,“不只是王都老街,也不只是王都昌隆,更不仅限燕国一处。我常常在想,若这天下都能没有纷争,老百姓人人都有饭吃,家家都有衣穿,各个安居乐业。那就算让我死也值得。” “不要说死。”山师yīn将她嘴唇按住,“天下人亡了,你也不会有事。” 苏丹霞噗嗤一笑,挪来山师yīn手指,“照你这么说,我还不成了妖怪。” “只要是你所想。”山师yīn勾起嘴角,“我统统帮你做到。” “你说你是商人,这么大的愿望……”苏丹霞痴痴笑着,“那我要拿什么来换?” 山师yīn注视着苏丹霞双眼,“只要每天醒来,都能见到你的微笑。” 苏丹霞立即羞红了,“给你做贴身丫鬟……我……我也是愿意的……” “不是丫鬟。”山师yīn贴近她双唇,“是妻子。” 树影斑驳,光点坠地,两人合作一人。 次月,山师yīn大婚,十六抬大轿,招摇过市。 路过百花楼旁,楼中妈妈与紫信姑娘低头来望。 楼下喧嚣,喜气洋洋。 紫信叹了口气,“这位公子,要我们陪他演了这么一出戏,却是让小霞恨我入骨。” 百花妈妈轻声回道:“小霞可不是记仇的人。” 紫信望着花轿,“这位山师公子,心机如此深沉,我担心小霞她……” “你担心什么?”百花妈妈略微皱眉,“若是有个男人,为了你肯花这么多心思,你嫁是不嫁?” 紫信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可小霞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她父亲也是……” 百花妈妈将紫信嘴巴捂住,“你瞎说什么?官府定论,小霞她爹是死于意外!飞来横祸,怪不得任何人,你可明白?” 紫信赶紧点头。 两人站在楼上,看着花轿缓缓远去。 百花妈妈仿佛能见到苏丹霞此时笑脸,她低下头喃喃自语,“真相并不重要,幸福就好,幸福就好……” 王宫大内。 武莫又砸了古玩瓷器,坐在书房龙背椅上,气喘吁吁。 武梦从屋外进来。 武莫大声嚷嚷,“姐姐!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几月不见,武梦身上红衣变作暗红,气质越发沉稳大气,可也难掩眼中疲倦。 她对武莫摇了摇头,吩咐卞兰将残渣扫除,这才开口,“发生了什么?” 武莫奋力拍着桌子,“那个董蛮武,丝毫没有把孤放在眼中!他一手下,叫做山师yīn的结婚,他竟然不经孤同意,直接将慎叔的城外府邸赏赐了下去!这算是什么?孤之国库,何时姓了董?还有什么九婴!听说孟然之和他们混在一起!那群人,可是当初害死父王的凶手!亏父王喜爱那孟然之,他就是这样狼心狗肺!” 武梦叹了口气,低声安抚,“如今形势比人强,我们还需隐忍。” “隐忍?”武莫双手拍桌,骤然起身,“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孤才是大燕之王!可孤如今活得像是丧家之犬!这龙椅,谁爱坐谁坐!” “啪!” 武梦毫不犹豫,给了武莫一记响亮耳光,“祖宗社稷,岂是你这般儿戏,这般不知轻重?” 武莫恨恨瞪了武梦一眼,却不吭声,低下头去。 武梦叹了口气,“yù成王霸之事,谁无落魄之时?” 她仰起头,望向窗外,“离我大燕复起之时,已经不远了。” 第206章 天星坠 山师yīn大婚之后,书信如同天星纷乱。 当黑衣信使站在篱笆外时,姜杉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将近午时,已至夏日,姜杉便覆一卷簿册于面上,躺在藤椅之上,摇摇晃晃。那簿册写着《三迁》二字,也不知是什么内容。 这些日子,他在村里开了个小私塾,便在这院子上课,教书育人,顺便收些学费,小日子过得悠闲。 直到那信使敲了敲门扉,姜杉才将面上书本揭了下来,懒洋洋望向门口,“小哥可是走错了地方,若要借宿,村头那间小店才是。” 信使从怀里掏出信封,扬了扬,“从昌隆来的书信,还请姜杉先生查收。” 姜杉坐起身来,像是微微皱眉,随后走向门扉,“昌隆来的信件?” 他走到门边,伸手接过书信,见到其上字迹,立即认出来源,“红袍儿?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信使却是微微一笑,口中居然用出清脆女声,“你和鬼见愁jiāo过手,要打听的行踪,还不简单。” 那声音与水玉一般无二。 姜杉双眼一眯,“是你?” 信使点了点头,“是我。” 两人对视片刻,姜杉随意笑着,“上次要来杀我,这次倒是成了信使?你可是堂堂鬼见愁刺客,岂不是掉价。” 信使摇了摇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反正我就在左近活动,为你送送信,也是举手之劳。” 姜杉哈哈一笑,侧开身子,“吃了没?没吃进来坐坐?” 信使勾起嘴角,“你敢请我进去?就不怕你家娘子吃醋?” 姜杉微微一愣,随后正色道:“我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在家里还是有些地位,不,简直可以说是家教甚严!” 却听到屋内传来喊声,“姜杉!又死哪儿去了?” 姜杉脸色一僵。 信使哈哈大笑,“确实,家教甚严啊。” “得得得,就你话多。”姜杉呸了一口,伸手将信使推远,“当初就应该让蠢驴把你砍了,省得今天与我聒噪。” 信使也不着恼,转身走远。 姜杉撕了信封,一边回屋,一边看着。 信中内容,无非那点事情。山师yīn说了近况,主要说了他大婚之事,还提到信封中有一万两银票,算是没能参加姜杉婚礼的份子钱。 姜杉微笑摇头,走入屋内。 水玉将饭菜放在桌上,笑着说道:“还有人给你寄信?” 不过几月时光,水玉面上褪去不少青涩,只是依旧用纱巾围住脖上创口。 姜杉在桌边坐下,随口解释,“以前的兄弟今日也成了家,这不和我报喜呢。” 他捡着一些无关紧要之事,逗着水玉开心,还取出信封中银票,递给水玉。 “算你有良心,没有偷藏私房钱。”水玉将银票贴身藏好,双眼微睁,目光扫过最后几行,惊道:“他请你去帮忙?” “放心。”姜杉按住信件,“我不去的。” 水玉听到这话,眼角弯弯,可她开心片刻,又面泛忧愁,“若是你想去,我也同意,毕竟以相公的才华……” “我不会去的。”姜杉再次重复,伸手按住水玉手掌,另一只点了桌上油灯,又将信件点燃。 水玉怪道:“你做什么啊,毕竟是你好友来信。” “只要与你在一起,就算给我十万两,百万两,我也不会离开时。况且……”姜杉俯下身子,侧耳贴着水玉小腹,“还有个小姜杉在呢。” “死鬼。”水玉要将姜杉推开。 姜杉反而将她搂住。 两人其乐融融。 几日之后,另一封信,送到冀国最北,林火手中。 那信清晨送来。 府中门卫被敲门声惊醒,等去开了前门,却没见到人影,只见到地上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林火与吕烽亲启”。 门卫将信件jiāo给管家,管家送入府中,正遇到晨练林火。 林火比吕烽晚起一些,吕烽已经晨练完毕,回了内院洗去一身汗渍。林火见着那信封,便认出红袍笔记。 他也不急着擦汗,便坐在院中,撕开信件。 信中内容,与姜杉那封未有太多区别,只是结尾处,有了些许不同。 给姜杉那封,自然是稍稍提了几句,希望姜杉助他一臂之力。 到了林火这边,便成了无情嘲讽。 对于苏丹霞,山师yīn可是吹得天花乱坠,仿佛是她仙女坠下凡间,正让他这牛郎占了便宜,将她纳入怀中。 还特意担忧两位兄弟的未来,一个蠢驴,一个木头,怎么能娶到媳fù? 同时,他也劝两人不要灰心。虽然他俩既没他漂亮,也没他有才,可毕竟天大地大,万一王八看绿豆,就这么看对眼了呢? 世界之大,总是无奇不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8 章 林火看得哭笑不得,心想着这信让吕烽看见了,还不得骑上快马,一路南行,冲到山师yīn家里,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 不就娶了个媳fù,瞧他瑟那样。 不过,林火也已不是龙兴小儿,他能看出字里行间,山师yīn只字未提身周为难。想来,便是不愿让他俩担心。 可在那昌隆,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林火暗暗叹气,只希望山师yīn能够平平安安。 若真有人欺负了他。 林火捏紧拳头。 “兄弟”二字,可不是空口白话! 即便是天要海角,林火也会赶去红袍儿身边,与他并肩抗敌。 只是,又想到娶亲,想到昌隆,另一道红色身影,便闯入林火脑海。 她的一颦一笑,挥之不去。 她的诀别默泪,心如刀割。 林火按住烦闷胸口,低头看着自己腕上红绳铃铛。 原本这是一对,另一环被他贴身放着。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留下,或许是为了留个念想,或许,还在奢望哪一日破镜重圆? 林火自嘲笑笑。 她是一国公主,他不过是个江湖过客。 庙堂与江湖,一线之隔,却又有天边之远。 不知何时,渡鸦走到他身侧,静静站着,不发一言。 林火抬起头来,朝她微笑,“今天又想到什么法子来杀我?” 渡鸦瞥他一眼,淡淡说道:“谁的信?” 林火捏着信件,“山师yīn寄来的,他娶了妻子,写信埋汰我们呢。对了,要不也给你快些找个夫婿?” 渡鸦瞪他一眼,“家仇未报,不能成家。” 林火挠挠头发,却是不知该怎么接嘴。 说不出话,变回沉默。 他俩在一起,总是没什么话说。 这种沉默,初时多有尴尬,可是相处久了,也是不错。 渡鸦就像块冰,总能让人平静下来。 两人便这么并肩站着,吹着清晨微风,信纸沙沙作响。 不知过去多久,渡鸦又说话了,“你还在想她。” 渡鸦没有指明,林火却已听懂她话中所指,淡淡回应,“他们都说我们不配,我原本还不相信……” “为什么要听别人说?”渡鸦将林火打断,“你骗不了自己。” 林火扭过头来,正对上渡鸦清冷目光,“我们的事情,你可能不清楚……” “你放不下。”渡鸦再次将他打断,“这就够了。” 林火略微皱眉,注视渡鸦双眼。 他想从这张清冷脸上,看出些什么,可终究无功而返。 林火叹了口气,不再去看渡鸦,“那你呢?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渡鸦注视着林火侧脸,眼瞳微颤。 她扭过头去,清淡回答,“我不明白。”她回过头来,看了林火一眼,又迅速回过头去,“谁又说得清楚?” 林火并未注意到渡鸦这些小动作,只是轻声重复,“情之一字,谁又说得清楚。” 两人再次无言。 却听到内院传来一声今天怒吼,“赤娜!!!” 吼声过后,赤娜嬉笑着奔入前庭,而在她身后,吕烽湿漉着头发,披着一件外袍边追了过来。 他一边追,一边还不停挠着后背,“赤娜!” 赤娜一边后退,一边嬉笑:“本姑娘知道名字好听,你也不用一直叫唤,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喜欢本姑娘呢。” “谁喜欢你了!”吕烽面上咬牙切齿,可他却又在挠痒,倒是分外滑稽,“你说!是不是你把痒痒粉洒在我浴盆里?” 两人隔着前庭石桌,赤娜轻挑嘴角,“谁知道呢,或许是我一不小心,一个手滑?”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吕烽伸手去抓赤娜,被她轻易避开。 她面上还露出几分娇羞,“吕公子,你不能这样,你可是读过书的,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我!你!”吕烽被她憋得说不出话,纵身一跃,跳过石桌,“还不把解yàojiāo出来!” 赤娜飘身后退,朝着吕烽勾了勾手指,“你抓到我,我就把解yào给你。” 说罢,她便转身跑远。 吕烽自然是紧追不舍。 过不多久,后院又传来“咣当”声响,应是谁砸了东西。 吕玲玲也是叫出声来,“大清早的!你们就不能消停一点!还能不能让本女侠好好睡觉了啊!” 随后便是乱作一团。 渡鸦和林火仍旧站在原地。 两人面面相觑,方才那种忧愁,倒是被冲个干干净净。 林火摇了摇头,“他们感情真好。” 渡鸦附和点头。 林火又看了一眼手中信件,眼珠一转,“我想到了!” 渡鸦疑惑看他。 林火将信件塞入怀中,“红袍儿大婚,我这做兄弟的怎么能没有一点表示。” 说罢,他便奔回房中。 不一会儿,背着箭镞长弓,从屋里出来。 “走!”林火朝渡鸦招了招手,“我们给红袍儿猎件熊皮大衣!” 渡鸦看了片刻,点头跟上。 第207章 万里碧空似醉 猎弓硬箭,今非昔比。回想木弓破羽,宛如隔世。 林火背弓上马,将另一匹马牵到府外。渡鸦回房取弓,他便在这稍等。 他们住处并不僻静,本来这县城便不算大,周遭皆是民居。 一老汉早早摆了棋摊,在街口朝林火招手,“林公子,这么早又要去哪里耍?” 林火拱手道:“朋友大婚,准备除尘打猎,给他做件皮衣。” 老汉哈哈笑着,“附近傻狍子多,随便打些便是,可别深入林中,听说可是有只熊王。” “晚辈明白的,大爷你尽管放心。”林火口中允诺,那老汉却不知他就是奔着那熊王而去。 狩猎之道,林火可是从未怕过。 他伸手抚着弓梢,回想最近之事。 来到这边关小县,也有月余。 县城唤作天远,天子再大,与此县也是甚远,故而得名。 扬獍在此县中为官,上任不过月余,却令县中几百户百姓,尽皆信服。修城墙,明赏罚,断案宗,在县中可为有口皆碑。 与之相连,林火与吕烽能打,偶尔也会客串捕役,也算是小有名气。 就这一会儿,又有不少路过行人,和林火打着招呼。 渡鸦也未让林火等上太久。 不多时,便从府内出来。 林火扭头去看,却是眼前一亮。 平日里渡鸦喜穿书生儒衫,头戴方巾,加上身材高挑,若不注意,还真当她是哪家公子。 今日她换上短打,更是去了方巾,将一头秀发扎在脑后,露出白嫩脖颈。 她是习武之人,肌理紧实,背弓带箭,俏脸微寒,英姿飒爽之中透着丝丝妩媚。 竟还是个美人胚子。 林火却是看得有些愣神。 渡鸦翻身上马,扭头瞪了林火一眼,“看什么?” 清冷声音,倒是和这一身装扮极配。 林火赶紧将缰绳jiāo她手上,掩饰面红。 他却没看到,在他低头之时,渡鸦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两人并肩而行,并不纵马。 一来,县城不大,纵马恐伤人命。 二来,时辰也是尚早。 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朝城北而去。 渡鸦问道:“今日,便能猎到熊?” “这还得看运气,就算今日猎不到,过几日也行。”林火随口解释,“狩猎这方面,不是我自夸,只怕这县城里还没人比我厉害。” 渡鸦呵了一声,表示不信。 林火也不在意,到时候定能让她好看。他倒是期待看到渡鸦惊讶表情。 他伸了个懒腰,“难得就我俩出来,整天呆在院里,也被他们三个活宝,吵得脑壳生疼。” 渡鸦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过了半响,她才继续,“要是没你这jiān贼,还有那恼人的四公主,在这定居也是不错。” 林火哈哈一笑,这几月来,他也算了解了渡鸦脾气,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我也就算了,玲玲毕竟年纪小,不懂事,你这做姐姐的……” “我比她小半年。”渡鸦没有回头,直接把林火打断。 林火挠了挠头,这他倒是首次知道。 “还有。”渡鸦继续说着,扭过头来,看着林火。 林火被她看得浑身难受,“怎么了?” “没什么。”渡鸦看了林火片刻,有转过头去。 林火看出她有些生气,却不知道她在气什么。他知道追问也是无用,只能无奈摇头。 两人之间略显沉闷,林火说些什么,渡鸦皆是不答,二人便这样行至集市。 林火眼光一扫,便见到路边糖人摊位。 他立刻拉住缰绳,对渡鸦说道:“等我一会儿。” 渡鸦眼中露出疑惑,却还是从他手中接过缰绳。 林火一溜烟,混入人群。 稍稍回头,见到渡鸦张望。林火心中暗笑,别看渡鸦冷冷冰冰,其实最爱小孩儿玩意儿。这点倒是和南柯有些相像。 不同之处在于,南柯最爱木偶戏,渡鸦确实喜欢糖人,还有一些零食。 林火可不想一路上面对渡鸦臭脸。 他一眼便看到糖人摊上还有三支,其中,最右那猛张飞最为扎眼,想来渡鸦必定会喜欢。 他快步行去,想拿那张飞,却看到旁边伸出一只小手,捏住那张飞小人,“妈妈,妈妈,我要这个。” 被个小孩抢先一步,那孩子母亲对林火歉意一笑。 林火摊了摊手,表示不用在意。 和孩子抢东西,这事儿他可做不出来。 等那对母女走了,林火也没有选择,取了另外两支,转身回去。 他特意将糖人藏在背后,走回马边。 渡鸦眉头微皱,“做什么了?” 林火递出两支糖人,“当当!” 渡鸦看着糖人,眼中闪过欢喜,可片刻又有些疑惑,低声呢喃,“霸王……虞姬……” 林火并未注意渡鸦,低头分着糖人,“这个男的做得大些,给你吃。我吃这个女的就行。”说着,便将那楚霸王递给渡鸦。 渡鸦并未立刻去接,深深看了林火一眼,“你挑的?” 林火原本想将方才被夺糖人之事说出,又想想解释也是麻烦,便将楚霸王往渡鸦手中一塞,“是我挑的,快吃吧。” 渡鸦愣了片刻,便接过“项羽”。 林火回到马上,还未坐稳。 却听到渡鸦轻骂一声,“傻瓜。” 林火没好气地转过头来,“我给你买糖人,你还骂我?” 渡鸦抬眼望他,却是微微一笑,高声重复,“傻瓜!”说罢,便轻夹马腹,丢下林火。 林火一脸懵圈,这算什么情况? 高兴,还是生气? 他低头看看手中糖人:难道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无人解答,林火只能拍马赶上。 不过。 渡鸦似那坚冰,却要知道,冰霜化开,便是温润如水。 方才那一笑,还是挺美的。 渡鸦并未跑远,林火轻易赶上,两人再次并肩,没多时,便出了县城。 一路向北,便是一处高山密林。 进入山林,林火便将方才疑惑抛诸脑后,在林区入口,他便发现不少踪迹,纵横于地。 他低头看了两眼,分析道:“看这些痕迹,约有三十多人,不久前也入了山林。” 渡鸦略微皱眉,不觉摸向剑柄。 “不要紧张。”林火朝她微笑,安抚,“应该也是入山狩猎的,我们又不是在燕国,哪有那么多人专门伏击我们?” 渡鸦放下手掌,“你有大罪,与我无关。” 林火无奈摇头,“听你这意思,真要有人杀我,你也准备袖手旁观?” “我本来就要杀你,不过……”渡鸦顿了片刻,淡淡说道,“你只能死我手中。” 林火摊了摊手,将话题重新接回,“他们朝西面去了,队伍里应该有些猎户,可惜,他们都没我厉害。你知道为什么吗?” 渡鸦看着林火,并不说话。 林火挠了挠头,只能自问自答,“西面确实有不少踪迹可循,但是,我们的目标是熊王!以领地而言,普通熊类自然要给熊王让出位置,所以,不该朝西,反而应该继续往北或是西北方向,具体的还得探查。” 渡鸦应道:“听你的便是。” 林火点了点头,“接下来,我们徒步进去,马儿味道大,容易被发现目标。等会儿林中发生什么,全都听我。” 渡鸦点头应下。 两人便找了个yīn凉处,将马匹栓好。 林火引着渡鸦深入林中,朝西北行进。 一路行来,倒是发现不少矮鹿,真如那老汉所言。 可惜,林火目标不止于此。 继续前行,时至午时,林火准备吃些干粮,突然鼻翼微皱。 他立即钻入树林,掀开几片大叶,树根处正有一坨粪便,成块状,略有棱角。 林火眼前一亮,“是熊粪!” 渡鸦略微皱眉,她毕竟是个姑娘,并未靠前,远远看着林火。也不知林火蹲在地上,捣鼓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便拍着手,站起身来,“我们运气不错,熊窝应该离这里不远。” 渡鸦向后退了半步,“别碰我。” 林火看了眼自己双手,哑然失笑。 他也不多言,领着渡鸦,寻踪而行。 痕迹越来越新,林火示意渡鸦,蹑手轻声,取下弓箭,虽是戒备。 大熊这等猛兽,林火也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在林中左拐右饶,始终处于小风口。 再行一段,就连渡鸦也能识别大熊痕迹。 又行片刻,林火按住渡鸦肩膀。 密林百虫争鸣。 林火伏低身子,缓缓靠近一处矮坡,身藏坡后,探头张望。 渡鸦学他模样,小步靠近。 空气之中,满是骚腥气味。 她也探出头来,见到那大熊背影,庞然大物,足足两人来高。 最为惊奇之处是。 那,竟然是只白毛老罴! 第208章 熊吼蝉鸣刀剑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9 章 关于熊,林火曾经猎过两头。先不说那龙兴熊王,即便是稍小那头,也是勇力过人。算上追踪,林火用了一天一夜,才将那头稍小之熊猎杀。 若是再算上平生所见,林火所见大熊不下十头,却从未见过面前这种。 浑身白毛! 这世上,还有白毛之熊? 那白熊原是背对林火,此时耸了耸肩,“呼哧”抬起头来。 林火赶紧按住身边渡鸦,搂住她口鼻,两人蹲在坡后。 渡鸦并不慌张,她也知此时不能有丝毫大意,这种凶兽,即便是他们身负武功,也是不好对付。更何况,林火可是要这熊皮。他们便不能随意打杀,坏了熊皮,也就前功尽弃。 白熊毛皮,想来红袍儿会更惊喜。 她如此相信林火,已经在心中计划熊衣款式,根本未曾想过林火会失手。 林火却不知道渡鸦想法,心中暗暗盘算。 他从未见过白毛之熊,只听老爷子说过,在大陆极北之地,存在着白熊猛兽。力大无穷,生撕虎豹。 可那些白熊受制于天生大限,只能存活在极寒之地。即便冀国北端比龙兴还要冷上几分,却也称不上极寒。 那么眼前这头,便不是那极寒凶兽。 而老爷子也曾说过另一种白毛熊类,称作食铁兽。 只是那食铁兽也非通体纯白,而是四肢与脸上长有黑毛。若非觅食之时,还有些憨态可掬。 如此看来,眼前这头白熊,定然是头异种。 林火皱了皱眉,越是如此,越需谨慎。 只因,异种难存。 这种特异种类,必定从小遭受族群排挤,更没有保护毛色,能够存活至成年,必定比其他熊类更加凶狠,更加诡诈! 他给渡鸦使了个眼色。 两人蹑手蹑脚,退回坡下。 林火小声说道:“这熊,怕是不好对付。” 渡鸦点头,“你说。我做。” “好。”林火望向四周,见到滕蔓碎石。他眼珠一转,拔出腰上小刀,“我要做个陷阱。” 渡鸦点了点头,同样拔出腰刀。 林火却将她按住,“你做什么?” “帮忙。”渡鸦回答得理所当然。 林火微微一笑,“我去做陷阱,你在这里盯着,若是那白熊有何异动,立刻通知我。” 渡鸦点头,一脸郑重,就要爬回坡上。 林火仿佛见到,自己头一次带小石头去打猎场景,心中好笑。他伸出手,就和当年对小石头一样,揉着渡鸦脑袋,“不要紧张,这白熊虽然珍贵,却没你珍贵,若是危险,我们找另外一头就是,你可不要逞强。” 渡鸦脸颊微红,推开林火手掌,又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转过身去,爬上山坡。 林火心中暗笑,只觉有趣。 随后,他便定下心神,返回小林。 他选了结实蔓藤,再加上自带绳索,做了个简单陷阱。 地上以嫩绳为引,另一端绑上重石,悬于高处。只要那白熊勾断嫩绳,重石便会锤击而知,不说致命,也能将他立即杀死。 而且巨石乃是钝器,必定不会太过伤害熊皮。 虽然将石头吊起来有些麻烦,好在如今林火伤势已经恢复,更是在卧龙窟一战,吸收了柳凤泊剩下的些许真元。 如今他运起真元,硬生生吊起巨石。 准备妥当,林火回头去看小坡,发现渡鸦还在那趴着,不时冒头观察。 倒是像土拨鼠般上上下下,忙忙碌碌,小心翼翼。那背影,倒是可爱得令人忍俊不禁。 林火终是忍住笑意,轻声轻脚回到渡鸦身后,轻拍她背脊,“怎么样了?” 渡鸦浑身一震,双手捂住嘴巴,差点喊出声来。 一惊一乍,林火看得绷不住脸面,又不能发出声音,指着渡鸦,笑得直不起腰。 渡鸦一脸涨红,狠狠瞪了林火一眼。 林火却是笑意难忍,就差就地打滚。 渡鸦气得脖子都染上嫣红,拔刀就砍! 林火翻身躲避。 “蹦!” 铁刀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两人皆是愣神。 四周陡然一静。 林火按住渡鸦手腕,竖起食指,示意安静。 渡鸦心中犹气,却也不敢吱声。 “知了……知了……知了……” 密林之中,唯有扰耳蝉鸣。 “知了……知了……知了……” 林火眉头紧皱,侧耳去听。 那知了声中,似乎沙沙声响。 那熊,此刻在做什么? 林火握紧小刀,缓缓探出身子。小坡渐渐沉于眼下,然后…… 林火看到一双眼睛,黝黑如夜。 白熊!近在咫尺! 它张开血盆大口,“吼!!!” 熊吼,伴着腥臭湿暖空气,喷在林火脸上。 林火当机立断,挥动手中短刀,一刀砍在白熊鼻尖!随后头也不回,拽住渡鸦手腕,翻身便跑。 “吼!”白熊吃痛,捂住鼻尖退了几步,嘶吼连连。 林火已经拉住愣神渡鸦,跑出两步开外。 他从未觉得,学好轻功,如此重要。 等两人奔出五步之时,那白熊双爪踏入土中,顺着小坡狂奔而下,“吼!” 音浪就在身后,林火不敢回头,也无暇回头。 陷阱嫩绳就在眼前,林火抓紧渡鸦高声喝道:“跳!” 渡鸦回神,两人单腿一蹬,从绳上跨过。 林火心中一轻,将渡鸦推到一边,“藏好!”随后便站在绳后,反身去看白熊。 可那白熊,居然停了! 它停在三步之外,口中呼哧喘气,却眼中满是狐疑,就是不再进一步。 这头白熊很聪明。异种难存,能存活至今,绝非侥幸。 可惜,它碰到了一个好猎人。 林火将手中短刀,往地上一掷,死死盯住白熊双眼。 不要盯住猛兽双眼,因为那样它们会感到威胁,特别当你比他瘦小许多之时,它们会将那视为挑衅。 没有谁,能挑衅熊王的尊严! 白熊被彻底激怒! 它四足趴地,扒开泥石,朝林火直扑而来。 林火一脚踹上小刀刀柄。 短刀横飞,割断嫩绳。 重石呼啸而至! 时间仿佛在此时定格。 白熊须发皆张,四足离地,飞扑空中。 林火与它对面而立,尖爪与脸颊之间,毫厘只差。 “轰!” 重石飞来,正中侧腹。 白熊滚翻在地,卷起满地石泥,一时无声。 林火坐到在地,大口喘息。 渡鸦从一边探出头来,满脸焦虑。 林火朝她摆了摆手,“不要担心,我没事。” 渡鸦脸上一红“才没……”她话音一顿,尖叫出声,“小心!” 却是那头白熊,又爬了起来! 林火立即起身,拔出千磨。 可那白熊,却摇摇晃晃,掉转头去。 鲜血,顺着唾液,拖垂地上。 它拖着沉重身躯,往来处挣扎爬行。 林火放下千磨。 它要做什么? 林火心中疑惑,看着白熊渐渐爬远。他收了千磨,张弓搭箭。此时这白熊虽然受伤,却还不至丧命,也是皮糙ròu厚。林火不敢掉以轻心,却又好奇,这白熊,究竟要做什么? 白熊又爬出几步,林火便步步紧跟,未拉弓弦,也是全神戒备。 突然,他看到大白熊浑身一震。 林火心中疑惑,抬眼去看,正见到小坡之上,站着两个纯白身影。 那里竟然有两头小熊。 同样纯白无暇。 林火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头母熊,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大白熊见到孩子,立即加快脚步。 林火却不想追了。 渡鸦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林火。” 林火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们去猎别的熊吧。” 渡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拉住林火衣袖,“我们,看它们一会儿,好吗?” 林火注视渡鸦片刻,又将她头发揉乱。 渡鸦却没有反抗,看着白熊背影,叹了口气,“我出生没有多久,母亲就去世了。然后其他家人也……” 林火叹了口气,“你家人的事……我很抱歉……” 渡鸦咬住嘴唇,摇了摇头,“其实你说的没错,原本就是他们要来杀你们,你们又有什么大错?可他们终究死了,死在自己的道义路上。他们或许会觉得自己是烈士,是殉道者。可他们有没有想过我?道义,江湖,这所有的所有,我都明白,可我明白,不代表我会不难过。我的家人死了,我的家人全都死了!” 渡鸦语音哽咽,落下泪来,脸上,却还是那硬要忍住泪水的倔强模样。 谁能不怜惜? 林火咬了咬牙,搂过渡鸦肩膀,将她伏在胸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家人。” 渡鸦先是挣扎,听到林火这话,浑身一颤,却是安静下来,伏在林火胸口,无声啜泣,泪湿衣襟。 面前,大白熊已经爬到小坡之上。 孩儿们站在坡上,召唤着自己母亲。 大白熊趴在小坡高处边缘,伸出舌头,去舔自家孩儿。 突然! “嗡!”的一声闷响。 一支箭羽飞驰而至,将大白熊头颅刺穿。 大白熊浑身一僵,顺着小坡,滑落而下,只留着两头小熊,愣在坡上。 对此突变,林火也是愣在当场。 悉悉索索,数十道身影,从林边走来。 为首一人,身穿锦袍,手持硬弓,“哟!这里还有两头小的。” 林火只觉目眦yù裂。 第209章 箭舞灼若水 “围起来,围起来,跑了那两头小的,少爷我撕烂你们的嘴!”说话的,是那领头锦衣公子。 身穿锦衣,却来狩猎,既是不重狩猎之事,更显不lún不类。 而他口中所言,全部停在林火耳中。 他没有说话,却是握紧长弓。 从人数看来,这些人约有三十多个,应是先前在树林口,林火猜测那批。 他原本以为,是当地猎户,进入山林围猎野兽,赖以生存。可如今看来,这些人分明是兴之所至。 而且,他们坏了规矩。 春搜,夏苗,秋,冬狩,此为四季猎事。 不捕幼兽,不采鸟卵,不杀孕兽,不破鸟巢,不戮携幼之雌,此为狩猎礼规。 无有规矩,不成方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猎人自然有猎人的准则。 重义轻生,殉道保节,人人会说。 可到头来,又有几人会做? 林火从小依山而存,守林而猎。 那是规矩,也是底线。 人若没了底线,便是蝼蚁不如。 锦衣公子向前几步,终于见到林火两人。 渡鸦就要上前,却被林火护在身后。 锦衣公子一样看来,对身边之人说道:“这两个是什么东西?” 身边武师轻声道:“回禀少爷,这两人应当是周遭村落猎户,也来林子里打猎。”那武师又看了眼林火身周陷阱,轻声道:“那熊应当是方才被这两人重伤。” 锦衣公子皱了皱眉将他打断,“你是说,本公子捡了便宜?” “当然不是。”那武师赶紧低头,“猎杀这白熊,还是靠少爷箭术无双。” 这马屁拍得公子高兴,呵呵笑着。 武师又问道:“要不要小人,将他们赶走?” “赶什么赶?”锦衣公子瞪他一眼,“你没看到那边有个小娘们?长得还挺俊,等本公子大发神威,正好等会儿再找那小娘们乐呵乐呵。” 武师却又是有些为难,“这……那男的……” 锦衣公子寒下脸面,“小小猎户,你还不明白?第一次跟我出来?” 武师断了片刻,艰难回答:“听说天远县最近来了个厉害的县令,若是闹出事情来,属下是怕,老爷难做……” “我呸!”锦衣公子“哗啦”赏了那武师一记耳光,“我爹堂堂郡守,会怕他这县令?到时候连他一起做掉!” 武师不敢再说,诺诺退下。 锦衣公子志得意满,张弓拉弦,瞄准其中一头小熊头颅。 “嗡!” 利箭飞纵! 却又听到一声弦响,另一道黑影,飞驰而至。 “啪嗒”一声,飞纵利箭断成两截,无力坠地。 黑影磕飞一些,chā入地中,箭羽微颤。 “往彼娘之!”锦衣公子气急败坏,顺着箭来方向,扭头去看。 正见到林火持弓而立,面色肃穆,“你坏了规矩。” “规矩?”锦衣公子露出狞笑,“狗屁规矩!” 说罢,又是一箭上弦,瞄准林火撒手放箭。 林火双眼一眯,捻起背后箭羽,拉弓满月。 “嗖!” 箭羽侧旋而出! 林火之箭,后发先至,于那半空之中,对上对方箭头。 对撞之下,生生将那箭剖成两半。 箭势不止,仍自飞向锦衣公子。 锦衣公子面上大骇,却是吓得双腿难动,他从未想过在这北郡地界,除了他老爹,还有人敢对他动武! 他已脑中空白,可身边武师也非等闲,千钧一发之际,将他肩头拽住,猛力后拉。 却听到“嘶啦”一声,箭矢急坠,一箭钉住公子皮靴。 在加上武师拉拽,两向用力,那锦衣公子向后倒去,空留皮靴在地,和身后随从滚作一团。 “呵。”渡鸦发出轻笑,可她面上没有笑意,却是特意出声嘲笑。 少年人,最受不了姑娘嘲笑。 锦衣公子“腾”得坐起身来,“混账东西!你敢shè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火不知道他是谁。 也不想知道他是谁。 林火再上一箭,暴喝出声,“滚!” “你!你!你!你!你!你!”锦衣公子伸出手指,指着林火,指尖不断发抖,“你居然叫我滚!” 渡鸦冷清说道:“连话都说不利索,却是个智障公子。” “往彼娘之!欺人太甚!”锦衣公子赤红着双眼,一巴掌甩在身边侍从脸上,“你们都是吃干饭的?老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0 章 被人这么骂!你们他娘的就这么看着?” “刷拉拉!” 一阵拔刀声响。 三十余人,朝着林火磨刀霍霍。 两头小白熊,抱住脑袋,靠在大熊身边,瑟瑟发抖。 渡鸦秀眉一皱,背上猎弓,就要拔剑。 林火将她按住,摇了摇头,自己按住千磨,移步上前。 目光所及,威压一片。 他已是一流高手,那些武师侍卫被他目光扫过,皆觉头皮发麻。 他们唯有呐喊出声,以壮声威。 可惜,高手不靠吼。 阳光透过枝叶倾洒下来,映着刀光闪烁。 脚步沉响,呐喊声声。 落叶沙沙,蝉鸣鼓噪。 林火单人支剑,面对人群,突然顿住脚步。 一吸…… 吸气声响透过重重声浪,扎入每人耳膜。 一呼…… 万般寂静,落叶滞空, “小暑!” 温风至极,地煮天蒸! 林火身影须臾虚晃,转瞬穿过人群。众人手中兵刃,皆中一剑,如同滚热烙铁。 “咣当”一串连响声,侍卫尽皆撒手丢刀,再看手心,已经暴起燎泡。 这还是击中兵刃,若是这剑打在身上,那人还不得烈阳灼心? 他们立即明白,这年轻高手,是想他们知难而退。 心中忐忑复杂,这些侍卫回头望向林火。 正见到林火剑尖,顶住锦衣公子咽喉,冷冷说道:“滚。” 锦衣公子双腿一颤,跌倒在地。他脸颊抽搐,瞳孔放大,两腿之间更有一滩黄渍,已是吓得说不出话。 林火居高临下,斜眼蔑视,“没有第三遍。” 锦衣公子咽了口唾沫,连滚带爬站起身来,“我这就滚,这就滚,我滚……” 说完这话,已经是慌不择路,从小坡上滚落下来。 坡下护卫武师赶紧将他扶住。 他们也顾不得地上兵刃,簇拥着那锦衣公子,仓皇远逃。 等他们跑远,林火才收起千磨。 渡鸦快步跑来,卷起衣袖包住手掌,拾起地上一柄直刀,刀面上印着“北郡”二字。 略微皱眉,渡鸦手掌一挥,将那直刀掷给林火。 林火伸手一捞,纳入掌中,看到刀面字迹,“北郡的?” 渡鸦点了点头,“怕是北郡哪家达官显贵的纨绔子弟。” “这些个王侯将相……”林火挠了挠头,微微苦笑,“好像,又给烽子惹麻烦了。” 渡鸦微微扬起嘴角,“他呀,最怕不够麻烦。” 两人相视一笑。 却听到身后传来凄声呜咽。 两人回头,见到两头小熊,靠着大熊尸首,磨耳厮鬓,似是想将那沉睡大熊唤醒。其中一头人立而起,拽住箭支,想将那箭从大熊脑中拔出。 林火心中暗暗叹息。 物竞天择,这两只小熊没了母熊保护,又同样是异种毛色,只怕是不多时,就得死在此地。 渡鸦突然抓住林火衣角。 林火侧头看她。 渡鸦张了张嘴,轻声说道:“它们也没了家人……和我一样。” 林火明白过来,“你想养?” 渡鸦低下头,没有说话。 林火怔了怔,他仿佛见到小石头曾经想要玩具,却知道家中贫寒,而yù言又止的神色。 心有所感,林火伸出手,摸着渡鸦脑袋,“那就养吧。” 渡鸦立即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神采,兴高采烈地“嗯”了一声。 林火哈哈大笑。 笑声,冲淡方才忧愁。 林中不远处,锦衣公子尚未走远,恨恨瞪着林中那对“狗男女”。 “少爷。”那领头武师也是尽责,这种时候依旧硬着头皮发话,“这种高手,我们……我们惹不起……” “放屁!”锦衣公子极力压抑声响,却难掩话中暴戾,“我马浮出生至今,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亏!从来都只有我踩别人!在北郡这块儿,谁他娘的敢踩在老子头上!老子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武师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马浮眼中寒光一闪,冷冷笑着,“你派两个人跟着这对狗男女。我去找拓拔大哥,为我报仇!” 武师面上闪过难为,“少爷,老爷最是不喜你与那拓跋马贼混在一块儿,若是……” 马浮眉头一皱,嘴角浮现一丝狞笑。 “刷拉!”他骤然抽出背后箭支,一把扎进武师喉中。 武师满眼皆是难以置信,捂着喉咙,仰天倒下。 鲜血,从指缝之间泊泊外流。 马浮看着武师抽搐尸首,裂开嘴角,眉头皱在一块儿,似哭似笑,宛若癫狂,“谁还有意见?” 他从袖中抽出一把银票,丢在武师尸首面上,“抚恤金要多少,有多少人。人!要多少,有多少。本公子再问一遍!” 疯狂目光,扫过全场,“谁!还!有!意!见!” 剩下护卫尽皆低头,无人胆敢作答。 人群散去,尸首被枝条胡乱盖住,不闭双眼,望向天空,仿佛无声质问。 无人作答…… 林中重归安宁,唯有蝉鸣鼓噪,一如烦乱人心…… 第210章 石瓦砖墙颓溃 木质寨子,大堂门悬匾额,“聚义堂”。 锦衣公子马浮,端正立在一名汉子身后。 那汉子背对于他,身高八尺。 已至夏日,此刻他赤luǒ上身。光影伏在肌ròu之上,刻出道道如石纹路。最引人注目,不是他一身筋ròu虬结,而是他臂膀侧腹皆是疤痕垒摞,唯有宽厚背心无一伤痕。 “马贤弟,你我倒是许久不见。”那汉子并未回头,却出声说着,嗓音低沉浑厚。 马浮全无纨绔模样,恭敬拱手,“家父管得甚严,若非如此,小弟怎会不来看拓拔大哥?” 拓拔大哥骤然转过身来,“是吗?” 马浮双腿微颤,赶紧回答:“不敢有半句虚言。” 光洒进来,照着拓跋面上,朗目星眉,却是年岁不大,最多三十左右。原本这相貌只能说中上,可偏偏一道刀疤直脸颊划过下颚,给这脸上添上些许狠辣,却让他宛若那夜中黑豹,危险而魅惑。 拓跋大哥看着马浮,“我拓跋元一,平生最恨有人骗我!”字字粘稠,宛若拖血带沫。 马浮浑身一颤,就要跪下,却被拓跋元一扶住,“不过我相信,马贤弟,绝不会骗我,毕竟你我情义颇深。” “是是是。”马浮连连点头。 拓跋元一咧嘴笑着,拍了拍马浮肩膀,“这件事,我替你出头。只是你那北郡郡守老爹,最近对狄狗子的商队,保护颇重,兄弟们日子不好过啊。” 马浮立即拱手,“小弟明白,拓拔大哥尽管放心。” “哈哈哈哈哈!”拓跋元一用力拍着马浮肩膀,“这才是好兄弟。对了,你说要打哪里?” 听到这话,马浮面上闪过暴戾,“天远县!” 临近日落时候,林火与渡鸦见到天远县城。 夕阳放斜光辉,倾倒在斑驳墙上,将那砖,那墙,那瓦统统染成橘红。 城头工人扛着各式器具,结束一天劳作。 吕烽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那些工人也不怕他,不时与他嬉笑。这些月来,他便负责两件事情,城墙修葺,还有县城护卫训练,偶尔也管管治安。 这些事情,由吕烽来做,可谓是得心应手。 他xìng子豪爽,做起事来却能面面俱到,关键是,他能与百姓打成一团。 吕烽没有丝毫架子,兼又热心。 最令人啼笑皆非是,不知那些左邻右里从哪儿打听到,吕烽尚未婚娶。这可是惹了许多婆婆眼热,纷纷要把自家姑娘介绍给他。 吕烽一时窘迫,他可不擅长应对此事。 幸好,还有一人擅长此事。 那一日,李家大婶直接带了自己闺女来了府前,说什么也得让吕烽见上一面。 吕烽推拖不得,出了府门,话还没说两句,赤娜从门后探出身来。 她在众人错愕眼中,异常自然地搂住吕烽臂膀。 也不说话,就是那样微笑听着。 李家大婶脸都绿了,牵着闺女扭头便走。 这事儿,搞得吕烽尴尬不已。不过别说,倒是效果拔群,从那日期,再未有哪家媒婆上门。 边境县城,民风彪悍,也是淳朴,吕烽顺理成章免了一件麻烦。至于,此事之后他又怎样遭受赤娜盘剥…… 林火光是想想,便觉得背脊发凉。 他打了个寒颤,将那些不详回忆丢到脑后,朝墙头吕烽挥手。 这些城墙原本破旧,毕竟地处边疆,马贼横行,假扮马贼的狄狗亦是横行,吕烽这几月来努力,终是让城墙恢复些峥嵘模样。 县城城墙不会太高,吕烽立刻瞧见林火与渡鸦,挥了挥手,又和副官嘱托两句,便下了城墙,迎接两人入城。 林火与渡鸦入得城中,吕烽倒是朝他俩身后张望,却未见到巨兽尸首,“怎么回事?我听管家说,你俩不是去猎熊了?熊呢?” 林火与对视一眼。 吕烽自以为得到要领,指着林火哈哈大笑,“你小子还自称猎术高超,想不到也有失手时候。” 林火无奈摇头,还未说话,渡鸦先是chā嘴,“他没失手。” 吕烽先是一愣,随后看看两人,笑容暧昧。 渡鸦脸颊微红,反倒扬起下巴,“我只是见不得别人被冤枉。”说着便扬着下巴,从两人身边策马而过,“我累了,先回去休息。还要给两个小家伙喂nǎi。” “喂nǎi?”吕烽叫出声来。看着渡鸦背影,见她背上多了个不小包裹,倒真想是背着孩子。 他咽了口唾沫,又望向林火,“这么快?” 林火翻身下马,拿起马侧水囊,疑惑问道:“什么这么快?” 吕烽上前一步,小声说道:“这么快,孩子都有了?” “噗!” 林火一口泉水喷在地上,用手抹着嘴角,“你瞎说什么啊?” 吕烽迷惑眨眼,“也没看渡鸦大肚子啊,这倒是奇事。” “你这蠢驴脑袋,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林火伸手扶额,无奈摇头,“她那包里,是……” 话未说完,却听到一声惊呼。 两人回头去看,却是在那街道不远处,赤娜与吕玲玲与渡鸦站在一块儿。她们也到城边,应当是来接吕烽,正巧遇到林火与渡鸦回城。 此时,渡鸦已经下马,揭开身后包袱,露出两个毛绒脑袋。 赤娜伸手摸着,饶有兴趣。吕玲玲却是摊在地上,浑身发抖。想来方才那声惊呼,便是由她发出。 林火与吕烽互看一眼,快步赶了过去。 吕玲玲见到吕烽过来,指着毛熊发抖,“三,三,三,三哥,那,那,那是两头……” “两头小熊。我又没瞎。”吕烽将妹妹扶起,没好气道:“你们去猎熊,怎么猎了两头小的回来?” 林火摇了摇头,将之前林中之事,简单扼要与吕烽说过,最后做了总结,“那大白熊已死,若是将这两头留在山中,也不过晚死几日。它们不愿离开母亲,我也只能把它们打晕带了回来。” 吕烽摇了摇头,“只怕等那小熊醒来,还得麻烦。” “麻烦……”林火望向渡鸦车辆,少女眼中含笑,望着怀中小熊,此刻温柔胜水,“麻烦就麻烦吧。”他说着,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赤娜摸着白熊脑袋,“这种白毛可是少见,你们也是运气极好。” 渡鸦微微摇头,“遇到我们,它们却是运气不好了。” 赤娜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凶兽食ròu,人猎猛兽,天理循环,本就如此。倒是你这丫头。”她歪着脑袋,看着吕玲玲,“躲这么远做什么?你不是女侠嘛?还能怕熊?再说了,你看看这俩小家伙,多讨人喜欢啊。” 吕玲玲咽了咽口水,似是挣扎,“是……是好可爱啊……可,可是我怕……” “怕什么?”赤娜抓住吕玲玲手腕,伸向小熊,“你来摸摸。” 手指靠近。 吕玲玲却叫了一声,抽回手来,“我想,想摸,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哪个姑娘不喜欢啊……可是,本女侠,我,可是我还是好怕。” 脸上又是害怕,又是喜欢,那别扭模样,倒是有些滑稽,又有些有趣。 众人一阵哄笑。 就在此时,林火耳廓微动,扭回头去。 却见到夕阳落于平原一项,而那平原尽头,于那光斑之中,窜出一道黑影。 蹄声阵阵,尘烟拔地而起。 刹那之间,便成烟幕。 城墙之上,示警钟声,咣当大作! “马贼!马贼!马贼!” 吕烽面色一整,立即运起真元呼喊,“不要慌乱!关上城门!” 见到吕烽在场,众卫兵有了主心骨。 县城兵甲不多,即便是在边境,也不过百来十人。 立即有人下得城来,去关城门。 可那远处黑影,竟有一骑脱阵,马速极快,飞速逼近。 眼看城门将闭,那人竟然仍不减速,反倒扬起手中关刀。 他想做什么? 趁着最后一丝空间,冲入城中? 可是…… 他一人,就算冲入城中,又能做什么? 他一人,难道还能破了城门? 县城城门虽是木质,却也坚硬异常,若是合上,单凭一人绝无破门之能。 吕烽与林火面面相觑。 城门将合,那人身影,缓缓消失于门扉之后。 犹剩一丝缝隙。 突然之间! 门后bào出一声咆哮!宛若平地惊雷!又似通天巨响! 刀光闪! 城门碎! 扬尘之中,拓跋元一跃马入城! 缰绳一领,黝黑战马人立而起。 展臂挥刀,拓跋元一仰天长啸,宛若天神降世! 第211章 立马针锋相对 县令府中书房,已然点起油灯,扬獍伏在案上,提笔疾书。 却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人声嘈杂。 他皱了皱眉,方才紫毫,用其他宣纸,将桌上书信盖上。 “大人!大人!大人!”师爷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1 章 呼喊,一边奔入门内,入门之时,还被门槛磕绊得微微踉跄。 扬獍站起身来,沉稳道:“怎么回事?” 师爷面露焦急,“马贼,马贼杀过来了。” 扬獍稍一思索,他知道身处边境,自然少不得与那些马贼有所jiāo集,不过自从他上任之初,带着吕烽林火,将四周小股势力清缴之后,还没见过哪家寨子如此胆大。他便继续问道:“哪路人马?” 师爷咽了咽口水,似是害怕,“溃刀寨。” 扬獍眉头一拧,“拓跋元一!” 听到这个名字,师爷身上便是发抖。扬獍虽然不怕,也是头疼。 这溃刀寨,名为溃,皆因其成员,全是战场溃退兵卒。那些兵卒多年刀尖舔血,又习过阵法,比一般贼匪更为悍勇,更为难缠。 而其首领拓跋元一,更是能止婴儿夜啼的狠角。 官府曾经派大军整顿边境,那些乱匪被大军一围便失了士气,偏偏这拓跋元一,带着手下八百溃刀,生生从万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其人身中十数刀,仍旧带头冲锋,一步不退。 时至今日,传闻他能有天位实力,不知真假。 只是这拓跋元一,自从那日围剿后,也是损失惨重,八百溃刀只余两百。他便率众缩回山林,以打劫来往商队为生,休养生息。 怎么今日,突然打起了天远县的主意? 难道是看他新官上任,趁着立足不稳之时,趁火打劫? 那也应该在他方才接任政务之时动手。 又或是上山发生动乱,逼不得已掠夺求存? 天远县,在他看来便是个软柿子吗? 若真如此,扬獍冷冷一笑,“他可是来错了地方。” 说罢,扬獍立即拿起桌上长剑,抬步出门,“召集所有甲士,养兵千日,用在今朝。” 扬獍从来不是文弱书生。 此时城门一侧,木质大门裂开半口,已然无法合上,方才关门士卒,已被震倒在地。 从开口回望,便能见到一众骑兵,越奔越近。 拓跋元一进城之时,城中立即一静,片刻之后便是惊慌失措。 一众百姓惊恐呼喊,乱作一团。 人流朝县城中央涌去,只为远离城门。 而在这混乱之中,仍有几人,如若顽石,屹立在浪潮之中。 吕烽护住赤娜与吕玲玲,“你们顺着人流,快往后退。” 赤娜点了点头,接过渡鸦怀中小熊,挪动脚步。 吕玲玲却梗起脖子,“我,我不能退,我可是女侠,这种时候,就应该站出来拯救万民于水火。” 吕烽瞪她一眼,“就你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别呆在这儿添乱。” 吕玲玲眼眶泛红,还要说话,确实被赤娜拽住手腕,混入人群之中。 林火也看渡鸦。 不等他说话你,渡鸦已经拔出长剑,与他并肩而立。 林火无奈一笑。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bào出惨叫。 却是那拓跋元一,狞笑着挥动关刀,屠杀街上民众,简直丧心病狂。 三人抬眼去望时候,拓跋元一举起关刀,挥向街边两人。 林火定睛去看,那两人分明是早上与他打招呼的岳老汉,还有他那孙儿。 岳老汉腿脚不便,自知必死,他儿子已在战争中阵亡,儿媳改嫁,家中小辈,独剩这孙儿一人。 心中想着:绝不能让这孙儿出事。岳老汉张开双臂,要把孙儿推走。 可血浓于水,一家人,谁不抱一般心思? 他孙儿毕竟年轻,眼中决绝,老汉推不动他,反倒被他推飞出去。 刀影落,孙儿身首分离。 老汉伏在地上,被孙儿鲜血淋了一身,宛若痴傻一般,愣在原地。 拓跋元一一声狞笑,再举关刀。 却听到破空声响,直奔脖颈而来! 拓跋元一只能舍了老汉,侧身躲闪。 箭支擦过肩上护甲,“镲啦”刺耳。 拓跋元一避过此箭,林火又怎么会给他喘息机会,他原就用狄式shè法,shè速极快。此刻再上一箭,不觉运起真元。 只听到弓身“咔嘣”作响,弓弦张到极致! 箭出! 弦断! 嗡鸣震耳! 拓跋元一坐于马上,无处可避。 正中面门! 可就在中箭瞬间,拓跋元一身上,骤然涌出天位威压,铺天盖地! 他仰天摔下马去,砸会街边摊位,身陷其中。 然而,他又缓缓坐起身来。 那支箭,被他咬在口中。 箭上真元,震得他满嘴鲜血,却再难伤他分毫。 “呸!”拓跋元一吐出口中箭矢,顺带半口鲜血,目光冷冷望来,“是你猎了白熊?” 林火一愣:这人怎知白熊之事?难道? 未给林火多想,拓跋元一站起身来,“确实一手好箭术,某家拓跋元一,乃是溃刀寨寨主。某家且问你,可愿我随我上山,做我箭术教头?” 林火不曾说话,只是缓缓拔出腰间千磨。 拓跋元一咧嘴一笑,“你又能拦住几个?” 说话间,马贼奔袭入城。 卫兵乱作一团。 林火眉头紧皱,对身边吕烽说道:“烽子!你带卫兵拦住马贼。” 言下之意,林火便是要将这拓跋元一接下。 只需一个眼神,吕烽便已明白。 他与那些卫兵相处多月,由他出面,才能正组织防线,组织马贼肆虐。 可他又有些担心,那马贼头领功法奇异,他方才察觉,那拓跋元一破门与拦箭之时,身上皆是天位威压。 可那些威压仅仅保持一瞬,便消失无踪,不知藏着什么古怪,就怕林火吃亏。 “你放心。”渡鸦轻声说道,“还有我在。” 吕烽看她两眼,此刻情形也是刻不容缓,他便不再纠结,“小心那人使诈。”嘱托完毕,他便朝马贼方向冲去。 他夺过一名卫兵手中长qiāng,反手,将两名马贼刺落下马,高声呼和,“不要慌张!跟我身后,稳固防线!” 中卫兵见他神勇,心中又生胆气。 两厢厮杀。 虽然马贼人借马势,冲力十足。可毕竟未有拓跋元一神勇,在卫兵步步为营之下,冲势顿减。 拓跋元一见此场景,咧嘴一笑,“倒是小瞧了你们。不过就凭你这一流中游,真以为能胜我‘一瞬天位’?” “原来,你已经半步踏入天位。”林火微微笑着,“只可惜……” 举起千磨,林火缓缓吸气,“我比一瞬……” “更快!” 气息尽,真元凝聚。 一剑惊蛰! 第212章 兵退难逃犹不悔 关刀落地。 千磨穿透肩膀,护肩铁甲碎裂,鲜血如同花瓣,四散而开。 拓跋元一与林火,双眼相对,仅有半剑之隔。 一人向前,一人飞退。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拓跋元一侧开半身,闪过要害,才不至于一剑命丧,却也为轻敌付出代价。 “当!” 千磨chā入路边房舍,将拓跋元一,死死钉在墙上。 林火见一击不中,准备拔回手腕,却被拓跋元一按住剑柄。 拓跋元一提膝要撞,林火将他脚面踩住。 林火又去拔刀,再被拓跋元一抓住手腕。 一时之间,两人相持不下。 血在流,拓跋元一脸上全部惧意,“你小子的真元,竟如天位凝结,可惜你依旧不是天位。” 拓跋元一手劲极大,林火与他角力必须动用真元,极为费力。 可他丝毫不惧,反唇相讥,“你这‘一瞬天位’可被我钉在墙上。” 拓跋元一哈哈大笑,“一瞬天位,也好过不是天位。” 说罢,他便一记头槌,正中林火面门。 一股霸道真元,窜入印堂中。 林火只觉头晕目眩,四肢皆是失控。 形势急转直下。 拓跋元一得脱,不退再攻,顾不得肩上伤势,一把拽住林火衣襟,另一拳蓄势待发! 天位威压,凝聚于一拳之上。 林火失神之间,出乎本能抬起双臂,又将真元全部凝聚。 可他,毕竟不到天位。 若是这拳命中,林火即便不死,这双臂膀也是难保。 就在此时。 两人身侧,一点寒芒突至。 渡鸦持剑,衣袂飞扬。 拓跋元一发出一声怒吼,硬生生转变拳势,挥向渡鸦长剑。 ròu拳,剑尖,相触! 渡鸦掌中利剑,从剑尖寸寸迸裂,化作纷飞碎屑。 拓跋元一那拳半刻不停,直取渡鸦心窝。 幸好林火回过神来,他拧动千磨剑柄,拓跋元一吃痛,拳势稍慢。 慢这一瞬,林火已有机会。 他同样挥动手臂,以臂为剑,再次施展“惊蛰”! 林火右拳,后发先至,轰中拓跋元一手肘,强行改变方向。 “轰隆”一声巨响。 拓跋元一那拳最终落在身后墙上,整堵墙面如同蛛网龟裂,转瞬倾颓。 扬起烟尘,将拓跋元一笼罩其中。 借这喘息机会,林火与渡鸦飞身后撤,退出十步有余。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心中暗忖:这拓跋元一,还真是凶悍异常。 渡鸦望向林火右臂,此刻迸出血来。 林火摇了摇头,方才他为救渡鸦,用血ròu之躯使出剑诀,这条手臂此时已经毫无知觉。 不过能够救下渡鸦,那便值得。 念头转换之间,拓跋元一已从尘团中迈步出来,他一边拍去身上灰尘,一边哈哈大笑,“又是一个一流高手,想不到这天远县,竟然这般藏龙卧虎!” 林火如今单臂受伤,不敢抢攻。 拓跋元一便缓步走来,脚尖一挑,挑起地上关刀。 “今天这笔买卖,怕是失算。”他将关刀扛在肩上,流血创口仿佛并不存在,“不过就凭你们二人,还是拦不住我。” 林火却是竖起三根手指,“三次。” 拓跋元一先是一愣,随后面色微沉,竟然没有说话。 林火微微一笑,“一瞬天位,不至天位。你既然不能时刻使用,说明必定有所限制。所以,我且问你,这一瞬天位,你还能用几次?” 拓跋元一手中关刀一挥,“杀你们两人,次数绰绰有余!” “要用多少时间?”林火面不改色,“不说其他,我二人至于你缠斗,或许最终不是你对手,但等你得手,你的手下,又能剩几人?” 拓跋元一歪着脑袋,“就凭这些虾兵蟹将?” 战局处,虽然吕烽神勇,可溃刀寨皆是兵卒汇聚,进退有度,又是久经沙场,异常油滑。 吕烽所到之处,他们便小心散开,稍退半步。 而面对其他县城卫兵,他们便战而败之。 吕烽是一柄尖qiāng,却不是一堵城墙。 以己之长攻其所短,虽是人数相当,可此消彼长之下,县城卫兵已是节节败退,眼看马贼便要突出防线,与拓跋元一汇合。 拓跋元一哈哈笑着,“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还不如乖乖投降,随我上山,做我那箭术教头。” 林火摇了摇头,指了指拓跋元一身后。 拓跋元一不疑有诈,也不怕有诈,径直回头去看。 却看到一灰袍儒生,跃马挥剑。在他身后,紧跟数百卫兵。 拓跋元一眼角微颤,回过头来,“不过数百人!我会怕?” “看来,确实出乎你的意料。”林火扶着受伤手臂,索xìng还剑入鞘,“你是不怕,你能从万人合围中冲杀而出,还会怕这点阵仗?可是你会觉得不值。” 拓跋元一眼皮微垂,没有答话。 林火缓步走向对方,口中不停,“我不知是谁教唆你前来掠城,不过事至如今,局势已经超出你的预料,这数百人一围,可能也会超过你的底线。我有一商人兄弟,曾经和我说过,万事皆应知道止损二字。” 他走到拓跋元一身前,距离关刀斩击,仅仅一步之遥,“最终,或许你能够将我们全部杀光,可你的损失,真能与收益相比?血战兵卒,以一当十,价值连城,恐怕损失一个,便能让你ròu疼许久。” “所以,现在就是一个选择。”林火微微笑着,如同红袍模样,“你可以选择就此退兵,你我互有损失,若有机会,再行打过。亦或者……” 林火上前一步,踏入拓跋元一刀围之内,“你我,鱼死网破!” 拓跋元一骤然握紧关刀,bào出一声怒吼。 大刀劈斩!势若吞虎! 林火纹丝不动。 渡鸦双眉紧皱,飞奔向前。 那刀,却顿在林火额头,一滴鲜血,顺着林火额头淌下。 “小子。”拓跋元一收回关刀,转过身去,“算你有种。” 他将两指放于唇间,发出尖锐口哨。 黝黑战马飞奔而来,拓跋元一飞身上马,又是发出两声哨音。 三短一长。 众马贼毫无迟疑,迅速脱离战斗,如同潮水一般回身撤离。 拓跋元一拍马而去,仍不忘回头,“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林火微笑回应,“林火。” 拓跋元一纵马远离。 追击,并无胜算。 吕烽与扬獍碰面,便止下帐下卫兵,镇守城门。 直至马贼远离,两人才回头去看林火,却见到林火呕出一口鲜血,靠在渡鸦肩上。 “林子!”“林师弟!” 两人奔至林火身侧,林火摆了摆手,“那拓跋元一真元霸道,我猜想他那次从万人军中突围,必定是受了重伤,不然也不会卡在一瞬天位,这种尴尬位置。也幸好他不到天位,否则我们今日,怕是难熬。” 话音未落,去听到城下又有马蹄声响。 却是那拓跋元一匹马而回。 他一人,又要做什么? “照顾好林子。”吕烽对渡鸦说着,走到城门之外。扬獍紧随其后。 拓跋元一在数十步外停下,朗声喝道:“林火!你方才问我,是谁教唆某家。好,我现在就回答你。送你一个礼物!”喝罢,他扬手一掷,却是从马背上丢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2 章 一人。 那人被麻绳捆住,在地上连滚几圈,不知生死。 拓跋元一哈哈大笑,再次飞奔远去。 倒是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疯子要做什么。 扬獍略微皱眉,“这礼物,收不收?” 林火已经擦掉嘴角鲜血,赶到两人身边。吕烽看他一眼,“还怕了他不成?” 三人赶到人影处,林火立即认出那人面孔,“就是这人,是在打猎时,与我起了冲突。” 被捆人影,正是马浮。 吕烽伸出qiāng尖,挑去马浮口中破布,还未说话,那马浮却破口大骂,“你们还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我松绑!” 三人互相对视。 吕烽蹲下身子,却不急着给马浮松绑,“这马贼,是你招来的?” “是又怎样?”马浮梗着脖子,一脸倨傲。 吕烽立刻沉下脸庞,“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就为了一头猎物,你将他人xìng命,置于何地?” 马浮还在嘴硬,“不过是些贱民,死就死了,你们又能拿我怎样?” “怎样?”吕烽额头青筋暴起,他身上带血,此刻分外狰狞,“我一qiāng杀了你!” “杀啊!”马浮不断叫嚣,“我爹是北郡郡守马明!你们这天远县所有人,皆在我爹管辖之下!你敢杀我?” “哦,你爹是郡守。”吕烽站起身来。 “哼。”马浮冷笑道,“知道怕就好。” 吕烽面无表情,拎起长qiāng,扬獍赶紧将他拉住,“表哥,不要冲动。” “不诛此獠!如何对城中百姓jiāo代?如何对冀国万民jiāo代?”吕烽将扬獍挥退,对马浮怒目圆视,“你爹是北郡郡守?很好!你喜欢比爹?更好!” 说罢,长qiāng刺下! “当!” qiāng尖划过马浮脸颊,chā入地下。 马浮双眼一翻,晕厥过去。 这次,却被林火拦下,“烽子,杨师兄说得没错,不要冲动。” 吕烽一脸怒容,“这等人渣,还不能杀?” 林火摇了摇头,“我或许明白杨师兄的意思。你若现在杀他,不就是动用私刑?” “没错。”扬獍赶紧点头,“要杀他,便要在刑场依律杀他,这才是真正还百姓公道。” 吕烽看着地上马浮,怒哼一声,在他腹上猛踹一脚,这才转身离去。 留下林火与扬獍,摇头苦笑。 远处,马贼缓缓而退。 一人跟在拓跋元一身侧,“老大,我们这就退了?真不甘心!” 拓跋元一看他一眼,“我会忍气吞声?” 那手下似是不解,“可是,老大你连马浮都给了他们。” 拓跋元一放开缰绳,任由战马纵驰,“放心。我吩咐你的事情,都办好了?” 那人点头,“马浮的手下全都杀了,特意留了三人,放他们跑回去报信。只是,老大,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拓跋元一勾起嘴角,“你说,那些当官的最擅长什么?” 手下略微皱眉,摇了摇头。 拓跋元一哈哈大笑,“他们呀,擅长的事情只有一件。” “内斗!” 第213章 问心需有愧 今夜,注定难以入眠。 那坍塌城门,灯火通明。城门破损,城中木匠与卫兵需得加班加点,将城门修复。 “叮叮当当”捶打声响。 扬獍背着双手,“明日,应该就能抢修结束。” 光影边缘,林火静静站着,“心伤,又需多久?” 暗暗皱眉。 皱眉,是因为火光不止一处。 县城不大,几乎家家点亮灯火,靠近城门一侧,每三户,必有一家白灯高悬。 黄纸燃尽,银灰舞去,唤不回yīn阳两隔。 隐约凄恸,钻入心中。 “妈的!”吕烽突然骂了一句,转身要走。 扬獍将他拦住,“你要往哪儿去?” “你管不着!”吕烽将扬獍推开。 扬獍抓住吕烽肩头,“如果你要去杀马浮,那就与我有关。” 吕烽转过头来,目光凶恶,“你难道瞎了?你难道看不见这里的惨状?你看看那城门,看看弟兄们的尸首,再看看乡亲们门前白灯!不杀他?依法惩处?官场那些移花接木,你还不明白?若是远处问斩,你能确定到时候死的那个,真是今日这人?我绝不能让这混账东西活过今晚!放手!” 扬獍没有放手,反而越捏越紧,“好!你一刀将他杀了,你很痛快!可你不能忘记你的身份。” 吕烽略微沉默,“我只是我。” “你不是你!”扬獍拽住吕烽衣襟,“无论你如何洒拓,如何漠不关心,你身上流的血,你的身份早就注定!你是冀国三王子,你的所做作为代表着大冀王族。你今日痛快一时,可曾想过后果?” “当然想过!”吕烽将扬獍推开,“替天行道,乡亲们大仇得报,这便是结果。” “这不是结果!”扬獍摇了摇头,“天远县百姓或许拍手叫好,可你却在他们心中埋了一粒种子。这世道不需要规矩,只需要快意恩仇!你在百官心中埋下一粒种子。王室子孙,不说礼法,全不把他们大臣放在心上。内外皆乱,这才是结果!” 吕烽微微发愣,随后拧紧双拳,高声辩驳,“你是在危言耸听。”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扬獍叹了口气,“我不过是由小及大。” 吕烽低下头去,松开双拳,久久才道:“我心里不痛快。” “活在世上,谁都不能真正痛快。那些想要痛快的人,往往死得更快。”扬獍看了眼林火,林火明白他话中所指。 林火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扬獍这才重新面对吕烽,语重心长道:“表哥,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难道你就不想扛起冀国大旗?” 吕烽摇着脑袋,“我不想……” “可这是责任!”扬獍语速加快,“吕巍色厉内荏,吕尚外强中干,他二人皆非良人,只有你能够继承大冀,只有你能扛起这份责任。” 吕烽退了半步,低下头去。 扬獍再踏一步,“你以为,我为何要来这北境?为何要与你一起?” “因为琼华死了。”吕烽幽幽回答。 扬獍捏住拳头,紧咬下唇,却又缓缓松开,“你说的没错。琼华死时,我已万念俱灰,我对这大冀不抱丝毫希望。可还有你,在我看来,或许你还能改变我的想法。” 他转过身去,指着满街白灯,“我要让你亲眼看看,这些百姓,要让你亲眼看看,这些郡守官员。你能够袖手旁观?只要你愿意,你我兄弟联手,重整吏治,大安民生,必能将这些腐朽,一扫而空!” “只要你愿意……”扬獍回过身来,看着吕烽双眼,“为了大冀黎民,放弃那一点点自由,扛起这些责任,如此简单。” 吕烽沉默以对。 扬獍静静立着,等待。 吕烽抬起头来,“你高看我了。我的梦想很小,我的手也不长,我心肠更软。我见不得兄弟阋墙,你知我当年为何离去?因为二哥给我居然给我投dú!你能够想象,你最亲之人,居然为那冰冷王位,要将我生生dú死!可我没有怪他,我选择离开。或许那个位置,从始至终,都不是为我准备。” 扬獍张了张嘴,却是yù言又止。 吕烽与他并肩而立,望着满街白灯,“我想做的,只是一介将军,为国家镇守边陲,在我目力所及,在我臂膀之内,守护这国土,守护黎民百姓。我只有,这么一点野心。” 一声叹息。 “那位子太冷,可我的心太热。坐上那个位子,谁都会变,可我不想改变。”吕烽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扬獍看着吕烽,宛若失魂落魄。 吕烽见他面色不对,轻声唤道:“表弟?你还好吧?” 扬獍摆了摆手,“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说罢,他便转过身去,走出一步,他又顿住脚步,“对了,你若真要杀那马浮,十恶‘不道’,记得用这罪名,虽是有些牵强,却也好过没有。” 不待吕烽说话,扬獍便挥手离去,拐入街角小道。 留下吕烽与林火两人,面面相觑。 “不道?不道可以吗?” “我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学的是拉弓shè箭,又没学过法。好像是,害死了很多人,手法特别残忍?” “管他呢。既然是表弟说的,应该是可以吧。” “他爹找来怎么办?听说,他爹是老来得子,对这马浮,可是万分疼爱。而且这人于北郡之内,政绩出众,却有凶名,万一狗急跳墙。” “哼!还怕他动手?” “我们此来边境,也是隐匿行事,他应当认你不出。” “不知道最好!若他真敢仗势欺人,这郡守之位,也该换换人了。” 不远处,扬獍靠着墙壁,仰天长叹。 yīn影之中,露出赤娜衣摆,“终于下定决心了?” “决定了。”扬獍没有看她,只是望着星空,“骂名,罪孽,责任……都让我一肩扛下。” 赤娜噗嗤一笑,“你这种人,活着真没意思。” 扬獍瞥她一眼,“你不要陷得太深。” 赤娜眉头稍皱,“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扬獍微微一笑,望向远处吕烽,“心若热了,就怕再也冷不下来。” “哼!”赤娜冷冷一哼,“那蠢驴,不过是个解乏的玩具罢了。” 扬獍望她一眼,笑而不语,拱手离去,“也还很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翌日,马浮悬尸于城门之外,城中张贴告示,数其勾结马贼,残害同胞,“不道”之罪。 一时间,举城轰动。 百姓大仇得报,奔走相告。 正午之时,一辆马车风尘仆仆,赶到城门之外。 车盖以识,乃是郡守座驾。 吕烽已经赶到门旁,他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北郡郡守马明,胆敢当众发难,或是以势压人,那他手中长qiāng,也非吃素。 片刻之后。 一位老者,走出马车。 一眼望去,似有五十来岁,须发半白,身着普通便服,长衫一挂。 他应该就是马明。 只见他望着马浮尸首,突然老泪纵横,“蹬蹬蹬”几步窜到吕烽面前。 吕烽暗暗戒备。 却见那马明,突然跪伏在地,“老朽教子无方,还请三王子责罚!” 第214章 暗涌深藏 马明跪在地上。他跪得太突然,以至于吕烽愣在当场。一时半会儿,没人回过神来。 他也不做其他,便这么跪着,默声流泪。 那眼泪为谁而流。 是为悬在半空,那断气尸首,亦或是,鳄鱼泪流? 吕烽想不明白。 但他能够感到,全城目光,尽皆集中在他身上。 如同芒刺在背,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想过十数种,今日可能发生情况,却从未料到,这老人这般恳切。 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找扬獍,在他心里也是明白,这种情况,或许只有扬獍能够游刃有余。 可稍稍回头,他便反应过来,扬獍说是身体不适,今日未曾到场。 或许他这表弟,还在为他自作主张而生气。 既然扬獍不在,如今也只能靠他自己。 吕烽叹了口气,他身为王子,从小受人跪拜,也是习惯。可,被一位白发老人跪拜,他心中仍是不忍。 若是深究,无论那马浮做过什么,他最终还是死在吕烽手中。 吕烽不再犹豫,伸出手臂,要去将老人搀扶起来。 可那老人却是将吕烽推开,“下臣不能起来!养不教,父之过,今日下臣愿为那逆子赎罪!” 吕烽手臂停在半空,略显尴尬,他柔声说道:“马浮勾结马贼,如今已经伏诛,已赎其罪,老大人还是起来说话。” 马明强硬摇头,“大王将北郡jiāo予下臣打理,下臣却未能管束儿子,至使百姓遭殃,这便是下臣失职!今日三王子若不责罚下臣,下臣便长跪不起!” 老人家跪伏在地,衣袍沾染尘埃,略显狼狈。 再加上老泪纵横,总让人于心难安。 吕烽能够听到,身后百姓,议论纷纷。 可他能够责罚什么? 北郡郡守,唯有当今冀王,能够下令处置。他不过是一介王子,未有实权。实在无法决断。 幸好,理不清时,吕烽还有一个方法。 他伸出手来,兜住老人双臂。 老人想要挣扎,却被吕烽紧紧握住,“老大人,地上凉,还是快些起来。” “下臣……”吕明面孔涨红,却还是站起身来。 周遭人群,只当他已想通。林火靠得近些,能够见到吕烽臂上血管贲张。 他靠着蛮力,生生将老人举了起来。 吕烽对着老人和煦微笑,“老大人,既然已经站了起来,可别又跪下咯。” 马明看了吕烽片刻,终是无奈摇头,自己站直腰背,“素闻三王子神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吕烽心中暗想:你不过百来十斤的样子,和拎只鸡,也没多少区别。 口中自然不能这般说,他放开马明,拱手说道:“一些蛮力罢了。”他皱了皱眉去,却是难掩心中疑惑,“老大人,关于马浮之事。” 他见着老人憔悴模样,倒是有些于心不忍。 马明抬眼看那尸首,却又似是不忍,垂下眼瞳,大义凛然道:“逆子居然做出这种不道之事!就应该让他暴尸示众!多行不义,死有余辜,于情于法无有不通。可……” 老人眼眶微红,“可下臣毕竟是老来得子,三王子若说我心中不疼,那岂不是骗人欺己。下臣,下臣只想恳求三王子一事。” 吕烽拱手道:“老大人尽管直说。” 马明叹了口气,“下臣也不让三王子难做,只想等这三日暴尸完毕,请三王子将这逆子尸首还给下臣。” 吕烽点了点头,老人想要安葬儿子,也是人之常情。 可马明却是死死盯住吕烽双眼,咬牙切齿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3 章 “这等逆子!我定然要将他挫骨扬灰!名不入祖宗祠堂!更要将此间事情,桩桩件件记录在案,让他遗臭万年!成后世警钟!” 他猛然拽住吕烽双手,语音冰冷,“三王子说,此事如此来办,可是最好?” 吕烽被这突然变化,惊呆片刻,随后抽回手来,“如此做,怕是过分了些。” 马明轻轻一哼,“他杀人之子时候,可曾经想过,‘过分’二字?” 吕烽心中惊疑不定。 他有些分不清楚,面前老人所说之话,究竟是在说马浮。 还是另有所指? 不等他反应过来,马明如同变脸一般,又换了平淡脸色,“下臣,谢过三王子成全。” 说着,他深鞠一躬,面对全城百姓,“今日灾祸,全部在我!我在这里,向各位百姓保证。城中损失,郡中必有抚恤。而那些马贼……” 马明目光,扫过眼前所有面孔。 一阵大风吹过,晃动悬挂尸首,吹起话语咒言。 “我必杀得他们,一个不留!” 冰冷话语,回dàng在天远县城,久久难散。 入夜。 马明住于县令府中,灯火已暗。 平日里,扬獍忙于政务,常常通宵达旦。可今日,他早早收了笔墨,坐在亭中,酌酒赏月。 石桌上,孤灯一盏,琼浆一壶,却有酒杯三只。 他在等谁? 不言而喻。 马明从廊中冒出身来,缓缓走到桌边。 扬獍对他微微一笑,“老大人,也有心情赏月?” “啪!” 马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掷在石桌之上。 扬獍放下酒杯,摘了灯罩,将书信点燃,“老大人,是否该说一声谢谢?” 马明面色铁青,“你也参与其中,别以为提醒老夫吕烽身份,老夫便会对你感恩戴德。” 扬獍勾起嘴角,“若非我这书信,老大人,怕是已经冲撞了三王子,和你那可怜的儿子一样,挂在城门之上。” 马明一拍桌子,“他敢!” 扬獍举起酒杯,淡淡说道:“他姓吕,有何不敢?” 马明怒目圆睁,“闹到大王那里,他也讨不得好去!” 扬獍饮尽一杯,摇了摇头,“这冀国,毕竟是吕氏的冀国。” 马明微微一愣,随后眯起双眼,“你想说什么?” 扬獍不答,只是为马明斟酒,“老大人,何不坐下一同饮酒?” 马明皱眉思索,片刻之后,坐在桌边。 扬獍举起酒杯,“能饮?” 马明拿住酒杯,一杯下肚。 扬獍再为马明斟上,淡淡说道:“老大人,做到这北郡郡守用了多少年?” 马明看了扬獍两眼,“二十六年。” 扬獍不紧不慢,缓缓说道:“再过二十六年,老大人,又能坐到哪里?” 马明不答,垂目饮酒。 扬獍看着马明侧脸,“再过二十六年,也不能再进一步,再过二十六年,只要这冀国姓吕,老大人便无报仇可能。” 马明浑身一颤,抬眼看着扬獍,“你……” “不急说话。”扬獍拍拍马明手掌,为第三只空杯满上,“我为老大人,引荐以为朋友。” 酒杯斟满,一人从yīn影之中,缓缓踱出。 正是赤娜。 第215章 惊澜处 暴尸三日,马明便在城中等了三日。 天远县城半城素稿,仍显萧索。可日子,还得继续,灾祸亦是寻常。 三日过后,马浮尸首被放下,已经腐烂出蛆。 马明命人间尸首接下,当众鞭尸,又是一副痛心疾首模样。 慷慨陈词之下,倒是令不少百姓,对他往日风评改观。 不过这一切,落在吕烽眼中,只让他觉得心中疑惑。 无论如何去说,马浮都是马明独子。 虽然他也成精听说不少故事,那些大义灭亲之人,也是不少。 可这马明能将这等事情,做到如此地步,若非真是忠肝义胆,那便是心机深沉骇人。 当真是后者,只能让吕烽觉得背脊发凉。 可他心中究竟何想?吕烽知道自己,没有花袍本领,对人心原就估计不足。 所以就这问题,吕烽特地与林火等人商讨。 说是商讨,也就是一壶浊酒,几人分坐。 林火沉吟片刻,率先摇头,“我和这位郡守大人,本来就是不熟,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总觉得,他做到这种地步,还是有些令人寒心。”他先前被拓跋元一所伤,说出话来,还有些气息不稳。 吕女侠,倒是和她三哥一样嫉恶如仇,“有什么可怜,像马浮这种蛀虫,早就应该一刀杀了。幸好这个马明识相,不然,我也要和父王告状。” 赤娜听着便笑,拍拍吕玲玲脑袋,“我们的吕四娘,怎么像个跟家长说小话的孩子?难道不该直接去那马郡守府中,取了他的脑袋,替天行道?” 说到“替天行道”,吕玲玲立即来了精神,握着拳头跃跃yù试,“还是赤娜姐姐懂我,我们江湖儿女,就应该快意恩仇,喝酒烈的酒,骑最野的马,找最辣的女人!” 吕烽将这调皮妹妹按住,“喝什么酒?骑什么马?找什么女人?像什么话!我答应父王带你出来,可不是让你来给我添乱。” 吕玲玲与吕烽jiāo好,却也有些怕他,只能对着赤娜委屈眨眼,“赤娜姐姐你看,我哥就欺负我。” 赤娜嘿嘿一笑,“别怕,别怕,他今天敢欺负你,我们明天就把他欺负回来。” 吕烽瞪了赤娜一眼,“都是你,还当着我的面,教坏我妹妹。” 听到这话,赤娜便伸了个懒腰,“其实这事儿与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冀国人,就当做看热闹咯。或者……”赤娜朝吕烽眨眨眼,“你怕我?” “谁怕你!”吕烽拍着桌子站起身来。 林火赶紧将吕烽拉住,给扬獍使个眼色:这俩人要是又闹起来,还得让大家头疼。 扬獍立即会意,将话题重新扯回,“就我对马郡守的了解,也是看不懂他目的何在。或许是因他知道了表哥的身份,才特意做出这种事情来,麻痹我等。若真是如此,只怕还有后手。” “就是,就是。”吕玲玲连连点头,“有其子必有其父,马浮不是什么好东西,马明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就在想什么法子,yīn我们呢!” 林火接嘴道:“我们也不能将人想得太坏。马郡守毕竟是老来得子,对马浮溺爱,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做得太过了。” 他看到渡鸦静坐一边,不曾说话,便将话头给她抛去,“渡鸦,你觉得如何?” 渡鸦依旧半垂面孔,“他,不是好人。”语音平淡,却落地有声。 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她仿佛感到院中沉默,缓缓抬头,见到众人各异神色,淡淡说道:“直觉。” 林火在心中暗想:渡鸦所说的“直觉”,或许与她身为鬼见愁门人有关。毕竟要杀一个人,必须先了解一个人。 见的多了,也就懂了。所谓熟能生巧,或许与之类同。 可气氛,毕竟不能一直清冷下去。 吕烽又扯开了话头,说到城门修护上去。反正城门已毁,他建议将双合门,换成吊门,或许更加实用。 扬獍与他继续探讨。 方才对马明那些议论,也被众人抛诸脑后。 这话题,对他们而言,也只是话题罢了。 第四日,马明邀请吕烽等人,一同行到天远县稍远河干。他再次出乎众人意料,在大家面前,点了河边干柴,将马浮尸首焚毁。 又将骨灰,扬尘般随意抛洒。 天下之大,除狄国实行天葬之外,其余六国还是沿袭土葬传统。 马明如此作为,便是真正将马浮,挫骨扬灰。 只是在撒灰当场,马明眼神,总让人捉摸不定。 扬獍出头,与马明沟通,“老大人,不必做到这般地步。” “老夫,原本就是说到做到。马浮既然做错事,就得承担责任,挫骨扬灰,绝不为过。只是……”马明yù言又止。 听到“只是”二子,在场众人,便已互相jiāo换眼色。 果然如同扬獍所言,马明绝不会善罢甘休。 却不知道,他会提出何等问题。 扬獍整理思路,拱手说道:“无论有何问题,还请老大人明示。” 马明这才叹了口气,“老夫只是觉得,今日马浮伏诛,却也不能放过其他同伙。” 扬獍略微皱眉,心中稍有预料,却还是提问,“老大人的意思是?” “那溃刀营。”马明眼中露出凶狠,“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猛然上前几步,轰然跪下,“还请三王子,率兵扫平溃刀营!” “扫平?”吕烽也是苦笑,赶紧将马明扶起,“就天远县这些人,只怕还不能……” “老夫一纸令下,可给三王子,配上五千甲士。溃刀营鱼ròu乡里,人尽皆知。对此,老夫只有一个要求……”马明抬起一根手指,“老夫要一个人。” “谁?”吕烽问道。 马明面上满是狰狞,“只求三王子,将那拓跋元一,jiāo由老夫动手!若非是他,马浮又怎会走上这条邪路?当然,也只有三王子领队,老夫才敢jiāo出兵权。” 说话间,马明已然掏出半张虎符,双手jiāo给吕烽。 冀国实行,“军”“政”两线分离,若要动兵,必须等北郡两位高管,分别将两个半截虎符,拼装一块儿,才能真正生效。 吕烽略显迟疑,未有立刻伸手去接。 马明继续诉说,“三王子为何还要犹豫,灭了这伙凶狠逆贼,他们早死一日,周遭百姓,才能早一日安居乐业。” 一句话,却是击中吕烽心坎。 吕烽不再犹豫,即便知晓,可能是马明计策,无论何方败亡,与他都无‘可惜’二字。 即便如此,吕烽还是将虎符接在手中,“老大人放心!为大冀百姓安危,我自然是,在所不辞。” 即便是计,他也踏得心甘情愿。 三日后,兵马集结。 五千人马,直杀深山野林。 第216章 风急雨骤 文字之奇,在于同一句话,不同人读来,便是收获各异。 古语有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尚武者,赞其悍勇,不惧xìng命之忧。 守节者,见其风骨,道之所在,迎难而上。 多思者,叹其不智,趋利避害,迂回行事,也是寻常。 林火却是觉得,有些事,无论你愿与不愿,周遭众人,便已将你推至风口浪尖。 黄袍加身是如此,入林剿匪,亦是如此。 那日拓跋元一率众闯入天远县,后有杀伤人命,虽未有功成,却也不能轻饶。 林火见到他残杀百姓,心中自然愤慨,见到半城素稿,更是明白此仇必报。可他从未想过,事情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四日,他们已经站在战场边缘。 这几年,他已非昔日懵懂少年。进过昌隆,杀过金甲,上过九霄,入过江湖,更是手刃一国之王。他也从中学会许多,其中便有一条。 谋定而后动。 这道理,左徒先生与他说过,花袍与他说过,红袍儿,白泽等等,都曾和他提及。 他更是轻言见过,伊世羽多时谋划,一朝反掌,万人生死生灭。 林火知道,溃刀寨是一定要打的。可溃刀寨毕竟成名已久,更是本地蛇头,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覆灭。 原本需要从长计议之事,却因马明煽动,百姓激愤,在四日之间,顶到杠头之上。 他曾经与扬獍商量。 这位五甲才子,也是无能为力。 所谓阳谋,便是如此。 他们或许能够猜到,马明此番用意,是要让他们与溃刀营死磕。 溃刀营胜,他们自然讨不得好,也算报了马浮身死之仇。 林火与吕烽若胜,则能剿灭一患,于他政绩有益,于他名声有益,也算是为马浮拖到陪葬。 若是双方两败俱伤,只怕马明还得笑掉大牙。 图穷匕见。 他能爬到北郡郡守,必不是酒囊饭袋。也知剿匪之难,却依旧将他们推上狭路。 林火原本还在猜想,这马明或许真有忠义之心,却在当前局面下,将那心中险恶,暴露无遗。 不过,既然他已出招,那便接着,无论林火还是吕烽,都不是怕事之人。 望天稍yīn,层云jiāo叠。 林火看了看风向,过不多久,或许将要雨落。 他们已经抵达山林。 这片林子,便是传闻中溃刀寨所在之处。 如今他们手中,共有五千余人,除去物资后勤,能战将士,约有三千五百。 这次行军,由吕烽为主将,林火与另外一名武将为副。 除他两人,还有渡鸦在侧。 军中原是不许带女眷,不过在众人看来,也未将渡鸦看做女人。 至于扬獍,毕竟身为一县县令,不能随意擅离职守。 吕玲玲倒是对这行军打仗颇有兴趣,可吕烽又怎会让他犯险。 至于赤娜,倒是意外不感兴趣。 用她话说,她平日里见过马匪,没有一万也有几千,这种剿匪阵仗,对她而言司空见过,自然没有兴趣。 如此一来,倒是给了吕烽施展舞台。 他像是在大军开拔之前,便将溃刀寨情报,背得滚瓜烂熟。再由林火与当地猎户jiāo涉,将具体信息与情报结合。 轻而易举,便将溃刀寨所在方位探查清楚。 林火根据指示,寻着一条最佳路线,如今只等入山剿匪。 另一名随行副官,也是知晓吕烽身份,他原本还担心吕烽胡乱指挥,但见到吕烽这几日安排,将几千士兵整顿得井井有条。 也就安心做了后勤主管。 或许他已得了马明指示,主动让权。亦或是他打定主意,吕烽若是溃败,他还能稳住中军,不然自己子弟死伤过多。 至于他心中究竟何想,光凭林火与吕烽,也是看不明白。 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4 章 过他也是久于沙场,自然和林火一般,看出天气变化。 原本山林便是溃刀寨最为熟悉之处,若是于雨天强攻,只会徒增伤亡。他便提醒吕烽,暂缓行军。 吕烽思索片刻,便下令安营扎寨。 林火或许做不得将军,却能做个好斥候。 他已领了军中一班斥候,很快便寻到一处背风小坡,又近水源。唯一不足之处,便是不处背yīn。不过他们也是临时扎寨安营,这点瑕疵,也可忽略不计。 吕烽立即拿出决断,定下住处。 军中将士忙碌,他便将林火与副官张雷聚到一处,商讨军务。 已至夏日,烈阳dú辣,可是吕烽却捏着地图,浑不在意额头冒汗,反而神采奕奕。 然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令张雷眉头紧皱。 “趁雨截营!”吕烽将匕首,chā在地图之上红点,那红点,便是溃刀寨所在之处,“我们仓促发兵,有害处,也有好处。害处不言而喻,准备不足。但好处便是,那拓跋元一同我们一样,准备不足。” 张雷眉心皱起川字,“三王子这般说,虽是有些道理,可这眼看就要大雨,突袭似乎不太稳妥。” 吕烽并不在意他反驳,军务商讨,原本便是集思广益,“若要稳妥,自然是等雨之后,步步为营。可张将军,你觉得我们有步步为营的资本?” 张雷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我们有五千人,步步为营,总能拼个不败不胜。” 吕烽一字一顿,“战!便要胜!” 张雷抬眼看他。 吕烽拔出匕首,在地图之上游弋,“我查过过往记载,对着溃刀寨已经围剿多次,原本虽未能将其剿灭,却也能互有胜负。可偏偏,在他率领部众,从那万人合围中杀出之后。后续三次讨伐,皆是不败不胜。为何如此?” 不等张雷说话,吕烽自问自答,“因为你们被他杀破了胆子!只求无功无过!” 张雷捏紧拳头,瞪着吕烽。 吕烽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可这次是我领军,我怕他。大雨不利突袭,你明白,我明白,拓跋元一自然也能明白。而这松懈时刻,便是我等战机。不然再等明日,明日复明日,等粮草耗尽,我们又是一无所得。” 吕烽收起匕首,深吸口气,“我不允许失败,更不允许无所作为!” 张雷眯起双眼,盯着吕烽。 少年心xìng。 或许张雷此刻便是这般想法,可他毕竟碍于身份,只能转口说道:“看来三王子,已经打定主意,却不知您想未想过将士xìng命?” 吕烽摇了摇头,望着四周忙碌甲士,“百姓的命是命,将士的命便不是命了?这些道理,我也都明白。但这原本便是我等武将选择!若连命都豁不出去,还说什么保家卫国?还说什么为国为民?还当什么兵?不如回家种田!” 张雷张开嘴,想要反驳。 吕烽再次将他打断,“况且,我又不会让将士白白送死。我已料定,我们会趁雨截营,那拓跋元一,也必定会来截营。” 张雷听得此言,顿时目瞪口呆,“何以见得?” 吕烽微微一笑,“因为这拓跋元一桀骜不驯,越是难为之事,他越是敢做!雨天不利截营?我们在算计他,他又何尝不会算计我们?可是,骄兵必败。他见过了那些不求有功的酒囊饭袋,不会想到,我敢和他互拼见血。” “所以……”吕烽拍了拍张雷肩膀,“我们要分兵,我只带一千人走,剩下四千jiāo给张将军,等那拓跋元一来,反yīn他一手,然后将他拖住。你拖得越久,我越能成事。” “我……”张雷眼中迟疑。 吕烽将他肩头按住,“张将军。我不管马郡守曾和你吩咐何事。如今我只问你,‘军人’二字,你可还放在心间?” 张雷抬眼瞪目,抱拳咬牙,“末将领命!” 吕烽哈哈大笑。 营寨渐渐成型,营地之中,略显宁静。 风起。 骤雨终至。 第217章 勘雨幕 暴雨突至,狠狠砸落。即便是早有预料,这雨大得,仍旧让人措手不及。 吕烽营寨已经安排妥当。林火选得地方不错,暴雨汇聚成流,从营地周遭流过。 营中宁静,张雷已经按照吕烽指示,准备好迎接拓跋元一,登门拜访。 三千人,蓄势待发。 剩余一千,早在雨幕初成时,便隐入山中。 雨落成线,迷迷蒙蒙。 夏日之夜,林木茂盛,雨滴击打宽叶,飞溅开来。 绿叶垂首,似是恭迎,又似嗟叹。 抬手能见一丈,入耳,尽皆雨声。 唰啦啦,掩住细碎脚步。 骤雨令行路艰难,却也成最佳掩护。 林火领着千余人,于林中穿梭。山林便如他家,即便这般恶劣,他依旧能够为大家带出路来。 此刻,林火身披蓑衣,在一棵树下驻步,抽出怀中油布。在出行之前,他便已将四周地图,刻画在油布之上。 他刚刚拿出油布,周遭甲士立即将他围住,掀起蓑衣,为他遮风挡雨。 吕烽夹在其中,点燃火折。 大家将脑袋凑到一块儿,不让风雨吹灭火光,也为遮挡刺眼亮色。 林火将地图摊在左手,右手虚空勾画。 “我们在哪儿了?”吕烽低声问道。 林火一边虚划,一边解释,“我们离原定计划,稍稍偏了一些。” 会偏,便是因为这雨。 这雨却也是得胜之机。 吕烽点了点头,“未差太多就好,时间上是否来得及?” 林火收起油布,“问题不大,但你也知道,这雨……” “我明白。”吕烽熄灭火折,眉宇间略过一丝焦急。 这雨来得及时,但天威难测,谁都知道,夏日暴雨来去不定,谁也不知道,当他们赶到溃刀寨前时候,会不会突然雨歇,终成竹篮打水。 不过,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后退。 林火重新调整方向,千人再次穿梭雨中,他却是稍落几步,与吕烽并肩。 “将士们,准备如何?”吕烽低声问道。 林火紧了紧身上背囊,囊中塞了干燥弓弦箭羽,另外有些引燃桐油,“这雨还是太大,虽然我让他们做好准备,但我还是担心,等到了溃刀寨,这些弓弦,得有沾染湿气,软绵无力,不能再用。” 吕烽抿了抿唇,“原本便是突袭,能有半数奏效,已是不错。我是担心……” 他顿住话头,未有说完。 林火看他一眼,“你在担心那个张雷?” 吕烽摇了摇头,抹去面上雨渍,“领军在外,用人不疑。张雷虽然没有太多才华,但是守在营中,以逸待劳还是不错。再加上,我们有心算无心。张雷最多留不住拓跋元一,却也不至于被拓跋元一击破。” 林火不解道:“那你在担心什么?” 吕烽眉头稍皱,“我担心时间。若拓跋元一如我所料,去截我营寨,那我们得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营寨完全控制。若他没有外出,反而守在寨中,那留给我们的时间,只会更少。这雨,还是太大了些。” 林火安慰道:“老天不会偏帮,这雨阻了我们,同样也会阻了拓跋元一。” 吕烽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军政博弈,其实从未有什么以弱胜强。对阵多方,无论是谁都会有强弱两端。便如田忌赛马一般,以及之强,攻敌之弱。即便是整体贫弱,也有可能在这一场场博弈中,将强弱之势颠倒过来。 水无常势,兵无常形,便是这般道理。 关键是,吕烽这一拳,究竟能不能击到拓跋元一的痛处? 即便是他自己,也是心中难明。 但身为主帅,他不能被这些顾虑打垮。 马贼横行,官兵围剿。 于官兵而言,便是难以久战。于马贼而言,营寨是其后盾,也是其要害。若是根基被毁,那么再狂之人,也不过是无根飘萍。 或许能够反扑,或许困兽犹斗,但对大局而言,已无妨碍。 吕烽要胜,便容不得半点差错。 千余官兵,趁着雨幕,暗中前行。 林火重新回到军阵之前,一边引领,一边修正方向。 按照计划,他们将会划来一个半弧,从侧移袭击溃刀寨。 迂回而上,他们已于雨幕之中,发现不少暗哨。 这拓跋元一虽然看着癫狂,但布阵行军,也是颇有章法,异常谨慎。 可惜,在这大雨之下。 能够掩藏太多东西,那些暗哨未有发声,便被林火带人拔去,行军颇快。 再过两处斜坡,便能摸到溃刀寨侧翼。 至此,雨云依旧不散。 吕烽暗暗松了口气,可就在此时,林火却又赶到他身边,面色凝重。 事情有变。 吕烽心中明了,拉住林火臂膀,“怎么了?” 林火面露犹豫,“再往前走,上山便是溃刀寨,下山便有一林间小道。我方才为求稳妥,两边都派人查看,确实发现了一件怪事……” 溃刀寨中,拓跋元一正准备率众截营,却有一斥候,在他马前跪下,面露惊慌。“老大,大事不好了!” 拓跋元一挥了挥马鞭,任由大雨淋在头上,“屁的大事不好,那些官府的孬种,还敢打上来不成?” 斥候低头,“那些官兵在山下扎寨,未有动静,只是……只是……” 拓跋元一眉头稍皱,举起马鞭,“有屁快放!” 斥候赶紧回答,“山下营寨,不止一座。” “嗯?”拓跋元一放下马鞭,“这些官兵,还能有援手不成?还是他们想要围困我溃刀寨?我们能从万人军中杀出,害怕区区两群孬种?” 斥候摇了摇头,“另外一支,怕不是冀国官兵。” 拓跋元一双眼微眯,“难道是……” “是狄狗!”侧峰之外,两坡而下,吕烽与林火并排伏在地上,观察道中营寨。根据守卫情况,以及布阵方式,吕烽已经确定这突然出现一方,究竟是谁。 “狄狗?”林火皱眉问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雨势太大,林火只能隐约见营寨规模,约有千人来多。却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 吕烽也是皱眉,未有接话。 林火脑中急转,原本单独面对拓跋元一,已经难办,如今这些狄狗,又是为何而来? 消息太少,脑袋不够,林火也想不明白。 不过有一点,林火已经能够肯定。 “这突袭,不能做了。”林火凑到吕烽耳边,轻声说着,“如今狄狗横chā一杠,我们不知他们底细,更不明白他们与溃刀营是否有所接触。为今之计,还是撤回营地从长计议。” 由他想来,这也是无奈之举,但从长计议,确实是此刻最为稳妥的选择。 吕烽听着林火话语,默默站起身来。 林火点了点头,“我去通知其余人,准备后撤。” 吕烽却将他拉住,“我们不撤。” “不撤?”林火确认吕烽未曾说笑,疑惑问道:“这种情况,你还要去和拓跋元一赌命?那些狄狗还不知所来何事……” “这些都无所谓!”吕烽咬住牙关,“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和溃刀寨相互勾结。但我知道,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此地是冀国境内,怎容他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国土,怎容他人践踏?”吕烽拔起身边长qiāng,挥开雨幕,“溃刀寨再乱,毕竟是我冀国家事,可冀狄血仇,不死不休!” “今夜,溃刀寨可以不灭。但是狄狗……”吕烽目中闪出骇人光彩。 “必须一个不留!” 第218章 剑惊山岳 雨落连串,噼啪不停。 斥候跪在马前,湿发黏额,却不敢妄动。 暴雨敲铁甲,水流顺着刀脊,滴落地上。拓跋元一横刀立马,却是望着面前雨幕,心中不知何想。 “狄国。”拓跋元一低声说着,“冀国。” 斥候不敢多言,抬眼偷看拓跋元一脸色。 拓跋元一仍旧未动,却是他身后那人,扬鞭向前,“你先退下吧。”那人沉声说着,暴雨将他短须染湿。 “老大。”那人顿在拓跋元一半个马身之后,“如今应当如何决断?你倒是说个话,让兄弟们等着,毕竟不是道理。” 拓跋元一终于收回目光,“马岭。” 他轻声说着,“你跟我最久,我不再时,便由你坐镇。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马岭沉吟片刻,拱手回道:“下属,不敢妄言。但老大,兄弟们多是冀国出身,而且老大你本就是那……” “可以了。”拓跋元一回过头来,看了眼马岭,“收兵吧。” 马岭微微愣神,yù言又止,终是鞠了一躬,扬起手掌,运起体内真元,“收兵!”暴喝声,穿透雨幕。 雨中人马,缓缓收起,未见慌乱。 这些人原就是老兵出身,军纪刻在血中。 拓跋元一跨了战马,回转马身,与马岭并肩而行,“小马,可是怪我。” 马岭摇了摇头,“老大做这决定,自然有老大的道理。” 拓跋元一摇着脑袋,“我们相识七年,你心里想些什么,我还不明白?从那日和我一同叛出冀国军营,你便念念不忘回头。” 马岭咬住牙关,“老大不要瞎想,自从那年你从万军从中将我背出,我马岭这条命就是老大你的。” 拓跋元一看着他,“可你还是会想。” 马岭瞥向一边,“天远县外,我俩还一同下过田地,无论过去多久,我们依旧是冀……” “我们是马贼!”拓跋元一将他生生打断,“从上山那天起,我们便不是冀国人,不是狄国人,什么都不是。我们只有一个身份。马贼!人人得而诛之的马贼!” 马岭微张其嘴。 拓跋元一按住马岭肩膀,“即便是我们自认冀国人,冀国便会接纳我们?即便今日我们下山帮了那官兵,明日他又会万人围山。下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5 章 下一次,我或许就不能把你背出来了。” 马岭叹了口气,“我读书不多,可先生说过,未有国,哪有家?” 拓跋元一冷冷笑着,“教你这话的先生,如今又在哪里?” 马岭无言。 “没有家,何以为国?若一国为一大家,又岂会对家人,对我们弃之不顾?”拓跋元一策马向前,“这冀国,还能留恋什么?我们是马贼,我们是没有身份的鬼魂。坐享其成,让他们两败俱伤,这才是正途。” “走吧。”拓跋元一向前走远,留给马岭一个莫名背影,“我们回家。” 溃刀寨,收兵回营。 山林之下,狄国营寨,落雨沙沙。 暴雨之时,谁也不愿值守。 再加上地处偏僻,想必也不会有人前来。那些狄国甲士便三三两两躲着,喝着小酒,用低语小声谈笑。 语声散在雨中,飘散不远。 谁都没有见到,在那风雨之后,有两道人影出现在营寨后侧。 狄军军寨也是简陋,破绽处处。 可雨中两人,一人挎双刃,一人背长qiāng,他们从未想过潜入,便这么缓缓走向后方寨门。 步步逼近,值守甲士仍在谈笑,尚未发现。 五十步。 谈笑依旧。 三十步。 木质墙垛上,一名甲士终于反应过来,拍着战友肩膀,“那是什么?” 另一人原是靠着木柱,此刻扭过头来,双眼睁大,“站住!” 那声音于暴雨之中,稍显模糊。 二十步。 门外两人,仿佛未曾听到呼喊,jiāo头轻语。 “他们终于发现了。” “还真是麻痹大意啊。” 更像是,面前这偌大营寨,如同根本不存于世。 十步! “站住!”木墙上甲士拉开弓箭,“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咻! 挎剑那人突然抬手,铁箭划破长空,撕开雨幕一角,刺穿甲士咽喉。 “聒噪。” 中箭那人捂着喉咙,满面苦涩,鲜血崩了身边同伴一肩。 身边那人惊得面色发白,“蹬蹬”两步,敲响身侧铜锣。 “咣!咣!咣!咣!” 铜锣zhà响。 剩余甲士放声嘶吼,“敌……” 又是一箭破空! “袭”字尚未开口,已然灭在口中。 铜锣余音未消,那死寂营寨,终于热闹起来。 “这弦也不能用了。”林火收了弓箭,扭头看着身边吕烽,“他们还真是不当心,到底是来干嘛的?” 兵甲从帐篷之中,人潮涌出,便如蚂蚁出洞。 “无所谓。”吕烽看着营中甲士,抽出背后长qiāng,轻握qiāng尾,垂于地上,qiāng尖滑过水洼,划开层层涟漪,“杀完再问。” 五步开外,寨门就在眼前。 已有附近值守,靠到此门之后,见到寨前两人,却是目露惊诧,“两人?” 两人,要闯千人营寨? 他们疯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们一定是疯了。”林火摇着脑袋,缓缓抽出腰间千磨,又撩开另一把普通铁刀,轻鸣悦耳,“柳凤泊是这样,酒鬼是这样,红袍儿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物以类聚,人与群分。谁让……”吕烽微微扭头,“我们是兄弟呢!” “是啊。”林火勾起嘴角,“是兄弟啊。” 刀剑划开,甩出水珠点点,“往前走吧!我来为你开路。” 雨淋下,暑气顿消,甚至有些yīn冷。 林火微斜仰头,举起刀剑,“这一剑,倒也适合这天气。” 刀剑相jiāo,“叮当”一声凄冷。 林火缓缓闭上双眼,周遭雨落似也慢上半瞬。 低声轻吟,“白露。” 双眼顿睁,雨凝成珠。 只那一瞬,晶莹雨露骤然生出白色。 刀剑前挥,白色雨露萦绕刃上,宛若虚空刀剑,朝那营寨门扉,重重斩落! 凉风舞空,白露结霜。 原本寂静层林,突然蝉声鼓噪。 那蝉鸣未有夏日喧嚣,却有渗骨凄清。 惊山一剑! 雨声,风响,蝉泣鸣,人惊呼。 鼓噪至极! 却又仿佛皆在耳外。 剑势划过门扉,陡然之间,万籁无声。 极燥,极静。 白色雨珠攀爬门扉之上,众人不由屏息。 “轰!” 门扉宛若朽木,轰然而倒。 狄国甲士这才回过神来,惊惧之余,纷纷拔刀捏qiāng。 嘶吼声,再次充斥耳际。 吕烽横持长qiāng,立于门扉之间,“来吧……” qiāng尖一甩,撕开雨幕。 “狗崽子们!” 第219章 坠缨红透 人潮涌动,狄国甲士,重重落足泥中,黑浆飞溅。 嘶吼声此起彼伏,宛若dàng开雨幕。 一营寨,千余人,能战者数百,迎战者半数。 吕烽便立在辕门之下,迎着劈头战吼,夹持长qiāng,面无惧色。 暴雨顺脊而下,沾染白色qiāng缨,点滴坠落,纹丝不动。 宛若眼前喧嚣,尽是过眼云烟。 十步两端,动静相殊。 却在那木墙之上,还有三人潜伏,见着吕烽不动,便偷偷爬到辕门之侧。 吕烽依旧盯着前方,似乎未曾发现三人靠近,又或是他眼中,仅有眼前刀兵。 那三人已经靠在木寨边沿,互看几眼,他们皆是老手,未有发出丝毫声响。不过想来,即便是出些细碎声音,也尽皆掩在雨声之下。 吕烽,就在门下。 三人同时拔刀,分头飞跃而下! 吕烽一动不动。 刀光已至,刀风呼啸。 三人面上,尽皆露出得意神采。 却听到“嗡”的一声长鸣。 那是松弦颤音,可一次震弦,如何能够如此悠长。 因为,不止一箭。 林火不知何时换了弓弦,就在三人跃下之时,连shè三箭! 三声弦鸣,汇做一曲长音,换回三段呜咽。 后颈,背心,侧颅。 那三名偷袭狄兵,尚未落地,便一命呜呼。 尸首落地,吕烽扭头回看,林火将长弓一端卡于腿前,弓身压在另一只腿后,躬身换弦。 两人相视而笑。 而数百兵甲,亦至面前。 先有零星箭羽飞起,似是有人想学林火,可惜在这等骤雨之下,弓弦受潮,本就劲力消散。一般弓兵,有哪像林火这般,取了十数根弓弦备用。 吕烽拎起qiāng来,长qiāng一甩。 dàng开雨帘,激shè而去,将那些箭羽点点击落。 箭落时候,刀至跟前,吕烽勾起嘴角。 手腕一抖,qiāng身雨珠粒粒震开。 兵甲钢刀迎风,林火铁箭在弦,吕烽qiāng尖微抬。 周遭如有片刻滞停。 嗡! 长箭破开雨帘,打破寂静。 箭头透过第一狄兵,吕烽与那尸首擦肩,qiāng出如龙! 长qiāng扫开死尸,吕烽迎着数百兵甲,冲入阵中。 qiāng尖一扭,扎入当前一人心腹。 吕烽顶着一人身重,突前一步,左右横扫,dàng开两侧兵甲。 周遭空来片刻,空地又被人群淹没。 吕烽凛然不惧,长qiāng大开大合,刺中敌人,毫不恋战,勾开胸腹,沾血便走。 林火知道,吕家有一套qiāng法,名叫“定山河”。他在静宁时候,曾见吕巍使过,却是声势惊人。可林火一次都未曾见吕烽用过,也不知何种原因。 不过,他一身神力,且醉心沙场,想来也用不到那些。 林火脑中在想,手上却是不慢,弓弦连发,箭箭夺命。越是十来箭,就得换根弓弦。 他未曾与吕烽一同入阵,也是两人商讨,一人引阵,一人清扫,合作无间。 况且。 林火望向营中。 吕烽所到之处,兵甲横飞,却仍有另外数百将士,不为所动。 而在营寨中央,有一宽大帐篷,顶chā帅旗,被暴雨浸湿,迎风轻摆。 还不到时候啊。 林火再出一箭,shè杀一人。 吕烽越战越勇,触者皆靡,qiāng上白缨点出星星殷红。 他递出一qiāng,扎入狄兵胸膛,甩开臂膀,就要将那人胸前撕裂,可这次,qiāng杆被人抱在怀中,死死不放。 吕烽抬眼去看,那人吐血狞笑。 周遭狄兵,见到吕烽长qiāng被制,立即挥刀围困。 刹那间,四周皆是刀光寒闪,势要将吕烽剁成ròu泥。 他们甚至在心中嘲笑:两人便想冲营?实在是螳臂当车。 吕烽又岂会束手待毙。 他撑起qiāng杆,矮身潜下。 “当!当!当!当!……” 钢刀片片落在qiāng身之上,脆响连连。 众人巨力,将qiāng杆下压。 吕烽曲起手肘,生吸口气…… 真元激dàng! 劲力透过qiāng身,将杆上钢刀柄柄震飞。 吕烽踏住足下湿滑,顶着那抱qiāng狄兵,向前飞奔。 一人,两人,三人! 长qiāng穿透三人,将他们串在杆上。 吕烽臂上青筋暴起,真元凝聚腰腹,“起!” qiāng上三人立地而起! “滚!” 一声暴喝,吕烽长qiāng画圆,qiāng上尸首撞飞周遭围兵。 坠缨红透。 刀兵败退。 却未留给吕烽片刻喘息,qiāng兵围来。 吕烽趁暇抬头,见到圈外主帐,帐外另外半数兵甲,依旧不动。 上前qiāng兵,分成两层,长qiāng之下,仍隐利刃,他们进退有度,显然是训练有素。 想来,他们是要靠距离,将吕烽围杀在此。 单人支qiāng,如何破阵? 微微皱眉,吕烽看着四面qiāng兵,猛然拔地而起。 狄兵满脸惊异,看着吕烽浮身半空。 身形稍顿,他便如零星撞地! “破!” 吕烽坠入qiāng阵之中,轰然巨响! 泥浆如浪! 断刃残qiāng四散而飞,残肢断臂层层jiāo叠,吕烽如同浴血,昂然而立。 方才一qiāng,他杀了几人? 十几?数十? 没人用心去数,心中唯剩惊恐,呼吸之间,无人胆敢上前。 吕烽目光,亦然不在他们身上。 视线越过人群,投向主帐。 气氛诡秘。 结阵狄兵,似也被他感染,纷纷扭头,望向军营核心。 “孬种!”吕烽运起真元放声呼喝,他用脚尖挑起一截断qiāng,“滚出来!” 鞭腿一甩,重重踹在断qiāng尾部。 那断qiāng如同利箭一般,直shè而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主帐军旗,极速飞驰! 那断qiāng极快,又在眼中人眼中变得极慢。 地上众人,纷纷验扬手,要将那断qiāng截下,可尽皆擦杆而过。 “咔嘣!” 终于,断qiāng击中帅旗。 忽有风来,帅旗滚落泥中。 沉默,萦绕在营寨之中。 两人冲阵,千人阻拦,夺旗夺气。 主帐门帘,缓缓撩起,一名披发大汉,敞着衣襟,拍打手掌,走出门外。 那掌声,既是尊敬,亦是信号。 剩下半数兵甲,挪动脚步,包围而来。 是时候了! 林火丢下长弓,重握刀剑,冲入辕门之内。 数百兵卒丢下主帐,正面对上冲阵二人。 宛若浪潮,吞噬两枚落海石子。 可那两枚石子却逆流而上。 林火与吕烽搅动一池风波。 可毕竟,他们只有两人。 人群越聚越多,吕烽后撤,林火接战,两人且战且退。 厮杀依旧,血浆横洒。 兵卒越追越远。 帐外狄军主帅,露出一丝微笑,“两个疯子。”他摇了摇头,就要重新撩开门帘,却听到一声pào响! 山林两侧,探出无数人头。 张雷率众冲营! 而狄兵已被两人勾住所有气力,张雷部众未遭丝毫阻拦,涌入营寨,围困主帐。 至此。 狄军溃败。 第220章 一夜威名天下显 雨过之后,晓月高悬。 月光透过枝叶雨露,稍稍折光。 风轻摇,剔透晶莹滚落而下,坠入水塘,似有“叮咚”宁静。 暴雨,浇灭白日烈阳,弱了林中喧嚣。唯有残垣断环,泥浆血污,晃动火把,证明此地方才血腥。 吕烽站在主帐门口,望着眼前冀国兵卒,收拾战场。 他们分出狄狗尸首,付之一炬。巨大篝火因为潮湿,而燃起浓郁黑烟,焦臭尸体气味刺鼻。 他们又找出袍泽遗骸,记名订录,同样火化,装进小罐。 战争便是如此,即便是场完胜,却也难免死伤。 张雷从远处走来,行到吕烽面前,抱拳行礼,若说之前,他还将吕烽当做王都纨绔,如今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想要显出稳重,可面上表情,如何都控制不住,“将军,将军……我们……”话音都带颤抖,“我们胜了!” 狄冀接壤,纷乱不止,多年以来会有胜负。可近十年来,冀国负多胜少,可近日一战,胜了! 而且,胜得漂亮! 方才一战,可说偶遇,也可说凶险。 吕烽与林火,两人以自身为饵,诱住大军,至使后防空虚,这才让张雷率众一举得功。 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有些后怕。 他原本是在山下营寨埋伏,只等拓跋元一前来,便将他拖住。 可谁知没等到拓跋元一,却等来了吕烽命令,令他火速援助,却强调要他一人。 若非那令兵虎符是真,张雷差点将那令兵就地砍了。 “这小爷真是会出幺蛾子!居然遇到了狄狗!”张雷骂骂咧咧,却拼尽全力赶往战场。 而等他赶到之时,林火与吕烽已然冲入敌阵,给他留下命令,只有四个字,“见机行事”。 张雷当时差点骂娘,但想到吕烽他娘身份,他还是忍住冲动,安心潜伏。 最终,在关键时刻,率兵冲阵,将狄狗一波清退。 更是将对方主帅活捉。 即便看着有些乱来,效果,却是不错。 张雷稍稍侧头,想要越过吕烽,见见那狄狗主帅模样。 吕烽张开手掌,按住门框,微微笑道:“张副将,我嘱托你的事情,情况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6 章 何?” 张雷赶紧收回目光,拱手回答,“依照将军吩咐,山下营寨布局不变,而且在下山路径布了暗哨,若是那拓跋元一胆敢轻举妄动,必定遭受我军雷霆……” “别说这些没用的。”吕烽摆了摆手,将张雷打断,“照这个意思,那马匪居然没有趁火打劫?” 张雷见到吕烽眉头微皱,不由出声,“将军不必懊恼,那拓跋元一就是个疯子,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夸张。” 或许张雷自己都没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吕烽称呼已从三王子,变成了将军。 吕烽却是摇了摇头,“还以为这次能够花开两支,顺便把那拓跋元一也收了呢。虽然可惜,不过事实如此,也是无法。” 张雷梗住脖子,“将军若是要战,我们便杀上溃刀寨,必定让那拓跋元一……” “不用了。”吕烽拍拍张雷肩膀,“事已至此,虽然我们士气高涨,但若说正面杀上山去,只怕会徒增伤亡。况且,那拓跋元一以逸待劳,我们有何必逞一时意气。” 吕烽按住张雷肩头,“时间还长,胜仗,永远都打不完。” 被这一按,张雷脸色回复平静,一腔热血重归沉稳。 张雷重重点头,“胜仗,永远打不完!” 他便像是毛头小伙一般,挥舞着拳头,鞠躬离去。 重新约束甲士,整顿战场。 吕烽看着张雷背影,勾起嘴角。 背后,传来另一个声音,语音奇异,“这就是你们南方读书人,所说的,收买人心?” 吕烽微微皱眉,回过身躯,放下门帘。 主帐之中,一应物件皆未动过,红毯尽头,便是主帅宝座。 可那宝座原主,如今五花大绑,昂然立在营帐阵中。 吕烽背着双手,看着那人双眼,“是否对你们狄国蛮族来说,狄国之外,皆是南方?” 狄将眯起双眼,“若说蛮族,你我再加蜀地,在另外几国眼中,都是蛮族。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何作用?就为了你们那些可怜的自尊心?所谓骨气,可不是这个样子。” “骨气?”吕烽微微笑着,“看来这位仁兄,很有骨气。” 说罢,吕烽突然抬起右足,一脚踹在狄将胸口。 那狄将便如断线风筝,倒飞而去,撞在主帅桌角,方才挺直下来。 可男人吐出一口鲜血,“呸”的喷在地上,他靠着桌角,硬生生又站起来,“小子!这脚太轻!你有种现在就弄死我!” “狗崽子!你当我不敢吗?”吕烽拎起身边长qiāng,扭臂扎向狄将。 狄将亦是不惧,梗着脖子,怒目回瞪。 “当!” 斜里刺来一剑,将长qiāng劈歪,qiāng尖擦着狄将发梢,将他身后主帅书桌,轰成粉末。 出手之人,自然只有林火。 帐外军士听到巨响,撩开门帘涌入帐中。 林火朝他们摆了摆手,“没事,都出去吧。” 那些甲士看了眼帐中情况,方才躬身后退。 帐中重归平静,安静之中,却又有剑拔弩张。 吕烽与那狄将互瞪,谁都不让。 当世六国,就数狄冀之间,血仇最深。而论彪悍,这两国亦是六国顶尖。 针尖对麦芒,数百年越积越深,终是血浓于水,积压沉淀,再难愈合。 林火拦在两人之间,叹了口气,对吕烽说道:“你若现在杀了他,又怎么知道,这些狄兵,为何出现在此?” 吕烽自然不愿服软,吼道:“外面还有一百多俘虏,我就不信,我一个个杀过去,就会一点情报都套不出来!?” 林火摇了摇头,“你心里明白。”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吕烽双眼。 吕烽怒气冲冲,可在林火逼视之下,终是回复平静。 他侧过头来,看着林火身后狄将,“老狗!算你今天命好!” 狄将冷冷一笑,“小狗!不过如此,还当你真是有种。你们冀国的兵,冀国的人,全部都是孬种!” “啊!”吕烽bào出一声怒吼,双目赤红,挥qiāng横扫。 林火眉头微皱,一剑刺在吕烽腕上,单掌前冲,按住吕烽胸膛。 真元一吐,用柔劲将吕烽逼退,“冷静一些!你哪里还有一方主帅的样子!你这般模样,怎么守卫边疆,如何护国卫土?” 吕烽捏紧长qiāng,又缓缓松开,哼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狄将在林火身后冷笑。 林火眉头紧皱,骤然回身。 “啪!” 一记响亮耳光,甩在狄将面上。 林火冷冷说道:“没有杀你,只是因为,你还有价值。” 那狄将先是一愣,随后哇呀呀叫嚷起来,吐着狄语,只怕也是些污言秽语。 他骂得凶狠,林火只做一件事情。 提剑,前刺,顶住咽喉。 狄将浑身收紧,炎炎夏夜,却如大寒之势。 林火淡淡看着那人双眼,“你究竟是谁?” 狄将被那剑势震慑,不由开口道:“孛儿只斤姜格尔。” 孛儿只斤? 林火与吕烽同时皱眉。 这姓氏…… 乃是狄国王姓! 第221章 半生情谊如铅锈 孛儿只斤,黄金血脉,狄国王姓。 无论这姓氏出现在何地,都让人无法小瞧。 吕烽不由多看了那姜格尔一眼。 姜格尔微微扬起下巴,似是满意此时状况。 可惜。 孛儿只斤,代表尊贵。 孛儿只斤姜格尔? 无名小卒! 吕烽冷哼一声,“如果狄国王室,都像你无名小卒这般无知,那狄国也该亡了。” 姜格尔眼角抽搐,“你敢小看我们黄金家族!” 吕烽摇了摇头,“要和我比血脉,你还不够格。” 姜格尔稍稍愣住,眯眼说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吕烽已经恢复平静,双臂抱在胸前,“我只想知道,你为何带兵,出现在这种地方?” 姜格尔嘴角一撇,“我带着部下出来打猎,结果迷了路。” “呵!打猎?还迷路?”好不容易压下怒火,此刻又蹭蹭上涌。吕烽怒道:“你从狄国迷路到我冀国国土,你得眼瞎到什么地步,你是瞎子,你营帐里上千人,全部都是瞎子吗?” “没错。”姜格尔戏谑说道:“我就是在说谎,我就是不告诉你实情,你又能对我怎样?” 吕烽拎起长qiāng,“我一qiāng杀……” 姜格尔反瞪回去,“方才你不知我身份,若是将我杀了,也算是错杀。不知者无罪,或许能做最后遮羞。可你现在明明知道,我乃是孛儿只斤族人,我是王亲国戚!你若还敢杀我,好,很好。” 他身体动弹不得,越过林火,直视吕烽,“我确实是无名小卒。但只要我姓孛儿只斤,只要我死在你土中。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代表谁,黄金家族,永不抛弃血胞兄弟,哪怕刀山火海。” “啪啪啪……” 吕烽鼓起掌来,“还真是令人敬佩。你们不容外人侮辱,却容许自相残杀。去年与燕国一战,天下人都可看在眼中。” 姜格尔肃颜道:“物竞天择,强者生存。而狄国之首,不论哪个方面,都必须够强。与其让弱者上台,导致被他国攻伐,不如让弱者,永远没有机会。” “弱ròu强食。”吕烽摇了摇头,“简直就和野兽一样。” 姜格尔咧嘴大笑。 吕烽朝他缓缓走来,“若真杀了你,引来狄国报复,倒真是要一件祸事,毕竟边疆百姓,是受了池鱼之殃。” 姜格尔哈哈大笑,“就知道,到头来你还是要怕。” 林火侧开身子,让吕烽通过。 吕烽站在姜格尔面前,淡淡一呼,“怕?”他点了点头,“确实,我不能杀你。” 姜格尔眼中露出得色。 “可是……”吕烽突然伸出手来,捏住姜格尔下巴,“你不会真的蠢到,以为你能安然无恙?” “我不杀你。”吕烽伸手拍着姜格尔脸颊,“可我能把你打到半死。” 右手高抬,猛然下落。 白牙鲜血飙到地上。 林火背过身去,守在主帐门口。 身后尽是沉闷拳音,还有低沉痛呼。 呼声,持续一夜。 第二日清晨,大晴。 姜格尔被关入简易囚车,靠着木栅,生死不知。 他面上青紫发胀,皮开ròu绽,四肢软绵无力。想来即便是恢复过来,也几成废人。 可即便如此,吕烽脸色依旧不好看。 只因这般持续一夜,那姜格尔依旧不肯开口,死死不说实情。 他们为何而来,始终萦绕在吕烽心头,让他心神难安。 同时,他为伏击拓跋元一,也是准备一宿。 结果拓跋元一,便像是被吃了胆子,一步都未踏出溃刀寨,让吕烽诸多布置无功而返。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能强求懊恼。 一夜时间,问不出实情,伏击不到拓跋元一,吕烽立即下定决心,保留现有战果,迅速回城。 毕竟,与拓跋元一相比,狄国实情,显得更为紧要。他得要和扬獍,好好商讨一番。 大军开拔,张雷与林火在前领军。吕烽殿后,防止拓跋元一使诈。 一路平安,远离山区,也离了马匪困扰。 军队加快行军速度。他们原是从天远县出发,自然先回县城。 而马明,马郡守,对此事分外上心。听说便住在天远县县令府中,只等第一时间战报。 吕烽偷偷为扬獍默哀,要和那马明老狐狸,朝夕相处。想必扬獍也是累得头昏脑涨。 天气正好,得胜归来,步伐自然轻盈。 一路行来,竟然在下午时候,便瞧见天远县城门。 只是城墙景象,令吕烽有些诧异。 只见上数百百姓在东门出列队,分开两侧,蔓延而来。 而扬獍与马明,便站在城门之前,队列尽头。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见到吕烽面露不解,张雷赶紧上前解释,“将军,这些百姓,还有郡守大人,都是来迎接将军的。” “迎接我?”吕烽看着人群越来越近,歪着脑袋,“为什么?” 张雷抱拳笑道:“自然是因为将军打败狄军,更是生擒狄军主帅。” 胯下战马不停,吕烽扭头看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目光炯炯,看得张雷额头冒汗,“属下……属下……” 吕烽不再看他,回过头去,“是你告诉他们的啊。”他口中似是轻轻叹息,“张副官,我们这次合作,原还是不错的。” 张雷愣神。 吕烽轻挥马鞭,加快马速,“以后,怕是不会再有机会共事了。” 张雷如遭雷击,不觉定下马步。 吕烽已经明白,面前阵仗,定然是有人将军报送到了城中,马明或是扬獍手里。最重要的是,这份信息传输,未经吕烽允许。 此乃军阵大忌。 张雷将他这一军主帅,置于何地? 这般行为,与通敌实质,已然并无不同。 吕烽可以允许手下才华不显,却不能容忍,视军法如草芥,为所yù为。 胡思乱想之间,吕烽已然行到门前。 周遭百姓,放声嘶吼,倾洒鲜花,宣泄心中喜悦。 生擒狄国主帅,那是多少年未有之事。 吕烽懂得这种感觉,他自然不会去怪百姓,至于另一个人…… 马明满面欢笑,迎上前来,站在马前,拱手道:“恭喜三王子斩获大功!” 这种时候,吕烽应当下马,与马明寒暄一阵。 官场事情,便是这般虚与委蛇,却又缺一不可。 在万众期待之中,吕烽下得马来。 马明面上笑容更甚,伸出手来,要握吕烽手掌。 然后,吕烽将缰绳塞到马明手中,又掏出三枚铜钱放入马明手心。 马明笑容僵硬,愣在当场。 吕烽不发一言,撞开马明肩膀,径直步入城中。 第222章 蘸沽酒 “吕烽小儿!欺人太甚!” 咒骂声,从县令书房之中传来。 透过院落绿叶崔枝,能见到马明背着双手,在书房之中来回踱步,显得极燥不满。 而马明身前,一桌之间,扬獍提着硬毫,低头书写。 窗纱稍厚,光透进来,略显朦胧,笼得扬獍身影,半暗半明。 马明见扬獍并不答话,一步走到桌前,伸手一拍。 “啪哒!”脆响。 他揭开手掌,露出掌下三枚铜钱,“你看看!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他在全城百姓面前,把缰绳jiāo到我手中,还给了拴马的小费。这算什么?他把我当成了拴马的小厮?他这是让我在全城百姓面前,下不来台!” 扬獍停下手腕,拎起宣纸,仔细校对,仍旧没有回应马明。 马明眯起双眼,“你便无话可说?” 扬獍放下宣纸,抬起眼来,“马郡守究竟想说什么,直言便是,又何必拿吕烽做由头?” 马明收起面上浮躁表情,“扬公子果然聪明。” 扬獍站起身来,“你先说吕烽之事,只是想要给我一些压力。或许是马郡守习惯使然,可惜,我早已对吕家,心灰意冷。” 马明接嘴道:“你与吕烽相识近二十载,便没有半点情谊?” 扬獍皱了皱眉,转身行到窗边,伸手推开纱窗,“所谓朋友,兄弟。两人之间,用铁链连接。看似牢不可破,却不知道,世事难料,时光挪移,那铁链总会在不知不觉中锈蚀下去。若非常砺常新,总有断裂之时,渐行渐远。” 他顿住话头,房中有片刻沉默。 “我已说过。”扬獍回过身来,看着马明双眼,“马郡守想问什么,尽管开口,不必旁敲侧击。” 马明回望扬獍双眼,点了点头,“好。”他伸出双手撑着书桌边缘,沉声说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扬獍微微一笑,“如您所见。” 马明眉梢上挑,“我们原定计划,只是你联系你的马匪朋友,也就是那个赤娜姑娘,埋伏吕烽,让他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7 章 头土脸,甚至让他死于意外,来为我儿报仇。可现在……” 他没有把话说完,目光注视扬獍面上寸寸表情。 扬獍拿起桌上茶杯,轻抿一口,“马郡守应当知道,所谓计划,总是会有差错。” 马明将扬獍手中茶杯夺下,重重放回桌上,溅出几滴水花,“我想过吕烽死,也想过吕烽福大命大,却没有想过……” 他顿了顿,似是咬牙切齿,“居然会牵扯到孛儿只斤!” 扬獍耸了耸肩,“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不要装了!”马明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盏倾翻,“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若是……” “她叫孛儿只斤赤娜。” 扬獍只说一句,马明闭口不言。 面色变幻。 茶盏在桌上打着弧,杯洒茶水,顺着桌面,淌到地上毛毯。 “滴答。” 马明退了两步,颓唐坐下,“你这是勾结狄国……” “马郡守此言差矣。”扬獍捧起桌上另一杯茶,放到马明手中,笑容满面,“现在,不是‘我’……”他将马明手掌握住,“是我们。” 夏风徐来,透过窗纱。 拂动白宣一角,撩拨叵测人心。 “哗啦,哗啦,哗啦……” 扬獍轻轻放开马明,转过身来,取了石镇,将宣纸压稳。 手还未离开石镇,背后传来马明叹息,“你……我们,要做什么?” 扬獍嘴角勾起诡异笑容,他回过身去,面上又化春风送暖,“其实马郡守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你听说吕烽全身而退之时,并无表现不妥,更是在知晓吕烽事实上是与狄国jiāo手时,唯有露出点滴破绽。真是深藏不漏。” 马明摆了摆手,“直说吧,你究竟计划了些什么?” 扬獍夹起桌上白宣,宣纸上洋洋洒洒,墨迹方干,“这就是计划。” 马明接过宣纸,一目十行,迅速阅毕,面露诧异,“请功?你要为吕烽请功?” 扬獍微微一笑,“我会将这书信寄给吕伯邑,按照他那要做圣人君王的xìng子,他必定会就此事询问于你。到时候,马郡守只要称赞一番就行。” 马明看着扬獍,“就这么简单。” 扬獍微笑点头,“暂时,就这么简单。” 马明仍旧疑惑,“你难道是要推吕烽上位?可,狄国之人,怎么会牵扯其中?而且,还是王族……” “马郡守。”扬獍拍了拍马明肩膀,“你不觉得,在冀国,英雄消失太久了吗?” 马明愕然。 扬獍背过身去,望着窗外院落,似是喃喃自语,“英雄,几人能得善终?” 当日,吕烽生擒狄国jiān细之事,传出北郡。 三日后,消息到达王都静宁,冀王得知此事,龙颜大悦,却先按下不表,着人前往北郡,或明或暗打探实情。 又五日,情报回馈,确实属实。 当日,与大殿之上宣告众臣,一殿之臣,皆是jiāo口称赞。不过还有稍许人等,难信其真伪。 直至,北郡郡守马明,回复信件。 信中内容,对吕烽人品武艺,才能德行大加赞赏。言论之间,更是隐有推崇,愿推举吕烽上位,成那夺嫡一角。 在此时,众人已经知道,吕烽将马明独子吊杀城门。可马明依旧力挺吕烽,其后内幕味深长。 朝堂暗潮涌动。 约有三成官员,对吕烽jiāo口称赞,称,“冀国得三王子,便如天佑大冀,千秋万代。” 冀王龙心大悦! 当夜,传闻大王子吕巍将心爱酒杯“龙行环”,摔至粉碎。 那“龙行环”原是吕烽送他之物。 二王子吕尚,烧了半间茅屋。 那屋名为“尚烽”,乃是吕尚与吕烽,年少时共同亲手所造。 次日,吕巍写信与吕烽,解释此事,不过是一时手滑。 吕尚同之,称为意外走水。 两人信中,皆是赞誉勉励语句,好一副兄友弟恭之景。 至此,举国皆知吕烽之名。 再三日,狄国发国书,为孛儿只斤姜格尔而来,与冀国严正jiāo涉。 事情发展之速,宛若有一只巨手,极力推动一切。 其速之快,以至于当事人吕烽,这些日子里,也是云里雾里。 陌生官员人来人往,街上百姓驻足围观,吕烽不胜其烦。 他只能将那姜格尔之事jiāo给扬獍处理,顺便闭门谢客,与林火在府中酌酒对饮。 这一日,两人又在院中喝酒,顺带比试武艺。 受到他们影响,就连吕玲玲,渡鸦与赤娜也少有出门,也在一边小声说话。 却见到管家走入院中,行到吕烽面前,深鞠一躬,“殿下,有客求见。” 吕烽略微皱眉,原本这位管家,并不知他真实身份,可最近这些风波之后,坚持称呼他为“殿下”。 虽然有些烦人,吕烽却也无可奈何。他也不至于为了一句称呼,辞退管家。说了几次不见效果,他也就不再多言。 只是,明明他已经说过闭门谢客,管家特地进来通报,又是来了那个达官显贵? 吕烽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官员一律不见,送礼放在门房,若是我大哥二哥的信使,留下信件就行,一切照旧。” “回禀殿下。”管家踌躇片刻,拱手说道,“来的,是狄国使节。” 第223章 起舞乱疏枝 “狄国使节?”吕烽拄着长qiāng,微皱眉头,扭头看向林火。 两人方才还就煮酒切磋,这消息,来得确实突然。 林火还剑入鞘,手掌并未离开剑柄,轻微摩挲,“我也听说了狄国使节已经到达冀国境内,可是,全权负责此次招待,难道不是马明的责任吗?” 管家摇头,“回禀林公子,据下人回报,这位狄国使节,进入我国境内,第一时间,便来了天远县城。而入城第一件事,便是给我们府上jiāo了拜帖。” “他倒是心急。怎么?”吕烽挑起眉梢,“难道他还想为那个姜格尔找回场子?” “应当不会吧。”林火摇了摇头,但有不敢确定,咬唇道,“也说不清楚,万一这狄国使节真是来找麻烦,稳妥起见,还是不见了,省得节外生枝。” 一边赤娜撇了撇嘴,“还真是无知,你们正当狄国人全部都是蛮族,只知道用拳头说话?他们也有自己规矩……” 吕烽转头看她,“看来你很熟啊,那倒是请赤娜姑娘告诉我,使节入国,不见负责官员,先去见一个王子,这算哪门子的规矩?” 赤娜还了他个白眼,“我又不是狄国人,你这么问我,我怎么说的清楚?” 吕烽回瞪她一眼,“你个小马贼,也就只能乱猜。” “嘁!”赤娜不屑冷哼,“就算乱猜,也好过把脑袋当成摆设,动也不动。什么蠢驴,只怕是比驴还蠢。” “赤娜!”吕烽额上青筋暴起,不由加大音量,“你要不是个女人,我就……” “打我呀!”赤娜贱呼呼伸过脸来,朝着吕烽挤眉弄眼,“你要是下得去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怕我哭,你就动手啊!” “你!你!……”吕烽伸手指着赤娜,指尖微颤,显然是气得七窍生烟,却偏偏“你”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林火心中暗笑,赶紧上前打了圆场,“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现在可不是吵架时候。问题是,到底见不见那狄国使节?” 吕烽怒哼一声,收回手来,不再指着赤娜,口气还是带冲,“见!为何不见?不见,某些人还真当我怕了他!” 他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赤娜听完,哼也不哼,只管看着指甲,缓步走远,仿佛那手上能看出花来。 倒是渡鸦与吕玲玲凑了过来。 自从拓跋元一突袭以来,吕玲玲便被关了门禁,每天在宅外逗留,不能超过两个时辰。这可是把咱们吕四娘,吕女侠气个半死。 不能出门,那还怎么玩……呸……行侠仗义啊! 吕女侠若是绝迹江湖,冀国人民,还不是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 府中,除了仆人与赤娜,她就连渡鸦也打不过。林火也不知给渡鸦下了什么迷yào。渡鸦乖乖看着吕玲玲,十二个时辰皆不松懈。 爬墙,渡鸦坐在墙上看天。 钻洞,渡鸦站在洞口看天。 半夜,渡鸦睡着长廊吊床……看天。 你就不能看个别的东西? 即便身为王女,吕玲玲也是在心中扶额摇头。 渡鸦也不说她,就是每次紧跟,如同鬼魅。 她曾经忍无可忍,与渡鸦直接动手。结果不言而喻,不过两招,吕玲玲便败下阵来,眼眶上还中一记老拳。 她怎么说也是姑娘家,眼眶乌青,怎么也没脸出门。她只能满心怨念,在房里敷着鸡蛋,扎着小人泄愤。 倒是屋外渡鸦看着自己拳头,喃喃自语,“下次等她快好了,再补一拳。” 这话幸好没让吕玲玲听到,不然她还不得和渡鸦拼命。 无论如何,这些日子,吕玲玲可是被“无聊”二字,憋了个半死。 今天听说有狄国使节来,这等有趣之事,她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三哥!”吕玲玲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那个狄狗子,一定没安好心,这样,你带我一起去,我帮你镇镇场子。有我吕四娘在,想来那狄狗子也不敢……哎呦……” 吕烽给了吕玲玲头顶,一记bào栗,“好好说话,没个姑娘样子,以后哪家男人敢要你。” 吕玲玲捂着脑袋委屈,“我真要嫁,哪个男人敢不娶我,况且,我行走江湖,若是遇到个如意郎君,成那才子佳人的故事,他……” “还要废话。”吕烽又扬起拳头,吕玲玲缩了缩脑袋。 手掌落在吕玲玲头上,替她揉了揉,“好好在家里等着,那狄狗子,由三哥来对付。” 吕玲玲乖巧点头。 另一边,渡鸦看了林火一眼,“要帮忙吗?” 林火微微摇头,“没事,不过是个使节,想来,也闹不出多大事情。” 渡鸦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吕玲玲也看了林火一眼,“我nǎi妈可是说过,那些狄国人就像豺狼一样可怕。林木头,听说你是个猎人,你可得保护好我三哥。” 林火无奈苦笑,又不是上前线送死。还真是有点小题大做。不过,他这人本就和气,也不计较什么,点头应下,与吕烽出了后院,朝前堂走去。 两人走远,却是未曾见到身后,两个小影子鬼鬼祟祟跟了上来。 吕玲玲看了渡鸦一眼,小声说道:“我又没出府,你跟着我走什么?” 渡鸦冷冷一哼,“府里这么大,我就不能同路?” 两人互瞪一眼,远远坠着。 见到林火和吕烽入了前厅,两人才躲在柱后,小心探头张望。 入眼处,前厅中已经已经立有三人。 一穿棕色儒衫之人,立在厅堂之内,对吕烽作揖,“在下孛儿只斤伯格,拜见吕将军。” 吕烽立誓要做将军,不爱王子身份。 这狄国使节随口说来,是有意投其所好,还是真真顺其自然? 狄国人穿上了南方儒衫,是否也学了南人狡黠? “又是个孛儿只斤。”吕烽不屑哼着。 无论他狡猾与否,吕烽都不在意。 他甚至没想让使节坐下,径直站着开口,“废话少说。人是我抓的,但要扯皮,去找马明,这是这里的规矩。若是想要寻事,尽管划下道来。” 伯格并不着脑,拱手说道:“小生知道,冀国有冀国的规矩,我们狄国,也有狄国的传统。” 吕烽摆了摆手,“你们的传统?我没兴趣。” 伯格不管吕烽表态,接着说着,“在我大狄看来,那姜格尔既然成了您的俘虏,他便是您的财产。” 吕烽眯起双眼,“什么意思?” 伯格面带笑意,“意思是,鄙人这次虽然名义上,是出使冀国。但事实上,不管冀王,不管什么官员,我们在意的,只有吕将军一人。” 吕烽将双手叠在胸前,“你们想做什么?” 伯格珍重鞠躬,“只要吕将军额首同意,我愿代表狄国,换回姜格尔。” 吕烽不屑笑着,“不惜一切代价?” 伯格正色道:“不惜一切代价!” 吕烽皱起眉心,“你们狄国人,还真是疯狂。” 伯格泛起笑意,“我们狄国有一句古话,用汉话来说,‘吾兄吾血,吾弟吾血,吾祖吾血,血脉绵延,血脉相连。’对我们而言,世上最亲之人便是血脉至亲,为救血脉,无物不可抛,无事不可做。” “好大口气!”伯格说得自信满满,吕烽自然不信,反唇相讥,“那我的要求很简单,你要姜格尔的xìng命?很好!拿你的命来换,或者拿狄王的命来换!” 伯格摇了摇头,“吕将军,还是不明白。” “怎么?”吕烽竖起眉头,“这就是你们的兄弟情义?刚刚说的,倒是信誓旦旦。” 伯格面无怒色,淡淡解释,“姜格尔是吾血,大王亦是吾血,同族之内,血脉未有高下之分,又怎么能用别人xìng命,来做jiāo换?利益亦然。” 吕烽微微愣神,这伯格倒是能自圆其说。 他眼珠一转,复又说道:“那我要你狄国,卑躬屈膝,向我冀国斟茶道歉,通告天下!你们可敢?” 伯格咧嘴一笑,“不过虚名,有何不敢?” 吕烽却是发愣,“你们愿意?” 伯格拱手告辞,“吕将军尽管看着,我狄国行事,必定让你满意。” 说罢,伯格转身离去,留下吕烽与林火,面面相觑。 吕玲玲与渡鸦闪到一边,目送伯格径直离去。 她们二人也是对视,同样一头雾水。 次日。 狄国使节,孛儿只斤伯格上书,愿归还十年来冀过将士尸骨,让冀国勇士落土归乡。同时,愿昭告天下,认冀国为兄弟之邦。 冀兄,狄弟。 只为换,孛儿只斤姜格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8 章 一命。 一言出,天下路人皆惊。 一语毕,冀国朝堂纷扰。 吕烽被块糕点,噎了个半死。 第224章 人思旧 两国若是接壤,摩擦自是难免。 更何况,这种矛盾,矗立在冀国与狄国之间。 冀国建国六百载,与狄国相邻,便有三百余年。 若论渊源,先得说狄国历史。 狄国国运,并非一脉相承。未有冀国之前,便已有了狄国,可惜草原民族,终是更迭迅速。 约在六百年前,南狄覆灭,为大金所破。 南狄余下两支,纷纷汉化。 一支并入大羽北部,成为大羽子民。两百年后,大羽被燕国倾覆。传闻,燕国开国大王,燕文王,便有着狄人血统。 一支固守一侧,自立为王,终成冀国。 而在燕国崛起之时,大金也曾想分一杯羹,却不想燕文王雄才伟略,夺取大羽政权,同时顶住六国压力,更是反咬一口。 逼得冀国永不犯土,迫得齐国名存实亡,杀得吴国不敢渡江,憋得楚国死守山野,镇得蜀国偏安一隅。 更是将大金,撕扯得支离破碎,根基深受重创。 至此,北方草原,陷入百年动乱。 而就在三百年前,草原再次统一,这一次统一草原之人,仍旧姓做“孛儿只斤”。 史称“北狄”。 狄国复起,便如涅火凤,又似还魂孤狼。 将他们称作“黄金家族”,并非名不符实。 若真要论资排配,冀国承接自南狄,如今与北狄,确实有兄弟之名。冀国为兄,狄国为弟,也无可厚非。 可惜。 这三百多年中,北狄视冀国为叛徒,当初南狄被毁之时,冀国不思拯救,却一心自立,令人不齿。 而从冀国来看,两国之间早已没有关系。国内汉化深重,颇有上古时候,魏晋风骨,又怎么能和那些狄国蛮子,混为一谈? 原因种种,多年下来,积怨自然愈发深重。 打了三百多年,谁也不服谁。可今天,你却突然说要来认亲戚,这算哪门子亲戚? 消息传递很快。 不关冀国人看不明白,就连燕国人也看不明白。 昌隆城外,慎公子府邸。 已经已经更名异姓,换了“山师”匾额。 桥边一侧,木屋一间。 疯猫坐在屋外,膝枕长剑,望着墓碑静静发呆。 江水绕庄,满院广玉兰冒出墙来。 院内树下,山师yīn拿着那份情报,枕在自己妻子腿上,眉头紧皱。 苏丹霞伸手,抚平红袍眉心褶皱,“你看你,又把公务拿回家来。” “我认错,我认错还不行嘛。”山师yīn微微笑着,放下纸片,捏住苏丹霞手掌,“反正也管不到那么远去,不如管好眼前事,爱好跟前人。” 苏丹霞立时面红,轻拍红袍手掌,“又说些没羞没躁的话。” 山师yīn抓住苏丹霞手腕,将她掌心附在自己脸颊,“你喜欢听,我就和你说一辈子。” “谁……谁喜欢听了啊!”苏丹霞扭过脸去,却未收回手掌,轻轻摩挲红袍脸侧面。 山师yīn便如猫儿一般,眯起眼睛,动了动脑袋,贴紧苏丹霞小腹。 苏丹霞大窘,轻推红袍,“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啊。” 推之不动,山师yīn侧耳倾听,“我在听我孩子的声音。” 苏丹霞不再推搡,顺手揉着红袍长发,“大夫说了, 不过才两个月,哪里能听到什么声音。” 山师yīn只管听着,“别人或许听不见,你相公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正在问我话呢。” 红袍做出聆听状,口中“嗯……嗯……”接口。 苏丹霞将信将疑,“你,你真能听见?他……她在问什么?” 山师yīn抬起眼来,“在我,爸爸,爸爸,你喜欢男孩儿呢,还是喜欢女儿呢?” 苏丹霞微微笑着,“我倒是希望,给你生个儿子,姑娘若是和你一般漂亮,只怕不是好事。相公,你觉得呢?” 山师yīn坐起身来,搂住苏丹霞肩头,“是男是女都好。因为他们的母亲太美,他们再怎么努力,都没机会。” “讨厌。”苏丹霞捶着红袍胸膛。 山师yīn将苏丹霞搂住,在额头轻吻,“你是我的光,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 苏丹霞垂下眼帘。 两人相偎相依。 狄国那些信息,对山师yīn而言,对其余几国而言,确实有些遥远。 白泽与太史殊读过,也只知其中定有蹊跷,却也未花心思深究。 他们可得极力稳住燕国朝堂,配合定计行动。 但,当这份信息送到冀王面前,他便不能抛诸脑后。 冀国,御书房中。 与燕国书籍琳琅满目相比,冀国书房,不乏兽皮标本,强弓硬弩。 冀王吕伯邑正阅毕一信。 然后,他随手将信件拍在桌上,“孛儿只斤那些疯子,又想做什么?” 他目光游弋于纸片之上,显然是再次默读,“修兄弟好,归还将士尸首,还要自称为国弟。呵呵……” 冀王手指反复敲击桌面,“他们当治理国家是办家家酒吗?” 大王子吕巍,二王子吕尚,垂手立在两边。 他们被特地叫来,也算冀王言传身教,教导他们如何治国行事。 吕尚听到冀王发问,面上稍喜,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禀父王,依儿臣愚见,那些狄国人,原本便是一群蛮人。蛮人做事,原本便没什么章法。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冀王并不发话,看他侃侃而谈,“说不定,他们便是被三弟打怕了,又向往我冀国风骨,礼仪之邦。这次,心悦诚服,也不可知啊。” “二弟此言差矣。”吕巍又怎会让吕尚一人,在父王面前,出尽风头,他赶紧将吕尚打断,“想那狄国成国三百余年,那北地苦寒,你还能不知道?若真是一群没头脑的蛮子。只怕在就已经亡国灭种了。这些浅显道理,二弟怎么会想不明白?” 言下之意,你吕尚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吕尚怎么会依,张嘴就要反驳。却见到桌后冀王,挥了挥手。 冀王望向吕巍,“依巍儿之见,此事如何?” 吕巍拱手,“一时半会儿,儿臣也想不清楚,只知道,此事背后,狄国必定有所图谋。” 冀王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微垂下头,重新进入沉思。 见到父王沉思,两个王子自然不敢多言,静静站着。 过不多久,冀王突然抬头问道:“对于此事,百官如何看待。” 吕巍回应道:“部分大臣,赞同儿臣想法,认为狄国在此事之后,必有预谋。不如一口回绝,驳了他的面子,大不了打上一场。说到打仗,我们冀国还真没怕过谁!” 冀王不置可否,眼皮半阖半开,“打战,受苦的还是百姓。” 吕巍挥动手掌,颇有意气风发之姿,“为国殉命,也是国民本分。” 冀王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一个要求臣民为他而死的国家,不如灭亡。” 吕巍浑身一颤,显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就要下跪。 “无妨。”冀王将他出声制止,“孤还没到因言治罪的昏庸地步。”他扭过头去,又看吕尚,“尚儿,你又有哪些消息?” “回禀父王!”吕尚见到吕巍吃瘪,面露得色,“另一部分官员认为,此乃天赐之机,无论他来意为何,只管将计就计,应了兄弟之邦,虽无实际效用,但也有名声之果。更有甚者,觉得这是一次机会,扬我国威!一定要在北境,大办特办。” “哦?”冀王挑了挑眉,“是谁说的?” 吕尚答道:“方才父王让儿臣说看信件之中,便有这言论。上书之人,乃是北郡郡守马明,不过他在文中点名,注意由来,是天远县县令,扬獍。” 听到“扬獍”二字,冀王似有片刻僵硬。 但他迅速恢复神情,捏起桌上另一封信,“没错!这事得应下,也必须要办。却不是为了什么国威名声。而是为了那些将士遗骸!” 信封上写着,“父王亲启,烽儿敬呈。” 冀王将信件放下,话音略高,“他们!为冀国戍边卫土,抛头洒血。冀国便要送他们,入土归乡!” “他们狄国人要玩手段?好!很好!我们冀国何时怕过?既然要做!那就做大!做到天下皆知!” 冀王按着书桌,站起身来,“今年八月初八,正是冀国立国六百年整。孤要在北境建英灵楼!专门供奉将士遗骸。” “八月初八开国日!孤必亲至北境,焚香祭奠!” 第225章 归乡日 一边有心看戏,一边有意配合。 冀狄洽谈,从未这般融洽。 融洽,总是因为有人让步,甚至有人退得像个孙子。 在别人看来,这一次,狄国便是那个孙子。 为了一位王亲,甚至不是狄王直系,附上一国面子。当真值得? 亦或是,另有图谋? 世人观望,冀王来者不拒。 气氛诡秘。 七月初六,协议敲定。 英灵楼,便在这诡异氛围中,拔地而起。 选址冀王别苑,主楼再垒三层,矗立于地。 围墙加厚,层层围绕。 远远望去,整座英灵楼,宛若一座墓碑。 以墙为基,朝内平铺,直至中心主楼,平地高耸。 是墓碑,亦是丰碑。 砖瓦为壁,兵戈开道,英灵为魂。 工序并不繁复,意义却是重大。而作为奖励,冀王便将监工重责,jiāo在吕烽肩上。又提拔扬獍为马明做副,统领祭奠全程。 吕烽又是会想,这会不会是一种信号,冀王准备重用扬獍? 或许此事毕了,就能见其终端。 日子,便这般一日一日过去。 七月初八,英灵楼正式开建。 清晨奠基,吕烽为主,用红绸新锹,埋下第一锹培土。 奠基石,选用上佳汉白玉。 那玉石足有一人长短,浑然天成,未有丝毫人力雕琢。且油脂细密,若是挪作他用,依旧价值连城。 冀王愿意用着金贵石料下土奠基,可见其对此重视。 埋土时候,吕烽隐约猜到冀王心意:无论此次狄国作何打算,迎回将士尸骸,这件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吕烽自然不敢有片刻松懈。 不仅因为冀王期望,更是因为吕烽最为敬重军人。 正是他们用身躯,堆起血ròu长城,抵御外敌入侵,护万民一世平安。 为此,他们埋骨他乡。 如今落叶归根,正是时候。 作为吕烽兄弟,林火自然被抓了壮丁。 两人在这一月之间,便于烈阳酷暑之中,领着一群工匠辛勤劳作。 虽然工期紧凑,吕烽对那些工匠,也是颇为和善,可算是吃住起居皆在一块儿。 林火原就是穷苦出身,这些力气活,自然不在话下。 吕烽力大,有时还亲自动手,撩起袖管搬运工材,一众工匠啧啧惊叹。还有些匠人不服,要和吕烽掰腕子。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吕烽原就天生神力,再加真元护体,哪个匠人会是他对手,纷纷败下阵来。 倒是无人怨恨,反倒是吕烽与他们轻易打成一片。 看着吕烽为他们扛起屋梁,林火看着那背影,说说笑笑,怡然自得。仿佛,他从小就是从这儿长大。 不是什么王子,没有什么阶级。 他便在一言一笑之间,推翻了那围墙。那座,将王族与世人永世相隔的绿瓦红墙。 从,“吕烽,与他们”。 到“他与他们”。 最终,融成“他们”二字。 时光,不过溜走匆匆一月。 八月初一,楼宇完工,只差最后清扫。 劳作之后,林火曾与吕烽并排而坐。 夕阳洒在身上,消去白日酷暑。 林火取了那镇在溪中的西瓜,徒手劈开,分给吕烽一半。 两人穿着农衣,身上沾染灰尘黑泥,和下工匠人,一一打过招呼。 待人群散尽,溪边坡上,徒留两人身影,被那余晖推着,歪斜拉长。 吕烽低头啃着西瓜,西瓜籽儿黏在嘴边,也不在意,就那样看着英灵楼痴痴笑着,笑得像个孩子一般。 林火见他痴笑,不由放下怀中西瓜,出声问道:“你又笑些什么?” 吕烽看他一眼,眼睛仍如月牙,“你知道吗,我从小最爱听的,就是那些边疆故事。我当时就想,等到长大了,也要镇守一方,做那大将军,大英雄。所以,我现在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林火看了一眼英灵楼,“造楼?” “不。”吕烽望着那“丰碑”,宛若眼中放光,“是家。是我们冀国英烈们的家。他们回归故土,便回到这楼中,让世人铭记。他们虽然战死沙场,但是他们捍卫国土,保卫家园的故事会流传下去。会有一个又一个孩子,像我一样,听着那些故事长大。然后……” “一代又一代。”吕烽放下西瓜,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坡上,面朝云边红霞,“我们负责保家卫国,他们负责安居乐业。所谓‘繁衍’,是不是就是这样?” 繁衍? 这个问题太大,林火有些回答不上,他只能偏着脑袋,换了话题,“你和那些王子,不太一样。”他端着西瓜,样子却是有些滑稽。 吕烽捏了根草根,反手叼在嘴上,草叶微摇,“怎么不一样?” 林火摇了摇头,“说不上来。”他想到了孟然之,想到了王芝,想到了武睿,甚至还有南柯,“总觉得,那些王亲国戚,即便再平易见人,也会有些隔阂。” 他也放下西瓜,双手在虚空之中,划开半弧,“仿佛是一堵墙,无色无形,却确实存在。”他转过头来,拦着身边吕烽,“可在你身上,我连半点都见不到。” 听到这话,吕烽一反平日毛糙,沉思了片刻,咬着草根,口音含糊不清,“我觉得,我们为什么会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9 章 仅是因为血脉?因为出身?因为围墙这边,与围墙那边?” 他吐掉口中草根,坐起身来,“同生于一国之内,同是冀国人,甚至同生为人,我们没有不同。我曾经和父王说过,我想要保护冀国子民。他告诉我,只有成了冀王,才能造福万民。” “造福万民,就必须成为统治者?造福万民,就一定要居高临下?”他扭过头去,望着溪水潺潺,“父王虽然不说,但他其实是想让我学学帝王心术,学学权衡之道。可……我不喜欢。” 吕烽拾起身边石片,扭腕一甩,石片在水面打着水漂。 三下之后,“扑通”跌入水中。 吕烽看着水花,轻叹出声,“我不愿加入夺嫡,一是因为,不愿兄弟阋墙。更多,是因为我相信,守护黎民百姓,总会有另一条路。” 他站起身来,望着英灵楼。 半着霓裳,半披墨。 吕烽指着那楼,微微扬起下巴,“这,就是我选的另一条路。或许有朝一日,冀国也会如同其他帝国一般覆灭,不过至少,我还能在那楼上,化作英灵,守护一方百姓。” 林火看着吕烽背影,略微有些发愣。 他突然想起,扬獍曾经对吕烽质问。扬獍说吕烽没有担当,说吕烽不愿担起冀国,这沉重担子。如今看来,扬獍也有看错时候。 此情此景,又让他想到自己。 自从与南柯岳山诀别,他便浑浑噩噩。 看看身边兄弟。 李虎带着章昭平,远赴西域,见识另一片,天地风光。 小石头随三成大师,游历天下。 山师yīn留在燕国,伺机报仇,如今又有了家室。 姜杉留在小姜村,与水玉做那逍遥夫妻。 而吕烽,也找到一条艰辛道路。 相比之下,他,林火,又做了些什么? 他的路,又在哪里? 林火突然想到吕烽方才所言,其中一点犹有疑问,此时不由脱口而出,“烽子,你说人人相当,那狄国人与冀国人,是不是,也是等样?” 吕烽回过头来,他眉心稍扭,片刻便放开,“确实如此。可我的野心太小,我的能力太弱,也只能管好身边之事。” 听到此处,林火心感可惜,略微低头。 吕烽手掌,却是将他肩头按住,“我不行,但是我觉得,如果是你,或许真能做到。” “我?”林火抬起头来,赶忙摇头。 吕烽手掌,在林火肩上拍了拍,“我看得出来,你有那颗心,就不要去想,自己这辈子是否能够做到。世人无数,繁衍不息,你若能先行一步,便能为后世,多开一步万世太平。” “多开一步,万世太平?”林火眼瞳发颤。 他突然觉得浑身战栗,仿佛面前重开大门一扇。 吕烽见他这样,哈哈大笑,“兼济天下就jiāo给你了,我么,管好冀国就行。” 林火微微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没好气道:“好你个吕烽!谁说你是蠢驴?居然敢忽悠我!”说罢,伸拳便打。 吕烽侧身避过,嬉笑跑开,“我是蠢驴,你是木头,咱们啊,就是半斤八两!哈哈哈哈……” 两人一阵打闹,渐渐跑远。 视野之中,便剩英灵楼宇,静默独立,宛若擎住苍穹,护佑大地。 入夜。 郡守府中。 伯格,马明,赤娜,扬獍围桌而坐。 马明低声说道:“消息确认,冀王八月初六,便会到达城中。” 伯格对着赤娜皱眉道:“该动手了?” 赤娜不语,扭头望向扬獍。 扬獍盯着手中酒杯。 沉默片刻,猛然扬脖,一饮而尽。 酒杯,重重落在桌上。 “该动手了!” 第226章 烽染绺 八月初六,暑意未消。 清晨,光透雾云,缓缓晕开。 半座石城,淹在白雾之下。 淡雾翻涌,隐约有人走动,黑灰花红,点点朦胧。 此处城池,乃是一处小镇,名为“青瓦”。镇子里,已制瓦出名,所出瓦片,乌青颜色,也是举国闻名。 青瓦镇外,便是冀王别苑,如今已经改成英灵楼,供奉将士尸骸。 而青瓦镇,距离北郡郡都“大庆”,若是步行,也不过一日时间。将英灵楼选址在此,自然也有其原因。 郡都“大庆”,原是冀国国都,后因地势所限,为求发展,方才迁都“静宁”。 如今将英灵楼建在此地,可见冀王重视。 这些日子,林火与吕烽,便住在青瓦镇中,与当地工匠,共生共息。 今日,林火如往常一般,起了大早。 他于屋中穿衣披袍,将红袍所送玉佩拿起,伸手去取腰带。 一抽,去听到“叮当”声响。 红绳小铃,不知何时混在衣物之中,被林火一扯,脆响着滑落下来。 林火眼疾手快,在红绳落地之前了,一把捞在手心。 “叮当当~” 林火看着手中红绳小铃,晃神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将红绳塞入怀中,贴身放好。 推开房门,对门仍旧紧闭。 他和吕烽住在同一屋檐,两间客房,平日里也是这样,都由林火叫他起床。 林火便走到门前,伸手轻敲两下,“该起来了,今天还要收尾呢。” 屋内,传来悉索声响。 林火耳力超群,这些轻响也是不落于耳。 既然吕烽已经有了动静,林火也就不再催促,心中想着,今日收尾,应当注意哪些事物,一边伸手取了门栓,拉开石屋大门。 “吱呀”声后,门缝阔开,林火却是见到一个意外人影。 凌乱院中,有一石桌,桌边坐一少女,却是赤娜。 “你怎么来了?”林火疑惑问道,跨出门外。 “英灵楼祭奠这种大热闹,怎么能不来凑?”赤娜指了指身边竹笼,“给你们带了早点。” 喜欢凑热闹,倒是赤娜爱好。 林火心中想着,慢慢走向石桌,“你来了,那玲玲和渡鸦,她们来了没有?”林火揭开竹笼盖头,蒸汽袅袅,显然是出炉不久。 可是。 林火看着笼中,仅放着两个硕大馒头。 赤娜扬起手腕,从笼中取走一个,“她们自然也来了。” 她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包皮松软,内里ròu油沾上嘴角。她伸出小指轻轻抹去,“她俩总是会斗嘴,我便让她们负责安排客房,自己一个人赶了过来。” 赤娜努了努嘴,“给‘你们’买的包子,不吃吗?” 我们? 林火嘴角挂起诡异笑容,回头看了眼吕烽房间,“还真是‘我们’啊。” 赤娜抿嘴一笑,“是呢,一个包子,自然是给‘你们’吃呢。” 林火无奈苦笑。 若是说的这般能明白,他都不明白,那就真是榆木脑袋,蠢驴一般。 身后,吕烽房门开启。 吕烽伸着懒腰,虚眼出来,一边还打着哈欠,“林子,是谁来了?” 林火扭头看他,又看看赤娜,“给‘我们’送早食的人。” 吕烽伸手梳理头发,走出门外,看到桌边赤娜,也是微微愣神。 林火自嘲笑笑,“你们吃着,我嘴挑,可不喜欢此包子。早上啊,还是要吃些汤汤水水。” 说着,他便不顾赤娜与吕烽之间,暧昧气氛,径直出来院门。 出得小院,林火也不觉肚中皆,索xìng活动手脚,小跑起来。 他在心中想着,索xìng当做锻炼,跑去英灵楼,顺道买两个烧饼便是。 不多时,他便从雾中探出身子,叼着烧饼,出了镇门。 身过树林,落叶飞旋,飘然而下。 风微凉,一叶落,可知秋至。 烧饼吃完时候,林火已到英灵楼侧墙溪边,借着清澈溪水,他随意抹了把脸,又漱漱口,这才兜向正门。 今日是最后整顿,林火与吕烽,特意让工匠晚些来。也算是让他们多些歇息。 照理来说,英灵楼外有人把守,故而此刻英灵楼前大院,应当无人。 林火便想着,是不是要先入楼中,查看几处漆料未干地方。 绕到正门时候,却见到有一布衣头戴斗笠,闪身要往楼中去。 这身打扮,不是楼中工匠。 更不是林火熟悉之人。 那这人,是如何越过守卫,靠近英灵楼? 难道,这人意图不轨? 林火只是迟疑一瞬,随即呼喝出声,“站住!”无论这人是谁,都不能放任行事。 那人顿住脚步,缓缓回过头来。 林火悚然一惊,差点惊呼出声,“冀,冀王!” 那人摘下斗笠,正是当今冀王,吕伯邑。 他不是应当今日到达“大庆”,八月初八,才会来到英灵楼吗?怎么提前来了,还做这般打扮? 林火心中混乱,那些疑问倒是其次。他一时之间,反而不知该做何等礼节。 倒是身后另一人声,为他解围,“父王?!” 吕烽正在此时赶到,身边自然还跟着赤娜。 只是赤娜听到吕烽呼喊,脸色微微一变,似是五味杂陈。 难道是在害羞? 赤娜还会害羞? 林火心中恶意揣测,侧开身子,稍稍让开两步。 冀王嘴角含笑,吕烽快步而来,单膝跪下,“儿臣,参见父王。”他拉住身边赤娜手腕,就要她一同跪拜。 赤娜似是有些发懵,未有动作。 “不必多礼。”冀王并不在意,伸手将吕烽扶起,捏了捏他臂上肌ròu,“几月不见,你又黑了不少,壮了不少,没少吃苦,像是我吕家的男人。” 吕烽嘿嘿笑着,伸手挠头。 冀王又看林火,“还得多谢林公子照顾小儿,他呀,一个人可活不下去。” “父王!”吕烽自然不满,“你又瞎说什么呢。” 林火尴尬讪笑,却不知该怎么接嘴。 冀王看出林火尴尬,拍拍林火肩膀,“林少侠,莫要紧张,既然我今日未穿龙袍,你便放轻松变形。我们江湖论jiāo,你与小儿兄弟相称,便叫我一声吕伯父吧。毕竟,‘冀王’可才刚刚要到‘大庆’呢。” 说着,他又朝林火挤了挤眼。 林火倒是感觉压力减轻不少,唤了一声,“伯父。” 吕伯邑哈哈笑着,有望向吕烽身边赤娜,“烽儿,也不和为父,介绍介绍你的红颜知己?” 吕烽面上竟然隐隐泛红,“父王你又乱说,什么红颜知己,就是个冤家。” 吕伯邑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笑道:“不管是红颜知己,还是冤家,你总得给为父,介绍一下吧。” 吕烽尚未说话,倒是赤娜拉住吕伯邑胳膊,“伯父,你明白就好……你要让烽子说清楚……这……这不是要是让人家为难嘛。” 林火浑身一颤。 吕烽浑身一颤。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赤娜? 嚣张跋扈,古灵精怪,满肚子黑水的赤娜? 赤娜还在撒娇,“伯父,你特地赶来,相比是找烽子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放开吕伯邑,又拽住吕烽手腕,将他手掌放入冀王掌中,“我可就把烽子借给您啦,等你们聊完,忙完正事,再……再说我和烽子的事也不迟……” 话越到最后,她越是扭捏,语音渐低。 说完这话,也不等吕伯邑表态,便如同娇羞娘子一般,远远跑开。 林火也是知情识趣,拱手离开。 在英灵楼外,就剩下吕家父子二人。 父子两人,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尴尬。 吕伯邑松开吕烽手掌,看着赤娜离去方向,又瞥自家儿子,“倒是个热情姑娘。” “也就这点优点。”吕烽额头微垂,转念,又似是觉得说错话,补充道,“其实她优点很多。” 吕伯邑微微笑着,“原本你若是有意我的位置,这姑娘或许不行。如今,你只要喜欢就好。” 吕烽轻嗯一声,不曾接话。 吕伯邑轻拍儿子肩膀,扭头望着英灵楼,“当年,你离家去九霄学艺,为父是有些恼怒的。” 吕烽理解父亲想法,也不出声辩解。 “你应该知道,我原本想培养你上位,可惜你给我玩了一出金蝉脱壳,不告而别。”吕伯邑背起双手,继续说着,“可我转变一想,你们兄弟三人中,就你最有想法,也颇有主见。可惜,你也是最善良的那个,你做的那些梦,太过浪漫,这大王,却是不适合你的。” 吕烽身形微颤。 吕伯邑转过身来,“你是我的儿子,你愿怎样,我都应当学会理解。再说了,凭你能力,说不定真能开出一条新路来。只要我活着一天,便会为你铺平前路。倒是有一件事情……” 四目相对。 吕伯邑眼角满是慈爱,“常回家看看,你母后,可是想你的紧。” 吕烽眼眶泛红,泪水滚在眼中。 吕伯邑勾住吕烽肩头,“我为冀国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我特地赶来,不是为了英灵楼,不是为了脚下土地,只是为了和我的儿子,好好说说话。毕竟,我也是个父亲。” 吕烽突然双膝跪下。 他猛然觉得,自己那些理想,在这一刻无关紧要。 泪水纵横,吕烽哽咽说着,“父王,孩儿不孝,孩儿……孩儿让父王母后担心了。” “没事,回来就好。”吕伯邑将吕烽扶起,轻抚后背,“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样,可不是我吕家男人。” 吕烽抽泣几声,便收住泪水。 “我这次来,可是瞒着别人,就连你母后都不知道。你可得帮为父,保守秘密。至于作为jiāo换……”吕伯邑咧嘴笑着,小声说道:“刚刚那位姑娘,你若是真心喜欢,明早,孤便为你赐婚。” 吕烽稍稍愣神,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正想说话,眼光一瞥,却是面色大变。 不远处,一道黑长浓烟拔地而起,刺透清晨雾气,遮蔽和煦暖阳。 烽烟! 谁至? 林火从远处狂奔而至,“骑兵!” “狄国铁骑!” 第227章 奔马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0 章 晨雾还未散光,清晨不过开始,离八月初八还有两日。 然而…… 狄狗子,动手了? 看到那柱烽烟时,吕烽心中便感到不妙,但得知突袭之人,全是狄狗,又是另一回事。 狄国血仇,一朝和解? 吕烽原本就是不信。他已经做好准备,狄狗会在八月初八,迎接战士骨灰时,突然发难。 可他从未想过,他们会突然动手。 况且,此处是冀国土地,即便是边境左右,这些狄狗又是如何大张旗鼓,攻入城来? 此时停下思索,已然不是时候。 吕烽拦住林火,赶紧问起情况,“慢慢说,战事如何?有多少人?为何出现在此?赤娜……赤娜在哪里?” “赤娜?赤娜方才牵了匹马,说是先回城了。”林火一路奔来,显然是匆忙,好在他真元深厚,也不气喘,有条不紊答道:“狄狗已经攻到了镇外岗哨,人数约有千人,全部骑兵带弓。也不知是怎么出现在青瓦镇,要知道,此处离开边境,至少还有两座小城。” 原因,暂时无法追究。 问题,急需继续解决。 吕烽在心中考虑此刻形势。 弄不清,他们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但是却可以推测他们为何而来。 吕烽扭头看了眼身后冀王。 冀王正戴上斗笠,见到吕烽目光,皱眉道:“孤此次前来,只带了十名随从。就连巍儿与尚儿,也不知孤行踪。” 吕烽点了点头,“这样说来,这些狄狗子,却不是为父王而来。那就是为英灵塔来?” 林火单拳砸掌,“这些狄国人,之前还商量和谈,这座英灵,塔可以说是此次和谈象征,他们就想这么毁掉?” “狄人游猎成国,反复无常,古来如此。不过……”冀王摸着短须,眉头紧锁,“孤前几日得到一个消息,此次和谈,在狄国国内,也是议论纷纷。反对和谈之人众多。有可能……” “有可能是反对者动手。”吕烽接嘴道,“可我们这边人少,对方若是千人,或许前哨能够抵挡一些时间,青瓦镇怕是守不住的。” 林火望了英灵楼,楼宇完工不久,漆料尚新,“这楼,就这么让他们毁了?” 吕烽同样回头张望,这楼他们造了一月。 作为统筹,吕烽可谓是全程参与,若说没有感情,那是绝不可能,眼看成果辛苦打造,却将毁于一旦,任谁能不痛心? 创造,经年累月;毁灭,仅需一瞬。 这种时候,却不能感情用事。 吕烽咬了咬牙,“楼毁了还能重建,命没了却不能重来。” 冀王却不是太过在意,“若真是那些反对派所谓,烧了这楼,我们还能在谈判桌上获取更多主动。”他拍了拍林火肩膀,“林少侠,为英烈造楼,永远不嫌更大更阔。” 林火闻言点头,道理他都明白,可心中难免不舍。 吕烽与他认识这么些年,经历如此多事,怎么回不懂他。 只看一眼,就明白他心中所想。 吕烽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若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过千人队列,自然是来去自如。但是,这里还有青瓦镇两千多居民,我们不能胡乱行事。” 林火点了点头,“我明白,不过你方才也说,过一会儿,青瓦镇怕是守不住,我们是不是应当快些转移百姓?” 吕烽额首同意,“青瓦镇也不是不能守,那狼烟起,两位王兄自然也能见到,只要能守住半日,便能等到援军。” “烽儿。”冀王将吕烽喝住,“你还不了解你那两位兄长?” 吕烽有些愕然,“父王这是说的什么话,两位王兄……” “不要说了。”冀王挥手,将吕烽话头打断,“一个志大才疏,一个绣花枕头。他们见到烽火,必定已经紧闭城门。他们二人若是有你这般果决,孤还用得着彻夜烦心?” 吕烽答不上话,这种对话绝非他擅长。况且他作为三弟,说什么都不合适。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天子家事。 他也只能着眼此刻,与林火冀王,快步往镇子方向行去,“如此说来,青瓦镇绝不能守。撤退到其他城镇,也是时间不许。我们得快些回去,趁着前哨抗敌,组织镇中百姓入山。或许……” 话音未落,远处泥路奔来五骑。 五人皆是粗布麻衣,普通民众打扮。 奔到近处,马蹄未止,五人同时滚鞍下马,单膝跪地。 为首男人语音略有急切,垂首说道:“启禀大王,狄军已经击破前哨,主将张雷被杀,残兵溃逃大半,只剩百来亲兵死守。还请大王,与我们速速离去!” “什么?”吕烽与林火对视一眼,疑道,“组织在英灵楼外,前哨将士足有千人,即便是仓促迎敌,又是步兵不占便宜,可那张雷也不是庸手,面对一千狄军,至少能守住一个时辰,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 护卫之首回答道:“狄军增援突然从侧肋杀入,张将军这才于乱军之中被杀。” 吕烽眉间紧锁,“此地不宜久留!” 几人立即上马,共乘马快行。 马上颠簸,吕烽骑术却是不错,并不影响他脑中急转。 狄军先来千人,再补千人。 说明他们原先计划,并非进攻青瓦镇,而是突然改道。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骤然间,将青瓦镇作为第一目标? 吕烽回头看了眼远去英灵楼:若是真要烧楼,那这一月之内,时间颇多,机会无穷。更可以在八月初八,才图穷匕见。 那么,青瓦镇,究竟出现了何等变故? 吕烽心头一颤,望向身侧人影:若说重大变故,那变故只有一个。 冀王!吕伯邑! 吕伯邑似是感到吕烽目光,扭过头来,“烽儿,为何看着孤?” 吕烽苦笑,“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是父王,恐怕你的行踪,已经走漏了风声。” 冀王眉心下沉,“你是说,他们为孤而来?” 吕烽无奈点头,他对首领那骑吼道:“他们是为大王而来,我们不能这样孤身前行。麻烦丘大哥,让弟兄们收拢残兵。” 丘侍卫点头应答,“我与弟兄们收拢残军,拖延狄军步伐,还请三王子与大王,先走一步。” “我们还不能逃。”吕烽正色道,“还有上千百姓未走,我们如何能走?” 百姓还在城中。 赤娜……也还在城里呢! 丘侍卫哑然,扭头看着冀王。 冀王摆手肃容,虽然头戴斗笠,身穿粗布长衫,却有帝王威严,“一国之君,不弃一国之民。” 民贵君轻,理所应当! 丘侍卫动容,立即将命令,向几位弟兄传达…… 剩下几名侍卫听完命令,立即将马匹让出,由林火,吕烽,冀王单独骑乘。 只留丘侍卫一人,其余四人,分头奔走,显然是通知余下弟兄,收拢那前哨残军。 时间紧迫。 四人不再多言,快马加鞭,赶回镇子。 等到青瓦镇口,却见到民众正从城中撤离,而赤娜,吕玲玲,渡鸦站在人群显眼位置,竟是她们在协助指挥。 四人赶到城外,心中疑惑。 还会说话,那三位姑娘已经迎了过来。 吕玲玲最先开口,“父王!你,你怎么在这儿?” 吕烽看了眼赤娜,显然赤娜并未将此事告知吕玲玲,她也是口紧。 冀王喜爱这小女儿,此时却无意解释,张嘴问道:“玲玲,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吕玲玲面露疑惑,“那烽火不是点了吗?赤娜姐姐说,三哥让我帮忙,把这些百姓转移到山里。我才出来帮忙啊。对了,那个混蛋镇长,根本不听话,一定要本女侠表露身份,他才肯听话!真是气死本女侠了。” 吕烽并不在意四妹发得牢骚,他却是心中疑惑,望向赤娜。 虽然他确实想转移百姓,却未曾与赤娜说过,赤娜又如何告知玲玲? 赤娜自然看到吕烽目光,撇嘴说道:“我见到烽烟起,便知道这小城守不住,便先帮忙行动起来,不必浪费时间。” 听得此言,冀王眯眼微笑,“姑娘心思细腻,行事果断。”他又看吕烽,“倒是良配。” 吕烽面上一红,却牵马向前,望向行走百姓,“走了多少?” 话题转得生硬,赤娜却不在乎,回答道:“约是走了一半。” 吕烽点头,赤娜此次真是帮了大忙。 想来那些狄狗子,虽是为了父王而来,但狄人残暴贪婪,青瓦镇必定遭殃。他原本已经做好准备,死守断后,保护百姓。 不过此刻看来,却不会被逼到这般境地。 四人便加入阵营,帮忙疏通百姓撤退。 不多时,百姓将要全部撤走时候,侍卫也收拢残军回归。 兵阵涌动,一路疾行。 吕烽心中稍定,嘴角微扬,正yù安排部署,那笑容,却又凝固嘴角。 就在冀军身后不远。 弯刀,战马。 呼啸,咒骂。 破雾而来! 然而,他们带来的,不仅是军队,还有狄军! 衔尾追杀! 亲兵死守,必定已破。 局势不妙。 吕烽眼珠一转,看着冀王身上斗笠长衫,当机立断,伸手抢过,戴在自己头上,“他们为父王而来!” 他对林火说道,“林子,你保护父王和她们,混入民众之中,我来引开追杀!” 吕玲玲叫出声来,“三哥!你在说什么,我们一同走!” “烽儿!”冀王轻唤一声,也是皱眉。 林火并未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吕烽双眼。 片刻之后。 林火郑重点头,“jiāo给我了!” 吕烽哈哈大笑,重拍林火肩膀。 林火明白吕烽,吕烽相信林火。 男人之间,无需多言。 两人分头而行。 林火护着众人,远离青瓦镇。 吕烽领着剩下残兵,面对狄军冲锋。 千骑狂奔,震天动地! 吕烽横持长qiāng,面对汹涌铁浪,纵声长啸,“竖起王旗!” 身后丘侍卫,大臂一挥! 印有“冀王”二字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铁骑,撞入残军! 吕烽毫不犹豫,“走!” 王旗移动,两百残军,硬生生扛着千余狄军,且战且退,将狄军引向与百姓不同方向。 冀军强悍,可见一斑。 然而!变故突生! 那些狄军挤开残军之后,居然不再追击,反而朝着百姓逃脱方向追去! 吕烽心中一紧! 事情明了起来,狄军突至,父王行踪暴露,必定有jiān细。 而那jiān细,此刻必在父王身侧! 第228章 三缄口 吕烽留在原地,带领残兵抗敌。 其原因,不过是为青瓦镇百姓,还有他父王吕伯邑,搏杀出一条生路。 他大张旗鼓,竖起王旗,只为吸引目光。 为他们撤离,争取时间。 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世间大小事情,又岂会尽如人算。毕竟,所谓算无遗漏,并不真正存在。 吕烽算到,父王行踪会突然暴露,必定是出自jiān细之口。才会招来狄军,并让他们打乱计划,骤然出手。 因为,只要杀了父王,短时间内,冀国群龙无首,必定大乱。 若是父王暴毙,他那两位兄长,有岂会甘心屈居人下? 到时候不等狄国入侵,冀国便会毁于内耗。 然而,想要查清jiān细,并不简单。 父王身边之人如此之多,这种事情,只能等此事过后,再细细盘查。 可他没有想到,那jiān细竟然来了现场,指引父王真实所在! 吕烽领军勾引不成,反而被狄军隔开一边。 狄军分兵两道,一边顶住吕烽残军,另一半朝百姓远走之处,追杀而去。 父王,危在旦夕。 然而,吕烽只是错愕一瞬,便想清此事利弊。 凡事,自然都有正反两面。 那jiān细此刻呆在现场,自然能够掌控局势。 但相对而言,无论他是在吕烽身边,还是在冀王身边,都面临需冒巨大风险。无论是被当场发现格杀,亦或是事后追查。 只要追查在场之人,便将范围缩小一片。 可关键是,冀王,必须熬过此劫! 否则,一切都无法挽回。 吕烽看着狄军弯刀,刀刀致命,刀刀破胆。 不能退了! 吕烽拽住身边王旗,顿住脚步。 身边丘侍卫原本还在撤退,被吕烽这么一拉,差点错乱脚步。 他心中不解,扭头看着吕烽。 吕烽望向阵前厮杀,低吼道:“反击!” 丘侍卫有些不明白状况,疑惑说道:“三王子在说什么?我们若不撤退,怎么为大王拖延时间?” 吕烽咬牙,“他们没上当!” 丘侍卫这才反应过来,“我们该怎么办?” 两人望向阵前。 冀人悍勇,残兵对阵依旧井然有序。即便方才前哨溃败,此刻聚集,又是一支虎狼之师。 然而,这虎狼,只有两百不到。 而狄狗也非孬种,即便分兵御敌,对抗冀军之人,仍有千人之众。 弯刀起,弯刀落。 血花开,血花堕。 冀军悍不畏死,可盾刀相jiāo,仍旧步步后退。 眼看诱敌,便要变溃败。 丘侍卫眼中光影jiāo错,喃喃重复一句,“我们该怎么办?”语音似带绝望。 吕烽不再言语。 他将王旗一把扯下,系在长qiāng之上,纵身一跃! 横旗招展飞白甲。 弯刀寒光映照,血染半颊。 秉盾钳利刃,金铁余音发! 盾开,剑起,胡落马。 羽击,血溅,千足踏。 待丈八钢qiāng从天降,狄狗摇尾退,白甲洇红沙。 吕烽惊天一击,落在阵前战线。 一qiāng,定住颓势。 一qiāng,逼得狄军,无人敢进! 长qiāng一扫,画出半圆,展开qiāng上王旗。 qiāng尾顿地,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1 章 面迎风猎猎。 就像方才所说,世事皆有两面可言。 狄国分兵,隔断冀国残军与百姓联系,势要先取龙首,后取残兵。 然而分兵之举,必有兵力薄弱。 一千对两百,看似高下立判。 然而…… “一千人?”吕烽拍去身上染血黄沙,轻蔑一笑,“战争,从不只看人数。” 吕烽舞动王旗,挥拳高呼,“王旗所指!赴死登先!” 身后冀军骤然一肃,随后持盾横刀,敲打盾面,“”作响! 两百余人,几是异口同声,“王旗所指!赴死登先!” “我们大冀将士,无一孬种!”吕烽哈哈大笑,qiāng尖朝前一指,“诸君!随我冲锋!” 冀国残军,在王旗之下,朝千余狄军,反冲而去。 不远处,林火按照约定,保护冀王以及百姓,朝山林之中撤退。 原定计划,应该如此。 可林火并未蠢货,他也已见到身后追兵。 狄国骑兵,越靠越近。 他心中明白,若是不管不顾,最终结果唯有覆灭,到那时候,谁都救不下来。 这种时候,自然需要有人断后。 可……留下,或许等同死亡。 谁来断后? 答案并不难猜,“你们先走吧。”林火守住一处窄路,停下脚步。 身边几人顿时反应过来。 赤娜看了林火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渡鸦站在一边,并不说话。 吕玲玲面露愤愤,“你们一个个都做什么?三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留下来!留下来送死吗?” 她似是忍耐至极,眼中泛出泪花,“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一边叫嚷,一边捶打林火胸膛。 “我可不是送死。”林火反手将她手腕捏住,面露微笑,“你哭花了脸,可一点都不漂亮。” 吕玲玲听得这话,反而越哭越凶,“我丑!我丑就你们也管不着!你要是死了,谁也管不着我。” 一边冀王又怎会任由她胡闹,赶紧将吕玲玲拉住,对林火珍重说道:“林少侠,此事全然因孤而起。他们要的是孤,该留下的,也是孤!孤又怎么能让林少侠送上xìng命。” “吕伯伯。君子一诺,重逾千斤!”林火正色道,“我既然答应了烽子,要让你们安全离开。我,可不能食言。” 他嘴角勾起弧度,“若是失信,我还怎么面对烽子?” 冀王yù言又止。 他张嘴许久,似有万千话语堵在喉间,最终,统统化作一声叹息。 “父王!”吕玲玲悲声喊道。 冀王将她按住,暴喝出声,“闭嘴!” 吕玲玲身子一定,泪水也止,低声呜咽。 远处,追兵渐近。 冀王朝林火拱手,“林少侠……珍重!” 林火抱拳回礼,默默无言。 冀王离去,拖着吕玲玲,伴着赤娜。 林火回过身去,深吸口气,面对千军疾驰。 秋风已至,吹起衣袍散发。 林火面迎微风,缓缓闭起双眼。 周遭景色骤变,仿佛回到那日,北境雪落,天地一白! 幽幽白袍,孑然独立。 耳边已能听到奔雷。 足下便是地动山摇。 林火眯开双眼:那时候,柳凤泊在想什么?是否也和我一样,感到丝丝恐惧? 或许是有,多少人,又能真正不惧生死? 林火会怕,但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去做,必须坚守。 哪怕,生死未卜! 林火睁开双眼,按住千磨剑柄,捏住万击刀把,叹了口气,“你不应该留下。” 在他身后,渡鸦持剑而立,面若寒霜,“我说过,你只允许死在我手里。” 林火摇头苦笑,“借口。” “嗯。”渡鸦轻挪脚步,与林火并肩,淡淡说着,“借口。” 林火微微一愣。 狄军骑兵,已在十步开外。 林火目光如炬,轻声说道:“盏茶时间,你必须离开!” 渡鸦咬唇问道:“为什么?” 林火低伏身子,“因为盏茶之后,我就不是我了。” 呛! 千磨轻鸣。 魔刀出鞘! 第229章 振寒芒斩断 世人,总爱分强弱,决高下。 往古来说,便有山匪作乱,自称天罡地煞下凡,排了一百单八座椅。 还有帝王开国,封天下英雄,十八好汉。 放到今日,还有九霄立九霄榜。 文武二榜,品评天下年轻俊秀。 九霄榜,对寻常武夫而言,或许还不能说如雷贯耳。行走江湖,千百年来,自然会有自家规矩。 辈分,伯仲叔季。 武说,天一二三。 提刀拎剑,学些把式,便能自称三流。捉对厮杀,或许还不如多年伙夫。亦可能,随手便能对付毛贼几个。 初窥门径时,长qiāng钢刃,舞得花图案锦绣,也就能称二流。狭路相逢,长街肃整,败个十数来人,那算本事。 待得修习真元内息,力由气起,便入一流台阶。 运转由心,外放慑敌,方才登堂入室。 一人一剑,独挡百人,绰绰有余。 若是能见到天阔地广,真元凝聚体外,成罡成锋,御空而舞,便是那天位境界。 到此境界,一骑当千已非天方夜谭。 至于天人之境,身通天地,深浅难测。 武道,便是这般从下而上,步步不错。 不过,天行无常,世上之事,哪能一概而论。 有些人身来力大无穷,便是不习武艺,也能与二流高手对峙。 更有天材地宝,一朝入口,可抵他人十年苦修。小石头所食佛头果,便是其中一例。 而林火,亦是这些特例之一。 他从小并未修习武艺,却得到柳凤泊天位真元滋润,以平白之身,蕴藏天位之能。 可他毕竟根基不稳,那些真元不能被他所用,便藏在气海之中,沉眠安寂。 直到岳山一战,范卓将林火逼至油尽灯枯,终将他体内真元引bào。 柳凤泊的天位真元,何等霸道,于一瞬之间激发林火潜能,最终反败为胜,击杀范桌。 那些真元,却也因此,散去九层。 而这剩余一层,被林火纳入自身,化为己用。 他如今悟不到天位,可体内真元,却有天位纯粹。放在平时,这些真元也无他用,最多是比他人更具威力。 可无巧不成书,偏偏林火手中有一魔刀。 原本他一旦拔刀,必定被心魔所惑,眼中只有杀戮,不分敌我。 若说魔刀是火,林火头颅是锅,那天位真元便是锅中之水。 在水烧干之前,林火仍旧能够控制心神。 时间,盏茶。 林火便要在盏茶只内,将来犯之狄军击退! 刀剑在手,林火不下半步天位。 真元涌动,一夫当关。 林火将渡鸦护在身后,不让渡鸦chā手。 渡鸦发现自己,也无从chā手。 她看着林火奋战,看得目瞪口呆。 真元仿佛无穷无尽。 一流巅峰,生生催出剑气纵横! 一人,独战千骑! 剑起,刀落,便是血泊横飞。 渡鸦相信,或许林火真能拦住追兵。 可…… 这人,还是林火吗? 鲜血浸满衣衫,双目如血滴红,刀来剑往,甚至嘴角隐含狞笑,舔去唇边血渍。 狄军皆是精锐,且悍不畏死,可面对林火,他们眼中竟然生出恐惧。 仿佛眼前不再是人,而是洪荒猛兽! 是的。 这是野兽,这不是林火。 渡鸦咬住下唇,她认识的林火,绝不是这样! 她心里知道,可她无法阻止。 盏茶,须臾。 浮尸,遍地! 猛兽终于停了下来,身遭十丈之内,唯有残肢断臂。 十丈之外,狄军退缩不前。 林火缓缓抬起头来,刀剑一划,“还有,谁,来送死?” 嗓音粘稠如血。 狄军还剩数百,听到这话,尽皆背脊发寒。 林火孤身一人站在那里,一人!却似建起一堵血色围墙。 恐惧,令人退缩。 战场之上,一人后退,便如骨牌倾倒。 狄军后撤。 或许他们仍未放弃,或许他们会另寻他路,但至少在此地,再无忧虑。 林火便这么站在原地,瞪大双眼,看着狄军退尽。 远处仍有厮杀声响。 林火突然颓然跪倒,单膝着地。 渡鸦轻呼一声,就要上前。 林火猛然回过头来,厉声呼喝,“不要过来!” 渡鸦顿住脚步。 只因林火那双眼睛,眼中杀意,宛如实质,震得人头皮发麻。 可渡鸦不能放任林火自生自灭。 她向前挪动一步,轻声唤道:“林火?” 林火转过身来,面容狰狞。他挥起刀剑,却又停在半空,浑身颤抖,艰难嘶吼,“你走!立刻就走!” 林火让她走,可这种时候,她如何能退。 渡鸦一边捏紧长剑,全身戒备,一边加快脚步,“冷静!控制!” 林火倒退半步,面容扭曲,“我控制不住,我现在只想杀!杀!杀!不管你是谁,我控制不住自己。” 渡鸦行到林火身前五步,这距离已是危机四伏,“我相信你。” 林火右臂举刀,却又被左臂千磨按住,“我不相信我自己。” 三步。 渡鸦放慢脚步,“只要把刀放回去。你一定做得到!” 林火眼中似有片刻清明,将刀尖对准刀鞘。 可他又抬起头来,死死盯住渡鸦手中长剑。 渡鸦心中一动,牙关一咬,将长剑随手抛落,“让我来帮你。” “你……快,走!”林火咬紧嘴唇,嘴角溢血。 “你不走!我不走!”渡鸦猛然前蹿,一把握住林火握刀手腕,魔刀入鞘一寸。 她将体内真元,稍稍探入林火体内,她想为林火梳理内息。 可方一接触,林火体内真元便如烈火,反噬而回。 渡鸦如遭重击,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魔刀出鞘半寸。 渡鸦赶紧稳住心神,用力压住林火手腕。 “放手!”林火眼中渐变浑浊,“不要管我!你会死的!” “若不管你,你便会力竭而死!如果你要杀我,那就尽管杀吧!”渡鸦望着林火双眼,“如果死了,至少,我是死在你手里。” 林火浑身一震,眼瞳晃动不止。 渡鸦咬紧牙关,运起全身真元,再次奋力下压。 魔刀归鞘。 一寸!一尺! 胜利在望! 渡鸦不觉露出微笑。 林火满头大汗,也是拼尽全力。 突然。 林火听到一声清脆声响。 似是,弓弦崩断。 眼前血色,铺天盖地! 渡鸦突然感到手下一松,低头去看,却见到林火松了千磨,单手握她手掌。 气氛,诡异安静, 渡鸦抬起眼来,只见到一双无神血目。 入魔。 林火手中,放出暴烈真元。 渡鸦闷哼一声,松开双手,身形后仰,失去重心。 刹那之间。 她仿佛见到林火眼中快意。 听见魔刀出鞘声响。 感到胸腹刺骨寒意。 魔刀上撩而来。 可在这瞬间,渡鸦却不去看了。 她的眼中,映着林火,只映着林火。 失败了。 她将死此地。 死在林火手中。 明明是他欠她满门xìng命。 可她却为了救他,配上xìng命。 结局,是否悔恨? 刀临其身。 或许…… 这结局,也没什么不好。 渡鸦嘴角含笑,伸出手,似是去抚林火面颊。 一句话凝在唇边,“你终于能睡个好觉,再也不用担心,我半夜来杀你了。” 渡鸦闭上双眼。 却听到“当”的一声巨响。 时间骤然加速,渡鸦跌在地上,猛然睁开双眼。 却见到一支铁箭,斜chā地上。 而林火手中魔刀,同样斩落一边。 渡鸦心中错愕,扭头去看。 见到十数步外,吕烽依旧保持拉弓姿势,似是张口结舌。 “我……” “我居然shè中了?” 第230章 庆城围寇 林火缓缓睁开双眼。 耳边宁静,又似有微风悠远。 睁眼处,是一片暗红天空,无日无月。 这里,又是哪里? 林火心中茫然,抬起右手来,却发觉不对。 他竟然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白衣,韵白光辉,淡淡晕开。 林火想要撑起身子,骤然一惊。 伸手处,空无一物。 身下,空无一物! 他竟然虚浮半空,头顶是无边暗红,身下是无声红海。 气氛诡异至极。 天地之间,只剩他一身白色,满目红芒。 他低头去看,却感到面颊温热。 伸手去抹,入手处点点殷红。 刺鼻气味钻入脑中! 是血! 点滴血珠,化作满手鲜血! 林火只觉头皮发麻,他想甩手,甩去手中湿润。 可那血色,甩之不去! 那鲜血更是浸润而上,从双手蔓延,将他全身染艳。 他终于化作万千红中一点。 身上浮力顿消。 林火直坠而下! 足下红海,翻起层层血浪。 他想要叫喊,可入口皆是腥臭。 那些红流,便如拥有生命,钻入他五脏六腑。 林火会坐以待毙? 他挥动四肢,死命挣扎,在粘稠之中,奋尽全力,终于探出水面。 可还不等他庆幸,便见到海面之上,涌起一只巨掌,迎面拍落! 避无可避! “啊!”林火发出一声怒吼,猛然坐起身来。 他还来不及细看四周,只觉得浑身酸痛,不由抱住双臂,喘息不定。 却有两条手臂,从后伸来,将他环抱怀中。 林火便在这臂弯之内,缓缓抚平呼吸, 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抬眼观察四周。 没有暗红天空,更无红海。 身下颠簸,他坐在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2 章 车之内。 谁又在他身后? 林火不由回过头去。 那两条手臂,似也感到他变化,迅速抽回。 林火看清身后之人面人,竟然是渡鸦。 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未曾休息。 “渡……渡鸦姑娘。”林火想到方才环抱,顿时火烧脸颊,“你……” “不要瞎想。”渡鸦寒着面孔,瞪了林火一眼。 林火不敢说话。 渡鸦也不看他,径直弯腰起身,撩开车帘,对外说道:“他醒了。” “醒了?”吕烽从门口探出头来,对渡鸦招手,“来来来,你来赶车。” 渡鸦嗯了一声,接过吕烽缰绳,与吕烽互换位置。 吕烽身上也是大块血斑,只是随意抹了抹脸。他朝林火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林火白了他一眼,开口问道:“我们逃出来了?” “那是当然!有我在,你们还会逃不出来?”吕烽盘腿坐下,单手撑着下巴,“你还记得什么?” 林火皱眉思索,喃喃自语,“记得……” 他按住眉心,小声说着,“我记得……我们被狄军撵上……我拔了千磨万击,与他们厮杀,然后……然后将他们杀退……” 听到此处,吕烽立即来了精神,似是万分期待,“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林火低头沉思,“然后我好像失去了理智,举刀要杀……” 渡鸦那凄美微笑,定格眼前。 林火猛然抬起头来,“我要杀渡鸦!”他一把拽住吕烽肩膀,“渡鸦她……” “她没事儿!不然还能照顾你?”吕烽撇了撇嘴,似是有些不满,“你就不记得别的?” 林火坐回原位,摇了摇头,“我应该记得什么?” 吕烽循循善诱,继续启发,“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更重要的事情?”林火面露疑惑。 吕烽怒哼一声,“你居然忘了!我刚刚可是shè中了!shè中了哎!” “shè中?”林火还是一脸茫然,“你,shè箭了?没误伤别人?” “误伤什么人啊!”吕烽一拍车板站起身来,却是头顶敲中车棚。 “哎呦”一声,他又捂着头顶坐下身来,没好气地说道:“刚刚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一箭shè下了你手中魔刀,你这会儿就抱着渡鸦的尸首哭吧!不对,你小子这会儿,肯定耗尽气力,一命呜呼了。” 听得吕烽提醒,林火脑海中记忆方才恢复。 他丢了魔刀之后,便倒在渡鸦怀中,昏迷过了过去。 吕烽见他眼中清明,知道他已经回想起来,便洋洋得意,“让你小子平时取笑我箭术差!看看!关键时候,还是要靠我!” 林火听得无奈苦笑,也不能拂了吕烽兴致,只能随口敷衍,“是是是,吕大少爷,箭术无双,堪比李广shè虎,辕门shè戟。” 吕烽眉毛上扬,哈哈大笑。 林火摇了摇头,却感到马车减速,疑惑问道:“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吕烽掀开一侧车帘。 入眼处,一堵巍峨城墙。 吕烽收住笑意,“到大庆城了。” 林火略微皱眉,“那青瓦镇的百姓……” “他们被疏散到了山里,有弟兄负责照顾。”吕烽指向另一马车,“毕竟父王在此,我们得要回城主持大局。” 林火点头赞同,“确实如此,这种时候,绝不能群龙无首。” 他最近也在思考,若是在岳山之上,武睿能够挺身而出,统领全局,或许结局也不会那样。他与南柯,也不至于…… 林火晃了晃脑袋,事情已经发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还是管好眼前。 吕烽放下车帘,回过头来,“这次狄军来得蹊跷,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我方才仔细想了想,从今日局势看来,所谓和谈,不过是个幌子。而且……” 他稍稍靠近林火,低声说道:“我们身边,一定有jiān细。” 林火也觉得狄军来得过于巧合,小声回应,“你觉得jiān细是谁?” 吕烽正色道:“我怀疑,是跟着父王的十名侍卫,否则也没有别人,会知道父王偷偷来到青瓦镇。” 林火点头,又是摇头,“这也并不好说,毕竟青瓦镇也有千余人,或许是人多眼杂,将吕伯伯认了出来。” “应当不会。”吕烽摇头,“父王与我说,他们当时没有入镇,是从外围过来,应该没有他人见过。” 林火心中微动,总觉得他们忘记了什么细节,可仔细一想,又寻不到破绽,只能继续说道:“那怀疑范围确实小了许多,只是这十人之中,也不知是哪个。” “现在这种情况,也是难办。”吕烽面露难色,“也不能全都杀了,影响军心。还是得要到城中,再一一排查。” 话音稍落,马车一晃,停滞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取了各自兵刃,钻出车外。 车外光线明亮,已是下午时候。 大庆城门便在眼前不远,无声紧闭。 吕烽呵了一声,似是无奈,“我这两个哥哥啊,还真是让父王看穿了。” “什么?”林火疑惑问道。 吕烽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 林火环顾四周,见到不远处吕伯邑也出了马车,抬眼望来。 他朝林火拱手。 林火赶紧还礼。 另一边,渡鸦弃了林火,已经与吕玲玲,赤娜站在一块儿。 林火朝渡鸦微笑。 渡鸦扭过头去,只当不见。 林火尴尬挠头。 吕玲玲虽然脸色有些发白,却也是心大,朝林火挥手。 林火微笑回应,斜眼处再看赤娜,却见到赤娜眉头紧锁,不见平日狡黠,似有心事压在心头。 她并未看林火,只是目光在吕烽与吕伯邑身上停顿片刻,随后便低头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火心想:赤娜姑娘虽然出身马贼,毕竟是个大小姐,怕是第一次遇到这等血腥厮杀,可能心里还不能适应。等会儿,还得让吕烽去开导一番。 阵中除开核心几人,约是还有百来兵甲护卫。 军阵前,已有甲士前去与城墙之上士卒jiāo涉。 等待时候,吕烽对林火说道:“想来,那孛儿只斤姜格尔还在牢里,或许是狄国为了救人,才做出这等事情?与我冀国正面宣战,也不知该说他们疯狂,还是愚蠢。” 林火望向城墙,远远见到吕巍与吕尚身影,他们探出城墙,看了片刻,随后又缩回墙内。 他心中想到一点,对吕烽说道:“不仅有姜格尔,狄国还有个孛儿只斤伯格在城中,狄国来袭,只怕与他撇不开关系,还得小心提防。” “咔咔咔……” 城门吊桥缓缓放下,吕烽咧嘴一笑,“不怕,扬獍还在城中,有他在,我相信那些狄狗子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说话间,吊桥已然落地,吕巍与吕尚迎出城来。 吕烽拍了拍林火肩膀,“今日一番恶战,我们先入城,稍作休整,后面的日子……” 话音未落,却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那响动犹如平地惊雷! 响声,由大庆城中传来。 林火与吕烽心感不详,抬眼去看。 却见到一道黑柱浓烟冲天而起! 大庆城,杀声四起。 林火耳廓微动,脸色骤变。 他扭头望向远方平原。 却见到平原尽头,如潮狄军,奔腾而来! 第231章 怎奈人心虚耗尽 一声pào响,内忧外患。 城内浓烟滚滚,远方骑兵呼啸。 一眼望去,如若山呼海啸,足有万人。 狄军如何这般迅速,难道冀国边军,都已经死绝了吗? 空气之中,弥散刺鼻炭味,耳廓之内,充盈震地奔雷。 可城门一侧,却有无声沉默。 或是震惊,或是,满心猜疑。 冀军何等骁勇善战,这一点,没有人比吕烽更加相信,也没有人,比吕烽更加明白。 若是两国jiāo战,战线必定焦灼,绝不会让狄军无声无息,入侵至大庆城下。 那可是一万人啊! 哪怕是方圆十里,都能听闻动静。 除非! 吕烽只觉不寒而栗。他不敢去想那个念头,可有人将这猜想,脱口说出。 冀王不知何时,走到吕烽身边,凝望远方骑兵,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对吕烽诉说,“孤的将军,便是这般尽忠职守。” 吕烽摇了摇头,立即将那可怕念头甩去,抱拳说道:“父王不可这般猜想,我相信那些叔伯,必定是忠于我大冀。” 说话间,吕巍与吕尚已经策马奔来。 吕尚勉力控制表情,可眼中恐惧还是将他出卖,“父王!父王!”他大声呼喊着,差点滚下马来。 吕巍比他镇定不少,下得马来,还不忘抱拳行礼,“父王,看这形势,只怕是北境叛乱,引了狄狗入边,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吕尚听到这话,立即点头赞同,只怕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认同兄长所言,“父王,我们快逃……撤退吧。等整顿大军,必定将那些狄狗打回去。” 冀王眉头微皱,指着两个儿子,对吕烽说道:“烽儿,你看,这就是你的两位兄长。” 二位王子面色骤变,望向吕烽眼色复杂。 冀王便如同没有看见两人脸色,望向巍峨城门,似嗟似叹,“狄寇掠边,身为王子,所想第一件事,竟然是逃!逃!!” 两位王子被冀王逼视,尽皆面色铁青,垂下头颅。 冀王哈哈苦笑,手指两人,“你们如何对得起身上血脉,如何对得起这片故土,如何对得起,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万千百姓!他们供奉我们,若是我们便这般回报,那么,他们还不如多养两头猪,至少猪ròu还能吃!你们能做什么?” 两人许多年,未曾见到父王如此震怒。 在他们脑中,父王虽然严厉,却一直温文尔雅,从未有这般失态。 吕巍毕竟身为长子,硬是抬头反驳,“父王,古语亦有,卧薪尝胆。儿臣不是怯懦,儿臣只是想要积蓄力量,然后才好重拳出击。” 冀王沉下面容,寒声道:“那北境百姓,怎么办?” 吕巍咬牙,拱手道:“只能忍一时之痛,待我大军归来,必定为他们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冀王咯咯直笑,似是听到一个天大笑话。 吕巍却不知父王在笑什么,只能低头不言。 吕尚在一边傻傻赔笑。 “说得真是好听啊。”冀王骤然止住笑意,猛然拔出护卫之剑,将两位王子,一一踹翻,“孤现在便杀了你们两个!再让别人帮你们报仇!你们说好不好?” 吕巍与吕尚滚作一团,不敢还手,亦不敢回嘴。 吕烽赶紧上前,拉住暴怒冀王,“父王息怒!两位兄长,也是为大冀考虑。” “为大冀考虑?”冀王将吕烽挥开,“他们只为自己考虑!”他挥动长剑,就像刺下。 吕烽眼疾手快,按住冀王手臂,“父王,他们,毕竟是您的孩子啊。” 冀王浑身一震,长叹一声,将铁剑掷在地上,“要走,你们走吧。孤身为冀王,哪怕是北境皆反,也要与臣民共进退。” 吕巍与吕尚衣衫皆尘,发髻散乱,狼狈爬起,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 吕烽在心中暗叹,单膝跪在冀王面前,“父王,儿臣觉得,此事尚未有看来这般绝望。” 吕尚撇了撇嘴,轻声说着,“城都破了,内外夹击,你还能翻了天去?” 冀王怒目一瞪,吕尚赶紧闭嘴。 吕烽继续说道:“父王想要让百姓信任,就得先信任他们。” 冀王平静下来,皱眉说道:“继续。” 吕烽抬手指向远方,“父王看那骑兵。” 远处滚尘,骑兵已然逼近不少。 吕烽张开五指,扫过平原,“入眼足有万人,看似势不可挡。可是……”他将五指捏拳,“若,只有万人呢?” 冀王闭目思索。 吕烽又指向城内黑烟,“同理而言,这城内黑烟,看似声势浩大。”他转回头来,扫过众人面孔,“若是,只有这一道黑烟呢?” 身边林火先是皱眉,随后眉眼开朗,眼中透出恍然,“你是说,这些不过是虚张声势?” 吕烽点头微笑,“或许危险,但并非绝境。” 吕巍却是质疑,“三弟,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若是狄狗当真大举入侵,那又该如何?我们绝不能拿父王的命,拿万千百姓的命来赌。” “大哥所言疑虑,确实可能。可是……”吕烽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是大哥啊,在你眼中,我们冀国的军人,便都是孬种,都是jiān细吗?” 吕巍哑口无言。 吕烽拾起地上长剑,将它重新纳入侍卫剑鞘,“即便有人通敌叛国,也必定是少数。更多热血儿郎,还在边疆坚守,他们还在相信我们,我们身为王室,可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啊。” “咔。” 剑入鞘中。 冀王睁开双眼,迈步,朝城内走去,“守城!” 吕巍与吕尚大惊失色,互看一眼,皆是眼神闪烁,最终低头跟入城中。 队列并入城内。 既然决定守城,战不等人。 冀王恢复王者之姿,独断定策,将任务一一派发。 城中虽有骚动,毕竟未有大乱,听令守军仍有六千多人。 冀王下令。 冀王镇守一侧城门,三子各守一侧,四面定下,就剩城中骚乱。 这种时候,林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自告奋勇,愿意入城中闹事,解决城内jiān贼。 众人领命离去。 城墙之上,吕烽拄qiāng而立,望着狄军汹涌而来。 他们似是未曾料到,冀军会选择死守,便在城下站定。 此时再望去,眼中人头攒动,约有两万,甚至更多。 攻城,尚未开始。 风止,似也为将至腥风蓄力。 赤娜,却未离开。 她便站在吕烽身后,城楼yīn影之内。 吕烽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3 章 有回头,却也知道她在,“你该去躲着,打仗可没什么好看。” 赤娜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我有时候,真是看不懂你。你能看透狄国布置,他们叫你蠢驴,可你绝不是傻子。” 吕烽微微笑着,“我早就说过,我很聪明的。” “可你居然还是选择相信!相信你那两位王兄?!”赤娜声音,似是有些颤抖。 “因为我们是兄弟啊。”吕烽回答得理所当然。 赤娜再次沉默。 许久之后,她才重新开口,“你为什么不留在九霄?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根本不用背负这些。你可以生活得逍遥自在。吕烽,为什么?” “为什么呢?”吕烽眉头皱起,“因为……”他向前几步,走到城边,遥望远方。 “因为我是吕烽啊。”他的目光,似是望向远处狄军,又像是凝视脚下土地。 嘴角含笑,“因为……” “这是我的国家。” 话音落下,狂风骤起,战旗紧扯,号角冲天。 狄军攻城! 第232章 哪堪伯仲突离堠 冀王为众人分下任务之后,吕巍与吕尚,分别被派往东西两面。 他们二人,虽被分至两侧城墙,却还有一路同行。 城中虽然已现乱象,有不少泼皮无赖,趁机闹事。但与这两位悠闲王子相比,林火动作极快,手下兵卒已经领命分散,维护城内秩序,也算有些成效。 目前局势未至底谷,多数百姓,还是选择关屋闭舍,各自忧心。 高坐马背两人,见着街上兵卒来回奔走,也知道都是林火帐下之人。 吕尚不屑冷哼,“拿着鸡毛当令箭。” 吕巍似是听到吕尚话语,稍稍回过头来,“二弟,是在说谁?” 吕尚白了他一眼,“这种时候了,王兄,还要套我口舌?” 吕巍微微一笑,对吕尚质问,不置可否,反倒是拉紧缰绳。 他胯下战马,原是超出二王子稍许,此时,两人倒是并肩。他目不斜视,却是对吕尚轻轻说道:“二弟,你觉得,三弟如何?” 吕尚皱眉,“你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特别意思。”吕巍扭头观察四周,“只是我觉得,三弟确实不错。文,能识破狄国大计,武,更是天生神力,勇冠三军。最重要的是……父王喜欢他啊。” 吕尚眯起双眼,“大哥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没必要左右试探。” “怎么能说试探。你我可是血脉兄弟啊。”吕巍伸手捏着吕尚肩膀,“两位弟弟能够一展才华,我这做哥哥的,实在感到欣喜。说不定啊,今日之后,这东宫之位,就要拱手让贤咯。” “大哥又何必说这些怪话。”吕尚冷冷一哼,敲开吕巍手掌,“三弟的能耐,我们还不知道?可他一向无心王位,这也是人尽可知。” “人是会变的,他曾经无心王位,可将来,谁又知道?再者……”吕巍轻轻叹气,“到了一些位置,总会身不由己。” 吕尚扭头望向其他方向,语气轻描淡写,“三弟,不是那种人。” 说完此话,两人正至分岔路口,将要分道扬镳。 吕巍止住马蹄,望向吕尚,“你说他不是那种人。你当然可以这样对别人说。可是啊,王弟……”吕巍指了指自己心脏,“你心里明白,你根本骗不了你自己。” 吕尚并未答话,也未离开,只是静静端详王兄侧脸。 吕巍继续说道:“此间事了,若能战胜狄狗,三弟必受重用。他活捉姜格尔之事,已经传遍冀国上下。冀国尚武,谁又不爱英雄?可惜这是战场,战场危机四伏,也没人能说自己,必定能够全身而退。无论贩夫走卒,亦或是,王孙贵胄。” 吕尚手掌微颤,“你是说,你要……”他举起手账,在脖上一划。 “哎!”吕巍伸手,将他手掌按住,“二弟这动作,又是什么意思?我难道还能害我亲生兄弟不成?只不过呢……战场之上,意外总会发生。” “走了!”吕巍轻夹马肚,缓缓离开,“马郡守,还在城东等我。二弟,你也别让人家扬獍,在西城等久了。” 说罢,吕巍扬鞭而去。 吕尚呆在原地,低头思索片刻。 他抽出腰间纸扇,微风轻摇,似是要挥退城中喧嚣,随后调转马头,重新上路。 他未多言,却能见目光闪烁。 再回到城墙之上,吕烽自然听不到他那两位兄长话语,即便听到,他也无暇分心。只因他所站之处,已然血流成河。 战斗方一开始,吕烽便发现,狄国此次是有备而来。 两万余人,攻他这面城墙,便有半数。 号角声起,吕烽立于墙上,引领众箭手控箭弦上,只等狄军靠近。 只是初次冲锋,那些狄军竟然派出方阵。 拥挤狄军匀速奔来。 他们要做什么? 在攻城时候,挤成一团,那便是来送死。 吕烽心中顿感疑惑,可狄军送上门来,岂有放过之理? 五十步时,吕烽挥下手掌,高呼,“放箭!” “嗡!!!”弓响汇成一声长鸣。 箭羽腾空而起,又化作箭雨,飞坠而下,穿透人身,扎入大地。 然而,结果却令吕烽瞠目。 箭羽腾空之时,方阵突变,他们骤然加速,高举盾牌,遮风挡“雨”。 狄军甲士动作极快,扛过第一波箭雨,已经靠近城墙不少。 若只是这样,那便并不新奇。盾阵扛箭,在其余战场上,也是常用伎俩。 可只等第一波箭落之后,狄军居然同时丢盾。 而在巨盾之后,人人身背沙袋! 他们迅速分成六股,涌向护城河六处,训练有素。 而那六处,正是护城河浅滩所在。 这绝不是巧合! 必定是大庆城中jiān细,将城防信息,全部透露。 填河部队,迅速逼近,吕烽却因为仓促守城,不得滚油檑木,唯有弓箭。 他正准备下令shè杀城下士卒。 可狄军对此亦有预料。 填河部队弃盾之后,身后立即涌出大队弓手跟上,拉弓shè箭,压制城头冀军。 若说骑shè,冀军自认不差,可与狄军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冀军仗城墙便利,可毕竟人少,只能与狄军箭手拼至平手,无法顾及城下填河之人,硬生生让他们在眼皮底下,于护城河上,造出六块“陆地”。 “陆地”已成,狄军发起总攻,大批兵甲扛着云梯钩链,冲向城墙。 狄军行进环环相扣,将人数优势尽情发挥。 也不知狄军做何想法,竟然将半数兵力,投入吕烽所在城墙。 一万对两千,即便是守城,这人数亦是绝不对等。 可是吕烽别无选择,他也不会退缩。 当第一条锁钩飞上城墙,吕烽便明白过来,此时此刻,唯有死战! 进,则生;退,则死。 战机与危险,皆在一线之间。 狄军将大量人数投入在这面城墙,吕烽只要守住,甚至将这万人击溃,那么大庆之围,顿时立解。 只要守住,那么等周遭军队反应过来,从四周包围而来。到时候,这些狄军,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冀土。 生死存亡,担在一人肩上。 吕烽扬起长qiāng,亲自杀入战局。 铁qiāng所指,皆是腥风血雨。 吕烽便如一尾蛟龙,从城墙一头,杀至另一方向。查缺补漏,施以援手。 鲜血撒遍墙砖,又顺着墙砖缝隙满溢而出,青灰城墙,半染暗红,便像是为这城头,带上一顶血色毡帽。 绳索挂上墙头,一根,两根,三根…… 云梯架上墙垛。一架,两架,三架…… 狄军涌上城墙,一个,两个,三个…… 黑潮漫上城头,城墙拥挤不堪,冀军阵线越推越后。 那防线,看着便像是丝线,一扯即破,可这丝线,又是由蛛丝拧成,坚韧异常。 每当撕扯至极限之时,吕烽便会如同奇兵天降。 任由你如何施为,用尽蛮力,他始终牢不可破。 攻城血战,从午后,一直杀至夕阳下垂。 狄军全军出击,吕烽防线,依旧坚守。 他便如一血人,浑身浸透。又似傀儡,面对杀戮不知疲倦。 日头越降越低,终在最后一丝余晖之时。 狄军鸣金收兵。 帐下甲士,如同大潮汹涌,又似潮落无声,退下城楼。 吕烽望向夕阳,用长qiāng拄着地面。 即便是他,这般厮杀下来,身上也是难免挂彩,如今看来稍显狼狈。 可他眼中却有希冀。 他做到了。 他们做到了! 吕烽望向四周,望向那些丧命袍泽。他们区区两千人,竟然真将一万大军,拦在大庆城外。 他们能赢! 可是…… 吕烽侧耳倾听。 方才战至一半,城中已无声响,为何此时嘈杂再现? 吕烽舔了舔干裂嘴唇,心中疑惑,却见到远处信兵狂奔而来。 气氛不详。 “急报!”那信兵一边奔跑,一边呼喊,“大王子出击迎敌,中伏溃败,不知去向。二王子弃城而逃。” 吕烽只觉天旋地转,勉力撑住身形,拽住那信兵肩膀,“大王呢?大王在哪里?” “大王……”信兵咬牙,“大王,生死不知……” 第233章 身俱疲 余晖落尽,秋风稍寒,散落一城喧嚣。 大哥,为什么要出城迎敌? 他不过学了些硬把式,杀过个把山贼,真当自己,能够一骑当千?统领大军,天下纵横? 二哥,为什么弃城而逃? 他于那军帐之中,总自认决胜千里,将祖宗法度,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可为何真要突显气概之时,选择逃亡? 父王期许,满城百姓。 吕烽突觉一身疲乏,唯有手中长qiāng撑住城中身躯。 原本,可以赢的啊。 吕烽低头苦笑,小声呢喃,“可以赢的啊。” 背靠城楼,吕烽终是慢慢滑落,抱着铁qiāng,跌坐在地。 四周兵卒面面相觑,望着核心主帅,却是谁都不敢说话。 他们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大王子溃了,二王子逃了,冀王生死不知。 冀国,大庆,还有什么希望? 败了。 他们都明白。 可当他们看着眼前将军,想起方才厮杀,剩下人中,谁没被他救过?再见到他此刻死灰面容,谁又忍心,将那话说出口? 他们说不出口,可还有一人能说。 赤娜走上城头,人群无声无息,为她空出通道。 她未曾感到惊讶,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她便这般昂起头颅,踏过残肢断臂,行到吕烽跟前,淡淡说道:“你输了。” 吕烽身形微颤,猛得站起身来,“我还没输,我们还有机会。” 赤娜眯眼冷哼,“还有什么机会?狄军已经入城,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而你只有一道城墙。你拿什么死撑?”她举起手臂,指向身后甲士,高声吼道,“拿这些兄弟的命吗?” 吕烽微张下颚,环顾四周。 无人敢与他对视,纷纷移开目光。 吕烽顿感心凉。 他已经明白,大庆城,注定守不住了。大哥与二哥所为,已经让这支军队,分崩离析。 或许,他们不再相信王室,甚至不再相信自己。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吕烽转过身去,一拳轰在墙上。 愤怒之下,青砖崩裂。 赤娜赶紧上前,将他拳头握住,轻柔包在掌心,“投降吧。你不会是死的。” 吕烽摇了摇头,将手掌从赤娜掌中抽回,“我绝不会降。” 赤娜还想说什么。 吕烽却是将她轻轻推开,面对城上士卒,“弟兄们!若你们觉得投降给狄军,毫无问题。那好,你们现在就可以下去,而我吕烽绝不阻拦。” 全军肃穆。他们多有附伤,血污染身。 可厮杀后,这仅剩七百甲士,无人挪步。 却听到有人呼喊,“投降给谁!就是不能投降狄狗!” “没错,我老婆孩子,都是狄狗所杀!我决不投降!” “俺大哥刚刚就死在俺身边,俺或许也会死在这边,可是俺不投降!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便是为大哥报仇!” 军心可用! 吕烽重新振作精神,他抱住长qiāng,对四周深鞠一躬,“今日,我便与诸位,以死殉国。” “殉国!殉什么国?”赤娜挡住吕烽,“你的国家亡了吗?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怎么一点不知忍辱负重?只有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吕烽微微一笑,“哪怕屈身侍贼?” 赤娜点头,“哪怕屈身事贼!” 吕烽摇了摇头,按住赤娜肩膀,“你该走了。这一侧狄兵刚退,还有不少空隙,我派一队人送你离开。” 赤娜将吕烽手掌拍开,“你让我走?我走了留你在这里送死?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yù成天下伟业,需忍天下污秽!这道理,等你怎么就学不会?” “为什么学不会?”吕烽平举长qiāng,“因为qiāng尖向前,唯有向前。” 赤娜气得浑身发抖,“勾践不知卧薪尝胆,哪有越国崛起?韩信不忍胯下之辱,如何能成淮yīn战神?要离不杀妻断臂,如何能取得庆忌信任,最终得取全功?” “吕烽!”赤娜指着吕烽鼻尖,“你醒醒吧,你不能活在梦里。忠义节气,不过是文臣送傻瓜去死的故事!你难道要做傻瓜?” 吕烽沉默。 两人对视。 片刻之后,吕烽咧嘴一笑,“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不是越王,我不是韩信,我更做不了jiān雄。我便是我!吕烽!我相信这世间定有正义,我相信人间真情长存,我相信忠义气节,并非一无是处!只要我今日之死,能够惊醒更多国人,那我,便是死得其所!” 赤娜指着吕烽,指尖发抖,“傻瓜!傻瓜!大傻瓜!” 吕烽摸了摸鼻子,“若这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4 章 傻,那我愿做傻瓜。至少,我还是我。” 赤娜放下手臂,无声沉默。 “再说了。”吕烽伸出手,犹豫片刻,最终抚上赤娜脸颊。 赤娜轻闪,最终还是让他摸上。 吕烽俯过身来,凑到她耳边,“你不就喜欢欺负我傻嘛。” 赤娜眼眶一红,却是将他一把推开,“你就死在这里吧!” 吕烽微微一笑,“我死了,可就没人在你无聊的时候,让你欺负啦。” “呸!”赤娜怒哼一声,“天下傻瓜多得是!我还缺你一个?” “那好。”吕烽挠了挠头,从赤娜身边走过,“那就走吧,还来得及。” 吕烽不再看她,面对城上甲士。 环顾一周,正想说话,却听到身后声响,“来不及了。” 吕烽眉头稍皱,正yù回头。 却感到颈后一麻。 他立即转过身去,伸手摸向后颈。 入手处,只有一截金针,针头上隐约泛着甘甜味道。 脚步虚浮,吕烽只觉头昏脑涨,他勉强撑住身子,“你,你做了什么?” 眼前赤娜变成重影,嘴唇一张一合,“你真要死守,必定会死在这里。我打不过你,只能弄晕你。” 吕烽捏不住长qiāng,单手扶住地面,“你……你……你不该……”话语已经说不清楚。他心中暗叹,平日里怎么会这般轻易中招,完全是因为久战,注意力下降许多,再加上对赤娜毫无戒心。 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 赤娜凑到他耳边,似是说着什么,可吕烽已经听不真切,只能隐约听到词句,“……宫……许……死……这里……” 吕烽晃了晃头,还想挣扎。 却感到脖颈再次发麻,赤娜为他再补一针。 面前光景,终于归于黑暗。 身躯被赤娜抱在怀中。 五感,天旋地转。 在昏迷之前那刻,他似乎瞥见有林火身影。 飞奔而来。 第234章 恋灭泪湿痕 眼皮撑开,落入眼帘,已非夕阳落时。 等吕烽再次醒来之时,早已是月悬高空。 白晕晃眼,吕烽抬起手臂,稍加遮掩。 他方才动作,不远处便传来声响,“你醒了啊。” 吕烽挪了挪脖子,恍惚间,便见到赤娜拨开水壶,扶住他肩膀,将壶口凑到他唇边,“你知道我那金针有多贵?一根就能让蜀象昏迷半日,你倒好睡了三个时辰,居然就醒了过来。以后别叫蠢驴了,叫蠢象吧。” 溪水入喉,脑袋终于清醒不少。 吕烽这才撑起身子,观察四周。 而此刻,他躺在一棵树下,身下铺满干草,原先是枕着树根。稍远处,士卒和衣而眠。来回有还有哨兵巡夜。 这般月色,静谧安详,唯有身上干涸血污,还有那黏粘衣甲,记录着方才厮杀。 他不知如今身处何处,但他明白,此地必定不是“大庆”。 为何没死?此处是何地?很多问题,挤在心间。 舔了舔嘴唇,吕烽将目光,重新转向赤娜,“发生了什么?” 赤娜又将水壶递来。 吕烽轻轻推开,“我昏迷之前,好像看到了林子。” 赤娜放下水壶,撇了撇嘴,“是啊,他来的还真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浪费我两根金针。” 吕烽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赤娜一巴掌拍在吕烽额头上,“我刚刚把你放倒,林火就赶到了。他倒是果断,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他裹挟着突围而出。不过嘛,他不来,有我在,你也是死不了的。” 吕烽略微皱眉,“那大庆城……” “城破了。”赤娜耸了耸肩,“你尽力了,可惜敌人太厉害,就像我一样。而你的兄弟们,太不靠谱。” 吕烽略微沉默。 垂首片刻,他又抬起头来,“我们如今在哪里?” 赤娜眯起双眼,“你想做什么?” 吕烽不答,转而问道:“我们还有多少兄弟?” 赤娜将水壶敲在地上,“你还想去送死?” 吕烽点了点头,“大哥二哥如今在何处?父王是否幸存?这些我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安心?” 赤娜抿住嘴唇,“若他们都死了,你准备怎么办?” “如果他们都死了……”吕烽咬紧牙关,捏住地上泥沙,“这责任,便由我扛起来。” 赤娜冷冷一哼,“这些责任,你根本不愿去担!若你那样做了,你还是你?” 吕烽苦笑摇头,“我别无选择。” “你可以选择!”赤娜几乎是在吼叫。 吕烽看着这般赤娜,有些惊讶,“赤娜,你怎么了?平日里,你可不是这样子。” “平日里我当然不是这个样子!”赤娜冷着一张脸,“我一定是生病了,要不然,按照我以往xìng格,你现在就是大庆城头一具尸首。说不定还被枭首示众。” 吕烽微微苦笑。 赤娜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树下吕烽。 她原就身材高挑,如今一站一坐,吕烽感到一股压力,仿佛站在面前之人,不是赤娜,而是他那父王,冀王吕伯邑。 月华从赤娜顶上落下,吕烽仰头去看,看不清赤娜面容。 “我这人其实不喜欢麻烦。”她声音清冷,隐隐有些疏远,“可我现在对你的感觉,让我觉得很麻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所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吕烽心中一突,他突然发现,面前赤娜竟是有些陌生。 赤娜并未在意他反应,径直说道:“我父亲从小就告诉我,人生为征服,征服草原,征服其他部落,征服其他国家。男人征服女人,女人征服男人。若是我想要,那便必须得到,即便是用抢。” 吕烽心中暗想,赤娜出生马匪,也难免会有这种强盗逻辑。 “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赤娜将地上水壶踢开,双手叉腰,“你放弃一切,跟我走。我可以给你所有,新的财富,新的地位,甚至你想做将军,我也可以给你。” 吕烽略微皱眉,他有些想不明白,赤娜何以说出这种话来,但他仍有心中坚守,“我不会放弃我的国家。” 两人之间,似是冷住一瞬。 “那就没办法了。”赤娜摇了摇头,低声自语,“你无法放弃,我便将他毁灭,即便你会恨我,可你到时候,别无选择。” “你说什么?”吕烽没有听清赤娜低语,重复问道。 赤娜微微摇头。 气氛似是有些尴尬。 吕烽习惯与赤娜打打闹闹,此时情景,前所未见。 “对了。”他努力笑着,试图打破尴尬,“你方才说让我当将军?你爹在狼原确实厉害,可将军这种事情,难道你说定就能定的?” 赤娜依旧站在反光处,见不到她确切表情,只能见她郑重点头,“因为,我其实是……” 话未说完,却听到远处林火声音,“烽子!你醒了啊。” 吕烽闻声望去,抬手示意,接着便出口问道:“林子,我妹妹她?” 林火点了点头,“受了些惊吓,这会儿渡鸦在照顾她,和我们一起逃了出来。你也别太担心。” 听到这话,吕烽方才松了口气,“至少她还安全,算是个好消息。对了,林子你和我说说,我们还有多少弟兄?” 说话时候,他已将赤娜所言,放诸脑后。 林火蹲下身子,迅速回答,“我入城维护治安,收拢了一些兄弟。刚刚突围,又损失不少。现如今大概还有千余人。” 两人话题刚刚开始,赤娜却是轻挪脚步,站在两人之间,“不要问了。” 林火与吕烽疑惑看她。 赤娜却是抬头,望向月空,“你们已经没时间了。” 话音稍落,林间窜出一声pào响。 夜空之中,bào起一簇火光。 吕烽与林火脸色,骤然铁青。 pào响未散,营地一侧半弧,燃起无数火把,将吕烽千人,隐隐围困其中。 林火似是无比惊讶,“不可能的!我确定当时已经将所有追兵甩开!” “你确实将我们甩开了。”话语,从林内传来。 两道身影,从黑影之中,冒出身来。 孛儿只斤伯格;孛儿只斤姜格尔。 “是你们!”吕烽只觉目眦yù裂,拎起树边长qiāng,忍着浑身酸疼,硬生生挺直脊梁。 姜格尔咧嘴笑着,“吕烽,我们又见面了。” 火把亮起之时,冀军甲士已然苏醒,立即列阵准备御敌。 “混账东西!”吕捏紧长qiāng,上前两步,就要厮杀。 “吕烽!”姜格尔突然喝道,“你不是一直怀疑你们身边有jiān细吗?你猜的没错。可你就不想知道,那个jiān细是谁吗?” 吕烽身形一僵,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想要回头,去看某人,可他硬是生生忍住,仿佛那一回眸,事情便再难无法回头。 他昂起头颅,面不改色,“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不在乎,那个jiān细是……” “是我。”镇定声音,来自身后。 吕烽闭起双眼,面如死灰。 林火更是呆立当场。 赤娜从吕烽身后走来,与吕烽擦肩而过,站到狄军阵前,再次重复,“是我。” 吕烽双目紧闭,指地qiāng尖不断颤抖。 姜格尔与伯格对视一眼。 伯格微笑说道:“赤娜公主在这,我们就放心了。” “公主?呵……”吕烽低声低喃,“我早该想到的,孛儿只斤 赤娜。呵呵呵……孛儿只斤赤娜。” 姜格尔看了眼赤娜,哈哈大笑,“是啊,赤娜公主在这,我们就能放心,这里的所有人都杀光啦!” 赤娜略微皱眉,“我应该吩咐过,吕烽不能杀。” 伯格面上带笑,可那笑却令人浑身发抖,“您确实吩咐过,可是,二王子也吩咐我等,要将这里所有人,全部杀掉。我们毕竟是二王子的帮手,对了……二王子还特意吩咐了。既然说是所有人杀光……” 他舔了舔嘴唇,语音yīn测,“公主殿下,自然也包括在内。” 第235章 花枯朽 浪起潮落有定,人世悲欢无常。 孛儿只斤赤娜。 这名字便如同zhà雷一般,在吕烽耳边zhà响。 随后,在他眼中,万物失色。 在他耳中,唯有嗡嗡鸣响。 他能见到林中火把摇曳,他能见到姜格尔,伯格,赤娜,见到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回忆,便如同一副画卷,缓缓展开。 画上又如同一根丝线,从赤娜出现那夜,直到今日,所有故事,全都串联一处。 想来那夜,赤娜原本是想洗劫商队,随后扮成商人,混入冀国。 她为何进入冀国? 看看周遭人群,见见今日变化,狄军神出现得不知鬼不觉地。直入北境腹地,也不知是赤娜策反了多少官员,贿赂了多少金银。 她便是灾祸,潜伏于冀国yīn影之中。 可笑之处在于,这灾祸,便是吕烽亲手放入。 再看今日清晨,冀王行踪,哪里是侍卫泄露! 狄军来得匆忙,就是在赤娜离开之后。 吕烽当时只当赤娜害羞,现在想来,定然是去发信号,通知狄军突袭。 狄军准确追击,伯格与姜格尔城内叛乱,这些事情,赤娜又掺和多少? 想必是全部参与了吧。 毕竟…… 她也姓孛儿只斤。 世代血仇! 吕烽不由闭上双眼。 车中慵懒,旅途顽皮,宅中欢闹,城楼深情…… 那些记忆,那些画面,一颦一笑,眼波流转,一切一切,都在此刻,在吕烽脑中寸寸破碎,徒留一片黑暗。 全是谎言!全部都是谎言! 吕烽骤然握紧长qiāng,血丝从嘴角滑落。 信任,薄如蝉翼,一捅即破。 狄军阵前,伯格缓缓抬起手臂,想来是要发出总攻信号。 可他臂膀,却被姜格尔拽住。 “不急。”姜格尔看着失神吕烽,面露狞笑,“公主殿下,你便不准备说些什么?你的小情郎,脸色可是差得很。” 一边说着,他还朝吕烽努嘴,显然是想在总攻之前,使劲羞辱对手。 吕烽不由抬起头来。 赤娜却是面无表情,甚至都不曾回头,哪怕看吕烽一眼,“本宫与他,不过是任务罢了。” 任务…… 呵…… 任务罢了…… 吕烽摇摇yù坠,林火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那边姜格尔还在说话,“既然是任务,公主为何特意要留这人一命?公主啊,撒谎对别人有用,对我们,还是省省吧。” 赤娜未曾接话,反而转移话头,“二哥要杀本宫,就不怕父王责罚?” “责罚?”姜格尔哈哈大笑,“若是害怕责罚,去年公主殿下,将三公子害死的时候,可能怕过?” 赤娜冷冷一哼,“他也是帮凶。” “这种话,公主说得便有失水准。”姜格尔歪着脑袋,面带轻蔑,“竞争对手,总是越少越好。况且,公主啊,无论你多强,你终究是个娘们。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你只要在家生孩子就好咯。” “姜格尔!”伯格怒斥道,“不得对公主无礼。” “我的过错,公主殿下。”姜格尔弯腰行礼,面上却无丝毫恭敬之意,“将要去死的公主,毕竟还是公主。” 赤娜只是稍微皱眉,继续发问,“杀了本宫,二哥又准备如何与冀国相处?” “还能做什么?”姜格尔咧嘴笑着,“钱财,珠宝,女人,我们统统抢回家去。” 赤娜眼角微微抽搐,“本宫和冀国商谈,结果可不是这样。你们会让我这多年布置,全部付诸东流!” “那又如何?”姜格尔不以为然,“那些狄国猪猡,今日能反冀王,明日就能反我们。留着他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如往常一样,全部抢回家去!我狄国男人,古来如此,这才是流淌在我们血脉之中的传承。” 赤娜咬住牙关,“蠢货!全部都是蠢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5 章 什么传承?什么男人?姜格尔,你还算我叔辈,怎么还这般不懂道理?祖祖辈辈花了这么多年,疏通边贸,建造城市,开垦耕田,让族中百姓,再也不用居无定所,再也不用逐草而居!你们却要将这些统统毁掉!狄国如何能jiāo到你们手中?” 姜格尔不屑冷哼,正要开口,却是被伯格抢先,“狄国的人们,日子确实过得越来越好。我们作为王族,感受最深。可这一次,为了配合殿下的计划,我大狄居然要与冀国和谈,还降低身份,以国弟自称。我才幡然悔悟……” 伯格深吸了口气,满面忧愁,“我们日子过得愈发轻松,难道不是因为,我们越来越像汉人了吗?若是长此以往下去,狄国还是那个狄国?” 他顿了片刻,平日微笑面孔,如今只剩凝重,“到那时,即便我们夺得天下,可我们用着汉人的工具,说着汉人的话语,住着汉人的城池,传承汉人的文化,我们的孩子,再也不知御马骑shè,学着汉人的四书五经,那么我们又该如何自处?输的,终究是我们。” 赤娜张开双唇,yù言又止。 “公主殿下,不用再说了。”伯格似是不愿再等,径直扬起手臂,“你想要拖延时间,我都明白。可乌尔被拦在冀军之外,这些也在我的计划之内。” 他微微仰头,望向天上月轮,“夜有尽时,事情,总要结束。” 手臂下挥, 弓弦声响。 听得林火怒吼,“竖盾!” 身在林中,即便是狄军,也不会朝空抛shè。 此时便是自由shè击,狄军将士,多是箭法精通。林火一侧,稍有人反应不及,便已倒在血泊之中。 箭羽在前,狄军又从两边包抄而来。 林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即便三面受敌,也要率众迎击。 先不说冀军列阵,却说赤娜站于阵前,首当其冲。 那狄国二王子,既然要将赤娜也杀死此地,必定是许下重赏。 几乎是十数之箭,同时shè到赤娜身前。 赤娜也可谓弓马娴熟,不断腾挪跌宕。 箭羽飞窜而过,或是落入土中,至多擦过发梢,掠去几根青丝。 来箭看似密集,赤娜却是一一避过,便如蝶戏花丛,不沾其身。 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赤娜想要寻到一处掩护,可那些箭羽互有配合,总有箭支断她去路。 一波,游刃有余。 两波,有惊无险。 三波,狼狈顿显。 人力……终有尽时。 第四波箭支来时,赤娜气喘吁吁,就地连滚,虽是狼狈,却又避过。 待她半起身之时,却听得破空呼啸。 骤然扭头,见到箭尖直指,而shè箭之人,那姜格尔咧嘴狞笑。 赤娜咬紧牙关,已然无法发力闪避,她当机立断,举起双臂。 拼着前臂重伤,也不能放弃。 “当!” 来箭,磕飞别处。 吕烽立在她身侧,“为什么不求救?”吕烽舞qiāng,滴水不漏。 赤娜咬住牙,不发一言。 “不要误会。”吕烽话中无悲无喜,“我不杀女人,也见不得别人杀女人。况且,你犯下的罪行,不能死在这里。” 赤娜抽起地上几根箭支,“我的事,与你无关。”她将箭支挥作兵刃,出了吕烽qiāng围。 吕烽上前半步,又将她护住,“我救你,与你无关。” 却听到林火高呼,“烽子!走!” 却是冀军军阵就不断后移,为了不至崩溃,已经不能久等。 听到林火呼唤,吕烽猛然一喝。 半步天位,真元稍作外放,镇住空中箭羽。 赤娜似是愣神,挥箭稍慢,被吕烽一把搂住腰肢。 舞空之术运作,两人飞速窜入周边林中。 林火见得吕烽脱离,也不无脑死战,连使两次“清明”,扫出一道通途,同样引军远遁。 狄军又怎会让这肥羊溜走。 姜格尔收弓提刀,“别说我抢功!赤娜的命,是我的了!” 伯格稍稍点头,不复多言。 两人分军。 姜格尔自带数百甲士,朝赤娜方向追去。 第236章 疯 事急从权,赤娜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任由吕烽搂着自己,未作反抗。 吕烽用上舞空身法,带上赤娜于林中穿梭,依旧身轻如燕。 可这身法毕竟极耗真元,奔不多久,吕烽便停在一处坡后,稍作休整。 赤娜这才推开吕烽手掌,盈盈笑道:“才这么一会儿?你这耐力可不行。” 吕烽原本还在观察四周,听闻赤娜话语,回头看她。 与其说看,不如说瞪。 他瞪了赤娜一眼,并不多话,仍旧小心戒备。 赤娜与他一样,贴近坡壁,小声说着,“我要是猜得没错,来的一定是姜格尔。他已年近四十,可是脾气仍旧急躁,而且特别粗心。我们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做一些文章。” 吕烽这次头也未回,便像是没有听到赤娜所言。 赤娜眉心稍扭,推了一把吕烽,“我在和你说话,你听没听到?” 吕烽回过头来,冷冷说道:“我不想和你说话。” 赤娜为之气结,无奈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待会儿再说,现在可不是得通力合作,度过眼前难关?” “哦?你是不是要与我说,听你所言,必定能把姜格尔击退?”吕烽冷哼,“我凭什么再相信你。” 他一把拽住赤娜手腕,“从我们见面至今,你可曾说过一句真话?尊敬的狄国公主殿下?” 手腕越箍越紧,赤娜腕部隐隐发紫。 可她仿佛未曾看到疼痛,只是朝着吕烽眨了眨眼,“我叫赤娜,我可没有骗你。” 吕烽话头一窒,恨恨将她甩开,重新转过头去。 赤娜轻揉手腕,“你真这么恨我?” 吕烽不答。 赤娜微微一笑,“那你为何要救我。” 吕烽沉默。 赤娜搂住吕烽臂膀,“因为你喜欢我。” 吕烽浑身一震,侧身将赤娜推开,咬牙道:“你胡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如今这种局面,全部都是拜你所赐!” 赤娜却不着脑,勾唇一笑,抓住吕烽手掌,捏在自己脖上,“你若这么恨我,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我!”吕烽面色涨红,“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赤娜笑得像是只猫,“是不敢,还是不愿?” 吕烽手掌发颤,稍稍捏紧,又缓缓松开,面上恢复平静,“我不杀你,是因为你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押你会静宁城受审,在此之前,你不能死。” 赤娜笑得愈发开心,“就是喜欢你这样别扭的样子。” 吕烽只觉心乱如麻,他已经完全不知,赤娜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她究竟想做什么? 若女儿心是海,那赤娜便在幽深海底,最难琢磨。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也理不清此刻心情,只能沉默以对。 沉默之间,吕烽已能听到林间喧嚣。 不用抬头,他都知道,乃是姜格尔追兵赶到。 赤娜也不再言语,静静贴紧身后坡壁。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未曾与吕烽紧贴,而是与他保持距离,务必不会影响到御敌对抗。 喧嚣声越来越近。 吕烽暗暗皱眉。 他方才观察四周,林路四通八达。小坡下或许能够暂时休整,却不能久藏。因为视角原因,只要姜格尔靠近此处五步左右,就能够发现他俩身影。 局势,已然刻不容缓。 吕烽微眯双眼,脑中飞速思考。 目光扫过坡边巨木,他眼珠一转,又想起方才赤娜所说。 姜格尔年近四十,仍旧急躁冒进。 吕烽脑中恍然,一把抓住赤娜手腕。 或许是握到方才伤处,赤娜略微皱眉,却又轻声说道:“你想到计策了?” 吕烽未曾答话,只是一边抓紧赤娜,一边全神贯注,观察狄军行踪。 约是四百余人,队列扇面打开,隐隐成搜索姿态。 姜格尔高坐马上,拽着缰绳,不时调整马头。他另一只手,始终按住腰刀。一边观察,他一边还在叫骂,“吕烽小儿!你不是厉害吗?做什么缩头乌龟!是男人,就赶紧滚出来,到我面前受死!” 他还做着手势,吩咐军中甲士小心谨慎,不要漏过一丝细节。 做着这些,他靠近小坡所在,距离约有十步之遥,“你若是出来,跪在我面前,给老子磕一百个响头,你老子我或许愿意给你留个全尸。” 吕烽知道他在讥讽,可却不为所动,忍耐是大将只能。 姜格尔越靠越近,亦是愈发变本加厉,他招呼军中士卒,“与我一道喊!吕烽小儿,缩头乌龟!” 士卒立即随声回应,“吕烽小儿!缩头乌龟!” 数百人嗓音汇成一处,回dàng林中。 姜格尔哈哈大笑。 战马,踏入五步范围! 吕烽骤然拉紧赤娜,飞身一跃! 从坡下,突然现身坡上。 正出现在姜格尔大军面前!难道吕烽的主意,便是正面御敌? 赤娜心中,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吕烽,一定是疯了! 此等情况,不说赤娜惊诧,就连姜格尔也是未曾预料。眼前突然有人窜出,他也是稍显愣神。 就在他愣神之际,吕烽长qiāng已然刺到面前。 姜格尔倒吸一口冷气。可他毕竟也是身经百战,危机临身之刻,他猛然弯折身躯,堪堪避过qiāng尖。 能避qiāng尖,难避qiāng风。 吕烽特意散开真元,化作无形锋刃,切中姜格尔耳垂,生生割下一块ròu来。 血点滴染战甲,姜格尔吃痛大呼。 周遭士卒,立即发现吕烽与赤娜身影,迅速靠近围拢。 见此场景,吕烽似是不愿陷入重围,又似是怕难以突围。他竟然舍了姜格尔,足下一踏,冲向一旁巨木。 虎吼震林,真元鼓胀。 吕烽一手拽住赤娜,另一手单臂挥qiāng, 铁qiāng无声,直入树干。 随后他再发一声大喝! 巨木满树黄叶发颤,纷纷舞落如雨。 横qiāng一扭,顺势一扫,那树足需五人合抱,却被吕烽一人拦腰截断! 树梢摩擦,“唰唰”落向,树干倾斜,寸寸旁落,轰然而倒! 劈头盖脸,正砸树下孛儿只斤。 吕烽不做停留,立即引着赤娜朝远处奔走。 树干下落时分,如若遮天蔽日。 姜格尔正在树下,仿佛避无可避。他只能望着两人离去背影,目眦yù裂。 “轰隆!” 倾折主干,砸落地面,惊起尘土飞叶。 “将军!”士卒呼喊,狂奔而来。 却见到尘土之后,姜格尔摊坐地上,大口喘息,汗流如注。 他方才于千钧一发之际毅然弃马,借力倒蹬,终于逃过一劫。而那战马,却是被压成半摊ròu泥。 “将军。”周遭甲士尽皆松下心头巨石,这一呼,满是庆幸。 他们心中庆幸,可姜格尔刚刚经历生死一线,此刻脑中唯有暴怒! 他猛然站起身来,顾不得灰头土脸,指向吕烽离去方向,高声嘶吼,“都给我追!一定要将他们两人抓住!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一声令下,数百士卒跨树而过,全速追击。 人群浩dàng而去,杀气腾腾疾奔,亦将喧嚣远走。 甲士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林间,仍有飘叶未落。 半黄宽叶,打着旋儿,飘过倾倒巨木,反转身儿,钻入那树干与小坡夹缝。 夹缝之下,狭小空间,吕烽与赤娜紧贴。 第237章 缘消破镜挽风泠 月色正浓,淌过树隙,滴在两人面上,斑斑点点。 风声静谧,钻入夹缝,撩动两人青丝,发梢轻摇。 狭小空间之内,两人相偎相依,四目相对。 这月,这风,这呼吸。 赤娜勾住吕烽脖颈,眼波流转,“今晚月色真美。” 幽兰吐息,燎得吕烽口干舌燥,不由将赤娜搂得更紧。 赤娜仰起头来,缓缓闭上眼眸,黑长睫毛微微颤抖,仿佛要将那如水月光,抖落成珠。 吕烽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单手扶住赤娜脸颊。 端详。 靠近。 却在四唇将要相触之时,吕烽如梦初醒。 他将赤娜狠狠推开,狼狈钻出洞外,扶住铁qiāng,不断喘息。 赤娜背砸壁上,搅碎一夜月光。 吕烽便这般顺着qiāng杆,缓缓滑落,双膝跪地。 铁qiāng驻留,投下孤长单影。 吕烽用双手抱住脑袋,十指扣紧发丝,蜷成一团。 双拳紧握,复又重砸落地。 仰天狂吼,却未放出半点声响。 无声呐喊过后,他便像是用尽全身力气,颓然垂首。 赤娜坐在洞内,仰起头来,双目却不对焦。那目光,仿佛透过遮顶树干,越过满天星辰,不知投向何处。 沉默弥散…… 月没星移…… 过去许久,赤娜方才收回目光,整了整衣服,从洞中探出身来。 吕烽依旧背对着她,跪在那里,无知无觉。 赤娜朝他走去。 吕烽背脊微耸,“不要过来。”嗓音之中,满是疲倦。 赤娜脚步稍顿,仍旧前行。 吕烽抓住身边长qiāng,“我叫你不要过来。” 赤娜顿住脚步,“你个大老爷们,还怕我这弱女子?” 吕烽不言。 赤娜挑起眉梢,“你不要我过来,那我可走了哦,到时候,你可别想再抓住我。” 吕烽依旧不动。 赤娜作势yù走。 吕烽耳廓一颤,立即转过身来,“你不能走。” 赤娜嘴角含笑,“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又不要我过来,又不让我走。” 吕烽望着赤娜脸颊,“你为什么总爱骗我?” “因为……”赤娜歪着脑袋,朝吕烽微笑,“你总是会相信我啊。” 吕烽摇头苦笑,“我相信你……方才会落得如此境地。” 赤娜走到吕烽面前,背起手来,便如同邻家姑娘,“可你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6 章 是会信我。” 吕烽摇头。 赤娜抓住吕烽手掌,“你我都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可这不对!”吕烽将赤娜手掌甩开,退后半步,“我不该喜欢你!我不能喜欢你!你是jiān细,你是狄国公主,我是冀国王子。你跟在我身边,是为了害我国破家亡!我应该恨你!我只能恨你!” “只要你放弃这边一切,和我走,这些问题,统统不是问题。”赤娜说得轻描淡写,说得理所当然。 对此,吕烽沉默以对。 赤娜伸出食指,勾住吕烽下巴,嘴唇轻咬,“选冀国,还是选我?” 吕烽不做躲闪,莫名间,他似是平静不少,便这样直勾勾注视赤娜双眼。 目不斜视,倒是赤娜心生怪异,眼珠一转,就要说话。 谁知吕烽突然伸出手来,将她面颊捧住。 月影纠缠,赤娜骤然一怯,“你……你把手松开……” 吕烽却不松手,目光从赤娜面上抚过。 抚过额头,抚过眼眸,抚过鼻梁,抚过娇艳双唇。 赤娜微眯双眼。 目光停驻,吕烽缓缓说道:“若是,让你来选呢?” 赤娜睁开眼睛,“什么?” 吕烽沉声说道:“选狄国,还是选我?” 赤娜面色骤沉,将吕烽一把推开。 人影分成两道。 吕烽看着自己双手,对着赤娜微笑,“我们其实很像。” 这次,赤娜没了笑容,冷哼一声,“我的箭术,可比你好得多。我的脑袋,也比你这蠢驴好用。我这长相,长相你也就勉强配得上我。” “好好好。你什么都比我好。”吕烽宠溺说着,“可我们还是很像。” 赤娜脸色发冷,“不许说。” 吕烽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放不下冀国,你也放不下狄国。若是你灭了冀国,我绝不会原谅你。若是我杀入狄国,你也必定与我为敌。” 赤娜咬住嘴唇,低垂额头。 吕烽抬起手臂,缓缓伸向赤娜脸颊,“从一开始便已注定。我们,从来没有我们。” 赤娜将吕烽手掌拍开。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无声沉默。 月华倾洒,映着长qiāng孤影,便如同一道鸿沟,横在两人之间。 孤影一头叫“情”,一头叫“国”。 赤娜重新抬起头来,面上无悲无喜,“吕烽,你这人活得真累。口口声声说着向往自由,却比谁都不自由。” 吕烽苦笑,“你又何尝不是。” 赤娜转过身去,“既然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吕烽拔出长qiāng,走到赤娜身侧,“我们走吧,还得和林子汇合。” 赤娜将手腕伸到吕烽面前,“抓着我的手,至少现在,我还是你的囚犯。” 吕烽先是愣神,随后轻轻叹息。 他伸出手掌,捏住赤娜手掌。 赤娜却分开手指,与他十指紧扣。 她凑到吕烽耳边,轻声说道:“我和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你总是会信我。” 吕烽心中一颤,立即感到掌心刺痛。 他立马抽回手掌,却见到掌心金针摇晃,“你……这金针……你还有?” “蠢驴。”赤娜轻声笑着,“我可是一国公主,这种防身物件,怎么可能少了。” 吕烽心中苦笑,想要挣扎,身上却已然无力。 赤娜将他扶住,重新拖入树下洞中,又将长qiāng,拖到他身旁。 做完这些,赤娜跨在吕烽腰上,“你说我们很像,可我们毕竟不一样。你不选我,那我便替你选。” 吕烽张嘴yù言,口中含糊不清。 赤娜将他嘴唇按住,又从他腰间,摸出近身匕首,藏到自己怀中,“姜格尔他们想要毁坏协议,对冀国百姓赶尽杀绝。我布置多时,又怎么能让他们肆意妄为?况且,我若救下多些百姓,你肯定会少恨我一些。” 吕烽眼皮打抖,已是昏昏yù睡,可仍旧强撑精神。 “不过,你恨不恨我,这些都无所谓了。”赤娜单手按住吕烽胸口,另一手食指,轻勾吕烽嘴唇轮廓,“本宫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错过。” 人影jiāo叠。 赤娜俯下身子,伏在吕烽胸口,吻住吕烽嘴唇。 贝齿轻合,她将吕烽嘴唇咬破。 殷红,染上两人唇纹。 吕烽瞪大双眼。 赤娜坐起身来,便如得胜将军,捏了捏吕烽脸颊,“打了这个印章,你就是本宫的东西了。本宫,会对你负责到底。” 吕烽哭笑不得,却已无力反抗。 赤娜起身离去。 吕烽只觉眼皮,越来越沉。 而赤娜背影,越发模糊,渐行渐远。 赤娜究竟是怎样的人? 他对赤娜,又是怀有何种情感? 意识昏沉,他已无法思考,隐约听见风声轻响,便如乘泠风起,直出浮云间。 恍惚之中,他想起古书有记。 北冥产dú竹,燃之有异香。人畜闻之,久则dú发而亡。 人人皆知其dú,却无不沉迷其香。 蚀骨摄魂,无从戒之。 第238章 初秋语 冀王吕伯邑,还能清楚记得的最后一事。便是狄军杀上墙头,他将所有护卫派上前线,然后一名狄军怒吼着,杀到他面前。 他没有害怕。 他是冀国之主,也曾率众杀过狄狗,见识过大风大浪。 所以当那狄兵,高挥单刀,唾沫星子喷到他靴尖之前,他便一剑割了那人头颅。 血珠,如同樱花般散开,喷在他面上。 随后,他便听到脑后破风声响。 后脑“嘭”的一声zhà响,剧痛如潮扩散,人便扑向地面,闻着城墙上血腥气味,见着方才杀死狄兵,那死不瞑目。 他不知是谁袭击他,却知道自己当场昏迷,再醒来时,面孔已经罩上布袋。 吕伯邑之后想来,那狄兵双眼,是否亦是对他无声嘲笑。 可他没有机会去问。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只能闻到布袋上,那令人作呕气息。 他不知是谁将他绑架,也无法好好思考,那劫匪似乎对他时刻关注,等他醒来时候,便给他强行灌入一碗苦汁。 苦汁入喉,如若火烧。 入腹之后,犹如冰雪融化,瞬间溢满心胸。 那种晕迷感觉,让他再次昏厥。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成了一名纤夫。他将一根细绳系在身上,绳子那头,却牵着一艘巨轮。 一人拖行巨轮,紧靠细绳维系。 很累。 他觉得很累,他想要停下,可双腿就是不听使唤,向前不断跋涉。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对他不断倾诉,“大海就在前方,到了大海,你就能卸下重担。” 他便爬呀,爬呀,爬呀。 一人拖行巨轮,唯有细绳一根。 不知岁月更迭,他突然被一道道亮光,晃花眼睛。 抬头望去,那是海绵星点阳光。 吕伯邑开怀大笑。 再低头时,纤绳仍在身上,大海已在脚边。 他如释重负,摊坐地上,欣赏海波辽阔。 可不等他休整,那海面突起巨浪,迎面打来。 冰冷海水,将他惊醒。 吕伯邑睁开双眼,眼前站着一名大汉,手中捧着空dàng水桶。 水珠,顺着吕伯邑鼻尖滴落,初秋时候,略有yīn寒。 吕伯邑坐在椅上,他能感到双手被束缚背后,再观察四周,农舍陋墙,四周铺满干草,角落里还有些布袋,不知放了些什么,他也不知自己被绑到了什么地方。 此刻将他唤醒,那么眼前大汉,就是始作俑者? 吕伯邑略微皱眉,昏沉沉脑中,算是渐渐清明。 这大汉,趁着战乱,将他绑到此处,那么定然不是狄军。若不是狄军,这大汉又想做什么? 就在他思考时候,那大汉身后传来,另一人声响,“醒了?” 吕伯邑浑身一震。 大汉让开身子,显出身后那人,竟是扬獍! 他坐在另一凳上,手中端着茶杯,杯沿轻敲,“大王,毕竟年纪大了,对付这点迷yào,居然昏迷了这么久,我才不得不把您泼醒。毕竟您一直教导我,一寸光yīn一寸金。” 吕伯邑张嘴yù言,却只能发出沙哑呜咽。 “别费劲了。”扬獍抬了抬手指,那大汉深鞠一躬,便出了房门,又将房门掩上。扬獍这才继续说道:“喂您喝的迷yào里,还放了dúyào,从今以后,恐怕您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吕伯邑张开嘴,呆了片刻。 扬獍便在一边看着,眼中戏谑。 可是吕伯邑却异常平静,闭上嘴巴,便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扬獍。 扬獍似是有些失望,将茶杯放在一边桌上,“和你说说近况,那天你被我绑走之后,城墙群龙无首。你那大儿子,率众出城迎敌,中计溃败。你那二儿子,弃城而逃。呵,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们。” 他一边说着,目光始终观察吕伯邑脸色。 吕伯邑面上闪过一瞬失望,却又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期望。 “哦,对了,还有吕烽呢。”扬獍冷冷一笑,“三面城破,他孤掌难鸣,虽然林火拼死突围出城,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想想如今在皆是狄军,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吕伯邑眼中掠过担忧,却又涌现疑惑。 “你感到奇怪。”扬獍嘴角微翘,“你想知道,我和狄国达成了什么jiāo易?” 吕伯邑抬起头来。 扬獍长身而起,手沾茶水,在桌上画出大圆,又那圆一划为二,“半座北境,拱手相送。” 吕伯邑眉头骤然紧锁,怒意用上眼眸。 扬獍哈哈大笑,“对!就是这表情!愤怒!我就是要让你愤怒!” 吕伯邑不断挣扎,似是要挣脱束缚,可那牛筋绳浸过水,只会越挣越紧,他如何得脱? 扬獍收起笑脸,面上无悲无喜,“这一切,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吕伯邑浑身一颤。 扬獍面上挂着诡异笑容,“你想让我倾覆吕氏,我不正在做吗?”他张开手臂,“看看现在的一切。我正在完成你jiāo给我的使命。” 吕伯邑张口结舌。 “看来,你不明白。”扬獍摇了摇头,“没关系,时间还有不少,我和你慢慢说。” 他走到吕伯邑面前,居高临下,“首先,我要谢谢吕烽。因为所有机会,都是他送到我的面前。正是他杀了马明之子。才让我顺利搭上马明,坐拥半境兵马。也正是他带来那位姑娘,她叫孛儿只斤赤娜。” 吕伯邑面如死灰。 扬獍眉眼打颤,“命运,便是如此精彩!你两个儿子不成器,可最厉害的那个儿子,却将所有机会,送到我的面前!”他握紧单拳,“这礼物,我怎能不收下?我安排狄军入境,特地与他相遇,被他所擒。我为他造势,让他成为冀国英雄!然后……” 语音稍顿,扬獍发出一丝冷笑,“就在今天!我要将你三个儿子,统统打入谷底,将冀国的英雄推入深渊!而我,将会在大厦将倾之时,拯救冀国于水火之中!” 吕伯邑闻言,又是挣扎,喉中发出浑浊嘶吼。 “我明白,我明白的。”扬獍好整以暇,拍了拍吕伯邑肩膀,“难道我没想过,这样会死很多人?我想过这些结果,可我却想问你,尊敬的冀王陛下!” 扬獍陡然抓紧吕伯邑肩膀,五指如钩,仿佛要嵌入冀王ròu中,“当年!你对我娘始乱终弃,害得我娘被迫害发疯,你有没有想过结果?你为逼我,杀死琼华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如今结果!?” 吕伯邑浑身颤抖。 扬獍额上青筋根根暴起,似乎虽是都会将吕伯邑撕成碎片,可片刻之后。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收回手掌,颓然轻声,“结果你都想过。可你还是那么做了。所以,结局我都知道,我今日还是决定这般。” 他扬起嘴角,似是自嘲,“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还真是血脉相承。” 吕伯邑仰起头,眼中似有悔恨,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此刻,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口。 扬獍望着吕伯邑,看了许久,幽幽说出一句,“你或许是个好大王,当你绝不是个好丈夫,也做不了一个好父亲。” 吕伯邑低下头颅。 “时辰差不多了,他也该到了。”扬獍转过身去,“你的儿子们,离深渊还差一些。我留你一命,因为你还有些用处。” 扬獍迈开脚步,朝门扉走去。 大汉拉开木门,晨光洒入屋内,延至吕伯邑脚边。 扬獍在门口顿了顿,“你放心,你想要冀国逐鹿天下,这个愿望,我一定替你实现。” 吕伯邑没有抬头,仿佛瞬间苍老。 挥一挥手。 大汉合上木门。 门扉轻阖,光影不见。 农舍之内,徒留这位叫做吕伯邑的老人,垂首沉默。 数里之外,马明在吕巍面前躬身进言,“启禀大王子,斥候发现数里外一座小村,据查探,应是狄军藏粮之所!只要我们将其焚毁,必能一举扭转局势。” 吕巍抬头,大为意动。 与此同时,吕烽方才转醒。 第239章 寒彻万顷殇 初七日,已至午后。 初秋阳光钻过缝隙,光斑点缀地上。 一只松鼠跃下树梢,竖起那蓬松尾巴,左顾右盼。 它望着那倾颓巨木,也不知是否曾将家,建在其上。 乌黑流圆眼珠转动,松鼠见着巨木与小坡之间,那处狭小空间。洞口垂着枝条,旁人看来寻常不过。 或许,那洞中藏着什么宝贝?或许是一洞过冬食粮。 松鼠晃着蓬松尾巴,黑棕毛发随风轻摆,它垫起四肢,窜入洞中。 洞中,却不是食粮,而是一个人。 双目紧闭,唇上染血。 松鼠疑惑着,摆动脑袋,似是疑惑是否还要上前。 那人猛然一颤! 松鼠zhà起毛来,掉头就跑,刺溜不见。 吕烽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斑驳光点,略显昏暗。 他晃了晃脑袋,才回想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7 章 赤娜对他所做之事。 她又把他弄晕了。 吕烽苦笑摇头,抬起手掌,摸了摸嘴唇。 唇上残留血迹腥甜,或许,还有淡淡幽香。 负责到底吗? 吕烽靠在坡壁上,发出一声轻笑。 赤娜走了,可事情远未结束,他还有事要做。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鬼迷心窍,应该问赤娜,他们在冀国jiān细究竟是谁。不过转念一想,即便他问了,只怕赤娜也不会说。 吕烽拾起脚边长qiāng,侧耳倾听。 林深无声,洞外无人。 吕烽撩开枝条这样,钻出洞外,心中却在想着:也不知赤娜一个人走,会不会在这林中遇到危险。 赤娜,她…… 赤娜? 吕烽瞬间顿住脚步,怎么还在想她? 他不由再次伸手摸向唇边,那手又停在半空。 林中拂过清风,卷起丝丝秋凉。 吕烽分辨不清,哪里是她离开方向。 可她已经走了。 或许,不会再见。 吕烽皱眉,心中酌定。不是不会,而是不该。 他们,不该再见。 彼此之间,或许徒留“过客”二字。 吕烽想得明白,他在心中将自己劝说。 可这感觉,哪里空空dàngdàng。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吕烽咬了咬牙,将这些纷扰情绪,藏入心底。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时候,林火还在等他,甚至,冀国还在等他。 他迅速行动起来,劈断一棵小树,对照年轮与阳光,推断出东西南北。 吕烽认清方向,又在脑海中回想周遭地图。 他之前便是从昏迷中醒来,还来不及询问具体方位,如今会在能凭着经验,粗略猜测。毕竟,他虽是熟读兵书,却没有林火对山林熟悉。 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他只能搜索脑海,隐约记得地图有标,在东南方向有座小村。只要找到那里,应该就能了解周遭动向,找到林火部队。还有…… 吕烽摸了摸肚皮,算来,他也已快一日未曾进食了。 若是寻到了那处村庄,可得问村民们买些干粮。 想到此处,吕烽便扛起长qiāng,朝东南方向而行。 行不多久,他便遇到问题,孤身一人行于山林,由于地势等原因,终是会画弧,不知不觉,便会走回原地。 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核对方向。 这时候长qiāng又派上用场,横在行进路上,便是一条直线,在一些密林区域,倒是为他提供不少方便。 如此走走停停,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午后阳光,渐趋于西。 吕烽正准备再次核对方位,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响。 他立即低伏身子,藏身一棵树后,将长qiāng竖在胸前,全神戒备。 探眼张望,正见两人,从远处快步行来。 吕烽眉头微皱,他认得那身军衣,轻甲单肩,皮毛嵌边,这是狄军斥候! 他们要去哪里? 吕烽运起真元,侧耳倾听。 却听得两人,边走边聊。 他们用的是狄语,幸好吕烽也学了不少。 较为年轻那人,出声问道:“我们走时,那边还没打起来。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年长者似是不满,“别废话了,我们快些赶回去,一波波来回,消息传送可不能中断。” 年轻人嘟囔着,“一队十人,jiāo班往来,肯定不说出错。再说了,指不定我们现在回去,那孬种吕巍还没开始进攻呢。” 大哥? 吕烽骤然捏紧长qiāng:狄军在监视大哥,可是却不出手,这又是在计划什么yīn谋? 敌情不明,吕烽还想继续探听。 却听到那年轻斥候,轻咦出声,“这里怎么会有人的踪迹?” 吕烽心中一沉。 “或许是林中猎户吧。”年长者口中不以为意,却还是停下脚步,低头查看,“不对!这是qiāng尾拄地的痕迹!” 他立刻捏住腰间弯刀,“痕迹很新,附近有……” “人”字未出,吕烽已经拔qiāng飞纵。 qiāng尖一抖,折shè太阳光斑。 年轻斥候不觉闭眼,年长者同感眼花,却仍旧拔刀出鞘,照着预想轨迹斩出。 无声无形。 年轻人睁开眼来,却见到一截qiāng尖,透过老斥候后颈,qiāng尖冒血。 他只觉手足发凉,想要拔刀。 刀未出鞘。 吕烽将老斥候尸首甩开,前纵一步,qiāng杆拍在青年手背。 年轻斥候吃痛撒手。 吕烽紧接一记飞腿,将斥候踹飞在地,用狄语吼道:“说!你们给吕巍下了什么绊子?” 年轻斥候硬是咬住牙关,不发一言。 吕烽眉头一皱,他重勇士。可他没有时间,浪费在此。 抬起长qiāng,重重下落。 铁qiāng扎穿斥候大腿,“说话!” 斥候疼得哇哇大叫,仍旧死咬不放。 长qiāng再起,再落,再废一条手臂。 吕烽不发一言,甚至不再逼问,再拔长qiāng。 斥候终是忍耐不住,喊得撕心裂肺,“冀王,冀王在村子里!我们勾引吕巍去袭击村子。要让他们父子相残!!我说完了!我全说完了!!” 吕烽却已听之不见。 他已被斥候方才所言,完全惊呆。 父子,相残! 吕烽拽住斥候衣襟,将他从地上一拔而起,“在哪里!?” 斥候艰难出声,“东南方向,小村。” 吕烽已然顾不上斥候死活,将他一把掷在地上,运起舞空之术,转身飞驰。 他已管不得真元消耗,遇树伐树,遇石开石! 树林向后飞退。 树丛越来越稀。 边缘就在眼前! 真元将要用尽之时,吕烽冲出林外,一阵脱力,顺着小坡滚落到底。 可他无暇去想身上伤痛,甲上杂草,奋力撑起身子。 眼前,村落安详。 赶上了! 吕烽心中大喜,暗暗松气,就要起身。 正见到远方军队驰来,为首一人正是吕巍。 却见他张弓搭箭,箭上火光缭绕。 “嘣!” 火箭划空! 落入村中! 数千火箭,紧随其后,飞跃空中,坠入村落。 便如点滴火星入油锅,燃起滔天火墙! 第240章 往昔情 火势大得不可思议。 箭羽带火,落入村落之内,明明是shè中茅屋顶端,却像是冷水入热油,zhà裂横飞。 火墙冲天而起,转瞬蔓延开来,火海吞吐,黑烟漫天。 这火,燃得太快,烧得太猛。 诡异。 这是吕烽脑中第一感觉。 即便未曾听闻斥候言论,他也能看出其中蹊跷。 狄军是用什么信息,将吕巍骗到此处? 吕烽猜想,或许是粮草种地之类说法。毕竟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即便是粮草,也不会烧得如此旺盛。 他能看出,吕巍应该也能看出吧? 火势刚起,或许父王还有救!还没到山穷水尽! 吕烽立马起身,抬眼去望,见到吕巍军阵,已经村外远处顿住。 人影群聚,也不知是何情况。 之前那一阵疾驰,他体内真元已经所剩无几。这种时刻,却也顾不得经脉受损,吕烽拼命压榨最后一丝真元,飞向吕巍军阵。 等他稍稍飞近,却未见到吕巍军严阵以待,反而是见到军中欢呼雀跃。 为首吕巍望着火光,笑逐颜开。 他们,居然没有丝毫疑心? 甚至未曾有人发现空中吕烽,若是天位高手袭击本阵,发起斩首,那主将安危又由谁来确保? 吕烽再难为此舞空,倾斜落下,“嘭”的一声,踉踉跄跄,落在吕巍马前。 大王子坐骑受惊,人立而起。 军中将士方才醒悟,纷纷拔剑拉弓。 吕烽立即上前,攥住吕巍缰绳,将他座下战马安抚,急切说道:“大哥,是我。” 吕巍似是惊魂未定,连看吕烽几眼,才反应过来,“三……三弟?” 他赶忙掩饰住面上慌张,沉声说道:“三弟何以在此?难道也像为兄一般,来袭击这粮仓?可惜,为兄先你一步,这功劳,为兄也只能笑纳。” 吕烽心中苦笑,吕巍竟然以为他是来抢功。他心中明白,此时也无暇分说,直入正题,“大哥!这里是一处陷阱,父王就在村中!” 落在吕巍身后稍远,马明双眼眯起。 吕巍更是惊呼出声,“什么?你是说,父王,父王他……” 吕烽重重点头,“已经没有时间了,或是蔓延太快,村中必定多是易燃之物。大哥现在立刻派人和我一起去灭火,不求全部扑灭,但求打出通道,或许父王还没有遇难,我们还能将父王……” “三王子所言极是!”马明抓住缰绳,上前几步,对两位王子拱手,凝重说道:“也不知三王子是从何得到这等要紧消息。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就当它是真的,我们这次救出大王,全是三王子功劳!来日必得大赏!” 听得“功劳”二字,吕巍表情一僵。却听到马明再次开口,“只是……” 马明低下声音,似是自言自语,“无论此事真实与否,大王子难免落得个弑父名声。当然了!”他摆了摆手,“还是冀王安危重要。” 吕烽哪能听不出马明言下之意,他破口大骂,“你这泼才!竟敢挑拨我兄弟情义!我一qiāng杀了你!” 说罢,钢qiāng就要出手。 吕巍却驱马前走,拦住吕烽qiāng尖,“三弟,何必这般急躁。” 吕烽一愣,急道:“大哥!那可是父王,咱们……” “三弟!”吕巍再次将吕烽打断,不紧不慢说道:“我也知你心中急切。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弄清楚为好。这火势这么大,我手下兄弟贸然救火,难免也有损伤。” 吕烽放下长qiāng,“大哥,想知道什么?” 吕巍面挂微笑,“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吕烽不耐烦道:“我方才遇到了狄军斥候,从他们口中逼问出来。” “斥候?”吕巍又再开口,“斥候何在?” 吕烽皱眉,“我急着赶来,也没管他们死活。” “所以。”吕巍面色微寒,“无法对质?” “还要什么对质啊!”吕烽大急,眼看火势越来越猛,“不管真假,我们都要进去救人啊!那可是父王!况且,大哥就不觉得这火烧得蹊跷?” 吕巍沉下面孔,“火不蹊跷,三弟,你很蹊跷。” 吕烽浑身一震,一时间接不上话。 吕巍面沉如水,“父王于大庆失踪,谁又知他确切生死?全凭你一口之言,就要让我背弑父之名?” 吕烽抬起头来,望着吕巍,仿佛望着一个陌生人,“大哥……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吕巍摇头,“三弟,你本来心xìng纯朴,也不是这等恶dú之人。” 古来龙椅金铸,却是血色,染遍兄弟阋墙。 吕烽只觉遍体发寒。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权力之味,何等腐蚀人心。 火光shè来,拖长两兄弟影子,晃动间,再无jiāo集。 吕巍已对吕烽完全失去信任。 可吕烽,却不会在此坐以待毙。 他牙根紧咬,如同饿虎扑食,欺身向前。 吕巍大惊,他知道吕烽武功了得,难道是狗急跳墙,想要杀他夺权?这等距离,他全无反抗机会。 他脸上血色骤然褪尽,心中后悔,早知道如此,就该里吕烽远些,或许应该早早将这兄弟…… 心中念头未定,吕烽已到身前。吕巍正准备闭目等死,却见到吕烽将他马上水囊夺去,拔出木塞,将一囊清水全部淋在自己身上。 “大哥。即便你不信我,你依旧是我大哥。”吕烽深深看了吕巍一眼,“你不信我,没有关系,那我便一人去救。只是希望……希望你能早些离开此地,那些狄军斥候就在四周游弋,必定是对你有所图谋,此地,实在是不宜久留。” 说罢,吕烽便转身,面向火海。 将那背影,留给身后吕巍,留给数千甲士。 与那火海相比,吕烽显得如此渺小,可他地上影子,又被拉长铺开,宛若巨灵。 吕巍有那一瞬触动,他想要开口,将吕烽喊住。 可话到嘴边,化成一声叹息。 吕巍未曾开口,吕烽亦未停步。 他便迎着炙热火浪,漫天黑烟,翻腾火舌,毅然冲入火海! 所有人,尽皆目不转睛。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像飞蛾扑火,灼断翅膀。 可吕烽,扬起长qiāng! 喷出一口鲜血,压榨最后潜能。 真元凝聚qiāng尖之上。 横斩! 罡风,烈焰! 难测火海,被那罡风,生生刮开一条通道。 吕烽一头扎入,火光缭绕之中! 他始终未曾放弃。 身处火海,灼热倒是其次,首当其冲便是无法呼吸。 火焰将所有空气吞噬。 时间所剩无几。 脑中急转,吕烽也明白时间不多,他不可能一间间屋子搜索过去,那才是真正自寻死路。 那么,他便需要思考。 从陷阱设定之人那角度,放开思维。 若他来设计这陷阱,那么,将父王绑在何处,才是最佳选择? 既然那设计者,计划冀王必死,那么为了陷害吕巍,冀王尸首必须被轻易找到,甚至会在尸首上留下明显物件,从而证明身份。 吕烽知道,吕伯邑有一件心爱古玩玉佩,一年四季必带身上。玉石之类,又能经受大火,想来便是此物用作身份证明。 甚至会特意留下一处建筑,不用火杀死人质,而是将其用烟呛死,留在辨认! 那么!村中最为坚固建筑,至今未曾倾颓之所,便可能是目标所在! 吕烽仅是抬头,便已见到一间石屋,周遭尽是大火,唯独其一间,有火入内,却只见浓烟! 就是这里! 第241章 随雨逝 仿佛被浓烟熏染,碧空镀上黑云,艳阳躲于云后。 火仍在烧,吕烽进入火场时,所斩开那通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8 章 已然封闭。 而村落之外,吕巍未曾离开。 吕巍仰头观察天色,“要下雨了。” 马明上前几步,顿在吕巍侧后方,拱手道:“殿下,三王子这般奋不顾身,难道真有其事?” “即便是真,如今即便我们再去救火,也是于事无补。况且……”吕巍眼角抽搐,“会是真的吗?” “就如殿下所言,快下雨了。”马明嘴角微翘,“雨过之后,便知真伪。” “雨过……之后?”吕巍似是陷入回想之中,沉默片刻,突然叹了口气。 马明疑道:“殿下何故叹气?” “也不是什么大事。”吕巍摇了摇头,“只是马郡守方才所言,但是我母后在我儿时,时常对我说。” “哦?”马明倒是来了兴趣,试探问道:“也不知皇后娘娘,为何常说此话?” 吕巍闭口不言,眼中却有回忆。 马明眉梢一挑,轻声戏谑:“难道殿下年少时最怕打雷,皇后娘娘才会一直安慰殿下?” “胡言!”吕巍立即回过头来,“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怕打雷?” 马明做出诺诺状,“是下臣乱了尊卑,还请殿下赎罪。” 吕巍瞪了马明一眼,重新转过头去,望向冲天大火,“其实……若不是马郡守在大庆出谋划策,相比我也已埋骨沙场。看在这等情谊份上,也就和马郡守推心置腹。” 马明心中暗笑,面上受宠若惊,“多谢殿下抬爱,臣自当守口如瓶。” 他的目的,自然是将吕巍留在此地,也不在意吕巍要说些什么。 吕巍却没能发现马明心思,犹自望向远方,“父王生有三儿一女。幺妹不论,三位弟兄之中,父王最不喜欢我。” 马明眯起双眼,这等王家故事,倒是未曾听过。 吕巍双眼失了焦距,全然沉浸于往事之中,“父王他喜欢二弟俊俏,说是有他当年风范。他更爱三弟能文能武,有雄主之相。就连扬獍,一个不知爹爹是谁的杂种,他也在百官面前,多有夸赞。唯独我!” 牙关骤然咬紧,吕巍眼中满是愤恨,“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做什么都比不过二弟三弟!无论我多么努力!永远都还不够!” 吕巍冷冷一笑,“母后总对我说,雨过之后,便是天晴。可,大雨倾盆,从未停歇!” 他伸出手来,指向眼前大火,“今日,且不说他是否在这火中。即便是!即便我也如三弟一般奋不顾身,冲入火海,他依旧会质问我,‘为何让兄弟姐妹身陷险境,为何没能早点出现!’这……” 吕巍顿了顿,脸色复杂,“这便是大冀之王,这就是我的父王。” 马明听后,一时之间竟也接不上话。 两人之间,气氛压抑。 就在此时,火场之中,zhà开一道bào响。一根铁qiāng,萦绕火光,飞窜而出,重重扎入土中。 而那火焰朝内回缩,转瞬之后,喷shè而出。 火舌之内,有一道人影蜷缩其中。 不! 是两人! 吕烽赤luǒ上身,怀中用衣衫包紧一人,突围而出! 那火便如一张大手,拽住吕烽衣角,要将他拽回体内。 可吕烽发出一声怒吼,生生于虚空之中,再踏一步。 一步之遥,生死之别。 吕烽浑身带火,从空中跌落下来。 草上一滚,火灭了七七八八,仍有几处火星,黑烟袅袅。 他显然灼伤不轻,疼得呲牙咧嘴。 可他落地之时,仍不忘扭转身躯,将怀中之人,尽量护住。 其余人群,看得目瞪口呆。 吕巍立即驱马向前,马明在他身后,将军中甲士稳住。 吕烽却是顾不得处理身上火星,赶紧将布套平放地上,掀开束缚外衣。 冀王面容露出,双目紧闭,宛若死了一般。 吕巍大惊,“父……父王!”他立即滚鞍下马,奔向吕伯邑身侧。 吕烽立即扭过头来。 满面尘灰,披头散发,将他衬得仿佛野兽。 吕巍被吕烽目光一刺,不由顿住脚步。 吕烽不再管他,伸手探查吕伯邑鼻息。 手指猛颤。 吕烽立即伸出手指,按住冀王脖颈侧面。 浑身发僵,吕烽颓然跪地。 吕巍已然明白,他深深叹息,也不知是如释重负,亦或是同样痛心。 他上前几步,探手要抚吕烽肩膀。 谁知吕烽骤然回头,一把攥住吕巍手腕,“这下,你高兴了?” 吕巍吃痛,暗呼出声,“三弟!” “别叫我三弟!”吕烽猛然起身,一脚将吕巍踹翻,“你不配!” 吕烽已是筋疲力尽,可他毕竟天生神力,外加盛怒之下,这一脚硬将吕巍踹出一口鲜血。 吕巍也是怒火上涌,立刻爬起身来,一拳砸在吕烽面上,“混账小子!我可是你大哥!” 吕烽踉踉跄跄退出几步,转瞬又扑过来,“你算什么大哥!” 吕巍也有武艺,可与吕烽自然不能相比,被吕烽抱住腰头,掀翻在地。 不等吕巍说话,吕烽已经骑他身上,挥拳猛揍,“若不是你贸然出击!大庆如何能破?若不是你袖手旁观!父王还有一线生机!若不是你只知勾心斗角,不学治国之道,父王又怎会时至今日,还需独立苦撑?我把机会都让给了你啊!我是多么相信你啊!” “让给我?”吕巍原是抱头硬扛,听到吕烽话语,目中凶光毕现,“你当我想要吗?” 他硬挨吕烽一记重拳,死抓吕烽灼伤伤口。 吕烽发出一声痛呼,体力无以为续。 吕巍趁机抽腿,将吕烽踹退,重获主动。 吕烽倒在吕伯邑身侧,拼命挣扎身子,奈何无力撑起。 吕巍抹去嘴角污血,亦是摇摇晃晃,“我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证明,证明我也是父王的儿子!我也是吕家的骄傲!可父王根本不喜欢我!他根本没有爱过我!” “老三!我羡慕你!我甚至嫉妒你!”不顾qiāng身滚烫,吕巍将那吕烽钢qiāng,奋力拔出,一步一步,走向吕烽,“从小到大,父王都在夸你,父王的目光始终在你身上,而我!堂堂大王子,却只能看着你们背影。” “得万千宠爱,你却选择离开。你把机会让给我?”吕巍拖着钢qiāng,行到吕烽身前,冷冷一笑,“我不要这施舍!” 长qiāng高举! 吕巍眼中,凶光毕露! 就在此时,一只手掌,抓住吕巍脚腕。 吕巍不由低头,满面惊诧,“父王?!” 却是冀王重睁双眼,将他脚腕拉住。 他这一愣神,吕烽复起,一记头锤轰中吕巍胸口。 吕巍一时气闷,钢qiāng脱手,人跌滚地。 吕烽也已不管吕巍,拉紧吕伯邑手掌,几是喜极而泣,“父王!父王!” 吕巍跌坐地上,看着两人身影,面色莫名。 谁知吕伯邑挣了吕烽手掌,站起身子,朝吕巍蹒跚而来。 步步靠近。 吕巍对这位父王仍旧怕极,一时之间只记得撑起身子,却是呆若木鸡。 吕烽不忍,“父王!大哥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吕伯邑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吕巍身前,扬起巴掌。 吕巍闭上双眼。 巴掌,没有落下。 吕伯邑将吕巍拥入怀中,手掌轻抚后脑。 吕巍刹那失神。 “父王……父王!”吕巍反手抱紧自己父亲,泪流满面,“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想让父王夸我一声,让父王多看我一眼……我……” 泣不成声。 那轻抚手掌骤然顿住,吕伯邑将自己儿子,紧紧搂住。 父子相拥。 吕伯邑伏在吕巍肩上。 吕巍似乎听到,父王在他耳边轻语,“巍儿,爹对不起你啊……” 话语,若有似无,似幻亦真。 手臂垂下。 冀王阖目。 “父王!”吕烽狼狈爬来,将吕伯邑搂住,放声痛哭。 天裂zhà雷。 倾盆雨下。 火光之外,丛林之中,想起嘹亮号角。 狄军,来了。 第242章 朱玉落盘寒齿 几乎在号角响起瞬间,吕烽便抬起头来。 冀王猝然离世,他自然心痛万分,可是危机尚在,不能沉溺伤悲。 形势明了,绑架冀王,勾引吕巍纵火,村中放满引燃之物,必定是狄国yīn谋。一步一步,将吕巍拉入陷阱之中。 不对! 不只是吕巍! 过往事情,从脑中一闪而过。 从他来到边城,遭遇到孛儿只斤姜格尔,再到和谈,冀王赶到边境。这一切,可能全部都在算计之中。 帷幕被一只黑手紧紧攥在手心,寸寸掀开。 这只黑手,究竟属于何人? 幕后之人,只有赤娜一个? 思绪纷飞,疑问塞满还好,一时半会儿,吕烽自然想不到答案。 更何况,现在根本不是思考之时。 倾盆大雨,让他心神烦乱。 狄军合围,更是就在眼前。 前一日城头鏖战,入夜狄军追杀,后有纵身飞驰,方才更是拼耗生命,火场来回。此刻,即便是站立,吕烽都觉得浑身虚脱。 可他必须站起来。 冀国王旗尚未倒下,他便不能倒下。 吕烽拾起地上长qiāng,撑起身子,于风雨之中,对按住吕巍肩头,“大哥,该走了。” 吕巍却将冀王尸首抱得更紧,分不清泪水雨珠,“我不要走!我要和父王在一起。” 吕烽皱眉,“大哥,现在不是任xìng的时候。” 吕巍垂泪不止,理也不理吕烽。 吕烽大怒,一把抓住吕巍手臂,“你站起来!” 他虽然身负重伤,可天生神力仍在,吕巍不堪其力,被他强行拉起。 “你看看!你看看四周!”吕烽一手拎qiāng,一手抓住吕巍后颈,“这里是战场!不是王宫大内!” 吕巍便像是小鸡一般,被他拎在手心。 他将吕巍扭转过来,面对自己,语重心长道:“父王已经死了,可冀国还在,百姓还在。你,我,二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明不明白?” 吕巍茫然点头,被雨淋湿衣甲,落魄异常。 吕烽心中轻叹,这种时候,他也不指望吕巍能帮上什么大忙,只要他能听话就好。 算是将吕巍稍稍唤回魂来,吕烽便扛起冀王尸首,朝马明所在军阵走去,而吕巍便如行尸走ròu一般,跟他身后。 而马明见到狄军,只是安排立下防备阵型,未做其他安排。 如何排兵布阵,他并不在意。 狄军离得还远,所以他也不着急。 他只是在脑中谋划,将吕烽与吕巍对峙情景,一一记入脑中。吕烽朝他走来,面孔在雨幕之后稍显模糊,马明便在心中暗暗盘算。 其实如今局面,与他们计划尚有不同。 原计划中,这把大火不仅要让吕巍身败名裂,更是要将吕尚军队吸引过来,随后狄军合围,将他们两人一网打尽。 可如今,那吕尚处也不知出了什么漏子,竟是毫无动静。 不过能够引来一个吕烽,更是意外之喜。虽然按照扬獍计划,是要将吕烽放至最后一人清除,可事情发展如此,马明自然明白人算不如天算。 他心中打定主意,他们如今依仗不过是这两千兵马,只要他从中挑拨,便能让兵将离心,那吕烽即便是武功再高,也难逃一死。 想到此处,他便特意做出惊慌失措之状,“两位殿下,那位那位难道真是冀王,那方才大王子下令放箭,岂不是弑……” 吕烽抬目瞪来,未曾说话,可身上杀气,硬生生让马明将话头吞回腹中。 那双眼,便如嗜血野兽。 马明咽了口唾沫,只觉喉咙发干。 吕烽已然走到他身边,“多嘴,杀!多事,杀!我军若败,杀!” 杀!杀!杀! 字字带血。 要杀何人,不言而喻。 马明只觉背脊发凉,他能将吕烽算计,耐不住吕烽此刻若想杀他,不过举手之劳。 吕烽将冀王尸首,绑在吕巍马上,嘱托吕巍小心看护。 吕巍此刻,只会木讷点头。 吕烽也不管他,再次望向马明,“我杀了你儿子,你必定恨我。” 马明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凶辣,随后又变作满脸委屈,就要辩解。 吕烽伸手将他止住,“不要忙着解释,杀子之仇,你恨我那是人之常情。即便你说你心无怨恨,想我死在此地。可害死了我,北境依旧是你管辖之所,出了这等事情,你必定难辞其咎。” “我知道,这支军中多是你旧部。所以……”吕烽轻抚动马明座下战马马鬃,“你若乖乖配合,我等合力离开此地,渎职之罪,既往不咎。若是你不愿配合,一定要与我鱼死网破。” “相信我。”吕烽抬起头来,“杀你只要一qiāng。” 马明嘴角微颤。 “当然了。”吕烽淡然一笑,“马郡守是聪明人,我遇到过不少你这种聪明人,气节与现实,你们总是分得清楚。” 马明敛住面上表情,沉默片刻之后,幽幽叹息,“三王子,你若是早有这般手段,大王又何至于如此难选?” 吕烽摇头,“若是可以,我这一辈子,都不希望用上这些手段。” 狄军越靠越近,冀军甲士心中惴惴,皆是扭头望向自家主帅。 他们却不是望向吕烽,更不是望向吕烽,而是定格在马明身上。 是战?是逃? 吕烽不再耽搁,抹了一把面上雨水,踏镫上马,对马明微微一笑,“该你了。” 马明嘴角抽动,深深看了吕烽一眼,终是对身边副官下令,“控弓上弦!狙击狄军!” 副官传令,军中甲士立即持弓待命。 此番狄军从林中杀来,多是轻步,身配小盾弯刀,从四面围来。 小撮骑兵先行冲阵。 而冀军人马围成圆阵。 待狄军围,马明骤然眯起双眼,振臂高呼,“放箭!” 放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9 章 放箭!! 大雨之中,箭羽只有一次机会。 传令声响迅速下达,排排箭羽破空而去。 狄军于箭出之时,骤然提速,想要避过箭羽。 然而。 箭,雨,相容。 箭支飞得未有想象那般远,却带上雨珠落势更猛烈,正落入狄兵阵中。 马失前蹄,栽倒一片。鲜血如若赤色玛瑙,滚入泥盘之中。 巧合?还是算计? 吕烽望向马明,透过雨幕,却未能从他脸上见到丝毫端倪。 马明甚至仍在沉思。 吕烽突然回想起来。身处北境,谁不善战? 方才一shè浇了狄军气焰,可马明面上不见轻松。他扭头望来,沉声道:“我军人少,虽然能够撑住一时,但久守必失。” 吕烽微微一笑,“我从未说过死守。” 马明皱眉,“我自然明白突围最佳,可雨势太大,又该往何处突围?” 吕烽额首,“等。” “等?”马明眉头皱起更紧,“等人救援?三王子,难道还是在等二殿下?”他面露诧异,“你若是等他,不如现在就一qiāng杀了我,他根本就不回来。” 吕烽摇了摇头,“他可能不回来,但有一个人,一定会来。” 马明满面不解。 空中骤然zhà起一道惊雷。 闪光之下,却见到一面狄军,军阵混乱。 吕烽嘴角微翘。 雷响过后,更是传来一声暴喝,“林火在此!挡我者死!” 充沛真元,声浪压过万钧巨雷! 马明目瞪口呆。 “我说过。”吕烽哈哈大笑,“我兄弟一定会来!” 第243章 入鼓镇 狄军围杀吕巍,未将所有人员派来。他们更未料到,林火会从后侧杀到。 暴雨成了绝佳掩护。 林火率众悄然而至,又如尖刀出鞘,斩得西北狄军人仰马翻。 那一喝,既是震慑狄军,亦是呼唤吕烽。 吕烽自然是反应迅速,听得林火呼喝,将军中王旗绑在身后,振臂高呼,“破阵杀敌!尽在此刻!” 踏马而出! 冀军将士见脱身有望,谁不效命? 吕烽虽然失了真元,却仍有马上悍勇,一骑当前,左突右挑,飞马一跃,四蹄踏入阵中。背后王旗,迎风招展! 将士为其战意激扬,紧随其后。 吕烽这一引领,转瞬间便将军中主导握在手中。 此时此刻,除了手下心腹,马明竟是失了军中主权。 冀军将士,拥着吕烽,朝西北方直冲而去。 两相对冲,生生将西北处狄军,打通贯穿。 生死兄弟,其利断金。 军中jiāo汇,吕烽与林火jiāo马擦肩,相视一笑。 两人同时举起手掌,于雨中相击。 “jiāo给你了。” “jiāo给我吧!” 吕烽嘴角含笑,头也不回,继续向前。 林火拎起长qiāng,冲向四周狄军,为吕烽断后。 待得其余方向狄军涌来,吕烽已然跟随林火帐下甲士,率众奔远。 林火确认吕烽脱险之后,立即脱战,毫不拖泥带水。 前方吕烽,在林火帐下兵卒领路之下,奔入一处狭路,两侧坡道耸起。 吕烽入道之时,不忘观察两侧坡上,早有巨木预备。 他微微一笑,自然明白林火早有准备。 可是,未曾坡上甲士,林火要如何启动机关? 无暇思索,林火已然拍马赶到。 狄军亦是死死吊在身后,不断逼近。 马踏淤泥奔入道中,林火一把拉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身后冀国兵卒立刻分成两道,从林火身边避过。 林火再拉缰绳,调转马头。 身后友军已经全部并入道中,而狄军追兵亦在不远。 林火咧嘴一笑,骤然掀开马侧油布。 墨黑长弓,藏于布下。 狄军已到道口,林火拉弓搭箭。 刹那停滞,撒手箭出! 箭尖直指坡上巨木。 羽尾侧风,箭头旋转,瞬时穿越雨帘。 “崩”的一声轻响。 箭支落入林中,巨木发出“咔咔”声响,缓缓倾斜。 却是那巨木被绳索牵牢,此时被箭刃一击而断。 巨木翻滚而下。 “轰”的一声巨响,溅起飞泥无数。 拦路巨木,将狄军拦在道外。 可吕烽面上不见欣喜,他知道,光是这样,还不够! 果不其然,立刻就有狄兵,试图攀爬巨木而过。也不是为何,又从木上滑落回去。 吕烽望向林火。 却见到林火全无惧意,随手又拔一箭,箭上绑有火棉。 吕烽识得那物,那火棉由桦树皮做成,一旦点火,即便是在雨中,亦能燃烧炷香时辰。 等等! 吕烽反应过来,定睛望去,那棵拦路巨木之上,竟然也绑有桦树皮! 再闻雨中气味,竟有火油气味。 思考之时,已有甲士举来火把,林火将箭尖点燃,挽弓再shè。 火箭划破长空,正中巨木。 “熊!” 火焰骤起。 望着耀目火光,吕烽撤回林火身边,“这招倒是不错。” “跟别人学的。”林火收起弓箭,“这里还不安全,我可不想先聊着,被人抄了后路,我们边走边说。” 吕烽点头,两人收拢兵卒。 风雨渐小,两人并肩而行。 不等吕烽发问,林火便自己开口,“我和你分开之后,甩开追兵,绕了一圈,便见到吕巍军队。只是他们动向,确实可疑。我查了查他们目标,是那小村,便觉得那里会是一处陷阱。” 吕烽皱眉,“林子,你该早些通知我大哥。” “没用的。”林火摇了摇头,“我和你大哥说了,他便会信我?况且,是否真是陷阱,我也不过是猜测。所以……” “所以,你就安排好了后路,万一出事,你也好来救他?”吕烽朝林火一笑,“可以啊,变聪明了。” 林火白了吕烽一眼,“我又不是蠢驴。” 吕烽哈哈大笑,锤了林火一拳,“也幸好你这次机灵。” 林火摇了摇头,“浓烟滚空的时候,我便知道要出事。我其实应该先试试,万一你大哥愿意相信我,也就没有后来之事。” 吕烽叹了口气,“世上难有十全十美,一味苛求,不过自寻烦恼。这一次,若不是你,恐怕我也得折在里面。” “我看那村子与我们分别树林相接,就猜你会不会在哪里,还真让我猜对了。对了……”林火微笑看看四周,转口问道,“你的赤娜姑娘呢?” 吕烽面色一暗,“跑了。” “跑了?”林火咂舌,径直说道,“你放跑的?” “怎么可能!”吕烽皱眉,“她还有一根金针,把我弄晕之后……”说到此处,吕烽想起赤娜离开之前,在他唇上那一吻。 血腥味道,却又萦绕不去。 顿了片刻,他才发现林火正在疑惑看他,他这才紧接说道:“她把我弄晕之后,就自己管自己跑了。说是要搬救兵,你也知道,狄军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片。” 林火并未在意吕烽迟疑,心思全在此刻事上,点头皱眉,“若赤娜姑娘真能带来救兵,我们或许真能从中获利。” 吕巍附和着嗯了几声,却不知神游何方。 脑中满是那红唇,那秋波,还有那句“今夜月色真美”。 “烽子?”林火唤道。 吕烽不答。 林火又叫,“烽子!” 吕烽这才回过神来,“怎么?” 林火看了吕烽两眼。 吕烽只觉心思被林火看穿,略显窘迫。 林火也不追究,继续问道:“方才那村子里的火,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纵火烧村,也太骇人了些。” “那火……”吕烽不由望向吕巍方向,还有他马上冀王尸首。 吕烽咬了咬牙,心中暗骂:吕烽啊吕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胡思乱想! 他将那些与赤娜相关念头全部压住,叹了口气,“那火如你所言是个陷阱。而我父王便是其中饵料。” “冀王?”林火讶然,“他怎么样了?我怎么没见到他?” 吕烽面容暗淡,咬牙道:“父王他……崩了……” 林火倒吸一口冷气。 两人一番jiāo流,吕烽才将事情原委简略说完。 林火听完这些,再望吕巍之时,眼中已无半点敬意,与吕烽商量,“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吕烽也是摇头,“如今狄军势大,我们硬碰不得。” 他又望向周遭甲士,人人面挂疲倦,“将士们连番jiāo战,早已不堪重负,我们需要休整。” 林火点了点头,突然眼前一亮,“说到休整!我昨夜带着狄军兜圈时候,见到了一座小城,城门紧闭不挂旗帜,也不知是不是官员据城而守。我们这些人正好入城休整,况且我昨夜带着狄军从此处经过,料想他们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杀个回马qiāng。” “小城?”吕烽疑惑说道,“叫什么名字?” 林火思索了片刻,答道:“好像是叫,鼓城?” 冀军疾行,出了小道,两次与狄军擦肩。终是在入夜时分,见到远处小城。 城墙低矮,城门紧闭,墙上未见旗帜飞舞。 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 吕烽与林火对视一眼,林火拍马上前,“我去看看。” 单马向前,停在城下。 抬头去望,城墙上仿佛一人都无。 林火心中疑惑,却仍运起真元,准备喊话。 却听到“嗡”的一声。 一支箭羽自墙上,激shè而下。 钉在林火面前地上。 箭尾微颤。 第244章 悟明迟 林火看着地上箭羽,眉梢挑动。 他抬起头来,望向城头,见到半朵帽缨,就在墙垛只有晃动。 林火微微一笑,双手jiāo叠胸前,直勾勾看着那帽缨不放。 过去片刻,那帽缨扬起,墙垛后露出半只眼睛。 那眼睛正对上林火目光,骤然缩紧,又躲回墙垛之后,仍留半朵帽缨。 传闻远离中土之地,有一安息国,国中有大雀。雁身驼蹄,苍色,举头高七八尺,张翅丈余,食大麦,其卵如瓮,其名驼鸟。 传闻这鸵鸟躲避天地追击,便会将脑袋埋进沙里。 林火看着城墙上那半朵帽缨也觉好笑,这人放箭shè他,却又不敢露面,还漏了个红点出来,和那鸵鸟岂不相像? 他不觉起了玩心,踏住单镫,弯腰展臂。 伸手一捞,将那地上箭羽夹在指间。 他也不做停歇,取了马侧黑弓,一足踏镫,一足踏鞍,拉弦一shè。 箭矢飞纵,正中红缨,嵌入城楼柱内。 城垛之后,一阵喧嚣。 林火笑笑,收了黑弓。 那失了帽缨武将,终于从门后探出头来,伸手指着城下林火,“大……大胆!城下乱军,哪……哪里来的胆量,胆敢犯我鼓城。还不速速退去,本将军既往不咎。” 隔着老远,林火都能听到他话中气弱。 若是花袍在此,指定要在言语上调戏一番,林火却是没这些心思,指向身后军阵,“城上将军,难道见不到冀国王旗?” 那城上将军似是受了惊吓,伸手扶住头盔,眺望几眼,“呀”了一声,似乎回头吩咐了些什么。 是来开门? 林火心中拿捏不住,伸手摸索箭囊中箭羽。 吕烽拍马而来,疑惑道:“什么情况?” 林火看了他一眼,“你看到城墙上那人没有?” 吕烽点了点头,“见到了,应该是本城守将。” 林火将黑弓jiāo到吕烽手中,“他等会儿要是不配合,你就拉弓shè他,瞄准了shè。” “shè他?”吕烽有些蒙圈,“不太好吧,我万一shè死了他怎么办?” “所以叫你瞄准了shè啊。”林火一脸严肃,“反正你也shè不中,就是吓吓他。” 吕烽脸色一黑,就要发怒,却见到城头又有变化。 却是有位锦衣公子,站到将军身侧。 吕烽抬眼去望,脸色骤变,惊呼出声,“二哥?” 城垛冒头,正是那日弃城而逃之人,二王子,吕尚。 一个时辰之后,吕烽部下已然入城。 众人聚在城中官府,吕烽与林火立在一边,看着吕巍,吕尚与吕玲玲三人,伏在吕伯邑尸首上,垂泪痛哭。 林火看出吕烽脸颊抽搐,他轻声劝慰,“烽子,你若想哭……” 吕烽用力摇了摇头,“这种时候,我还不能倒下,这家得靠我来撑。” 林火知道劝不住吕烽,也只能将话题引到正事,“按你说的,我已和城中守将了解过了。你二哥那一日弃城而逃,却又被追杀了许久。后来他舍了大部队,仅带数十亲卫,逃到此地。” 吕烽咬牙,“弃城而逃!弃兵而逃!我真是有个好二哥!” 林火见到吕烽气愤,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吕烽目不斜视,轻声道:“继续。” 林火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二哥来后,不问军事,不问政务,终日饮酒。守城将领也是忠心耿耿,未因战事而投降狄国,否则你这二哥,怕是已经成了献城祭礼。不过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也只能据城而守。还有扬獍师兄,说是那日弃城便已失去联系,也不知此时在哪儿。” 吕烽点了点头,“我们这几日都在奔逃,也不知道北境完整情况,我在这里没见到扬獍,他若未死,必定会想办法挽回颓势。只是如今北境大乱,我就怕他……” 林火宽慰道:“也别太担心,扬獍师兄可是在九霄得了五甲,比我俩可聪明得多。说不定早就逃出险境了。” 吕烽苦笑,“战场之中,一人之力,毕竟渺小。也只能寄希望于天意了。” 说罢,吕烽突然身形微晃。 林火赶紧将他扶住。 吕烽站稳身子,摇头说道,“我没事。” 林火哪里会听,将真元探入他体内,眉头紧皱,“你!” 吕烽将林火手掌按住,“别告诉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0 章 林火看了一眼四周,并未有人发现他俩不妥,他便压低声音急道:“你强行运功,内伤已经伤及肺腑,必须立刻静养。” 吕烽面上苦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可是现在情况,你也知道……” 林火怒道:“还有我。” 吕烽摇头,放开林火,伸手去拿长qiāng,“冀国事,又怎么能让你这燕国人来承担。” 林火面露怒色,将吕烽手中长qiāng一把抢过,“我不是冀国人,当我是你兄弟!” 吕烽定神,眼眶稍现红丝。 只是林火这一夺qiāng,倒是将堂中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两人不好继续争论,吕烽也就让林火拎着qiāng,自己上前几步,对堂中众人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一味悲伤,毕竟今日我们身处北境,便是身处险境。” 林火稍稍皱眉,走到吕烽身侧,“张弛有度,我们将狄军甩开,他们一时之间,也料不到我们会全都藏于此地,今夜务必多加休息,才能面对来日苦战。” 说到休息二字,他特意加重语气,眼光瞥向身边吕烽。 吕烽面不改色,“即便是休整,也不能放松警惕,鼓城虽小,但至少要两人镇守。”他望向守城武将,“也不是我信不过付将军,只怕夜间万一出事,将军一人顾不过来。所以今夜将军与我……” 林火抢先说道:“付将军与我共同守夜,还请几位王子,在府中居中调控,多加休息。” 吕烽略微皱眉,还要说话。 那吕尚却是叫出声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吕烽看他,眼中满是失望。 林火拍了拍他肩膀,“今夜就jiāo给我吧。” 吕烽望向林火,见到林火眼中坚持,叹了口气,不再争辩。 任务一一下达。 众人各自散去,吕玲玲仍旧守在冀王尸首旁,暗自抽泣。 渡鸦平日里与吕玲玲格格不入,这时候,虽然还是寒着一张脸,却带着两只小白熊,留下陪她。 林火与吕烽,还准备商议下一步计划,吕巍却将他俩喊住。 吕烽疑惑道:“大哥?” 吕巍看了林火一眼,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林火知情识趣,朝渡鸦喊道:“哎!你把阿呆和阿瓜拿远一些,别啃了冀王尸首。”说着,便走到渡鸦那侧。 其实这些距离,以林火耳力,丝毫不在话下。 这些事情,吕巍自然不知,他等林火走远,方才对吕烽说道:“三弟,我也想要帮忙。” 吕烽却是有些诧异,“大哥,你这又是……” “你放心。”吕巍苦笑,“经历这么多事,我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做不得大事。但我也是吕家子弟!国家有难,怎能袖手旁观。” 他面上稍有些激动,“我明白自己没你,也没那位林少侠这般能力,我只希望尽我自己绵薄之力。让我跟着付将军,哪怕打打下手也好。” 语音恳切,甚至带有一丝哀求。 他在怕,他怕自己的亲兄弟,不再信任自己。 吕烽却是盯着吕巍面孔,稍稍出神。 他心中五味杂陈,又欣慰,亦有哀叹。 最终,吕烽还是竖起一根手指,“我只希望大哥记住一件事情。” 吕巍正色应道:“但说无妨。” 吕烽拍了拍他肩膀,“保护好自己,父王死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大哥。” 吕巍眼眶刹那通红,重重应声,立即转过身去。 吕烽望着大哥离去背影。 他一边在走,一边举起袖角,似是在躬身抹泪。 人逢灾祸,方见其心。 吕烽也不由湿了眼角,心中祈祷。 只望,今夜一切安好。 空中雨云,却是依旧未散。 第245章 金锣震颤嘶 入夜无月,乌云如纱似棉,yù压城摧。 鼓镇内外尽墨,盏灯不掌。 黑暗之中,孤城耸立。 吕巍身着轻铠,立在城墙之。 抬头望,望不见月华星光,乌云远挂天边,又似紧压胸膛。 低头行,脚下湿泥沾鞋底,拖住脚步万钧重。 吕巍深呼口气,向前几步,倚靠城垛,遥望无声黑夜。 初秋时候,却已万籁俱静。 不知道城中百姓,是否同样彻夜难眠。 风戚戚来,似有胡笳十八拍,声声悲且哀。 吕巍被这风一吹,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事情,唯有苦笑。 他已经多少年,未曾好好看看,这大冀河山? 还记得少年时候,他最喜欢只事,便是领着吕尚与吕烽,爬到王宫最高处,教他们识空中星月,看王都灯起烛灭。 少年心胸,即便是漫天银河亦能装下。 可时过境迁,人终究会变。 他沉迷宫斗勾心。 星斗散去,仅剩权柄,天下不出王都,只在龙椅之上。 心胸广阔,方能囊括天地。 可惜,他醒悟得迟了,冀王已然逝去。 吕巍叹了口气。 他心中明白,虽然三弟不说,但小村之火便是由他亲手点燃,甚至得知消息,他还袖手旁观。恐怕在三弟心底,终究是恨他的。 怪不得三弟,这恨意,是他咎由自取。 还好,他醒悟得不算太迟。 他知道自己才华有限,与三弟吕烽无法比拟,但是至少,他也是吕家子弟,他也要献出绵薄之地。 是悔恨,亦是赎罪。 吕巍按住城垛,心中打定主意:只要今夜休整完毕,他们这几千人仍有一战之力。他定当辅佐三弟左右,向狄国讨回血债。 深夜过半,吕巍身后甲士上前一步,躬身说道:“殿下,时辰到了。” 吕巍点了点头。 依照约定,吕巍守上半夜,下半夜要换付将军来守。 说是因为吕巍也是连番jiāo战,两班轮换,也能减轻疲惫,多加休息。 这命令,由吕烽亲自下达。 吕巍也知这是三弟好意,便没有推迟。 按那甲士提醒,现在确实是换班时辰,可是…… 吕巍走到城墙内侧,朝下方张望。 只能见到城下金锣,孤零零悬挂。 来路街道未有灯火,也不见人影。 怎么还没见到付将军带人前来换班? 莫非是他误了时辰? 吕巍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这付将军不过众人之姿,会有些疏漏,也是正常。或许他们就在来时路上,稍稍误差,也不碍事。 想到此处,他便命身后甲士,前去提醒付将军。 他又看了眼那金锣。 鼓镇锣鼓,在冀国境内也是小有名气。 其中这面金锣,便是出自镇中名家之手,敲之响若惊雷,回响悠长。 鼓镇城小,便在城中东西各放一面,若是遇到敌袭,便敲锣示警。 吕巍只希望,今夜……啊,不……是以后都没有用这锣机会。 过不多时,终有一队人马,从街道暗处转来。 吕巍收起脑中念头,指挥城上甲士,下楼与付将军jiāo接。 台阶一层层矮。 吕烽跟在队列最后,望着远方来人。 人数似乎比预想多了些。 他心中想着,方才上半夜由于光线不好,有士卒跌了几跤,可得嘱托付将军多多小心。 这般想着,他便抬眼去望那领头将领。 这一眼,却令他心生疑惑。 领头那人,头上帽缨完整。 付将军盔上帽缨可是被林火shè去了半朵,或许他换了铁盔? 脚步慢慢向下,吕巍又望向那付将军身后甲士,突然背后冒汗。 那些甲士皆是冀军装扮,只是他们为何不将长弓背在身上,而是握在手中? 他们!想要对付谁? 城中难道还有jiān细? 吕巍心中大骇,但他这次并未被惧意击倒,虽是怀疑却不能确定。他立即高呼出声,“付将军?!” 那领头将领,却不答话,只管闷头疾行。 吕巍心中一凛,手按剑柄,“付将军!若是你便出声!否则……” 话音未落,那将领突然挥手,一队甲士向前发足狂奔。 有诈! 吕巍手下兵卒,最下一层,已然离金锣不远。吕巍立即出声高呼,“敲锣!敌袭!” 可他毕竟不是这些士卒亲近将军,众将士听得他命令,皆是一愣。 只是这一愣,奇袭将领举起手臂。 夜袭甲士同时搭箭拉弓,箭出于空,毫不停留。 箭雨之下,台阶上冀军一片混乱。 或是推搡,或是闪躲,或是举弓还击。 推搡者推不开旁人,闪避者无处可壁,举弓还击者,被同伴挤得东倒西歪。 “嘭!嘭!嘭!嘭!嘭!” 箭支沉闷入体,台阶之上血流而下。 冀军大乱! 吕巍先是慌张,随后迅速镇定下来,与乱军之中力图稳定局面,“不要慌张!只要敲响金锣,我们就会没事!向前冲!不要后退!” 周遭甲士谁人听他,已经退到他面前。 吕巍咬牙,立即挥动长剑。 长剑划空,割破咽喉,鲜血喷了吕巍满面。 退却甲士,皆是一静。 吕巍浴血,呲牙挥剑,“敲响金锣,便有生路!” 喧闹宁静刹那。 乱兵朝吕巍举剑! 生死面前,谁管你王子乞丐! 吕巍左臂中剑,被乱兵簇拥,推回城墙之上。 夜袭甲士趁机一拥而上,衔尾追杀。 步步台阶,步步血。 吕巍被推倒在城楼墙边,挣扎起身,想要稳住军心,却感到腹部一凉。 低头去看,箭头寒芒,血涌如注。 伤处瞬间滚烫,随后便是剧痛侵蚀四肢百髓。 吕巍“扑通”一声,靠着内侧城墙,软倒在地。 他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般重伤,只觉耳畔仅剩低鸣,再无其他声响。 冀军便如稻草,被夜袭镰刀,收割去xìng命。 兵败便如山倒。 该放弃了吗?依如往常一样? 眼前,闪过吕伯邑最后那个拥抱。 不! 吕巍骤然握紧双拳。 还不到时候! 他捂住伤口,强行站直身躯。 却发现那领军将领,已经到了面前。 那人看着吕巍,揭下头上铁盔,“怎么了?尊贵的大王子,还不准备放弃?” 吕巍猛然抬头,看着眼前之人,咬牙切齿,“马明!” “正是下官。”马明面露微笑,“大王子看着好生痛苦,要不要下官扶你?” 吕巍脚步虚浮,靠住内侧城垛,“居然是你。” “吕烽杀我爱子!为何,不能是我?”马明冷笑一敛,语中满是怨恨,“我儿不过勾结马贼,杀了几个贱民!吕烽居然便将他杀害,悬尸示众三日!” “三日啊!整整三日!”马明面上满是狰狞,“我马明为你们吕家效命半生,便换来这等回报?” 吕巍咬牙,“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轻君主,众百姓,这便是我吕家的治国之道。” “这是你吕家的规矩。不是我的规矩!”马明横起剑鞘,剑镖重击吕巍额头。 吕巍额角流血,单膝跪地。 马明哈哈大笑,“什么吕家王族,几天还不是要跪在我面前!我只要打开城门,等狄军入城,杀得你们吕家断子绝孙!” 吕巍眼前发黑,脑中天旋地转。 可他咬住牙关,硬是再次站直身躯,“吕氏子弟,可败,不可辱!” “呵!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嘴硬?”马明直接拔剑出鞘,“可惜,我不想与你浪费时间!” 长剑劈砍。 吕巍单眼是血,视线不清,唯有尽力挪动身躯。 “当”的一声,那剑砍入城垛。 还不等吕巍放松,马明又是一记重拳,轰中他腹部。 吕巍便如虾米一般蜷起身子,侧卧在地。 马明抬起右腿,对着地上吕巍猛踹,口中骂声不断,“反抗?你还想反抗?你当你是什么东西?若不是生于王族,若是去了那姓氏,你还剩下什么!你二弟至少还生了个好皮囊,你就连那草包都不如!” 他弯下腰,扯住吕巍衣襟,将他拉起身来。 吕巍面上已然涕血横流,右半边脸高高肿起。 马明冷冷一笑,“若不是你的愚蠢,计划不会这么顺利。我还得谢谢你呢!” 他拿着剑柄,用剑脊拍打吕巍脸颊,“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恨吕伯邑?弑父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吕巍眼眶打颤,紧闭双眼,口中含糊不清,“我不一样了……我已经不一样了……” “不一样?”马明“呸”的一口唾沫,吐在吕巍面上,“还想骗自己吗?你变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还是那个废物,生生世世都是一个废物!” 吕巍垂下额头,“我是废物……我是……我……” “废物。”马明嘴角一挑,“我突然不想杀你了,我要让你看着,我怎么将吕烽头颅割下,将他曝尸荒野!” 吕巍猛然抬起头来,一口咬中马明手腕。 鲜血迸发。 马明痛呼撒手。 吕巍靠住城垛,吐出口中血ròu,低笑出声。 马明大怒,“我要见你这废物碎尸万段!” 吕巍却爬到城垛之上。 风来,吹起乱发,吕巍哈哈大笑。 马明面露讥讽,“自杀?你这废物,还有这种勇气?” 城垛之上,吕巍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可那双眼,却似乎能在这黑夜之中,放出光来。 他看了眼身后,转回头来对马明咧嘴一笑,“我或许是个废物,但我姓吕!” “吕家子弟!” “没有一个孬种!” 吕巍纵身一跃! 马明突然收起笑容,惊慌失措,“不好!” 奔到墙边,正见到吕巍洒脱微笑。 而他身下,便是金锣! “当!!!!!” 吕巍,血溅鼓镇。 金锣嘶吼,震颤黑夜! 第246章 出寒刺 北境朝内,边缘之处,仍旧未见战火迹象。 百姓便如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此处小村,已经安宁许久,未曾闻到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1 章 烟味道。 宁静月色,流淌于地。 村落中央燃起篝火。 入秋时候,祭祀土地山神,求一年丰收。 这宴会,将至天明时分。 满村百姓结束一日劳作,尽皆围在火堆之旁,举杯欢闹。 相聚最重气氛,杯盏相jiāo,哪管浊酒微醺? 汉子们喝得髯须尽湿,谈论着今年收成,议论着别家婆娘。jiāo头接耳,一杯下肚,不言而喻,皆在酒中。 婆娘们围靠一起,磕着瓜子果实,说着荤段子,调笑着尚未出阁姑娘。年轻姑娘,羞红满面,或是瞥眼望向男人之中,眼波流转,也不知哪个是她有情郎。 火堆旁,孩子们围绕在长着身边,听着光yīn故事。 《桃花源记》中说,“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只想原是书中幻境,实然就在你我身边。 今日村里还来了十数外乡人,聚在篝火范围一角。 不饮浊酒一杯,不食火上野兔。只讨清水一杯,素馒几个。他们头戴斗笠,静静坐在人群远处,似是有些格格不入。 村人朴素,也不见外。 庆典依旧进行,烹羊宰牛以为乐,欢声笑语以为歌。 然而,着片刻欢愉,却在瞬间被人打破。 一匹战马,骤然闯入村中,跌翻于人群之外。 “轰”然声响,打碎一夜欢愉。 惊起灰尘扑散开来,篝火微晃。 人群先是猛然一静,随后便如潮水一般,朝两边散去,惊呼四起。 恐慌便如瘟疫,蔓延开来。 人群聚在远处,偷偷望着那骑士,窃窃私语。 那骑兵身穿轻甲,脚踏官靴,应是冀国传令兵。 只是他此刻背后甲片破碎,鲜血结痂凝固,而在背心正中,立着三支利箭。 谁人受此伤势,必定早已丧命。 是什么,让这位骑士,撑到现在? 人人心中皆是疑问,却无人上前一步。 战马摆动四蹄,口吐白沫。它扭动着,用头颅拱着主人身躯,似乎想要告诉自己主人,自己还能站起来,自己还能继续跑! 可它站不起来。 骑士,也站不起来。 他在尘土之中挣扎,颤抖着伸出手臂。 臂膀微晃,人群再退一步。 他张开嘴,只能发出嘶哑呢喃。 谁都能看到他眼中痛苦,那瞳孔深处希冀,可是谁都没动。 不速之客,带来恐惧。 恐惧,令人寸步难行。 骑士眼中闪过错愕,那火渐渐熄灭。 就在此,那一伙外来人站了起来。 头戴斗笠,人群见不到他们面容。他们便在缄默中,缓缓走向地上骑士。 为首那人,便在众人不解眼神之中,蹲在骑士身边。 谁都看得出来,这骑士,已经没救了。 骑士猛然伸手,拽紧那人脚腕。 他颤抖着,另一只手伸向怀中。可是几次尝试,衣衫因血凝固身上,他就连衣襟都无法拉开。 首领轻抚骑士手掌,替他从怀中,摸出一张染血书信。 骑士眼神,满是欣喜,断断续续吐出几字,“jiāo给……jiāo给……罗……罗……将军……” 话音落,头颅低。 他面挂微笑,再也无法发声。 另一人,走到首领身后。 首领将手中书信jiāo给身后那人。 那人接过书信,小心揭开,扫过一遍,深深叹息。 他揭下头上斗笠,露出本来面容,竟是石磊。 “三成大师,信上说,狄国犯边。”小石头将斗笠遮在骑士面上,“他是一位英雄。” 首领之人,便是高僧三成。 那温润话音,从斗笠之下传来,“死后万事皆空,英雄狗熊,也已无用。” 石磊皱了皱眉,环顾四周。他仍能见到,那些百姓面上惊恐。 三成大师却是跪坐地上,捏着那骑士手掌,诵起佛经,“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所念经文,原是《地藏经》开经偈。 三成大师,是在为这位骑士超度。 小石头回过头来,看着三成大师背影,语中满是迷茫,“大师,我不明白。这些百姓,他们为何会怕?” 三成大师顿住诵经,淡淡回应,“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人身无牵挂?若有牵挂,谁又能无惧生死?” 小石头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大师并不怕。” 三成大师叹了口气,轻声回应,“怕,贫僧也怕。天地有轮,死生轮回,即便是天人高手,也逃不出生死二字,谁会不怕?” 小石头紧接问道:“若是如此,那佛法又有何用?” 三成大师揭下头上斗笠,放在脚边,回过头来,对小石头微微一笑,“佛法能有何用?既不能让农田丰收,也不能让人日进斗金,更无法予人富贵荣华。” 小石头点了点头。 三成大师面带微笑,“无论佛法,亦或是道藏。世人总想从中索取,便如商贾买卖,有舍有得。却不知无论道藏,亦或是佛法,从未教人捷径,亦未让人逃避世上种种。他们只是教会我等,如何直面。” 小石头陷入沉思之中。 三成大师重新回过头去,“直面灾祸,直面挫折,直面心魔,直面生死。” 说罢,他又诵起经来。 小石头合上双眼,深吸口气,同样跪坐三成大师身旁。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一老一少,话音渐合。 同一片天,北方鼓镇,震耳锣鸣,响彻黑夜。 吕烽原就和衣而睡,此时手握钢qiāng,立即冲出屋外。 耳廓微动,他已听闻锣声方向。 东城! 大哥! 吕烽眉头紧皱,骤然拔空而起。 远远望去,便能见到远方骑兵黑甲耸动,朝鼓镇飞奔而来。 吕烽已经无暇咒骂,体内真元恢复两成,此时也无法去管。 身躯舞空而过,不多时便到东城。 只一眼,他便见到吕巍,横尸金锣架边。 “大哥!”吕烽一声怒吼,坠落地上,停在吕巍身边,不忍去看。 就在此时,东门发出一声“轰”响,城门洞开。 马明立在城墙之上,对着吕烽狞笑,“吕烽!我已破了城门!你已无力回天!” 吕烽望着城头马明,热血上涌!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赶到,来人见到城门情况,也是大惊失色,于马上高呼,“殿下!林少侠让我来……” 吕烽夹住长qiāng,站直身躯。 qiāng尖指地,吕烽对那将领喝道:“让林火不要过来!立刻带人从西门撤退!” 来人满脸惊诧,“殿下!狄军可是朝这里来了,你一个人……” 吕烽横qiāng上前。 迎着墨黑夜色,迎着空开城门,一步不停,“今天,就算来一万人,十万人,百万人!” “我一人就够!” “谁都别想!” “踏过此地半步!” 第247章 守孤市 金锣声响停歇,狄军由东而来。 东城方向,满是喧嚣。 西城,却静得令人害怕。 林火穿不惯甲胄,只着了箭手轻铠,按住刀剑,于城墙之上焦虑踱步。 城中甲士不足两千,其中吕尚有数十亲兵,不听调遣。吕巍帐下不足千人,林火手中不足千人。再加上鼓镇数百民兵,仍旧捉襟见肘。 若是狄军大举来攻,应该如何抵挡? 金锣响起时候,林火便立即派出斥候探查。 可如今,尚未等到斥候回报,却等来镇中百姓。 百姓,打破寂静。 鼓镇因其特产,多有工匠居住此地,续而引来商贾,久而久之,变成了一座北境重镇。城池虽小,百姓数量,却是不少。 寻常小镇多是两千余人,而鼓镇之中,足有四千之多。 这几日,城中百姓,原本便是人心惶惶。如今半夜金锣大鸣,终是压倒众人脊梁。 许多百姓已然燃起火把,拖家带口,投西城而来。 他们围在城门之下,哀求林火开门放行。 悲呼,咒骂,啼哭,乱成一团。 林火心乱如麻。 他从小生活在燕国边境龙兴,也见过不少战事。那时狄国年年打草谷,却如蝗虫过境,百姓怨声载戴。 燕军与他们零散jiāo手,阵仗无数,却从未到过破城之时。 那时,林火是百姓一员。 即便是那日在大庆城,林火也是一心突围,心中所想,不过是带着身边之人,逃离那是非之地。 那时,林火是兵卒一名。 可如今,直面百姓。见得疾苦,听得痛哭,心怀怜悯。他却已是守将身份。 人处何位,便思何事。 若林火只是一介游侠,他早就弃了此地,前去吕烽身侧帮忙。可他此时所做任何决定,已不再是他一人之事。 城下百姓叫嚷出城,可这城门,究竟开还是不开? 林火只觉头大如斗。 更何况,此时城乱,他更担心吕烽安危。 吕烽,渡鸦,吕玲玲原本皆在城中府衙,可只要金锣一响,吕烽必定赶赴前线。 以他如今身体,又怎能胡来? 可林火了解吕烽,他必定会胡来。 他不能擅离职守,更不能对吕烽不管不顾,两相纠结之下,他只能在城墙之上来回踱步。 终于,林火在人群之后,见到传令骑兵。 前进之路,被百姓堵住,他拎着缰绳焦急喊叫,责令身前百姓让路,可这种时候,谁会睬他? 林火当机立断,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运起吕烽所教身法,轻稳落在百姓肩上,几纵几跃,赶到那骑兵身旁。 那骑兵立即跳下马来,急切报告,“林少侠,三王子吩咐,立即率众突围,不要管他。” 东城局势,已经败坏于斯? 林火皱眉,强自按捺情绪,“可曾通知四公主。” 骑兵迅速答道:“末将已经通知四公主与二王子,他们此时应该正在赶来西城。为此,小人方才回来晚了一些。” 林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解释,又问:“东城情况如何?” 骑兵面露惧色,“城门已破,大王子战死。马明反叛。” “马明这反骨贼!”林火捏紧剑柄,骂了一声,又加紧问道:“那三王子呢?他身边有多少甲士,能撑多久?” “三王子他……”骑兵面露难色,叹息道,“孤身一人。” 林火惊疑不定,“就他一人?” 骑兵点头答道:“一人。” “混账东西!”林火勃然大怒,“他当他是谁,浮生先生吗?就他一人,他能做什么?” 说话间,林火已经抢过骑兵手中缰绳,踏蹬上马,“你现在就将情况,告知城上副将宋蒲!让他全权接管西城军务。” 骑兵点头应下。 “告诉他。”林火咬了咬牙,“开城撤退,百姓先行。” 骑兵先是一愣,随后拱手,“我等军人,自当如此。” 林火重重点头,不再多言,调转马头,立即朝东城飞奔而去。 城中百姓,仍有不少选择闭门不出,还有更多百姓,如同洪流,涌向西城。 急促蹄声,回dàng在街道之上。 林火迎着百姓方向,逆流而行。 鼓镇之内,主干路,唯有长街一条。 如今人群拥堵,即便是林火这般骑术,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左突右闪,方才穿透人流,远远望见东门方向。 刺鼻气味,已从城门蔓延过来。 林火定睛望去。 见着长街尽头,东门洞开,狄军涌入城中。 那黑流宛若势不可挡。 可他们依旧被人拦下。 被一人拦下。 吕烽便孤身提qiāng,守住长街尽头,守住金锣,守住吕巍尸首。 狄军尸首堆积而起,围成半弧。 qiāng尖所到之处,无人能跨! 他不退,狄军亦不会退。 唯有夺下此处长街,大军方能长驱直入。 他们别无选择。 狄军踏着袍泽尸首而来。 吕烽拖着疲乏身躯应战。 战至一处。 两侧屋舍已被火箭点燃,于这乌云黑夜,亮起白昼。 火光,将厮杀身影印在地面,印上石墙,印入眼眶。 影舞凌乱,人心杀伐,狄军前赴后继。 一人,对百人,对千人,对万人! 再加一人,或许也是于事无补。 但林火,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立即拔出千磨,奔向吕烽,“烽子!我来助你!” 吕烽正是一qiāng,将身前狄军逼退,听得身后马蹄声响,更是听得林火呼啸。 他诧异回头,见到林火身影。 面颊,缓缓绽开微笑。 一生,能有几人同生共死? 一生,能得几场赴汤蹈火? 林火是他兄弟,为他而来。 他也将林火当做兄弟,所以他敛住笑容,逼他离去。 “林火!”吕烽击退一人,高声呼和,“你此时若是过来,我俩便恩断义绝!” 林火哪里不懂吕烽心思,反而狠拍马背,“恩断义绝,我也要救你!” “我不需要你救!”吕烽再杀两人,“我将四妹,将这半城百姓jiāo付与你,你便这样对我?” 这次,林火勒住马脚。 吕烽甩开qiāng柄,将近身几人全部逼退,回过头来,对林火咧嘴一笑,“你先替我照顾好他们,我杀完这些杂鱼,就去找你汇合!” 林火抿住双唇,手掌紧紧攥住缰绳。 吕烽动作稍慢,被弯刀擦出一道血痕,他反手一qiāng,将那人咽喉刺穿,“还不快走!难道你觉得,我会输给这些杂鱼?” 林火忍住眼泪,狠狠摇头。 吕烽哈哈大笑。 长qiāng挥舞,触者皆糜。 吕烽不再回头。 林火望着吕烽背影,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终是扭转马头。 却又停下脚步,“烽子!” 吕烽吼道:“还有什么破事?” 林火扬起马鞭,“我等你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2 章 喝酒。” 吕烽骤然沉默。 马蹄声渐渐远去。 吕烽紧握长qiāng,低声喃喃自语,“我,一定回来!” 男儿万般情谊,皆付一杯酒中。 无月夜,乌云再聚,压城而下。 第248章 留取汗青血字 鼓镇城外,小坡之上。 数十骑簇拥而立,围在中央,竖着狄国狼首旗,旗帜之下,孛儿只斤伯格眺望小镇。 明明城门已破,可他面上见不得半点笑容。 他望了眼黑夜,乌云之下见不得华光,也分辨不清时辰。 “城门破了多久?”伯格低声问道。 身后有一骑兵上前,从怀中掏出一罐沙漏。 细沙倾落,一如时光流逝。 那骑兵看了眼瓶上刻度,恭声说道:“已过了两刻。” “两刻啊。”伯格一声叹息,“我们堂堂大狄精兵,竟然被一人单qiāng,拦住了两刻时间!” 身后骑兵面色大变,赶紧解释,“将军,那城中地形狭窄,我军人数优势无法发挥,才会被那吕烽一人拦下。而且,那鼓城中唯有这一条通轴大道,若是绕路,只会更加浪费时间,况且……” 那骑兵yù言又止,伯格回头看他一眼,“说。” 骑兵点头答道:“我们可是大狄精兵,千余人冲阵,对他一人,还被人拦下!若是我等绕道而行,岂不是我大狄,怕了他吕烽?” 伯格回过头去,看着身后骑士。 那骑士年纪尚幼,开始还与伯格对视,可片刻之后,他便不由低下头颅。 伯格这才开口说话,“我也有意磨炼你等,才将这工程事宜,jiāo给你们。有志气是好事。那吕烽武勇过人,我狄国传统尊重勇士,你们明白,这也是好事。但是,你们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里!”伯格伸手指向鼓镇,盯着身后骑士,一字一顿,“这里!是战场!” “对敌人的怜悯!对勇士的尊重!对荣耀的守护!”伯格捏紧单拳,“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拥有!” 他伸出两指,敲着自己太阳穴处,“记住了,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故事由胜利者编造。我们是军人,没有胜利,便一无所有。” 身后骑士此时已然汗如雨下。 伯格摆了摆手,“现在,你该知道做什么了吧。” 那骑兵与左右同伴对视几眼,小心翼翼说道:“末将现在就让东城士兵撤回。” 伯格面露微笑,“撤回为何?” 骑兵额首思考片刻,抬眼说道:“鼓城城小墙矮,不耐久守,城中冀军若是想活,必定要突围。而此时吕烽将东门固守,让我军寸步难移,那么他们必定会从西城逃窜。与其在这里与吕烽纠缠,不如将其围杀。” 伯格并未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那骑士如释重负,请示道:“那末将,就将东城士兵全部撤回来,也没必要在这里徒增伤亡。” “不用全部撤回。”伯格抬起手臂,“将堵在城外军队领走,从两侧绕前,围堵西城冀军。” 骑兵面色又露诧异,“将军,你方才还说,不要专注于吕烽这人,为何又……” 伯格冷冷一笑,“我军中有言。战场,勇士,死得其所。尊重勇士,那可是我狄国的传统。反正……” 他望着鼓镇城墙,那双眼仿佛能透过城墙,见到前后长街,见到吕烽一身鲜血,气喘吁吁。 “反正吕烽,必死无疑。” 伯格语气冰冷,“死人的荣耀,何不chéng rén之美?” 骑兵浑身一颤,赶紧将伯格命令传达下去。 黑夜难明,旗语无用。 传令兵,立即奔向东城战场。 不多时,堵在东门甲士,便兵分两路,从鼓镇两侧,迂回而过。 与此同时,鼓城之内,林火好不容易从人群之中,挤回西城。 他此时还不知道狄军变化,只为眼前情景忧愁。 一条通途,人山人海。 百姓皆是摩肩擦踵,幼儿啼哭喊叫,此起彼伏。 西城守将已经那他吩咐,开门送百姓出城,可百姓拖家带口,多有人不愿意放弃家中金银细软,整个行进速度,极为缓慢。 城中共有百姓四千余人,即便只有一半选择突围,那如今才出城人数不过四百。这两千人,要走到什么时候? 况且这些人逃命心切,哪里还管秩序,口角争吵时刻发生。若不是西城守将极力控制,只怕这些时候,连四百人也走不出去。 时间紧迫,散尽人群,不知要用多少时间。 可,吕烽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正在他犯愁时候,远处行来一辆大车。 林火定睛去看,便能见到渡鸦与吕玲玲骑在马上,护在大车两侧。 他立即明白,这应是府衙来人。 不用多想,那大车之中,应该是冀王尸首,还有冀国二王子,吕尚。 他们也已撤到此处,林火算是心中定了一半。 不过,只要一日未曾甩掉狄军,他便不能有一日安心。 渡鸦远远见到林火,便驱马挤了过来,淡淡问道:“城破了?” 林火点了点头,“东门破了。” 他低下头,却见到渡鸦马匹一侧,还有一个小筐,筐上草盖扎紧,却仍能从缝隙处,见到几撮白毛。 林火只觉哭笑不得,“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带着阿呆阿瓜?只怕等会儿我们顾不过来它们。” “我会照顾它们。”渡鸦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依旧面无表情,斜眼望向一边,低声说道,“因为是你送我的……” “什么?”四周过于嘈杂,就连林火这等耳力,也没听清渡鸦话语。 渡鸦咬了咬牙,“不用你管!我会管好它们!” 说罢,便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不再看林火。 林火一脸懵神,也不明白渡鸦为何生气,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边吕玲玲四周看了几圈,也驱马挤了过来,焦急问道:“林火,我三哥呢?” 林火面色一沉,不知该怎么解释。 吕玲玲见他不说话,面上更加焦虑,仿佛随时都会哭出声来,“林火!你说你会照顾好我三哥,可我三哥现在人呢?他人呢?” 林火答不上话,唯有沉默以对。 就在此时,吕尚车驾处,传来一声暴喝,“贱民!还不滚开!” 林火略微皱眉,定睛望去。 正见到那赶车亲兵,高举马鞭,对准身前百姓,“此处是二王子车驾!还不速速滚开!让殿下先行出城!” 而挡他车前,正是以为fù女,怀中抱了孩子。 她侧倒在地,似是扭了脚踝,抱着孩子瑟瑟发抖。听到吕尚亲兵暴喝,她便撑着身子,想要挪到一边,可这挪动速度,又怎会让亲兵满意。 “找死!”那亲兵bào喝一声,马鞭下挥。 林火脸色,顿时一沉。 第249章 生死战 驱马亲兵,挥动手中马鞭。 马鞭甩向车前fù人。 却听到空中箭支呼啸,一瞬将他手中马鞭shè断。 这一鞭未能着力,亲兵失衡,身子踉跄向前。 又一箭来,刺透亲兵肩甲。 巨力将他向后震退,钉在马门框之上。 亲兵吃痛,痛呼出声。 吕尚于车内受到惊扰,立即掀开车门挡帘,见到门边亲兵惨状,眼中先是怯懦,“怎么回事?” 那亲兵抬起手臂,指向箭支来处。 吕尚扭头去看,便见到林火手持长弓,另一手拈住箭羽。 两人对视。 吕尚见到是林火,眼中怯懦不再,索xìng从车里钻出身来,怒道:“林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林火将弓挂在肩上,淡淡说道:“二王子的亲兵不守规矩,我帮二王子教训一番。” 吕尚眼中愠怒,看了亲兵肩上冒血,恶狠狠道:“林火,你在嚣张什么?你不过燕国的丧家之犬,抱着我三弟的大腿,还真把自己当了个人物?” 渡鸦听闻此言,伸手捏向腰间软剑。 林火探手将她拦住,淡淡回应,“和二王子相比,我自然是个小人物。不过,天地有lún,即便是二王子这样显贵,也得守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吕尚见林火口气放软,身上立刻起了气焰,“我现在就要出城!你们可都听好了,若是胆敢拦我去路,休怪我辣手无情!” 林火看着他,似是发笑。他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吩咐身边副将,一切照旧。 吕尚大怒,喝骂出声,“林火!你是聋了不成!你立即让这些贱民让路!这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再呆。” 周遭百姓静声,队列似有停滞趋向。 林火继续无视吕尚,从城中百姓摆手,“大家加快脚步,二王子只是开开玩笑,冀国祖训,百姓为先,他身为王子,自然明白。” “林火!”吕尚面色涨红,“你拿祖训来压我?” 林火扭头看他,“贵国祖训,想来你比我明白。” 吕尚冷冷一哼,“祖训又如何,我这车上载着何人尸首,你不知道?” 林火回转头去,“死人给活人让道,更是天经地义。” 吕尚怒容满面,“好你这狗贼!当真以为我冲不出去?儿郎们!” 振臂一呼,吕尚身周亲兵立即拔剑在手。 吕尚面挂桀骜,就要下令。 却见到一支箭头,划面而过。 “夺”的一声,扎入身后车身。 血珠,从吕尚面颊伤口,渗出点点。 死亡只在毫厘只差! 吕尚只觉双腿打颤,胸中更是怒火翻涌,他望向林火方向,就要破口大骂,却对上林火冰冷双眼。 那双眼,饱含杀意。 “我说了。”林火冷冷说道:“死人给活人让道,天!经!地!义!” 吕尚背脊发凉,他毫不怀疑,若是他胆敢再有异动,林火会一箭将他shè死。 活人,又怎需给死人让路? 吕尚悻悻抹去脸颊血珠,指挥自家亲兵,行到路边,为百姓让路。 波折褪去,吕玲玲却是有些意思,对林火解释道:“林火你别放在心上,二哥他,二哥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林火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他却是想起了老爷子曾经说过的话,“遇事而知人心。” 渡鸦则是颇为不爽,“索xìng把他杀了,我来动手,省得以后麻烦。” 对渡鸦这xìng子,林火也是哭笑不得,赶紧将她按住,“小姑nǎinǎi,你就别添乱了。” 渡鸦瞪了林火一眼,哼了哼,也就不再说话。 林火心下稍安,看着人流速度。 这些时候,又走了两三百人,等这些百姓全部撤离,只怕还得两刻光yīn。 就在他脑中计算之时,城墙上守卫突然奔到内侧,对林火大吼,“林少侠!有一只狄军从北侧绕城而来!” 话音一落,城中一片哗然。 百姓原本井然有序,此刻人人疯挤。 林火眉头骤然锁紧,此时若乱,那便是功亏一篑。 城门被堵,马匹难行。 林火当机立断,立即弃马,运起轻功,爬上城墙。 城上满头大汗,指向漆黑远处。 狄军浪潮已现。 林火耳廓微动,更能听见奔雷马蹄。 狄军来势汹汹。 不能再拖,若是让他们从侧面截击,百姓定然伤亡惨重。 幸好方才,林火分出一半甲士,在城外维护秩序,此刻便能组成第一道屏障。 林火吩咐墙上兵卒,“你们稳住城内秩序,务必让百姓加快动作。等会儿狄军靠近城墙,你们还需放箭支援。” 那兵卒看了眼城下马车,犹豫道:“若是二王子……” “他若在此时闹事,只管杀了!”林火话中带血,“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兵卒得令而去。 林火望了眼远处骑兵,纵身一跃,从城墙上飞舞而下,轻盈落地。 他方才落地,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响。 林火扭过身来,正见到渡鸦背着箩筐跳下城来。 她虽然轻功不错,可却背着两只小熊,身形稍重。 林火赶紧上前,将渡鸦抱在怀中,“你来做什么?” 渡鸦伏在林火胸口,却寒着张脸,“我来帮你。” 林火将她放开,面色古怪,“背着小熊,来帮我?” 渡鸦勒紧箩筐,“熊在人在。” 林火无奈扶额,正待说话,却听到城墙上又有人声传来。 “林火!林火!接住我啊!!!!” 林火抬头,却是吕玲玲也跳了下来。 这不是胡闹嘛! 林火心中无奈,却也只能将吕玲玲接住。 吕玲玲闭紧双眼,面色煞白,显然是吓得不轻,却还是逞强开口,“我,我是来……” “你别说了。”林火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要来帮忙。” 吕玲玲赶紧点头。 林火叹了口,城外甲士已经等候调遣。他立即将吕玲玲推给他们,“看好你们公主,别让她受伤。” 吕玲玲自然不满,正要说话,却被林火一掌劈中侧颈,晕厥过去。 林火挥了挥手,那两名甲士便将吕玲玲带走。 他再去看渡鸦,渡鸦却是与他拉开距离,“你敢!” 林火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渡鸦脑袋,“跟在我身边,我会保护好你。” 渡鸦先是脸红,随后把林火手掌拍开,“你才是,不许死在别人手上。” 林火哈哈一笑,领着城外甲士,迎向北面来敌。 狄军也是赶路心切,队列稍显狭长。 见着狄军如此模样,林火计从心来。 他不说二话,率众迎击,两军战至一处。 狄军只当是一场血战,尽发死力。 谁知,林火竟然一触即退。 狄军哪里肯舍弃,衔尾追击。 林火将他们引到城根之下,立即挥动手臂。 城墙上士兵得令,一番曲shè。 狄军收势不住,迎面被箭雨兜中。 天黑无月,箭雨难避。 狄军阵中被这箭雨一惊,立即人仰马翻。 前军受不住箭雨侵扰,反身后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3 章 而身后甲士不知前方情况,仍在前进。 狄军阵脚自乱。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林火第一时间迎敌,却又迅速后退,便是消耗狄军第一股士气。 再而引到城根下,突遭箭雨侵刷,衰其精力。 而后队列拉长,首尾难顾,反倒使得他自家混战。此为三而竭。 冀军反击,竟然一时间将狄军压制。 剩余狄军也非吃素,被冀军推打一番,立即重整旗鼓,将军阵后撤。 林火稍松口气,能够多拖一时,便能够多救一人。 可没等他多加喘息,城墙上再传惊呼,“南面!南面!” 林火回过头去,却见到南方,亦有狄军军旗飘扬。 两面夹击,危在旦夕! 厮杀声,似是将天雷震动,夜空乌云,亮起滚雷阵阵。 东城,坡上。 伯格亦在看这雷云。 传令兵奔马而来,滚鞍下马,单膝跪在伯格马前,“最新战报!” 伯格挑了挑眉,“说。” 传令兵得令,“西城截击冀军,我军将冀军从中拦腰而断。林火率数百士兵,千余百姓望西而逃,西门城破。” 伯格微微一笑,转头又望向东城,“西城已破,两面夹击。吕烽啊吕烽,即便你武艺高强,也是难逃死路!” “他不会死!”一声娇叱,从伯格身后传来。 伯格浑身一僵。 “因为本宫,不许他死!” 赤娜一身红衣,从黑暗之中策马而出,身后紧跟大军。 伯格诧异回头,紧盯赤娜脸庞,他竟是不知道赤娜何时带领大军赶到。 “很意外吗?”赤娜勾唇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该死在这蠢货手中?” 细臂一甩,斗大头颅飞过五步,滚到伯格马下。 孛儿只斤姜格尔! 血污人头,怒目圆睁,脖颈处断口不齐,竟然是被人生生扯断下来。 伯格无奈苦笑,“公主既然与乌尔军汇合成功,又何必对同族狠下杀手。” 赤娜笑而不语,“他要杀本宫时候,可曾想过同族血脉?” 伯格无言,扭头望向东城,“公主又是为何要保那吕烽。” 赤娜摸了摸嘴唇,“本宫盖过章的东西,自然要捏在手中。” 伯格叹了口气,“吕烽,决不会降。” 赤娜将秀发撩到耳后,“本宫知道,可这事儿,由不得他。” 却说东城之内,吕烽浑身是血,孤身独立。 面前狄军甲士突然散开,露出身后一人。 那人身若巨熊,手持巨刃,步步行来。 吕烽微眯双眼,“乌尔?” 乌尔垂首,瓮声说道:“公主,叫我来将你生擒。” 吕烽扯动嘴角,“看样子,你不准备这么做。” “没错!”乌尔举刀,“我要你死在此地!” 第250章 雨雷击 夜空闪过一道雷光,映着上撩剑尖,还有那随剑脊甩开血珠。 血珠抛向半空,被闪电照得半暗半透,散落开来。 林火扶住手臂,看着面前尸首。 尸首仰天倒下,林火气喘吁吁。 追兵,终于被他杀尽。 狄军并未派来更多援手,林火明白,他们之所以如此,全因所有目标,仍都在鼓镇之中。 吕尚未能突围,被困城中。冀王尸首自然随他一道。 最重要的是。 吕烽!还在城中! 林火甩去剑上血污,平日里潇洒动作,却令他呲牙咧嘴。 痛楚,在全身呻吟。 他一路厮杀,杀了多少人? 狄军,又给他留下多少伤口? 记不清了。 林火也不准备去数: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兄弟!还在城中! 林火归剑还鞘,对身后冀军说道:“你们带着这些百姓,逃进山里吧。接下来的路,没有我,你们也能走得下去。” 为首甲士,尚未说话。 渡鸦走到林火身前,“你要回去?” 林火点头。 渡鸦将背后箩筐jiāo给冀军甲士,拔出腰间软剑,“我跟你去。” 林火皱眉,“胡闹!我这是去……” 后半句话,林火说不出口。 “你是去送死。”渡鸦淡淡话语,为他延续。 林火说不出话。 他伸手去摸渡鸦脑袋,却被渡鸦躲开。 林火强装微笑,“你跟着我也没用,你看,阿呆阿瓜还要你照顾……” 渡鸦仰头看着林火,“你都不要它们,我要它们做什么?” 林火讶然,转而说道:“就当帮我一个忙,你留在这里,替我照顾好吕玲玲。军中以你武功最高,若是有何事情,还得靠你出手。” 渡鸦依旧盯住林火双眼,“你都不管她,我为何要管她?” “怎么和你说不明白?”林火心中稍起怒气,皱眉道:“我这次回去危险极大,基本就是有去无回,就算加你一人,也是于事无补。” “加我确实于事无补。”渡鸦淡淡说道:“加上你,不也是一样?” 林火定了定,沉声说道:“你不明白,我必须回去。” 渡鸦抿嘴,“为什么?” 林火深吸口气,似乎是为了说服渡鸦,加大不少音量,“因为道义!因为吕烽是我兄弟,我必须……” 渡鸦侧开身子,指向身后难民,“吕烽将给他们jiāo给你,他们又算什么?吕烽已经做出决断,可是,你呢?” 林火略微低头,无言沉默。 “那年,我家中亲人,被柳凤泊杀尽。我便明白一个道理。”渡鸦收回软剑,扭头望向远方,“说这话儿,慷慨赴死,那需要勇气。可是……” 渡鸦背对林火,狂风骤起,将她长发吹散。 她伸出手来,将长发撩至耳后,目光之中,似是悲伤,又似是坚定,“可是肩负责任,拼命活下去,更需要勇气。” 林火身子微颤,抓住渡鸦肩膀,“他答应我会回来的,他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喝酒,烽子……烽子他从不食言,对吗?” 渡鸦任由他抓着,却不回话。 安慰人这种事情,她一点都不擅长。 林火已是受不住心房崩塌。 他骤然回过身去,面对鼓镇方向,脚步踉跄。行不得几步,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他掩住面孔,终于泣不成声。 渡鸦缓缓走到他身后,张开双臂,将他抱入怀中。 雷声滚滚,暴雨倾盆。 东城。 “当”的一声巨响,大刀与qiāng杆相击。 兵刃上雨露,震散飞开,便如同雨中团扇。 重击之后,吕烽与乌尔再次分开,伫立两旁。 乌尔身高与棕熊无疑,更是神力惊人。即便是吕烽全盛之时,也稍逊一筹,更别提此时接近油尽灯枯。 他只觉半个身子都在发麻,更别提脚步在雨中打滑。 可是即便到最后一刻,他也不会放弃!他尽力抓紧长qiāng,对乌尔冷哼,“你主子叫你抓我,你却想要杀我。” 乌尔面无表情,“公主不明白,但我知道,若是你活下去,终有一天,你会将她害死。所以……” 目光一闪。 巨大身躯,高高跃起。 半空巨雷,将他身影闪白。 “你必须死在这里!” 暴喝灌耳,吕烽脚步沉重,已是躲闪不开。 长qiāng高举,大刀垂落。 “当!” 吕烽双臂难支,被这巨力震得单膝下跪。 可他不能跪! 他是冀国王子,他是吕烽,他的骄傲,让他不能跪在敌人面前! 膝盖落至一半,定在原处,不再向下一寸。 绝不下跪。 吕烽咬住牙关,鲜血流出嘴角,又被雨水迅速冲刷。 他拼命撑起长qiāng,寸寸上抬。 不能下跪! 吕烽奋力一顶,终将乌尔顶开,可他也已无力追击。 乌尔有片刻沉默,雨水顺着盔沿,涓涓而下。 他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开口:“你是一名勇士,若是可以,真想与你公平一战。” 吕烽没有答话。 不是不屑,而是他浑身皆在打颤,根本说不出话来。 所谓油尽灯枯,或许就是此刻。 他已抬不起一根手指,就连呼吸,也伴随身周剧痛。 暴雨冲刷之下,身体渐寒。 吕烽扬起头来,任由雨水,将他面上血污冲散。 可已经冲不散了,周围尽是残肢断臂,这些血污,便像是狄军怨念,缠绕在他身上,不愿离去。 他说半步不退,可金锣已在二十步外,大哥尸首,也就留在那处。 “杀不动了啊。 林火应该已经突围成功了吧。 我倒是要食言了,这小子,可别钻牛角尖,又回来救我。 故事我可是听说过的,他为了柳凤泊杀入皇城,要不是大胥先生救命,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再过一阵子,静宁的橘子该能吃了…… 离家之后,还没吃过呢……” 乌尔望着吕烽,见他嘴角含笑,却不动半步。 巨人也已明白过来,他朝吕烽深鞠一躬,“勇士,战场,死得其所!” 暴喝出口,大刀高举。 吕烽张开双臂,迎风而立。 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三弟?!” 吕烽骤然睁开双眼,扭转头去。 却见到吕尚策马而来,身后紧跟百姓,一眼难尽全貌。 他们!没逃出去? 思虑之间,大刀已至脑后。 还不能死! 吕烽大喝一声,突刺出qiāng。 qiāng尖撇开大刀刃面,将刀刃引入地面。 “嘭!” 刀刃惊起泥水,溅shè吕烽半身。 吕烽却不迟疑,飞起一脚,将乌尔击退。 随后,他立即抽身靠近吕尚,“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吕尚被吕烽身上煞气所慑,唯唯诺诺答道:“狄军把我们包抄了,林火……林火跑了,我们,我们只能逃了回来。” 吕烽瞬间明白了事情大概。 吕尚一把拽紧吕烽衣袖,“三弟,三弟你可得救我啊!二哥还不想死,二哥还不想死啊!” 吕烽心中叹息,将吕尚手掌掰开,转过身来,面对巨人乌尔,“很抱歉,看来今日,还不是我死期。” 乌尔擎住大刀,“你若杀我,便让你活!” 第251章 山河零落枝 “我不想杀你。”吕烽叹了口气,他将长qiāng夹在腋下,单手而持,“只想让你不再拦路。” 乌尔大喝,“除非我死!” 吕烽渐渐提速,加快脚步,“终有一人,必须躺下。” 旋qiāng而出,qiāng刃旋开雨线。 钢刀似吼,劈断暴雨连珠。 “当!” 刀qiāng相jiāo。 明明是吕烽迫攻,却被乌尔巨力,反震回去。 踉跄后退几步,堪堪用qiāng尾,定住身形。 地面,被qiāng尾犁开一道长痕,水花飞溅。 只一击,吕烽面呕出血来。 躲他身后百姓,还与他二哥吕尚,见到这般情景,皆是面如死灰。 乌尔并未追击,他将大刀扛在肩上,似是眯眼倾听,那雨打刀刃清脆,“若非为了公主,我们或许还能jiāo个朋友。” 吕烽擦去嘴角血渍,“我可没这爱好。” 乌尔摇了摇头,“你若投降,并且答应此生再也不见公主,我可以留你一命。” 吕烽提起qiāng来,qiāng尖滑开半圆。 他回过头去,雷光将冀国军旗照亮,旗上虎首,獠牙狰狞。 狂风舞过,他似摇摇yù坠,又似一人一qiāng,定住漫天风波! “今天是八月初八。冀国,建国之日。” 吕烽嘴角含笑,“我,不能降。” 风雨吼,兵戎哀,国破!山河在! “好!”乌尔暴喝出声,“我给你这个机会!今天,你若胜我,我便以人头担保,送你们安然离开!” “这是,我对勇士的尊重!” 大刀迎风! 漫天雷闪,屋脊乱颤! 周遭雨珠受其真元吸引,便如海中旋涡,被他刀身一扯,汇聚凝绕于刀刃之上。 bào裂刀,卷波澜! 天位之威! 乌尔即便不是天位,这一击,领着天时之能,亦能让天位避让。 可吕烽不会躲,也不能躲。 身后便是冀国败军,若是他闪过这击,身后之人有待如何? 他已明白乌尔之意。 一击,分胜负。 一击,定生死! 面对这bào裂一刀,吕烽又该如何面对? 他有一套qiāng法,从小学习,早已融会贯通。可他对敌之时,从未用过。 为何? 因为祖训有定,这套qiāng法,唯有冀王能用! 时至此时,谁还管他? 吕烽吸气闭目,qiāng身拖后,qiāng尖点地。 刹那之间,他便如入定石佛,狂风暴雨沾他衣襟,便化作细雨春风。 刀夹风来,撕裂长空。 qiāng倚地厚,巍巍如山。 吕尚见得此出手式,惊呼出声,“吕家qiāng,定山河!?” 话音落时,惊雷破空,将场中两人长影,镌刻地上! 刀卷波澜,qiāng定山河! 吕烽霍然睁眼! 刀锋临面,qiāng缨舞散。 乌尔之刀,便如波澜汹涌,吞天噬地。 吕烽之qiāng,却似定海神针,孤注一掷。 四shè罡风,将周遭甲士吹得人仰马翻。 两人jiāo手之威,已不下天位。 极快,又似极慢,更如瞬间滞留。 衣袂飘,发丝舞,刀qiāng相jiāo! “当!” 巨响压过骤雨狂风,众人耳中,徒留此声嗡鸣! 谁胜?谁负? 孰生?孰死? 两道人影,激shè而回。 吕烽一头撞破马车车轮。吕尚所在车马侧面倾颓,车中棺椁滑至吕烽身边。 他嵌在木屑泥泞之中,满头鲜血,生死不知。 手中长qiāng,寸寸崩裂。 另一边,乌尔滚翻在地,大刀断成数截,叮当砸落。 乌尔伏在地上,亦是声息全无。 一时之间,东城长巷之内,除了风雨之声,再难听得其他声响。 满城死寂。 他家都在等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4 章 谁会重新站起身来。 吕尚眼中既是担忧,又是希冀,侧头望向吕烽。 最终,巨人站了起来。 吕尚面如死灰。 乌尔顶着暴雨,缓缓撑起身子,缓缓挺直脊梁。 仿佛这天地,皆被这巨大身影笼罩。 吕尚跪倒在地,紧紧抱住脑袋。 随后,那浑身是血的男人,也从木渣之中,站起身来。 吕烽站直身躯。 吕尚目瞪口呆。 “你们走吧!”乌尔猛然呕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 胜者!吕烽! 吕尚激动莫名,将吕烽一把抱在怀中,激动得语无lún次,“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我能活下去了!对!活下来了!” 吕烽双臂已经举不起来,只怕两只手臂,已再无一根骨头完好无损。 但这都没关系,他赢了! 他能够听到二哥话中欣喜,他能够感受到,身后百姓喜极而泣。 吕烽望向吕伯邑棺椁,心中默念:父王,我用自己的方法,守护了这片土地。 周遭狄军将士面面相觑。 吕尚立即放开吕烽,指着周围狄军,高声喝道:“你们还围着我们做什么?你们那个将军可是说了,我们打赢了,就放我们离开!难道你们要食言而肥吗?难道你们狄国的誓言,全部都是放屁吗?” 周遭甲士被他一喝,有人稍稍退出半步。 吕尚面上大喜,赶紧继续呼喝,“我素来听闻狄国最重承诺,更尊重勇士。吕烽可是堂堂正正,击败你们这位将军!难道,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人不认?” 目光扫过众人,无人应答。 吕尚再也难掩喜色,就要大步向前。 却听到那城墙之上,传来一声大喝,“我不认!” 吕尚大惊,抬头去看。 正好闪过一道雷光,照亮墙上那人面孔。 马明! 吕尚咬牙,眼中yīn晴不定。 吕烽倚靠着倾颓马车,不断喘息,双眼一开一闭,也不知能撑多久。 马明走下城墙,身后甲士为他撑伞。 狄军让出一道,马明朝吕尚缓缓走来。 目光相对,吕尚缓缓垂目,低声说道:“你这叛徒,还有脸……” 马明微微一笑,将他打断,“我这叛徒,却是为救你而来。” 吕尚眉头微皱。 马明又面对吕尚身后百姓,“我是为救你们而来!” 吕烽咳血,想要说话,却力难自当。 马明对着吕烽yīn冷一笑,“你们觉得,他赢了狄军将领,你们就能安然无恙?何等天真!这里是战场!不是侠义小说,更不是台上戏曲!这里,人吃人的炼狱!” 众人面色皆暗。 “承诺?尊重?”马明不屑一顾,“全部都是放屁!战场之上只说利益,只论生死!” 吕尚面如死灰,“那……那我们,岂不是……” “不。”马明按住吕尚肩膀,“你还有机会。你们还有机会!” 吕尚抬头,“什么机会?” 马明微微一笑,“我给你们的机会。” 吕尚咬牙,“你也说了,我为何要信你?” 马明敛住笑意,“你不得不信我。信我,你或许能生,不信,你只有死路一条。”他伸手指着所有百姓,“你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皆是缄默。 吕尚紧咬牙关,“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马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捅死吕烽!” 吕尚浑身一颤。 周遭皆是一静。 马明面上微笑,便如dú蛇舔唇。 吕尚颤声道:“你!你不能这样恶dú!我……他是我弟弟,他刚刚为了我们浴血奋战!我……我不能……” “是不能?还是不敢?”马明舔舔嘴角,朗声说道:“现在放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全部死在此地!或者,捅死吕烽!保全自己的xìng命!二选其一!” “在我看来,这选择非常简单。”马明将匕首塞入吕尚手中,“不是吗?” 吕尚看着手中匕首,全然失神。 马明将他转过身去,朝吕烽一推,“如何决断,我只数三个数。” “三!” 周遭百姓屏住呼吸,全部将目光定格在吕尚身上。 吕尚面对吕烽,浑身颤抖,“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吕烽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也不知是否知道,什么将会降临在他身上。 “二!” 百姓之中响出骚动,人群jiāo头接耳。 吕尚步步走向吕烽,口中喃喃自语,“他是三弟,他刚刚救了我们……我……” 吕烽缓缓睁开眼来,似是疑惑,吕尚为何将匕首对准于他。 “一!” “杀了他!”“快杀了他!” “我还不想死!快动手啊!” “管他是谁,我不想死!” 百姓乱作一团。 “他是英雄啊!英雄就该为我们去死啊!” 吕尚骤然泪流满面,一把将吕烽拥入怀中,“三弟,对不起了……” 吕烽瞪大双眼,两臂无力下垂,腹中滚烫。 可是片刻之后,吕烽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二哥……你们要就活下去啊……” 吕尚抽出匕首,惊叫一声,将染血匕首丢在地上。 暴雨冲涮,却难将那血渍冲净。 吕烽倚靠冀王棺椁,跌坐地上,气若游丝。雨水流过他苍白面容,如同白玉一般,遗留于世。 周遭百姓就是如释重负。 他们或许还能在心中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并非自己动手,他们也是被逼无奈。 然而。 马明弯下腰来,将地上匕首重新拾起,对他们微微一笑,“吕烽,还没死透呢。” 众人皆静。 立即有人冲出人群,抢过马明手中匕首,一刀捅在吕烽腹中。 这些百姓,冀国子民,方才吕烽守护之人,却在最后,对他兵戎相向。 人群陷入疯狂,他们脑中只有“生存”二字。 他曾救了他们xìng命,他也将死在他们手中。 英雄末路,英雄宿命。 “不!”一声悲呼,响彻长街。 众人扭头去看,正见到一身红衣,顾不得漫天雨水,遍地泥浆,狂奔而来。 她身边甲士,将百姓撞开,她眼中却无他人,唯有那个,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男人。 她盖过章的男人。 “你这头蠢驴!蠢驴!”赤娜泣不成声,“值得吗?你做得这些都值得吗?你看看他们,看看这些愚民!你救了他们xìng命,他们却要杀你!” 吕烽不断咳血,“不要哭……这样就不漂亮了……” “本宫什么时候都漂亮!”赤娜吼道,“本宫命令你!你不能死!” 吕烽气弱,“没事的……我若死了……你可是公主,你无聊时候,想欺负谁……咳咳咳……就欺负谁……再也……再也没人和你抬杠了……” 赤娜咬破嘴唇,“蠢驴!蠢驴!蠢驴!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 吕烽已是双目失神,口中喃喃,“答应我,放我的臣民离开……好不好……对了对了……花pào儿的孩子……百日时候,我还要送礼物……还有……咳咳咳……我还欠林子……我还欠他一坛酒……” 赤娜不答,吕烽也看不见,他只是仰头望着天空。 明明暴雨倾盆,明明乌云遮月,他却呢喃出口,“今夜……月色真美……” 吕烽……双目紧阖…… 赤娜将他衣衫拽紧,抱着他,站起身来。 “公主。”身边甲士,对赤娜抱拳,“这些百姓……” 赤娜眼中已无泪色,她抱紧吕烽,面寒如霜。 吕尚浑身颤抖,又低头聆听。 赤娜看着马明,“吊在城门,悬尸百日!” 甲士立即将马明按住,马明却是哈哈大笑,“杀我又如何,吕烽死了,我大仇得报,死又何妨?” 话音未落,已被狄军甲士捆住脖颈,拖倒在地,渐渐拖远。 赤娜没有理他,抱着吕烽,朝城门处去。 吕尚看着赤娜背影,总算松了口气。 却见到赤娜停下脚步,对身边甲士说道:“通告三军。” “屠城一日!” 吕尚如同稀泥,瘫软在地。 赤娜渐行渐远,话中不见半点波动,“本宫要这鼓镇,鸡犬不留!” 刀剑出鞘,人群嘶吼。 赤娜充耳不闻,她抱着吕烽,同样举头望月,望向无月之月,“今晚月色很美……可蠢驴啊……我已经开始无聊了……” 第252章 烽烟燃尽旌旗破 夜雨过后,秋凉袭来。 已是白天时候,可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阳光落不下来,亦或是藏在云层之后。不愿见到,这人间惨剧。 屠城一日。 烽火连天。 原来,那遮阳云层,便是由烽烟汇聚。 城中哀嚎,至今未停。 赤娜背着双手,站在城门之外,望向城头。 那处已经chā上狄国狼旗,随风而dàng,便是这城唯一鲜活之物。 伯格从一侧走来,毕恭毕敬,单手捶在胸口,“公主殿下。” 赤娜瞥他一眼,冷哼道:“若是论辈分,伯格你还是我族兄。” 伯格垂首,不作应答。 赤娜轻声一笑,“你说多么可笑,我们族语‘吾兄吾血,吾弟吾血,吾祖吾血,血脉绵延,血脉相连。’可到头来,最想本宫死的,都是本宫的至亲兄弟,都是本宫的族人!” 伯格皱眉片刻,沉声说道:“生于王室,又有多少选择。公主殿下,还不是谋了四王子,害了三王子?您的手段,可不比任何一人差。” 赤娜扭头看着伯格。 伯格与她对视。 片刻之后,赤娜掩嘴一笑,弯弯眼儿便如天上月牙,“你很有勇气。” 伯格垂首,“孛儿只斤,从不缺乏勇气。” “你也很聪明。”赤娜回过头去,重新望向城头狼旗,“本宫带兵而来,你便未有半点异动。” 伯格点了点头,“要杀殿下,便在您手无寸铁之时,才是最佳时机。时机错过了,又何必自寻烦恼。” 赤娜微微一笑,“本宫有些欣赏你了。” “殿下错看。”伯格拱手,“末将才疏学浅,不值一晒。” 赤娜微微一笑,却突然转换话题,“你曾经担心,我们会被汉化?” 伯格皱眉,并不作答。 赤娜并不在意,“见过这些汉人,本宫觉得,你完全可以放心。本宫……”赤娜咬了咬牙,“绝不会让我狄人,变成一个,连英雄都不受尊敬的国度。” 伯格哑然,抬头望向赤娜侧脸。 那张俊俏脸上,从未见过这般严肃。 城头忽然传来呼喝,将他目光吸引。 他终于知道,赤娜一直在等什么。 只见到城头之上,几名狄军甲士,将绳索套在马明脖上,随后将他尸首,一把推下。 东城门上,尸首摇晃。 赤娜眼中露出一丝厌恶,还有一丝嘲笑。 她终于收回目光,从伯格身边走过,拍了拍他肩膀,“你在二哥那里若是呆得不如意,本宫此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伯格眉角微颤。 一个女人,却有如此胸襟气魄。 就在赤娜将走之时,伯格才想起正事,恭敬说道:“殿下,还有一事,请您决断。” 赤娜停下脚步,“何事?” 伯格斟酌说道:“不知那位冀国二王子,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赤娜挑了挑眉,“本宫在大帐中放了四具棺木,躺了一位冀王,一位大王子,一位三王子。还有一具,也就别让它空着了。” “末将明白。”伯格捶胸曲腰。 赤娜步步离去,行到大帐之外。 帐门未关,她便站在帐外,透过大门,望向帐中棺木。 吕烽便在其中。 可她不愿进去。 眼泪流得够多了,眼泪属于赤娜,却不属于公主。 她便这般站在帐外,从清晨一直站到正午,又从正午,站到黄昏。 城中悲鸣,终是清净。 鼓城,已是已做死城。 她还在等,她知道,有一个人,必定回来。 终于,一人匹马,出现在地平线上。 残阳如血,白衣浸染。 赤娜吩咐下去,不要阻拦。 林火便抱着一坛酒,未持兵刃,入得营中。 赤娜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林火,便若未曾见到她,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入大帐。 片刻之后。 酒香从营帐之中,飘逸而出。 林火在帐中开怀大笑,便如若与好友痛饮。 可从始至终,唯有他一人,自说自话。 赤娜捏紧双拳,静静站在帐外,听着他们之间种种。 那一日山林初会,不打不成弟兄。 那一夜并肩作战,吕烽从天而降。 那一场武林大会,两人力挽狂澜。 那一片雪落岳山,协力并肩作战。 那些喝过的酒,那些做过的梦,那些欢声笑语,那些喜怒悲欢。 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最后化作一记重拳闷响,一声撕心咒骂,“吕烽!你个混账东西!你骗我你会回来,你骗我,还要和我一起喝酒!” 酒撒遍地,心血满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夕阳将没时候,林火走出帐外。 他一身酒气,脚步虚浮,从营帐中晃悠而出。 与赤娜擦肩,他却停下脚步,“我会杀你。” 赤娜苦笑点头,“我明白。” 林火回过头来,眼眶通红,“你不该屠城,烽子一生所愿,便是守护冀国子民,你却做出这等事情!” “你骂我,我认!我赤娜做事,从来敢作敢当。可这些人,统统该死!”赤娜捏紧双拳,“是他们看着吕烽被刀刀捅死,却袖手旁观。他们便是这般对待恩人,对待一国之英雄!只因为一句话,一个谎言!因为马明和他们说,只要杀了吕烽,他们便能活命。” “他们受人庇佑,而不知感恩。闭目不视,便能心安理得。正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5 章 他们的不作为,真是他们的袖手旁观,吕烽才会惨死此地!守护这般愚民!谁还要当英雄?” 赤娜咆哮着,却是声泪俱下,“吕烽是死在他们手上啊!为了他们,一点都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林火五官都要扭到一块儿。 惊愕,愤怒,质疑,叹息,千万神采,汇聚此时。 他伸出手,想要安慰赤娜,最终还是收回身边。 两人再无对话。 林火转身离去。 夕阳拉长两人身影,却是再无jiāo集。 “林火!”赤娜最后,将林火叫住。 林火停下脚步。 赤娜顿了许久,终于出声,“你要想清楚,冀国这次,究竟是谁获利最多?” 林火皱眉,并未答话。 他便这样走了,狄军之中,未有人拦他。 出营之时,他见到那伯格,站在远处,对他捶胸额首。 可林火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其上。 他走出营帐,牵了战马,奔向远方。 渡鸦,便在远处树下等他。 两人并肩而去。 渡鸦并不说话,只是静静陪他,默默前行。 月升时候,林火回到藏身之处。 他们约有千余人,藏身于山林之中。他已派出斥候,了解过周遭情形。 扬獍不负所望,果然没事,他还纠集了北境兵力,准备将狄军赶出国土。 林火便让斥候联系扬獍。 现在,他就需要等待,等待扬獍前来。他便将吕玲玲与这些冀国甲士,冀国百姓jiāo到扬獍手中。 之后,他又作何打算呢? 他不知道。 他已想不清楚,此时此刻,只想闭上双眼,瘫倒在地。 太累了。 身心俱疲。 可他刚刚躺下,赤娜话语便涌上心头。 谁,获利最多? 难道,冀国此处,不止马明一名jiān细? 思虑纷扰之时,帐外有人呼喊,“林少侠,扬獍公子人马,就在山下。” 林火骤然起身。 面上变幻不定。 第253章 蛛网盘结险未脱 谁?获利最多? 这句话,便像是一粒种子,扎在林火心中。 种子总会有发芽时候,只是这时机来得如此之快。 他拖着疲累身心,脑中极速思考。 目前无法排查,在冀国这边,还有谁参与此次叛乱。 虽然他不愿相信,但是扬獍,确实在他怀疑之中。 若是几日之前,林火断然不会怀疑自家师兄。 可是。 吕烽死了。 他将吕玲玲jiāo给林火,林火必须慎重。 “林少侠?”传令男人轻声唤道,他眼中有些疑惑,似是不明白,林火为何迟疑,“是扬大人派人来接我们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快点离开这里?” 林火抬头看那人。 他能够看得出来,那人眼中期望,还有眼底那丝恐惧。 这些甲士随他出生入死,到了这种时候,已是不愿,在被困一处,孤军奋战。 林火明白他心中所想,所以他再次选择相信,“走吧,引他们上山。” 传令兵应声离去,身形似也轻快不少。 林火走出简陋营帐,不知为何,心中烦躁。 他举头望月,却在那树桠之间,见到一只细腿圆肚蛛正在结网。 兜兜转转停停。 林火突然觉得,眼前便有一道蛛网,朝他笼来,可他却不知结网者,究竟是谁。 不知何时,渡鸦来到他身边。 她在怀中抱了一只白熊,静静站在林火身侧。 林火扭头看她,“这是阿呆,还是阿瓜。” 怀中白熊已然安睡。 渡鸦轻柔抚着白熊脊背,便如同一位母亲,月光洒她侧脸,朦朦胧胧,“这是阿瓜,像我,不爱说话。” 林火微微一笑,“阿瓜像你,那阿呆呢?” 渡鸦瞥了林火一眼,“像你。” “像我?”林火摸着后脑勺。 “对。”渡鸦肯定答道,“因为它叫阿呆。” 林火先是一愣,随后哑然失笑。想不到过去这么几个月,倒是被渡鸦调侃了。 他伸手想要揉乱渡鸦头发,却听到树林之中有所异动。 “谁!”林火骤然上前,将渡鸦拉到身后。 扬獍手下,上山不会如此之快,林中难道有人埋伏?还是其他难民逃入山中? 扭头望去,却见到山林之中,走出十数人来,人人斗笠布衣。 林火皱眉,伸手按住剑柄,“鬼见愁?黑一门?” 林外那人,抬起手来。 林火捏住千磨,出鞘一寸。 为首那人揭下头上斗笠,唤了一声,“火哥!” 林火浑身一震,看着眼前熟悉面孔,嘴角颤抖,“小……小石头?” “火哥!”小石头又唤一声,向林火奔来。 林火放开剑柄,两人抱在一处。 他拍了拍石磊后背,哈哈笑道:“几个月不见,你黑了不少,也壮实不少,像个男人了。” 小石头挠头傻笑,“三成大师对我不错,一路上还教了我不少东西。” 林火欣慰点头,却又感疑惑,“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小石头面色一沉,“火哥……烽子哥的事情……” 林火脸上笑容垮了下来,“你们都知道了啊……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也不是。”小石头凝神道,他回头望向身后。 人群之中,一人去了斗笠,却是三成大师。 他双手合十,沉稳说道:“我们事实上,是为林施主而来。” 林火心中疑惑,却也不忘礼仪,还礼之后,方才问道:“三成大师,何出此言?” 三成大师叹了口气,“说来也巧,我们修行路过冀国北境,正遇到此次大战,传令信使。那信使身受重伤,弥留之际,委托我等,将战况送至当地将军手中。可是,等我们到了将军府,却发生一件怪事……” “怪事?”林火皱眉。 三成大师继续说道:“那位将军,早已出发。” “嗯?”林火眉头一挑,“大师所言,是何意思?” 三成大师解释道:“据城中百姓所言,那位将军,在初六时候,便得到消息,狄军入境,北境求援。” 林火骤然一惊,“可是,初六时候,狄军才刚刚发起奇袭,他又怎么会知道此事?难道是未卜先知。” 三成大师摇了摇头,“并非未卜先知,而是有人提前将事情,告知于他。” 说到此处。 山坡上亮起火把,扬獍手下甲士正在上山。 一眼望去,人数足有数千。 这么多人? 林火咽了口唾沫,艰难问道:“大师,可是这消息出自何人?” 三成大师望向山坡,“传出消息之人,叫做扬獍。” 扬獍?! 林火看着山坡之上,火把盘桓而上,顿觉背脊发凉。 三成大师继续说着,“我们担心这扬獍会对你不利,便紧跟于他,此次他派出甲士来寻你,我们便寻踪而来,提前一步,找到你处……” 林火咬紧牙关,“扬!獍!” 两个字,便如从牙缝之中,硬挤出来一般。 他那双手,已经按住腰间刀剑。 渡鸦伸出手,将他手腕按住,“打不过的。” 林火将渡鸦震开,“打不过也要打!是他!是他害死了吕烽!是他害了这么多无辜生灵!我林火平生……” 话未说完,被渡鸦按住双唇。 她摇了摇头,“打不过的啊。” 林火浑身打抖,死死捏住兵刃。 渡鸦叹了口气,放开手掌,“我们若死了,吕玲玲又该怎么办?” 林火双眼颤抖,脑中天人jiāo战。 最终,他放开双刃,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火哥!”小石头惊呼道。 林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坡上冀军,已快到营帐门口。 林火转过身去,“带上吕玲玲,我们走。” 等火把踏入营地之时,营中早已人去帐空。 同一月下,燕国北地,小姜村。 花袍突然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 身边水玉怀胎六月,睁开惺忪睡眼,“相公?相公你怎么……” 睁眼去看,正见到姜杉满面泪痕。 水玉大惊,就要起身,被姜杉轻柔按住。 月光洒入屋内,清冽幽寒。 水玉缩了缩身子,小声问道:“相公?” 姜杉摇了摇头,“我做了个梦。” “梦?”水玉疑惑问道。 姜杉为她盖好被褥,自己反而起身,披了外衣,“我睡不着了,去看会儿书。” 水玉压住下唇,脸上满是担忧。 姜杉微微一笑,“没事的,你好好休息,我的小崽子,还指望着娘亲健健康康呢。” 水玉见他不说,也只能闭上双眼。 姜杉穿了鞋袜,走出内室,轻巧合上房门。 他缓缓走到书架,犹豫片刻,从两摞书后,拎出私藏烟杆。 六个月了,他都未碰烟酒。 可今夜,那梦令他心烦意乱。 他缓缓步出屋外,点了烟草,深深一吸。 滚烟入肺,又作一道烟线,散入夜空。 朦胧了月,恍惚了神。 姜杉似乎看到,在那篱笆外,吕烽朝他挥手微笑,随后,隐入黑夜,再不回头。 次日。 冀国北境,狄军大举入侵。 战乱起,山匪亦要趁乱。 拓跋元一,率本部人马,换了狄军兵甲,杀入天元城中。 至此,烽烟起灭,引得战火燎原。 第254章 白首搔断仁义在 趁火打劫,马匪历来如此。 拓跋元一不仅是山匪,更是北境马匪,无冕之王。 若非那次万人围剿,只怕连“无冕”二字,也得去掉。 那次围剿,令他部下损失惨重,更令他困于半步天位,不得寸进。 不过这没关系。 他还有骏马,还有烈酒,还有快刀,还有肝胆相照的兄弟。 天下何处不得去? 别人说他坏事做尽,他不在乎。 因为也无人关心他何至于此。 狄国入侵? 当年他如野狗一般跪地乞求,众人对他冷眼旁观,今日,他又何必假做圣人? 宁为罗刹鬼,不做伪佛陀。 这吃人的世道啊,谁又饶过谁? 故而,狄国不是朋友,冀国更不是伙伴。 他截了一队狄军,扒了狄军甲胄,率一众弟兄,奔赴天远县。 远处,便能见天远县城墙破败。 狄军还未至此小县,拓跋元一已在路上。 于远坡驻马。 拓跋元一把住马首,遥望县城,面上无悲无喜。 副官马岭落他半步,同望县城,眼神之中夹杂回忆,悲愤,怀念。 拓跋元一看他一眼,“每次归来,你都做这等姿态,又是何必。” 马岭叹了口气,“故土难忘。” 拓跋元一狠狠捏住缰绳,扬起拳头,“你忘了这一城老小,如何对待我们?如何对你家人?” 马岭紧闭双眼,低下头去,“几成梦靥。” “好!”拓跋元一扬鞭立马,“今日,便为你,为我们破了这噩梦!” 大手一挥,马贼涌向县城。 奔到近处,天远县城,却令拓跋元一大吃一惊。 只见那城门大开,一眼便能望见城中街道,道中空无一人。 何以,人去城空? 拓跋元一立即拽紧缰绳,身后骑兵顺次停步。 大批人马,便停在城墙之外。 拓跋元一抬头去看,仍能见到城头冀军旗帜。 放眼去望,城中屋舍完好,也不像被狄军洗劫模样。 问题出在哪里? 拓跋元一眉头稍皱,“难道是空城计?” 马岭行到拓跋元一身侧,“老大,现在……” 拓跋元一双目一蹬,“区区空城,就想吓我?当老子是那穿女人衣服的司马仲达?”他扬起长刀,朝城门一指,“众兄弟!随我入城。” 话音落,一骑领头。 拓跋元一率先踏入城中。 入秋时候,枝叶零落,堆在城中轴道之上。 “嗒”蹄音响在道上,又应声而回,空空dàngdàng。 马贼走得不快,身后弟兄分工有序,左右张望。 只是这城静得可怕。 拓跋元一竖起两指,侧挥两下。 身后骑兵分做两股,朝两侧分流,分头调查城中情况。 马岭领着一队离去,拓跋元一一人,顺着城中大道,继续向前。 行步向前,一切如常。 拓跋元一慢慢从戒备,变作闲庭信步,最后入眼皆是回忆。 街道依旧是那街道,屋舍依旧是那屋舍,一如往昔。 转角旧墙,还有他当年刻的乌龟,只是这么多年,又被别的孩子,刻满了其他纹路。 微笑,涌在拓跋元一嘴角。 余光一瞥,见到人影闪过。 城中有人! 拓跋元一扭过头去,却听到“”的一声。远处有一屋舍房门晃动。门缝之后,似有人影耸动。 他拎起长刀,立即跃下马来,几步奔到门前。 重拳一挥,门板应声崩裂,门后之人仰天倒地,却是爬不起身。 拓跋元一将那人衣领拽起,才发现,面前是一位老人。 须发皆白。 那老人浑身发抖,似死怕极。 拓跋元一也是凶恶,他此时只想知道城中百姓去往何处,就要张嘴喝骂。 面前老人,却是望他面孔,定定出神,“小……小野?” 这次,轮到拓跋元一愣神。 小野,是他儿时小名,面前之人,怎会知道? 在他愣神时候,面前老人反倒是如释重负,“谢天谢地!原来是小野。你穿着狄军衣服,我还以为是狄军入城了呢。” 拓跋元一皱了皱眉,寒声道:“遇到我,你也不比遇到狄军走运。” 他将老人推开,以他本事,自然不怕老人逃跑。 那老翁也没逃跑意思,反倒是叹了口气,“还有什么走不走运,听说狄狗子要来,县里人多是走了。” 拓跋元一眉梢稍挑,“你为什么不走?” “不只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6 章 。”老翁指向别处,“城里也就剩我这种老骨头。走?又能走到哪儿去?还不是成了年轻人的负担,不如留下。再说了,故土难离,落叶归根。根在这儿,又能走到哪儿去?” 拓跋元一沉默了片刻。 那老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上前几步,拽住拓跋元一衣袖,焦急说道:“小野,你也快走吧,若是那些狄军来了,你们也要遭殃。” 拓跋元一微微一怔,随后挥手将老翁推开,“老子特地换了狄军甲胄……” “假的,毕竟是假的!”老翁急切道,“你们若是真遇上狄军,还不是要被识破?到时候才是遭罪。” 拓跋元一咬了咬牙,发出一声冷笑,“老家伙,别想骗我,你以为说这两句好听的,就能把我骗走?” 老翁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拓跋元一心中发寒,冷笑道:“怎么?说不出话了?想来也是,我可是马贼,你们这些平头百姓,那个不是恨我入骨?这种时候惺惺作态,谁会相信?” 老翁抬起头来,嘴唇颤抖,“没错,你走了弯路,成了恶贼,人人得而诛之。可小野啊,这种时候,我……我……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啊。” 拓跋元一骤然沉默。 就在此时,有手下奔来,“老大,可找找你了。城中只剩一些老弱,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拓跋元一似是有些走神。 那手下又唤了一声,“老大?” 拓跋元一这才回过神来,“你刚刚说……” “老大!”远处,马岭策马而来,面上满是焦躁,“老大,我们得走。” “怎么?”拓跋元一皱眉。 马岭面露难色,“狄军,狄军朝这边来了。” 老翁面色骤变,伸手去推拓跋元一,“快走!还不快走?!” 那老翁已至古稀,又如何推得动拓跋元一,急得满头大汗,“小野!你从小就不听话!这种时候,还不快走,要等什么?” “你们……”拓跋元一抿住双唇。 “我们是走不掉的。”老翁面上却是浮现淡淡微笑,“可至少,你们能活下来。” 那笑容,令拓跋元一陷入混沌。 不知不觉,他已被推出门外。 回过神时,马贼穿过城门而出。 拓跋元一骤然顿住马脚,回头张望,望着那城门之上“天远”二字。 “马岭!”他突然将马岭叫住,“或许你说的没错。” 马岭一脸茫然,“老大,你说什么?” “这些百姓,是很愚昧。”拓跋元一似是自言自语,“他们斤斤计较,只顾眼前利益,自扫门前雪。他们盲从,平庸,冷漠,庸碌一生。可是……可是他们……我说不明白,讲不清楚,你懂不懂?” 马岭先是错愕,随后露出笑容,伸手按住拓跋元一肩膀,“我懂。” 拓跋元一看了眼身后弟兄,“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你们不必随我一起。” 马岭给了拓跋元一一拳,“我们可是发了誓的,‘富贵由天,同生共死’,又怎么能留下老大一人?” 另一弟兄挠头,“我们的命都是老大救得,老大说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是啊,是啊,我们这些兵痞子啥也不懂,只要老大点头,什么都行……” 应和之声,此起彼伏。 拓跋元一胸中又似火烧,又似热血激昂。 他回过头去,却见到城中老人,不知何时,聚在城门之内。 远处平原尽头,已能望见奔马扬尘。 与他相遇老翁,尽力吼道:“小野!你们快走!” 拓跋元一骤然捏紧长刀,拖刀遥指狄军,“老家伙!你就在城里看着!今天!谁都别想,越过此门!” 天远县城血战一日。 数百马贼力抗数千狄兵。 天远县城,一日之内,未被踏足半步。 一日后,马贼仅剩百人。 冀军来到,顿解此围。 拓跋元一全身脱力,瘫坐墙头。 却见一年轻儒将,走至跟前。 逆光之下,看不清面容。 拓跋元一全身血污,眯眼看他,“我是我副将马岭还活着,他就会告诉你,谁敢这么俯视老子,马上就会被剁碎了喂狗。” 来人蹲下身子,上下打量拓跋元一,“现在呢?” “你是……”拓跋元一思索片刻,猛然抬头,“你是天远城的县官!” 来人,正是扬獍。 他捏拳就打,“你弃城而逃,还敢回来!” 扬獍侧晃半步,轻声说道:“我有一个机会,让你成为英雄!” 拓跋元一怔怔出神,“什么玩意儿?老子就是一个马贼头子!” “不,你有潜质,你能够为冀国,为冀国百姓,做得更多。”扬獍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只是冀国输得还不够,还不够啊。” 第255章 犹思去朝酒香酡 燕国秋末,王都昌隆,红枫渐染。 国丧已过,城中再显人流如织。 那何一刀阻拦武睿灵柩,受诛当场,他那家“何氏羊ròu馆”也被边上“载江楼”纳入手中。 何一刀之事,当时轰动一时。城中有传闻,店家墙砖能保平安。 你一砖,我一瓦,便将那“何氏羊ròu馆”扒光了墙砖。 还记得那夜暴雨,崔禄商曾于此店中,吃完最后一片羊ròu。 时至今日,不过几年光景,便已物是人非。 遗忘,不经意间。 或许仍旧有周遭百姓,会在夜深人静,想起那口吃食。夜尽时候,便又抛诸脑后。 人,便是如此健忘。 载江楼吞了羊ròu馆,开了雅间。 妆砌之下,余人早已忘了羊ròu滋味。 今日黄昏,一如往日,楼中宾客满堂。 三三俩俩聚餐楼中,围着酒桌饮醉胡话。 “老李!再来一杯。” “不能再喝,不能再喝,老宋啊,若是喝多了归不了家,闯了那宵禁,那可得挨一顿板子。” “唉!”老宋将酒杯敲在桌上,“你说在算什么事儿,连喝酒都不能尽兴。” 老李也是苦笑,“还能怎样?若是运气不好,可不是挨板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啧!”老宋已是满面酒气,“你说这人熊!也忒不讲道理。” 老李面露惊慌,伸手将老宋嘴巴捂住,“慎言,慎言啊!” “放他娘的屁!”老宋将老李手掌拨开,“他人熊手腕硬,还能听到我说话?他敢做,就不怕别人说的。半年前他整天杀人,我去凑个热闹,还算消遣度日。近些日子,连人都不杀了,酒又不然多喝,还有什么意思?” 老李面露难色,“话也不能如此来说。那人熊却是杀了不少人,也定了许多规矩,让我们日子不在那么逍遥。可他定律法,杀贪官,重农耕,通商途。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手段是血腥了些,也不能说他坏。” “他还不坏?”老宋瞪大双眼,“老李,你是读书人,我是粗人,你那些道理我不懂。但我知道,这燕国姓武,不姓董!他董蛮武,这是大逆……” “老宋!”老李赶紧将他拉住,“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老宋将老李推开,“我就是要说,让他人熊来抓我!让他手下那血罗刹来杀我呀!” 话刚出口,堂中骤然安静。 楼中宾客,尽皆抬眼望来。 老李面色发白。 那酒醉老宋犹不自知,打了个酒隔,站起身来,“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一帮软蛋,你们敢不敢……” “这位宋大叔。”一人推开雅间门扉,将老宋话语打断。 老宋回过头去,见那人身穿一身红边黑袍,内衬白衣,头颈上围着一条赤色长巾,如火盘绕。他已是酒醉,看不清来人面目,指指那人,又指指自己,“你叫我?” 那人似是微笑,“大叔,你喝多了,该回家了。” 老宋面露不耐,“小子!你教训我?毛还没长齐的东西,你算老几?” 话未说完,他已被老李拦腰抱住,“老宋!别说了!” 老宋脚步踉跄,被面前青年扶住。 那人青年轻声说道:“我也不算老几,只是,我就是你方才说的,血罗刹。” 老宋浑身一抖,酒气骤然散开。他这才看清那人面容俊俏胜似娇娘。 喜穿红袍浸似血,夜半杀人赛罗刹山师yīn! “我,我,小人……”老宋浑身发抖,手足冰凉,支支吾吾半天,却是双眼翻白,晕厥过去。 老李堪堪将他扶住,看着山师yīn,眼中满是惶恐。 山师yīn摆了摆手,“走吧,这位大叔喝了酒,也是入秋,可别遭了风寒。” 软音细语,老李却是惊恐万分,赶紧拖着老宋出了店门。 山师yīn环顾四周,拱手致歉,“扰了各位饭局,还真是心下不安。这‘载江楼’饭菜不错,一尾双煎虹鲤最是有名。还请吃好喝好,自在些便是。” 安静人群,再次缄默片刻,随后人群便复喧闹。 只是谁都看得出,楼中食客,心思早已不在饭食之上。 山师yīn也不在意,反身回了雅间,顺手将门带上。 回头去看,主座之上,正是那铁塔大汉。 如今权倾朝野,大将军,董蛮武。 董蛮武夹了一块鳃后活ròu,纳入口中。似是嚼也未嚼便吞下肚去,“这鱼却是不错,可惜本帅喜欢吃ròu,鱼虾河蟹,太过繁琐。” 独孤孝坐于人熊下手,董蛮武放下竹筷,他也放下,正襟危坐。 山师yīn朝两人微微一笑,“若是大将军不喜欢,换了就是。” 人熊摇了摇头,“本帅生于北境,年幼时即便是草根也能吞下,一口食粮,也不会浪费。” 山师yīn便坐下身来,“那也好,我们继续商量正事。” “不急。”人熊伸手抚摸桌上匕首,“想不到半年时光,你也得了诨号。血罗刹,呵,倒是好煞气。” 山师yīn斟一杯酒,微微一笑,“百姓以讹传讹,做不得数。” “军师莫要谦虚。”人熊看着山师yīn双眼,“你为本帅所做一桩桩事,本帅统统记在心中。特别是,你向本帅推荐那两位贤良,不愧是九霄高徒。” 山师yīn捏住酒杯,“大将军‘周公吐哺’,贤才自当来投。” “我不爱听这些奉承话,军师却是屡教不改。不说这些。”人熊放开匕首,举起桌上酒盏,“太史殊任职司法,手段硬朗dú辣,若非是他,本帅想要对付那些贪官,还得费上不少手脚。白泽温润如玉,农政皆通,此次农耕商运,当记首功。而军师运筹帷幄,又想要何等封赏?” “封赏再议,我也不在乎这些,只要与我夫人有片瓦遮头,不为衣食发愁,那我便心满意足。倒是大将军,我们还是把秋之事商量清楚。”山师yīn说话间,又把话头扭转回来,“此次秋,我们正好震慑群臣,顺便引出九霄……” 山师yīn话未说完,却听到门扉轻响。 “哆。哆。哆。” 山师yīn略微皱眉,“进来。” 门扉开启,一名劲装武士站在门外,朝屋中三人行礼。随后从袖中抽出一卷薄纸,行到独孤孝身侧,双手奉上。 独孤孝接过薄纸,转jiāo人熊手中。 人熊摊开薄纸,粗略一扫,又将纸递给红袍儿,自顾自饮下一杯,“这秋,怕是办不成了。” 山师yīn眉头紧皱,接过薄纸,细读纸上文字。 狄冀jiāo战,六日,冀国北境尽失。 冀王战死,吕巍战死,吕尚斩首,吕烽战死。 吕氏王族,一战覆灭。 短短二十字,却令山师yīn面无血色。 他早已料到狄冀会有一战,却未想到,冀国输得如此之快,如此惨烈。 吕烽战死,那林火,如今又身在何方? 山师yīn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人熊看他两眼,收起匕首,站起身来,“今日,便到这儿吧。” 酒未酣,宴已散。 山师yīn捏着手中薄纸,怔怔出神。 第256章 边关再起燎原火 山师yīn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酒楼。 直到枫叔轻敲他肩膀,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自家府前。 原来武慎府邸,如今赠予他手。 车外夕阳不见,已是月悬半空。 他发现枫叔定神看他,眼中略带忧虑。 山师yīn也不愿枫叔担心,挤出一丝笑容,“枫叔,我没事的。” 可面前枫叔似乎并未放心,沉声回应,“少爷,吕公子人死不能复生,林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你也莫要过于担忧。” 山师yīn心中一愣,寻思自己何时将这消息告知了枫叔,“枫叔,你怎么会知道……” 枫叔眼中担忧更浓,“少爷,你出了载江楼,不就把这事儿与我说了?还嘱托我,派人把太史公子与白公子请到府中?这些……你都忘了?” 山师yīn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失魂落魄,确实本能地吩咐了枫叔。之后竟将这事儿忘了,实在是乱了方寸。 他也不愿枫叔担心,只能勉强笑道:“我刚才想着别的事情,倒是一下没回过神来。” 枫叔皱了皱眉。 山师yīn看出枫叔对他所言半信半疑,他也不愿再去费心。 他搭着枫叔手臂,转出马车,站在门前。 府门两侧挂有灯笼,是他最爱赤红。 这时候,却是有些不称他心情。 山师yīn看着那俩灯笼,又嘱托枫叔道:“枫叔,把这两个红色灯笼换成白色吧。吩咐府里下人,素稿半月。” 唐枫点头应下。 府中已有门房开门出来,朝两人先后鞠躬。 唐枫将缰绳jiāo到门房手中,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想来是吩咐差事,山师yīn也不急着进府,转过身去,隔江遥望对岸。 西江对岸,便是柳凤泊与梧桐合葬树林。如今又造一小木屋,疯猫独居其中。 看了片刻,他听到身后脚步声响。 是唐枫吩咐完琐事,行到他身后,轻声说道:“我已经问过门房,猫怔仲与往常一样,清晨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7 章 起练武,早晨便在江边磨剑,午后便坐在白袍坟前发呆,直至日落。” 山师yīn叹了口气,回头又问道:“他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唐枫摇了摇头,“府中仆人去给他送饭,他是不发一言,看样子,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山师yīn听得如此,也就不再多问,反身走上台阶。 府中仆役为他开门,山师yīn又对唐枫吩咐道:“枫叔,一会儿两位师兄到了,便请他们直接到书房来。” 枫叔点头应下。 山师yīn整了整衣衫,这才踏入府中。 他未作停息,直接穿堂过室,找到府中书房。 枫叔始终跟在他身后半步,步行之间,不忘向其他仆从安排事务。 山师yīn推开书房木门,门枢轻巧无声。 枫叔点上屋中烛台,拢上灯罩,那火光便书房四壁照亮。 武慎热爱古玩,书房书架原有一半,用来陈列收藏。武慎虽然大逆不道,武梦却念旧情,未对他府中动上分毫。 山师yīn出身商贾,更有九婴背景,对这些古玩字画也是喜欢,便没有另做安排。 只是文房四宝有差。 武慎喜用羊毫圆厚,山师yīn深爱狼毫劲挺。他便换了一批,用着方才顺手。 枫叔告罪一声,守在书房屋外,合了房门。 这会儿太史殊与白润尚未到达,山师yīn便在书桌后太师椅上坐下,闭目养神。 他确实累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留在人熊身侧,只怕比侍奉虎狼,更为耗费心力。 他不由想起这几月来,他为人熊所做之事。 杀了不少官员,有忠有jiān。 又为人熊出谋划策,内压外扛,算是让人熊真正站稳脚跟。 想来也是可笑,当年伊世羽想做之事,到他手上,已经完成七七八八。 只要人熊有心,那燕王禅让,也非不可。 他也借人熊之手,打压九婴,联络旧部,如今他已掌握小半九婴势力,将山师云逼入绝境。 明面上,他为人熊屠刀,红极一时。可他在帮人熊同时,亦将触手,伸入人熊内部。白润掌握财政,清流两路。太史殊已控城中禁卫,大小吏员。 只等一个机会,便能将人熊与山师云一同扳倒。既是为他复仇,亦是完成对孟然之的承诺。 原计划中,秋便是这等绝佳机会。 可惜冀国出了这等大事,吕烽战死,林火失踪。 先不说人熊心中戒备,即便是山师yīn自己,也静不下心来暗中谋划。 思绪,不知不觉,便飘回那些九霄岁月。 几人初相识时,共饮同醉。 如今却如东流之水,一去不返。 叹息之间,听到屋外廊中,脚步轻响。 房门轻敲,唐枫在屋外说道:“少爷,两位公子到了。” 山师yīn睁开双眼,拍了拍脸颊,收起那疲倦表情,方才说道:“进来吧。” 房门被唐枫推开,太史殊与白润并肩而入。 唐枫又将房门合上。 山师yīn起身相迎,也不多话,将那张薄纸捏在手中,“最新战报,你们看看吧。” 太史殊最先接过薄纸,端详片刻,便将眉头皱起。 他又将薄纸jiāo给白润。 白润拿过只看两眼,便是双手发抖,“烽子!烽子他……” 山师yīn心中叹气,他知白润与吕烽私jiāo甚笃,此刻必定心神难宁。 白润确实如遭重击,站立不稳,向后退了几步,摊坐于客座之上。 “小白。”太史殊上前按住白润肩膀,“节哀顺变。” 白润眼眶泛红,却已说不出话。 山师yīn只能上前劝慰。 不过白润也非凡人,被两人劝了片刻,也就忍住伤痛,重新站起身来,“这份情报还是过于笼统,看不出事情全貌,料想扬师弟在那里,冀国怎会有如此大败。” 太史殊摸着颚下胡须,分析道:“扬师弟毕竟为得名声,不得重位,他也难以施展才华。不过,我猜想以他本事,断然不会于此事中,默默无闻。” 山师yīn点头赞同,又开一头,“今夜特地二位来,便是为此事。我在想三件事情,其一,希望两位和孟公子联系,对内秋之事,看来只能另外谋划。” 白润情绪不佳,太史殊便将此事应下。 见到两人理解,山师yīn便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便是对外,想来狄国与冀国这一战,必定会影响天下大局,燕国与他们相邻,难免牵扯其中。还请二位做好准备。” 这件事情也是明了,太史殊皱眉推测,“若是冀国胜,那还好说。若是狄国大胜,就怕他们趁机南下。” 山师yīn点了点头,“此时尚未明了,还得等后续详细情报送来,我们才好定断。今日过后,我若得到什么消息,会立即通知二位。二位手中若是有什么资源,也请不吝告知。” 两人立即点头,“理所应当。” 与聪明人对话,便是这般轻松。 山师yīn又说出第三件事,“两位也知,林子他也在冀国。他与烽子是生死兄弟,定然不离不弃。我发现一事,便是吕氏王族,还有一位吕玲玲尚未确认遇难。结合林子未有消息,我猜想,很有可能是吕烽临死之前,将吕玲玲托付给了林子。” 两人对视一眼,“确实有这可能。” 红袍儿顿了顿,满意两人反应,便继续说道:“如此来说,若是冀国大败,以林子xìng子,必定会带吕玲玲回归燕国,到时候,我们可得做好接应准备。” 太史殊摸着短须,“如此说来,那吕玲玲还是公主身份。若是利用得当,狄国对我们用兵,我们便可以用她名号。” 白润将薄纸jiāo还红袍儿,“如今皆是猜测,还是等确切情报再说。” 三人迅速达成共识。 也无他事,三人都是务实之人。山师yīn便让唐枫,将两人领去客房休整,又吩咐唐枫自行休息,只留自己一人呆在书房之内。 闭目沉思,山师yīn整理脑中思绪。 深夜静谧,秋夜微凉。 他拿起狼毫,于纸上推算,不知过去多久。 突然听到,门扉轻敲。 第257章 向南椽头大雁泊 “咄咄咄。”指敲木门。 声音在这夜里,分外清脆。 山师yīn停下手中狼毫,手腕悬空抬着,望向门扉方向,不发一言。 “咄咄。”敲门声又响两次,屋外那人开口轻问:“相公?” 山师yīn听到那声音,这才将毛笔搁在砚台上,又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盖住桌上推演。 做完这些,他行到门后,挂起笑容,拉开门扉。 苏丹霞站在门外,着了一身月白色长袍。她挺着大肚,身后跟着两名丫鬟。 其实,山师yīn知道苏丹霞有孕之后,派了十人专门伺候。 苏丹霞却是出身贫寒,平日里自己做惯家务,也受不住这么多人候着。她与山师yīn说,只要一人足矣。 山师yīn自然不肯,最终还是留了四人、这四人,分做两人一组,轮班照顾。 入秋时候,夜也微凉。 山师yīn看了眼苏丹霞身上长袍,却是眼露不满,对两位丫鬟说道:“怎么让夫人穿这些便出来了?” 两名丫鬟一哆嗦,就要下跪。 苏丹霞将山师yīn手掌拉住,“你呀你,终日见不到人,一回家就要训斥小蝉和小蝶。” 山师yīn伸手摸着苏丹霞脸颊,“你这样可是故意的,若是受了凉,我就会在家一直陪你。” 苏丹霞眼珠一转,“原来还有这话各种方法?” 山师yīn牵住苏丹霞手掌,将她扶入书房,“你若是病了,就算是燕国覆灭在即,我也会守在你床前。” 苏丹霞噗嗤笑着,抚着山师yīn鬓发,“我可没这么金贵。” 山师yīn扶她于房中软塌坐下,“世上万物,都比不上你万分之一。” 苏丹霞羞红了脸,小声啜道:“油嘴滑舌。” 山师yīn将她手掌按住自己胸膛,看着她眼中秋波,“我可是句句发自肺腑。” 门外丫鬟知情识趣,伸手合了门扉。 苏丹霞看了眼书桌,“我说你怎么不应门,倒是被这些公务迷了眼睛,连娘子都不要了。” 之所以不应门,却是山师yīn在戒备刺客。这几月来,他手中权力越大,身遭越是危险。 曾经便有一次,有一刺客于屋外敲门。山师yīn照常应声,那刺客精通听声辩位,竟然隔着木扉便将暗器打来。幸亏枫叔眼疾手快,方才救下山师yīn一命。 自那以后,山师yīn便过得更为谨慎。 不过这些yīn暗事情,危险往事,山师yīn是绝不会对苏丹霞说的。 所以,山师yīn装出一脸委屈,对苏丹霞说道:“娘子可是冤枉了为夫啦。那些公务又臭又长,我就分神想你,谁想到,想着想着,你便出现在我眼前。你说,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呸。”苏丹霞轻啧道:“嫁给你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 山师yīn托起苏丹霞手掌,紧贴自己面颊,“我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油嘴滑舌。” 苏丹霞看着山师yīn笑脸,眼角弯弯。可是过了片刻,她却小声问道:“相公,我想问你件事儿。” 山师yīn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捏着小腿,“娘子尽管问,你相公我博古通今,还没有能问倒我的事情。” “也不是什么难事。”苏丹霞微微笑着,“我就是想知道,相公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山师yīn面色不变,轻描淡写道:“给朝中贵人做事。” 苏丹霞追问道:“做的是什么事儿?” 山师yīn一边为他按摩,一边不假思索道:“我与你说过,我以前是商人,现在自然是为贵人打点些账目。” “是吗?”苏丹霞疑惑道:“我这两日外出散步,倒是遇到周围村民,他们似乎很怕我。” 山师yīn抬头看她,哈哈大笑,“瞧你那傻样,我可是给你安排十数个彪形大汉当做侍卫,寻常村民见了,若是不怕,那才奇怪吧。” “啊?”苏丹霞恍然,又轻敲山师yīn额头,“你又说我傻!” “哎哟!”山师yīn发出一声惨呼,装得可怜兮兮,“我这聪明脑袋,若是被你打傻了可怎么办。你倒是一孕傻三年,到时候谁来照顾你咯。” 苏丹霞被他逗得笑个不停,许久才方才停下。 山师yīn看了眼天色,“娘子,天色也不早了,你有孕在身,该去好好休息。” “知道啦。”苏丹霞打了个哈欠,“被相公这么一说,确实有些乏了。” 山师yīn点头道:“让小蝉和小蝶先送你回去,我还要算些账目。” 苏丹霞点头答应。 山师yīn唤了一声。两名丫鬟推门而入,伸手扶住苏丹霞,将她搀扶到房外。 “对了。”山师yīn似是想起些什么,将小蝶叫住,“小蝶,你去把枫叔给我找来,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还未与他说。” 小蝶点头离去。 苏丹霞却驻步屋外,望向山师yīn。在她眼眸之中,似是能看见忧虑。 山师yīn挂上微笑,“怎么了娘子?不过刚刚出门,便又想我了?” 这次,苏丹霞却是没笑,开口说道:“相公,都说夫妻同心,你什么话都可以与我说,什么事儿都能与我分享。” 山师yīn面露诧异,“娘子何出此言?” “你太累了。”苏丹霞担忧道:“你心里藏了很多东西,明明快被压垮了,却不说,连我也不说。你虽然没有变现出来,可我能感受到。我是你的妻子啊,却感觉,走不进你心里。” 山师yīn愣了愣神。 苏丹霞回过身来,伸手捧住红袍儿脸颊,“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听你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随你去。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 山师yīn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过不去的。” 苏丹霞将山师yīn搂住,“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事情,就像黑夜再长,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世事总是会有希望。” 山师yīnyù言又止。 他轻轻抚着苏丹霞那头秀发,“好了好了,商场上的事情,你又不懂。若你真想为我分忧,我便捡一些事情与你说说。现在,你得回去好好休息了。” 苏丹霞抬头看着山师yīn,“一言为定。” 山师yīn伸出食指,刮过苏丹霞鼻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丹霞得到回应,便兴高采烈地随小蝉离去。 山师yīn站在屋内,看着苏丹霞背影。 她已做fù人打扮。可看那背影,依旧是个少女。便和山师yīn与她初识时候,像是一道光,划破黑夜,令人向往。 山师yīn早就做了决定,即便天下黑了,他也要守住这纯洁光芒。 在他思虑时候,枫叔已经赶到。 山师yīn挥退小蝶,面上再无笑意,对枫叔轻声说道:“枫叔,还得麻烦你一件事儿。” 唐枫垂首,“少爷尽管吩咐。” 山师yīn寒声道:“替我查一查,少夫人这几日见过哪些外人。” 他顿了顿,低声继续,“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唐枫抬起头来,看了山师yīn一眼,随后应声退下。 山师yīn举头望那月光,喃喃自语,“这光,属于我一人,便够了。” 次日起,狄国与冀国情报,源源不断,送入山师府中。 战局,发生惊天逆转。 狄军大军压境,围困冀国北方最后一道屏障。 众人无计可施之时,有一人横空出世。那人聚兵愿,夺了主将权柄,随后统领败军,趁着狄军立足未稳,出城突袭,一击而定战局,力保北方屏障不失。 随后二十日内,那人更是率军反扑狄军,将北境土地寸寸夺回,救冀国于大厦将倾,挽黎明于水火将至。 那人手下更有一大将,力斩狄军十六将,一营冲得狄军阵仗溃散。 二十日后,那人已夺回北境一半。 冀狄两军,再次陷入僵持。 然而,仅凭此次临危受命,挺身而出,已够那人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8 章 震天下。 冀国军民,把那大将,称为“飞将军”,赞其勇冠三军。 他们又把那力挽狂澜之人,称为“国公子”,夸其智谋胆识过人,乃是冀国,一国之公子。 那“飞将军”,名为拓跋元一。 而“国公子”…… 叫做扬獍。 局势变化之速,即便是山师yīn,太史殊与白润,也是张口结舌。 山师yīn一边与他们赞叹扬獍不愧五甲之名,一边又在心中担忧。 扬獍大出风头,可是为何没有林火丝毫消息?为何没有吕玲玲半点行踪? 他们!究竟在哪儿? 此时此刻,联通冀国与燕国边境,“虎逐”镇中。 行脚商人张顾,便如往常一般,换了冀国特产,准备运回燕国。他与伙计一同动手,将货品搬上货车。虽然有些疲乏,但是心中高兴。 赚钱只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便是他能再去野狼原,祭拜亡妻。 他想到野狼原,他又想起几月之前,曾与两位少年共闯,更是于那深夜与马贼血战一场。 那日腥风血雨,至今印在他脑中。 如今想来,也不知那两位少侠,最近过得可好? 张顾心中暗暗想着,却又摇头,怪自己多想。天大地大,如他们这般擦肩而过,只怕一生也难再次遇见。 想到此处,他便继续搬货。 回头之时,却见到一人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望他。 那人头戴斗笠,身披风衣。 腰间,悬刀挂剑。 北方寒,雁思南。 第258章 鹤鸣一声惊天下 “我想,我需要喝点酒。” 张顾坐在桌前,斜阳shè入店内,映着他侧脸,能看见他嘴角细微抽搐。 酒馆内熙熙攘攘,这桌上却有片刻安静。 林火就坐他对面,将斗笠解下,放在手边。对于张顾这句话,他挥掌拍向桌上酒坛。进店时候,他就已经买了坛酒,便是为此刻准备。 “。” 酒封破开,却无多少酒香。毕竟是个小酒馆,也未奢望能有什么琼浆玉酿。 况且,张顾也不是为品酒而来。 他扭头看向酒坛,喉结滚动。 不是贪杯,而是紧张。 他又看林火,似是有些拿捏不定。 林火微微一笑,“我来为你斟酒吧。”他略微起身,为张顾满上。 酒水如线而落,色泽淡黄。倾在碗中,点滴不洒。 张顾看着那酒滴徐落,喉结越滚越快。 待得酒平碗沿,不等林火收了酒坛,张顾便端起桌上酒碗,一饮而尽。 酒水从嘴角满溢出来,淅淅沥沥湿了衣襟。 一碗下肚,张顾呼出一口浊气,“嘭”的一声,将酒碗敲在桌上。 酒水下肚,他的面色,也好了不少。 林火依旧没有说话,起手又为张顾满上。 张顾眼中若是无神,空洞望着酒碗,淡淡说道:“所以说,你现在是拐带了冀国公主?” 林火手掌顿了顿,洒了两滴酒珠,轻声回应,“算不得拐带,我是在救她。” 张顾推开酒坛,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你要将冀国公主,带回燕国,这还不算拐带?” 林火坐下身来,为自己也满一碗,“若她留在冀国,就只有死路一条。” 张顾面露疑惑,“有人要杀她?” 林火点了点头,伸出手指沾了沾酒水,于木桌上写下两字“扬獍”。 张顾瞪大双眼,惊呼出声,“居然是……” 话未说完,酒馆小二行到桌边,“两位客官,你们的白切羊ròu。”他说着,将手中瓷盘放在桌上。 林火不动声色,用袖抹去桌上酒字。 待得小二走远,张顾在伏在桌上,“你确定是他?他最近几日,可是挽救冀国战局,成了冀国英雄。” 林火冷笑一声,“他战事不停,对我们追杀,也未停止。” 张顾闻言一阵紧张,不由眼瞥四周,“追兵在哪儿?” 林火摸着剑柄,“杀了。” 张顾愣了愣神,垂头思考片刻。随后,他坐直身子,正面林火,“这事情,你该找找冀国吕氏,他们总不能都被那人控制了。” “我怎么会没试过?”林火端起酒碗,“差点死在一名王爷府中。这冀国之内,还有谁人能信?只有离开这里,才有一线生机。” 说罢,他将酒水缓缓饮尽,又与张顾双眼对视,“张大哥,我信你。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 张顾沉默。 他捏住酒碗,端详碗中涟漪,猛然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明日清晨,你随我商队出发。” 林火捏了捏鼻子,“人数,可能有点多。” 张顾抬眼望来,咬了咬牙,“我多买些货物,自然需要更多帮工。” 林火又捏捏鼻子,“都是和尚。” 张顾看了看四周,“你让他们把头都包上,不要露陷就行。” 林火点头应下。 张顾又喝了碗酒,见到窗外斜阳渐低,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还要准备准备。” 说罢,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张大哥。”林火起身,将他叫住。 张顾回过头来。 林火抱拳行礼,“谢谢。” 张顾摆了摆手,“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 次日,张顾领林火等人,用一袋金子,顺利通过边境搜查。 林火骑马在商队两侧巡逻。 渡鸦扮作男装,在另一侧巡视。 林火行到商队中央,见到吕玲玲倒乘货车,望着冀土渐渐远离。 自从一家父兄全部逝世之后,吕玲玲沉默了许多。 林火从她面上,见不到半脸表情。一日之内,也听不到她说话,能够超过十句。 想来也能明白,任由谁从万千宠爱,突然家破人亡,也会陷入消沉,甚至绝望。 吕玲玲没有歇斯底里,可这沉默,却令林火更为担心。 吕烽死了,又将吕玲玲托付给他。他便要替吕烽,担起一个兄长的责任。 林火索xìng翻身下马,将马匹jiāo到他人手中,轻巧坐到吕玲玲身侧。 吕玲玲却似没看到林火,依旧呆呆望向远方。 林火看着她侧脸,晨光洒下来,让她看着更为年幼。 她不过是个孩子,她本该备受宠爱。对她而言,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该挑选哪个驸马。可现实的改变,总是猝不及防。 林火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我们要走了。” 吕玲玲没有回答,就像是没有听见。 林火并不在意,他继续说着,就像是自说自话,“我会带你去燕国,那是一个更大的国家。那里有我的好朋友,他俩是聪明人,会帮你想到办法。我……我还有位朋友,是燕国公主,虽然不知道结果,但是我会去找她帮忙……” 吕玲玲依旧充耳不闻。 林火顿住话头,深吸口气,“我们会回来的。” 吕玲玲眨了眨眼,扭头看着林火。 林火将她双肩扶住,“我对你发誓,我绝不会离开你,我一定会帮你夺回冀国。一年两年十年,哪怕一生一世,我绝对会带你重新回到这片土地,夺回属于你们吕家的一切。” 吕玲玲呆呆看着林火。 林火感到一阵气馁。 他在心中想着:还是没能打开吕玲玲的心扉,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吕烽jiāo代。 就在他懊恼之时,吕玲玲却幽幽开口,“你,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林火一愣,随后大喜,不断点头,“绝对不会!” 吕玲玲看着林火,泪珠滚出眼眶,直滴下来。 她一把拽紧林火衣襟,伏在他胸口呜咽出声,“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不要一个人……赤娜姐姐是骗子,扬獍哥哥也是骗子……父王死了,王兄都死了……我好害怕……好害怕……” 林火将她轻轻搂住,“还有我在,还有我在……” 两人相拥,落入渡鸦眼中。 她皱了皱眉,并不多话,扭头走向别处。 然而他们都未发现,还有一支小队,在冀国境内,目送他们离开。 为首那人对身边一人说道:“传达消息给扬大都督,林火已带公主,前往燕国。” 身边那人,将字句写于小纸条上,吹干卷起。 又有一人,从笼中抓出一只信鸽。 他们将纸条塞入小竹筒,扎在信鸽爪上。 伸手一扬,信鸽朝北而飞。 第259章 仍有弓弦藏后头 干净窗台,窗门未关。 红枫落了几片,凌乱陈在框上。 扬獍坐于窗前,手中捧着书卷,桌上放了盏茶。 凉风送,红枫散,茶香漫,秋意自来。 “扑扑扑” 一只白鸽飞过低空,扬獍透过窗户瞥了一眼,便重新收回目光。 不多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却是拓跋元一快步走来。 他并没有进屋,只是隔着那木窗,用双肘枕着窗沿,随手一甩,“呶,你的飞鸽传书。” 小竹筒从他手中飞出,落在扬獍桌上,滚了几圈被砚台拦住。 扬獍将手中书本翻过一页,抿了口茶,“我知道了。” 拓跋元一斜靠着窗框,“我说,你不看看?” 扬獍无动于衷,继续翻书,“封漆破了,这信件,你早就看过了吧。” 拓跋元一摸了摸鼻子,嚷嚷道:“老子是马贼,想做啥做啥。” 扬獍放下书本,看了他一眼,“你现在不是马贼了,你是‘飞将军’。将军就得有将军的样子。” “嘁。”拓跋元一将双手正在脑后,靠在墙上,“老子若是想当将军,还会做了马贼?” 扬獍撩起长袖,端起茶盏,“你不满上官杀平民,充军功,所以才当了逃兵。回到家乡却遭人冷眼,差点没被饿死。可我再见你时候,你依旧愿意豁出xìng命,救那满城老人。” “够了。”拓跋元一放下双臂,面色发寒,“不用你给老子讲故事。” 扬獍抿了口茶,“我与你说过,你或许做不得将军,但你成为英雄。”他放下茶盏,对拓跋元一微笑,“你总不希望,以后百姓孩童见着你,便问自家父母,‘为什么我们的大将军,像马贼一样呢?’你说,对不对?” 拓跋元一啧了啧嘴,“你这人,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我不需要别人喜欢。”扬獍重新拿起书册,“我只需要敬畏。” 拓跋元一指着桌上小竹筒,“你放公主和那个林火逃去燕国,也是为了敬畏?”他又伸手指向院外,“你明明还能再向前一步,却在此地与狄军僵持,也是为了敬畏?” 扬獍拿起圭笔,在书册空白处批注。他一边勾划,一边回答道:“我只能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冀国。信与不信,随你选择。” 拓跋元一伸手捏住窗沿,他看着扬獍侧脸,终是咬了咬牙,怒哼一声,转身离去。 院中,重归安宁。 拓跋元一走后不久,扬獍缓缓放下手书籍。他转过头,看着空落落的院落,喃喃自语,“琼华,入秋了啊,你看到了吗?” 秋风落叶,空无人声。 与此同时,狄军营寨中央主帐旁,公主卧帐,赤娜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桶热水。 身后出现一个巨大身影。 竟然是那巨人乌尔。只是他面色蜡黄,身上绑满纱布,整条右臂被固定,吊在脖上。 赤娜看了他一眼,“乌尔,你身上伤势未愈,不该四处走动。” 乌尔面无表情,“公主的事,jiāo给别人,末将实难放心。” 赤娜眯起双眼,“jiāo给你,也不能放心。” 乌尔面色发僵,“轰隆”单膝跪下,“末将知道,必定会惹公主不快。末将也已说过,公主要杀要剐,末将绝无半句怨言。” 赤娜将那桶热水放在脚边,却不准备扶起乌尔,“本宫知道你一片忠心,但这种事情,本宫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乌尔垂首,“末将遵命!” 赤娜扬起下巴,“叫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 乌尔瓮声回答,“冀王以及三位王子的尸首,已经全部整理完毕,齐齐放入棺椁,随时可以还给冀国。” 赤娜点了点头,“按照原来协定,是该把这些尸首还给他了。这样,他才能向朝中jiāo代,才有借口给我们半座北境。顺便,还能拖长些时间。对了,林火与玲玲到了哪里?” 乌尔瓮声回应,“上次探子回报,已经到了燕冀边境。我们的人,还和扬獍的探子,打了个照面。这扬獍将公主放走,使得冀国朝中群龙无首,他才有机会上位。倒是好心机。” 赤娜冷冷一笑,“只怕,他的目的不止于此。扬獍此人,走一步,算百步,不可小觑。” 乌尔抬头问道:“如此jiān诈之人,是不是应该尽早除掉。” “除掉他?”赤娜嘴角一挑,“他确实心机深沉,可本宫若连与之合作都不敢,还提什么君临大狄?” 她拍了拍乌尔肩膀,“本宫为主,你为将,区别便在于此。” 乌尔默然,转而问道:“此间事了,公主下一步有何计划?” 赤娜望了眼北方,“韬光养晦。” 乌尔脸颊抽搐,“公主!二王子这次可是准备杀你,你变这样……” “报仇?”赤娜将他话语打断,“报仇,从不在乎年岁长短。成大事者,要忍,要等,要狠。” 乌尔垂首无言。 赤娜看了眼脚边水桶,轻声问道:“那四具尸首可还能辨认模样?” 乌尔摇头,“吕伯邑面容无损,吕尚为公主下令五马分尸,吕巍头撞金锣血ròu模糊,吕烽……”乌尔看了赤娜一眼。 赤娜摆了摆手,“他于乱军之中战死,自然一塌糊涂。” 乌尔抱拳点头,“末将明白。” 赤娜点了点头,“下去吧。”她拎起脚边水桶,准备转身入帐。 乌尔站起身来,眼神流转复杂,终是瓮声喝道:“公主!” 赤娜顿住脚步。 乌尔沉声道:“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了。” 赤娜定了片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9 章 伸手撩开帐帘,“本宫盖了章,他就得跟本宫一辈子。” 透过门帘缝隙,能见到赤娜床铺之上,被褥鼓胀。 却说大雁南归,冀国之南。 齐国王宫,庭院之中,一名大臣跪于地上,“狄冀大战,正是我大齐机会,若是此时联合燕国对冀国发难,必能开疆扩土。” 凉亭软塌,那身穿龙袍之人,背对大臣而卧,身遭两位嫔妃为他敲腿捏肩。他似是打了个哈欠,“打仗!打仗!打仗!你们这些大臣就知道打仗,打仗就是从孤手里抢银子。大家和和气气,不是挺好?再说了,之前邱毅叛乱,孤已经向燕国求援,用了孤不少银子。还要联合燕国?不干不干。” 他伸了个懒腰,幽幽说道:“帝王霸图,不如秋日一醉。” 阶下大臣浑身颤抖,却只能一声叹息,无可奈何。 齐国往南,便至吴国。 吴国王城之内,却是一阵喧嚣。 刘策站于高墙之上,闻天指挥周遭shè手,朝墙下轮番放箭,处处皆是哀嚎惨呼。 此处,却是一处围城,四处小门紧闭,围中之人,唯有半点退路。 刘策瞥了眼墙下,面上不见分毫色变。 左徒明拂着羽扇,行到刘策身侧,“杀了这些人,主公也算是报了当年之仇,吴国重归主公掌中。” 刘策望着墙下厮杀,面上无悲无喜,“全都是仰仗军师谋划。这些害死我父王之人,才能死在此处,死在我眼前。” 左徒明挥动羽扇,“此间事情已无悬念,北方狄冀大战,确实引人关注。” 刘策收回目光,看着左徒明,“军师以为如何?” 左徒明用羽扇掩住唇齿,淡淡说道:“扬獍师兄,深不可测。” 吴国向西,楚国境内。 一间书房,放眼望去,能见书生背对。他扬起手来,将手中酒水洒于地上,“吕烽啊吕烽,当年我zhà了堤防,你却于九霄山下,放我一条生路。可今日,谁又会放你?你将这世道,看得天真,死的,亦是天真。” 同样消息,传入西蜀地界。 送信人进入一座花园,入秋时候,园中依旧是百花争艳。 那信使面前出现一人,信纸被那嬷嬷拦下。 嬷嬷扯了信封,粗读一遍,冷冷说道:“狄冀开战,与我西蜀天南地北,这种事情,根本无需劳烦‘艳绝一方’cāo心。” 她将信封收入袖中,朝信使挥了挥手,“退下吧。” 那信使鞠躬离去。 嬷嬷隐入花丛深处。 一事起,天下动。 第五卷 北方一国 第260章 归 戊戌月,乙酉日,九月初五。 寒露。 露气渐寒,将凝为霜。 有曰:“酉不宴客醉坐癫狂。” 又曰:“喜神,东南来。” 狄国王都,大都。 与冀国王都静宁相比,远观之下,更为粗犷。城基巨石垒砌,不甚规则。城墙四角各设置“钟”“鼓”二楼,肃杀扑面。 那城墙看着不似坚固,却似有千军万马隐于墙后,只待一声令下,便能跃马而出。 坚城为守,大都yù攻。 今日,大都更是东门大开,迎仗数里。 狄王龙辇横于路侧,大王子,二王子,四王子立于另一边。 百官奉迎,天子静候,只为等一人凯旋。 等。 一个女人。 然而午时将至,仍见不到凯旋军阵。 二王子,孛儿只斤伊吾,抬眼看了眼日头。他长着个鹰钩鼻子,颧骨略高。一双三角眼,挺身站着。他摸了摸一字胡,虽是华服披身,依旧难掩满身yīn鸷。 他又斜眼去看龙辇方向。 龙辇外罩黄纱,能见狄王端坐其中身影,其中细节却是看不清楚,也不知狄王是梦是醒。 “哼。”伊吾轻哼一声,小声说着,“我们的五公主,真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全部在这里等她。” 他似是自言自语,偏偏声音又能让身边两位兄弟,全部听在耳中。 年纪较小那人,站在伊吾下手。 四王子,孛儿只斤兰礼 也是一张长脸,阔口鹰鼻,却是满脸消沉。络腮胡笼在脸上,略显凌乱,似是多日未曾打理。 兰礼听到“五公主”三字,缓缓抬起头来。 他那双无神眼中,透出点滴涟漪,轻声说道:“二哥,你这些话,可别让赤娜听去。” 伊吾斜眼看他,“你被赤娜吓破了胆,便以为人人都是孬种?” 兰礼骤然握紧双拳,眼中透出仇恨,“你们都知道,我根本没杀三哥!是她陷害我!” “可你也是心思不纯。”伊吾鄙夷一哼,“那日见到三弟的,你也在场,怎么不见你去救他?只是没想到,被那小妮子选做了替罪羊。四弟啊,你现在无官一身轻,逍遥日子也是不错咯。” “你!”兰礼咬住牙关,狠狠瞪着伊吾,“若论落井下石,二哥才是个中好手。你对我做的那些‘好事’,做弟弟的,可是半件也没忘记。” 伊吾摸着一字胡,喷出四字,“丧家之犬。” “你!”兰礼就要抬手挥拳,却看了那龙辇一眼,见到辇中人影晃动。他终是咬牙,把手放下。 “乖狗狗。这就对了。”伊吾低声嘲笑,“二哥也是为你好,可别一时冲动,再让父王把你王子之位也削了。那当哥哥的,可得去贫民窟看你咯。” 兰礼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反唇相讥,“二哥厉害,这次怎么没让赤娜死在冀国?我可听说,二哥可是放言,万无一失。” 伊吾摸唇动作略顿,冷冷一笑,“手下办事不力,让她侥幸活了下来。不过她终究是个女人,再强还能强到哪去?我要弄垮她,不过反掌之间。” 兰礼冷笑,“最后,也不知是谁死在反掌之间。” “好了。”大王子终于说话。 大王子,孛儿只斤绘利津,年近四十,正当壮年。一脸络腮短须,精神烁悦。他身躯其实比伊吾略矮,而身上威势却是伊吾远远不及。 绘利津一说话,两位兄弟立即闭嘴。 他往那一立,如山如岳。当真有狄王当年风采。 伊吾被他这么一喝,下意识住嘴,然后立即反应过来,开口说道:“大哥,真是好大威风,兄弟们聊天说话,也惹着大哥了?” 绘利津保持闭目养神,不曾睁眼,只是淡淡说道:“父王患病多年,近年来时有发作。此次听闻五妹旗开得胜,却连续早朝十日,不曾停歇。这是何等幸事!五妹此次为我大狄开疆扩土,便是我大狄的勇士。你们谁与她不对,便是与我做对。” 伊吾冷哼,“狄国,可没有女的勇士。” 绘利津继续说着,“谁说只有男儿能够建功立业?” 伊吾看着绘利津侧脸,“若是按照大哥所言,谁又说,只有男儿能做狄王?” “只要狄国强盛。”绘利津说得平淡无奇,“谁做狄王有何关系?” 伊吾咧嘴冷笑,“老狐狸。” 明明声音不清,绘利津却似没有听见。 他缓缓睁开双眼,望向地平远方,“来了。” 地平远处,东南方向,烟尘骤起。 龙辇黄纱扬起,狄王站于龙辇之外。 大王面容憔悴,双眼陷入甚多。可他立于辇上,遥望那归来尘烟,浑身皆是神采奕奕。 大军于远处停歇。 赤娜一身红甲,单人匹马从百官道上行来。 马蹄清脆,百官奉迎,“恭贺!德宁公主!凯旋而归!” 百官山呼。 赤娜徜徉在欢呼声中,纵马不紧不慢。 三里路,走了盏茶时间。 行到望见龙辇,便有仪兵立于两侧。 赤娜翻身下马,步行向前。 仪兵高举弯刀,斜指向空。 赤娜便从这刀林之下,稳步向前,直通龙辇之下。 狄王立于辇上,背起双手,望着自家女儿,眼中满是欣喜。 赤娜行到龙辇之下,单膝跪下,“儿臣,得胜归来,幸不辱使命。” “好!好!好!”狄王难掩激动,从辇上跨下,径直来到赤娜身前。 他伸出双手,将赤娜扶起,“让父王看看,我们狄国的英雄。” 赤娜露出笑脸,“父王不要这么夸我,儿臣这次能够得胜,全赖大狄得天之助,非我之功。” “胜而不娇,不愧是我孛儿只斤家的女儿!”狄王拍拍赤娜肩膀,“你受苦了啊。看着可是瘦了不少。” 赤娜摇头,“父王才是,日夜cāo劳,儿臣不过得了小小功绩,父王又何必到城外来接,伤了龙体可怎么办?” “狄国有上天保佑,孤自然也有上天保佑。”狄王哈哈大笑,朝几位王子招手,“还不快来见见你们五妹。” 三位王子这才靠来。 赤娜一一行礼,“大哥,二哥,四哥。” 大王子绘利津面上含笑,珍重回礼,“五妹得此大胜,大哥实在是为五妹高兴,为我大狄高兴啊。” 赤娜微笑以对,“大哥坐镇大都,为父王分忧,才是真正厉害。” 二王子伊吾随意回了一礼,“五妹这次虽然大胜,可怜姜格尔,我们孛儿只斤家的血脉,血撒他乡。” 赤娜面露遗憾,“未能救出姜格尔,确实是我过错。不过现在那儿也是我狄土之内,算不上‘血撒他乡’。想来,姜格尔在天之灵,也会深感安慰。” 伊吾竖起双眉,“五妹,倒是越发伶牙俐齿。” 赤娜面带微笑,“还是比不上二哥,还得和二哥好好学学呢。” 四王子兰礼,恭敬行礼,不咸不淡说了一句,“恭喜五妹得胜。实是辛苦。” 谁知赤娜叹了口气,紧接他话头说道:“确实辛苦,此次出征,小妹深感自身不足。还请父王放小妹好好休养,小妹毕竟是个女人,实在是不想碰这些军政大事了。” “嗯?” 众人皆是一愣。 狄王环顾周遭几人脸色。 绘利津面不改色,伊吾眼神闪烁,兰礼满脸诧异。 他皱了皱眉,龙袍一挥,挂起笑容,“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孤已经为你备好酒席,来来来,我们进城,边饮边说。” 戊戌月,乙酉日,九月初五。 狄国以冀王,王子尸首,与冀国换来休战合约。 冀国北境裂土一半,举国大丧。 赤娜回国,却推辞所有封赏,深居简出。 同一时间,张顾商队,到达燕国土地。 第261章 故土重回刀剑催 低矮围墙,木栏茅屋。 青草半黄,光洒麦浪滚过。淡金秋色,午时炊烟正浓。 秋忙时候,依旧人来人往。 燕国边境市集,“龙趾”,一年四季皆是这般热闹场景。 一行商队风尘仆仆,行到市集之外。 领头那人头戴遮面厚巾,于市集之外顿住马脚。 他环顾四周,慢慢揭开面巾,正是张顾。 张顾抬起一只手臂,回头高呼,“原地休整!” 身后商队伙计各忙其事,搬货扎营,皆是熟门熟路。 林火骑着黑马,正站在队伍中央。他前后将队伍看了一圈,随后行到一辆车前。他翻身下马,伸手轻敲门框,“玲玲,我们到了。” 车厢内传出悉索声响。 不多时,细嫩手掌从内将车帘掀开。吕玲玲那双大眼睛,从帘后探出。她环顾四周,似是茫然失措,又似是初入家门的小猫,紧缩着肩膀,戒备周遭一切。 林火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后立即调整过来,对吕玲玲微微笑着,“不要怕,有我在。” 吕玲玲撇头看来,盯着林火看了片刻,缓缓放松肩膀。 林火抬起手臂,“来,下来走走。” 吕玲玲点了点头,伸手就要去扶林火臂膀。 另一人就在此时就来,将她手掌拉住,“我来扶你。”说话之人,正是渡鸦。 她此时男装打扮,便如初识那般,是个俊俏书生。 若是旁人来看,倒像是两位公子,为了一位姑娘,争风吃醋。 事实如何,他们三人清楚。或许,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吕玲玲手掌被渡鸦拉住,似是有些犹豫,又扭头看着林火。 林火无奈一笑,朝渡鸦努了努嘴,便收回自己臂膀。 渡鸦哼了一声,拉过吕玲玲手腕,又兜住她脚弯,将她拦腰抱起。 吕玲玲发出一声惊呼,勾住渡鸦脖颈,将她牢牢抱住。 渡鸦转了个身,将吕玲玲轻巧放在地上,“自己站好。” 吕玲玲惊魂未定,拍着胸脯。 林火哭笑不得,对渡鸦说道:“你这又是干嘛?玲玲又不是断了腿。” 渡鸦又哼一声,扭头走到一边。 林火摸了摸鼻子,自从从冀国出发,渡鸦变得越来越怪,他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吕玲玲缓过神来,朝渡鸦做了个鬼脸,又向林火靠近两步,“火哥,这里就是燕国了?” “对。”林火轻声回答,扭头向南望,眼神之中,略显复杂。 翻过一山又一山,就能望见王都昌隆。 那时他离开燕国,曾经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踏足燕土。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世事无常,最终又回到这片土地。 虽然没有离开多久,他已经能够感受,吕烽当时回到冀国时候,那份激动心情。 这片土地,承载着太多记忆。 他的兄弟,他的家乡,还有…… 她。 她过得还好吗?是不是还爱穿那身红氅? 往事划过眼前。 枫林初遇,dú瘴相处,星海相拥,漫天烟火,十指紧扣。 那对红绳铃铛,他依旧放在身上。 可那一剑,那声咒骂。 情断……人分…… 追忆,能追什么? 一颦一笑,眉眼秋波,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林火眼神略暗。 吕玲玲看着林火侧脸,轻声说道:“火哥,你在想些什么?” 林火回过神来,挤出笑容,“也没什么,触景生情吧。” 吕玲玲“哦”了一声,又张望四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0 章 我,本女侠看着,和冀国也没啥不一样嘛。” 林火微微笑着,“这里还是靠近冀国,越往南走,差别越大,等到了昌隆,我带你好好逛逛。” 吕玲玲连连点头。 这一刻,倒是如同恢复她原本模样。 然而林火知道。吕玲玲是个善良姑娘,她心中苦痛,却不愿周围人一直为她担心。即便是装,她也会装出天真浪漫。 可事实却是,这一路行来,林火已记不清多少次,吕玲玲在深夜之中,痛哭惊醒。 林火也不好点破,只能为她说着燕国见闻。 吕玲玲说着俏皮话儿,林火伸手去揉她脑袋。 这种时候,渡鸦又走了过来,推开林火手掌,愣生生横在两人之间,将吕玲玲护在一侧。 她看林火眼神,倒像是护崽母鸡,看着凶恶豺狼。 这倒是让林火哭笑不得。 气氛尴尬时候,正好三成大师一行人走来。 “诸位大师。”林火整顿面容,对僧侣恭敬行礼。 这一路上,三成大师与他弟子,可是帮了林火不少。别的不说,若非他们,只怕林火那夜便已正面与扬獍部下杠上。 能否全身而退,尤未可知。 众僧回礼。 “林施主。”三成大师开口说道:“托你和张施主的福,我们才能够如此顺利,便回到燕国境内。” “不不不。”林火连连摆手,“是大师帮我在先。” “林施主不必如此。”三成大师微微笑着,“既然到了燕国境内,需知缘有聚散时,贫僧想着,是时候和林施主告辞了。” 林火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三成大师为弘扬佛法而行走天下,自然不会一直在他身边。他朝三成大师,又行一礼,“既然如此,小石头就jiāo给大师了。” “火哥!”小石头走到林火跟前,“你在说什么啊,这种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你。” 林火看了石磊一眼,“你心里想些什么,火哥还不明白?我知你与大师在一起,这些时日大有收获,不必为了我,断了修行。” 小石头面露犹豫,随后喝出声来,“修行再好,也没你很重要。” “傻小子。”林火心中感动,面上却无表示,“火哥还要你担心?你是担心我自己解决不了。再说了,还有你家酒鬼哥在,美人哥哥在。他们这么聪明,事情总能解决。” 小石头犹豫更甚。 林火拍了拍他肩膀,“你也是大人了,会有自己的路要走,难道要火哥照顾你一辈子?” 小石头赶紧摇头。 “那不就行了。”林火将他推向三成大师,“我这不成器的弟弟,就jiāo给大师了。” 三成大师宣了一声佛号,算作答应。 兄弟在此离别。 小石头三步一回头,最终还是随三成大师而去。 林火望着他们背影,也不知下次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 送走小石头,林火又与张顾告别。 张顾胸膛一拍,“林兄弟,客套的话,我也不说了。我行商多年,始终在这条路上,未来若是还有什么用得上哥哥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张顾虽然是一介商贾,但凡力所能及,必当竭尽全力。” 林火满心感激,不知该从何说起。 唯有解下酒囊,与张顾一口痛饮。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男儿情谊,尽在一杯酒中。 临行时候,张顾给了林火许多盘缠,外加干粮饮水,三匹骏马。 林火拜谢,领着渡鸦,吕玲玲,与张顾分别。 吕玲玲行在正中,林火在左,挂一竹笼装着阿呆,渡鸦行在右侧,马侧挂着另一竹篓,装着阿瓜。 张顾还要整理货物,林火便准备先在“龙趾”投宿一夜。 他便领着两人,前往小镇。 行到镇前,人群聚集不少,等候进城。 炊烟从镇中风卷出来,吕玲玲嗅了嗅鼻子,肚中发出“咕咕”声响。 吕玲玲红了脸庞。 林火哈哈一笑,“别急,进了城里,就请你们吃好吃的。” 渡鸦撇了撇嘴,“谁稀罕。” 林火无奈苦笑,就要回应渡鸦,却见到人群之中,闪过一道寒芒,飞窜而来。 那是!刀光折shè! 刺客! 林火瞬间拔出千磨,就要刺剑。 却听到一声暴喝,“小心!” 暴喝之后,斜里又窜出一青衣男人,将那刺客一脚踹飞。 如此一踹,人群混乱。 那刺客趁机藏了短匕,混于人群之中,没了踪影。 林火心中疑惑,捏剑不放。 “实在危险。”青衣男人拍了拍身上衣袍,面朝林火,恭敬说道:“可是林火,林公子?” 林火眯起双眼,应了一声。 青衣男人一鞠到底,“主公,派我在此等候多时。” 林火挑了挑眉,“你家主公是谁?” 青衣男人轻声说道:“我家主公,复姓山师,单字,yīn。” 第262章 山河月 “所以,你是红袍儿派来接应我们的?”林火与那青衣男人入得镇中,端坐酒肆一角,“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男人为林火斟酒,笑逐颜开,“小人唤作崔刚,正在少主手下做事。主要便是负责情报传递,就是冀国与燕国边境这一块儿。” 林火不动酒盏,手指敲击桌面,“刚刚那个刺客,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情,说来简单。”崔刚边说,一边又要为吕玲玲倒酒,却被渡鸦拦住手腕。渡鸦瞪他一眼,生硬说道:“我们喝水。” 吕玲玲正在夹菜,看了崔刚一眼,“大叔,没事的,我们吃饭就好。” 崔刚尴尬一笑,续而回答林火问题,“狄国与冀国战事,已经是天下皆知。唯独缺少林公子与公主消息,家主便料定,你们可能会从冀国逃回燕国。这才让小人在此等候。如此一来,在燕国境内,想杀林公子的自然不少,而对公主有意的,也绝不会在少数。” 林火听完崔刚话语,便稍稍皱眉,随后盯住崔刚面孔。 崔刚感到林火目光,面露疑惑,“林公子在看什么?莫不是小人脸上长了什么?” 林火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哪些人会想对我赶尽杀绝。” 崔刚摸了摸脖子,“这可不好说,想来林公子曾经杀了燕王,鬼见愁可能会有一份。而后,林公子曾在岳山坏了黑一门的好事,只怕黑一门对林公子,也是恨之入骨。再加上,官府白道。哎呀,敌人太多,实在是难分是谁。” 林火洒脱一笑,“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吧。不过,我倒是发现,你怎么没有提到九婴?我和他们的仇,可也不浅。” 崔刚讪讪一笑,“林公子有所不知,这九婴已经全在少主手中了。” “是吗?”林火点了点头,“就知道红袍儿厉害。” 崔刚连连点头,“少主从小聪慧,族人皆知。” “对了。”林火突然说道:“你们家主派你来找我,难道就没准备什么信物?” 崔刚面上露出恍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玉来,“家主说,林公子必然认得此物。” 摊开手来,玉佩落入林火掌中。 那玉佩入手细密油润,色泽白而略带闪灰,玉侧附有黄斑,正面雕一“山”字,雕工细致流畅,仿佛浑然天成。 就和,林火手中那块,一模一样。 林火也未将怀中玉佩拿出比对,便将那玉佩jiāo还崔刚,“我们吃完,便一起上路。想来,你家家主,也不会只派你一人来接应我们。” 崔刚微微笑着,“家主,想的自然周到。” 四人用餐。 崔刚劝酒,林火微笑拒绝。 最后崔刚付账,林火又让打包了许多牛ròu,算是给阿瓜与阿呆留作口粮。 水足饭饱,崔刚领着林火几人径直出了“龙趾”镇。 他一马当先,从“龙趾”镇出发,往不远处一处密林行去。 林火跟他身后,不时左右张望。 行到半路,林火出声问道:“崔兄倒是心急,等不得过夜。” 崔刚回头笑笑,“小人也知林公子车马劳顿,但是未免夜长梦多,想必林公子也能明白。” 林火点头微笑,“镇子里人多嘴杂,却是不太方便。” 众人行到林前。 崔刚翻身下马,“队伍就在林中,兄弟们这几日也是苦等,我们还是步行,不然让他们以为来了敌人,那才是冤枉。” 林火听到此言,也就牵马而行,“崔兄果然想得周到。” 四人行入林中,崔刚似是放松不少,开口为林火介绍,“这片林子人迹罕至,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 林火点了点头,望了一眼树林深处,幽幽开口,“也不知你那家主,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崔刚牵马在前,“家主早有准备,必定款待诸位。” 林火微微笑着,“我方才也想了想,抓住我们有什么大用。我就不必说了,与各方人物有仇,他们自然都想杀我。若是绑了我,说不定还能与红袍儿谈谈条件。还有玲玲,毕竟是冀国公主,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只怕更多。” 崔刚哈哈笑着,“林公子明白就好。” “所以……”林火突然停住脚步,“你们埋伏了多少人?” 崔刚脚步骤停,顿了片刻,回过身来,“林公子是说我们有多少人手?林公子放心,什么突发情况,都能够用。” “只怕不够。”林火摇了摇头,“想要抓我,没有千人,可是不够。” 崔刚脸色略沉,“林公子可是在说笑?家主说林公子风趣,小人原本还不信呢。” 林火面不改色,看着崔刚双眼,“是家主,还是少主?” 崔刚面色发寒,骤然拔剑! 剑尖直刺林火胸膛。 崔刚剑快。可惜!林火更快! 千磨剑出! 正中崔刚手腕,他手中铁剑立即撒手落地。 林火飞起一脚,将崔刚踹翻在地。 千磨剑尖顶住崔刚咽喉。 崔刚不敢乱动,恶声说道:“家主说你愚笨,想不到还算聪明。” “冀国之行告诉我一个道理。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况且……”林火淡淡说道:“安排假刺客接近我,可算不上什么高明策略。在酒水里下yào,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崔刚皱眉,“这你都知道。” 林火瞥了一眼渡鸦,“我这鼻子,算是被某个杀手,训练得比狗还灵。” 渡鸦脸上发红,回瞪林火。 林火讪讪一笑。 崔刚却是冷哼笑道:“被你识破又如何?看看你四周,你还不是踏入陷阱之中?” 林火正要说话。 崔刚突然抓起脚边沙土,朝林火撒来。 林火挥袖侧身,避过尘土飞扬。 那崔刚已然抬起袖腕,一支响箭,冲天而起。 “嗥!”的一声长鸣。 片刻之后,数百黑衣,从林中冒出头来。 林火止步及时,那些黑衣便呈半圆,缓缓包围而来。 崔刚得意笑着,“林火!今天,你别想离开此地。” 林火横剑,又从马上抽出一把铁刀,对渡鸦说道:“保护好玲玲。” 渡鸦哼了一声,抽出长剑。 “保护好阿呆阿瓜。还有……”林火又回头看她,勾唇一笑,“保护好你自己。” 崔刚大喝,“你谁都保护不了!今天就将你们一网打尽!” 话音未落,只见林火身影虚晃。 剑芒折阳刺眼。 崔刚只觉脖颈发凉,再张眼时,铁刀近在咫尺,紧贴头颈皮肤。 林火话语冰冷,“你其实说的没错,我之所以跟你来,就是为了将你们一网打尽。” 黑衣人疾步奔来,纷纷摸向背后短弩。 崔刚仍不死心,放声怒吼,“你以为你真有胜算?你以为山师yīn真能够扳倒门主?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我们这么多弟兄……” “嘘。”林火将崔刚嘴巴捂住,“我说了,这点人,根本不够。” 林火挥动剑柄,将崔刚敲晕。 周遭黑衣已然奔到shè程之内,举起短弩便是瞄准。 林火垂下刀剑,深吸口气,“露寒而冷,将结yù凝,斗指寒甲,此为……” 淡薄白气,呼成长线。 “寒露!” 身不动,却似有淡蓝光辉氲开。 无形真元,化作寒气四shè而出。 那些黑衣原本按住弓弩扳机,正yù激shè,短弩弓弦骤然发出“嘎吱”酸牙声响。 “嘣!”一根弓弦紧缩绷断。 “嘣!”“嘣!”“嘣!”…… 脆响连成一线,刹那数百弦断! 周遭黑衣面面相觑,皆是胆寒。 可他们只顿了片刻,立即弃了短弩,抽出腰间短刀。 林火望着汹涌人群,叹了口气,“不晓知难而退,又是何必呢。” 衣袍鼓动,林中风起。 林火举起刀剑,真元凝聚。 虚空而划! 林间风,化风刀。 二十步内,秋意变隆冬。 天衍剑法大寒! 大寒原为僵尸,如同将人置于冰天雪地,摄于天地之怒。 林火曾经用来,不过是令敌人寸步难移。如今他经过白袍真元洗礼,威力更甚。 寒意笼罩,十步之内,黑衣尽皆昏迷,二十步内,余人尽皆跪伏在地。 在他身后,吕玲玲未吭一声,已然晕倒在渡鸦怀中。 马匹躁动,两只小白熊,抱着脑袋,浑身打颤。 渡鸦嘴唇发青,将怀中吕玲玲,紧紧抱住。她又将躁动马匹,死死拽紧缰绳。 林火立即收了剑势,手中铁刀应声而断。 寻常兵刃,也就能撑住两次天衍剑法。 林火回过身去,望向渡鸦,“没冻着吧。” 渡鸦呼出一口白雾,“你又变强了。” 林火摇头苦笑,“老爷子曾经说过。痛苦,是我们成长的基石。我曾经不信……可吕烽死后,我才明白过来。” 渡鸦看着林火痛苦神色,yù言又止。 林火摆了摆手,“好了,趁他们都不行了,我们快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1 章 。” 渡鸦点了点头,突然望向林火身后,惊声高呼,“偷袭!” 林火听闻身后风响,瞬间抬剑翻身。 “当!” 千磨,卡在铁爪之中。 有一黑衣竟然未受影响,趁林火转身,骇然偷袭。 他手戴铁爪,将千磨捏紧,对着林火舔了舔嘴唇,“想杀你的,可不止九婴一个。” 第263章 熟友旧亭碑 “当!” 林火翻起断刀,撇开黑衣另一只手偷袭,同时运起真元,通过手中千磨,冲撞黑衣手掌。 可谁想真元离剑,那黑衣掌中同样dàng回冲力,与他真元相抵。 这黑衣刺客,竟也是一流高手。 林火摆脱不得,手中千磨,仍旧被黑衣刺客拽紧不放。 刺客桀桀怪笑,向后退了半步,提膝来袭。 林火侧身避过,顺势扭动千磨剑刃。 钢铁相摩,发出刺耳声响。 林火挥动断刀,斩向刺客腋下。 那刺客终于撒手,侧步闪避。 退步同时,不忘撩腿强攻。 足尖紧绷,寒芒一闪。 林火只见他靴底骤然弹出半截利刃,直刺下颚而来。 刃上犹有绿光,似是沾满剧dú。 林火不敢怠慢,足下连踏,飞身后退。 可刺客攻势尚未完结。那刺客一踢不中,顺势凌空倒翻,袖中撒出六株金花。 暗器金花,刃沾恶dú,打着弧儿卷向林火身周。 林火顿住身形,深吸口气,千磨剑摆。 真元凝聚剑上,剑舞如画。 却是柳凤泊成名绝技,千瓣花开! 秋风微染,剑脊发烫。 一瞬! 千剑! 剑舞白莲! 金花被剑芒剖成片片残瓣,飘散零落。 两人终于,驻足对望。 “黑一门,真是死xìng不改。”林火舞了个剑花,剑尖指地,“暗器,偷袭,下d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刺客摩擦双爪,连连冷笑,“专诸鱼肠,庆忌要离,他们杀人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却得了千古美名。可见,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林火摇了摇头,不听此刻诡辩,“看到你,我便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他和你一样,也是一流巅峰,却久久不入天位。你可知为何?” 刺客却是有些疑惑,“这倒是有点意思。” 林火抬起千磨,剑尖对准刺客,“因为你们,用心不纯。” 话音毕,千磨出。 一声轻呼,“惊蛰!” 身形疾如闪电。 刺客面露得意笑容,竟然直接抬臂去拦。 林火原是瞄准刺客咽喉,谁知千磨剑上,却感到极大吸力,被刺客小臂吸引而去。 “当!”的一声,剑脊贴紧刺客小臂之上。 刺客暗笑,“你当我们,没有研究过你?” 林火这才回想起来,他在小姜村时,曾经遇到过一人用过磁石,当时林火初入一流,差点吃了暗亏。想不到,这次黑一门刺客,所用磁石吸力更大。 虽然只有一瞬破绽,可在这话总生死相搏之后,亦有可能致命。 刺客手腕微动,磁石两侧弹出钢刃,将千磨剑锁死盾上。 林火拔剑不得,舞起断刀上撩。 刺客另一手上铁爪对应抓来,捏住断刃,侧向一掰。 那寻常铁刀,徒留刀柄一截。 林火弃了刀柄,伸手按住腰间魔刀。 刺客又将他手腕按住。 两人僵持不下。 刺客对着林火摇头,“看看她们。你不敢入魔。” 他口中“她们”自然指的是渡鸦与吕玲玲。 林火入魔之后,六亲不认,心中唯有杀戮。 他于冀国战场,便差点杀了渡鸦,这件事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可是。 林火对着刺客,漏齿一笑,“你们的情报,旧了。” 真元迸发! 林火挣开刺客铁爪,骤然拔刀。 狰狞血脉立即蔓延林火半身。 刀光带血。 磁石用于拴住千磨,此刻却成刺客桎梏。 他虽然解开扣剑钢刃,却已躲闪不及。 衣甲破裂,刺客倒飞坠地,滚出五步开外。 林火双持刀剑,眼中半红半白,未失理智。 刺客挣扎起身,呕出一口鲜血,“你,你居然能够控制?” 吕烽之死,令林火心寒,却也令林火更为冷静。 只要真元充足,林火已能自如控制“千磨万击”。 “要杀我。”林火举起刀剑,“至少派个天位。” 刺客喘息苦笑,“天下共有天人三位,天位不满二十,哪里去找人杀你?这次,真是我们失算了。” “你可以把你所见,告诉你那门主。不过……”林火微微一笑,被魔刀影响心xìng,笑容略显狰狞,“你先得有命回去。” 话音未落,身形飞驰。 黑衣刺客,只觉眼前全是虚影。 林火刀剑到时,他只来得及抬臂格挡。 “嘭!” 林火真元,将他臂铠震成碎片。 黑衣此刻再次呕血,恨声说道:“你可一击杀我,何必留手?” “老猫抓住老鼠,为何先要逗弄?”林火仰天大笑,“因为有趣!” 黑衣刺客亦是眼中充血,“我虽是黑一门人,可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今天就算死在此地,你也不会好过!” 说罢,他竟然挣扎起身,朝林火反冲而来。 林火狞笑,抬起魔刀,“我成全你!” 却见到那刺客从袖中甩出两枚铁丸。 “嘭!嘭!”两声,直坠地上。 铁丸落地,漫出浓烟遮眼。 林火皱眉,捂住口鼻,稍退半步。 待得浓烟散去,哪里还有刺客身影。 林火不屑冷哼,“黑一门果然还是黑一门,我呸!” 他眼中血光闪动,似是尚未尽兴,又将目光投向四周。 那些九婴门人,为他“大寒”剑势所慑,难以动身。他们见得林火举目望来,皆是身上打颤,心中胆寒。 林火捏紧魔刀,舔动嘴角,满眼杀意。 就在他将要行动之时,另一只手,将他臂弯拉住。 林火皱眉扭头,正看到渡鸦清冷目光。 她面无表情,摇了摇头,“够了。” 林火眼中嗜血稍纵即逝,突然额上冒汗。 他赶紧将魔刀归还鞘中。眼中杀意,这才消退干净。 林火望向渡鸦,点了点头,“我没事了。” 渡鸦这才抽回手臂。 林火心有余悸,他虽然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至于成为杀人野兽,却仍旧难免被魔刀影响心神,多加杀孽,以后还得多加注意。 他擦了擦额头冷汗,又环顾周遭九婴门人,叹了口气,“你们杀不了我,和你们家主说,放弃吧。” 说罢,他便领着渡鸦与吕玲玲,转身离开密林。 身影,逐渐远离。 直到消失不见,那些九婴门人,方才恢复自由。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该如何是好。 终是有人,将崔刚拍醒。 崔刚悠悠醒来,放眼四周情景,不见林火一行踪迹。他便明白局势,狠狠咬牙,“居然让他跑了!黑一门真是没用。” 话音未落,林中又出回应,“话可不能乱说!” 却是那黑一门刺客,在此时去而复返,高声咒骂,“明明是你们九婴一无是处,就知道拖我后腿。没能将林火拦下,全部是你们九婴责任。” “卢高!”崔刚眉头一挑,站起身来,“怎么!你们黑一门,就连一点担当都没?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会将林火拦下。此事,我必定向家主仔细说明。” “哟!拿家主出来压我?”此刻卢高亦是不怕,双手抱在胸前,“我们门主,还能怕了你们家主不成。” 崔刚皱眉向前,“我这里,可有许多兄弟。” 卢高仰头与他互瞪,“臭鱼烂虾,拦不住林火,自然也拦不住我!” 气氛骤然紧张。 却在此时,林火离去方向,又有人影出现。 两人警觉望去。 正见到一支小队,约有十人,入得林中。 为首那人对两人拱手,“两位都在一条船上,又何必伤了和气。” 卢高不言,暗自摸向腰间。 崔刚上前,寒声说道:“阁下,又是何人?” 那人恭敬回答:“小人不足挂齿,小人前来,是有替主公,向两位的主子,传达善意。” 卢高与崔刚对视一眼。 崔刚皱眉说道:“你主子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冀国大都督,扬獍。” 不说此地,却看林火那边。 他原本想顺着官道,直接南下,可前行道路,破旧亭旁,再次被人拦住。 那人腰间别着一柄狭长长剑,头戴斗笠,遮住面容。原是站在亭边,见到林火一行,骤然跃出,将他们拦住。 林火见那长剑眼熟,见那人身形更是眼熟。 难分敌友,林火暗自戒备。 那斗笠男站在路中央,将他们三人拦下,又从怀中抽出一卷卷轴,似是比对林火面容。 林火已然捏住千磨剑柄。 那人终于开口,“林火?” 虽是问句,可这声音,令林火悚然一惊,骤然拔剑出鞘,沉声吐出三字,“猫!怔!仲!” 第264章 小村老友聚 林火面对猫怔仲,如临大敌。 他与猫怔仲之间见面次数不多,可是回忆并不美好。 第一次,猫怔仲将他一击撂倒。 第二次,猫怔仲与李尔冉厮杀,最终老道身死道消。 林火如今功力大增,刀剑合璧入魔,也能与普通天位周旋片刻。 然而,猫怔仲可是实打实的天位巅峰,离那天人境界,也不会差上多少。 回想那次在岳山,猫怔仲与李尔冉之战。 当时黑衣刚与卞夏老宦做过一场,身上有伤。李道长自锁功力,实力受损。即便如此,两人jiāo手依旧是山崩石裂。 如今林火又与他正面对上,心中毫无底气。 该死! 林火在心中暗骂。 他倒是没想到,黑一门对他如此恨之入骨,居然连猫怔仲都亲自出手。 林火又瞥了眼身侧渡鸦。 渡鸦自然也已认出猫怔仲,捏剑在手。 吕玲玲仍旧昏迷,被她横放身前。 林火咬了咬牙。这种时候,即便他明知不敌,也不能退。他拼得xìng命不要,也要让渡鸦与吕玲玲安然离去。 心中打定主意,林火已然按住魔刀刀柄,盯住马前黑袍。 只是这猫怔仲,今天似是有些怪异。 他仰头看着林火,斗笠宽大,看不清他面容。 林火知道这猫怔仲行事诡异,怕他有诈,也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片刻,猫怔仲伸手摸向衣襟。 林火大惊,魔刀出鞘一寸。 谁知那猫怔仲又将画轴拿了出来,展开比对,上下打量林火,口中喃喃自语,“奇怪啊,和画上长得这么像。” 林火哑然,高声喝道:“猫怔仲,你又在发什么疯?” 猫怔仲听得话语,左看右看,又摘下斗笠,朝斗笠帽兜里看,露出那猫脸面具。他又看天看地。他戴回斗笠,最后指指自己,“你在叫我?” 这下换林火发蒙,“猫怔仲,不是你还能是谁?” “猫怔仲?”黑袍连连摆手,“我不叫猫怔仲,我叫疯猫。” 林火心中疑惑,“难道真是我认错了?”他不由放低刀剑,扭头去看渡鸦。 渡鸦依旧满脸寒酸,“人会认错,难道黑一门的门主信物,还能认错?” 林火定睛望向疯猫腰间。 虽然去了外壳,但他还是认出,疯猫腰间长剑,真是当初黑一门门主信物,抵赖不得。 疯猫也是低头,摸了摸剑柄,“我是来找林火的。但这剑是我的,不能送你。对了对了,这画像上是不是你?” 说着疯猫展开画轴,朝向林火。 画上之人,一身白袍,腰配刀剑,脸上神采更是和林火不差分毫。 当真是他。 林火也被弄得没了章法,扶着额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人是猫怔仲?可猫怔仲还需要拿画像认我?” 身边渡鸦却是冷哼一声,“是不是猫怔仲……打过就知!” 说罢,长剑出手。 渡鸦从马上一跃而起,朝疯猫凌空刺去。 疯猫面具之下,瞳孔处似有寒芒掠过。 天位威压喷涌而出! 渡鸦未近其身,已被震得剑尖乱颤。 疯猫扬起画轴,斩向渡鸦脖颈。 那画轴在他真元汇聚下,此时硬如钢铁,平直铺开。 纸张棱角锋利,若是扫中,渡鸦必定身首异处。 “当!” 千磨利剑拦在路上,剑与纸碰,竟是发出金铁之音。 林火感到纸上真元喷涌,赶紧运起真元抗衡。 “嘭”的一声,画卷zhà成粉末。 渡鸦趁势刺剑。 疯猫一记劈腿,将她剑尖踩在脚下,难动分毫。他看着漫天飞屑,淡淡说道:“你们毁了我的画。” 他猛然探手,拽住林火手腕,“你得陪我!” 林火近身,将疯猫顶住,心中苦笑:只怕是要拿命来赔。 疯猫却是松开脚掌,渡鸦抽剑跌倒。 他又伸手,将林火另一只手同样抓住,“你得陪我找到林火。” 渡鸦抽身,见到林火被抓,不顾实力差距,就要反身再刺。 林火眉头紧皱,大声将她喝止,“住手!” 渡鸦面若寒霜,终究还是住手。 林火又对疯猫说道:“你确实要找林火?” “对。”疯猫点头。 林火透过面具两孔,望向疯猫双眼,心想:硬拼绝非猫怔仲对手。看他现在疯疯癫癫,或许能够智取。 然后叹了口气,“我就是林火。” 疯猫偏头看着林火,“你就是林火?” 林火点头。 疯猫又看了片刻,轻“哦”一声,将林火放开,“那你和我走吧。” 说罢,便拽着林火要走。 林火只觉得脑袋发蒙:这又是闹得哪出? 他将疯猫拉住,“你到底来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2 章 ?不是要杀我?” “杀你?”疯猫回过脸来,“为什么要杀你?我是来接你啊。” 听到这话,林火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我?谁派你来接我?” 疯猫歪着脑袋看林火,“我记不清名字了,就是那个喜欢穿红衣服,比女人还好看的小子。” 林火脱口而出,“山师yīn!?” 别说林火,就连渡鸦都是一脸惊诧。 事到如今,林火总算明白过来。这猫怔仲,居然是红袍儿派来接他的人手。 他也是哭笑不得。 猫怔仲确实是他认识之人,只是……这黑袍怎么和山师yīn混到了一块儿? 不过,这般安排,林火再去想想,也有他道理。 试想猫怔仲这般桀骜之人,武功力压林火一头。他若是杀手,完全不用哄骗林火,直接打杀就行。 山师yīn所思所想,虽然有时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不过,林火依旧不动,对疯猫说道:“我会和你走,只是去见山师yīn之前,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疯猫偏头看了林火片刻,木然点头,“你跟我走就好。” 林火微微一笑,“在此之前,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一日之后,林火一行依旧南下,却不是朝王都,而是偏西一些。 林火与渡鸦并肩而骑。林火左手小臂,却是包裹白纱。 原来是他昨天夜里,向猫怔仲套话,谁知讲到“柳凤泊”。猫怔仲便如疯了一般,突然动手,林火受其余威,便添了伤口。 渡鸦看了眼他手上白纱,张嘴说道:“所以,猫怔仲失忆了,还被山师yīn养着?” 林火点了点头。 渡鸦有看他手上手臂,继续问道:“你确定他没有问题?” 林火明白她意思,毕竟猫怔仲若是真发起疯来,这里可没人能够将他制住。 但这种时候,林火也没其他办法,“我不提柳凤泊就是了。况且……” 林火回头望向身后,“他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吓人。” 却见到两人身后,还有两马。只是这两匹马上,空空如也。 空中传来欢笑声响。 抬头去看,却是吕玲玲骑在猫怔仲背上,飞在半空之中。吕玲玲张开双臂,秋风将她长发吹散。 自从冀国出事,吕玲玲还从未笑得这般开心。 但是猫怔仲,堂堂天位,成了姑娘玩伴。 而且,猫怔仲似乎还乐在其中。 林火看得哭笑不得。 渡鸦更是嘴角抽搐,“嘁”了一声,不再去看,转而去问林火,“这条路,我认得,你是要去找他?” 林火忍住笑意,点了点头,“若是有他出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十日之后。 林火四人,站在小坡之上。 几个月前,他便是站在同样地方,望着这座村庄。 那日雪降,如今快至深秋。 村头石碑很矮,炊烟依旧袅袅。 吕玲玲扑闪着眼睛,好奇发问,“火哥哥,这里是哪儿?” 林火嘴角上扬,“这里是小姜村。” 第265章 笑颜口难开 林火在坡上看了许久。 小姜村,依旧是那副模样。 村外沧海桑田,狄冀大战,边境剑拔弩张,似乎都未曾染指这片世外桃源。 日升日落,农忙农歇。 老人们坐在门口,斜靠篱笆,呼着旱烟。 烟圈盈盈袅袅,随风晕开。 孩子们穿梭麦田。麦浪起伏,羊角辫儿时隐时现,铃铛般欢笑,dàng漾开来。 大人们午后休了农事,坐在田埂上说着碎话,不时提醒孩子们小心。 望着这般祥和,林火不由笑出声来。 就连渡鸦也挂起微笑。 吕玲玲更是将双眼睁大,拉住林火胳膊,“火哥哥,这地方真好。你看他们都开心啊。” 林火点了点头,“走吧,我们进村。” 拉动缰绳,四人入村。 高头大马进入村中,立即引来村人侧目。老人敲了烟斗,扭头看来,目中满是审视。 这点依旧没变,林火也是早有准备。 他不将那些目光放在心上,一边行着,一边和吕玲玲说话,“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便觉得这里不错。我还说等年纪大了,要在这里造间屋子,就在我朋友屋旁。我住在东边,吕烽就住在西边。” 说到吕烽名字,林火话语明显一顿。 到老时候,兄弟就在对门,爱人就在身边。这原是林火想要,可如今,对屋好友,已经少了一人。 吕玲玲听得吕烽名字,微笑脸庞,瞬间yīn沉。 林火只怪自己多嘴,好不容易让她心情好些,这下被他瞬间搞砸,却不知该怎么劝慰。 就在此时,一群小孩奔到他们马边。 林火立刻减慢马速,唯恐伤了孩子。 那些孩子却不是为林火而来。他们围在猫怔仲马边,仰头看着疯猫。 疯猫拉住缰绳,低头看着孩子们。 他脸上戴着面具,也不知此刻是什么表情。 领头孩子约是四五岁,他吸了吸鼻涕,对疯猫伸手,“叔叔,叔叔,你脸上的面具,能借给我们看看吗?” 林火松了口气:原来这些孩子,是被疯猫的面具吸引了过来。 他又扭头去看疯猫。 猫怔仲却没有说话,依旧坐在马上,低头看着孩子们。 林火一阵担心,这猫怔仲可是说疯就疯,这样不说话,怕是心中不愿。 可这岁数的孩子,便是书生牛犊不怕虎。 那领头孩子又上前一步,“叔叔,我们就想借着看看,就一小会儿。我叫姜浩,就住在村北头,要是我们弄坏了,你尽管找我,我来负责。” 林火听得心中哭笑不得。 赞这孩子倒是有几分担当。 但他看疯猫那不声不响模样,又在心中担忧孩子安危。 他正准备说话。 猫怔仲先他一步动了起来。 疯猫却是跨下马来,揭下猫脸面具,jiāo到了小姜浩手里。 小姜浩如获至宝,将面具高高举起,“我拿到了,你们看,我拿到了。你们可得承认我是老大。” 其他孩子也是不管,哄哄闹闹去抢那面具。 林火看着他们,不由笑出声来。 那光影,便像是回到他童年时候。李虎同样是这般领着他们,打打闹闹。 他又去看疯猫。 猫怔仲便静立一边,看着那些孩子。林火无法从他面上看出表情,却能从他眼角,瞧出那么一丝喜悦。 他是在高兴吗?因为这一群孩子? 林火想不清楚,不过他此刻还有事做,也不去深究。 他对渡鸦说道:“我看猫怔仲一时半会儿是不想走了。” 渡鸦点了点头,指向吕玲玲。 她也下了马,就像孩子王一般,双手叉腰立在孩子中央,“这破面具有什么好玩的。姐姐和你们说,姐姐可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那叫姜浩的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阿姨,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啊?” 吕玲玲撇了撇嘴,“叫姐姐。” 姜浩连连摇头,“阿爸叫我做人要诚实。” “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想。” “叫姐姐。” “……姐……姐姐……” “嗯,乖。姐姐和你说哦,姐姐从很远很远的国家来……” 林火对渡鸦苦笑。 渡鸦撇了撇嘴,“你去找姜杉吧,这里有我看着。” 林火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渡鸦瞪他一眼,也不说什么,便别转身去。 林火摸不着头脑,也只能驱马向前。 穿过这熟悉小道,踏过熟悉泥尘。林火转眼望见那间屋舍。 篱笆围住,院中有小小菜圃,倒是比走时,多了些竹竿竹架,也不知是用来晾晒什么东西。 林火下马,站在篱笆之外,望向屋内。 想起那时种种,不由愣神。 就在此时,一身花袍推门而出。 他依旧是那副散漫模样,精神气却是好了不少。 林火心喜,就要出声唤他。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吐不出来。 姜杉怀中抱着襁褓,摇摇晃晃,眉眼上扬。他伸手戳着孩子粉嫩小脸,眼神之中,满是宠溺。 可惜孩子看着不大,应该还未到认人时候,不然,必定是一番欢声笑语。 不过姜杉并不在意。 幸福,几乎如同浓稠蜜糖,从姜杉身上蔓延开来。袍上百花,便如活物,迎风摇摆。 林火原本想要花袍出山帮他,可当他看到眼前这幕,他又在怎么忍心,让姜杉重归山河动dàng? 这,不是兄弟所为。 他摇了摇头,就准备退去。 姜杉却似感应到什么,抬眼望来。 两人隔着篱笆,四目相对。 林火略显尴尬,张口打着招呼,“酒鬼,好久不见。” 姜杉先是意外,随后笑逐颜开,“我说这两天夜观星象,算到这两天有客临门,原来就是你啊!哈哈哈哈!” 他抱着孩子,快步行来,“怎么着,总算是想起我来了?那天晚上你们不告而别,今天可得给我好好赔罪。” 林火摸了摸鼻子,望向姜杉怀中襁褓,“什么时候生的?” 姜杉看着怀中宝贝,满脸幸福,“二十几日了。” 林火挠了挠头,“我倒是没准备礼物。” 姜杉哈哈笑着,“那你今晚可得自罚几杯。我今天就破戒,舍命陪君子了。” 林火顿了顿,说道:“怕是就不留下吃饭了。” 姜杉愣了愣,脸上笑容稍减,“怎么,还有急事?” 林火点了点头,“得赶去昌隆。” 姜杉略微皱眉,看了看四周,“就你一个人?” 林火脸色略暗,又赶紧掩住,生怕被姜杉看穿,托词说道:“红袍儿碰到些事情,着急让帮忙看看。” 姜杉看着林火面孔。 林火背脊冒汗。 姜杉却是微微笑了,“是吗?” 林火强装镇定点头,转换了话头,“孩子取名字了没?姑娘还是小子?” 姜杉低头看着孩子,“是个宝贝闺女,我给她取名,叫做姜妍。” 林火点头应和,“妍花娇朵,真是个好名字。” “那是。”姜杉咧嘴笑着,“你也不看看她爹是谁?” 林火应声笑着。 笑声渐消,两人之间,略显尴尬。 林火挠了挠头,“那,我还有事,先……” “你去吧。急事要紧。记得常来看看。”姜杉微微笑着,捏起娃娃小手,朝林火拜拜,“妍儿,和你林火叔叔再见。” 林火面露微笑,摆手回应。 他翻身上马,缓缓离去。 姜杉便立在篱笆边,望着林火背影,嘴角微笑,缓缓消退,“林火啊林火,你可一点都不会撒谎。” 林火不知此事,已经回到村中主道,见到渡鸦几人,“走吧。” 吕玲玲还在和孩子们玩,抬头不解。但她也不多言,既然林火说了,她便照做。 猫怔仲也不知何时又戴上了面具,听得林火呼唤,飞身上马。 渡鸦看着林火沉重面孔,低声说道:“姜杉呢?” 林火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离村而去。 日暮时分,姜杉站在屋舍之外。 邮差“千面”缓缓行来,他又换了一副模样,似乎次次不同,“怎么了,突然叫我来?” 姜杉捏着烟杆,呼出一团烟雾,沉声说道:“我想让你帮我查查……” 花袍抬眼,望向北方,“村子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66章 出关路漫漫 林火离开小姜村,走得匆忙。 小村就在身后,渐渐远去。马首向前不停,他就像是要逃离什么。 林火心中明白,他或许不该来。 他只希望姜杉没能看出什么异常。毕竟,姜杉好不容易拥有今天的幸福日子,他不该来打破这份宁静。 可当他走到那小坡上,仍旧不由停驻马脚。 拉住缰绳,林火回头张望。 小村安详,世外不染。 林火心神有那么一丝复杂。再次离别,他与姜杉或许将会走向,两条完全不的道路。 护着孤单公主,他将要面对不仅是扬獍,更有可能是一整个冀国。 路途危机重重,一去或许不返。 今日一别,便是永别。 他既为花袍幸福欢愉,又对离别伤悲,更看不清未来迷茫。 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渡鸦见到他神情,凑了过来,“若是后悔,现在还能回去。” 林火苦笑,“我若是再回去,才可能后悔。他已经有了孩子,有了水玉,有了家庭。我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渡鸦低头,似是沉思,“你说的没错。” 林火扭头看着渡鸦。 两头毛熊从竹笼里探出头来,看着两人沉默。 “看什么?”渡鸦皱眉。 林火挠了挠头,“我突然想到,其实这件事情和你……” “刷啦!” 渡鸦腰间长剑,横在林火颈边,“要我走,你先死。” 阿呆与阿瓜立刻缩回竹笼之中。 林火嘴角苦笑。 渡鸦收回长剑,右拽缰绳,扭头便走。 吕玲玲这才敢靠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渡鸦姐姐怎么了?” 林火摇了摇头,不去回答,转而说道:“我们继续赶路吧。” 说罢,他最后看了小姜村一眼,调整方向。 可等他走了几步,却发现吕玲玲仍旧呆在原地。 林火疑惑问道:“怎么了?” 吕玲玲扭过头去,眼眶似是泛红,“我没事。” 林火即便再迟钝,也发现了吕玲玲不对,“玲玲,发生了什么事情?”说着,他就要回去吕玲玲身边。 “林火!”吕玲玲出声将他喝住,“你不要过来。” 林火不由停住。 吕玲玲抹了抹眼睛,“你虽然口上不说,但是我心里都明白,你根本就把我当成个孩子。可我死了爹爹,死了大哥,二哥,三哥!我不是个孩子了,我不能是个孩子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3 章 林火豁然大悟,但他无从解释。 吕玲玲咬住下唇,“你说,你绝对不会离开我,那你把我当做什么呢?” 这突然一问,林火只觉脑袋发蒙,伸手挠了挠头,不确定道:“你是烽子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吕玲玲张嘴yù言,却又止在嘴角。 顿了片刻,她狠狠瞪了一眼林火,“我算明白渡鸦姐姐的心情了。” “什么?”林火现在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吕玲玲却不准备回答他,径直驱马追赶渡鸦而去。 小坡之上,空留林火与疯猫两人。 林火看着疯猫苦笑,他现在满心疑惑,想要找人问问,可是疯猫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疯猫看也未看他一眼,驱马向前,与他擦肩而过。 擦肩时候,猫怔仲淡淡说道:“我失忆之前,见过的姑娘,肯定也比你多。” 听到这话,林火目瞪口呆。 他还想问猫怔仲是什么意思,疯猫已经骑马走远。 林火也只能摇了摇头,赶紧跟上。 一路向南,路途还算顺利,林火却不感觉好过。 从小姜村离开之后,渡鸦和吕玲玲便像是有了某种默契,对林火始终不理不睬。 林火也是一路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一行人终于到达昌隆不远。 那里,也是一处旧地。 出关道,出关亭。 林火远远便望见这条长道。 一如多年之前模样。 思绪仿佛回到那日冻雨。 雨落成线时候,泥地砸得坑坑洼洼。 柳凤泊便是这里,白衣仗剑,拼着一身残躯,杀退人熊千余精兵。 杀得血浆遍地,滚得犹如泥狗,最后…… 什么都没能挽回。 如今,血渍抹去,行人依旧,仿佛那日一切,都不曾发生。 谁又会记得? 人们将往事,刻入一屋一瓦,驻留一庭一花,付诸一字一画。 然而,屋瓦裂,庭荒花谢,字淡画缺。 只有一个地方,往事不灭。 那便是在记忆之中。 过往沉淀,深藏心底。 当人们以为遗忘时候,恍然惊神,它们早已根植万丈。 林火有些触景生情,心中做了决定,该去柳凤泊坟上,与他用新杯老酒,说两句近事旧话。 晃神时候,林火瞥见山坡上,人影晃动。 他抬头去看,正见到一袭红边黑袍,在山坡上朝他招手。 耳廓微动,林火便能听见欣喜呼唤,“林子!” 林火听出红袍儿声音,脑中愁绪一扫而空。 他扬鞭纵马,顺坡而上。 山师yīn便站在亭前,对他张开双臂。 林火奔上山坡,飞身下马,与红袍紧紧相拥。 山师yīn拍了拍林火后背,又把住他双臂,将他上下打量,“我看到你还是老样子,生龙活虎的,我也就放心了。” 林火哈哈笑着,“倒是你,怎么喜欢上穿黑衣服了?” 山师yīn勾唇笑着,“我也是马上要做爹的人了,可不能还穿得那么轻挑。” 林火点头称是,又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今日到达?” 山师yīn指了指身后石亭,正色道:“自从我知道你要回来,便日日在这石亭等你。” 听得此言,再看那简陋凉亭,林火心神微颤,竟是一时说不出话。 山师yīn“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怎么还是这么傻,我说你就信?” 林火反应过来,挠着后脑勺傻笑,“我们可是好兄弟,你说的,我自然信了。” “行了。”山师yīn微微笑着,随口解释道:“你们南下路上,我都派有人手关注。自然能够知道你们行踪。” 林火想来也是。 身后另外几人,也已爬上小坡。 林火便将两人向山师yīn简单介绍。他这时才发现,猫怔仲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山师yīn解释道:“猫怔仲既然见你们送到我面前,应该是回了别院。他虽然疯了,好歹是个天位,你这为身边人瞎cāo心的毛病,可得好好改改。也不能对谁都好。” 他朝向渡鸦与吕玲玲,意味深长说道:“两位姑娘,你们说是不是?” 渡鸦与吕玲玲互望一眼,都没说话。 然后她们又同时瞪了林火一眼。 林火只觉头大如斗,赶紧扯开话题,“红袍儿,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去你那里落脚,然后慢慢再谈。” 山师yīn却摇了摇头,“不要着急,我还有件事情要做。” “事情?”林火皱了皱眉,略显疑惑。 山师yīn面朝坡下,背起双手,语气稍稍发寒,“很快就能结束。” 林火顺着他目光,望向坡下,正见到一家三口。 他们身穿布衣,裹面包头,还不时四处张望。 林火心中疑惑,正准备发问,却见到山师yīn挥了挥手。 坡下人群,突然涌出十名大汉,将那三人围住。 领头那人,正是枫叔。 那一家三口中的男人,似乎准备反抗,却又哪里是唐枫对手,被唐枫迅速擒下。 那男人破口大骂,女人颓然坐地,孩子嚎啕大哭。 人群稍显混乱,周遭百姓远远避开。 人多嘴杂,林火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十名大汉便将那一家三口绑了。 唐枫揭开那男人面巾,随后朝坡上挥手三下。 山师yīn这才点了点头,重新面朝林火,微微一笑,“公事做完,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林火自然不明白,直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来接我们,还是来办公事?” “自然是为了接你们,顺便办了公事。”山师yīn拍了拍林火肩膀,“你还信不过我?” “我自然信你。”林火望着那一家三口被拖走方向,疑惑说道:“我只是奇怪,那三个人,算是什么身份?逃犯?” 山师yīn避而不答,转而说道:“你还有闲心说别人,你可是杀了燕王,你自己就是个逃犯。再加上你身后两个,一个杀手,一个别国公主,还有闲心在昌隆城外,众目睽睽之下墨迹?” 林火只能无奈苦笑。 “走吧。”山师yīn朝另一边下坡方向走去,“有些事情,我们边走边说。” 既然如此,林火三人便随山师yīn而去。 山师yīn在坡下早已备好车马。 四人坐于车上,摇摇晃晃,朝“山师府”而去。 一路上,山师yīn随口解释了几句。 他现在昌隆,也是受人监视。所以才借着公事由头,来了出关路。不然被人知道,他特地赶出长城外接人,难免不被人怀疑。 林火一行身份特殊,若是轻易暴露,自然不会好过。 至于其他事情,林火听出红袍儿有所保留。 或许是对渡鸦与吕玲玲不够放心。 想来到了地方,红袍儿会找他详细说明。 不过,山师yīn博闻强记,又能说会道。一路上为渡鸦与吕玲玲介绍风土人情,这旅程也不算无聊。 约莫一个时辰不到,马车终于停下脚步。 马夫揭开挡帘。 四人下得车来,正面便是“山师府”门。 林火难免触景生情,“想不到几年之后,这慎公子别院,倒是成了你的府邸。” 山师yīn点头应道:“世事如棋局局新,谁有能通晓未来过去?” 林火默然点头,回望西江隔岸。 能见到茅屋坟头。 山师yīn拍了拍他,“那里我一直有派人照料,等这边安定下来,我们一同去祭拜白袍千臂。” 林火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 山师yīn便把着林火臂膀,朝阶上走去,“走走走,我带你,先去见见你嫂子。再过几个月,她就要生了,到时候让孩子认你做干爹。” 林火也是哈哈大笑。 渡鸦与吕玲玲便跟他身后。 可就当几人踏上台阶之时。 大门之后,走出一道红色身影。 熟悉红氅,白绒微颤。 精致脸庞,稍显憔悴。 林火与她四目相对。 “南柯姑娘?”林火声音打颤,低声细语。 渡鸦与吕玲玲对视一眼,同样望向那身红氅。 第267章 重逢如陌路 武梦站在阶上,林火站在阶下。 两人之间,隔着八级石阶,却像隔着世界。 关于重逢,林火想过很多可能,却未想到,这重逢,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想说的话有很多,最终,林火只能挤出一句,“最近还好吗?” 心如骤雨狂风,却只能不露声色。 可这话语,却像是石沉大海。 武梦怔怔看着林火,一如初次相见。 谁都没有说话,发丝迷了两人眼眶。 山师yīn轻咳一声,挂起笑容,踏上台阶,“公主驾到,也不先和我打声招呼,招呼不周,怠慢了公主可怎么办?” 武梦依旧看着林火,冷淡说道:“他为什么在这。” 林火心凉半截,哽在胸口。 山师yīn依旧笑着,“你也知道狄国和冀国的事情。” 武梦似乎并不在意,“那是别国的事情。” 山师yīn眼中略沉,“林火的事,就是我的事。” 武梦瞥了林火一眼,居高而望,“山师yīn,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在包庇燕国钦犯。” 山师yīn背起双手,扬首直视,“我在帮我兄弟。” 武梦眯起双眼,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本宫希望,你要记得自己身份。记得我们的约定。不要为了这个人,坏了大事。” 山师yīn冷笑不语。 林火听得这种冷淡话语,只觉胸口绞痛。 却有一个娇小身影,从他身后踏上台阶,“原来燕国公主,便是这般没有教养。” 吕玲玲站在林火身前,挺胸抬头模样。 武梦半阖双目,目光从吕玲玲脸上扫过,“林少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能让冀国公主为你出头。只是,本宫想不明白。” 她挑了挑眉,“这位吕公主,又以什么身份,为林少侠出头?国事?还是家事?” “国……家……家……”吕玲玲立刻红了脸庞,接不上话。 武梦嘴角微翘,踏下台阶,“吕公主还太小,有些事情,说不明白也没关系。” 踏下三阶,渡鸦上前,将她拦住。 武梦面不改色,瞥了眼她腰上长剑,“你便是渡鸦吧。这是准备直接动手?” 渡鸦捏住剑柄。 武梦依旧向下,身后红氅飘。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正对而立。 渡鸦缓缓松开剑柄,面无表情说道:“那我也有一问。” 武梦微笑,“但说无妨。” 渡鸦淡淡问道:“武梦公主这般针对林火,究竟是为了国事?还是私情?” 林火仰起头来。 武梦微微一笑,正yù作答,瞥见林火目光,突然抿住双唇。 她眼神之中,似是有一瞬晃神。最终,她看着渡鸦坚定双眼,又微笑起来,“本宫听闻,渡鸦不善言辞,果然闻名总是不如眼见为实。” 渡鸦面不改色,直接开口,“林火总说你贤良端庄,果然闻名总是不如眼见为实。” 武梦看了林火一眼。 林火移开目光。 武梦轻描淡写道:“人们总是记住自己想要记住的。” 渡鸦立即指着林火,“那么他,在你心里,你又记住了什么?” 林火心神一颤,举目望去。 他希望看到什么? 留恋?不舍?后悔?原谅?亦或是,一丝淡淡遗憾?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武梦面无表情,缓缓吐出四个字,“杀父仇人。” 短短四字。 便如四把匕首,一刀刀扎入林火心中。 他低下头去。 正好错过武梦眼底,最后那丝痛楚。 渡鸦看到林火模样,咬住牙根,悍然拔剑。 剑芒闪。 武梦瞬间抽身,一甩衣袖,她那贴身短匕落入掌中。 “当!当!当!” 白衣渡鸦,红氅武梦,瞬间已jiāo三招。 林火听得弦响。 却是有箭手突然冒出身来,箭shè渡鸦背心。 那人定然是武梦安排护卫。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拔剑。 千磨轻鸣,将那箭支剖成两半。 千磨再鸣,将那红白分开。 林火将渡鸦拦着,就像是将她护在身后。 武梦突然寒了面孔,“你要对我动手?” 林火赶紧按下剑尖,慌忙答复,“没有,我怎么……” “哼!”渡鸦在他身后冷哼。 林火只觉背脊发凉,扭转头去,武梦已经收了匕首,与他擦肩而过。 不发一言,一句未有,红氅飘远。 林火提着千磨,茫然四顾,心中五味杂陈。 “呛!” 渡鸦将长剑,重重砸回鞘中,头也不回直入山师府中。 林火一阵头大,摇头苦笑。 吕玲玲凑了过来,扭捏道:“火哥哥,我刚刚……算了,我先去看看渡鸦姐姐。”说着,她也转身而去。 林火看她背影,无奈摇头。 想来入得山师府中,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待得两人背影消失。 林火突然听到一阵狂笑。 扭头去看,却是山师yīn在一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林火心中满是火起,恨声道:“你就知道笑我,刚刚都不知道出来帮忙。” 山师yīn连连摆手,“这忙我可帮不了。”他走过来,拍着林火肩膀,“林子啊,想不到短短时间不见,你也是个男人了啊。” “松开,松开!”林火将山师yīn拍开,“你就知道瞎说。” “瞎说?”山师yīn只能摇头,“那你就当我是瞎说吧。” 林火叹了口气,将千磨chā回鞘中,“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山师yīn将他肩膀搂住,“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可是准备了好酒好菜,我们兄弟好久没见,可得好好聚聚。” 说罢,他便搂着林火,步入府中。 先不说林火这边老友相聚。 却说武梦回到宫中,直奔寝宫而去。 一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4 章 静走。 武梦望着轿外围墙,只觉心烦意乱。 眼中,心中,脑中,全是那个熟悉而又陌生身影。 他回来了。 武梦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未想到,会是这般情景。 她曾经以为,他已被她完全封存在心海深处。 可谁又知,越是深埋海底,重新掀开时候,越是波澜万丈。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轻巧带过去,反应过来时,已是兵戎相向。 为何会变成这样? 没有答案。 她便这样一路向前,不知不觉路过武莫寝宫外围。 武梦这才叫停轿子,询问武莫宫外侍卫,“大王,今日在做什么?” 侍卫恭敬回答,“饮酒作乐,一如往昔。大王今天还说了……”他顿住话头,似是不敢接话。 武梦看他一眼,“本宫安排你在这里,便是让你看着大王,他说什么,你尽管复述,本宫恕你无罪。” 侍卫这才继续说道:“大王说他这燕王做得不痛快,人熊根本没有将他当做大王,不如再弄次岳山大典,大王索xìng禅让给人熊算了。” 武梦气得咬住银牙,“没出息的东西!” 说罢,她便要进入武莫寝宫。 侍卫单膝跪地将她拦住,“公主,大王已经烂醉如泥,怕是见不了公主。” “好个烂醉如泥!”武梦恨声道:“去取冰水!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本宫……给本宫……唉……” 武梦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他歇着吧。大王他……唉……”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武梦突然觉得身心俱疲,回了轿中,低声吩咐,“回宫吧。” 轿再起,官道之中,这顶小轿被那两侧高耸围墙,压得渺小不堪。 入夜时候,林火独酌高楼。 山师yīn要照顾苏丹霞,林火便让他早早休息。 他自己挂了一壶刀子酒,上了府中高阁屋顶,坐望远方。 深秋月色,投影单只。 酒入喉,不解愁。 他便这般,披着月色自酌自饮。 任思绪纷飞,观无人深秋。 他以为这样做,他就能有,哪怕刹那遗忘。可他身上流淌的每一缕月光,都镌刻着她的影子。 如何能忘? 独酌高楼月色中,听那秋风,诉说一夜思愁。 同一月下,狄国王都。 赤娜着了一身简约秋衣,拎了壶酒,面带笑意,穿过长廊。 长廊尽头,却有一巨大身影。 赤娜顿住脚步,“怎么了?” 乌尔瓮声回应,“主公不用每夜都来,末将既然答应下来,定然会将他悉心照料。” 赤娜微微一笑,“本宫只是想找他喝酒。” 乌尔顿了片刻,“他不会喝酒,只有主公一人自言自语,一人独酌。” 赤娜面上笑容骤冷,“不需要你多嘴。” 乌尔不为所动,“主公,悲痛,休息也差不多了,该做些正事了。” 赤娜淡淡说道:“我现在就在做正事。” 乌尔瓮声道:“朝中已经传遍,说主公没了锐气,已经泯然众人!这便是主公所做正事?陪着一个离魂之人?” 赤娜面若寒霜,“本宫如何计划,还要向你汇报?” 乌尔不慌不忙道:“末将只是担心……” 赤娜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要做之事,就是等。” “等?”乌尔疑惑道。 赤娜微微一笑,望向东南方向,“等扬獍,再让天下震动。” 第268章 寒夜雨 冀国王都,笼罩在暴雨之下。 街上未有行人,更没小贩吆喝。 雨幕顺垂而下,将天地系在两端。 水洼积在地上,又被落雨捶打,绽开晶莹雨花。 这般雨夜,城中却也不是万籁俱静。 除了那“唰唰”雨坠,犹剩靡靡丝竹。 城中最大青楼“静宁阁”,即便在国殇之后,灯彩华光依旧。 水流顺着屋边檐角淋漓落下。莺歌燕语,即便是那雨声,也难以掩住。 静宁阁二楼,最是别致,却不及大厅热闹…… 天字一号雅间,一张圆桌,山珍海味。 白衣公子饮酒,窈窕佳人围坐。 无甚不堪污事,却有玉手调羹,琴声悦耳,衣带飘舞,格调颇高。 当然,雅间末端门扉紧闭,门扉之后,还有那红罗帐暖,一应俱全。 一曲奏罢,那白衣公子便撒了赏银,鼓起掌来,“好一曲《出水莲》,清丽典雅,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出水莲》赞琴者,《爱莲说》赞舞者。 可那白衣公子说完这话,又将桌上酒杯拿起,一饮而尽。 不见心神放松,却看得出那眼中郁郁。 青楼之中可人儿,自然都是人精,那公子身边姑娘,又为公子满杯,“元公子,您可是外戚尊贵,怎得这般愁眉不展。若是让别人知道,白连公子在咱们而陪伴下依旧笑不出来,那我们‘静宁阁’可就无地自容咯。” “我这白连公子也是虚名,如今冀国权柄,竟然落得扬獍小儿手中,我这外戚有心出淤泥而不染,也是……”元公子已是微醺,却未丧失理智,说到此处立即顿住话头,摆手致歉,“话多,话多。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说罢,便又是一杯下肚。 屋中琴音再起。 城中另一处,暴雨倾盆。 月黑光昏暗。 一条逼仄小道,突然闯入一道人影。 他低头喘息,单手捂住腹部,血水顺着指缝混杂雨水一道,点点滴落水洼。 突然,一串急促步音打破雨帘响动。 “啪!啪!啪!啪!啪!” 那是脚步踏水而过,越靠越近。 小巷之中人影,立即屏住呼吸,紧贴墙壁,仿佛要将自己融进墙瓦之中。 血水顺着脚边水洼晕开。 一道道人影,从巷口飞奔而过。 蓑衣,长刀,血腥气味。 二十来人,飞奔而去。 巷中人影这才松了口气,佝偻着身子,不断喘息。 夜空闪过一道雷光,终于看清那人面孔。 竟然是那一日,与扬獍一同火杀冀王的那名大汉。 他怎会落得别人追杀,这般落魄光景? 尤为可知。 大汉平缓喘息,第一件事却是摸向怀中。光影之下,在他衣物之内,似是藏有包裹,却不知其中究竟是何物。 但当他摸到那包裹,整个人仿佛松弛下来。 松弛也只有一瞬。 大汉立即将腰带上移,在那创口绷紧。 疼痛扭曲面孔,可他硬是一声不吭,面上满是落珠,已分不清是冷汗还是雨滴。 他踉跄着脚步,走出小巷,扭头吐出一口污血。 转头时候,却见到另一队人,正对他望来。 同样蓑笠,同样直刀,血腥弥散。 静宁阁匾额之下,元豕摇摇晃晃,小厮早已备好车马,为他撑起油伞。 阁中妈妈婉言相留。 元豕挥手告辞,“国殇期间,可以依旧,却不可夜宿。妈妈也该知道规矩。” 阁中妈妈笑颜挥手。 元豕摆手离去。小厮搀着,晃晃悠悠上了马车。 车内香薰久燃,真丝软垫。 入得车中,元豕摊坐在软垫之上,便像是丢了骨头,深深舒了口气。 一车之隔,便像是天地之别。 长呼酒气散,马车稍颠,元豕便如坐在云端,若要昏昏睡去。 可雨打车篷,“噼啪”声响,震得他合不上双眼。 元豕终究是皱了皱眉,倚靠着车厢坐起身来。 他突然觉得有些燥热,伸手撩了窗帘,雨声骤响。 窗外暴雨,掩得夜色朦胧。 沿着长街,马车缓缓而行。 周遭街景,屋舍小店,都像藏身珠帘之后。 元豕只觉心中烦躁稍减,倚靠着车窗,看着临近街角,微微愣神。 突然! 一道人影撞破雨幕,从街角飞滚而出,正从马前滚过。 马夫立即拉紧缰绳,车马嘶叫,车身侧滑。 元豕抓握不住,磕在车厢壁上。 车内杂物倾洒。 他瞬间酒醒大半,顾不得额头疼痛,赶紧坐起身来,伸头去望车外。 问他为何这般着急? 若他没有看错,当时惊鸿一瞥,那滚地葫芦,竟然是扬獍亲卫之一,吴离! 吴离为何在此,狼狈翻滚? 元豕心中疑虑,突然大惊:难道这是陷阱?扬獍要在这里对他动手? 他去摸车内兵刃,慌乱之间难以寻到。 可更令他意外一幕,出现在他面前。 那吴离从地上翻身而起,又有三人从街角冲出,将吴离围住。 元豕这才发现,吴离身上满是鲜血,而追杀他那三人,同样多有伤痕。 这算是怎么回事? 不等元豕理清思路,那三名追兵,已朝吴离挥刀杀去。 吴离此刻也似乎受伤颇重,他已是无力再逃,垂刀静立。 生死事! 雨中搏! 蓑笠面上雨滴洒落,直刀裁开雨线分断。 吴离骤然发出一声怒吼,便如饿虎扑食,由极静,突至极动。 他生生挨了两刀,避开致命一斩,又将一人压倒在地。 刀刃划过,血喷融雨。 只剩两人! 那两人也不顾上同伴牺牲,挥刀再斩。 吴离躲闪不及,背脊中刀,皮开ròu绽。可他仅仅一颤,便立即翻身过来,又将一人抱住,向前猛推极奔。 他将另外一名追兵逼开,同时手中利刃不停,对着怀中追兵连捅五刀。 鲜血流淌而下,汇成一条血路。 还有一人! 厮杀尤为停止。 吴离想要抽身,可他怀中追兵,同样将他死死抱住。 死不瞑目! 吴离赶紧去掰那人手掌。 这般时候,最后那人,手起刀落。 “轰!” 一道巨雷,映照此刻场景。 将吴离面上狰狞,追兵眼中果决,直刀寒芒,雨珠挥洒,统统映入元豕脑中。 下一瞬。 鲜血飙shè而出,泼在马车侧面,三两滴落在元豕面上。 元豕看得目不转睛。 地上,躺着整只左臂。 雨滴,敲打上翘剑尖,带走血珠涟漪。 袖口鲜血淋漓,吴离用手中直刀,将最后一名追兵,胸腹捅穿。 随后。 没有喝彩,没有欢呼,吴离精疲力竭,软倒在地。 直到这个时候,元豕才发现,自己方才始终紧闭呼吸,已是胸口发疼。 他赶紧呼出一口浊气,顾不得车夫惊诧,径直冲入雨中。 白衣染上血污泥浆,可他不在乎。 他将吴离身躯扶起,想要探查死活。 可他手刚刚伸出,便被吴离拽住手腕。 吴离双眼已经迷离不清,他已然分不清眼前之人,可他依旧拼尽全力,扯着嘶哑喉咙艰难说道:“怀……怀里……有……” 声音挤出最后四字,“冀王遗诏……” 元豕浑身一震。 吴离昏死在他怀中。 雨还在下,静宁注定难静难宁。 第269章 媚晨光 雨停了。 落珠黏着瓦边,斑点晶莹,滴滴答答。 朝阳微亮,庭院冷清,静无人声。 内厅之中,元豕坐在尽头主位,光线昏暗角落。 他手中捧着一块残布,目光穿过厅堂,遥望远方天空。 元豕已经在这儿枯坐一夜,从墨黑,直至放晴。 天边光芒初现,一层一层黯淡下去。 这是否会是一种启迪? 手中这块残布,会不会是一次机会? 元豕的手掌,再次颤抖起来。 他伸出手指,抚过残布边缘,抚过残布下角,那一列凌乱字迹,“望忠贞之士,除扬獍jiān佞,还大冀太平冀王,吕伯邑,绝笔。” 最后那勾宛若利剑,破开残布桎梏,扎进元豕胸膛。 元豕猛然翻过手掌,将那残布盖在手下,喃喃自语,“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 话语,最终是个问句。 因为他在害怕。 他不得不怕。 如今扬獍几成冀国英雄,一己之力挽救冀国于大厦将倾。朝中权利,五得其三,风头一时无二。 即便是剩下“其一”,以王都禁军为首,朝中阁老次之,他们一心为冀国着想,对扬獍仍旧猜忌,故而还在观望。 最后“其一”,皆是不服扬獍,更是猜测一切都是扬獍yīn谋,只是无人牵头,便在暗中涌动。 不是没有机会。 可他元豕不过是小小外戚,难道真要在这种时候,撩拨虎须? 元豕低下头,凝视掌中半块残布。 那些不服之人,苦于无人牵头,苦于无由出手。 如今,最好由头便是这半块残布。 冀国,甚至天下的命运,就掌握在他手中! 他能够无动于衷? “元豕啊元豕!”元豕咬紧牙关,低声自语,“你不是想做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你不是想做流芳百世的忠臣?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你在怕些什么?” 元豕捏住那残布,青筋暴起。 他深吸口气,终于要下定决心! 内堂,突然传来脚步声响。 元豕悚然一惊,慌乱间将残布捏在手心,藏在身侧,扭头去看。 确实大夫拎着医箱从内堂快步出来。 大夫到元豕,面上也有惊讶,他同样额头冒汗,犹豫了片刻,还是朝元豕拱了拱手,“元公子,伤患已经保住xìng命。” 元豕努力稳住心神,沉稳问道:“他何时能够醒来?” 大夫擦了擦汗,瞥了眼门外,“快则一日,多则五天。” 元豕捏着残布的手掌发抖,面上却是慢慢点头,“诊金门口徐管家会给你。” 大夫如获大赦,拱了拱手,便加快脚步朝外走去。 “等等。”元豕将他喝住。 大夫身体一僵,不敢乱动。 元豕寒声说道:“今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对吗?” 大夫连连点头,“我半夜出城采摘草yào,忙了一夜,其他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5 章 ” 元豕这才忙一点头,摆了摆手。 大夫飞也似快步而去。 元豕又看一眼手中残布,方才决心,也无那般坚固。 他望了一眼天色,天边鱼肚白,已到上朝时候。 元豕将残布塞回怀中,贴身放好,“这吴离也不一定可信,我还是谨慎行事。对,去朝堂上打探打探消息,谨慎行事。” 自言自语之中,元豕整顿精神,换了朝服,又特地去看了吴离一眼。 吴离身上缠满白布,断臂处隐隐渗出血来。 他如今面如死灰,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 元豕摇了摇头,吩咐亲信徐管家将吴离好生照顾,绝对不能让他离开府邸。 嘱托完毕,元豕才出了府邸。 马车早已在府外等他。 元豕踏上马车,这才发现那马夫,不是昨夜为他赶车之人。 他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问着新车夫,“怎么是你啊老赵,老宋呢?” “回公子。”车夫老赵面露疑惑,却还是恭敬说道:“今天确实不该小人当班,但是老宋昨夜说是突然感染了风寒,所以连夜让我顶班。” “这样啊。”元豕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柔声说着,“老赵,你再等一会儿,我想起来以一份奏章没带。” 车夫老赵自然未敢多言。 元豕快步行入府中,正遇到徐管家在前厅训话。 他朝徐管家招了招手,徐管家便将一众下人挥退,恭敬垂手而立。 元豕望了一眼门外,低声说道:“方才那位大夫,还有老宋,我始终不太放心。” 徐管家听音知趣,立即点头,“公子尽管放心,小人明白。” 元豕郑重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做的干净些。” 徐管家点头应下。 元豕这才稍稍放心,出了府门,登上马车。 马车缓步强行。 元豕蜷缩在车内角落,眯上双眼深深吐气。 不过一夜时光,他已觉心中沉重万分,仿佛行至他错半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狭小马车之中,他总算可以松开心弦,放松片刻。 不知不觉,元豕陷入梦境。 在梦中,他坐于王座之上,将扬獍头颅,踩在脚下。 可没等他洋洋得意,那扬獍头颅猛然睁开眼来。 门中元豕惊得滚落龙椅。 扬獍头颅悬空飞起,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死命要来。 浑身一颤,元豕从梦中惊醒。 他晃了晃脑袋,已是一身冷汗。 “哆。哆。哆。” 马车外传来敲击声响,车夫老赵轻声说道:“公子,到了。” 元豕这才回过神来,抹了抹额上冷汗,出得车来。 入朝不得跟着随从,元豕也是明白规矩,便孤身入门中。 元豕身为外戚,也有文官身份。他从光兴道至内左门,还要不少距离。 此时深秋,天泛鱼肚白,宫中道路仍旧漆黑。 而自古以来,为杜绝火患,道中皆无灯火。 有言“戊夜趋朝,皆暗行而入,相遇非审视不辨”。 为了避免黑夜意外,众多官员便会等候一处。每每朝会若是有公文携身,可获御灯引道。“无光”官员们,便借着这“御灯”一同前行。 平日里元豕作为外戚,自持身份,即便“借光”,也不会与这帮朝臣有太多jiāo集。不过今日,他便是为打探消息而来。自然而然,与那些朝臣站的近了,找着个jiāo好刑部官员随口说着,“廖大人,没赶着上一班光?” 廖大人年事颇高,见到元豕说话似是有些意外,却也小声回答:“方才那班御灯走得忒快,老夫年纪大了,便没赶上。” 说着,廖大人还打了个哈欠。 元豕问道:“廖大人为国cāo劳也是辛劳,我看大人面色有恙,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廖大人摆了摆手,“别提了,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困的。” “哦?”元豕立即来了兴趣,面上却保持平静,小声问道:“昨夜暴雨,廖大人可是被雷雨惊扰?” “雷雨老夫怎么会怕。”廖大人摇了摇头,“还不是又出了事。” 元豕忍住激动,平静问道:“什么事情?” 廖大人看了看四周,又摇头苦笑,“老夫也是疑神疑鬼了,这事情说不得一会儿所有人都要知道。” 元豕没有催促,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廖大人又看四周,才小声说道:“扬大都督,有一位亲卫,唤作吴离,公子可知道?” 元豕心头一突,强装镇定,“自然知道,吴离身手了得,深得扬大都督其中,这事情,朝中人尽皆知。” 廖大人再次压低声音,偷瞄四周,凑到元豕耳边说道:“昨天夜里,吴离府上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家中妻儿更是被人劫走,下落不明。” 元豕心神猛跳,咽了口唾沫,继续问道:“可知道是谁做的?” 廖大人沉声说着,“现场探查,或许是扬大都督。” 听到扬獍之名。 元豕脑中立即想到那半块残布,此刻就贴身藏他胸口。 那块残布,便如同烙铁一般灼热异常。 他立即想到一种可能:扬獍暗害冀王,而他亲信吴离或许是为自保,也或许是心向冀国,偷偷留了证据。 证据便是那半份遗诏。 最后也不知为何事情败露,终于被扬獍发现,惨遭灭口。 而吴离武艺高强,突出重围,最终被元豕鬼使神差救下。 这简直就是,天降机遇! 元豕心中一阵激dàng,还想问些细节,却见到廖大人退开两步,收起面上所有表情。 随后,一轮光晕,出现在元豕脚下。 原来又是“御灯”到达,也不知是哪位高官。 元豕回过头去,浑身一颤。 扬獍背着双手,身侧引着“御灯”,正站在元豕身后。 “大都督。”元豕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扬獍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微微一笑,“想不到今日遇到了白莲公子,也是我扬某人荣幸。” 元豕赶紧摇头,“大都督可不能这么说,如今冀国可全要仰仗大都督了。” “元公子不必恭维,正巧……”扬獍面上微笑丝毫不变,目光冷冽,“扬某人有一件事情,想问问元公子。” 元豕额头冒汗,扬獍只是站他面前,看着文文弱弱,不说几句话,却有一股气势。那双眼睛,仿佛能将他生生刺穿。 他却不能露出马脚,恭敬回应,“大都督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无甚大事。”扬獍微眯双眼,淡淡问道:“扬某人听闻元公子昨夜在‘静宁阁’中喝酒,直至深夜才归。” 听到这里,元豕已经背脊发凉。 扬獍继续问道:“不知道元公子,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元豕顷刻汗如泉涌。 第270章 踌躇怀满志 “昨夜,在下喝得烂醉,什么都不记得了。”元豕回答得毫不迟疑,他也不敢迟疑。 “哦?”扬獍将这一声拖长。 元豕努力忍住,才不至于双腿打颤。 扬獍面上笑容不变,拍了拍元豕肩膀,“怪不得元公子身上还有淡淡酒香。这样可不好啊,毕竟为国尽忠,怎能显得这般懈怠,你说是不是?” 元豕赶紧点头,脸上挤出笑容,又觉得笑脸不对,换了惶恐面容,“大都督说的是,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扬獍点了点头,“如此最好。对了,关于昨夜之事,元公子若是想起了什么,随时可以与扬某人说。扬某人随时欢迎。” 元豕擦汗应下。 扬獍便点头撇过,顺着宫中长道向前迈步。 寻常官员,都是“御灯”在前,自身在后紧步跟随。 而到扬獍这里,他昂首挺胸,行在最前。 太监便拎着“御灯”,紧紧跟他身后。 周围官员见着“御灯”,便纷纷靠拢过来,隔开稍远追着光晕尾巴。 从空中俯瞰下去,好长一尾墨鲤。 而扬獍,便像是引领百官之人,那些关于不过是仆从奴役。 元豕还未从方才惊悚之中回过神来,便被人流簇拥着,跟在“御灯”之后。 他如同行尸走ròu一般,跟着那光晕,亦步亦趋。 可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队伍最前方男人。 扬獍! 身负九霄“五甲”之名,却不理政事。 却在冀国落难之时,骤然崛起,进而把控朝中大权。虽说不上一手遮天,也是权倾朝野。 而他的岁数,与元豕不过伯仲。 所以,为什么是他? 凭什么是他? 元豕捏紧双拳,眯起双眼。 他觉得胸膛火热。 如今,他或许就有机会,将这人拖下马来,他甚至能够,取而代之! 那半块残布,那半封遗诏便是天赐良机! 元豕想起之前在车中之梦,他将扬獍头颅踩在脚下。 或许那不只是梦,那是预兆! 元豕只觉心神激dàng,凝视扬獍背影。 就在此时,扬獍突然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目光相触,元豕如遭电击,瞬间低下头来。 冷汗不自觉地爬上背脊。 心脏在胸膛之内疯狂跳动。 元豕暗自心惊,方才雄心壮志消了大半。 队伍继续向前,他再也不敢抬头。 朝会之上,冀王王位空缺。朝中各派为这继承之人,争论不休。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扬王后便坐龙椅之侧面,沉默不语。 她面色暗沉,似是彻夜难眠。想来也是,任由谁一夜之间丈夫儿子全部死光,都有可能直接疯了。而扬王后能够撑到现在,当真是异常坚强。 元豕听着各位重臣高谈阔论。其实也无太大差别,两伙人分推两位王亲,不过一个四岁,一个六岁,想来都是没安好心。 然而这些讨论,他自然没有资格参与。 他也不太上心,此刻心神全部集中在扬獍身上。 扬獍其实没有出面,只是老神在在站立一旁,仿佛在这件事上,没有丝毫chā手。实则手下之人,与另一拨人唇qiāng舌剑已久。 元豕突然觉得,或许扬獍并不准备推那四岁小孩上位,似乎此刻争论不休,才是他最想见到的场景。 当然,推测只是推测。 元豕也觉得好笑,扬獍不想有人上位,又能怎样?他不过是姓扬,还能夺了吕家的天下? 胡思乱想之间,朝中辩论已经将要演变成斗殴。 冀国勇猛,文官亦然。 元豕见怪不怪。 不过这武斗终究是没打起来,因为扬皇后一声大喝,“够了!” 大殿之中,安静下来。 扬皇后揉着没心,似是心力jiāo瘁,缓缓说道:“既然各位爱卿都不能达成共识,那么此事按下不表,容后再议。” 大臣们这才偃旗息鼓,退回各自位置。 就在元豕以为今日朝会又要草草了结之时,扬獍突然站了出来。 扬皇后望着殿下之人,皱了皱眉,“爱卿,有何要事?” 扬獍微小还礼,“也不算什么样要紧事情,就是臣昨夜查获一件通敌叛国大案,为防止疑犯逃脱,便未通知刑部,命人捉拿逆贼。谁知还是让那逆贼逃了去。特向王后请罪。” 元豕心中一紧,吴离昨夜灾祸,竟然真是扬獍动手。 扬皇后似是眯了眯眼,淡淡说道:“大都督为国尽忠,这些小小疏忽,算不得大事,自然也无罪可言。” “王后仁厚。”扬獍拱了拱手,却未退回原位,反而环顾群臣,大声说道:“然而此事不能了结,让我冀国颜面何存?臣侥幸抓住了那名叛党家属,现在请移jiāo刑部,请刑部大人,三日后处斩!若吴离不曾露面,便诛!杀!九!族!” 元豕心头剧颤,他立即明白扬獍此刻用意。 扬獍必定是料定,朝中大臣包庇吴离,这是要逼吴离现身。 诛人九族,何等狠辣手段! 朝中自然一片哗然。 扬王后又捏了捏没心,压住群臣议论,随意挥了挥手,“一切都按大都督的意思办就好了。叛国之人,自然容不得半点姑息。” 扬獍勾起嘴角,施礼退下。 群臣未敢多言。 朝会至此,终于结束。 群臣离去,元豕混在人群之中,却顿住脚步。 他摸了摸胸口。 那是半块残布所在。 他又想起方才血梦,想起扬王后望向扬獍时候,那微微眯起的双眼。 再看扬獍被群臣簇拥之景。 他终于下定决心! 面见王后! 若说如今冀国对扬獍最为痛恨之人,必定是王后。 王后与扬獍虽然是本家,扬獍更是王后妹妹之子,但是两人从扬獍出生便是不和。 扬獍得权之后,更是多次明压暗推。 两位大王后选,王后便是推那六岁孩童。而扬獍便偏偏推另外一人上位。针锋相对之势,已在暗中酝酿。 若是此时想要将扬獍绊倒,必定需要联合王后。 而元豕怀中那半封遗诏,便是最重要的投名状! 元豕等群臣退去之后,暗中与王后宦官联系,在偏厅一叙亲族之情。 王后向来以仁厚顾家示人,这等要求自然不会推脱。 元豕便被引到偏厅门外。 等待时候,他心中不断忐忑。 反复思索应该如何应答,如何与王后达成统一战线。 可当门扉开启,宦官将元豕引到厅中,见到王后真颜时候,元豕脑中一片空白。 王后虽然疲惫,却仍挂着微笑,对元豕说道:“甥儿还就没看看舅妈,却不知今日是……” “扑通!” 元豕猛然双膝跪下,“甥儿有一要事禀报!” 王后眼中透出诧异,面上笑容不减,“甥儿有何事要说,何必跪着,快快起来。” 元豕咬牙不起,低声说道:“此事,事关冀国国运!” 王后双眼猛然一睁。 第271章 衣带险难还 扬王后双眼圆睁,又稍稍阖起,摸着腕上玉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6 章 ,慢条斯理道:“甥儿,冀国方才转危为安,所谓国运之事,可不能胡言。” 元豕听得此话,心中焦急,赶紧上前两步,“舅母,你可得相信甥儿,甥儿虽然没有太大出息,可也绝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 扬王后眯起双眼,抚摸那玉镯手腕稍停,垂下目光,慢悠悠道:“既然甥儿这般说了,舅母便听听便是。” 见到扬王后那神色,元豕就怕自家舅母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要知道,他可是反复几次,才能够下定决心,将这半封遗诏之事抖落出来。若是被当做玩笑掠过,那他之前担惊受怕,岂不是全都白费? 元豕只能咬了咬牙,眼看左右,“舅母,此事事关重大,您看……” 扬王后抬眼望来,微微一笑,“在这宫中没有不可言之事,左右侍奉都是哀家信任之人,你若有什么尽管说了便是。” 元豕见到扬王后这般开口,也只能再次咬牙,伸手摸向怀中,“甥儿有一物,还请舅母一观。” 他从怀中掏出那半封遗诏,却不展开,将它捏在手心。 扬王后见了,便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座边宫女将那物取来。 宫女得令,走到元豕身边。 元豕却将那遗诏紧紧捏住,不给宫女,低声说道:“舅母,此物事关重大,只能给舅母一人观看。” 扬王后双眉微皱,似是不耐,可她也未说什么,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便亲自将那物jiāo上来吧。” 元豕终于松了口气。 宫女退到一边,元豕便捏着那半封遗诏,朝扬王后恭敬走去。 行到座前,他便单膝跪地,将那半封遗诏双手奉上。 扬王后拎起一角,将那半封遗诏展开。 元豕小心抬眼,观察扬王后面上表情。 之间扬王后双眼扫过那半封遗诏,显示漫不经心,随后双眉微皱,最后眉间拧成一个“川”字。 见到这般目光,元豕心中大喜。想必扬王后定然知道冀王笔记,也能够看出这半封遗诏真伪,现在这副模样,必然是对这遗诏万分重视。 元豕几乎能够想到“名留青史”四个字。 而扬王后似是定了定神,然后她将目光投向元豕。 两人目光相触。 元豕赶紧低头。 却看到扬王后霍然站起,对着元豕胸口,抬腿便是一记猛踢。 元豕被踢得差点岔气,仰天倒下。 扬王后满面怒容,抓起那半封遗诏,狠狠摔在元豕面上,“好你个元豕,居然拿这种东西来消遣哀家!” 元豕脑中发蒙:这算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遗诏是假的?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扬王后一挥衣袖,已然扭过身去,径直从副门离开了会客厅房。 元豕一句辩解都来不及说出,便失魂落魄一般被赶出门外。 手中捏着那半封遗诏,他只觉秋风萧瑟。 方才发生一切就像梦境那般。 前一刻,元豕还以为自己将会飞黄腾达。 下一刻,他便如丧家之犬那般被人扫地出门。 何等狼狈。 他堂堂外戚,堂堂白莲公子,颜面何存? 元豕骤然发狠,便如疯了一般,将手中遗诏猛得掷在地上。 可片刻之后,他又跪在地上,将那半封遗诏,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耐心折好,放入怀中,低头喃喃自语,“这是真的,这一定是真的,舅母她不信我,她必须得要信我啊!” 他便如发了癔症一般,不断自言自语,又不断朝宫外走去。 拖步而行,没走出多远,走过一处转角,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拉入角落。 元豕这才回过神来,就要呼喊,已被人按住口鼻。 “元公子,不要说话。”那人对元豕轻声说道。 元豕定了定神,才发现劫持他那人,竟然是扬王后身边贴身宦官。 他心中疑惑,却仍不忘点头静声。 那宦官却未将他放开,继续轻声说道:“元公子,王后娘娘,她想要见你。” 元豕惊得目瞪口呆。 约是一炷香后,元豕被那宦官带得七拐八绕,见得一处小屋。 贴墙暗瓦,破落如尘。 他从未知道,王宫之中,还有这等僻静之处。 宦官将他领到门前,便微笑侧身,“请公子入内。” 元豕疑惑道:“舅母她在这里?” 宦官面上笑容不减,为他推开房门,“王后娘娘久候多时了。” 元豕放眼望去,见到扬王后正在屋内。 她似是之前在焦急踱步,见到元豕便定了下来,赶忙招手,“甥儿,快快进来。” 元豕分辨不清此时状况,便入得屋内。 宦官从后将房门合上。 扬王后一个箭步冲到元豕面前,“快,甥儿,将那遗诏再拿给我看看。” 元豕依言,将遗诏拿出。 扬王后二话不说,夺了过去。 她双手微颤,借着昏暗光芒,将那遗诏再读一遍,看到最后,甚至滚出两行热泪,低声呜咽,“天佑大冀,天佑大冀!” 扬王后此时状态,却令元豕更加疑惑。 他已然分辨不清,难道他之前见的,是个假王后? 扬王后看出元豕面上疑惑,抹去眼角泪痕,微微笑道:“甥儿也知道,如今扬獍当道,即便是在这王宫之内,舅母也不能相信所有人,实在是让甥儿见笑了。” 元豕先是愣神,随后立即反应过来,激动道:“舅母是说,这遗诏,是真的了?” 扬王后点了点头,“字迹确实是先王字迹,就是不知道这遗诏,甥儿是从而得来?” 元豕难掩心中激动,赶紧将自己是如何救了吴离,如何被托付这遗诏之事说了出来。 扬王后静静听着,不时点头,等元豕说完,她才开口说道:“却不知道甥儿那日暴雨,在外是做什么事情?” 元豕脸上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那夜是在‘静宁阁’。” 扬王后略微皱眉。 元豕一惊,赶紧解释道:“舅母,甥儿知道在国殇期间饮酒作乐不对,但是甥儿……” 扬王后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无妨。那吴离当真断了一手?” 元豕立即点头,“千真万确,现在人还在我府上藏着。” 扬王后再次点头,继续问道:“还有谁,知道此事?” 元豕略显得意道:“除了我一位忠仆,其余知情之人,已经统统去赔了先王。” 扬王后再看元豕一眼,眼中似是有赞许,“甥儿做事,舅母放心。” 元豕心中自然高兴,紧接着问道:“那舅母你看,这遗诏之事。” 扬王后稍稍皱眉,来回走了两步,“如今扬獍势大,此事绝对不能公诸于众。” 元豕急道:“难道便要这样,放着那扬獍小儿猖狂?” “猖狂?”扬王后恨声道:“不过是个贱种,又能猖狂到什么时候?朝中势力,他不过得了一半。只要我们有这遗诏在,便能联合朝中忠贞之臣,讨逆护国!这半封遗诏,便是他坟上第一捧黄土!” 元豕听得热血上涌,双眼圆睁。他必胜所愿便是做那流芳千古的名臣!如今机会就在面前。 扬王后见到元豕那模样,嘴角微微上扬,拍了拍元豕肩膀,“甥儿也不必太过着急。扬獍如今风头无二,若是要将他铲除,还需要好好谋划。” 元豕应声道:“舅母所言在理,是甥儿着急了。” “其实也不算太过着急。”扬王后继续笑着,“舅母对着扬獍,也谋划了许久,早有准备,就是缺最重要一步。” 元豕疑惑道:“还请舅母明示。” 扬王后靠近元豕,低声说道:“我们知道扬獍有一习惯,每隔七日,便会在酒肆独自饮酒,随后孤身回府。传闻是为了悼念他那位未过门的妻子。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元豕愣了愣,随后低声回应,“舅母实说,刺杀?” “正是如此,却不止如此。”扬王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若是简单刺杀,以他如今声望,谁能善罢甘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了这份遗诏!” 两人目光聚集在遗诏之上。 扬王后话音之中,略显兴奋,“有了这遗诏,我们就手握大义,不说刺杀他,便是将他当庭杖毙,他又能如何?谁又能为他出头?” 元豕听得此处,已是热血沸腾,“这等逆贼!杖毙也是轻饶,就该凌迟处死。” “唉!”扬王后面上笑容更甚,却是轻声宽慰,“我们手握大义,还是应该稳妥为上,若是在朝堂上公开这遗诏,他扬獍可是九霄门人,巧舌如簧。等我们给他个盖棺定论,才是最好。” 元豕连连点头,“还是舅母想得周全。” 扬王后稍稍敛起笑容,从怀中掏出一小块印章,“舅母深居宫中,能为甥儿做得事情并不算多,舅母有一份私章,在这遗诏上印上一份。甥儿你也知道朝中哪些大臣仍然是忠贞不二,等你拿了这份遗诏出宫,便可以以我名义,知会这些重臣,联名作保。到时候,刺杀了那狗贼!我们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余党,一网打尽。” 说罢此话,扬王后深叹口气,再次按住元豕肩膀,“舅母的安危,冀国的未来,现在全部在你手中了啊!” 元豕只觉自己身负重任,沉声应下,“甥儿必定为冀国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过不多时,元豕便被宦官带离此地,绕回大道之上。 他将那印了王后私章的遗诏贴身放好。 此时在他心中,可谓是豪情万丈。 他一边前行,一边又回想起之前梦境。 仿佛扬獍头颅,已然就在脚下。 可等他行到王宫大门之时,却骤然停下脚步。 扬獍带着一伙儿侍卫,正站在大门之内,朝他微笑,“元公子,您与王后娘娘一叙,还真是耗费了不少时辰啊。” 元豕骤然汗如雨下。 第272章 维国持重终相聚 元豕步伐,有那么一瞬僵硬。 扬獍便将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站在原地。 谁也不知道那笑容之后,隐藏着何等心机。 若说元豕之前,只是预谋推翻扬獍,那么此刻,他怀中那半封遗诏,已然印上了扬王后私章。 他所代表的,不再是他一人生死。他觉得,他将整个冀国扛在肩上。 所以,他努力维持镇静,甚至拼命挤出一丝微笑。 扬獍问他,为何与扬王后相谈甚久。 他便稳住声线,清晰回应,“舅母与我太久未曾见面,便聊了许久时间。” “是吗?”扬獍说得十分随意,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元豕心中暗叹侥幸,看来扬王后还是过虑了些。若是她身边真有扬獍jiān细,定然会报告扬王后将那半封遗诏丢在他身上这事儿。 可是如今看来,扬獍并未说起此事,想来是不知此事原委。 换而言之,扬王后身边宫婢还算干净。那之前为了防止检查做的准备,也就没了必要。 元豕便保持轻松笑容,对扬獍拱了拱手,“大都督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请容在下快些回府。” 扬獍将他上下打量,“我看元公子今日总是出汗,想来是身体不适?” 元豕听得此言,立即接上话头,“还是让大都督发现了,在下今日起来,便觉得头疼yù裂,想来是昨夜饮酒过度。” 扬獍似是同意,顺着元豕话语不断点头。 可等元豕说完,扬獍却是露出为难表情,“我也知道元公子需要休息,可是啊,实在是运气不好。” 元豕心头一跳,嘴角颤了颤,只能回应道:“不知道大都督所言何事?” “是这样的。”扬獍背着双手,脸上似有怒火,“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毛贼偷了宫里的东西,被守值公公发现了异状。这不,我们只能在这里设卡。元公子你说,我们也不能让毛贼逃了去是不是?” 元豕脸颊抽搐,苦笑道:“大都督的意思是。” “也不是什么难事。”扬獍微微一笑,“就是想元公子配合我们做一下检查。” 元豕心头猛颤,贴身那半封遗诏,便像是烙铁一般,印在他胸膛之上。 如何能让扬獍检查! 元豕只能做最后挣扎,寒声说道:“大都督,你这可是信不过元某人的为人!” 扬獍赶紧上前,拉住元豕双手,“元公子可千万不能这样瞎想。我怎么会信不过元公子呢,只是啊,悠悠众口,总会有一两个有心人。元公子一向爱惜羽毛,若是这事情传了出去,对你对我,恐怕都不太好。” 这话,扬獍说得轻巧,元豕却已明白,他全无退路可言。 扬獍已经摆明态度,要在今天,对他搜身。 屈辱,却也无可奈何。 也不等元豕有何回应,扬獍轻抬下巴。 两边侍卫便从两侧过来,将元豕围在核心。他们有人自提外套,有人搬来座椅。领头侍卫声音恭敬却冷漠,“还请元公子,除了外衣,脱了鞋袜。” 元豕怒气上涌,“你这侍卫……” “元公子。”扬獍突然出口,面上仍有笑容,可双眼无情,“用不了多少时间,不如坐下与扬某人随意聊聊。” 元豕毫不怀疑,若是他此刻有任何多余举动,扬獍便会让侍卫,将自己立即拿下。 没有选择。 元豕只能脱了外衣,去了内衬,jiāo予侍卫,又脱了鞋袜,坐在凳上。 侍卫递来外套,他冷哼一声,并不伸手去接。 扬獍嘴角含笑,亲手接过外套,罩在元豕身上,“元公子,秋深风寒,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不等元豕回应,扬獍又对侍卫说道:“都检查仔细了,定然要给元公子一个清白。” 元豕气得脸色发青,裹住外套,闭口不言。 却有另一侍卫,搬来另一张座椅。扬獍便在元豕对面坐下。 元豕知道说得越多,错的越多。他索xìng借着气愤,对扬獍不理不睬。 他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7 章 睬扬獍,可扬獍又怎么会放过他? 扬獍身体前倾,温声说道:“元公子,在下却是有一事不明。” 元豕打定主意,不去理他,索xìng扭过头去。 可扭头处,见到侍卫翻找他那衣物,元豕心中更觉气恼,索xìng低下头颅。 扬獍并不在意他的无视,继续说道:“元公子说和王后娘娘谈了许久,可为何我听闻,元公子很快就被请了出来?” 元豕心脏猛然一颤,硬是接不上话,心中暗想组织词句解释。 可扬獍并未准备听他解释,径直站起身来,“我还听说,元公子给王后看了某物,号称,影响冀国国运?” 元豕只觉全身血液瞬间冰凉,嘴唇颤抖。 他在心中不断咒骂。 扬獍明明知道所有经过,却还要将他搜身,根本就是特意羞辱他! 他仰头就要反击,可望见扬獍冰冷目光,他差点缴械投降。 那种冷漠,无视,轻蔑。 扬獍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他在扬獍眼中,宛若蝼蚁一般。 元豕心中那种恐惧,便在此刻,化作滔天怒火。 他元豕一生为名,士可杀,绝不可辱! 扬王后在他离开之前,曾经给他支了一招,本意是让他能够在危机时刻,稍有报名机会。如今,他却要用这物件当面当面羞辱扬獍。 打定主意。 元豕猛然站起,赤足立于地上。 他将身上外袍抖落,径直迎面深秋寒风,面对扬獍破口大骂,“大都督!真是好大的本事!你不是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元豕猛然向前一步,伸手掏向怀中。 扬獍微眯双眼,四周侍卫立即停下手中活计,纷纷按住刀柄。 元豕,从怀中掏出一块残布,狠狠掷在扬獍面上,“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扬獍似是也未料到元豕会如此刚烈,不及躲闪,那布便糊在脸上,飘落下来。 四周侍卫拔刀出鞘一寸,就要冲来。 扬獍捡起地上残布,只看一眼,便抬起手臂。 周遭侍卫立即顿住脚步。 扬獍将那残布朝元豕扬了扬,“空阁锦?”他眼中,似是也有那么一丝茫然。 众人去看,扬獍手中那块残布,虽然褶皱,却仍难掩其细腻顺滑。 然而空阁锦,其名便是空中楼阁。 元豕丝毫不怕,与扬獍直接对视,“没错,我给舅母看的,便是这空阁锦。” 扬獍看了一眼元豕,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锦布,眼神颇为玩味,“空阁锦,关乎冀国国运?” 元豕趁着一股血勇之气,撒谎眼也不眨,“这空阁锦极为难制,市价极高。况且其材料,只有我冀国独有。若是将这空阁锦用于商业。” 扬獍轻蔑摇头,“你可知道,造这空阁锦,要用多少人力物力?你又可曾知道,这空阁锦一年能够售出多少?你这样做,根本就是问吃不上饭的百姓,何不……” “何不食ròu糜!”元豕收起表情,淡淡说着,“舅母,也是这样想啊。” 扬獍没有立即答话,他静静看着元豕,“从会见偏厅到这东华门,元公子走得可真是慢啊。” 谎话已经说出,元豕反而不再紧张,随意说道:“失意书生,大都督还不允许我失魂落魄一会儿?” 扬獍眯起双眼,还要再问。 元豕反而抢先出手,一步窜到扬獍面前,“大都督!你还要问什么?你便要我在这大庭广之下,将脸面全部丢尽?是啊,你是大都督!你在这冀国,想做便能做什么!我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外戚,我们这些外戚在你眼中,不过是一只蚂蚁,可以让你随意欺辱!” 扬獍面上毫无变化,只是摇了摇头,“元公子,你怎么能这般想呢?我扬某人绝对不敢侮辱王亲国戚。” “您敢!而且您正在做!”元豕音调骤然拔高,“你看不起我,但你别忘了,我元豕既是外戚,也是书生!世人皆说书生百无一用,但书生至少还有气节!你这般折辱我,我已存死志,但临死之前,我要将这一身清白留于世间!” 说罢,元豕拽住贴身衣襟就要掀开,“你要检查!我便让你检查得彻彻底底。” 他在赌! 扬獍拦他,他便逃出生天。 扬獍不拦,那半封遗诏,便会大白天下。 下一瞬,胜负立分! 扬獍猛然伸出手掌,将元豕手腕按住,“元公子刚烈,是扬某人之错。” 元豕心中巨石落地,但他稳住身形,还做挣扎,“大都督不要拦我!” “哎!”扬獍按得他手腕一动不动,对左近侍卫喝道:“还不快把元公子的衣物送过来?” 周遭侍卫赶紧将衣物送来,手忙脚乱给元豕披上衣袍。 元豕怒哼一声,却也未将肩上衣袍撇下。 扬獍见此,继续微笑劝慰,“元公子消消气,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不对。这样,过些时日,我在静宁阁做东,给元公子赔罪。” 元豕也知道见好就收,他装作愤愤不平,甩开扬獍手臂,又不发一言,将衣袍鞋袜穿戴整齐。 扬獍还想说话。 元豕却头也不回,径直出了东华门外。 他能感到扬獍目光,始终定格在他背后。可他硬是昂首挺胸,一路向前,快步行到自家车马之前。 车夫向他行礼,他也未曾理会,迅速钻入车内,喝了一声,“回府!” “啪!”马鞭空挥。 元豕便像是一团烂泥,瞬间瘫软车中,大口喘息。 马蹄响起,车轮滚动。 元豕心脏便像是万马奔腾,身上更是连一根汗毛都不愿动弹。 回想方才遭遇,如今是遍体发凉。 他躺在车上,盯着马车内顶,口中喘息渐渐平缓。 随后,他盯着车顶愣了片刻,狂笑出声。 他方才当面顶撞扬獍,他驳了扬獍面子,可他活了下来。朝中多少重臣,想做却不敢做之事,被他轻而易举拿下。 “哼!”元豕收了笑声,发出一记冷哼。 九霄扬獍? 不过如此。 第273章 悄送信戳谋逆疆 车轮碾过青砖,元豕依靠车厢内,双目合起,伸手扶着窗沿,食指轻敲。 他如今已经得了扬王后首肯,全权负责遗诏之事。 接下来需要去想,便是将那些反抗扬獍之人召集一起,随时准备发难。这种“清君侧”的事情,必须立即有所决断。 时间拖得越长,越是容易生出变故。 实际上想,如今朝中那些大臣对扬獍不满,在元豕心中也是有些轮廓。 凭着他手中半封遗诏,还有遗诏上,扬王后那方私印。想要将这些大臣扭结成团,想必不是太大问题。 况且,方才在东华门外,那般为危机场景,他都能够毫发无伤地闯出来,还有什么刀山火海能够将他拦住? 没有人! 扬獍不行,谁都不行! 不过现在,却还有一个问题就摆在他面前。 他应该拿吴离,怎么办? 从根本上说,确实是吴离将那半封遗诏,送到了他的面前。 可转念一想,这吴离已然断了手臂,想来也无法成为助力。 他便听着马蹄清脆,在脑中权衡其中得失。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在“元府”门外。 马夫拉了缰绳,元豕停下思考,整了整身上衣衫,钻出马车。 他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了,冀国未来便依靠在他肩上,他可得时刻注意仪表,不能被他人轻视。 必须要有些气派。 元豕这般想着,就从袖袋中摸了些碎银,丢给赶车伙计,“今天赶得不错,赏你了。” 车夫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攥住银子,低头哈腰,“谢公子赏,谢公子赏。” 元豕见到他感恩戴德模样,心情也是大好,随意挥了挥手,转身望向府门。 徐管家正跨过大门,朝他快步走来。 看样子,徐管家是在门内等了许久。 元豕背着双手,眯眼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徐管家靠近元豕身边,垂首恭声道:“老宋老家出了些事情,周边邻居都知道他们一家都‘回家乡’去了,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回静宁了。” 元豕点了点头,迈步向前,又问道:“那位大夫。” 徐管家便垂着双手,跟在元豕侧后半步,“那位大夫出城外采yào,昨夜暴雨,山体滑坡,怕是被‘埋在了’泥浆里,活不下来了。” 元豕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低声说道:“谁动的手?” 徐管家低声回应,“都是府中卖身奴仆,无家无亲,小人也一并处理了。” 元豕满意点头,“徐管家听说老来得子?” 徐管家定了定,“确实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元豕停下脚步,拍了拍他肩膀,“徐管家好福气啊,这样,从我私库里支取五千两,算是我凑个份子。” 徐管家受宠若惊,赶紧弯腰,“谢公子赏赐。” 元豕微微笑着,随意挥了挥手,“好了,去忙别的事情吧。” 徐管家却未走开,“公子,还有一事。” 元豕皱了皱眉,“怎么了?” 徐管家凑到元豕耳边,“他醒了。” 元豕挑了挑眉。 半柱香后,元豕跟在徐管家身后,到了府中后院偏僻角落。 那里原本是一处柴房,后来做了惩罚奴仆的囚室,故而人迹罕至。 如今,徐管家便是将吴离藏在其中。 徐管家将元豕领到屋外。 元豕探头望了望,柴房木窗尽皆封死,大门更是拴着拇指粗细铁链,难以看清屋内情况。 徐管家从怀中掏出钥匙,告罪一声,解了铁链锁头。 “哗啦哗啦。” 徐管家将门上铁链一圈圈撩开。 元豕便背着双手,在一边静候。 等铁链绕到最后半圈,虚挂门上时候,突然听得轻响。 徐管家疑惑愣神。 随后“嘭”的一声! 木门从中zhà裂开来,木屑横飞。 徐管家骤然遇袭,被那些碎木撞得胸口发闷,向后逃去。 飞屑之后,窜出一道黑影! 砂锅大拳将他脖颈一把掐住,往空中一抬。 徐管家立刻双脚离地,喘气不得,双腿不断乱舞,双手拍打那只强健臂膀。 可那手臂,便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却是吴离双目赤红,面上表情宛若凶兽,暴喝出声,“我的东西!我怀里的东西在哪里?” 元豕站得稍远,未曾受到波及,可他心中也是大惊。 他原本以为吴离丢了一臂,定然已经是个废人,谁能想到还能有这般威势。 轻轻松松踹破木门,更是将徐管家这种富态男子,单手拎在半空。 即便他此时衣衫不整,浑身皆是纱布,断臂处空空落落,可他身上那股气势,宛若一头嗜血猛虎。 元豕在心中暗赞:怪不得原先能够得到扬獍重用! 就在元豕赞叹时候,徐管家面色已然涨得发紫,四肢晃动更是不断减弱。 若是这般下去,徐管家怕是活不过几个呼吸。 元豕赶紧出声,“你的东西,在我这里。” 吴离骤然望来。 元豕与他双眼对视,不觉被那嗜血目光,吓得倒退半步。 吴离将徐大夫甩到一边,朝元豕怒吼,“还给我!” 元豕苦笑:这吴离却是忘了,是他亲手将遗诏jiāo了出来。 不过这时候他也明白,吴离杀他,也只需依照而已。所以,还是先将这猛兽安抚,然后再慢慢解释原由。 “我是朋友。”元豕出声。 吴离脚步稍顿,作势又扑,“我没有朋友!” 元豕赶紧掏出那半封遗诏,“东西在我这里,你还活着,怎么不是朋友?” 吴离单拳已经到了元豕面前,却因为这话,生生停下。 他看了一眼元豕,又看了一眼遗诏,瓮声说道:“我好想见过你。” 元豕见到吴离愿意说话,心中松下大半,赶紧趁热打铁,“那晚你被人追杀,最后便是我救了你,你还将这遗诏托付给我,你可还记得。” 吴离双眉紧皱,他又打量元豕片刻,眼中似是掠过一丝恍然,“这东西,你没有能力掌控。” 元豕听得这话,心中无名火起,“你瞧不起我?” 扬獍瞧他不起,吴离这半个废人,凭什么也瞧不起他? 吴离沉默不语。 元豕心中怒火更甚,一把将遗诏展开,“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吴离望了一眼遗诏上,那鲜艳私章印记。他瞪大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元豕只觉心中怒火消了大半,“我已经得了王后承诺,更是有志推翻扬獍,还有能力将朝中大臣拧成一股麻绳!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吴离再次沉默,微低额头,“是在下鲁莽。” 元豕看到吴离低头,心中爽快,面上犹自镇静,“不知者无罪,吴将军也不必自责。” 吴离听到这话,似是松了口气,“这封遗诏能够落在公子手中,说明大冀还是有救,天佑我冀国。” 元豕努力控制,不至笑出声来,“大冀未来,还得靠像将军这等豪杰舍生忘死。正好,我对那扬獍也已有了一个计划,相与吴将军请教一番。” 吴离抬起一臂,似是想要抱拳,可另一只手臂空空dàngdàng。他面上发苦,额首说道:“在下,必定知无不言。不过……” 大汉顿了顿,眼中透出一丝痛苦,“却不知道,公子除了救下我,我府中妻儿……” 元豕皱了皱眉,深深叹息。 第274章 祸不及妻儿 扬獍曾经在大殿之上说过,他已经抓住吴离家人。 三日时间。 若是吴离不曾露面,那么他必定会将吴离九族诛杀。 元豕相信,扬獍做得出来。 所以,他也没有向吴离隐瞒这些事情,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与吴离说了清楚。 他既是不希望,未来事成之后,吴离对他会有所怨恨。 更深一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8 章 他对扬獍还是有所忌惮。 仔细想来,若是能够得到吴离帮助,岂不是如虎添翼? 吴离武艺高强,更是跟了扬獍时间最长,对扬獍习惯更为了解。况且,等杀了扬獍,吴离还能够成为重要人证,让那扬獍即便是死后,也永无翻身之日。 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 一个活着的吴离,绝对比一具尸首更有价值。 不过,在挖掘吴离价值之前,元豕必须能够制住,这头将要疯狂的人形猛兽。 吴离几乎是在元豕说到一半时候,便准备朝府外闯。 元豕赶紧将他拦住,“吴将军,不能去啊。” 吴离单臂一挥,将元豕推开。 元豕又侧移几步,重新拦住吴离,“吴将军!” “滚开!”吴离暴喝出口。 元豕张开双臂,“吴将军,三思啊。” 吴离单手拽住元豕衣领,“他要杀我全家!你让老子怎么冷静?你让老子怎么三思?” 元豕赶紧出口解释,“吴将军,你即便是现在赶去,也是于事无补。只会白白丢了xìng命。” 吴离摇头,恶声咆哮,“他们是我的家人啊,就算是死,老子也要和他们死在一块儿!” “好!那你现在就去死啊!”元豕咬了咬牙,喝道:“你除了多送一条xìng命,别的什么做不到!” 他反手将吴离手腕握住,语重心长道:“你若是死了,谁来为你妻儿报仇?谁来为你报仇?” 吴离嘴角不断颤抖,“我,我还能报仇?” “当然能了!”元豕肯定回答,伸手按住吴离单肩,“只要我们齐心合力,配合手中那半封遗诏,你的仇一定能报!” “可是……可是……”吴离已是泪流满面,他心中挣扎此刻一目了然。 元豕拍着吴离肩头,继续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凭一股血勇之气,你或许能够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但是你若能够活下来,却能见证伏尸百万。” 吴离低下头颅。 元豕话语,步步紧逼,“吴将军,你将这封遗诏偷出,可见你对冀国忠心耿耿,之前不过是被那扬獍迷了双眼。可若是你今日回头,去截了法场,落于扬獍天罗地网之中,你对冀国的忠诚,你之前付出的所有牺牲,岂不是功亏一篑?” 吴离怔了怔神,呆呆立在原地。 元豕更是想到,若是吴离截法场失手被擒,那么不仅是吴离陷入麻烦之中,甚至有可能让元豕引火烧身。 这才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最坏打算。 约莫等了半炷香。 吴离终于抬起头来。 “我们,真的能够改变冀国?我,真的能够报仇?”能够听出,他的声音隐含颤抖。 “必定能够!”元豕知道此刻不能有丝毫迟疑,回答得斩钉截铁,“你的牺牲,将会被冀国铭记心中,世代不灭。你的牺牲,也必定给冀国,一个更为辉煌的未来。” “扬獍小儿,我原本以为他是九霄门人,必定是忠君爱国之士。谁知道,他才是冀国祸乱根源。”吴离咬了咬牙,重新竖起一根手指,“我可以答应帮你,但我还有有一个条件。” 元豕摊开手掌,“你尽管来说。” 吴离眼中满是悲切,沉声说道:“我要去看行刑。” 三日之后。 城东菜市口。 黑压压围满人群。 吴离原是亡命之徒,所谓九族也不过四十七人。他们尽皆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跪在行刑台前,浑身瑟瑟发抖。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过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杀人行刑,总是引人注目。 吴离却不在人群之中。 元豕于左近高楼,开了一间雅间。 这家店主也是一个怪人,特地将酒楼开在法场周围。雅间面向行刑台,视角越好,包间费用,越是高昂。 原本杀人是晦气事情,可到这店主手中,便成了生意。 每每行刑时候,店中必定客满。 今日,亦是如此。 可元豕自从三日前,认定要“清君侧”后,也不在乎这些钱财得失,定了最好雅间。此时屋中,只有他与吴离两人。 元豕坐于桌前,自酌自饮。他对这杀人事情,其实毫无兴趣。他趁着此次机会,约了最后五位大臣,在这楼中相聚。 其实在这三日之间,元豕全都没有闲着,总共拉拢了二十余位朝中重臣。 这二十余人,分布朝中要脉,最重要是,他们皆是对扬獍心怀不满。由这二十余人牵头,旗下势力,不说能够将扬獍掀翻,却绝对能够在扬獍死后,把控朝中话语。 既然同盟,便需要凭证。元豕便通过扬王后私章与遗诏为饵,联合那些大臣,签下联名血书,将众人生死牢牢牵在一块儿。 如今还未拉拢的目标,仍旧剩下五位。 只是这些人都是多年官场狐狸,迟迟不愿表态,似是要望风观望。 该如何让他们确定立场,明确支持元豕行事,这可得费上不少心思。 而吴离便站在窗口,居高临下,望着法场方向。 他那单掌捏紧窗沿,一动不动。 不多时,那五位大臣,先后到达雅间。 他们见着吴离,只当是元豕护卫,也未放在心上。 元豕便如之前一样,对这五人苦口相劝。 而这五人,也和之前一样,左右推脱,始终不愿在那血书之上,签下自己名号。 便在众人扯皮之时。 楼外法场,传来一声高呼,“午时已到!” 雅间中停了觥筹jiāo错。 一通鼓响之后,人群之中,bào出嘈杂呼喝。 “嘭!”的一声,窗沿木板,被吴离生生掰断。 过了片刻,又是一串欢呼。 吴离整个人摇摇yù坠。 那五名官员,原本未将吴离放在心上,如今见到他奇怪模样。立刻有人,察觉吴离断了一臂。 几人面面相觑,联想到几日前,扬獍曾在大殿之上所言,他们突然醒悟过来,窗台边上,究竟是谁。 吴离! 扬獍对此人恨之入骨。 决不能与此人沾染关系。 想到此处,他们互看几眼,立即便有人起身告辞。 而此时法场方向,声浪渐渐平息。 吴离转过身来。 五人僵立原地。 吴离双目赤红,面上却无甚表情,只是淡淡说道:“你们都知道我是谁。” 听到这话,立即有人摆手,“本官完全不认识这位壮士,也不想认识,今日这顿饭,就当本官没有来……”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巨响。 吴离单掌,拍在桌上,“我叫吴离,现在你们都认识我了。” 五人无声点头。 吴离面上青筋暴起,瓮声怒吼:“那你们也该知道,扬獍今日杀我九族四十七口,这个仇我必须要报!而我平生最恨……”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五人,“便是投机倒把之人!墙头草,既然两边倒,不如一把拔去!” “你这是在威胁!”五人之中,自然有人不服。 然而,吴离发出一声冷笑,“我已经家破人亡,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你们!”吴离扬起单臂,指着眼前之人,“只有两个选择!与我共同对抗扬獍!或是今日,追随先帝而去!” 吴离扬起手掌,重重落在桌上,“你们应该知道,我吴离,说到做到!” “嘭”的一声闷响。 硬木大桌,应声而裂。 半个时辰后,五位大臣分头离开酒楼。 元豕拎起血书,吹干其上字迹。 吴离却似痴傻了一般,默默望着楼外。 两人并不对话。 过了片刻,却听到吴离说道:“明晚,扬獍会有半个时辰,孤身一人。” 第275章 勘不尽月色 第二日清晨,明明今日并无早朝,元豕却如同往常一般,早早洗漱清醒。 等他步入后院时候,才发现吴离起得比他更早。 吴离精赤着上身,断臂处依旧绑着纱布,劈拳踢腿,汗水倾注而下。 大夫说过,如他这般伤势,绝不应该做如此剧烈动作。 可他毫不在意。 满门抄斩。 谁还将自己生死放在心中? 可是,就连元豕这般武艺的门外汉,都能够看得出来。 吴离变慢了,脚步凌乱了,身形难以平衡。 但是元豕什么都没有话说,便倚靠着院墙,静静看着。 谁也无法阻止勇士赴死之心,因为他们什么都听不到。 吴离,一遍遍挥舞着拳脚。 元豕,背起双手。 不多时,院口又出现一道人影。 徐管家先是朝院中看了两眼。他望向吴离时,眼中难免露出后怕与一丝恨意。 随后他便低头垂腰,行到元豕身边。 元豕瞥他一眼,轻声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徐管家看了一眼吴离。 吴离依旧沉浸在挥拳之中,没有丝毫察觉。 徐管家这才说道:“已经查清楚了。昨天死在法场的,真的全部都是吴离的亲人。四十七口,无有一人活命。” 元豕勾起嘴角,“扬獍小儿,还真是没有人xìng。对待自己有功之臣,也能够做得这般绝情。怪不得天赐机会于我,这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啊。” 徐管家赶紧挤出笑颜,“公子大义,又岂是扬獍这等忘宗背典的混账东西能够懂的。” 元豕点头微笑,“扬獍以为震慑了宵小,却不知道,吴离从此对他再无牵挂,反而能够全心全意为我所用。什么九霄五甲,不过是名过其实。能够拯救冀国大局,也不过是恰逢其时。不过是救了半座北境,若是当时换我,便不会让狄国抢去一寸土地。” 徐管家立即接口,“公子大才,扬獍小儿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元豕终于哈哈大笑。 吴离被他笑声惊扰,缓缓收了拳架。 元豕不慌不忙,朝吴离昂首阔步而去。 他见到吴离满身是汗,气喘如牛,便切声说道:“吴将军,今晚可是有大行动,切记多多休息。” 说罢,他又朝徐管家看了一眼。 徐管家心领神会,立即从一旁取了吴离毛巾,快步跑来,双手奉上。 吴离看也未看徐管家,径直接过毛巾,胡乱抹了抹汗,“元公子放心,扬獍不死,我绝不会死。” 元豕听得他话中凶悍,满意点头,“我自然是相信吴将军决心,只是今晚行动事关重大,还是养精蓄锐为好。” 吴离点头不言,低头擦汗。 毛巾摸过他那虎背熊腰,最后搭在肩上。 吴离瓮声说道:“公子今夜,准备了多少人手。” 元豕斜眼想了片刻,伸出三根手指,“城中禁卫刘将军,借了我三百死士。城中禁卫趋于中立,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我们约有一刻时间。三百余人对抗一人,他扬獍也非天位,更不及一流水准,一刻时间,足够将他剁成ròu酱。” 吴离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最后那刀!必须jiāo给我!” “吴将军尽管放心!”元豕眯起双眼,“今夜必定让你大仇得报。” 朝阳冒头,又掩云后。 一日无话,直至黑夜,月上枝头。 扬獍便如往日一样,孤身一人坐了双人位置,自酌自饮直到此刻。 他出了店门,似已微醺。 晚风吹来,晃了两步,他便稳住身形,独自朝府中走去。 他这习惯养成,已经有了很长时日。 所谓自酌自饮,实则是为了悼念亡妻,即便琼华就连家门都未曾进过,火裳凤服霞冠她都未曾拥有。 不得不说,为了调查此事,元豕也废了不少功夫。 扬獍此人与他不和,但是不得不说,扬獍为琼华所做之事,便是元豕都觉得这个男人痴情如此,放诸文坛,必定会被后世传颂。 可惜,所谓政治,从来都容不下这些飞花雪月。 扬獍若是不死,那么他元豕,他们外戚,朝中那些大臣,必定永无出头之日。 元豕便是在不断告诉自己,他杀扬獍是为了冀国,也是为了扬獍能够与琼华姑娘,早日地下团聚。 扬獍自己作何感想? 元豕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而扬獍,也不会与他细说。 他只是如同往昔惯例,孤身一人行在长街之上。 回府路上,他将会路过一处老街,街道破旧,正在整改之中。可因为冀国国殇,此处建设便慢了下来。 扬獍便喜欢从这老街之中穿过。 然而月色稍黯,那老街显得分外荒凉,似乎就连老天,都在制止扬獍,莫要再踏入一步。 可扬獍只是在街头站了片刻,便缓缓走入街道之中。 行至半路,一道道黑影,从破旧民宅之中露出身来。 听得“沙沙沙”一处急促脚步。 直刀黑巾,将扬獍围在核心。 扬獍面上微醺,似是酒气仍未散开尽,环顾四周,“要杀我的人,你们,却不知道,主谋是谁?” “是我!”元豕便如众星捧月,从人群之后探出头来。 扬獍眯眼看他:“原来真的是你。我倒是应该强硬一些,让你那天死在宫中。偶尔死几个外戚,算不得什么大事。” 元豕此时不骄不躁,“大都督这般情况,仍然能够临危不惧,实在让人佩服。也不知是该夸你胆识,还是说你作茧自缚。” 扬獍淡淡一笑,“既然要动手,你还要等到明天?” “既然大都督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去见琼华姑娘,那么……”元豕向后几步,挥动手掌,“元某人,便送你一程!” “呛!!!” 一串直刀出鞘声响。 月儿藏于云后,似也难忍见到片刻之后血染长街。 扬獍见到人群汹涌,微微一笑,众人只当他要搏命,谁知他拔腿就跑。 元豕笑出声来,“什么九霄门徒,什么冀国救星,什么大都督!根本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孬种!你就算跑,又能跑到哪儿去?我的手下,早已将这老街,布下了天罗地网!” 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9 章 群追踪扬獍而去。 扬獍却是对这一片地形极为了解,左闪右避似是将此地印在脑中。 想来他也是为预防这种场景,做过不少预案。 可就像是元豕所说那样。 一个人,终究是chā翅难逃! 不多时,扬獍便被堵在一处死胡同中,再难流窜。 而入口处,已经被杀手堵住。 扬獍静立于胡同之中。 黑衣人便围在死胡同外。 元豕于人群之中冷笑,“大都督,怎么不跑了。” 扬獍不答。 元豕冷冷紧逼,“当日你在东华门外堵我,可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 扬獍依旧不答。 没有求饶,没有哀叹,更没有歇斯底里。 唯有沉静。 这种态度,却令元豕怒火中烧,“你已如瓮中之鳖!还以为我不懂你心思?我告诉你,你根本拖延不了多少时间!禁卫军来到之时,你早已死在此地!不过,你若是跪下求我,说不定,我能让你多活一些时间。” 回答他的,只是扬獍缓缓脱下外套,准备放手一搏。 元豕大怒,高举手臂,“动手!” 此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城中禁卫即便赶来,也要一刻光yīn。 由此说来,扬獍绝无幸免之理。 可就在元豕说出“动手”二字之时。 外围传来一阵人啸马嘶。 元豕大惊,扭头去望。 却见到一队白马亮甲,朝此地飞奔而来。 元豕顿时心惊ròu跳。 禁卫军,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第276章 谁陷套中套 禁卫军绝不会来得这么迅速。 问题出在哪里? 元豕立即回过头去,望向扬獍方向。 正见到扬獍依靠围墙,不动如山。 “该死!”元豕已经料到事情不妙,扬獍肯定在其中动了手脚,“你做了什么?” 扬獍微微一笑,“不过是郭大人喝两杯酒,让他这两日多多关照。” 他那笑容,在元豕看来,满是讥讽。 元豕双眉紧皱,那张白净脸上遍布狰狞。 明明曙光便在面前,明明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他怎么甘心拱手让人? 他不甘心! 所以他放手一搏! “杀了扬獍!”元豕疯狂嘶吼,“杀了他!” 禁卫军从长道尽头赶来,两百步距离! 只要在这两百步中,将扬獍格杀刀下,那么他元豕,仍旧是那个“清君侧”的大功之臣! 只要! 杀了扬獍! 元豕挥动长剑,“取得扬獍项上人头!赏银万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周遭甲士便如食了五石散,按刀上前。 扬獍双眼微眯。 真正考验,便在这两百步内。 或是他死,或是元豕功亏一篑。 这道理,他们都明白。 既然别无选择,那便一决生死。 身后便是围墙绝路,面前便是数百黑甲,扬獍似是陷入绝境。他一文弱书生,在这刀光剑影之中,便如待宰羔羊。 可他却笑了。 望着迎面刀光,勾起嘴角,“真当我,手无缚鸡之力?” 迎步向前,扬獍一记劈手,夺过一柄长刀。 顺势画弧后闪,喉中热血遍撒于地。 浓稠血线,如同用最硬兔毫刻于地上。 红线两端,生死一线。 书生扬獍,一刀斩四士!刀尖滴血,干净利落。 人人皆知扬獍力挽狂澜,人人皆知五甲扬獍。 艺科甲等,医科甲等,器科甲等,星科甲等,策科甲等。 却不知,扬獍武艺,亦有乙等之姿。 成不了马上骁将,成不了天位高人,却也远超常人! 扬獍持刀而立,不退半步。 远处禁卫,已近百步! 这般情景,元豕始料未及,豆大汗珠滴滴而落。可事已至此,便是离弦之箭,再无回头之路。 可…… 谁,能杀扬獍? 元豕骤然扭头,望向身边断臂,“吴离!你难道不想手刃仇敌?” 吴离扭头看来,那双眼中却有别样神色。 元豕看不明白。 吴离不曾说话,夺过一把钢刀,径直朝扬獍走去。 禁卫兵卒,于此相距五十余步。 老街之内,残砖破瓦尽皆战栗。 元豕死死捏住双拳。 四十步。 吴离挤入人群。 三十步。 吴离推开面前甲士。 二十步。 吴离凝视扬獍,扬獍手中刀停。 十步! 吴离发出一声滔天怒吼!舞动单臂,一跃而起。 扬獍似是被他气势所压,寒毛难动。 元豕微举双臂,那声欢呼,便压在喉舌之下,只等下一刻,扬獍身首异处。 下一刻! 刀光劈闪,鲜血破空。 吴离将扬獍身边敌军,一扫而空。 元豕目瞪口呆,脑中一片空白。 那蓄势待发的欢呼,阉割半路。 那微举双手,滞留半空,此时看来,如此滑稽可笑。 扬獍投眼望来,微微一笑,随后伸手轻拍吴离肩膀。 元豕面如死灰。 禁卫军赶到跟前,将他一把拽到马下。 元豕便任由他们拽着,面颊跌入尘土之中,灰头土面。 周围甲士将他五花大绑,他也提不起兴趣去动弹分毫。 四周禁卫,便高举长刀,呵斥这两百余人抱头蹲下。元豕也已六神无主,余下士卒更是士气泄尽,纷纷丢了手中兵刃,听后安排。 随后,禁卫之中分开一条道来,禁卫统领郭将军,大腹便便,从这条道中,走到扬獍面前。 郭将军名为郭显达,约有四十来岁,面横一字长眉,更是横ròu满脸。而朝中局势,扬獍得五中之三,元豕汇聚其中之一,而余下一份,便在这位郭将军手中。 郭大将军环视四周,目光在元豕身上停顿片刻,哼声说道:“大都督前几日,说是有人要暗害于你,本帅原本也是将信将疑,却未想到,在冀国存亡之秋时候,还有人做出这等令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只知争权夺利!” 扬獍点了点头,话语之中满是遗憾自责,“郭将军息怒。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他们。想来我一个书生,突然到了万人之上,总是让人心生不满。若要追根溯源,还是要怪我自己。” “放屁!你有什么错?你现在手中一切,都是你凭真本事得来得!”郭显达面上大怒,“蹬蹬蹬”三步冲到元豕面前,飞起一脚,将元豕踹成滚地葫芦,“而你们这些蛀虫!却只会嫉贤妒能!本帅原本不想参与这些政治yīn谋,做一旁观者,可你们这般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寒心!” 元豕被束缚了双手,难以挣扎坐起,只能嚼着血水,痛声疾呼,“将军!切莫被这jiān贼误导!一切都是他的算计!都是算计啊!” “放屁!”郭显达双目一瞪,“本帅只见到你们一群士卒,围困一个书生!而且是拯救半座北境的冀国功臣!” 扬獍连连摆手,“当不得郭将军这般赞誉。” 元豕此时已经乱了方寸,大声将扬獍打断,“郭将军!我有证据!我有证据啊!扬獍才是卖国求荣之人!” 郭显达双目一瞪,又要骂人。 扬獍挥手将他拦住,“郭将军,我扬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若是有什么证据,尽管拿出来。” 郭显达不耐烦道:“什么狗屁玩意儿?” 元豕见到郭显达愿听,立即来了精神,就要开口。 可当他望见扬獍身后吴离,突然醒悟过来。 吴离投诚,便是假的,那么那份遗诏,又岂会是真的? 假的!假的!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圈套! 元豕回想起这几日以来所有事情。他便如同一只飞蛾,被扬獍玩弄于蛛丝之上,还在那里洋洋得意。 他曾经在心中暗骂扬獍愚蠢。 可如今看来,谁才是愚蠢的那个? 元豕只觉万念俱灰。 一边郭显达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早已等得不耐烦了,骂骂咧咧,“你说有证据,又拿不出手,低头垂脸装什么死狗?他娘的!本帅也不信你能有什么证据拿得出手!本帅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可还有同党?” 同党? 元豕心中一凛,他这才明白扬獍真实目的,他是要将朝中反对之人,连根拔起! 而他元豕,变成了他手中之刀。 用一位部下全家xìng命,换取信任,换取这份名单! 何等dú辣! 元豕只觉心中再有气起,死死咬住双唇。他在心中决断,即便是受尽折磨,他决不能将同僚供出口来! 他不说话,却有别人说话。 “郭将军。”吴离瓮声说道:“我知他同党名单藏于何处。” “你是?”郭显达斜眼望去,“吴离?你不是……” “没错!”吴离沉声说道:“我便是被这元豕蛊惑,去偷了大都督手中军国机密。这才累得自己丢了臂膀,累得……累得家破人亡。” 郭显达眯起双眼,目光扫过吴离,落于扬獍身上。 可他口中话语,仍旧是对吴离追问,“那你此刻又怎会幡然悔悟?” “小人……小人想了许久。”吴离正色道:“若非大都督,我冀国,早已被狄国攻破。小人却做了这等不知廉耻之事。没错,满门抄斩,我心中有恨,可与冀国相比,我这点恨,又算是什么?人活一世,大义小情,总得分的明白。” 郭显达定了片刻,幽幽说出一句,“大都督,真是有位好部下。” 扬獍摇头叹息,“为国效力,略尽绵力罢了。” 郭显达顿了片刻,似是叹了口气,“这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大都督,这人……”他指着元豕,“你准备如何处置?” 元豕心中苦笑,已是闭目等死。 扬獍背起双手,望着元豕,幽幽说出一句,“放了他吧。” 元豕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扬獍!究竟想做什么? 第277章 着眼满天下 “你,你要放我走?”元豕直到此时,依旧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郭显达也是满脸难以置信。“大都督,你可想清楚了?这小子刚刚可是差点宰了你。” 扬獍摇了摇头,将刀jiāo到身边吴离手中,然后缓缓走向元豕。 元豕被擒动弹不等,只当扬獍突然转变主意,死命想要挣扎。 可扬獍双手,却是落在他身后扣结之上。 他在帮元豕解扣。 一边解扣,扬獍还不忘说道:“他想杀我,可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活着?我想,元公子名声在外,绝不是这等鲁莽之人,在他身后必然是有人指使。他不过是一时受人蒙蔽,我又何必为难于他。” 郭显达在一边听着,愣了半刻,竖起拇指,“大都督果然仁厚。” “谈不上仁厚的。”扬獍已经为元豕解开一半绑绳,“朝中有大臣不服我,也是可以理解,毕竟我年纪轻,资历浅。” 说完这话,扬獍已经为元豕解开绳索。 元豕一脸迷茫,他突然觉得,难道自己对扬獍所有的认知,全部都是误解? 扬獍既然是这般温文尔雅之人?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候,扬獍拍了拍他肩膀,轻声却快速说道:“今日之后,朝野尽皆归心,还真要谢谢你的愚蠢啊。” 元豕先是一愣,随后胸中塞满燎原怒火! 一切都是伪装! 扬獍一切都是伪装! 他就是一直dú蝎! 为了冀国,为了天下苍生,必须将他立即抹杀! 元豕猛然起身,伸手去抓扬獍。 扬獍嘴角一勾,顺势倒地。 没等元豕去掐扬獍脖颈,周遭甲士已经将他再次按倒在地。 元豕依旧那儿咆哮,“扬獍!你这豺狼!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郭显达亲自上前,将扬獍扶起,对元豕恶狠狠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来人啊,砍了!” 扬獍依旧举手,“大将军!万万不可如此。” 在元豕呱噪声中,扬獍勉强笑着,“元公子不过是此刻还未恢复理智,一时冲动,一时冲动罢了。不过……” 扬獍目光扫过元豕,“若是让元公子继续呆在王都,只怕是不妥,不如这样,将元公子送回南郡老家可好?” 元豕微微一愣,随后继续咆哮,“扬獍!不要假惺惺的!我若回南郡,必定反你!必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扬獍摇头叹息,“元公子还是过于激动,麻烦大将军了,将他送走吧。” 郭显达眯眼狠笑,“送到哪儿去?” 扬獍微笑,“自然是送他会南郡,大将军千万不要多想,我是真真希望元公子,能够恢复冷静。他不过与我一般年纪,正是做大事的时候。说不定将来,会让我们刮目相看呢?” 郭显达看了扬獍片刻,随意挥了挥手,“压下去。” 甲士得令,压着元豕远离此地。 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扬獍望着元豕远去背影,勾唇微笑。 郭显达同样目视远方,却是在口中对扬獍说道:“所以,剩下的那些大臣,你准备怎么办?” “那些大臣啊。”扬獍看了一眼吴离,后者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扬獍眯眼微笑,“我早已想好。” 扬獍扬起目光,映着那朦胧月色,望向王宫方向。 第二日清晨,朝会之上。 扬獍将名录当着群臣面前,丢入火盆之中,“这份名录,我也没有看过,现在我将塔一把火烧成灰烬,所有恩怨,也成飞灰。” 烈火吞噬纸张。 纸张起卷,焦黑,散落灰烬。 大殿之中群臣一片哗然。 扬獍背起双手,看了一眼殿上王后,见到她垂目静坐。 他又环顾群臣,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各位大人其中有许多不服我的。我也明白,各位心中所想。就我个人而言,也是觉得到这大都督之位,实在是受之有愧。我太年轻,崛起太快,甚至连那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0 章 境,也只收回了一半。但是!各位同僚!” 扬獍突然提高音量,将那满殿议论,压得寂静无声。 大殿之中,所有目光,尽皆凝聚在他一人身上。 扬獍这才切声诉说:“冀国!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危急存亡之秋!先主方逝,几位王子战死沙场,公主更是下落不明!为何我们还要在这里,争斗这些苟且之事?为何不能将精力,用于外事,用于内政,用于造福百姓?” 群臣之中,有人听得面露沉思,也有人不以为意。 但是扬獍并不在乎,他只是继续说道:“若是各位大人,只是因为我扬某人一人,那么扬某人不做这大都督,又能如何?” 说着,他便将腰牌取下,重重砸在大殿转上! “当!”的一声巨响,回dàng于殿堂之中。 扬王后抬起头来,一言不发。 群臣面面相觑,难说半句。 一片死寂之中,郭显达站了出来。 他将地上腰牌拾起,jiāo到扬獍手中,“官是国之脸面,岂容你这般儿戏?予你大都督之位,便是冀国信任你!我郭显达,也信任你!朝中大臣,哪个不信?” 一语毕,郭显达扫视全场。 他代表朝中中立势力,如今他也站到扬獍身边,还有人胆敢放肆? 扬獍接过腰牌,面上诚惶诚恐。 可这一刻,谁都明白,扬獍已在冀国,一手遮天! 郭显达退回朝班队列,独留扬獍一人,立于殿前,百官迎面。 扬王后捏紧椅把,指尖发白颤抖。 这冀国,姓吕,还是姓扬? 朝会过后,扬王后将扬獍唤到偏殿。 扬獍昂首行入殿中,不及行礼。 扬王后满脸yīn郁,冷冷开口,“还真是要恭喜大都督了。这一仗赢得漂亮。” 扬獍嘴角含笑,拱手道:“微臣,不明白王后娘娘,在说些什么。” 扬王后冷冷一哼,“你又何必再装,这冀国,此刻不就是在你手中!” 扬獍未有回话,只是静立原地。 扬王后冷笑道:“你做得非常漂亮,假遗诏,假投诚,勾出朝中势力,随后伪装弱者,获取中立大臣支持,最终烧了那名单,得群臣之心。可是,你仍旧做错了一件事情!” 扬獍偏了偏头,“愿闻其详。” 扬王后淡漠出声,“你为了伪装仁厚,将元豕赶出王都,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外戚在南郡经营百年!你这么做不过是放虎归山!元豕必定反你!到时候你还是要焦头烂额!” 扬獍未曾说话,只是望着扬王后微笑。 扬王后被他笑得,再难保持冷静,猛拍椅把,“你还装什么?你以为你很厉害?你就和你母亲一样!她敢勾引吕伯邑,怀了龙种又如何?你这杂种,还不是得不到半点名分?等元豕起兵,杀回王都,便是你亡命之时!” 扬獍终于出声,淡淡说道:“你料定,我不会杀你。” 扬王后瞪大双眼,“你敢?” 扬獍摇了摇头,“没有必要,你已经无足轻重。” 扬王后心中怒火熊熊,骤然起身,“扬獍!你还在虚张声势!” 扬獍似是无奈叹息,“你们这般鼠目寸光,只见得到面前方寸之地,我与你们又有什么话说。我眼中所见……” 手指双目,“是整座天下!” 说罢,扬獍扭头便走,全然不把扬王后放在眼中。 扬王后张嘴yù骂,可话到嘴边,她想到扬獍方才所言,突然陷入沉默。 她想不明白,扬獍已经得了冀国实权,可他还想做什么? 偏殿之中,昏暗光下,独留扬王后一人,形单影只。 半个时辰后,扬獍从东华门出,吴离牵马,立在门外。 吴离朝扬獍行了一礼,恭敬说道:“大都督。” 扬獍面上露出一丝疲倦,拍了拍吴离肩膀,“苦了你了。” 吴离坚定摇头。 扬獍叹息出声,“我对你心中有愧。” “不。”吴离咬牙说道:“杀我满门这决定,由我亲自做下,他们不死,又怎能让元豕一众人对我完全信任。” “你已经断了一臂。”扬獍目露怜悯,“没必要再让妻儿赴死,或是换几个替身也好。” “大人!”吴离瓮声说道:“做假,总会被人识破。虽然我确实对不起他们,可若是他们的死,能够换来冀国昌盛,我亦是无怨无悔。而我对不起他们,等此间事了,我必定自裁与他们墓前,到地下向他们负荆请罪。” 扬獍微张双唇,终是yù言又止,换了话题,“那份名单你可收好?” 吴离郑重点头,“殿上烧得是原本,不过我已抄录多份,绝不会遗漏一人。” 扬獍点了点头,目露寒芒,“他们想要杀我,还想逃过一劫?秋后算账,为时不晚。” 吴离又出声问道:“只是大人,我有一事不明,那个元豕……” “我特意放他走的。”扬獍微笑回答。 吴离皱起双眉,“特意将他放走?他们外戚身处南郡,若是当真作乱……” “吴离啊。”扬獍将吴离话语打断,幽幽说道,“北方,只要一国就够了。” 几日之后,元豕到达南郡,誓要推翻扬獍,还大冀朗朗乾坤。 消息传遍天下,自然,也传到山师yīn与林火手中。 第278章 难猜五甲胸中意 消息传入昌隆的时候,林火等人,正在给柳凤泊上坟。 这些日子,隔三差五林火便会来这片梅林。 梅花曾经被白袍削得干净,如今又是枝繁叶茂。 林火便和猫怔仲一起,与柳凤泊说说话,喝喝酒。 他一个劲说,柳凤泊便静静在坟里听着。 白袍自然没法嫌他聒噪,猫怔仲也不爱说话,便在一边静静磨剑。 第一次去时,林火将这些日子见闻,从清晨说到日暮,喝干五坛子酒,一半倒进了土里。 临了日暮下沉,林火望着夕阳斜照墓碑,幽幽说出一句,“还是你潇洒啊。” 随后日子里,来上坟的人渐渐多了。 今天,倒是所有人都到了这里。 阿呆与阿瓜在一旁打闹。 小小白熊,长得倒是飞快,不过这些时日又大了一圈。 吕玲玲便在逗弄这两个小家伙,渡鸦就在一边看着,若是吕玲玲玩得过分了,她便将两只小白熊一手一头,拎到稍远处,远离吕玲玲的魔爪。 不过没多久,吕玲玲又会屁颠屁颠跑去,如此往复循环。 也不知她真是想要逗弄小白熊,还是为了见着渡鸦那幅不耐神情。 反正她是乐此不疲。 渡鸦虽然不胜其烦,几次搬动,却也未曾远离坟头。 而她的目光,总是飘向坟边那人。 穿着一身白袍,腰间绑着霓红腰带,林火与柳凤泊越来越像。 他正和山师yīn凑在一块,坐在两只石凳上。 两人脚边放了一纸书信,纸上写满了字字句句,若是仔细去看,不难发现最常出现的两个字,便是“扬獍”。 “我们这个扬獍师兄,可是不简单啊。”山师yīn拿着树枝,在泥地上勾画,“按照你与我所说情报,那是狄国入侵冀国,他必然是其中cāo盘之人。他与那位赤娜公主勾结,大开冀国边防,使得冀王与几位王子统统授首。” 山师yīn将四个小人圈起,打了个叉,随后继续说道:“他又拯救冀国大半北境,将吕烽打落神坛,为自己立上丰碑,声势无二。这次有用一封假遗诏,尽收冀国臣子之心。手段利落狠辣,一招夺去大势,如此大势之下,即便冀国还有人不服,也只能回家关上门来,自哀自怨喽。” 寥寥草草,山师yīn却已将狄冀两国形势,画得清清楚楚。 林火听得双眉紧皱,拿起另一根树枝,指向一个被排除在外的小人,“这个元豕,又是什么情况?扬獍做事如此缜密,难道真是百密一疏?” 山师yīn收了树枝,嘴角微微翘起,“你觉得,扬獍师兄,会是这样疏忽大意的人吗?” 林火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呀!木头开窍了?”山师yīn特意怪叫。 林火面上一阵气恼,锤了山师yīn一下,“说正事呢。” 山师yīn哈哈笑着,缓缓收起笑意,继续说道:“对扬獍的计策,只看一步,甚至只看一处,皆是不够。他的眼光很远,胃口更是大得惊人。” 林火紧紧皱起眉头,盯着那代表“元豕”的小人,一动不动。 山师yīn看着林火侧脸,见着他认真模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不要想了。”一边说着,山师yīn一边又在元豕下方,画出一片天来,“你想想,元豕要回去哪里?” 林火先是皱眉,随后双眉舒展,“他要回冀国南郡!南郡是冀国外戚聚集所在,扬獍是要逼反他们,之后顺应大势,将冀国全境掌控手中?” 山师yīn摇头,指了指额外那块天地。 林火顺着他手指方向,顿了片刻,讶然出声,“齐国?南郡与齐国相jiāo!他是想对齐国出手?” 山师yīn收回手指,笑而不语。 林火双眼圆睁,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冀国如今元气大伤,他却想要对齐国动手?这,这难道不是自取灭亡?扬獍怎会这般疯狂!” “扬獍师兄,可不是这种赌徒。”山师yīn摇了摇头,单手撑住下颚。 林火面上惊疑不定,最终安静下来,“他会用什么计策?” 山师yīn如同慵懒猫咪,打了个哈欠,“我又不是他,我又怎么知道。” 林火顶住山师yīn面容,“无论他怎么做,这会不会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林火没有明说,但是山师yīn自然明白他话中意思,缓缓摇头,“大将军如今掌控燕国大局,但是朝局之下,仍然是暗潮涌动。若是他国入侵,自然能够扭成一股麻绳,可若是主动出击,怕是扬獍师兄已经拿下了齐国,我们这边还没扯皮清楚呢。” 林火捏紧双拳,死咬牙关,眼中怒火几yù喷涌而出。可片刻之后,他还是松开拳掌,深深叹息,“我们,现在只能袖手旁观?” 山师yīn收起笑容,拍了拍林火肩膀,“时局如此,无可奈何。” 林火眼中满是迷茫,“这世道,当真有这么多无可奈何?我们想要做的事情,有多少被这四字绊住手脚?我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山师yīn双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忍,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现在也别想这么多了,你看,丹霞也快生了,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什么?”林火缓过神来,“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山师yīn眯眼笑着,“和你当然有关系,你这做叔叔的,就不准备一份礼物?” 林火哑然失笑,“好。好。好。你放心,礼物绝不会少。” 话题就此一转,两人说笑开来。 只是望那天边,霞光伴乌云,见不得敞亮夕阳。 再说冀国南郡,元府堂中,外戚首脑汇聚一处。 元豕登高小台,抬起手臂,掌中握一酒碗,“我们世世代代忠于大冀,多少儿郎,为大冀出生入死。而这乱臣贼子,将要对大冀不利,身为忠贞之臣如何能忍?如何能让扬獍这等不忠不孝不义不仁之人,骑在我们头上!若是我等不去发声,冀国将亡!如此生死存亡之秋,为冀国,为百姓,我们!” 酒碗倾洒,一饮而尽。 元豕将酒碗掷于地上,“咣当”巨响! “清君侧!保冀国!反了!” 院中众人,高举酒杯,共饮下后。 碗落碎成满地飞屑。 一院共呼! “清君侧!保冀国!反了!!!” 第279章 连齐共议讨贼逆 此年冬季,元豕回归南郡。 十日后,南郡外戚宗族大会,元豕于台上激昂陈词,“清君侧!保冀国!” 至此,南郡外戚揭竿而起。 自一城而出,不过短短五日,半数南郡先后沦陷。 天下皆知,冀国身处忧患之中。 狄国蠢蠢yù动,yù从后偷袭冀国,将剩下半座北境重新夺回手中。 只是此次领军之人,并非赤娜,而是已在狄国国内,因为三王子布罗被杀疑案,而被冷落的四王子兰礼。 毕竟血浓于水,传闻此次乃是狄王力排众议,将他推上主帅宝座。 想来,狄王也是明白,兰礼有那污点背在身上,自然此生无缘帝王之道,但他怎么说都是狄王之子,若是这般浑浑噩噩过了一生,不仅是兰礼被人唾弃,作为狄王,他也是面上无光。 所以,这一战将会是兰礼的翻身之仗。 至少,兰礼与狄王都是这般认为。 毕竟冀国刚刚经历国殇,此时又逢内乱,这时机,最适合趁火打劫。 在他们看来,想要一举吞并冀国,自然是痴人说梦。可若是想从冀国身上,再撕扯下一块血ròu,想来不是问题。 至少,兰礼与狄王都是这般想的。 之后,战争bào发。 兰礼想象中的崛起,被一个名叫拓跋元一的男人,生生扼杀。 那个男人点燃黑夜,从绝不可能之处伏击而出。带三百黑衣,用一柄关刀。从阵前杀至旗下。他画出一道血线,而那那血线如同铁链将兰礼拽入深渊。 这一拽,可能永世不得翻身。 兰礼怕了,所以他败了。 十万人付诸一炬。 三百黑衣,截夜纵火,大败狄国。 兰礼出征时候带了十万人,最后零零散散,只剩下万把残军。他输了战争,也输了未来。 传闻,当兰礼回到狄国王都,狄王撑着病重之躯,拎起年轻时征战铁犀杖,差点将兰礼亲手杖毙。 最终还是赤娜冲出人群,以身护住兰礼,才保住他一条小命。至于他另外两个兄长。他们动动嘴皮,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语。 帝王之家无兄弟,寡淡薄情心中寒。 兰礼至此,再无夺嫡机会。 后来,他于病榻之上养伤,娜曾去看他。 他便聊起那夜血战,他怎样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1 章 想不明白,拓跋元一是如何找到他布阵破绽,最终出了那奇兵,才使得他一夜大败? 难道。 兰礼盯住赤娜侧脸,“军中会有jiān细?” 赤娜沉思许久,方才微笑回应,“人心难测,谁知道呢?” 兰礼愣神叙旧,最终仰头大笑。 笑了半响,他敛住笑容,望向王宫方向,对赤娜说道:“你说,真有凤凰飞上龙椅那一天?” 赤娜同样微笑回应,“未来之事,谁知道呢?” 兰礼回头看着赤娜,沉默许久,“我只想做个逍遥王。” 赤娜没有立即回应,她望了一眼天色,很快起身告辞,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对兰礼说道:“吾兄吾血,何忍弃之?” 兰礼愣在当场。 只等赤娜背影走远,他才回过神来,低声呢喃,“或许赤娜上位,也是不错?” 无论如何,狄国此次失利,短时间内,再难对冀国产生威胁。与之相应,燕国所受压力,也是减少许多。 可惜,这个冬天,注定难以平静。 元豕于南郡起事,战报,军情,民生,政治等等讯息,很快便放在齐王手边,只等他稍加翻阅,便能了解大小详情。毕竟南郡与齐国紧贴,不说战火波及,便是从冀国出逃的难民,也需从长计议 可是,这些信息,在齐王的御书房,放了整整五天,他都未曾看上一眼。在他看来,这些家国大事,或许还不如他最爱的那只黄鹂的死活。 这一日,齐王又以身体不适,罢了早朝,随后便在御花园中提笼遛鸟,好不惬意。却被侍卫急报。 大学士跪于御书房中,若是齐王不去见他,他便跪死房中。 齐王长得高大俊朗,一身皮囊自然不差。此时他听得侍卫急报,面上露出不耐,“这么又是这个老头,他总是不然孤快活,总想从孤这里抢银子。真是烦人,就让他跪死在书房里吧。” 侍卫点头应下,就要离开。 齐王手里捏着鸟食物,却又将他叫住,“算了,念在他三朝元老的份上,孤就给他一个面子。” 说罢,他便提溜着鸟笼,身穿藏青色便服,径直往御书房方向行去。 过不多久,齐王便行到御书房外。 初冬地寒,那个耄耋老人,便这般跪在地上,腰杆停止,仿佛化作石像,能够一生一世跪坐下去。 齐王见着心烦,却也不能避过,只能将鸟笼jiāo与侍卫,亲自上前,将老大学士扶起,“大学士,您年岁也大了,必须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大学士扶着齐王臂膀,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口中不忘念叨:“老臣这条命,即便是搭在这里,也好过齐国利益受损。” 齐王心中不耐,面上还得安慰,“若是大学士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才是我齐国最大的损失。” 说话间,大学士已经见到齐王打扮,更是瞥见侍卫手中鸟笼,“陛下身体不适,倒还有雅兴遛弯逗鸟?成何体统?” 齐王眼中露出厌恶,立即转换话题,“想来大学士亲自找我,也不是为了衣着仪表,这种小事吧!” 大学士自然见到齐王眼中变化,他原是准备长篇大论,此时也只能摇头叹息,顺着齐王思路,继续说道:“陛下,可看了老臣所写,那份关于冀国内乱的奏章?” “奏章?冀国内乱?”齐王面露疑惑,“冀国内乱了?” 大学士气得浑身发抖。 齐王见着大学士模样,立即解释,“爱卿也知孤这几日身体不适,那些奏章。” 大学士拱手摇头,“大王不必如此,大王既然龙体抱恙,却是应该好好休养。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老臣必须告知陛下。” 齐王看了一眼御书房方向,却未将大学士请入屋中,摆明不愿与大学士详谈,随意敷衍道:“爱卿的奏章,孤就算是不看,也知道其中内容。不就是冀国如今内乱,我们齐国应当从中牟利?这些道理孤自然明白,可是归根结底还不是要打仗?那可都是银子,都得从国库拨款。可是,我那西域风情别院,方才造了一般,若是再去打仗,我这别院何时才能竣工?” 大学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可他依旧保持脑中清明。 他几乎是看着当今齐王长大,齐王什么心思,他还不明白?大王有意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惹他生气,若是平时,他便拂袖而去,可是今天,事情有些不同。 大学士忍住怒气,平静说道:“大王猜对了一部分,今日老臣来找大王,确实为冀国之事,却不是来劝大王出兵,而是那冀国偷偷来了两波使臣。” “两波使臣?还是偷偷的?”齐王顿觉有趣来了兴致,“只是一国出使,怎么会有两波使臣?” 大学士恭声说道:“一波来自南境,一波来自静宁。他们都想和大王见上一面。” 齐王虽然爱玩,却也不是酒囊饭袋,双目一转,“他们心里想着什么,孤难道还不明白,不过就是希望我们出手。没劲,统统轰走,不见。” 说着,齐王便准备思考,怎么把大学士请走。 然而,大学士突然说道:“大王,只怕其中一人,你必定会见。” 齐王微眯双眼,不曾答话。 大学士低声说道:“扬獍,亲自到来。” 第280章 偏厅暗斗赌前程 若说,如何评判齐王这人。世人能够想到的第一个词汇,便是“懒散”。 如今天下诸国,老狄王雄心不已,新冀王大权旁落,新吴王野心勃勃,老蜀王醉心长生,老楚王重文轻武。 到了齐王这里,说是不着调也不为过。 疏于朝政,疏于治国,疏于正事。偏偏爱那些斗鸡牵犬,古玩字画,美人佳肴。 若是阳光好了,他能端一碗清茶,晒上一天太阳。 最喜欢做的事情,可不是批阅奏章,体恤民情,而是造别院。造出各种风格,他自己还编撰过一本书,专门说明不同时节,不同心情,应该在那种别院之中居住。 可谓是,不务正业至极。 一国之君,何以至此? 若是一步步来探讨,又要说到齐国历史,甚至几百年前的大羽王朝。那其中纠葛,找个史官,他能说个三天三夜。 简单而言,齐国曾经强盛,可在燕国与冀国崛起时候,齐国所受打击最大。最终只能成一小国,甚至被人吞没。 然而,齐国数百年来,依旧屹立不倒。 冀国与燕国,全都对齐国心中有愧? 国与国之间,谁又会讲情分? 原因却是,齐国夹在燕国与冀国之间。正是因为有齐国的存在,才使得燕国与冀国相jiāo疆土极少。 齐国,也就成了燕冀这两大国之间,最好的缓冲。 而齐国也就以这种尴尬身份,夹缝求存至今。 以至于,齐国之前边境叛乱,还得依靠燕国人熊,为他平定叛乱。 若要说憋屈,只怕没人比齐王这一国之王,更加憋屈。可他也无可奈何,也只能寄情他物。 可是最近,事情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燕国大权,掌控于人熊手中。 冀国为狄国偷袭,损失小半北境,如今更是南郡叛乱。 这种机会放在面前,谁会无动于衷? 齐王喜爱玩乐,但是齐王所受教导,仍是帝王之道。 面对此等机会,心中也是难耐。 可他懒散惯了,做事便拖拉一些。他心中明白,此时chā手,对齐国极为有利,可那骨子里的懒散,又让他想将参战时候,再往后拖延。 这个拖延计划,却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被彻底打破。 扬獍! 这个名字,原本只代表了一个方才从九霄下山的书生。 初出茅庐,或许未来前程似锦。 可是未来,来得太快。 他便如一道平地惊雷,骤然响彻天下。 如今七大国内,没有一人,胆敢小看这个名字。 在重视之下,更多的,便是好奇。 传闻总是令人心痒难耐。 齐王也不例外,他看了许多奏折,听过许多分析,可他深觉对扬獍此人,不过是一知半解。 恐怕世人也是如此,惊讶于扬獍的迅速崛起,也好奇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如今,这个一探究竟的机会,就在面前,齐王几乎没有犹豫,便让大学士领路。他要亲眼见见,这位五甲大都督。 从御书房穿廊快走。大学士在前领路,将齐王引到一处迎宾偏院。 院中有一冀风大屋,便如冀人着装,最爱宽袍大袖。这屋檐角亦是张扬飞起,赤红大柱撑起屋外长廊,极尽奢华之事。 一般接待冀国使臣,会将他们领到正宫之内。不过,他们既然是偷偷联络大学士,求见齐王,自然不能大张旗鼓。 行到院落之中,大学士就要上前通报,却被齐王拦下,“孤便看看,这个扬獍究竟是何方神圣。” 未曾谋面,或许能见得更为清晰。 如此吩咐之下,侍卫与内宦被留在院外,只有齐王与刘大学士,蹑手蹑脚贴近大屋门框。 齐王悄悄掀开纱窗一角,望向屋内。 此时已是时候不早,屋内燃着九盏烛台,驱散五中昏暗。 而偏厅之中,共有四人,两两为队,分做厅堂两边。 谁是扬獍? 齐王心中好奇,目光游弋,很自然便落在一人身上。 不用别人说些什么,他就能够确定,那人便是扬獍。 他便坐在那儿,身披大氅,一动不动,甚至没有睁眼。可齐王已能从窗外,感到他身上气势。 既是淡然,又是看破,隐约还有不屑。 这不屑,自然是针对另一排椅子上那两人。 来自南郡,却号称代表“冀国”。 “简直就是厚颜无耻啊。”出人意料,最先开口的,反倒是南郡这边,“什么五甲之人,不过是沽名钓誉。” 齐王饶有兴趣,又看扬獍,先看看他会如何响应。 然而扬獍,动也未动。 倒是他身边那小厮站了起来,“你们说大都督沽名钓誉,是不是也该说你们一声,跳梁小丑!” 南郡领队,豁然站起身来,“谁是跳梁小丑,犹未可知!只要齐王出兵,不足三月,扬獍你便会身首异处。到时候我们清君侧,也是大功一件。” 扬獍似是睁开眼睛,瞥了南郡两人一眼,随后又合上双眼。 他那不屑神情,将两位南郡使臣心中怒火,全部点燃。 两人同时站立而起,大声呵斥,“扬獍!你这是什么意思?” 扬獍不答,小厮回应,“夏蝉不可语冰。我们大都督,又何必回应你们这些小人物的聒噪?” 两人怒目圆睁,“扬獍小儿!你实在是欺人太甚!等齐王出兵,等你兵败之时,我们这些热血之士,必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不不不。”小厮上前一步,将南郡使节视线拦住,微笑说道:“说的像是你们已经获得齐王信任一般。若真是那样,为何我们还在这里扯皮?说到底,齐王陛下最终与谁合作,还是要看我们所给出的条件。” 说着,他扭头望向木窗,幽幽说道:“我想,他很快就会明白,应该与谁合作。” 齐王心中一紧,这小厮方才望向木窗是什么意思? 难道扬獍已经看出那他行踪?特意嘱托了小厮试探? 齐王正皱眉思索,不得其解。 屋中再生变化,南郡两人之中已有一人反唇相讥,“便如你所说,你们又能拿出什么条件?只怕我们拿出礼单下来,全是一模一样。扬獍大都督这般冷漠,可是不讨人欢心啊!” “不劳烦两位担心。”小厮继续微笑说道:“你们能给齐国带来什么?不过循规蹈矩,称兄道弟,最后再来些不痛不痒的朝贡。可是,我们绝不一样。” 小厮直接面向木窗,朗声说道:“我家大都督,要与齐王陛下,赌整座南郡。” 窗外齐王骤然眯起双眼。 厅中小厮将话说完,“胜者,得南郡全境,败者,一无所得!” 身后扬獍站起身来,对木窗所在,微微一笑,“不知这赌局,齐王敢不敢应?” 第281章 定棋归去金蝉壳 当扬獍站起身来,众人这才发现,扬獍比他们想象中要高大不少。 那身形不似书生,他背脊挺得很直,倒是与武将有些相像。 只是他笼在大氅之中,也看不清其中虚实。 那两名南郡使臣,未曾见过扬獍真容,方才坐着还不觉太多,如今站立起来,确实自有威势。 这般身形落到齐王眼中,倒是有别总感觉。 他曾经见过扬獍画像,认得眼睛容貌,却是温文尔雅。 今日一见,却是有股英气。 不过在他看来,扬獍也算是英豪,既然是英豪当然配得上这般身姿。 反倒是扬獍身边那小厮,比之扬獍要矮上不少,而且相貌平平,甚至略微佝偻背脊,怪不得扬獍是主,而那小厮不过是仆。 不过这一眼功夫,齐王已对扬獍有了较深印象。 而他躲在窗外,原本是要偷窥,既然此时已被扬獍识破,那也就没了躲藏必要。 齐王整了整身上龙袍,轻咳一声,转入门中,“孤不过刚到,倒是来得不是时候,扰了各位jiāo谈雅兴?” 那两名南郡使臣,见到齐王亲至,立即慌了手脚,一人深鞠到底,另一人就要跪下。 另一边扬獍见到那人将要下跪,大喝出声,“你跪得是哪一国的王?” 一声咆哮,多有粗犷质感。 那人打了个哆嗦,跪到一半。他身边同伴赶紧将他扶住,这才没有当众跪拜齐王。 齐王似有不悦,瞥向扬獍方向。 扬獍与那小厮面不改色,略鞠一躬,“在下冀国扬獍。” 小厮紧跟说道:“在下冀国金灿。” 齐王不曾答话,只是紧盯扬獍双眼。 扬獍不甘示弱,回瞪过来。 两人之间,气氛凝重。 另外那两名南郡使臣,见到这般情景,便在一边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2 章 。 他们在心中暗想:怎么说,现在也是有求于人,这扬獍却不知道审时度势,智谋再高又如何?必要时候,还是要学会卑躬屈膝。这样看来,此次齐国之行,南郡必能得到齐国支持。 然而,齐王顿了片刻,随后仰头大笑,“久闻大都督五甲之名,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南郡两人面面相觑:齐王居然是这等脾气? 扬獍只是面无表情,单手扶胸回应,“久闻齐王礼贤下士,今日所见,果不其然。” 说话间,他突然咳了几声。 一边金灿赶紧扶住他臂膀,歉声说道:“大都督在王都受袭,受了些内伤,为了赶来和大王商讨冀齐之事,又舟车劳顿,这几日便是患了风寒。” 齐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坐下来说。” 说罢,他便走了几步,在主座坐下。 扬獍与那小厮,同样坐下。 可是如此一来,厅中气氛更诡异。 只因齐王从进入厅中,直再到他落座,他都未曾与南郡两人有多少jiāo集。 他甚至连那两人名号都未曾问过,便将他俩晾在一边。 那南郡两人,此时站也不是,走也不能,尴尬立在原地。 立了片刻,两人终究是咬了咬牙,一声不吭坐下。 在他们心中,自然是想:好不容易找到了齐王,可不能半途而废。即便是耗,也绝不能让扬獍成功。 没错,世上很多事情,只要脸皮够厚,死磨硬泡,总会有所收获。 当这种情况,不包括现在。 齐王基本是半个身子靠着椅把,朝向扬獍。他双手抱拳,开门见山道:“却不知大都督,方才所说与孤做赌,是什么意思?” 扬獍张嘴,又咳了几声,在小厮金灿耳边说了几句。 金灿连连点头,面带微笑,回应齐王问话,“大都督身体不适,接下来便由在下,与大王解释一番。若是好说的不对,大都督也能及时纠正,大王意下如何?” 齐王瞥了一眼扬獍。 扬獍点头致意。 齐王也就点头应下,撇头看着金灿,“这位……” 金灿满脸堆笑,“金灿。” “对。”齐王随意摆了摆手,“金先生,说说吧,你们准备……” “大王!”齐王话未说完,南郡两人出声打断,“扬獍狡猾,可不要被他蒙蔽。若是与我们南郡合作……” 齐王双眉一皱,扭头望来。 他目光冷冽,平日懒散,却也难掩此时威压,逼得那两人将后面话语咽回肚中。 齐王见到两人低头不言,这才点了点头,再朝金灿摆手,“先生请说。” 金灿看了南郡两人一眼,微微笑着,开始解释,“所谓赌约,其实非常简单,我们大都督,请大王出兵协助平叛。但是,我们绝对不会给出半分半厘的金银。” 南郡两人立即跳了起来,“大王你看!就连金银都无!扬獍根本没有合作之心!” “闭嘴!”齐王猛然一拍桌子。 那两人立即噤若寒蝉。 齐王这才面无表情,看着金灿淡淡说道:“用我齐国之兵,为你们家大都督守护疆土,我们却没有任何好处?这可不算生意,更谈不上赌局。” 金灿微微一笑,“我们话没说完,只是被两个蠢货打断了。” 南郡其中一人就要破口大骂,另一人赶紧将他拉住,微微摇头。 金灿笑得越发灿烂,露出一口贝齿,继续说道:“我们不会给齐国一分一厘,但是我有另一个赌注,那便是南郡!” 齐王身体越发前倾,追问道:“怎么说?” 金灿指着南郡两人,“谁先占领南郡郡都!整块南郡,便归谁所有!大王,以为如何?” 南郡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扬獍,既然是要拿整座南郡为诱饵,诱惑齐国出兵! 何等胆大包天! 齐王听完此话,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愣了半响。 九盏烛台,“啪”的发出一声脆响,才将齐王思绪拉回身来。 他将目光转向扬獍,郑重说道:“当真?” 扬獍缓缓点头。 小厮金灿竖起一根手指,“不过,这胜负,有一个条件。” 齐王勾起嘴角,放松身子,靠于椅背之上,“这么大事,若是没有条件,孤才觉得奇怪呢。说说吧,你们有什么要求?” 金灿微笑解释,“只有当大都督,或是齐王亲自登上南郡郡都城楼,才算获得胜利。这便是要求。” 齐王略微皱眉,伸手摸着下颚,“孤与你,谁先登上南郡郡都,便能够获得南郡全境?依靠齐国兵力,两面夹击,迅速解决叛乱。这倒是个好方法,可是扬大都督,便这么相信自己,能够快孤一步?” 金灿勾唇一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况且这鹿死谁手,尤为可知。大王,您说是不是?” 齐王伸出手指敲击椅把,“你们玩得很大。我齐国或是席卷南郡,或是一无所获。” 金灿紧跟追问,“只问齐王,敢不敢赌?” 齐王那敲击手指,骤然一顿,眯眼冷笑,“你激孤?” 金灿摊开手掌,“唯有出此下策。” 齐王盯着金灿怡然自得,又看着扬獍不动如山,终是哈哈大笑,“扬大都督,真是好气魄。” 金灿回应,“齐王,亦是有雄心。” 齐王望向亭中另外两人,语气冰冷,“那么,这两位……” 南郡两人浑身发抖。 金灿赶紧出声,“大王,便将他们轰回去便是了。” “哦?”齐王疑惑问道,“你们便不怕这两人泄密?” 金灿微微一笑,“让他们将恐惧带回南郡,岂不更好?” 齐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入夜十分,南郡使臣,于狼狈之中,被齐王赶出王都“熏享”。 而扬獍两人,被齐王亲至送到宫门之外。 齐王背着双手,望着两人背影,看着两人渐行渐远。 身后大学士,反复比对手中定约,口中啧啧称奇,“这扬獍,实在是出人意料,不敢常理落子,可这一手,却是漂亮。” 他手中定约,便是方才扬獍与齐王共同签下。 齐王望着两人消失方向,淡淡说道:“扬獍,却是厉害。既然这么厉害……”齐王转过身去,慢慢步向深宫,幽幽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让他长眠齐国吧。” 大学士瞪大双眼,终是低头应下。 扬獍来得轻巧。 想走? 第282章 狸猫太子假亦真 人这一生,际遇二字,总是说不明,道不清。 若是林火未曾遇到柳凤泊,那他依旧是那龙兴城中的猎户小子,见不到这一片广阔天地。 若是柳凤泊没有遇到婆婆,可能早已饿死在山坡上,也就没有白衣仗剑入王城,从那不落之城中,一剑劈开诺大豁口。 若是当年黄裳没有迷上虞城,也便不会有那一场,近在咫尺,却永世不得相拥的恋情。 际遇,便是如此。 有善缘,也有恶缘。 有人得贵人相助,一飞冲天。 有人与恶人相jiāo,相互拉扯,最终命丧黄泉。 那么,对扬獍与吴离来说,这等缘分,又该如何区分善恶? 他们两人相遇于一场暴雨。 扬獍于那天远县中,做县令时候。有一夜暴雨,他巡视县中粮仓归来。 雨珠倾盆而下,扬獍即便是撑了油纸伞,依旧湿了鞋袜,水沾衣袂。 他还在脑中思索,如今冀国该当如何布局。听着那雨落声音,又不免想起他事。 如今天位高手都能飞上天去了,可是雨水砸落,平民百姓依旧湿衣。 可为大事,却忘改小难。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胡乱思索时候,他却听左近暗街之中,传出一声闷响。 “嘭。” 那是重物摔落水坑。 扬獍略微皱眉,原是不想去管,准备直接走开。可那处暗街,发出两声惨叫。 若是出了人命,他这县令自然要管。 他思索片刻,扭转方向,朝那暗街行去。 行到暗街口,便见到一道人影飞来。 扬獍也是习武之人,眼疾手快,稍退半步。 那人影便跌在他脚前,扑起大片水花,将扬獍衣服下摆尽皆沾湿。 扬獍略微皱眉,抬头去看。 正见到狭长暗街之中,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异族壮汉。 却只有一人背对扬獍而立。 那人双手微垂,雨珠顺着手背滑落,带走拳上鲜血。 滴滴答答,血水流在地上。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与扬獍四目相对。 这便是,扬獍与吴离,第一次相遇。 扬獍只一眼,便记住了,这个木讷男子,眼中那头凶兽。 事后,扬獍方才知道,吴离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农民。 那一夜,吴离也是碰巧路过那里。 在那暗街尽头,他正遇到那几个异族人,围着一名路人打劫。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 吴离对扬獍解释,“他们,不该逼他下跪的。” 那一夜。 扬獍陪吴离喝了许多酒。 吴离酒量不好,一杯下肚,他便打开了话匣,说了许多许多。直到最后酩酊大醉之前,他便在反复重复,“我们冀国人,不能跪下啊!” 扬獍似是有些愣神。 吴离便伴着酒劲,摇摇晃晃步入雨中。 扬獍望着吴离背影,陷入沉思。 第二日清晨,当吴离从宿醉中醒来,方才推开房门,便见到扬獍坐在院中,沏了一壶清茶,轻抿一口,“我身边缺个护卫,你愿意来吗?” 吴离沉吟片刻,沉声问道:“为了冀国?” 扬獍微微一笑,“我会让冀国,成为这天下,最强的国家!” 吴离那张木讷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扬獍站起身来,伸出手来,“就差你了。” 吴离愣了片刻,随后眼中似有火焰燃烧,他将扬獍手掌紧握,“愿为冀国效死!” 从那一日起,吴离成了扬獍侍卫。 只要扬獍与他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冀国未来。 吴离便是赴汤蹈火,眉头不皱。 可如今,扬獍觉得,有点过了。 吴离断了臂膀,更是送了一家xìng命,便是为了让扬獍计划,变得完美无缺。 忠诚?疯狂? 即便是扬獍,也说不清了。 而现在,扬獍与金灿立在一处狭道。 他们已经离开齐国王都“熏享”。行不太远,便已然停下。 因为他们知道,齐王绝不会放他们轻易离开。 他们两人,只能离开一个。 金灿望了眼远方城郭,似是叹气,“按照计划,这里便是阻拦追兵,最好的地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扬獍披着大氅,环顾四周。 狭道两侧密林绵延,高耸。而其下狭道只能容纳一车通行。 扬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 金灿一声叹息,“你确定吗?” 扬獍依旧不言,只是点头。 金灿张嘴yù言,可是望着扬獍侧脸,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扬獍回过身去,从大氅下伸出单手,抽了马背上那柄斩马长刀。 他便如此,面对“熏享”,孤身而立。 金灿望着扬獍背影,突然深鞠一躬,朗声说道:“能与你共事,是冀国之福,是我之福!” 扬獍浑身一震,捏刀手掌微微打颤,最终仰天长叹,“您快走吧,追兵该来了。我欠他们的太多,是该还给他们了。” 金灿面露不舍,“其实,选择有许多,你若不钻牛角尖。” 扬獍淡淡回应,“那我,还是我吗?” 金灿沉默不语。 远处,已见骑兵扬尘。 扬獍摆了摆刀,“走吧。” 金灿咬了咬牙,翻身上马,拍马而去。 扬獍听着马蹄声远,那张冷漠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您心中的冀国天下,可一定要实现啊。” 话音落时,齐国追兵已至。 未着齐国兵甲,一律黑巾遮面,若是常人见了,绝看不出,这是齐国军士。 可是,这一切落在扬獍眼中,不过是yù盖弥彰。 “齐国。”扬獍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也是无胆匪类啊!” 大风扬起! 一人反冲骑阵。 风卷起扬獍大氅,却见那大氅之下,一侧手臂空空dàngdàng。 “我这一生,做过农民,当过将军,害过大王,救过黎民百姓,负过爱妻亲儿。起落无常。唯独不变,是我心中祖国! 至于如何盖棺定论,那是别人的事情。 而我,生为冀国童,死亦冀国魂!来生!再为!冀国人!” 齐国骑兵放箭! 独臂长刀,穿梭羽落! 利箭将他面孔划破,割开两层面皮。 独臂长刀仰天长啸,“冀国死士!吴离在此!谁敢伤我主公!” 狭道远方,金灿坐于马上,揭下面上易容假面,露出他本来面容。 扬獍眼眶微红,伏鞍疾驰。 是日,吴离力战百骑,力竭而亡。 是月,扬獍回归冀国。 月末,齐国发兵南郡。 大战,箭在弦上。 第283章 孤礁南郡战火燃 那一夜追杀,吴离生死,扬獍与齐王田午,皆是心知肚明。 即便是黑巾掩面,即便扬獍李代桃僵,逃过一劫。 可他们两人,便像是此事未曾发生过一般,依旧按照所定协定同时进攻南郡,至于那月黑风高之事,心照不宣便可。 权谋之术,不是既往不咎,而是深埋心中。 他们之间关系,便像是一块不断在悬崖边缘摇摆的巨石,yù落未落。 何时为这巨石,加上一推?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这时机,必须如同图穷匕见,不露则已,锋芒露时,必是绝杀时刻。 双方对南郡作战,如同一幅染血画卷,便在这种默契之中,悄然展开。 南郡同时腹背受敌。 第一把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3 章 由扬獍点燃。 自从拓跋元一解了狄国之围,扬獍再无北方之患,随即以平定叛乱之名,大军疾驰南下。三日间,连克三城,南郡外戚人心惶惶。 而紧跟扬獍之后,齐王宣布与扬獍同盟,协助平叛,御驾亲征。 齐王田午率领十五万大军,如同巨斧,斩向南郡脚背。 一斩之威,宛若势不可挡。 南郡同时面对两支大军,刹那间焦头烂额。 十日间,南郡丢失半数。 南郡郡都“安远”。外戚之首“元府”,如今改了名字,多加一字,又称“元帅府”。 只是这元帅府,这几日来,没有一日消停。 外戚文武来往进出,人人皆是行色匆匆。更不时有咆哮声,从那会客厅中传出。府中下人,多是低头快步,就连见面也不曾高声招呼,仿佛人人皆有心思,不露于外。 元帅府中气氛,压抑至极。 今日,府中会客厅,依旧人头攒动。 厅中早已变了模样,原本正中所挂那幅价值连城的《冀水瀑布落势图》被如同废纸一般随意丢放一边。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木质方桌。桌上固定南郡地图,地图之上放有三色人偶。兵卒骏马,不一而足。 一名文臣打扮外戚,用长杆虚划地图分布,面色凝重,沉声说道:“昨日战报,扬獍所率军队已经突入小河套,受困于地形,攻势终于减缓。不过,南方齐军实在是难以阻挡,十五万大军,几乎与我南郡全局军队数量相当。况且此次齐王御驾亲征,却见不到焦躁,他稳扎稳打,已经深入惠山腹地。若是再进一步……” 元豕面沉如水,原本坐于主位,撑着下巴,端详文臣勾画。可此时,他站起身来,指着齐军侧翼,“这便是那位将军负责抵御?” 文臣望向元豕所指那处,沉吟了片刻,轻声说道:“是罗将军。” 元豕抬起头来,他眼带发黑,显然是多日未曾安睡,“哪位罗将军?” 文臣与身边人耳语几句,回答道:“罗希国,罗将军。” 元豕盯住那处,点了点头。他从身边侍卫手中接过长杆,将罗希国兵马,向齐军一推,“只要从此处肋部chā入齐军侧翼,情况就能好转,我们或许能够……” “元帅。”文臣突然出声,将元豕打断。 元豕略微愣神,抬起头来,望向那文臣,眼带迷茫,“怎办了?” 那文臣面露尴尬,又望向身边那人。 元豕目光随他移动。 却见到屋中众人,皆是互相瞪眼,却愣是谁都不发一言。 元豕心中疑惑,眉头紧皱,加大些许银两,“究竟是怎么了?” 屋中鸦雀无声。 元豕将长杆猛拍桌上,“说!” 为首那文臣,终于吞吞吐吐说道:“那个……元帅可能忘了,您的命令前两日便已经传达了过去……今天……今天罗将军也给了回音。” “是吗?”元豕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语气缓和,“事情太多,可能是我忘了。却不知道,罗将军回了什么?” “罗将军说……”文臣顿了顿,面露难色。 元豕心中咯噔一下,强装镇静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文臣压了咬牙,方才说道:“兵少将寡,恕难从命。” 恕难从命!? 元豕骤然捏紧双拳,一拳砸在面前桌上,震得桌上棋子倾覆,“什么叫做恕难从命?他把战争当做什么?我说出去的话又是什么?那不是儿戏!那是一个命令!让他进攻齐军侧翼!那是!一个!命令!” 一屋文武,皆是低头不言! 元豕环顾四周,无人与他对视。 越是无人与他对视,他心中怒火,越是暴烈不止,“你们告诉我!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没错,我们丢了半个南郡。可我们还没有山穷水尽!昨天是肖洗,今天是罗希国,什么兵力不足!全部都是借口!他们都是懦夫!一群不忠不义的懦夫!” “元帅!”文臣双眉挑起,再次开腔,“注意你的身份,若不是你手里有王后私章……” “若非如此,你全都不会服我?”元豕闻言冷笑,“我有了这私章,你们便服我了吗?一个个惺惺作态!你们究竟是为何而战?” 文官眉头紧皱,“我们自然是为了冀国百姓,为了……” “放屁!”元豕将身边木椅一脚踹翻。 “嘭!” 元豕伸手,指过每一张面孔,“你们只为自己的权势,只为自己的财富!你们!只是!为!了!你!们!自!己!” 咆哮声回dàng屋中,文武无人回应,元豕气喘吁吁。 众人便如此僵持片刻。 元豕缓缓恢复平静。 他双手撑在桌上,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抱歉,我失态了。” 为首文臣眯了眯眼,朗声说道:“既然元帅今日心绪不宁,那么,我看这军议,稍后再议也不迟。毕竟我们还有半座南郡,明天那扬獍和田午也不会兵临城下。” 说罢,那人便拂袖而去。 其余文武互看几眼,纷纷告退。 不多时,屋中只剩元豕与侍卫两人。 元豕低垂脑袋,轻声说道:“你也出去吧。” 侍卫拱手,退步而出。 厅中安静异常。 元豕仰起头来,望着空空dàngdàng的厅堂,重重叹了口气。他蹲下身子,扶起倾倒木椅,便若用尽了所有力气,陷入椅背之中。 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吗? 第284章 齐头并进yù争先 屋中已经没有他人,元豕陷在椅背中,双眼望着天花板,脑中不留他物。 他刚刚将他人全部赶出屋外,也不怕有人打扰,更不担心让府中下人,见到他这种颓废模样。 下人们这几日也是提心吊胆,若是没有他召唤,自然不敢靠近。 如此一来,他便能如同烂泥一样,敷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过去许久,元豕深深叹了口气。 又搞砸了。 他在心中默念。 这几日来,他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将军事会议搞得不欢而散。 之前,他还算是克制,最多让人感到冷漠,可今天,他终究是无法克制心中怒火,将所有人得罪了干净。 他也明白,这些人中,没有人是真心服他。只是,令他猝不及防的是,这南郡的将领们,居然败得如此之快,败得如此彻底。他甚至在想,若是扬獍与齐军再进一步,这些文武是不是会望风而降。 冀国北人,常常嘲笑南人软弱,说他们这些外戚养尊处优惯了, 经不起一点风浪。元豕原本是不信的,可是见到今日这般情景,容不得他再怀疑。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元豕不由问着自己。 事实,让他不得不想起不久之前,那天雨夜,吴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在生死存亡之际,jiāo给他那封遗诏。 如今想来,便是从那一刻起,他便踏入了陷阱之中。 便如懵懂的飞蛾,撞入蜘蛛网中而不自知。 随后他联系朝中对扬獍不满之人,又沟通王后,随后远逃南郡,最终落得这种局面。 他这飞蛾,被蛛网所困,还在死命挣扎。最终,只会让蛛网越缠越紧。 紧得让他难以呼吸。 他曾经以为,扬獍的五甲之名,不过是沽名钓誉。 现在想想,其实是他过于天真,夜郎自大。 元豕低下头颅,眼眶微微湿润。他在此刻,感觉到自己与扬獍的距离,便是那高山仰止。 如今,齐国已经牵扯了进来,扬獍的计策,只到这一步吗? 元豕摇头苦笑,他是不信的。 若是相信扬獍,那才会被吞得尸骨不存。 尸骨不存,或许便是他的结局,但是在这结局之前,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知道扬獍与齐王的赌约。 若是被齐王一举占领南郡郡都,那么整座南郡,都会落入齐王手中。 这一局,扬獍赌得极大,却也收益颇丰。 南郡叛乱,眼看转瞬便能平息。 可是现在,便有一个决断,放在元豕面前。 扬獍!齐国! 他该如何选择? 元豕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成了左右胜负天平的重要砝码。 若是他想要齐国获胜,完全可以大开边防,让齐军长驱直入。 另一方面,若是他想扬獍获胜,也是同样选择,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向,让扬獍率军直达郡都。 这道抉择他该如何去做? 如今想来,或许这抉择,便是扬獍特意放在他面前。 元豕不由闭上双眼,仰起头来,枕着梨花大椅,心中凝思。 他毕竟是冀国人,这种时候若是投降扬獍,也是无可厚非。可是他从心中所想,投降扬獍,便是向扬獍服软。 让他卑躬屈膝,他之前所做一切,都是笑柄! 他绝不愿意,跪在扬獍面前。 若是让齐国得势,他或许会被贴上背宗忘祖,卖国求荣的印记。但是他这一生,至少能获优待,不说掌握实权的显贵,至少能够混个余生不忧的闲差。 心中天平反复颠簸,元豕双眼跳动不止。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有人冒出头来。 是府中管事。 那管事留着两撇小胡子,看着便是精明模样。 可是这时,他望见屋中元豕,也是战战兢兢,探头探脑,不知该进该退。 屋中无人,原本便是安静。元豕听得管事脚步声响,坐直身躯,缓缓睁开双眼,淡淡说道:“何事?” 管事小心翼翼说道:“少爷,府外有一游方郎中求见。” 游方郎中? 元豕眉头紧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早就说过,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管事却没退走,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那郎中说,他这里有一个yào方,可以根治少爷此时心中忧烦。” 元豕大怒,正想破口大骂,可话到嘴边,又变了样子,“把书信拿过来。” 管事点了点头,赶紧奔入屋内,将书信双手递到元豕掌中。 元豕摆了摆手,“下去吧。” 那管事立即鞠躬,忙不迭地退了出去,仿佛屋中有一恶虎,随时准备伤人。 元豕也不在意这些,撕开信封,拿出其中物件。 却是一张雪白宣纸。 随手展开,那白宣之上,只写了两个字。 冀人! 笔力穷劲,棱角飞扬。 问责之意,仿佛能从那宣纸之中,飞跃而出。 元豕捏紧宣纸,双目圆瞪,猛然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南郡南边,齐国军寨。 齐王田午正捏着一卷书信,一目十行。看完之后,他冷冷一笑,将那宣纸拍在桌上,“都说冀人勇猛!孤眼中所见,只有一群软脚虾!根本拦不住我们齐国大军!这南郡唾手可得。” 如今大帐之后,只有大学士候在一边,躬身说道:“大王毕竟是第一次御驾亲征,虽然有大军护佑,还是要小心谨慎。我们不要怕那元豕,就怕扬獍再弄出什么花样来。” “有什么好怕?”齐王田午冷哼道:“大学士也是小瞧于孤。孤如今稳扎稳打,与那扬獍保持统一进程,你当是为了什么?便是为了防那扬獍,暗中动什么手脚,更是为了消耗那扬獍实力。若是此次一举拿下南郡,我们完全可以用此地为跳板,直指冀国腹地!到时候,就连狄国都没有拿下的冀国!便倒在孤的脚下!” 大学士保持冷静,继续劝说,“大王确实深谋远虑,却也还是需要小心提防。” “你怎么如此聒噪?”齐王田午面露不悦,“孤起兵之时,我那王弟田白便死命劝阻,孤还不是打下了小半南郡?难道你和田白一种心思,便认为孤必败无疑?便想要孤,一败涂地?又或者,你想像他一样,被孤重打五十大板?” 大学士浑身一颤,跪倒在地,“大王息怒!微臣绝无二心!” 两人之间,气氛骤冷。 便在此时,有一令兵奔入帐内,高声呼喊,“报告大王!紧急军情!” 齐王田午不再去看大学士,皱眉看那令兵,“军事顺利,还能有什么大事?快说快说。” 那令兵不敢怠慢,急促说道:“扬獍军,拓跋元一参战,一举击破南郡守军,一日之内,连克两城!” 齐王豁然起立,放声大笑,“早就料到扬獍不会束手待毙!大军开拔!我们,必定要赶在扬獍之前,攻下安远!” 第285章 你争我夺城下聚 齐国大军北上,攻伐冀国南郡。 战火在别国点燃,齐国百姓也知战争便在身边,却又似是远在天边。 除了偶尔战报骏马,从田间小道,宽阔官道中疾驰而过,带来那少许战争气息。所谓战争,对齐国百姓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那些许谈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便是他们的日子。 那些运转战报,对他们而言,不比面前这一亩三分地,多增产一斗,来得更有意义。 可是,这些消息落在别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齐国连番大捷,将南郡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些捷报便像是一个个巴掌,糊在田白脸上。 是的,田白。 齐国白公子,齐王亲弟。 他曾经在金銮殿上,当着群臣之面,驳斥齐王田午决议。当时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齐王田午,甚至将手边玉如意直接砸烂堂上。 最终田午大手一挥,将田白直接轰出殿外,重责五十大板。 田白自幼习武,这五十大板虽然不轻,却也不能对他造成太大损伤。 可是,齐王田午不该在群臣面前,下达这个命令! 五十大板。 一一落下。 打得“砰砰”作响。 这哪里是在责罚,这落下的每一拍子,都是在削落田白的面子! 他堂堂白公子!齐王之弟! 居然在群臣面前,光着腚,被打了五十大板。 未来,让他如何在齐国立足? 他原本还是为了齐国未来,仗义执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4 章 将自己心中疑虑全部说出。出发点,也是希望齐国强盛,不要受了扬獍蛊惑。 那南郡诱饵虽大!却不及齐国根基稳固。 可谁知道,齐王田午一意孤行,当众将他责罚,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这是什么用意? 用意,田白也想得明白。 或许是为了杀鸡儆猴吧。毕竟举起边境大半兵力攻入冀国国土,绝非一件小事,必定会受到群臣阻挠。 可若是齐王田午,将田白这只鸡拎了出来,当众责罚示威。 就连亲兄弟都是这般下场,还有谁敢异议? 这些,田白都想得明白。 但是,齐王做得过分,做得理所当然。 没有一丝预兆,甚至事后没有一句安慰。 没错,他就是高高在上的齐王。 他的臣子,他的兄弟,全都应该为他献上一切! 想起那日五十大板,齐王田午便领着群臣,在一旁远远没看着。 看着他的亲生兄弟鲜血淋漓,而无动于衷。 田白甚至发现,田午还能饶有兴趣地观察周遭文武百官面上表情。 那种戏虐眼神,便如同一根钢针扎入田白心中。 彻骨之痛。 他死死咬住木衔,心中发誓,他要将这眼神永远记在心中。 如今,田午率军出征。 而田白被留在城中养伤。 五十大板其实并不严重。田白自小练武,资质虽然有限,但也到了二流巅峰,这些伤势,不过五日便恢复得七七八八。 如今,朝堂中的政事,被jiāo到了齐王子田旅手中。 就连半点权柄都没有jiāo给田白。 田白心中不忿,也落得清闲,索xìng窝在自己府中,看书习字,一律不见外人。 可今日,每当他提起笔来,便觉得心浮气躁。 他于书房之中顿了许久,却没能写下一字。 如此一来,他也没了心思,背起双手出了书房。 寒风拂面,倒是让他清醒不少。 若是问他为何烦躁? 那便是因为今日战报,他已经得知,拓跋元一加入战场,只会扬獍军高歌猛进。而他那王兄田午自然不会示弱。 他一直了解他这位兄长,可他这位兄长,并不了解他。 田白每每想到此处,便觉心中郁结,气得白牙相摩,重重一拳,砸在身边立柱之上。 拳头落稍重,未有真元护体,伤得却是自己。 他捏了捏拳头,这几日他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若是按照他那王兄心思,若是此次战胜也就罢了。大不了得胜归朝之后,在对他冷嘲热讽几句。 可若齐王败了。 想到此处,田白不由皱起眉头。 若是齐王败了,那么当初反对齐王冒进的人,一定都会受到责罚。 而他这只鸡,又将会成为齐王手起刀落的第一个牺牲品。 凭什么? 田白突然有些不甘心。 就凭田午比他早生几年? 就田午这般沉迷奢华之人,哪里当得上“大王”二字? 若问他为何会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却是因为一封信。 他不由将手伸入怀中,从怀中掏出一团白纸。 白纸皱褶纵横,显然是被人捏成纸团,后有重新铺平展开。 这张纸上,田白胡思乱想之因。 前几日,有一位游方道士,突然拜访与他,并将这封书信,留了给他。 上面只有一个字。 “反”! 田白当时就想将那逆贼捆绑起来,严刑逼供,这究竟是何人指示。 可是,鬼使神差之下,田白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封信。 并且私藏至今。 反? 田白捏着信封,双手微微颤抖,真的要反? 便在此时,府中管事快步行来,躬身说道:“公子!门外,那游方郎中又来了。” 田白装作镇定,将信封纳入怀中,“今天,他又说什么?” “他说……”管事复述道:“齐国大局加速,今天将会是最后期限。” 田白浑身微微一颤。 联想今日战报,回想之前耻辱,想想齐王薄情寡义。 顿了许久之后,田白朝着管事摆了摆手,“让那位大夫进来。” 与此同时,齐军帐中田午,并不知道他那位王弟,做了何等选择。 他还沉寂战争“游戏”之中。 战报:扬獍推进百里! 齐王大手一挥,“我们今天推进一百二十里!” 战报:扬獍连破三城! 齐王双手齐挥,“我们今日必须拿下第四座城池!” 什么? 重甲步兵跟不上行军? 那便让他们在后面追赶! 什么? 补给分量太重,减慢了行军速度? 那便将补给丢下!轻装上阵! 十五万大军,在一路急行之下,被拉成一整条长线。 齐王还不满足! 扬獍与拓跋元一进军极快。 那他就要更快! 更快!! 更快!!! 一定要在扬獍到达“安宁”之前,占据墙头! 在齐王看来。 胜负尽数掌握在他手中! 第286章 心机叵测伏兵现 打下半座南郡,用了十四日。 攻到安宁城下,只用了八天。 十五万大军,拖成一条长龙,到达安宁城下之时,只有万余轻甲。 齐国半北半南,却不盛产马匹,故而到达安宁城下不过千骑上下。 甚至为了赶在扬獍之前打下安宁,齐军如今所带攻城之物,不过云梯,飞钩锁。 不过,在齐王田午看来,这些准备,便够了。 因为南郡兵少,而安宁城中,不过四千守军! 他纵马向前。 大军于城下停驻。 将士连番奔袭,原本已是筋疲力尽,可如今见到“安宁”城墙,他们便又恢复活力。久违的呼喝声响,在军队各处回dàng。 他们并不准备这里安营扎寨,他们只是埋锅造饭,为即将来临的最后一战,拼尽全力。 与他们相同,齐王虽然亦是风尘仆仆,面上难掩疲惫神色,但当他望向那安宁,双眼中便重新焕发光彩。 马上! 他就要攻下这座城市。 很快! 他将会拥有整座南郡。 开疆扩土,无论是对哪位帝王来说,都是一生所愿。 而此刻阻挡在田午面前的,不过是一堵城墙,还有那不知死活的四千守军。 这让田午如何能不激动? 他坐于马上,看似平静,那双手早已捏紧缰绳,指骨也因用力而稍稍发白。 齐王田午,马上将会征服这座城市,他将会让自己的名字,永远镌刻在齐国史书之中! 人活一世,名利二字。 王侯将相,千古一帝,亦是不能免俗。 齐王田午嘴角勾起微笑,伸出手来张开手指,将面前城池罩在掌中,随后缓缓捏紧拳头。 那城,便紧握在他手中。 “呵。”田午发出一声冷笑,低头自语,“扬獍啊扬獍,若是南郡全力抵抗于孤,孤还真不能拿这南郡如何。可你给孤开了这扇方面之门。等孤拿下安宁城,可得好好谢你。” 他已经得到消息,扬獍军距离安宁至少还有半日光yīn。 时间紧迫,却也足够。 田午放下拳头,望着城墙上,那一面冀国虎旗,低声自言自语,“为了谢你,孤不仅要拿下南郡,更要拿下整个冀国!” 调转马头,田午身后披风飞扬。 长鞭一挥,骏马奔入军阵。 齐王田午奔到阵中大帐,飞身下马。 军中将领便为他牵住缰绳。 齐王解开身后披风,双手向后一抛,立即有人为他接住。 田午步伐不减,径直踏入帐中。 大帐之中,各位将军正在最后核对攻城之法。见到田午入帐,立即停了商议,单手捶胸,弯腰致敬。大学士身躯老迈,自然跟不上这等急速行军,早早被半路丢下。 田午并未理睬他们,目不斜视,走到沙盘之前,猛然拔剑! “嘭!” 那张沙盘小桌,被他一斩,断成两截,倾颓地上。 田午目光扫过帐中群臣,“两个时辰之后,孤便要站在那安宁城头之上!” 话音刚落,他又振臂高呼,“开疆扩土,名留青史,尽在今朝!诸君!报国之志,不死不休!” 军中群情激奋,众将军高声附和,“报国之志,不死不休!” 田午仰天大笑,只觉志得意满。他将将剑尖chā入面前土地,沉声喝道:“攻城!” 话音未落,大帐挡帘被人从外掀开。 令兵带着寒风,闯入帐中,焦急禀报,“大王!安宁有变!” 田午眉头紧皱。 如今安宁不过四千守军,他们还要垂死挣扎? 按照他这几日对南郡甲士认知,剩下这四千人,也不知多少会,不战而降。 事到如今,他最不希望见到,便是节外生枝。 于是他不悦说道:“发生何事?” 令兵咽了咽口水,似乎也在疑惑,回答道:“安宁城头,城头上,正在更换旗帜。” “更换旗帜?”田午眉头微挑,随后聚拢成川,低声呢喃,“难道是?不会吧……” 周遭武将面面相觑,又望向田午。 田午骤然抬起头来,向帐外急奔,一边咬牙切齿道:“扬獍小儿。安敢欺我。扬獍小儿!安敢欺我!” 说话间,田午已然奔出帐外。 齐王出阵,余下将领也赶紧跟上。 一群人浩浩dàngdàng出了军阵,来到安宁城下。 齐王田午仰头望去,正见到城墙上那面虎头“冀”旗,已经全部更换,变成了一个血红“扬”字! 而那位白衣书生,就站在城头之上。 冬风寒,扬起那人衣袂飘飘。 扬獍立于城墙之上,对着城下齐王,额首微笑,“齐王陛下,别来无恙!” 齐王只觉眼前一黑。 扬獍为何会出现在此? 若是追根溯源,还得回到十日之前。 那一日,元豕收到了一封信件,雪白宣纸之上,只写了两字,“冀人”! 他便一路狂奔,奔出府外,正见到扬獍穿着一身行医直裰,对他挥手微笑,“元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元豕当时脑中一片空白,“扬獍!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扬獍背起单手,依旧微笑,“安宁也是冀国土地,我这冀国大都督,连自己的国土,都不能去了吗?” 元豕这才反应过来,冲到扬獍面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你到了安宁城中,还想活着出去?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扬獍不为所动,“你想杀我?” 元豕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你撕成碎片。” 扬獍又笑了起来,“可我这郎中,是来救你。” “你来救我?”元豕摸向腰间长剑,“呛”一声拔剑出鞘。 剑锋便横在扬獍脖颈边上。 扬獍面上笑意不减,“你此时杀我,便能解决问题?我若死了,南郡一样会覆灭,甚至落入齐国手中!我就问问元公子,你究竟还是不是冀人?” 元豕面上神色变幻,露出一丝疑惑。 扬獍继续追问,“你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冀国,还是你自己?” 元豕脸上嘲弄不见,换上些许沉重。 扬獍不退反进,靠近元豕一步,低声说道:“亦或是,你真想遗臭万年?” 话音稍落,元豕面上表情骤然一滞。 扬獍哈哈大笑,伸出手指,推开元豕手中长剑,“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发动所有计划?” 元豕收了长剑,默然摇头。 “因为你不算聪明,但你想名留青史。”扬獍背起双手,靠在元豕耳边说道,“你想要留名史书,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 听完这话,元豕浑身一震。 扬獍不再言语,径直朝元豕府中行去,“把你城中所有话事之人,全部召唤过来。” 元豕这才回过神来,紧跟扬獍身侧,“你凭什么相信他们会听你的?” 扬獍脚步不停,淡淡说道:“每个人都有渴望,我有,你有,他们也有。而我要做的,不过是满足这个渴望。” 元豕停下脚步,听得似懂非懂。 扬獍已经步入元帅府中。 元豕望着扬獍背影,只觉深不可测。 不是倾慕,而是恐惧。 是日,元帅府中,再次召开会议。 扬獍突然出现,震慑群臣,允诺不伤外戚根基。 仅靠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外戚降服。 后与外戚定计,假装与南郡激战,引齐王入瓮。 最终于齐王志得意满之时,突然出现在城墙之上。 齐王心中郁结,坠下马去,幸得一旁将领扶住,不至重伤。 田午勉强站起身来,仰望着城上扬獍,恨声说道:“杨大都督!真是好计策!依照约定,这南郡……这南郡……是你的了!” 他是明白的,今日强攻,也只能损兵折将,拿不到这安宁城了。 不过他之前已经攻下的城市,究竟该如何分配归属?等他回到齐国,还得和扬獍好好掰掰手腕。 扬獍似乎有其他想法。他俯视城下齐王,淡然回应,“齐王陛下愿赌服输,胸襟之宽广,在下非常佩服。只是,我们之间,还有一事要算。” 齐王狠狠皱眉,“什么事?” 扬獍微微一笑,“关于那日,齐王陛下派人追杀于我,这件事情,又该怎么算?” 齐王田午咬住牙根,愤怒吼道:“扬獍!你莫要欺人太甚!” 扬獍摇了摇头,“我从不欺人,我只知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话音稍落,城中pào响。 远处!骑兵蹄音,轰雷zhà响! 唯有一骑,手提青色长刀,暴喝如雷,“拓跋元一在此!田午老贼!还不授首?” 权谋之术,不是既往不咎,而是深埋心中。 等待一个时刻,一鸣惊人。 现在,便是那个时刻。 齐王望着汹涌骑兵,又望向城上扬獍,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他伸出手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5 章 指着城上扬獍,想要咒骂。 可那咒骂终是未曾出口,他便呕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是日,齐军大败。 扬獍以,为忠臣吴离报仇之名,掩杀齐军。 一路向南。 这便是结束? 扬獍望着溃败齐军,幽幽说出一句,“我一直觉得,这北方,只需要一个国家。” 第287章 血脉相争后院火 兵败,如山倒。 这绝不是一个夸张的修辞。 齐王于安宁城下,被拓跋元一率铁骑击破。 消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传出千里之外。 其中意味,便有些耐人寻味。就连齐国战报,都还未曾送到齐国境内。可齐国国民,已然知道齐王兵败消息。 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也绝不可能让消息传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 那么解释,便只剩下一个。 有人在齐王兵败之前,就已经料到了结果。 背后这只黑手是谁?不言而喻。 或许天下有识之士,会惊叹于扬獍手段。但对百姓而言,战火仿佛在树上最后那片枯叶,被寒风刮落地面的瞬间,骤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齐国王都,熏享。城门紧闭,屋舍紧闭。 血与刀的气味,弥散在整座城池之中。 百姓从门缝里偷偷向外瞧,便能见到一队队甲士,从大道之上踏过,聚拢于王宫方向。 而放眼去望王宫,便能见到黑烟滚滚。 叛乱! 由田白公子发起。 田午御驾亲征之前,便将朝中政权jiāo付于王子田旅。 而如今,王宫之内多处失火,禁卫与反贼尸首,杂乱层叠。 混乱奔走的公公侍女,便被一刀宰了。 惨叫声,已经从清晨,响到正午,终于渐渐平息。 污血飞溅在枝叶之上,又层层染红那王家庭院。 对于田白突然犯上作乱,田旅全无防备。 他只记得自己通宵处理政务,等到鸡鸣三声,还没给他机会喝上一口热汤,惨叫声便撕破了那破晓黎明。 猝不及防。 田旅只能在忠心侍卫保护下,一退再退。 可田午紧追不舍。 厮杀整个上午,田旅身边只剩下最后三十四人,守住最后一座阁楼。 是的,三十四人。 田旅认真地一一数过,他要将这些忠贞之士的面孔,全部记入脑海之中。 他们各个身带血污,身子有人已经断了手指,断了一只臂膀。 可他们将王子田旅死死护住,面上未曾有点滴畏惧。 然而事已至此,早已是穷途末路。 田旅想得明白,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出不去了。 然而,他依旧要将这些将士身姿印入脑海,哪怕时候入了yīn曹地府,他也绝不会忘。 他们为田家抛头洒血,田家便要将他们功绩记下。哪怕见不着明天的太阳,这也是身为王子应做之事。 齐王或许懒散,却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田旅所处阁楼,不过三层,楼中也只有这点人手。 可楼外,人群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可他们并未强攻,只是静静等候。 阁楼木窗大开,田旅便站在木窗之后。 他知道,这些甲士,此刻绝对不会放箭。 所以,他从阁楼之上,望那带甲人群,面上无悲无喜。 他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一个人。 这场叛乱发起者,田旅称他为王叔的,那个男人。 田旅深知田白为人。作为胜利者,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敌人的机会。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楼下甲士便分散两侧。 一人纵马而来,“哒”蹄音,停在三层楼外。 田白端坐马上,仰望阁楼。 田旅立在窗边,背手俯视,“王叔,您可是忘了,王宫大内不能骑马。” 白公子安坐马上,嗤之以鼻,“好侄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意的,便是这些小事?” 田旅摇了摇头,“祖宗法度,没有一件是小事。” 白公子面露不悦,低吼道:“你是说我,不遵祖宗法度?” 田旅张开双臂,食指划过所有人群,“率众反叛,残杀禁卫人命,我便问问王叔,您所做的哪一件事情,对得起‘祖宗法度’四字?” “我今日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齐国将来。”田白昂声说道:“若非田午一意孤行,刚愎自用,我们齐国又怎么会上了扬獍的当?又怎么会有这般惨败?那可是精兵十五万!最终能够活着回来的,恐怕十不存一。这等昏庸大王!要他有何用?不如退位让贤!” 田旅冷冷一笑,“只怕!在王叔心中,自己便是那位贤人。” 白公子叹了口气,“黄袍加身,众望所归,我也是无可奈何。” “好一句众望所归!”田旅捏紧身前窗框,“好一个无可奈何!田白!你心中还有半点手足情深?” 白公子摇了摇头,“你父王对我,又有半点手足情深?” 田旅沉默无言。 过去许久,他才幽幽叹息,朗声说道:“田白!若我田旅有幸逃出生天,必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血脉亲人,却在此刻兵戎相见。 田白凝视田旅许久,拉住缰绳,“好侄儿,你是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说罢,牵了马头,退出人群,“活捉田旅者!赏赐万金!官升两级!” 一声鼓响,楼下将士,搭箭攻楼。 此日,田白叛乱。 田旅被困“嗅花楼”,死战至最后一人。 叛军攻入阁楼,田旅引火自焚。 “嗅花楼”因火倾颓,田旅尸首,再难辨认。 至此,齐国大权,落入田白掌中。 而远在冀国南郡的田午,还在狼狈逃窜,根本不知道王都“熏享”已经易主他人。 他兵败安宁城后,也想过重整旗鼓,与扬獍正面相抗。 可他之前为了快扬獍一步,赶到安宁城下,将十五万人长长拉开,如今溃败,便如一片散沙,根本无法聚集一处,做出有效反击。 十五万人,便如羔羊一般,被扬獍从背后驱赶。 田午已知回天乏术,只能聚拢约莫三千人,不管齐军长龙,径直回归齐国而去。 他在心中默默想好。 这十五万人,虽然将齐国边防抽空大半,但他齐国底蕴犹在,只要等他回到齐国,重新整顿军队,必定要找扬獍,报回这一箭之仇! 他心中想得漂亮,可扬獍却如同未卜先知。拓跋元一总是快他一步,堵住他必行之路。 田午不敢恋战,只能仓皇逃窜。 而那拓跋元一神出鬼没,有时半夜奇袭,敲锣打鼓。 齐王惊得夜不能寐,行若冢中枯骨。 他便在这等煎熬之中,死命逃向齐国方向。 终于在半月之后。 齐王田午,重新踏上齐国疆土。 而等他回到齐国边境之时,身边只剩下六百多名将士。 厮杀不多,却有逃兵无数。 还好,最近边城,就在面前。 望见熟悉城墙,还有城头上那飞扬旗帜,齐王田午竟然潸然泪下。 回想一月之前,他何等意气风发,势要夺下南郡,甚至剑指冀国腹地。 可如今,他不仅丢了十五万大军,更是丢了所有面子! 不过! 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会改变! 田午于心中为自己鼓劲,回望冀国方向,“扬獍小儿!我们的帐!来日方长!” 他在心中打定主意,重新整理仪容,便派手下将军,去城外唤门。 战时如此,城门自然紧闭。 那将军拍马到了边城城下,还不等他说话,却有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噗嗤”捅穿那将军咽喉,将他shè落马下。 田午悚然大惊!难道这边城,已经被扬獍拿下? 可他转念一想,城头上旗帜飞扬,绝非被扬獍攻下。只怕是守将xìng急,战争时期,难免误杀之时。 于是他嘱托了几声,又有将领上前,离城墙稍远处开口质询,“我等是齐王护卫!军中便是齐王驾到!城中是哪位守将!还不出来接驾?” 过了片刻。 城楼之上,有一将领冒出头来。 田午心中稍松,总算是解决误会。 却听到那城上守将,寒声发问,“接驾,哪位齐王?” 第288章 城门紧闭穷末路 扬獍入主南郡。 元豕那个元帅府,便成了扬獍的临时府邸。如何对待齐国残军,道道命令便是从这儿,奔向四面八方。 这一日,齐王踏上齐国土地。 扬獍便在那元帅府中,梳理余下计划。 厚厚宣纸堆成一叠,堆在扬獍手边。 扬獍提笔疾书,转瞬间,又填满了宣纸一半。 他提笔一半,略微皱眉,却是将身边宣纸按住。 便听到“哐哐哐”几步重响,一道魁梧人影,出现在扬獍桌边,将头盔往桌上重重一砸,惊得桌上砚台跳动。 “扬獍!”拓跋元一怒喝道:“这算是什么命令?” 扬獍放开宣纸堆,将桌上砚台重新摆正,“你已经当了飞将军,就不能有点将军的样子?这元豕家里可都是好东西,这方田横砚,表带海蛎皮状,可谓是价值连城。若是摔坏了,就算是把你的寨子全卖了,也赔不起的。” 拓跋元一将双眼一瞪,匪气冲天,“他敢问老子要钱?老子一刀就……不对……不是这事儿!”拓跋元一这才醒悟过来,将话题重新带回正轨,“我是要问你,你这道命令是怎么回事?我都快撵上田午那鳖孙了!你居然让我撤军?” 扬獍瞥了拓跋元一一眼,“你还不是乖乖撤军了?” “啧!”拓跋元一怒哼一声,到了扬獍身边张牙舞爪坐下,双腿敲在书桌之上,“军令如山,这点道理,老子还是明白的。” 扬獍面带微笑,“既然听从,就别多问。” 拓跋元一将双腿收回地上,怒道:“行行行!算你有理!那我再问你别的事情!” 扬獍笔下不停,随意问道:“你想问我,为什么对那些溃军,只赶,不杀?” 拓跋元一愣了愣神,下意识“嗯”了一声。 扬獍微微一笑,“眼光要长远,格局要广阔。” 他搁下兔毫,走到屋中沙盘之上。 那张印着“田午”二字的小牌,已经回到齐国边疆。 扬獍微微一笑,将“田午”直接拎起,随手抛到一边。 他又将那些齐国兵甲,全部推到齐国境内,“天下,何其之大。” 与此同时,齐国“巡风”边城,城墙之下,田午面色铁青,“这齐国!难道还有两个齐王?” 城上那守将面露冷笑,“原来大王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田午面露诧异,随后双目圆睁,唇齿打颤,“难道……难道……” “陛下啊!”守将哈哈大笑,“您的王都‘熏享’,田白陛下,已经入驻!这齐国,已经不是你的齐国了!” 田午听得瞠目结舌。 田白? 田白! 田午只觉胸口发闷,伸手捂住胸膛。 身边将士同样面面相觑,为首那人破口大骂,“兀那小贼!莫要信口开河!齐国只有一位陛下!那田白反贼!只要陛下回到王都,登高一呼……” “登高一呼!又有何用?”城上那守将立即出声,将咒骂打断,“田午!你以为,这齐国,还有人希望你回去吗?” 田午如遭雷击,那右手捏紧缰绳,不断颤抖,胸口隐隐发疼,“逆贼!逆贼!逆贼!” “你才是逆贼!你才是齐国最大的灾难!”守将突然向前,撑住城墙,对着楼下大吼,“田午!从你上位以来,你便想想,你为齐国做过什么?你什么都没做过!你只知道骄奢yín逸!你只知道宫里有多少宫女漂亮,王都周遭还有什么奇珍异兽,没有入得你的宫殿!除了这些!你扪心自问,你为齐国,你为齐国百姓,做过什么?” 田午忍住心口绞痛,高声回应,“孤!差点打下了南郡!孤,能为齐国开疆扩土。” 守将冷冷一笑,静静望着田午。 田午嘴角挪动,终是说不下去了。 守将摇了摇头,“十五万大军,你现在身边还剩下几人?” 田午浑身一僵。 他扭过头来,环顾身周一圈,目光从身边将士身边,一一略过。 所有将士,皆是满面寒霜。 田午想要从这群人中,找那一个,哪怕是一个鼓励,坚定的回应。 可是,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开了。 无人与他对视。 是不敢?是怕不敬?还是…… 在他们心中,他田午,便是这样一个昏君? 寒风凛冽。 田午突然觉得今日冬风,分外凄寒。 他裹紧身上外袍,似是想要给自己些许温暖。 那是那寒冷,并非外在呼啸,而是由内而外,从心里一层一层浸染出来。 冷彻骨髓! “原来,你们都是这么看孤的啊……”田午摇头苦笑,“原来,孤是昏君,昏君!昏君啊!” 凄声呼喊,混入风中,dàng于风雪,只让人觉得空空dàngdàng。 城上,城下,皆无回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田午突然放开了缰绳,仰天大笑,那笑声从断断续续,不断变大,随后变成凄厉癫狂。 田午如同疯了一般,抱住脑袋,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昏君!昏君!!昏君!!!” 最终,那嘶吼化作咳嗽,田午伏在马上,污血喷出口来,沾染马背,滴落地上。 城上守将双眼一眯,放声嘶吼,“田午!你就是条狗!你连狗都不如!你的臣民,没有一个服你!没有一个敬你!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话音落,笑声止。 空寂无音。 田午垂下头来,沉默许久。 寒风撩起披风飘dàng,田午缓缓抬起头来,将身上衣冠端正,又将面上血污抹尽,随后对着城上守将微微一笑,“孤这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6 章 ,却是愧对列祖列宗,愧对齐国百姓。今天,便将这条命,还给你们!” 话音刚落,田午骤然拔剑,横于颈上。 周遭将领惊得手足无措,奔向田午。 然而。 咫尺,天涯。 剑锋挪移,刃入ròu中,鲜血飞溅而出,展开一面血扇,扑在齐国大地之上。 齐王田午,自刎身亡,跌落马下。 消息,一日千里。 当这份情报送到田白手中,田白从龙椅之上直接跳了起来,对着殿中大臣放声高呼,“午贼已死!午贼已死!孤要大赦天下!孤要大宴群臣!” 还有一人,在一黑暗角落,捏着这份情报,泪流满面。 田白大宴,近在咫尺。 第289章 喧嚣齐地落掌中 夜色初沉,天边还有一线红霞。 扬獍单手托着茶盏,另一手背在身后。他站在书房门前,遥望天边。 从他身侧去望,能见到屋内桌上宣纸已然少了一半。 扬獍眯上双眼,略微额首,低声自语,“齐国这边,该下达的命令,都已经传达下去了。这一步棋,也算到了收尾时候。田午居然自尽得这般果断,我倒是高看了他的厚黑。想来在边城安chā的那名守将,倒是立了功。他也是个人才,该不该重用呢?” 他缓缓睁开双眼,叹了口气,“策反他只用了二十万两白银,这种人,也是不该重用。田午啊田午,我便送他去陪你吧。” 说着,他将手腕稍稍翻转。 盏中茶水倾洒而下。 扬獍看着茶水滴落,面无表情道:“田午,我不喝酒。这一杯,就算我为你送行。我可要谢谢你,将齐国拱手相让。” 茶水倾洒干净,扬獍背起双手,手指敲击茶盏边沿,“还有田白。” 他微微一笑,反身回了书房,铺开一张宣纸,将紫毫沾染墨汁,又在那田横砚边缘调峰理顺。 停滞片刻,扬獍于那纸上落下一横。 千里之外,齐国王都“熏享”。 新齐王田白,大宴群臣。 事实而言,旧王毙命,新王饮酒作乐。 可新王登基,又该大肆庆祝。 况且,旧王从某种意义而言,便是死在新王手中。 这口怨气,已经在他心中积郁许久,今天他又如何按奈得住? 得意易忘形,亦是人之常情。 酒过三巡,田白面上已是酡红一片。 饮酒染面,也是常事。可田白已经步履蹒跚。 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的便是此刻。 田白此次所谓大宴群臣,实则全是心腹,真正百官宴会,可不会这般简单。那可得等到他真正登基之时,普天同庆。 不过,他实在是忍耐不住心中喜悦。 田午从小到大,便像是一片乌云笼罩在他头上,今日终于,拨云见日! 田白便挑了宫中偏殿,将自家心腹重臣,约有三十多人聚集一处,分享喜悦之情。 他已经离了主座,径直行到一众大臣之中,众人高谈阔论。 所言所说,除了恭喜之外,便是过往将来。 仿佛明日,田白便能够成为千古名君。 说道兴奋之处,却有人张口问道:“陛下,却不知道,该拿那扬獍手下,怎么办?” 田白面上笑颜稍敛。 周遭气氛,也是骤然一顿。 其实在座众人,最为亲近六七人,都知道扬獍之事。 此次反叛,扬獍在其中扮演了极重角色。 他毕竟给了田白下定决心的契机,更是将城中安chā眼线发动起来,协助田白迅速攻入王城。这才攻了田旅一个措手不及。 田白和扬獍之间更有口头协定,扬獍助田白夺权,田白必须封锁齐境,让田午有家而回之不得。 只是,这些全是帷幕之下事情,如何能拿到台面上讲? 说话那将也觉得自己失言,赶紧捂住脑袋,装晕做疼,“陛下莫怪,臣,臣喝多了。也不知怎么就说了这些混话。扬獍小儿又算什么?我们齐国难道还怕他了不成,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说着,那将领便端起面前酒杯,一口饮尽。 身边侍从立即上前,就要为他再次满上。那将也是豪气,将侍从推开,自己给自己满上。 又是“咣!咣!”两下,再饮下两杯。 宴会所饮,乃是“一品熏享”,是齐国国酒,也是王室贡酒。此酒,芝麻香浓,口感柔润细腻。原本最为适宜宴会慢饮,如这将军这般牛饮,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是这种时候,容不得他去多想。 因为田白面色,已经越变越黑。 宴会之中气氛,降至冰点。 书房之中,烛光摇曳。 不知扬獍要写什么,但他每一笔每一划,都写得极慢。 仿佛在一笔一划之间,酝酿着奇谋诡计。 扬獍笔锋一提,纸上便有一个“木”字。只是这“木”只占纸张一半,另外一半仍旧空缺,这整个字,也只完成一半。 “木”字边旁,右侧又是何物? 扬獍深吸口气,再次动笔,又是一“横” 宴会之上,田白面上重新挤出笑容,拍了拍那将领肩膀,“扬獍。他很厉害?” 气氛为之一松。 田白举着酒杯,环顾全场,“你们谁来告诉孤!扬獍小儿!很厉害吗?” 不等有人回答,也无需他人回答,田白高声呼喝,“扬獍小儿!自以为聪明绝顶。帮孤夺了王位,可他便觉得,孤亏欠他?孤就要对他言听计从?” “放屁!”田白猛然间掌中酒杯,摔碎地上,“他所做一切,不过是为孤做嫁衣!孤什么都不会给他!他算什么东西?孤是齐国之王,要与孤谈判!那就让冀王来!啊!对了。” 田白露出一丝冷笑,“冀王已经死绝了啊!” 殿中先是一静,随后bào发出哄堂大笑。 恭维,马屁,赞誉,充盈殿中。 田白哈哈大笑,反身,坐回主座。 书房之内,扬獍已在那右侧,填上一半,却是一个“艹”,下带“曲”字无横。 田白坐于主座之上,掌心满是汗水。 他自然明白扬獍厉害,可他决不能在群臣面前露怯。 毕竟他是知道,扬獍能够渗透齐国到这等地步,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扬獍究竟是在多久之前,就在准备对齐国动手呢? 恐怕除了扬獍,没有人知道。 光是这份心机,这段深谋远虑,已然让人心静不已。 但是。 田白在心中为自己鼓劲。 他如今已是齐王,一国之君,又怎么能怕一个别国的奴才?扬獍若是现在再来找他谈判,可就不会再是简单事情了。 田白在心中打定主意,面上也重新挂起笑意。他方才将酒杯掷碎了,此刻便随意招了招手,“拿酒杯来。” 过不多久,便有一年轻宦官,低垂脑袋,双手捧着木盘,将盘上酒盏送来。 田白看着店中将领劝酒嬉闹,也是笑逐颜开,伸手拿了酒杯,却发现身边宦官,并不走开。 他略微皱眉,又挥了挥手,“下去吧。” 那宦官依旧不动。 田白面露不悦,扭头去看那人,目光一触,却如见鬼魅,面色煞白,“田!田!田!” 那宦官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惨白面孔,嘴角挂着怨dú冷笑,“叔父,别来无恙!” “田旅!” 书房之内,扬獍陡然加快笔划! 一撇!一竖!一点!四横! 大殿之中,众人被田白惨呼吸引目光,却见到田白身边宦官,突然从木盘之下,抽出匕首一柄。再看那人面孔,四座皆惊! 田旅!未死! 旧王之子!田旅双目赤红,抛了木盘,擎住匕首捅向田白胸膛,凄厉暴喝,“田白!纳命来!” 元帅府中书房,扬獍书完最后一竖。 安宁月色,既是安宁。 那纸上,却是一个大大“”字。 扬獍搁了紫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李斯之黄犬谁牵,霍氏之赤族奚避?权者,一碗dú鸩罢了。” 他离了书桌,又行到房外,仰头望着满天繁星,低声呢喃,“琼华,你看到了吗?我拿下齐国了啊。” 是夜,田旅“死而复生”,刺杀田白,后被田白部下,分剁成沫。 是月,扬獍将齐国溃兵赶入齐国境内。 溃兵所到之处,齐国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扬獍随后率军入齐国,一路扫dàng溃兵,拯救万民与水火,百姓人人jiāo口称赞。 冬末,扬獍入齐国王都“熏享”,另立齐王田献。 至此。 一份假诏,一声赌约。 冀国安宁,齐国尽入掌中。 燕国境内,昌隆城外,山师府中。 山师yīn按住情报,深吸口气,随后朝北方深鞠一躬,“扬獍师兄大才,天下无双!” 第290章 狄冀河涌大潮来 雪遮半侧瓦,炉温绿蚁香。 庭院之中,山师yīn一鞠到底,身边石桌上,米酒泛香。而在他身侧传来一个模糊声音,“轻狂道地肿么样了?” 却是林火站在山师yīn身侧,不过他此时形象,只会令人忍俊不禁。 林火怀里抱着个正红色襁褓,襁褓中的孩子正伸出手来,拉拽林火脸颊。 这便是山师yīn与苏丹霞的孩子,降生不过月余,别的不会,整天吃吃睡睡。可是这孩子,倒是有个特点,那就是喜欢抓东西。 别的孩子在这般岁数,只怕啥也不会,可这孩子不一样,凡是双手触摸事物,便要死死拽住不放。若不是他体弱累了,也不知道要抓到什么事情去。 林火原本只是拿脸去蹭他,结果便被他一把勾住了嘴角,死不松手。 面对这种情况,林火也是哭笑不得,只能朝一边苏丹霞求救,“勺子,你康康,这孩纸只听泥的。” 冬末时候,温度不似严冬煞人,不过苏丹霞依旧包裹得严严实实。身边跟着五六个下人,有负责服侍的丫鬟,还有负责带孩子的nǎi妈。 苏丹霞不喜被一群人簇拥着,但相公执意如此,她执拗不过,也只能听之任之。 她身边丫鬟见到林火被掐住,都忍不住嘴角上扬。nǎi妈倒是看得面上担忧,毕竟林火是个糙汉子,若是误伤了小主人,那可如何是好。 苏丹霞知道林火分寸,并不担心林火失手伤了孩子。但林火出丑虽然好笑,苏丹霞毕竟心善,就要起身去抱孩子。 山师yīn见了,立刻过来几步,将苏丹霞扶住,“娘子,你才刚刚生产,小心,小心。”说着,又瞥那些丫鬟,“夫人要起来,你们就知道站着?” 那些丫鬟立即低下头去。这老爷虽然长得俊俏,平时对人也算和善,可一碰到苏丹霞的事情,便让她们这些下人,觉得背脊发凉。 苏丹霞见不得她们受训,轻柔捏住山师yīn手掌,“你不要怪她们,你精通医术,不也说了,产后也需自己也得动动。这还不是我吩咐她们的?再说了,我也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深闺小姐,没有那么金贵。” 山师yīn回握苏丹霞手掌,柔声道:“你可比她们金贵多了,就算公主殿下也不及你一根毫毛。” 苏丹霞面上一红,轻锤山师yīn胸膛,“这么多人在呢。” 山师yīn嘴角一勾,“娘子说得是,咱们回屋慢慢说。” 林火在一边翻了个白眼,“喂!还敢不敢泥儿砸啦?” 山师yīn与苏丹霞这才反应过来。 苏丹霞面上泛红略微低头。 山师yīn面色如常,扶住苏丹霞走到林火身边。身后仆从静静跟着。 苏丹霞便伸手捏了捏孩子小手,那孩子便松了手,反手伸入自己口中,小口啧着。 林火终于得脱,揉了揉僵硬嘴角,苦笑道:“你们这绫儿啊,力气倒是不小,以后肯定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绫儿,便是这孩子名字,山师绫。 名字却像是个姑娘,倒是实打实的男儿,只是山师yīn希望这孩子,以后如同苏丹霞一样,柔滑心善。 听得林火话语,山师yīn哈哈笑着,“你若这般说,这孩子以后的武艺就jiāo给你了。不过也不能成了你这般木头脑袋。我还得再教他些谋略。我山师yīn的儿子,可不得是文武双全?” “你呀你。可不是要把孩子累坏了。”苏丹霞抱着孩子,满脸宠溺,瞥了山师yīn一眼,“我只希望咱们的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那就好了。” 山师yīn搂住苏丹霞肩头,“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恩爱之情,扑面而来。 林火也是说不出话。 苏丹霞看出林火窘迫,掩嘴一笑,对山师yīn轻声说道:“相公,我也是累了,你们继续聊聊,我先回房休息了。” 山师yīn自然无有不允。 苏丹霞便抱着孩子,在一众仆从簇拥下,渐渐走远。 山师yīn目送妻子离开。直到她背影,消失在庭院之外,山师yīn才回过神来,走到石桌边上,重新拿起那份情报。 林火在他对面坐下,“所以,现在情况究竟是怎样?” 山师yīn又将情报看了一遍,随口说道:“简单而言,现在扬獍师兄已经坐拥冀齐两国实权。北方他已占三分其一。” 林火听得瞠目结舌,双手扶着膝盖,呆呆坐着。 山师yīn将情报放了,去了酒壶,为林火倒上一杯,“喝杯酒,暖暖身子。” 林火木讷点头,将杯中米酒,一饮而尽,随后才扭头看着山师yīn,“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山师yīn为自己倒了一杯,小啧一口,“简单地说,他用一封假遗诏,骗出了冀国反抗势力,将冀国大权独揽一身。然后他特意放了元豕一条生路,将南郡这么一大块肥ròu放在齐王面前,哄骗齐王进入冀国。” “将一国四分其一来赌!扬獍师兄,真是好大胆量。而他对人xìng,多局势的把握,简直神乎其技。”山师yīn连连点头,“他将齐王哄骗之后,发动齐王之弟叛变,又保下齐王子田旅,随后让他们叔侄反目,一同身亡。最终驱赶齐国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7 章 兵入境,夺得民心无数。他这一番谋划,只怕是在逼死吕烽之时就开始了。” 又饮一杯,山师yīn发出一声赞叹,“扬獍师兄看得长远,算得细致,谋划直刺人心。确实对得起五甲之名。只怕我和花袍联手,才能与他周旋。” 林火默默点头,单手捏拳,“若是这般说来,烽子的仇该怎么办?玲玲该怎么办?若是他便巩固国中势力,我们哪里还有反败为胜之机。” 山师yīn食指轻敲桌面,“时机,还是会有的。” “什么?”林火抬起头来。 山师yīn望向远处,“我看扬獍师兄此人野心极大,有看他用计虽然精彩绝lún,却招招行在绳索之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身后驱赶他一般。他真能安心巩固多年?只怕,他没有那个耐心。” 听得此言,林火思索片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抓住一到关键,“红袍儿,其实扬獍一直有更稳妥的方式取胜,可他偏偏选了最险一招。你说他,究竟是想胜,还是求败?” 山师yīn眯起双眼,陷入沉思。 就在两人无言时候,庭外传来喧嚣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山师yīn正准备呼喊下人。 却听得“当”的一声,金铁相jiāo! 林火立即起身,一个纵身翻出院外,却见到一白一红,两人分立两边。还有那橘衣吕玲玲,站在不远处大呼小叫,“渡鸦姐姐加油!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一白一红,立于雪中。 一人长剑,一人短匕。 正是渡鸦与武梦。 气氛剑拔弩张,阿呆阿瓜趴在渡鸦脚边,对武梦呲牙。 武梦面若寒霜。 怎么又打起来了? 林火见着这般情景,只觉得头颅发疼,也不知石镇去了哪里,应该让他看看,怕不是得了什么脑疾。 他又想,这次不如就当没有看见。 可不等他做出决定,一白一红已经扭头望来。 目光全都定格在林火身上。 林火赶紧挺起腰板,咳了几声,“这又是怎么回事?” 渡鸦与武梦对视一眼,皆是冷哼,谁也不去接话。 吕玲玲倒是奔了过来,拽住林火手肘,“就是这个燕国公主,是她闹事,她瞪了渡鸦姐姐一眼。” 瞪了一眼? 林火心中哭笑不得,“这就打起来了?” 吕玲玲立即点头,“是呀是呀!特别可恶!” 林火摇了摇头,望向渡鸦。 他刚刚张口,渡鸦却是还剑入鞘,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阿呆阿瓜互看一眼,满脸疑惑,仿佛是想不通,怎么自家主人就走了。随后他们又对武梦吼了两声,跟在渡鸦身后跑远。 吕玲玲见得这般场面,便放开林火,对武梦做了个鬼脸,随渡鸦而去。 过道之中,只留下林火与武梦两人。 两人立在两端,遥遥对视。 风声,有些喧嚣。 少年,依旧是那少年。 姑娘,却已成了公主。 那些朦胧情愫,变成弑父陌路。 武梦不曾说话。 林火也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十几步,却像隔着一座城池。 武梦在城墙之内,不让他进来。 林火便在城墙之外,不得而入。 山师yīn这才不紧不慢地赶了出来,他一眼便看出两人之间尴尬气氛,咳了几声,打破沉默,对武梦拱手说道:“公主殿下,你我合作关系隐秘,你总是这般堂而皇之出现在我府中,就不怕被人熊知晓?” 武梦不再去看林火,对山师yīn说道:“你有天位护院,还怕那些探子?” 山师yīn微微一笑,“人心隔肚皮,谁又能说没有百密一疏?” 武梦略微皱眉,也不yù与山师yīn扯皮,径直说道:“我来找你,是有大事!” 山师yīn捻动鬓角,“所谓大事,不就是狄国南下嘛。” 武梦语滞。 林火张口结舌,“你说什么?” 狄国南下?! 第291章 风一缕 冬末,燕国北境,最后一场雪落,狄军踏雪而来。 蹄音卷起白雪飞旋,俨如披银素裹。 铮铮铁骑,汹涌而来。 三日! 燕国边防已破。 此次狄军来得突然,打得燕军猝不及防。 他们上次犯边,被人熊,武睿联手驱逐,虽然取胜,但谁都不能否认,那是狄军自己勾心斗角,给了燕国可乘之机。 若论真实战力,燕国积弱多年,确实并非狄国对手。 经过上次战役,燕国也已发现边防漏洞,加固西北走廊,可谁曾想到,狄国此次反其道而行之,从东北重兵方向南下。 燕国上下能战之兵,不过三支。 一支乃是人熊嫡系“飞军”。只是飞军如今随人熊入王城。人熊需要飞军助长声势,自然不会将他们丢在北境驻防。 第二支便是西南守军“铜人军”。铜人军世代镇守西南,防止蜀楚两国犯边。领军之人名叫薛铜,人如其名。 西南方向接壤山林沼泽无数,山民更是难计。这位铜将军却如坚韧紫铜,可延可展,将西南山林治理得密不透风。 他们薛家在西南可谓是一手遮天,但薛家世代忠良,明明可以自立为王,却始终低调,听候燕王调遣。 若说原因,他们薛家祖先薛彪,乃是燕文王最为得力干将,曾经立下祖训,“生为燕人,死做燕魂”。薛家与武家更是世代联姻,生下武莫于武梦的早逝王后,便是薛家闺女。 武睿虽然风流,却只立了一位王后,便是这位薛王后。他对薛王后更是用情颇深,薛王后死后,他便未曾再立另外一人。 薛武两家关系可见一斑。 但,薛家镇守西南,从不离开。即便离开了,铜人军只擅长山岳做战,到了北方也不堪大用。 三支军队中的最后一支,便是燕国腹地之军,王城禁卫“金甲军”。虽然当年被柳凤泊一剑破三千,元气大伤。但金甲军与燕国其他军队相比,仍然是一支强军。 可惜,金甲军既然是王城禁卫,自然不能离开燕王。 况且这金甲军,又有王族军之称。武家子弟,若是有心向武,都会入金甲军中任职。王亲国戚,谁又愿自己孩子,在外厮杀?故而金甲军的调动,总是举步维艰。 即便是上次武睿御驾亲征北上,也只带了两千金甲,其中有十六名武家后辈。 守城一战,尽数没之。 其后,武莫上位,更是难以控制这支名义上的王家军队。 此次狄国出人意料,选择正面突破,北方已无人能够正面对抗狄军。 或许他们有能,但人熊当政,虽然稳定局势,却也令各地军阀心中思变。 谁不想做第二个人熊? 故而北境燕军败得极快,不过三日,已将边军打散。 此次领军之人,乃是狄国大王子孛儿只斤绘利津,二王子孛儿只斤伊吾。 至于四王子兰礼,经过上次冀国惨败,已经再无机会东山再起。 而赤娜却负责与冀国协商,共同发兵攻打燕国。 大王子绘利津,在狄国国内,素有仁君之名,此次放言只为报三弟被杀之仇,而要向燕国讨个公道。定要让燕国正面臣服! 三王子布罗之死,谁都知道其中猫腻。 这个借口,虽然谁都心知肚明。可是平头百姓就爱听这些,对他们而言,仿佛自己占有大义,便能战无不胜。 二王子伊吾便直接许多,“此次不至燕国王都昌隆,狄国铁骑绝不回头!” 就目前局势而言,没有人认为他说得是空口白话。 可燕军军阀也非完全吃素,知晓狄军此次准备正面强攻,在最初措手不及后,立即集结重兵,将正面防线稳固。并且同时向王都求援,只要守住一时,他们有信心在将狄军击退。 然而,一切都是狄军诡计。 大王子绘利津正面挥军南下,如同饿虎扑食,虎口一张气吞燕国百里疆土。 所有燕军都在严阵以待一场恶战。 可是,这头饿虎的利爪,却从侧面奔袭而至。 二王子伊吾,率领骑兵分流,突然斜chā,朝燕军肋部捅刀来。 第二道防线,不战而败。 军队收缩,所有人都在撤退,他们不愿死战,他们要保留实力。 龙岭关,情况也是如此。 此处关隘便是在燕军肋部之上,正是燕军突袭所处。 这龙岭关又名“老君关”。这里取得,可不是太上老君之意。而是因为此处安稳无战事,一直以来,都是老兵汇聚之处,只等退伍之日。 试问这种军备,如何能够抗衡狄国大军? 关中将军便接了命令,后撤之第三道防线,准备守城。 他此时便在关中高台之上,对着台下军阵,与营帐外百姓训话,“战事艰难,本将已经得到了命令,今日之内,必须撤离龙岭关,与后续大部队会合。” 听得这命令,台下守军并多少反映。 台下守军约有两千多人,其中将近一半,都是年近四十的老兵。对于军队撤退这种命令,他们早就见怪不怪。 甚至于这些人多是老兵油子,听到这撤退命令,还有人与左近袍泽笑声谈笑,也有人不为所动,打着哈欠。 对于这汇总情况,台上将军也是无能为力。 他也明白,台下这些老兵,甚至于他本人,都不过是被遗忘之人罢了。 这些老兵与他,只怕此生都已无望升官进爵。他们能做的,不过是等待时间过去,最后拿上那少得可怜的军饷,回到自己的故乡,过上日复一日的等死日子。 没有人说破,可谁都心中有数。 这些老兵不在意,可龙岭关中,还有不少平民百姓,这龙岭关虽小,却也是他们世代生活之所,若是军队走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营帐外围聚百姓,不断发出喧嚣声响。 将军整了整头上铁盔,略微皱眉。他张开双手,做势下压,高声呼喊,“诸位乡亲父老!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营外人群,这才安静了少许。 那将军又整了整铁盔,方才回应说道:“那狄国大王子可是说了,此战只是未报仇而来,想来不会伤害百姓,诸位不妨多多放心。就我个人而言,若是有选择,我也不愿丢下诸位。可军令如山,我也是听命行事,还请诸位原谅!” 一语毕,营帐之外静了片刻,随后乱成一团。 百姓之中有人叫骂,有人哭嚎,有人冲撞军帐,意图冲入营中。 只是那木栅坚韧,他们手无寸铁,怎么冲撞得开? 将军摇了摇头,不去管那些百姓,对台下老兵高声说道:“一个时辰之后,全军开拔!若是……” “我不会走。”老兵之中,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将军眉头紧皱,循声望去,发现却是那伙头兵所在区域。 正有一人,投目光来,眼神坚定无比。 那张熟悉面容,正是曾经在岳山发动叛变的赵恬! 关隘守将嘴角一抽,单手按住剑柄,冷神喝道:“军令如山!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恬就要回话。 却有一只手掌,将他肩头按住。 赵恬立即垂下头颅,侧身让开。 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疲倦,却不容置疑。 “燕国军人,从不背离百姓!” 武慎,一身戎装,立于风中。 第292章 酒一壶 校场之中,气氛诡异。 关隘守将望着台下武慎,额角青筋跳动。 他并不知道台下之人是谁。他只记得,这人和那残了手的废物同一日到达龙岭关。没有特殊命令,没有上头关照。 这两人在他看来,就是最为普通的老兵,不过是来这里混吃等死。 可这两个人,今天突然站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责他的不是。 反了天了! 关隘守将目光扫过校场,武慎四周老兵非但不加阻拦,更是稍稍让开。不少人面上带着玩味笑意,似是就在等着看他这位“将军”的热闹。 若是这事处理不好,关隘守将,必定颜面扫地。 他此时还算理智,再问一遍,“你可知道你现在所作所为!是在违抗军令!” 老兵们目光,又移到武慎面上,他们要看武慎怎么应对。 武慎双眼不闪不避,直视关隘守将,沉声反问,“龙岭关一旦失守,狄军便能长驱直入,多少百姓将会流离失所?多少家庭将会毁于一旦?你把这种命令,称为军令?” 关隘守将被他目光逼视,却是一时没接上话。 武慎步步上前,“任何一个燕王!不可能发出这种命令!因为武家祖训!武氏宗族,赴死登先,寸步不退,寸土不让!所以让我问你!这种混账命令,为何要听?” 话音毕,武慎已经站在高台之下,与台上守将对视。 台上守将,反而退了半步。 等他反应过来,校场中众多老兵,已然露出嘲讽神色。 守将面庞立即涨红,他如何能丢了面子! 气血上涌时候,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 他年近三十,正值壮年!只要杀了这个闹事老兵,他仍旧能够控制局面。其余之人,有谁会为这老兵出头?难道是那残废? 心中打定主意,守将立即拔剑出鞘,“不遵军令!本将这就执行军法!” 呼和出声,人已跃起! 身影直坠而下,剑锋对准武慎脖颈。 然而,武慎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那笑容之中,满是怜悯。 关隘守将还未弄清原委,别发现身上一轻,随后被人扯住腰带,如同沙袋一般重重灌倒在地。 等他回过神来,想要起身,又被人一脚踩住胸口,死死踏在地上。 动手之人,便是他最看不起的残废,赵恬! 赵恬俯视于他,冷漠说道:“你这身手,连我手下伍长都不如!” 那守将还要挣扎,赵恬去了佩剑,就地一刺。 剑入土中,擦着守将拇指。 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8 章 恬按住剑柄,冷冷说道:“动一下,断一指。” 那守将立即不敢乱动。 可他身子不动,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恶气,破口大骂,“你们两个逆贼!你们这是袭击上官!” 赵恬哈哈大笑,横剑环指四周,“袭击上官!你看这里谁会管你这上官?” 守将立即语滞。 周遭老兵果然无人上前,他们早已心死,一个守将死活,在他们看来也无多大关系。况且此时还是战争时候,战争时候死人,还不是再正常不过? 守将知道靠不住他们,也知道武慎似主谋,便对着武慎背影,凶恶吼道:“等我们和主军汇合,你们两个……” “我们原本便不会离开这里。”武慎没有回头,一步步朝高台上走去。 台上原是又是有侍卫,其中不乏将军亲信。 但是他们将军如今就在赵恬脚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武慎登上台去。 他想做什么? 这个疑问,回dàng在每个人脑中。 武慎在台上站定,深吸一口气,对台下众人说道:“我们,是燕国军人。” 台下众多老兵,面露疑惑,同时抬头望来。 在赵恬脚下守将眉头一拧,似是反应过来,出声嘲弄,“你这疯子!你想要鼓动这些老兵,和你一起留下来?你别做梦了!这里全是老兵油子,他们只想着混吃等死,谁会和你一起发疯?” 老兵油子。 混吃等死。 这些词汇虽然不中听,但是在台下众人听来,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们已经老了,没有年轻人那些冲劲,他们带来龙岭关,原本便是等待时光消磨,又何必在这最后时刻,再去冒险? 然而,武慎只是环顾四周,说得慢条斯理,“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你们觉得自己老了,有些人再熬两三年,甚至只要月余,便能摆脱军队,重新回去平凡生活。你们被岁月磨去了棱角,你们被时光掰掉了獠牙,你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你们。这些我都明白。” 武慎顿了顿。 台下众人皆是默然。 武慎深深吸了口气,骤然暴喝出声,“但是!此时!此刻!此地!我们,依然是军人!” 军人二字,将所有人,激得抬起头来。 “你们或许对燕王不满,或许对军饷不满。你们或许认为自己老了,老得再也挥不动重剑,抬不起长qiāng,拎不了巨盾,老得甚至搅动城弩弓弦,都会气喘吁吁!但是!在这一切一切之前!此时!此刻!此地!我们!依然是军人!!” 台下老兵,已有人浑身战栗。 武慎却又放缓了声线,“你们肯定会问我,都这把岁数了,何必这么拼命?为什么呢?” 人群之中,亦有人随之沉思。 武慎高举右拳,高声呼喝,“因为责任!因为荣誉!因为国家!”他将右拳重击胸膛,“因为我们身上,这一身戎装!” “我们每个人入伍时候,都曾经起誓!扛我燕人魂魄!守我大燕疆土!护我燕民一世太平!承诺何时兑现?不是昨天!不是明天!不是未来!是此时,此地,此刻!因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军人!” 躁动!弥散于此,弥散于这些老去身躯之上!更弥散于那些腐朽的心脏之中! “挥不动剑,就用拳头,抬不起长qiāng,就用牙齿,拎不了巨盾,我们还有血ròu之躯!一人搅不弓弦,我们还有袍泽!他们!”武慎悍然拔剑,指着台下那关隘守将,“他们看不起我们!他们说我们老了!说我们没用!说我们是老兵油子!说我们混吃等死!” “而我们!就在此时!此刻!此地!要向他们证明!向我们自己证明!” 武慎将手中钢剑,重重剁入木台之上! “赳赳老兵!永不消亡!” 台下!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捏紧了双拳。他们听着武慎话语,几yù破口应和。武慎却摆了摆手,“不要说话,都不要说话。我不需要你们像年轻人一样,凭着一腔热血,悍不畏死。打仗肯定会死人,面对狄国大军,我们甚至可能全军覆没。所以,我需要你们思考,看看你们身上这身戎装,问问自己的内心。你们究竟会做何选择?” 老兵们,陷入迷茫。 武慎微微一笑,“按照狄军的速度,今日午时,也该到了。那么,今日午时,我就在城头等你们。你们可以选择随他撤走,也可以选择随我赴死。不过,哪怕只剩我一人,我也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武慎径直下了高台,快步离开人群。 赵恬松开守将,环顾四周,随武慎而去。 徒留下两千余人,沉浸于思索之中。 正午时候,狄军黑甲裹尘而至。 武慎提了一壶酒,登上城头。 他将燕国军旗摆正,又将戎装系紧。 随后,他便在城垛之上,盘膝坐下。 赵恬在他身后,cāo起独臂,敲响城楼军鼓。 咚!咚!咚!!咚!!咚!!!…… 独臂鼓,酒一壶;墙头坐,笑贼胡。 两人面对千军万马。 武慎大笑一声,饮尽怀中酒,碎了烈酒瓮,正准备孤身御敌。 却听到背后一曲《秦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龙岭老兵,尽上城头! 兵戈易矣,老兵不死!其怀犹烈!其心如故! 第293章 雪落花残关隘孤 飘雪层叠而下,百花残破,难寻芳踪。 人流拖家带口,哭嚎向南。 兵马垂首丧气,无声南行。 人流与兵马之间,无物阻拦,却自然而然分开一条道来,泾渭分明。 那条道路直通南北,也是一条长白,铺满晶莹雪珠,贯穿远近。 便在这一片南潮之中,那条雪道之上,开出一朵黄花。 那是一柄油纸伞,细细补过,摇曳向南。 人们投来奇异目光。 不解,疑惑,质疑,怜悯。 有人随意扫过,不闻其事。 有人张口yù言,却又止在嘴角。 人流,兵马,从两侧疾驰而过。 一柄油伞遮雪,一身黑袍拖地,独行向北。 于那雪道之上,只留下一排脚印。 再说龙岭关上,武慎率领一众老兵,登上城墙。 城中守军原本便不过两千,如今选择留下之人,不过一半。剩下一半,想来也是随那守将,遵守“军令”朝南方撤退。 狄国经历近日来多次大战,此次南下事实上所带人马并不算多,可战之人,不过十万。就连齐国前些时日兵马都不如。 但是即便是这十万大军,也不是燕国这一盘散沙能够抵御。 而兵锋直指龙岭关的狄军,是由二王子伊吾所率部众,论战斗人数,也有两万之巨。 这将会是一场,两万精壮战士,对一千燕国老兵的战斗。 血战便会发生在这龙岭关上。 胜负,看似毫无悬念。 两万对一千,即便是刚刚学了三字经的儿童,都能够说出谁弱谁强。 然而,战争不是数字堆砌。 若说绘画,书法,阳春白雪是艺术。 那么战争同样能够成为其中一种。 武慎便站在城墙最前方,望着黑压压狄军扑向龙岭关。 狄军似乎并不急着抢攻,悠闲过来,仿佛龙岭关在他们眼中,已然唾手可得。 风将他额前乱发吹起,却吹不动他面上丝毫波澜。 一如他身后老兵,巍然不动。 他们望着人潮汹涌,并不害怕。 因为他们这些年,已经见过太多支离破碎,见过太多生死离别。 生死二字,他们早已抛诸脑后。 他们更不会临阵脱逃。 因为武慎已经给过他们机会选择,让他们能够随着守将,安然撤离此地。是的,他们能够像过去一样,选择更简单的道路,苟且偷生。 可是他们没有。 他们选择捍卫身上这一身戎装,捍卫身为军人的荣耀。 或许他们早已做好赴死准备,他们也不觉得自己能够生还。但是,他们绝对料不到,武慎在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开口,“我们能赢。”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望向武慎背影。 武慎回过神来,对这些老兵高声喝道:“我们能赢!” 人们望着武慎,看着他沉着面容,从刚刚震惊中反应过来。没有鼓舞,却是有人笑出声来。 这些老兵,不说久经沙场,至少都是兵油子。 鼓舞士气的伎俩,这么多年,他们不知道看过多少。不得不说,武慎说得很直白,但是绝对不出乎意料。 回想武慎之前那番演说,还以为武慎能有什么高招,原来和其他将领,也没什么两样。 他们便这么看着武慎,心中猜想武慎将会说些什么。 想来想去,也不过是那些以弱胜强的例子。 这些故事,在他们这么多年战场生涯中,也不知听过了几遍。 果然,武慎开口了,“古代行军打仗,有许多以弱胜强的例子。” 有人对视偷笑,暗想自己想的不错。 谁知武慎陡然提高音量,“什么以弱胜强,全部都是放屁!” 城墙上气氛陡然一肃。 人们面露疑惑,望向武慎。这种时候,他还说这种话,难道就不怕打击了士气?原本他们就胜机渺茫,武慎这是要自掘坟墓? 武慎幽幽说道:“人数,或许是战争的一个因素。当少数人战胜大军,大家便习惯将这成为以弱胜强。一柄钢qiāng,百把竹筷,谁弱谁强?所以我有一问,何为弱?何为强?” 话音未落,众人已然陷入沉思。他们是老兵,自然也比普通新兵见得更多,思考更多。 武慎不给他们太多时间思索,继续说道:“古有白衣渡江,可称以弱胜强之经典。可细查其始末,却发现,始终是以强胜弱。从大局而言,吕子明人数始终处于劣势。可从小处落手,他扼住关云长最近紧要几点。轻敌!守军懈怠!与这些薄弱环节相比,吕子明便是强!从小入手,以强胜弱,最终扭转大局,以弱胜强。” 众人听闻此言,只觉豁然开朗,可心中仍有疑惑。武慎此时此地,说出此言,又是为何? 武慎并未让他们久等,径直说道:“所以我说,我们能赢!不是空口白话,而是狄军虽众,却也有其弱点,若是利用得当,我们就能够守下龙岭关。” 众人闻之精神一震,将期待目光投在武慎身上。 武慎反而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回头再次遥望狄军,留给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军中主将,可以亲民,却又必须将自己摒除在众人之外。 幸好,他有一员得力干将。 赵恬挎着战鼓鼓槌,站到众人之前,朗声说道:“狄军劣势,难道还不明显?他们虽然有两万余人,可是你们仔细去看,他们是为奇袭而来。军中战马足有半数。为了极速行军,军中多为轻甲,更没多少攻城器械。你当他们见到我们龙岭关上旗帜摇曳便减慢速度,是因为老神在在?” “不!”一声暴喝!便如惊雷骤起。赵恬嘴角挂起冷笑,“他们是在害怕!他们知道自己不利攻城!这便是他们的劣势。” 众人露出了然神情,赵恬继续说道:“而我们也有优势。那便是这座龙岭关。即便狄军涌上城头,同时接敌不过百人。而城墙设计,前窄后阔。若是上了城头,我们便是以多打少,还能怕他?” 此言一出,军中士气大振。 然而还是有人心中疑虑,“我们毕竟老了,他们若是源源不断上来,我们总有一日……” 赵恬略微皱眉,立即将他打断,“要杀光我们,狄军要死几人?” 众人默然。 赵恬微微一笑,“此处狄军两万,为了踏过龙岭关,他们能够抛下多少人命?我们今日站在此地,便是将生死抛之脑后!那么,他们能拼多少?他们会怕!他们会顾虑。他们能忍受多少伤亡?百人?千人?万人!?” 四周皆静。 武慎这才回过头来,微微笑着,淡淡而言,“我们,能赢!” 龙岭关前,狄军战鼓擂起,准备攻城。 龙岭关后,那朵黄油伞,飘至墙后。 油伞主人收了纸伞,抖落一伞白雪。 黑衣一抖,敞开衣襟,露出其中一身花袍。 花袍取了腰间酒壶,痛饮一口,点起旱烟,喷出细长白雾。 他仰起头望着巍峨城墙,听着震耳战鼓,微微一笑,“来得还不算太晚。” 一身花袍,犹如定住风雪。 第294章 夫行千里途 半月前,小姜村。 花袍的女儿姜妍已经几月大了,粉嫩牙龈里,正长出第一排小齿。小姑娘咿咿呀呀的还不会说话,却已对周围充满好奇。她每日都要缠着母亲,东瞧西望。 水玉初为人母,即是艰辛,亦是幸福。 孩子哭闹时候,最为令人心烦。可当孩子沉沉入睡,便像那传说中的山野精灵,美得令人爱不释手。 这一日午后,水玉如同往日一般将姜妍哄入睡梦。 与前些日子相比,水玉已然丰润不少,发髻梳起,更显女子韵味。 她摇着姜妍摇篮,口中哼着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这歌声从祖祖辈辈口中流传下来,轻柔舒缓,便如这小姜村的悠闲生活。 从水玉面上笑容便能看出,她对如今生活如此喜爱。 木摇床是姜杉亲手所做。花袍不过文弱书生,这木摇床做得不算好看,但是水玉能够感到其中心意。 而木摇床中,便躺着她们的女儿。 水玉有时还会去想,等她身子再好些了,可得再生个小子。姜杉一家一脉单传,可不能到她这儿断了香火。 她又想到未来儿孙满堂,绕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9 章 而坐的情景,便觉得心中如同灌了蜜糖。 这般生活,便是她心中所想。 屋子不用太大,遮雨避寒,与相爱之人相守便行。 不求绫罗绸缎,衣食不愁便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依相守,直至满头白发。她自觉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这般日子,她这一生也就满足了。 真的满足了吗? 不。 水玉为姜妍裹紧被褥,便轻手轻脚出了内屋,走到正厅,扭头去寻找花袍背影。 下午这般时候,若不下雨,花袍便会搬了一张躺椅,在屋外晒晒太阳,读读书册。 小姜村读书人不多,姜杉便会托朋友从外面带来。 即便是有人带书,姜杉看书仍是奇快。往往一本书得翻上五六遍,下一本才能带到。 但是姜杉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或许他以前读书,是为了充实自己,出人头地。 如今读书,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消遣,消磨消磨遥遥无期的时光。 姜杉从来都没有说过,但是水玉明白,他不应该属于这个小地方。 他的世界应该在外面。 应该是整个天下。 对于这一点,水玉原本并无察觉。她完全沉浸在新婚与孩子的喜悦之中。 然而,变化终究是产生了。 若是让水玉去回忆,她很容易便能够想到,变化是从哪一日开始的。 她在屋中坐下,望着姜杉背影,想起一个人来。 林火。 没错,便是林火从冀国回来的那一天。他虽然和姜杉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水玉心细,她能够感觉到,从那一天开始,姜杉慢慢变了。 不是不再爱她。 而是他的心已经分出去了一半。 从那一天开始,姜杉便常常和那位为他带书的朋友经常见面。 水玉知道,那位朋友唤作“千面”。 她并不知道“千面”究竟是男是女,因为“千面”每次到来,都是另外一副面孔。 水玉并不太喜欢这个人,因为“千面”曾经是为杀姜杉而来,也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或许是出于女xìng的直觉? 她总觉得“千面”接近姜杉,肯定还有别的企图。 一边是夫君才华,一边是安宁生活。 这情绪,让水玉觉得十分矛盾。 她几次想与姜杉讨论这事,姜杉便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将话题重心绕到其他事情上去。 水玉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她也能看出姜杉心思。 他是刻意回避,愿意抛弃外面那些是是非非,与她长相厮守。姜杉是这么做的,可他心底深处,也是这般想的吗? 水玉望着姜杉背影,略微皱眉。 过了一会儿,却见到姜杉站起身来。 水玉知道,“千面”又来了。 仿佛如同约定了一般,“千面”总会在这个时候来到他们院外,隔着篱笆,与姜杉jiāo流些许时候。 两人似有默契。 姜杉从未让“千面”进来,“千面”也从未开口要求。 水玉突然有些好奇,他们都会聊些什么? 于是,她便缓缓站起身来,蹑手蹑脚靠近门边,探头张望。 正见到姜杉与“千面”打了个招呼。 “千面”今日是个郎中打扮,斜跨个yào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会治病。 水玉这般在心中想着,抬眼望去,正见到“千面”目光。 两人目光一触,水玉便缩回头去。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没用,可又不甘心,于是再次伸出头去。 这次“千面”不再看他,转而与姜杉jiāo流。 也不知是不是水玉错觉,她总觉得“千面”有意将声音放大,能够让水玉听个大概。 他们似乎是在议论战局。 齐王被一个叫做扬獍的人,逼得走投无路,自刎身亡。扬獍水玉听姜杉提起过,是自家夫君,在九霄求学时候的师兄。 却没想到这扬獍这么厉害,不仅逼死了齐王,更是连齐国也收入掌中。 听完“千面”说完这些,姜杉似是沉默了许久,幽幽叹息。 随后,“千面”又朝水玉眨了眨眼,立即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水玉还在疑惑,却听到姜杉长声说道:“娘子,过来吧,我和你说件事。” 说罢,他便转过身来。 水玉面上一红,心想自家夫君如此聪明,偷听之事,定然是逃不过他双眼。 她也只能“嗯”了一声,碎步行到姜杉面前,心中惴惴不安,就担心夫君说她。 可转念一想,成婚至今,姜杉对她温柔备至,还未曾红过一次脸。 这一次,似乎有点不同。 姜杉看着水玉面容,又伸出手,抚过水玉面颊,柔声说道:“娘子,我们南迁吧。” “嗯。”水玉先是愣神,随后反应过来,抬眉瞪眼,惊讶道:“南迁?” 姜杉叹了口气,“狄国和扬獍,应该要打过来了。” “啊?”水玉一脸疑惑,“又要打仗了?” 姜杉点了点头,“扬獍这个人,我还算了解。他原本心怀经纬之才,却温文尔雅,一心只求神仙伴侣生活。可冀王将他逼上了另一条路。以他才华,只吞一个齐国,绝对填不满他的胃口。小姜村,离开边境不算太远,如今燕国边防羸弱,若是发生战事,小姜村必定受到牵连,不如趁现在快快南迁,可以去王都昌隆,也可再往南去寻求九霄庇护,事情总会有办法。” 水玉听得似懂非懂,只能点头。反正自家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可转念一想,她又反应过来,急道:“这消息,是不是应该告诉乡亲们。” 姜杉皱了皱眉,“你别看我平日里教他们读书识字,若我此时把话说出来,又有几人会信我?他们见不到灾祸迎门,是不会信的。” 水玉叹息一声,难道真要放弃全村乡亲不顾? 她突然抬起头来,望向“千面”离去方向,咬住下唇,随后沉声说道:“夫君,若是你出手,能不能阻止战祸?” 姜杉顿了顿,露出一丝微笑,“娘子在胡说什么?我自然是和你们在一起,为何要去趟这趟浑水?你就别担心了,我……” “夫君!”水玉将姜杉打断,注视着姜杉双眼,正色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姜杉皱了皱眉,敛起面上笑意,淡淡说道:“若是狄国前来,我至少可保不败。若是加上扬獍……我最多与他五五之数,而且,怕是不死不休。” 水玉浑身一颤。 姜杉伸手将她搂住,柔声说道:“这些事情与我们无关,明日我们便准备南迁。凭我本事,此生无忧。” 水玉又咬下唇,似是下定决心,将姜杉轻轻推开,“我自然相信夫君本事,只是让我见到万千燕人受难,我们却脱离在古难之外,这般事情,我怎么能够心安。明明,明明夫君可以救他们啊!明明夫君能够救更多人,却因为我而放弃,那千千万万条人命,岂不是也有我一份罪责?” 姜杉沉默片刻,低头说道:“与我而言,多少人也比不过你们两人。” 水玉抹了抹眼眶泪珠,“夫君,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就连我都骗不过,还能够骗过你自己?” 她伸手搂住姜杉,在他胸膛之上轻声啜泣,“你心中有个天下,这小姜村,终究太小。” 姜杉低头看着怀中妻子。 他已经明白她说出这番话,是多么痛苦,又是下了多大决心。 这份决心,不容辜负。 姜杉反手将水玉搂紧,“我很快就会把这破事摆平回来。你和妍儿在家乖乖等我。只要一年,不,只要半年!半年之内,我就能把这事情解决。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必须答应我,随‘千面’南下暂避。” “我不走!”水玉那执拗脾气又顶了上来,“若是你胜,我何必离开?若是你败,我离开又有何用?” 她再次将姜杉推开,严肃道:“我便守着妍儿,在这等你。我们可是说定了,若是你半年不归,被别的狐媚子勾去了魂,我便去找你。” 姜杉哈哈大笑,刮了刮水玉鼻梁。 水玉破涕而笑。 十五日后。 花袍姜杉,立于龙岭关后。 城中民众还在撤离,姜杉逆流而行。 第295章 火一炉 “放箭!” 武慎一声令下,城弩呼啸而出。 弩箭与人等长,手臂粗细,破空一排shè入狄军阵中。 狄军轻步攻城脚步,陡然一窒。 可人潮汹涌,城下步卒仍旧一言难见尽头。 城墙上,武慎也知凶险,战争一旦bào发,变容不得半点愣神,他们必须在短兵相接之前,对狄军尽量造成杀伤。于是,他立即下达命令,“上箭!” 城头巨大弓弩,需得三名壮汉才能驱使。 龙岭关虽然是老兵流放之地,可关上兵械一样不缺。只是老兵力弱,需得五人方才完成弓弩更替。 武慎只能居中调控,尽量利用墙头高度,压制狄军前行。 能够多杀一人,等狄军登上墙头,他们便能稍一丝压力。 是的。 狄军将会攻上城头,这点武慎与这些老兵全都心知肚明。 但是,恐惧无法将他们击败。 老兵便是这样,早已见惯生死一瞬,见惯血ròu模糊。历来精兵,虽然不要这些半老之人,但也不取新兵。他们才不会因为恐惧而溃败,历史上才会有这么多死战至最后一人的传说。 人在,城在! 今天!他们,也要战至最后一人! “投石!上四节!”武慎放声吼叫。 城上投石机“嘎吱”调整方向。 绞盘扭转,绳索紧绷,只等武慎发号施令。 武慎高举单臂,盯住城下狄军动静。 他猛然眯起双眼,挥下手臂,“投石!” 身边令兵挥动绿色旗帜,石弹雷霆飞驰。 狄军仰头望向投石,人群呼喊,兵卒立即四散分开,拼尽全力躲闪巨石。 可狄军毕竟人多,这一石丸砸落地上,便是一串血ròu模糊。 更别提石丸威慑,城下狄军攻势更慢。 即便如此,武慎面上仍旧无悲无喜。 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他单手捏住腰侧短匕。那是他父王,上一任燕王留给他的最后一物。 这匕首做何用处? 或许今天不出意外,便是他用这匕首,以死殉国之日! 武氏宗族,殉国而死,正是应该。 他又扭头望向身遭其余老兵。他们皆已握刀在手,刀柄飘带将手与刀死死绑住。没有喧嚣,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疑惑。 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何而做。 兵法有云,不动如山。 只等一朝,动如雷震。 城头众人屏息以待,城门紧闭。 龙岭关后侧,则是城门大开。 未曾赶得及离开的百姓,还在抓紧一切时间。拖家带口,行走亦是缓慢不少。 没有人来疏导,因为能战之人,皆上城头。 龙岭关不管百姓出门,自然也不管人入内。 也没有人会想到,这种时候,还有人要入城。 这个人,自然是逆流而行的姜杉。 他一边观察龙岭关中布局,一边思索对策。 若是狄国大军冲过龙岭关,别的不说,光是小姜村必定是毁于一旦。 花袍自然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于脑中急转,突然望见一车陶罐,车脚隐有黑色油块。而在那陶罐边上,还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那老人望着熙攘人群,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坐着。 姜杉顿时来了兴趣,行到那老翁身边,“老人家,狄军打上来了,你为何不逃?” 老人家瞪了姜杉一眼,斜靠在货车上,“为何要逃?” 姜杉嘴角挂笑,“离开这里,或许还能多活十天半月,你若是不走,那可就彻底没机会啦。” 老人家哈哈大笑,“我都这把岁数了,多活十天半月,于我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还是故土难离,也是人生无多。” 说着,他又望向人群,眼中神采,却变化多多。 隐隐约约,在他眼底身处,有那么一丝希冀。 这丝神情,自然逃不过姜杉双眼。 只是。 他们在希冀什么? 姜杉之前未曾关心难民,如今顺着老人目光,扭头观察。 只看两眼,便让他发现端倪。 队列之中,不见多少白发! 姜杉立即回过头来,对老人正色说道:“你们把机会都留给了年轻人!” 老人望着人群,抿嘴一笑,“我们这些老骨头,跟着一起逃难,也不过是拖累几人,不如留在这里。给儿女们留下更多干粮,也不要他们因为我们腿脚不便,而停下脚步。嗯,只要他们活下去就好。” 姜杉心怀肃穆,对老人深施一礼,随后追问,“老人家,你们总共有几人?” 老人家看着姜杉诧异张嘴,满脸迷茫。 与此同时,城墙之上,突然bào出一声脆响。 墙上老兵立即看出端倪,高声吼道:“躲开!躲开!投石机要塌啦!” 慌乱中有人喊出此句,那投石机左近老兵立即撤向四周。 “轰隆!” 投石机倾颓下来,半座受配重石块影响,向后倾覆,掉入城中,又砸坏几所民居。 武慎已经目光投来。 还不等他说话,城上重弩也接连发出闷响。却是有两台重弩断了弓身,还有几台也已在崩溃边缘。 武慎依旧不发一言,事实上,这些器械出错,也在他预料之中。 要知道,龙岭关虽然器械齐全,可毕竟是老兵流放与养老之地。 燕国自然有明文规定,每台兵械日常应当如何养护。只是这一日常要求到了龙岭关众老兵眼中,便成了应付差事。 他们平日里不过是随意擦拭,也未好好保养。 这些器械看着自然都犹如崭新,其实内里早已破烂不堪。 到了今日血战,这些兵械被不断使用,自然难以持久。 这第一声崩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0 章 也是给武慎敲响警钟。 他已经明白,所有墙头兵械都在崩坏边缘。 所以,武慎让兵卒将兵械调整时间,再次缩短! 物尽其用。 若是守不住龙岭关,这些兵械留着又有何用? 抓紧一切时间机会,狄狗能杀多少,便是多少! 这便是武慎如今心中所想。 “放箭!”“轰隆!” “投石!”“轰隆!” 每次命令,皆有守城兵械报销。 墙上兵械已难拖延狄军步伐,他们走得越来越快,也离城墙越靠越近。 城墙争夺,便在眼前。 血战之后,这龙岭关究竟鹿死谁手? 武慎也说不清楚,他所能做,不过是拼尽全力。 他咬了咬牙,正准备继续坚持,却见到赵恬从远处朝他奔来。 赵恬废了一掌,再加上原本便不是什么马上飞将。武慎便将传令事宜jiāo给他来。 只是这时候,赵恬为何突然来找他? 武慎心中迷惑,他可不记得有传令让赵恬回头。 思索间,赵恬已经奔到武慎面前,激动说道:“主公!你猜我在城里遇到了谁?” 武慎皱了皱眉,“谁?” 赵恬眉头上扬,“姜杉!” “姜杉?”武慎思索片刻,随后恍然大悟,“那个在岳山和独孤孝一起将我们逼入绝路的姜杉?” “就是此人!”赵恬斩钉截铁道。 “轰!”又是一台投石车散架。 武慎看了一眼城下迫近狄军,心中默算局势。如今守军手中已经没有投石机。城弩也只剩两台。 他摇了摇头,对赵恬说道:“他孤身一人来,又能做什么?你难道还把他当成神仙不成?” 赵恬见到武慎不以为然,急忙说道:“他说!他有办法,阻止狄军南下!” “轰!” 城弩还剩一台。 武慎心头一跳,这种时候,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了! 他一把抓住赵恬肩膀,“他需要我做什么?” 赵恬也不介意,继续说道:“他要我们守住半个时辰,随时听他调遣。” 武慎咬牙,随后点头,“听候调遣不成问题,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也能拼下。” “他还说。”这次轮到赵恬顿住话头。 武慎急道:“他还说什么?” 赵恬低声说道:“城上老兵,他要借走一半。” “一半?”武慎破口而出。 第296章 血一书 现在,狄国轻甲就在城下,两万之众。 而姜杉一开口,就要带走一半人马。 一半! 武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城下狄国轻甲已经运来云梯,钩索。 墙上老兵换上弓箭,朝下乱shè。 眼看就是一场血战。 武慎手中不过千余老兵,姜杉还要带走一半,他是疯了吗? “轰!” 最后一架城弩不堪重负,在悲鸣声中,支离破碎。 武慎咬住牙关,想起那日岳山飞火,姜杉是如何将赵恬与黄恩甩得团团转。他终于下定决心,“传令下去!把人带走!” 赵恬得令,却未立即传达,而是忧虑说道:“主公,若是带走五百人,这城头还能守住半个时辰?” “能!”武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字来。 赵恬面色凝重,单手捶胸,“主公放心,若是那姜杉不胜,我第一个斩他狗头!” 说罢,他立即转身,飞奔而去。 守城队列原本便是分成五排,好做轮换。赵恬直接抽走后面两排,又将原本cāo纵守城兵械之人一并带走,约莫五百之数。 那些老兵听得赵恬命令,先是发愣,举目朝武慎望来。 武慎已经顾不得这些,迅速调整防线,在城墙之上来回奔走。 赵恬立即出声呵斥。老兵们最知战事紧急,便随赵恬下去城墙。 五百人马撤离城头,空间也多出不少。 武慎也算宽慰自己,对自己说道:“这城墙空了也好,有了纵深,才更好与狄军周旋。半个时辰!绝对不在话下!” 说话间,城下狄兵已经开始放箭还击。 狄兵毕竟人数众多,箭雨飞来,压得燕国老兵无法抬头。 武慎知道,血战越逼越近。 他立即下令,让一线弓兵后撤一人身位,躲闪箭雨压制。同时,他又让弓兵朝天小弧线曲shè,尽量杀伤狄兵,让后排老兵准备短兵相接。 箭矢你来我往。 惨嚎声此起彼伏,城墙下血腥气味,几yù漫上城头。 可墙上老兵,无人手软。 他们没有怜悯,因为战场之上,只有生死,不存善恶。而怜悯敌人,只会让自己命丧黄泉。 血花,绽放于城下雪中。 而当弓手再难拉动弓弦之时,墙垛上架起了第一支云梯。 随后钩索上前,危险逼近。 到时候了。 武慎不得不命令将士上前,冒着狄军箭雨,去将云梯推翻,将钩索砍断。 方才借助地利之便,燕军不过战死十来人,如今冒险,伤亡陡增。 一轮反击,已经折损二十余人。 每一个老兵倒下,武慎心中都在滴血。 不能这般消耗。 武慎回头看了一眼,战备里还剩不少箭支。他心中立即有了主意,放声高呼,“所有人后退!放弃城垛!放弃城垛!让他们上来!再拿起弓箭!全部拿起弓箭!” 老兵最知令行禁止,马上弃了城垛,向后飞奔。 攀爬狄军压力骤降,向上攒动加速。 后排将士已经重新拉起弓弦。 第一排狄军冒头。 首排燕军还未撤到阵中。 武慎挥手。 弓弦顿放! 箭羽擦着袍泽身躯疾驰而过,洞穿狄军身躯头颅。 重击将他们带至空中。 时空宛若定格一般。 浮空狄军,血花喷涌凝结。 奔跑燕军,迎着友军箭羽。 放箭老兵,脸颊皮ròu微颤。 下令武慎,瞪目须发yù张。 随后,狄军从云梯之上极坠而下,燕军扑入自家阵中,老兵捻起第二轮箭羽,武慎嘶吼出声,“shè死这群狄狗!!!” 城垛争夺,以箭还箭。 狄军攀上城头,掉落城下。 燕军轮换放箭,箭如雨下,再次压制狄军难以冒头。 然而,人会累,箭羽会用完,狄军不是木头桩子。 这番战略未曾持续多久,已有狄军配上小盾,顶住箭羽上得墙头。 半个时辰,紧紧过去一半。 武慎眉头紧皱,他年轻时候也曾戎马,可从未见过今日这般窘境。 人手不足,年迈老病,不得不守之城。 这是,背水一战! 武慎随着战局变化,立即改变战略,命令其余老兵,换了长qiāng。 在箭羽shè尽之前,若是有狄军冲至弓兵面前,立即用长qiāng刺杀。 燕军与狄军相隔五步。 这五步之内,铺满血浆,便是生死之线。 然而,燕军毕竟人少。 越来越多狄军涌上墙头。 真正到了血战时候,这五百老兵,最终能够活下几人? 武慎已经无暇去想这些,赶忙下令,“弓兵后撤换刃!步兵准备接敌!卫国护边!就在今朝!” 单刀高举,燕军阵前刀光一片。 “赳赳老兵!共赴国难!”武慎放声嘶吼。 老兵齐声应和,“赳赳老兵!!共赴国难!!” 狄国这股洪流,终于拍打在燕国“人礁”之上! “轰!” 钢铁相jiāo,血ròu相撞! 鲜血渗入墙砖缝隙,即便是数百年,上千年,也将记录此时!此刻!此地!这群老兵的赴死之志! 有空谈书生说,国土纠葛,数千上万年来都未能有所定论,又何必过于放在心上。 那便让他看看这被将士鲜血浸染的每一寸土地! 是谁让他可以安坐家中,大放厥词? 是谁让他可以于夜安眠,香甜无梦? 是他们!是被他说,不必放在心上的军人! 每一寸国土,都神圣不可侵犯。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人头落地,亦要与敌同归! 年老力乏,难掩热血肆意! 武慎也已提刀上阵,杀得衣轰目赤。 可战局,仍旧无法避免,朝狄军倾斜而去。 五百老兵,人数锐减。 四百,三百,两百…… 最后百人,被逼至城墙内侧边缘。 武慎气喘吁吁,他已没有气力挥刀,但他仍旧将那燕国军旗,死死抱在怀中。 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已经计算不清。 姜杉究竟作何打算? 他也无力去想,如今他只想再多杀,哪怕一头狄狗。 燕国老兵,陷入绝境。 狄军磨刀霍霍。 便在此时,登楼石阶之上,终于bào出一声暴喝! “主公休怕!赵恬在此!” 赵恬终于率众杀到。 狄军骤然遇袭,不觉后退。 赵恬顺势杀入军中,与武慎残军汇合一处。 他冲到武慎身边,武慎反手将他一把拽住,“姜杉呢?他的计策呢?” 赵恬也将武慎拽紧,扭头便走,“姜杉让我们立即撤退!” “撤退?”武慎随赵恬奔了几步,疑惑问道:“往哪里撤?” 赵恬头也不回,一边戒备暗箭,一边回应,“撤出龙岭关!” “撤出龙岭关?”武慎一把将赵恬拉住,“我们死了这么多弟兄!拼了半个时辰!这便是那个花袍痞子的计策?他将兄弟的牺牲当做什么?他将我燕国军人当做什么?” 周围狄军再次围来,燕军已在缓缓后撤。 赵恬也来不及细细解释,只能说道:“为今之计,只能相信姜杉。” 武慎张口yù言,最终唯有默然。 一众燕军且战且退,退下城头。 狄军立即涌上。 燕军再次后撤,顺着关中大道,朝另一侧关门奔走。 这些老兵毕竟久经战事,即便是这般仓皇后撤,也能退而不乱。虽然一路上仍有损伤,仍旧让他们有惊无险,赶到另一处墙头。 而姜杉便站在城门之外,朝他们额首微笑。 燕军奔至城外,武慎立即冲到姜杉面前,恶声说道:“你现在若是不给我一个解释……” 姜杉并不在意武慎威胁,只是探头张望武慎身后,“都撤出来了?” 武慎不明所以,同样扭过头去,见到狄军已然追杀而至。 他们怪叫挥刀,势要将燕军赶尽杀绝。 若是他们冲到门前,这些燕军没有城墙掩护,即便是一刻钟也撑不下去。 武慎怒道:“这便是你的计策?让我们临死之前,还做临阵脱逃之人?” “请慎公子放心。”姜杉对武慎拱手,“计策,现在开始。” 说罢,姜杉突然袖中抽出一缕红绫,迎风招展。 红绫漫开,城门发出一声嘶鸣。 闸门轰然落下,将燕狄相隔。 武慎冷哼一声,“只有这样?”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龙岭关中,bào起一身zhà响。 城门之后,浓烟滚滚,烈火上燃。 随后,zhà响之音络绎不绝。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龙岭关,陷入一片火海。 武慎看得目瞪口呆。 姜杉立于一边,面上却无半点惊讶,也无丝毫喜悦。 武慎环顾四周,看着燕国老兵,他猛然反应过来,拎起姜杉胳膊,“我们都在外面!关中是谁在放火?” 第297章 燃尽灰扬狄狗诛 武慎拽得用力,将姜杉手肘高高举起。指间紧扣,捏得姜杉骨头发疼。但是姜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武慎。 见到两人僵持,赵恬便赶了过来。他单掌按住武慎手臂,轻声唤道:“主公。” 武慎扭头看他,他又瞥眼四周。 周遭老兵都已投目过来。 武慎心中仍有怒意,却还是放了姜杉手臂,再次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城里放火的是谁?” 姜杉整了整衣袖,这才开口说道:“多日不见,慎公子的脾气,依旧是这么刚直。” 武慎双眉一抬,伸手按住刀柄,“你再废话,我便一刀砍了你。” 姜杉伸出两指夹住刀刃,“你们武家,便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我刚刚死了五百袍泽!五百人!”武慎低声吼道。 人人皆知,猛兽高呼常常只是警告,可以一旦低啸,那便是绝命时刻。 姜杉面上仍旧没有半点惧色,“若是没有我,你这些袍泽还能活下几人?十个?百个?我看,是全军覆没吧。” 武慎面色周边,他鼻翼抽动,最终还是收回了钢刀。 他知道,姜杉说的都是实话。 当时姜杉若是没有出现,1他必定会带着这群老兵与狄军死磕到底。 他们最终或许能够杀死几倍于己的敌人,可最终仍是难免败亡命运。 如今姜杉到来,能够救出一半,对他而言已经是种庆幸。 但是,该问的问题,他还是要问清楚。 武慎还刀入鞘,面露犹豫,最终对姜杉深鞠一躬,“多谢搭救。” 姜杉满意点头,受了这一礼。 并非是他桀骜不驯,而是他既然来了北境,便是要将狄国赶走,在此之前,他必须竖立自己的威信。 来北境之前,他已经对北地军阀有所了解。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曾经敌对的武慎。 不为其他,只因为武慎此人,虽无帝王气魄,却有贵族筋骨。若说谁真想保这北境,武慎必定是其中之一。 当然了,要救北境,还是得按照他花袍的节奏行事。 姜杉便向前行了两步,指着那漫天烽火,紧闭城门,缓缓说道:“若是如同慎公子方才所作所为,虽然能够阻碍狄军一时,却难以将他们击退。最终,不过是搭上了上千人的xìng命,换得一场英名。可是,没有胜利的名声,不过是虚名。” 武慎面色凝重,连连点头。 姜杉微微一笑,“你说,这一场火。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1 章 烧死多少狄兵?” 武慎望着滔天大火,心中估算,“入城狄军,怎么也得烧去一半。” 姜杉点头,又问,“那么,他们扑灭大火,又需要多久?” 武慎眉头紧皱,“至少半日。” 说完这话,他立即反应过来,“到头来,我们还只是拦住了他们半日?” 姜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们扑灭大火,但是受到了此处狙击,士气必定低落,少说得在这里休整一夜,才能再次出发。不过,慎公子说的没错,只靠这火,我们终究是拦不住他们。” 武慎面色一沉,“若是拦不住他们,岂不是功亏一篑?我们放了这大火,死了这么多弟兄,究竟是……” “究竟是为了什么?”姜杉将武慎心思看破,他就是擅长这些,只是他没有立即正面回答,转而问道:“你方才问我,这把火是谁放的?” 武慎先是愣神,随后看向四周。姜杉带走的五百将士,看着一个不缺。于是他疑惑说道:“人都在这里,嗯,姜先生,究竟是怎么能够同时将城中全部点燃?” 姜杉望向龙岭关方向,面色沉重,“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里。” 武慎咂舌,再次确认四周,确实没缺多少人。 不等他追问,姜杉径直叹了口气,“城中还有两百多名孤老。这火,是他们放的。” 话一出口,四周陡然一静。 武慎听得瞠目结舌,转头望向赵恬,“他……他说的,都是真的?” 赵恬跟随姜杉布置火计,其中细节,他必定清楚。 只见赵恬缓缓低下头去,细不可闻地张口,“嗯”了一声。 武慎浑身一颤,双目陡然赤红,抬手捏刀大吼,“姜杉小儿!我要你命!” 赵恬赶紧将武慎抱住。 武慎不断挣扎,状若疯兽,“他们都是我大燕的子民!你居然让他们放火!他们活不下来啊!他们都活不下来啊!” 姜杉眉头皱起,立在原地,不发一言。 赵恬将武慎死死抱住,出声喝道:“主公!都是他们自愿的!都是那些老人自愿的啊!” “什么?”武慎停下挣扎,扭头看向赵恬。 赵恬已是泪流满面,“那些老人家自知逃不出来,便,便舍了xìng命,要将那些狄狗全部烧死在城里。他们……他们是自愿的啊。” 周遭老卒亦是垂下头颅。 武慎如若瞬间失了魂魄,将赵恬一把推开,颓然坐在地上,“我们大燕军人,大燕王室,此生所为,便是保家卫国,便是保护这些百姓,到头来,到头来……到头来,竟然让他们豁出命去,救下我们的xìng命。我们活着为了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话音说到最后,已是不断哽咽。 姜杉叹了口气,走到武慎身侧。 他是知道的,那些老人放完大火,绝无生还可能。 但为谋者,必须着眼大局,必须有所取舍。 可这些话,姜杉是说不出口的。 两百多条人命,因为他的鼓动,他的计策,死在这龙岭关中。他知道,余生他将始终背负这份罪孽。 可战争还在继续,罪孽深重,也要继续前行。 姜杉拍了拍武慎肩膀,语重心长道:“正是为了他们,我们,才必须振作。在这里,就在这龙岭关,将狄军全部赶走!战争,还没有结束。” 龙岭关上火焰高,摇曳火光,拖长摇曳人影。 飞灰黑粒从关上随风飘落,宛若天降墨泪。 武慎仰起头来,望着那漫天黑烟,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将泪光摸尽,重新站起身来。 这个时候,他眼中唯有坚定,“姜先生,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姜杉点了点头,指着龙岭关中大火,缓缓说道:“就如我之前所言,狄军即便是扑灭了这场大火,也不会立即继续行军,因为他们士气受损。” 武慎点头便是认同,静静听着。 姜杉望向两侧陡山,“我已问过,两侧山峰陡峭,但是任由道路通道关隘侧方。我们便在今夜,从山峰之上直降关中。” 他重新望向龙岭关。 漫天火光在他眼瞳之上闪烁,“一把火烧不光他们,我们就再添一把!” 第298章 功成万骨枯 夕阳余晖洒尽之前,龙岭关中火光,终于熄灭。 仍有黑烟袅袅,盘旋于半黑半白空中。 压抑,亦如营中气氛。 整座狄军营寨死气腾腾,见不得将士面上半点笑容。 他们夺下了龙岭关,却是夺下了一座死城,还折损了三千多名弟兄。 没有人哭嚎,这便是战争。 大家静静掩埋袍泽,一切都在进行之中,悄然无息。 狄国二王子伊吾,在火焰完全熄灭之后,便入得城中。 城中兵营,倒是保存最为完好之处。 他便依靠半间残屋,搭了临时主帐。 行军打仗在外,伊吾也明白,不能要求太多奢华。但是这股怒气,却如同鱼骨哽喉,让他满心bào火。 两万人,攻下一座破落关隘,居然折损了三千有余! 这如何让人不怒? 况且他已听说,仍有部分燕军逃出了龙岭关。 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若是这份战绩让大王兄绘利津知道了,还不得传回狄国,让他颜面扫地? 伊吾重重一拳砸在主帅桌上,满眼yīn鸷。 该死的硬骨头!该死的燕国猪! 他出征之前,曾经也想过燕国会拼死抵抗,但是却未想到,他们如此刚烈,竟然选择与城同亡。 看着那些被烧成黑炭的手下,他只觉心头被剜去一大块血ròu。 他恨不得现在立即领兵,冲杀出去,将那些逃走燕军一个个全部枭首示众! 可是,他不可以。 伊吾为人心机城府皆深,他是明白的,若是此刻冲出去,不说手下兵卒士气极低。若是那些逃走燕军还有什么陷阱,再中一招,他的名声也就完了。 “哼!”伊吾冷哼一声,仰头望着主帐帐顶,“要我犯错,不就是大王兄你最想看到的吗?” 狄国兄弟外合内乱,实则各个心怀鬼胎。 伊吾对他那大兄,可谓是了解至极。 别看绘利津平日里一副仁者模样,私底下弯弯绕绕绝不比他这二弟要少。 如今三弟已死,四弟被放逐,那赤娜又深居不出。 能够触及狄国王位之人,不就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这次南下,既是打击燕国,也是对他们兄弟二人的一场考验。谁能够在这次战争中表现优异,便能够离那狄王王位,更进一步。 这一点,伊吾明白,绘利津也明白。 两人却又有不同选择。 绘利津持稳,主导中军。 伊吾无法与他抢主帅位置,又要出人头地,那该如何? 此时,便只能兵行险招,率领奇袭,直指燕国北境腹地。 胜!他伊吾便居首功! 败!他伊吾便无法回头。 这是一场豪赌。 伊吾必须要赢! 可是燕军皆是望风而逃,令伊吾行军一帆风顺,直到这龙岭关。 伊吾受一大挫。 他闭上双眼,回想今日一切,终是叹了口气,“古人言,yù速则不达,既然如此,那今夜便好好休整吧。便让那些燕国猪,多活几个时辰。” 伊吾既然在心中打定主意,也就准备入寝。 他站起身来,却是随手带翻了桌上油灯。 “呼啦!” 火焰遇纸便燃,伊吾立即取了外袍,向桌上拍打,迅速小火熄灭。 他望着桌上狼藉,面色异常难看,“该死的火!等我抓住龙岭关的兵卒!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拴在铜柱上pào烙至死!统统烧死!” 伊吾在营中咆哮,而在营地边缘,近山方向,两名放哨狄兵正在小解。 早晨刚遇了大火,军中便减少了火烛供应,周遭倒是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意味。 其中一人望了一圈四周黑暗,浑身打了个哆嗦,颤声道:“兄弟,你说,那些燕国人,会不会从这里冲出来?” 旁边那人系着裤腰带,不以为然道:“他们哪里还有胆量回来?再说了,这四周都是峭壁,他们还能从山……” 话音未落,黑夜中突然传来“嗡”的一声轻响。 那人捂住喉咙,扑倒在地。 身边另一人惊得目瞪口呆,就要发声示警,又是一声“嗡”鸣。 另一人话不出口,同样栽倒在地。 鲜血从他两人剩下肆意流淌,黑暗中,走出一伙人来。 短弓短刀,一身山泥尘埃。 武慎立在众人之前。 他看了看狄军驻扎方向,分别朝左右滑出两个手势。赵恬立即点头,朝一侧潜伏而去。 五百老兵,潜入关中。 山巅之上,姜杉搭着兵卒手臂,踏上山上平坦处。他行到崖边,望着城中营帐,轻喘几声。 他本就体弱,却还是坚持,要随将士一同爬上这山头。 若是要他从峭壁上徒手下去,那是绝不可能的。 但这已经够了,他已经放出一个信号,他愿意与这些将士出生入死。 况且,立于山巅,山下龙岭关自然一览无余。 他亲自做的计划,他便要亲眼见到实施。 无论成败与否。 此时从山巅俯视,能见到营帐中零星火光。 狄军将士们,同样陷在香甜梦中。 他们或许会做梦,明日斩杀敌首,连升三级,随后光耀门楣。他们也有家人,在那狄国远方,殷切企盼他们回家。 狄人,燕人,有多少不同? 久远之前,天下大同,难道都只是一句空话? 姜杉知自己命短,便总喜欢思考。 人们总是行色匆匆,为生存,为国家,为父母,为孩子。忙忙碌碌,终其一生,重复着别人的故事。 唯有思考,使人不同。 人与人互相残杀,血与血此刻jiāo融。 百姓所求不过繁衍,王侯将相野心之辈,却都yù壑难填。 繁衍,野心。 孰对孰错? 看着那星星点点火光,听着甜美梦,姜杉突然明白一个道理。 未来始于野心,野心由人命铺就,人命得源于繁衍。 无对无错。 他想得明白,世事多无对错之分,却有立场之别。 若是让他选择,他更愿一生太平,便是在那小姜村过上一辈子,守在心爱之人身旁,也是死得其所。 然而这个世道,和平需要刀剑拱卫。 刽子手成了流芳百世的英雄,忠厚平民,成了史书中的一个墨点。 世人需要英雄,哪怕这英雄满手鲜血。 今天,轮到他姜杉了。 他放开身边两名老兵,立于崖边,深深一叹,“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话音落,狂风起。 营中火光大亮,飞速席卷,转瞬便是一片修罗火海。 姜杉立于山巅,立于风头,立于火上。 平静如石。 一介书生,病弱之体。 镇山岳,定风波,覆火海,乾坤在握。 是夜,狄军受困火海,城门为燕军紧闭。 城外狄军救援,伊吾侥幸得脱。 两万大军,剩余一万,落荒而逃。 然而,战争不过刚刚开始。 三日后,绘利津与伊吾汇合,大军再次逼近。 第299章 烽火狼烟 冬末时候,天气犹寒,帐中篝火“噼啪”跳跃。 营中气氛,也如那篝火一般热烈。 只是这营帐,不是二王子伊吾的营帐。 站在营帐中央那人,却是狄国大王子绘利津。他披着件狼毫披风,双手撑着地图沙盘,面上还挂着微微笑意。 军中他是主帅。这是一次“重整旗鼓”的会议。可是更多时候,绘利津便是这么微笑静立,听着营中将军分析此刻战局。 喜听谏言,礼贤下士。大王子绘利津这两个优点,在狄国,可谓是举国皆知。 虽然会议以他为核心,但他不会多加阻止,只是引导进程,也让议题不会偏差太多。 这种畅所yù言之下,随军各位将军也深感受人尊重,讨论起来更加放胆。其热烈程度,全然看不出狄国刚刚经历了一场败仗。反像燕国已被是任人宰割。 “主帅。”一名长着针扎胡子的将军拱手说道:“如今伊吾奇袭不成,令燕国有所防备。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应该再向前五十里,逼迫燕国第三道防线。如今却是半上不下。不少燕军受龙岭之战鼓舞,就地反击,我们的推进速度,减慢不少。” 众人望向绘利津。 绘利津凝视沙盘,顿了片刻,“扎卡将军,在龙岭关阻碍我二弟之人,叫做什么名字?” 扎卡便是那针扎胡子将军名字,他听到绘利津发问,立即回道:“据探子回报,龙岭关守将原是唐恂。后来他收到命令,撤离龙岭关。那一日与我们jiāo战的,据说是燕国王叔,武慎。” “武慎?”绘利津手指敲击桌沿,幽幽说道:“我知道他,他之前在岳山谋反,我还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我那二弟也是运气不佳,这个武慎年轻时候也曾经与我狄国勇士jiāo手,总体而言不败不胜,也是有勇有谋。不过……” 绘利津微微一笑,看向针扎胡子扎卡,“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人。” 扎卡面上露出疑惑,他摸了摸胡子,只能抱拳汗颜,“那主帅可是问他副将?好像是叫做赵恬,具体的,末将确实不知。末将面上派人去查……” “不用。不用。”绘利津摆了摆手,“我要问的也不是他。” 这下不仅扎卡疑惑,营中众将皆是面露不解。 绘利津并不着恼,依旧慢声道:“我想问的,是出这个计策的军师,他叫什么?” “他叫……”扎卡撇过头去,与身侧武将jiāo流了几句,这才回应道:“他叫姜杉。似乎是个文弱书生,之前没怎么听到过名号。” “姜杉?”绘利津将这名字反复念了几遍,微微笑道:“名字不错,这人,也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2 章 简单。他先是让城中百姓点燃第一把火,此为心狠。率领千余老兵,敢于抗衡我那二弟两万大军,此为胆略。最重要的是,他明明已经撤离战场,却没有选择后撤,而是在当夜,算准我那二弟不敢再次冒进,将城中我军,来了个火中烧鳖。此为急智。” 绘利津面向重臣叹了口气,“我那王弟输给这种人物,也是情有可原。” “谁说我输了?”一声清喝,伊吾掀开帐门,径直走了进来。 与之前意气风发相比,此时伊吾一手绑着纱布,脸上抹着yào膏,说不出的狼狈。 绘利津见到伊吾进来,面上笑容更甚,张开双臂朝伊吾走去,“我的二弟啊,你受了伤该在自己营帐好好休息,若是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父王jiāo代?” 伊吾并不与绘利津展臂拥抱,只是冷冷瞪了他一眼,“王兄,开这种军事会议,怎么没人叫我?怎么说,我也是副帅。” 绘利津一人张开手臂,面上有些尴尬,却很快调整动作,按住伊吾肩膀,“王兄也是担心你的身体。” 伊吾毫不领情“收起你那些假惺惺的表情吧,我没有死在战场上,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绘利津面上微笑凝固,他放下手臂,yù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王弟,你我兄弟血脉,我若是希望你死,岂不是猪狗不如?也罢,不管你怎么想王兄,王兄也不会怪你。” 语音之下,难掩落寞。 周遭将士立即看不下去,扎卡上前一步,盯住伊吾,“败军之将!主帅好心待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打了打胜仗呢!还不是被燕军撵得抱头鼠窜?” “哎!”伊吾还没说话,绘利津先将扎卡拦住,“扎卡将军不要动怒,我这二弟,就是有伤在身,难免想得偏激些。任由谁吃了败仗,心里也不会好受。大家多多担待,若是有得罪之处,便由我这个兄长的,向各位赔不是。” 伊吾看着绘利津表演,冷哼连连,“真是一场好戏,王兄,你的演技可是越来越好了。” “你放屁!”扎卡双目圆瞪,周遭将士也是跃跃yù试。 伊吾环视四周,仰天大笑,“好!好!好!王兄拉拢人心的把戏,王弟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不知道打仗,究竟有何高招。” 绘利津面上表情不改,柔声说道:“血脉兄弟,血脉至亲。这个姜杉敢欺负我兄弟,我自然要让他付出代价。” “说得好听。”伊吾冷冷一笑,“你便是想要击败姜杉,好证明,你就是比我强上一头,在父王面前邀功?可惜啊王兄,你挑错了对手,这个姜杉绝对不是任人揉捏的小角色。” 绘利津微笑摇头,说得分外诚恳,“我真的,只是想为你报仇而已。” 伊吾撇头冷笑,“王兄,我警告过你了。若想拿下燕国,还是得等冀国合流,等那个扬獍出手。” 绘利津继续微笑,对伊吾警告不置可否,扭头望着帐门,“王弟,你该多多休息才是。这里,还有我呢。” 一旁扎卡冷言道:“二王子怕不是被这个姜杉打破了胆子。没关系,你在一边看着就行!看我们怎么在主帅带领之下,将这个鬼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姜杉,碾成碎片!” 伊吾看着他俩冷笑,“既然如此,我便祝愿各位,旗开得胜。” 说罢,他便扭转身去,径直出了营帐。 帐中未有一人留他。 等伊吾走后,帐中才有人发言,小声说道:“主帅,我觉得二王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们不如等冀国扬獍一块儿……” 绘利津抬头看他,抬起手掌,将他话语打断,“扬大都督自然是厉害,但是他们远来是客,将战场留给他们打扫便是。毕竟……” 大王子仰起头来,环顾周遭将士,自信满满,“狄国铁骑,所向无敌。” 军中将士,同样大喝,“狄国铁骑,所向无敌!” 绘利津抚掌而笑,“军心可用。” 与此同时,冀国方向。 扬獍已经率领大军开拔,直奔战场而来。 只是扬獍率众走得极慢,慢得连赤娜都看不下去。 两人在帐中对弈,赤娜持白,饮了口茶,“本宫那二哥,输给了姜杉。” 扬獍持黑,慢条斯理,“不急。我们现在赶到,你那位大哥,就能放心我们与他抢攻?” 赤娜双眼一转,立即明白扬獍话中意思,“你要等什么?” “等一个时机。”扬獍猛然落下一子。 黑白双方,原本是势均力敌。 可如今扬獍一子落盘,黑棋大龙顿成。 狄军此处计划下一步对策,而在燕国战线之内,北境各方军阀也是聚在一起,为之后战事出谋划策。 只是他们皆是手握重兵,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一场好好会面,眼看就要变成乱斗。 一道人影出现在大厅之外,“各位将军不必心忧,反正狄军必败无疑。因为……” 花袍孤身踏入厅中,“你们有我。” 第300章 唇qiāng舌剑夺军望 “你是谁?”屋中立即有人瞪眼望来。 其余将领都未多言,但从他们眼神来看,方才那人所问,也是他们心中所想。 要知道,如今能呆在这间屋子里,毫无疑问,皆是燕国北境军方翘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面孔,自然引起众人注意。 何况如今是战时,更别说,这人踏入门中,便口出狂言。 因为有他? 他当他是谁?古时战神白起,还是那淮yīn侯韩信? 姜杉目光随意一扫,便将屋中众人心思,尽收眼底,“众位将军多虑了,我既不是再世卧龙,也不是孙膑重生。我不过是个小人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屋中众人。 七名将军,其中三人面露轻蔑。 这三人,自然在姜杉心中,已经被丢到脑后,不用多费心神。 余下四人,两人面无表情,一人若有所思,还有主座那人,目光瞥向堂后。 有意思。 姜杉在心中暗笑。 他不等那三个面露轻蔑之人发问,伸手摸向腰间。 厅中众人立即戒备,他们前来商讨对策,自然没有携带武器,但不妨碍这些个沙场将军如临大敌。 然后,姜杉从腰间抽出烟杆,抬眼玩味笑着,“介意吗?” 又有人要开口,姜杉挥了挥手,“哦,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们介不介意,都没关系。” 说着,他“刺啦”一声点了火种,将烟杆含在嘴中,深深一吸。 烟草明暗。 厅中一片死寂,唯有姜杉呼气声响,还有那绕梁烟云。 众人对他身份,皆是狐疑不定。 姜杉微微一笑,行到空档椅前,径直坐下,“对了,各位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我想各位应该都听过我的名字。” 花袍敲了敲烟灰,勾起嘴角,“我叫姜杉。” “龙岭火贼?”坐上七人,半数起立。不出所料,便是方才面露轻蔑之人。 他们望向姜杉,眼中难掩惊异。 姜杉随意笑着,摊开双手,“我是不是该身高六尺,腰圆六尺,顺便口吐三味真火?各位都是统兵大将,这些谣言乱谈,听得还少吗?” 那站起几人面面相觑,皆是有些尴尬神色。 姜杉并未将这三人放在心上,只是将目光投向另外四人,“也不知几位,商讨出什么结果来了?” 坐于主座那人,方才偷瞥后厅方向。 这时,他又看了一眼,开口说道:“姜先生能够在龙岭关阻拦狄军,确实厉害。但是一场胜利能够改变什么?狄军根基未丧,若是大军开来,我们终究是难以正面抗衡。打到最后,不过是损兵折将,说不定啊,还要把小命送了出去。” 随着他口中话语,有人眼中已有犹豫。 姜杉哈哈一笑,出声将其打断,“听这位将军所言,莫非是准备降狄?” 话音一落,周遭众人立即朝那将军望去。 那将军面色一白,拍案而起,“你在说些什么?你把我忻某人当做什么?卖国求荣的那种小人吗?” 姜杉面对这位忻将军的质问,并未立即反驳,转而温言道:“忻鼎盛,忻将军。您虽然一直处于北境后方,可爱国忠君之名,天下皆知。这次聚集众位将军商讨抗狄之事,也是由您牵头,我又怎么敢怀疑将军。” 忻鼎盛面色这才好看少许,哼声坐下。 姜杉又塞了些烟草,似是随口说着,“况且各位将军皆是聪慧之人,想必也不会做通敌叛国这种蠢事。” 忻鼎盛眉头稍皱,却不开口发问。 其余将军倒是出言问道:“姜先生此话怎讲?” 姜杉嘬了一口烟嘴,喷出细长烟线,“手下兵卒皆可投降,唯独各位将军,绝不能降。” 几人皆是皱眉,不由身子向前稍探。 姜杉继续说道:“各位皆是手握兵权,试问投降之后,这兵权jiāo是不jiāo?若是jiāo出手来,狄国人向来恶对他国,各位将军无兵自保,岂不是将屠刀jiāo到狄人手中?可若是不jiāo兵权,这些狄国人又岂会相信诸位?到头来,不过是两头猜忌,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官厚禄,统统都是放屁!” 话音落时,一室皆静。 唯有烟丝燃起,那“嘶嘶”轻音,还有姜杉呼气长叹。 屋中烟雾愈发浓郁,每位将军表情,皆是隐在烟后,似真似幻。 他们都不说话。 姜杉目光便从他们脸上寸寸扫过,绝不漏过半点细节。 不出所料,忻鼎盛再次瞥向后厅,只是此次眼神之中带上疑惑猜忌。 谁在后厅? 答案不言而喻。 忻鼎盛为何召集诸位北境将军集会,原因还需言明? 每逢战事,必有人通敌叛国。 求存,乃是人之天xìng。 然而野兽还知护卫领地,拼死一搏。 背节之人,岂不是禽兽不如? 姜杉却未在此刻戳破,反倒是将这情报藏在心中。他一早猜到,燕国之中必定有人与狄国眉眼传情,甚至大开方便之门。 忻鼎盛自己跳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姜杉已经在心中,思考怎么利用这个叛徒,来暗中迷惑误导狄军。 兵法,便是这般虚实有道。 不过,“沉默”不会永远继续。 忻鼎盛想必此时心中也是烦乱,顾不上说话。倒是那个一直若有所思之人,朝姜杉望了过来,“确实如姜先生所言,我们若是投降狄国,想必也是难有善终。那么现在绘利津就是大兵压境,以正面王道之姿,强行挤压我等兵力。我们又能如何?” 姜杉看了那将军一眼,拱手道:“这位将军是?” 那将军拱手还礼,“在下蒙蓝谷。” 姜杉打量蒙蓝谷面容,方正脸颊,倒是一身正气。他思索脑中情报,之前可没听武慎说过,还有蒙蓝谷这么一个人,但是有一员老将姓蒙。 于是他也不乱猜,径直问道:“却不知蒙老将军是……” “正是家父。”蒙蓝谷正色回应。他接着掀开臂甲,众人才见到他大臂之上绑有白色布条,“家父忧心战事,前两日骤然病逝,便由我暂时接过所有军务。” 姜杉略略点头,沉声道:“蒙老将军一生磊落,被燕国立下无数战功,等战事完毕,定当前往贵府吊孝。” 蒙蓝谷叹息一声,“我也想早些回去为家父守孝,所以心中之盼早些将狄狗赶走。所以,不知道姜先生有什么妙计?” 话题回到正路,姜杉也不推辞,朗声说道:“与狄军相比,燕军便是真的这般不堪一击?并非如此!只是各位将军各自为战,又互相提防,才会给狄国可乘之机。” 屋中众人皆是皱眉。 蒙蓝谷见到四周无人答话,便回应道:“姜先生说的道理,我们也都明白,可是……”他顿了顿,似是咬牙,随后说道:“我便直说了吧。我们确实如同一盘散沙。可这也是没有办法。既然要拧成一股力量,总得有那牵头之人。可姜先生觉得,在座诸位将军,谁会服谁?” 姜杉并未立即反对,确认屋中众人面上,皆有认同神采,这才继续问道:“那依照蒙将军所见,我们该当如何?” “问我?”蒙蓝谷似是没有料到,姜杉会把问题重新抛回来,他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依我所见,既然大家谁都不回服谁,那不如等人熊过来。我们求援信件早已发出,人熊很快便会来此抗敌人。不如等等……” 姜杉摇了摇头,“我可以等,但是狄军可不会等。必须在此刻定下主将。” “什么主帅!”忻鼎盛眯眼说道:“我们七人之中,若是有一人能够服众,问题早解决了,还要等你来说?还是说,你那么口出狂言,你一个文弱书生,是想统领七军?哼,你是打了一场胜仗,便有资格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 姜杉听后,并不着脑,侧身道:“我自然没有这个资格。不过,这里有一人可以。” 说罢,他已经侧身挥掌。 武慎,立于大厅门外。 姜杉微微一笑,“王亲国戚慎公子,也不知道这位的分量,够不够?” 武慎曾起誓,此生不再用王亲头衔。可今天,誓言必须得破。 是日,北境七军,全入武慎掌中。 狄燕对立之势已成。 冀国齐国仍旧缓速赶来,燕国官道之上,三匹骏马卷起飞雪,一路向北。 山师yīn,林火,猫怔仲,三人同行。 林火望向北方,“不知战事如何。” 山师yīn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们绝对能够赶上。” 林火点头,“我很不得现在长一对翅膀,这样才迅速能赶到前线。” 山师yīn似是有一丝明悟,抬头望向北境,“战场总是变化莫测,谁有知道,下一步棋,究竟走到哪里?” 三日后,狄军再起战端。 第301章 反间督将 狄军将阵线继续向南施压,武慎及时收拢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3 章 将,迎头反击。 五日之内,双方攻守多番互换,也是互有胜负。 甚至姜杉使出多次奇谋,明明已经切中狄军软肋,却总会在关键时候,被狄军破阵而出,两次险些反扑燕军。 幸亏姜杉随机应变,临阵决断,将战局挽回。否则,燕军早已被打成一片散沙。 然而,重头将战事想来。 一次是巧合。 两次是偶然。 三次!难道那绘利津真是军神下凡不成?每每能够料敌先机? 姜杉自然是不信的。 若是这绘利津这有这般能耐,燕国现在已是他掌中之物。 种种迹象表明,燕军阵中必有jiān细。 jiān细是谁? 姜杉心里清楚,但他没有说破。 计策早已定下,他要靠那位忻将军,诱敌深入。 狄军再次将燕军向南驱赶,终至北境腹地,第三道防线“曲水”城外。 曲水城外丘陵,小径遍布。这些野径山林便成了天然屏障。 只要将曲水城拿下,狄军可说是在燕国登堂入室,直达腹地。 便在姜杉或诱惑引之下,燕狄两军,将在曲水决战。 局势,谁都看得清楚。 虽然还未至曲水城,但绘利津也明白,曲水城便是燕人为他所准备的决战舞台。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姜杉反客为主,逼得绘利津没有选择。 唯有此地决战一途。 可,那又如何?狄国何时怕过? 塞北之地,苦寒之所。狄人从出生便历经考验,却存活至今,靠得便是那一股血气。 生死胜负,皆会在这曲水城下,见得分晓。 曲水之战尚未开始,消息已经飞遍四周。 向北路上,路边茶寨。 红袍儿,林火,猫怔仲占了一张桌子,要了些酒菜。 他们在此停留,并非为了口腹之yù。 而是因为这间茶寨,乃是一处据点,由山师yīn亲自安排布置。北境所有情报必定经停此地。 山师yīn这一年来,在燕国苦心经营,一路上情报飞送而至,未曾停过。他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战况消息。 只是他也是此刻,才真正看到姜杉名字,出现在情报之上。对此,他将眉头一挑,“没想到,花袍儿也出手了。” 看那情报之时,山师yīn,猫怔仲与林火,正坐在茶棚之外,要了些热水,就着干饼下肚。 林火听到姜杉名字,立即抬头,“花袍来了?” 山师yīn将情报拍在桌上,“白纸黑字,全都写在上面。看来,你那次小姜村没有白去。倒真是把他轰了出来。” 林火放下筷子,眉头紧锁,“唉!你别说了。没想到真把花袍拖入了这纷争战事。若是让我选,我还是希望那日我没去过小姜村。” 山师yīn倒了杯酒,笑道:“你真以为,你若是不去,花袍儿便能在那个小村子过上一辈子?没错,他确实可以选择为了水玉姑娘过些普通人的日子。可他他胸中沟壑,身上所学,便是黑夜中的一点烛光,必定引人注目。他属于这乱世纷争。他便是为此刻而生。” 林火暗暗点头,反复思索山师yīn话中意思。 山师yīn一杯饮尽,又斟满一杯,“他在小姜村,也是生活。可只有当他踏上疆场,才是真正活着。生若夏花,亦如流星,这不正是他想要的?” 林火无法反驳。 山师yīn微微一笑,就要满饮一杯,却被林火按住手腕。 林火正色道:“嫂子可是吩咐我了,每日只可让你饮酒一杯,不能再多。” 山师yīn哑然失笑,“在我府上住了这么些时间,你倒是成了我娘子的走狗。” 林火摇了摇头,“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总该为家人多想一些。” 山师yīn哈哈一笑,将酒杯推到林火面前,“娘子说什么,我遵命就是。这酒,就赏给你喝了。回去可别跟我娘子说我的不是。”他不再去看酒水,又拿起另一份情报查看。 “我是这种人吗?”林火哭笑不得,看着手边酒杯,“倒是前方战事,有花袍在那儿,想来也不会有太多问题。我们这么急匆匆地提前出发,最后却是做了无用功。怕不是等董蛮武率军赶到北境,战乱已经被花袍平息了?” “不。”山师yīn看着手中情报,面色略显凝重,“我们还得快马加鞭。” 林火见到他面色沉重,立即正色道:“还有什么事情?” 山师yīn将那情报推到林火面前,“扬獍率军将要入侵北境。” 林火看了一眼情报,啧嘴道:“扬獍即使此刻入侵燕国,他与绘利津仍旧相隔甚远,更别提出现在曲水城外。他这样还能左右战局?” 山师yīn拍拍衣摆,站起身来,“扬獍师兄人还未到,但他的谋划,一定已经在战场之上。” 同一时刻,绘利津与姜杉战况,同样送到扬獍马前。 扬獍只瞥一眼,便将那战况记录,丢给了一旁赤娜。 赤娜将信件细细读完,皱眉发问:“你觉得,这场决战,谁能获胜?” 扬獍轻摆缰绳,骑得不紧不慢,随口说着,“你那位大哥,要和姜杉为敌,必败无疑。” 赤娜点头,“这样说来,你觉得姜杉必胜?” “不。”扬獍微微一笑,“曲水之战。他们,都会是败者。” 燕军“曲水”城中,姜杉以武慎名义,再次将七位将军,汇聚至一处。 这次,厅中气氛更加凝重。 说是武慎组织,然而武慎根本没有出面,那么厅中核心,便是姜杉一人。 姜杉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说道:“我知道,这几天几次将狄军逼入绝境,最后都让他们找到漏洞,最终逃出生天。确实是让诸位将军不太好受。军中士气,也受损颇重。所以,我猜大家定然是和我一般想法。” 花袍点起烟草,环视四周,“我们军中,定有jiān细!” 无人应答,全因人人自危。 他们不答,姜杉便替他们回答。他径直望向忻鼎盛,幽幽说道:“忻将军,这几日与狄国眉目传情,可真是辛苦你了。” 周围众人尽皆望向姜杉,他们似是疑惑,姜杉为何会在此时将事情直接挑明。 忻鼎盛更是浑身一震,强装镇静抬头,“姜先生!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姜杉露齿微笑,从怀中掏出一沓信件,轻轻拍在桌上,“你肯定没有想到,那一日聚会之后,你向外送出的每一封信,都会被我派人劫下。每一个字,我这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你还要狡辩什么?” 此时堂中其余将军,多是低下头去,他们不曾议论,也未帮忻鼎盛开脱。想来,忻鼎盛通敌叛国之事,他们也是心知肚明。 这些人精。 姜杉心中暗骂。 “你早就知道?”忻鼎盛面上满是震惊,随后面如死灰,“那你,那你还……” “全是计策。”姜杉嘬了一口烟嘴,将烟云喷到忻鼎盛面上,“你与绘利津书信往来,透露我军计划,我却要谢你。谢你帮我将狄军引到此地。因为你,我才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话音落,忻鼎盛面色变幻。 他稍稍抬头,与姜杉对视一眼。 姜杉眼中满是戏谑。 忻鼎盛牙关紧咬,“姜杉!戏耍于我,你可是非常得意?” 姜杉嘬了口烟,轻笑回应,“我看你,便像是在看猴戏。戏耍猴子,能有多少得意?” “猴子?”忻鼎盛额头青筋暴起,“好!好!好!” 三字喝罢,忻鼎盛骤然掀翻面前沙盘,袖中甩开一柄短匕,扑向姜杉,“我就让你!再也笑不出声!” 第302章 山麓幽原旷 忻鼎盛出手很快,毕竟久经沙场。 与他相比,姜杉这文弱书生没有半点机会。 所以在他眼中,姜杉已是必死。 人心中有所想,面上常常难掩。若是此时有一块铜镜让忻鼎盛看看,说不定他会被自己吓晕过去。 圆瞪双目满是血丝,狰狞笑容直挂到耳边,呈那夜叉凶相。 然而,姜杉不动一步。 他边立在原地,朝忻鼎盛望来目光之中,满是怜悯。 忻鼎盛面上狞笑被怜悯制住,不由自主化作错愕。 随后,他便带着错愕面容,凌空一翻,被人狠狠掼向地面,将倾翻沙盘砸得四分五裂。车马模具,羊皮碎屑铺了满地。众将急忙侧身,推翻木椅,厅中狼藉一片。 他还要起身,方才摔他那人一个箭步,重踏他胸口。 忻鼎盛闷哼一声,浑身失了力气,手中匕首离手滚远。 他勉强仰头,望向来人,恶声说道:“蒙蓝谷!” 出手相助之人,正是蒙老将军之子,蒙蓝谷。 他会出手,其实无多意外。 蒙蓝谷今年不过二十七岁,与姜杉对答,心中犹有抱负。 他那日与姜杉见面后,便被姜杉折服。近日来两人多有接触,倒是这七位将军中,对姜杉最为亲近之人。 对于忻鼎盛呼喊,蒙蓝谷并不回应,转而低声对姜杉说道:“姜先生,准备如何处置这个叛徒?” 其余将领也将目光聚集到姜杉身上。 厅中便如一面纸上,众将士便是扇面,最终还是要定格在姜杉这扇柄之上。 姜杉在这些目光中,不急不缓地敲去烟灰,将烟杆chā入腰带。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蒙蓝谷肩膀,以示赞许。 随后,他蹲下身子,拾起忻鼎盛所丢匕首,“忻将军,又何必带武器来见我呢?” “诸位觉得,忻将军为何带着兵刃?”姜杉将匕首利刃置于眼前,眯眼看着,“或许是上次姜某突然到访,惊到了将军,所以他在盔甲袖中藏了匕首。也有可能……” 姜杉突得一甩手腕,匕首直落而下,“夺”的一声,落在忻鼎盛面旁一寸。 冷汗顺着忻鼎盛额头淌下。 姜杉勾唇笑着,“他只是怕了。”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忻鼎盛脸颊,“因为心怀鬼胎,每日深陷在被揭穿的猜忌之中。他提防身边每一个人,哪怕曾经同床共枕。他对未来惶惶而不可知,他被恐惧压得喘不过气。” 姜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巴掌,明明是落在忻鼎盛面上,可在座诸位听来,又像是扎向他们心房。 他们犹豫互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疑不定。 忻鼎盛还想挣扎,可是蒙蓝谷轻跺脚掌,真元压住他心肺,他便再难开口。 姜杉又将匕首拔了起来,“这只匕首,或许是他最后的依靠。想必,在他出刀的那一瞬间,一定如释重负吧。” 他将匕首扣入掌中,再次环顾。 目光所到之处,除蒙蓝谷外,无人与之对视。 姜杉看着他们面色变化,幽幽说道:“在座诸位,还有几人同他一般煎熬呢?” 余下将领尽皆抬头,不是去看姜杉,便是观察身边袍泽。 厅中无人发言,姜杉亦不开口。 他将匕首随意丢在地上,转过身去,扶起倾倒木椅,拂袖轻拍两下,径直斜靠坐下。 然后他将烟杆抽出,添了些烟草。 火光上下,烟丝明暗,迷雾浮沉。 那烟云宛若压在每位将领心头。 姜杉微微一笑,“我并不是要让谁现在站出来,对大家说,‘我就是通敌叛国’。我只是想给那些人,最后一个机会。因为曲水一战,不容半点差错,关乎燕国国运。大战之时,停了那些互通有无。若是狄国胜了,也不会在乎这点隔阂。若是燕国胜了,便能洗心革面。何乐而不为呢?” “好了,不说这些。”姜杉敲了敲烟杆,面上挂起笑容,“我们来说些开心事情,比如,怎么瓜分忻将军的地盘与部曲。” 忻鼎盛听得此言,面色立即涨红。可是他被蒙蓝谷制住,根本无法开口。 这种时候,也没人会在乎他的感受。 其余诸将,便如饿狼见ròu,对姜杉话语洗耳恭听。 他们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被姜杉握住所有话头。 这情形,姜杉自然乐意见到。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忻将军镇守之地靠近燕国腹地,jiāo通便利,土地肥沃,人口自然也是不少。想来各位对这块地盘,早就垂涎yù滴。我左思右想,不管怎么分配,诸位心中肯定不服。” 众将皆是点头,深表同意。 姜杉见到他们反应,才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提议,忻鼎盛手中部曲,中上层将领先行关押。余下兵卒jiāo给慎公子,由慎公子暂时领军,镇守中军。战后,忻鼎盛手中土地,再根据各位将军军功,论功行赏。”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疑惑问道:“这种事情,姜先生也能做主?” 姜杉哈哈一笑,“诸位如今领地,难道是大王封赏而来?” 众人闻言,皆是低声发笑。 姜杉却又正色道:“不过,若要瓜分,也得在人熊到达之前。其中意思,想必也不用我来向各位解释。” 诸将皆是发笑,其中意味深长。 他们都知道,如今人熊势大,又是代表圣意。若是远在王城那还好说,管不了他们划地为王。但若是到了跟前,总是一件麻烦事情。但是,只要在人熊到来之前,将战果分配结束,即便是董蛮武大发雷霆,也难改变分毫。 至于人熊未来会不会对他们动手,那边是未来事情。将来局势如何,谁又能算得一般无二? 姜杉待得众人笑过,抬起双臂轻拍。 有一小厮从屋外踏入厅中。那小厮手中端一托盘,盘上整整齐齐,放着六个锦囊。 七名将军,六个锦囊。 姜杉不是对忻鼎盛突然发难,而是早有预谋。 众人对姜杉心中城府,认识更深。 小厮行到姜杉身边。 姜杉对众人说道:“如今忻将军已成我们阶下之囚,我会以他笔记向绘利津寄信,宣称今夜值守,让绘利津今夜今夜攻城截营。随后,重点便在这些锦囊之上。” 众人望向托盘。 姜杉将盘上锦囊,按照颜色,一一确认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4 章 jiāo到不同将军手中。 众人见他郑重其事,皆在猜想,这些锦囊之中会是什么内容。心中好奇,自然而然望向姜杉。 姜杉微笑解释,“就像方才所言,除了忻将军之外,我们军中可能还有jiān细。所以我便将计谋分开布置。其实道理非常简单。我骗绘利津来截营,由慎公子镇守中军,随后,我会率军,与诸位将军其中一人,按锦囊所写路线,反截其营。至于,是哪位将军,哪条路线。” 花袍顿了顿,用烟杆轻敲托盘,“全部都在锦囊之中,为保密起见,请各位将军一人知道就好。” 只是此言说完,立即有人反应过来,张口说道:“姜先生,这恐怕不合适吧。你方才可是说了,最后是论功行赏。那你选中那位将军,岂不是独占大头?” “齐将军。”姜杉微微一笑,“锦囊还未打开,谁能得我信任犹未可知。众位将军难道不想是自己独享功劳?” 众人闻言,全都将那锦囊捏紧,塞入怀中。 姜杉挑眉微笑,又添了一些烟丝,“诸位,事不宜迟,不如现在便去准备如何?” 众将听令,纷纷拱手离去。 厅中为之一空。 蒙蓝谷落在最后,他将忻鼎盛从地上抓起,扭头问姜杉道:“姜先生。这人,怎么办?” “蒙将军。”赵恬出现在厅门之外,对蒙蓝谷点头致意,“将忻将军jiāo给我便是了。” 蒙蓝谷不复多言,如同搬运货物,将忻鼎盛jiāo到赵恬手中。 此时忻鼎盛已然伤重,难以动弹。 赵恬将忻鼎盛扛在肩上。 姜杉便对蒙蓝谷说道:“蓝谷兄,快些去准备吧。这些人里,我也只能相信你了。” 蒙蓝谷闻言,双瞳微颤,嗯了一声,扭头离去。 赵恬站与姜杉身侧,看着蒙蓝谷已经众将离去背影,好奇问道:“这些人里面,你到底选了谁?” 姜杉嘬了口烟,凝视夕阳渐落。 “这些人里,我一个不信。” 烟圈晕开,散落随风。 第303章 叵测心扉 入夜时候,燕狄两军依旧对垒。 一方依山而守,一方寻隙而入,几次短兵相接,宛若这几日试探重演。 这一日如同往常,仿佛这僵局将会一直持续。 却有几人知晓,在那僵局之下,多少暗潮涌动。 燕军寨中,忻鼎盛沦为阶下之囚。其余六位将军,也纷纷率领本部部曲离营而去。 曲水城与城外军帐,对外而言,仍是忻鼎盛执事,实则兵权全都捏在武慎掌中。 剩余六位将军分头离去,不知埋伏何处。 这些动静,自然逃不过狄军眼线。 当这份燕国中军空虚的情报送到绘利津案上,他手下那挣扎胡将领“扎卡”,已经兴奋得摩拳擦掌。 自从那日扎卡当面数落二王子伊吾之后,他变成了绘利津身边亲信。 绘利津此人心机,由此可见一斑。 扎卡见绘利津未有多少表示,急切说道:“主帅,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哦?”绘利津瞥眼看他,“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当然是干他娘的!”扎卡将双拳用力砸到一起,激动说道:“主帅!我们之前与那个什么姜杉对战,要不是这个jiān细给我们传输情报,说不定我们狄国铁骑还真是要在yīn沟里翻了船。由此可见,此人投降之意坚定,情报更是可信。若是这等机会不取,那可会被老天爷嘲笑。” 绘利津看着他口若悬河,倒也觉得有趣,“扎卡,平日里,你可没这么多话。” 扎卡这才顿住话头,汗颜道:“主帅莫怪。就是前几日被那个什么姜杉,搞得灰头土脸。最后还得靠jiān细情报才能旗鼓相当。这实在是丢我们狄国武夫的颜面!趁着这次机会,我一定为主帅,取来那姜杉的项上人头。” “项上人头不用。”绘利津眯眼微笑,“这等人才,自然是活捉最好。” 扎卡闻言点头,“主帅礼贤下士,果然非同一般。” 绘利津虽然知道那是扎卡吹捧,但这些好话,自然是听着受用。 这个扎卡为人憨直,略显急躁。而绘利津对他包容,全因他有一颗忠君之心。可惜,有时脑袋,便不是这么灵光。 于是,他当着扎卡面前,将那份情报丢入火盆之中。 扎卡大惊,随后又满是狐疑,“主帅,你怎么,怎么把这情报烧了?” 绘利津看着盆中书信化成飞灰,幽幽说道:“因为这情报,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陷阱?”扎卡听得目瞪口呆,急道:“那之前几次败退,那些情报难道也是陷阱?不应该啊,若是陷阱,我们现在早就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 扎卡并不算聪明,这让绘利津很享受解释的快感,他对扎卡语重心长道:“他们这些燕人,最喜欢便是勾心斗角。他们兵书中有云,‘放长线钓大鱼’。又说,‘不争一时得失’。这些话是很么意思?” 那糙汉扎卡立即摇头,“主帅,我连狄文都认不全,更别提燕国兵书了。” 绘利津也不着恼,继续解释,“之前败退,都是那个姜杉给得甜头。我们原本兵力分散,如同树枝根系蔓延。可如今,看似是我们将他们比如绝境,我们又何尝不是被他将人手牵制于一处?之前所有诱饵,便是为了将我们一举尽摧。” 说着,他又从怀中抽出另一封信,“我已经得到另一个情报,那个忻鼎盛已经被抓,中军不过是一个诱饵。那个姜杉,便是准备等我们出击只是,前来截营,让我们首尾难顾,最终兵败。” “他猜的没错。”绘利津轻轻摩挲信封表层,微露笑意,“jiān细,从来不只一人。若是没有双重保险,我又怎么会相信忻鼎盛那个燕人?” “主帅果然英明!”扎卡一鞠到底,话中满是敬佩。 绘利津也不管他是真是假,哈哈笑着,对扎卡吩咐,“你去点齐人马,我们现在就要出营。” “什么?”扎卡又想不明白了,“主帅,你明知那是个陷阱,为何还要出营?再次固守,不就行了?” 绘利津看了扎卡一眼,“你当姜杉是个傻子?我们若不出营地。他又岂会前来劫寨?若他不露面,我们岂不是还要继续僵持?不如就趁此机会,将他那点侥幸彻底碾碎。怪只怪他姜杉运势不好,正好挑中那名降将一同奇袭。” 扎卡回过味来,“主帅之意,是那姜杉想要偷袭我们,可我们已经知道他前行路径,正好能够反过来将他埋伏,定然让他有来无回!” 绘利津拍了拍扎卡肩膀,“别忘了,若是能抓活,那才是最好。” “主帅放心!末将知道燕国人最讲究气节,动不动就一死殉国。他要是敢动手自杀。”扎卡做了个掰断手势,恶形恶状道:“我便将他四肢扭断!反正主帅在意的,不过是他的脑子。” 绘利津听得哭笑不得,只能挥手,“去吧,快些准备,可别错过战机。” 扎卡领命而去。 不多时,狄军军寨大门洞开,大王子绘利津与副将扎卡,同率大军出营,作势朝燕国中军而去。 行至半路,绘利津便命令分军。 小部分人马,大张旗鼓打着狄军旗号,正面奔赴“曲水”。 而其余兵将,则是随绘利津隐入山林,藏身一处野径两侧高坡。 他已经从情报之中知晓,姜杉将会率军从此处野径,奔袭他所处主寨。势必要趁他后防空虚,将他一击至死。 可惜。 绘利津望着幽暗树林,心中暗笑:姜杉啊姜杉,你是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心中笃定,绘利津只等姜杉自投罗网。 然而,月初斜挂。 月浮半空。 月落树梢。 姜杉仍旧未见踪影。 绘利津只觉心中发毛,涌起不祥预感:难道是情报出错?亦或是,第二名jiān细,也是陷阱之一? 他不想继续乱想,可是在这夜深人静时候,思绪反而放飞更远。 请报上写,姜杉应在夜半率军赶到。 可如今时辰,已到后半夜时。别说姜杉,就连燕军一根毫毛都没遇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绘利津心中惴惴不安。 可他还在不断劝慰自己,事情断然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扎卡又在此时凑过身来,焦急说道:“主帅,曲水附近,山岳小径颇多。那个姜杉,会不会从别的小路已经直捣主营?” 这句话,终成最后一根稻草。 绘利津望着无人小径,终于咬牙,下令撤军。 大军立即掉头回撤。 越是后退,绘利津越是心焦,唯恐主寨有失。 心中焦虑越甚,行军亦是急促。 大军拖长长线。 终于当他迈出山林,于山坡之上,望向自家主寨! 灯火依旧,安然无恙。 绘利津心中,大石落地。 然而,小径无人,主寨平安,若是如此,姜杉又在哪里? 可不等他多加庆幸,或是懊恼,或是凝神思索。 密林之中响起两声pào响! 飞腾箭羽,从两侧疾驰而至。 箭枝将绘利津shè下马去。 当他身形虚浮半空,他瞥见更高坡上,有一花袍男人立于崖边,印在月中。 直到此时,绘利津才明白过来。 姜杉的目标,从始至终,便是他一人! 花袍望着山下狄军混乱,扬手虚空一握,“还真是,久候多时。” 第304章 耗尽朝夕账 绘利津从马上跌落下来。 他侧腹中了一箭,伤口就像火在燎。 战马颠得重,他便摔得狠,膈着石头滚了几圈,那箭枝已经折了尾羽,嵌入骨ròu之中更深。 这一摔,跌得他浑身骨筋酸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疼痛麻痹了半边身子,令绘利津动弹不得。 失了心气,绘利津也不想动。 他仰卧在草地上,望着树隙之后那银灰月色,周遭那些厮杀,嘈杂,吼叫,渐渐消失不见。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败了啊。” 他被姜杉用不同诱饵,一步步诱入陷阱。 食饵放在哪头,他便奔赴何处。 不就是和狗一样? 堂堂狄国大王子,被人遛得和狗一样。 这笑话真是好笑。 绘利津不由笑出声来,可笑了几声,眼中又涌出泪珠。 是疼痛,亦或是心死? 姜杉啊姜杉,究竟是何许人也? 当第二波箭羽袭来,绘利津望着那箭头寒光逼近,越来越大,越近越寒。 勾心斗角半辈子,死在一个文弱书生手中。 真是笑话! 绘利津嘴角含着苦笑,就要闭上双眼。 突然! 一道黑影,两滴温热,满眼赤红! 鲜血滴入眼中,黑影拦住月光,箭头穿透胸腔。 那点滴赤血顺着箭头,星星落落。 扎卡用身躯,为绘利津拦住qiāng林箭雨。他屈身跪在地上,双臂撑住沙泥,背后不断传来闷响。 绘利津睁大双眼,扎卡便是血海之中,那堵围墙。 “大王子。”扎卡嘴角不断涌血,却还艰难说着,“他们说你假仁假义,我脑袋不好,但我是不信的。或许你都不知道,在你出生那天,我家草场落了一场大雨,才有丰润草场,才不至于让我家颠沛流离!我是信你的,你是狄国之王,你必定会是……” “他什么都不是。”赵恬立在扎卡身侧,轻轻一推。 扎卡已然气绝,倾倒泥中。 绘利津面露愕然,犹未反应过来。 不知何时,周遭喊杀声响,已经渐行渐远。 赵恬看着扎卡尸体,见着他背上宛若箭林,叹了口气,“你是一个勇士。” 他又俯视绘利津,“是你害死了他们!你什么都不是。” 绘利津不知从何处来了力量,朝着赵恬嘶吼,“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杀了……” “嘭!” 赵恬单手扬钢qiāng,用qiāng尾把绘利津敲晕。 绘利津没有丝毫挣扎,便扭头晕厥过去。 赵恬将绘利津jiāo给身后兵卒,幽幽说道:“姜先生说了,他现在还不能死。” 这是绘利津听不到的话语,谁也不知道,等他醒来之后,将会面临何等抉择。 然而战场之上,胜负已经没有悬念。 燕军在姜杉带领下,先用假情报,让绘利津自认为胜券在握。如他这般自负之人,绝不可能选择死守主帐。姜杉便是算准绘利津这般心思,令绘利津心生疑窦,从而方寸大乱。 姜杉所做的,不过是在绘利津自认为主帐安全,心中最为放松之时,悍然发动突袭,将狄军彻底打蒙。 若说燕军大胜,燕军之中还有人会心头不忿,那必然是如今站在主帐之外六人。 军中六大将军。 能够看得出来,他们都是为了一件事而来。 那便是他们手中锦囊。 齐将军将锦囊死死捏住,面上全是愤慨。周遭另外几人,也有这般神色,甚至在他们眼底,都能够看到疑惑神采。 可偏偏,这六人聚到一块儿,谁都没有开口。 又似猜忌,又似难堪,萦绕在这六人身周。 他们都知道对方心中自有打算,甚至也知道读点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可偏偏没人开口,去问一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便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等待这一个人回音。 那人,便是姜杉。 这六位将军很是焦急,从伏击打响直至现在,他们已经在寒风中站了一个半时辰。 明明战役打响,每一次拼杀,都是一份军功。 姜杉可是说了,最终忻鼎盛的资源应当如何瓜分,首当其冲,便战功。可他们在黑夜中站了一切,岂不是毫无军功可言? 他们原本想要质问与姜杉出征那人,可是等一圈环顾,事情似是有些蹊跷。似乎姜杉并没有动用他们之中任何一人。这计谋,就连自家人都算了进去。 能够爬到这个位置,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5 章 六人之中,没有一人是真正蠢货。 他们六人见到帐外情景,就已全是心知肚明,但他们还心存一丝侥幸,或许姜杉还会有其他安排? 心存侥幸,他们便聚在主帐之外。 等待…… 那一身花袍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 残军jiāo给后军打扫,姜杉对这些琐事并不上心,索xìng带了手下回营。 毕竟如今已是大胜之势,这些收尾工作,自然无需姜杉动手。 再说了,主帐中,还有更为重要事情。 当他远远望见那六名将军之后,嘴角立即浮现出一愣冷笑,随后翻身下马,快步赢了上去,“诸位将军!见谅见谅。” “呸!姓姜的小子!见谅什么?”齐将军率先开口,他将手中锦囊狠狠甩在姜杉脚边,“这便是你的计策?” 姜杉看了一眼脚下,并不着恼,轻描淡写说道:“齐将军说得没错,这就是鄙人的计策,而且,从现在的状态来看,这计策非常成功。” “这叫成功?”齐将军怒道:“我的弟兄们在你要求的地方,埋伏了一宿!就连半个人影都未曾见到!” 姜杉摇了摇头,将锦囊拾了起来。 他轻摇锦囊,从中拎出一张字条,轻声说道:“想必各位将军,都收到了吧。” 众人默不作声,但皆是下意识摸向身边锦囊。 姜杉继续说道:“我在每份纸条上,写的东西大致相同。都是和各位将军约定,夜半子时,便于各位将军汇合,一同突袭那绘利津。不同之处在于,每个人相约的地方,绝不一样。也就是说,会有六个集合点。” 众将陷入沉思。 “六处伏击地点,绘利津分身乏术,他只能选择一个。”姜杉将目光环视全场,轻声叹气,“我猜想,我们军中肯定还有jiān细。所以放出这次消息,一来是让绘利津上当,二来便是揪出叛徒究竟是谁。” 众将屏息,或是面面相觑。 姜杉幽幽叹息,“蒙蓝谷,我给过你机会了。” 所有目光,定格在蒙蓝谷一人身上。 第305章 同窗访 远处还能隐约听见声响,混杂着金铁相jiāo,惨嚎痛呼。 而在大帐之前,除飞吹旗响,再无余音。 七人立于原地,目光各异。 而等姜杉说完那话,蒙蓝谷几乎成了标靶,被目光洞穿而过。 月光从姜杉背后投shè而来,将他影子拖长地上,延伸至蒙蓝谷所在方向。 其余五名将军,不自觉中,向后退了几步。 那月光影子,便直直指向蒙蓝谷。 姜杉抽出烟杆,轻巧点燃。 蒙蓝谷低着脑袋,不曾搭话。 花袍悠悠呼出一条烟线。 蒙蓝谷终于开口了,“你早就发现了。” 姜杉点了点头,“我这种人,原本就不太容易相信别人。要知道,蒙老将军身子一直硬朗,你说他突然暴毙,我原本便是不信的。所以便派人去查了查。” 蒙蓝谷微垂额头,淡淡说道:“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姜杉敲了敲烟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狄军入侵,蒙老将军召集全族商讨对策。可是一夜之后,蒙老将军突然重兵。几日后,蒙老将军逝世。而你,蒙蓝谷便临危受命登上家主之位。好一个临危受命!” 蒙蓝谷默不吭声,任由姜杉说着。 仿佛那些事情,全都不是他所为。 姜杉摇了摇头,“自你上位之后,族中先后又有几名元老暴毙,这‘怪病’来得还真是猛烈。” 蒙蓝谷冷冷一笑,“没什么怪病,都是我杀的。”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也是手上沾染鲜血之人,却没有一人,能像蒙蓝谷这般,把残害父辈亲戚,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蒙蓝谷向前几步,从几名将军之间走过,沿着那条月光大道,迈向姜杉面前,“他们老了!他们没有气魄。可现在是乱世!没有气魄,便只能等死。我不能让他们将蒙家,带向灭亡。” 即便蒙蓝谷上前几步,气势汹汹,姜杉依旧毫不畏惧。他便如纤细书生,立在巍峨山峰之前,却能不落下风。 他看着蒙蓝谷双眼,幽幽说道:“我给过你机会了,那是最后一次机会。” “我明白。”蒙蓝谷笑了,竟是有些洒脱,“我蒙蓝谷选择的路,撞破南墙,亦不回头。” 两人离得极近。 以蒙蓝谷身手,轻易能将姜杉擒拿掌下。 周遭其余将军都望向这两人,谁都没有动手。 或许已经人在思考,该怎么瓜分蒙家底盘,但是他们并不在乎姜杉的死活。 姜杉看着眼前蒙蓝谷,淡淡说道:“你现在若是劫持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蒙蓝谷摇了摇头,“你这人,必定已经安排好后手,又何必诓我?” 姜杉掩嘴笑着。 蒙蓝谷哈哈大笑,“姜杉啊姜杉,如果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姜杉摇了摇头,“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说罢,他便转过身去,背对蒙蓝谷,说了一声,“拿下!” 黑暗中,立即有甲士冲出,将蒙蓝谷就地按倒。 蒙蓝谷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用牛筋绳,将他五花大绑。他的目光,凝视姜杉背影。 然而,姜杉始终未曾回头。 待得身后捆绑完毕,士卒在姜杉身侧报了一声。 姜杉点了点头,挥动右手。 那些兵卒,便将蒙蓝谷拖走。 北境七大将,姜杉大手一挥,便抹去两人,凭空多出了两大块肥ròu。 剩下五人一边心惊姜杉手段,一边又在眼馋那两块肥ròu。 要知道忻鼎盛所辖区域,最是富庶。 蒙家世代所处,易出强兵。 兵权与金钱,谁不想要? 他们互相对视,都在揣摩对手心思。jiāo锋未曾付诸言语,却已在目光之中。 姜杉就在这时回过身来。 五名将领为之一怔,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在瓜分忻鼎盛与蒙蓝谷领地之前,必须先摆平眼前之人。 这个冷静的疯子。 经过这些时日jiāo往,将军们对姜杉也算有些了解。 此人胆大包天,无论是火烧龙岭关,回马qiāng二烧龙岭关,还是此次六支伏兵,引而不动,随后伏击绘利津兵马。都可看出此人临阵决断,无迹可寻,便如疯子一般。 可转念一想,他又似是每一步,都算在别人前头,若不冷静,如何能算得这般精巧? 曾经,这些将军面对姜杉,或多或少心怀轻蔑。可如今,谁也不敢小看,他们面前这位瘦弱男子。 被众人目光注视,姜杉似乎并不难受,笑盈盈道:“诸位将军还聚在我大帐门前做什么?难道今夜的战还没打够,想与我彻夜jiāo流下一步行军计划?” 五人面面相觑,他们有人已经听出姜杉话中之意。 姜杉并不愿在此时,论功行赏。 此话一出,自然有人按捺不住,以齐将军为首,咋呼道:“姜先生!你原本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杉眨了眨眼,“我说了什么?” 齐将军既然已经开口,也就继续说道:“你可说了,要论功行赏。” 姜杉拎起烟杆敲了敲额头,恍然道:“对,对,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齐将军见到姜杉想起,面露喜色,“那……” “那我问你们。”不等齐将军说话,姜杉挥动烟杆,将众人目光,再次聚集在他身上,“这场仗,你们做了什么?” 五位将军yù言又止,他们多是不愤,若不是姜杉给他们锦囊,让他们带兵去什么小道等待会和,他们又怎么会错过大战? 姜杉却已看清几人面色,幽幽说道:“诸位没有在小道等到我,那么见到大军大胜而归,为何清扫战场,追击余寇,我也没见到诸位身影?” 五人哑口无言。 谁都明白,他们那时候自然是想要保存实力。 可这借口,自然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姜杉见到他们无人应答,终是勾唇一笑,“诸位将军,此次事已至此,追悔莫及。但燕狄大战尚未结束,冀国与齐国也已并入战局,难道你们还怕没有军功?还怕分不到好处?” 众人对视几眼,也只能作罢。 他们不是没想过用强,可是姜杉如今士气正旺,身后更有武慎撑腰,而人熊在不久之后,也将会重回北境。若是这种时候闹出事情来,便只有投降狄国一途。 只是这种投降,注定面上没有半点光彩,更是得不到狄国重用。 姜杉在算计狄军之时,也将他们绑上燕国战车,再难脱身。 把握人心,九霄之中,谁能于姜杉并肩? 他们五人见到这般情景,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各自退去。 五人走远,另一道人影从yīn影中冒出头来。 原来是赵恬。 赵恬望向几人离去方向,似是冷笑,又似同情,快步行到姜杉身边,“绘利津,已经收押完毕。” 姜杉点了点头,“蒙蓝谷与忻鼎盛呢?” 赵恬轻声道:“早已安排妥当。” “很好。”姜杉微微一笑,“我那位扬獍师兄,应该快动手了吧。” 第306章 酒干人散 冀军赶到战场之时,正是绘利津被俘之后一个黎明。 姜杉望着冀军营寨,手中捏着一封书信,皱眉思索:这就是个巧合,还是扬獍有意为之? 这个问题,见仁见智。 至于扬獍在狄军身边驻扎之后,便给姜杉送来的这封书信。 其意如何? 姜杉摩挲信纸表面,其中意味深长。 “信上说了些什么?”武慎从姜杉身后行来。他面色略显憔悴,这些日来连番军务,虽然计策由姜杉把控,可临阵厮杀,还是武慎与赵恬,负责在军阵之中控制大局。 姜杉回头瞥了武慎一眼,微微笑道:“书封涂了两次,虽然你们做的很仔细,但是信里是什么内容,你们早就知道了不是。” 武慎面色微沉,赵恬从稍远处冒出头来,“都是我的主意,和主公无关。” “好了。”姜杉摆了摆手,“你们要看便看,多读几遍也没事情,我并不在意。反正,你们也看不明白。” 武慎双眼微眯,“我看这信中,不过是些嘘寒问暖。果然,你们九霄有自己的传信方式。” 姜杉微微一笑,“九霄门人,总有些不同之处。其实,便是翻译给你们听了也不碍事。”他将书信迎风展开,轻声说道:“扬獍师兄,约我阵前一聚。” 武慎眉头紧皱,又慢慢松开,“那好,我派些人手保护你。” 姜杉望向敌营方向,又轻声道:“孤身一人。” “什么?”武慎尚未反应,赵恬先行叫出声来,“这种关键时候,怎么可能让你孤身一人,去见敌军大将?” 姜杉没有回头,径直说道:“只是私下叙旧,毕竟许久未见了,想必他有许多话想问我,我也有许多疑问,想要问问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姜杉!你是怎么想的?”赵恬大急,“他这种时候约你,必定是没安好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可和我们之前计划的不一样。” “计划赶不上变化。”姜杉解开腰间葫芦,饮了口酒,洒脱一笑,“况且,我信他。哪怕他身上还有一丝一毫,九霄子弟的影子,便做不出那等下作事情。” “平日里这么聪明一人,怎么这时候便不听话了!”赵恬急得跺脚,还要说话,却被武慎挥手制止。 武慎望着姜杉背影,面沉如水,“姜先生,你该知道,我并不喜欢你。” 姜杉微微一笑,“你我相遇,不过恰逢其会。我需要你这面燕国贵族大旗,你需要我的聪明才智,互相利用罢了。” 武慎沉默片刻,似是叹息,“有没有人说过,你们这些聪明人,有时候便是看得太透,少了些人情味道。” 姜杉也是惆怅,“聪明人,也是人。除了天人境界,与天同感同知,谁又能说自己,全部看透?” 他张开双臂,似是拥抱这无垠大地,“我们今天为各自原因,站在这战场之上,难道便不是痴迷一物而不自知?生而为人,为各自执念而活,方才为人。” 武慎顺着他怀抱方向,望向远山,望向营寨,幽幽叹气,“就怕扬獍,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扬獍了。” “他不是他。”姜杉扬起脖颈,将酒葫中烈酒,一饮而尽,“我还是我!” 武慎与赵恬微微愣神。 姜杉似是喝得快了,以袖捂唇,微微耸肩咳嗽。 武慎看着有些忧心,他倒是听闻姜杉身子骨弱。这些日子,姜杉劳心劳力,恐怕也是倦了。 可没等他出声关心,姜杉便停了咳嗽,摆了摆手,“不碍事的,事情就这样定了。我去见扬獍师兄,你们按照原计划行事便是。” 武慎与赵恬见他心意已决,也只能点头应下。 日暮黄昏之后,姜杉一身花袍,挎烟杆别酒葫,孤身白马,朝阵前行去。 武慎在寨门之后,望着姜杉背影。 他突然想起多年之前,自己不顾父王反对,一心从戎。便是在这同样夕阳下,光彩挥洒中。那时,他留给父王的,是否也是这般剪影?当时,父王在宫阙内,凝视他离去时,是否也是他这般心情? 武慎略一低头,突然发足快走,定在寨门之外,“姜先生!” 姜杉稍稍拉停缰绳,白马顿住蹄音。 武慎朗声说道:“昼短夜长,夜路难行。慎便在这里,等先生回来。” 姜杉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嘴角却是泛笑。 他伸手轻拍马臀。马尾左摇右摆,载着他摇摇dàngdàng。 武慎望着姜杉背影消失于林中,便和身边赵恬招了招手,“去搬些凳椅暖炉来,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赵恬点头答应。 不说武慎这边等待。 却说姜杉顺着小坡,往约定方向行去。 周遭地图地貌,他早已全部记在心中。若是记得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6 章 错,扬獍与他相约之处,便是一座破旧亭子。 那亭子原本是登山远眺之人,临时休憩所在。 自从上次狄军入侵背景之后,愿意到这荒郊野外观景的人,也就绝了迹。 姜杉并不着急,顺着小路往前行着。 地上是偶断时有的足印辙痕,若是再过些时日,怕是连这些痕迹也会消失干净。 这不由让姜杉思考,对着悠悠山河而言,人生短短数十载,算是什么?而国家,民族,又算是什么? 这问题,或许只有等他烧成飞灰,融入这广阔天地,才能找到答案吧。 胡思乱想之间,姜杉已能望见那座小亭。 红柱斑驳,绿瓦颓灰,即便是温柔斜阳,也照不出半点光泽。 而那一身蓝紫色袍子,便立在亭子之外,仰头看着亭上匾额,不知在观察什么。 只看背影,姜杉便能认出,那人是扬獍。 可只看背影,他也见到扬獍与惋惜不同。 过去扬獍好比温润之玉,九霄至上,唯有白泽能与之相比。 可如今,姜杉只能扬獍背后,看出孤寂。 失了光泽的和田玉,化作了深邃难明的坦桑石。 姜杉便在稍远处翻身下马,缓步走向扬獍。一边走着,他还一边点上烟丝,径直站在扬獍身侧,仰头与扬獍同意方向望去。 两人望着亭上匾额,匾上写有两字,“幽静”。 “这字……”姜杉嘬了口烟,略微皱眉,出声说道:“一塌糊涂。” 扬獍“噗嗤”笑出声来,“你还是这幅样子,人家好歹挂起来当了匾额,便不能说人家的好?” 姜杉收回目光,扭头看着扬獍,“若还是和以前一样,你该在酒馆请我喝酒。” “酒是不喝了。”扬獍摇了摇头,“每次喝酒,都会想一个人,想着她,我便越喝越多,再也没有清醒那天。” 姜杉沉默了片刻,回过头去,朝半空吐出个小小烟圈,“琼华的事情,我很遗憾。” 扬獍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姜杉叹了口气,“你这样,就回不了头了。” 扬獍微微一笑,“我不想回头。” 姜杉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你想报仇,方法原有很多。何必害了烽子?” 扬獍面色微沉,眉眼之间似有愁苦,“他姓吕。” 姜杉骤然捏紧烟杆,死死瞪住扬獍,“你这样急功近利,六亲不认,最终只会自取灭亡。建久安之势,方能成长治之业。这些道理,师尊全都讲过。你难道还不明白?”说到最后,花袍终是幽幽一叹,“你会死的。” 扬獍点了点头,却又翘起嘴角,“若是死了,便能见到她了。” 那笑中,隐约有解脱之意。 姜杉望着那笑,什么责备话语,都说不出口了。 遥想当年,书院窗边对答策论,阳光明媚。 转眼如今,山野破亭无语凝噎,夕阳渐冷。 所有话语,都做一声叹息。 一句,“造化弄人。” 两人之间无声沉默,过了许久,扬獍却笑了起来,“我想过第一个会与谁jiāo手,太史殊,白泽,左徒明,曹尚宥。与他们jiāo手,我都不怕,却没想到,第一个,便碰到了你。” 姜杉望了眼天色,“时辰差不多了吧。” 扬獍同望天边,“差不多了,该救出来了。” 姜杉点了点头,“那个绘利津,我这边杀了麻烦更大,留着夜长梦多。他在我这里,不过累赘。不如就送还给你了,到你手上还有点用处。” 扬獍眯眼笑着,“他若不在,那二王子伊吾必定得势,他若回来,两兄弟相争,我又有救命之恩,这场战争主导,便全在我掌中。” 姜杉又点了烟丝,轻嘬一口,“一战胜负,各凭本事。” 扬獍望向姜杉侧脸,端详许久,“酒鬼儿,你还是这样。明明吊儿郎当,骨子里却比谁都正派。” 说话间,身后白马传来一声悲鸣,脖颈中了一箭,屈膝跪下。 数十黑衣,从林中冒出头来。 姜杉没有回头,却已明白自己处境,叹了口气,“果然啊,我还是我,你却不是你了。” 另外军寨,一阵兵荒马乱。 绘利津被劫,军寨狼藉一片。 武慎站在寨门之内,面无表情地听着赵恬汇报战况,双眼却望向姜杉离去方向。 便在此时,有一支小队,出现在视野之内。 为首那人,高声呼喊,“姜杉何在?” 第307章 各有天涯闯 姜杉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姜杉会跑。 他在那些黑衣出现,扬獍稍稍扭头时候,突然扬起烟杆,将滚烫烟丝撒到扬獍面上。 扬獍扬手避让,姜杉便趁此时,发足狂奔。 其实他是明白的,若是扬獍动手,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逃命。 但是扬獍,确确实实没有立即擒下姜杉。 不将姜杉手刃刀下,或许是扬獍对他连情谊的最后留念,亦或是他生而为人的最后底线。 扬獍心中究竟如何去想,姜杉在匆匆一瞥之后,依旧无法看清。 他俩都是心机深沉之人,又哪会有这么多蛛丝马迹。 当然,此时的姜杉,也无暇多想,有这功夫,他更在意自己小命。 就在进入亭子之前,他在心中已经勾勒出几条逃跑路线。 最佳方案,自然是骑上白马,迅速离开此地。 不过此时白马已经被黑衣人shè杀,那么姜杉便选用第二条方案,进入树林,与敌周旋。 如此一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般想着,姜杉已经一头扎入林中。 身后黑衣似是没有想到姜杉如此果决,脚步稍停,望向扬獍。 扬獍拂去衣襟上烟灰,着眼于姜杉背影,冷冷说道:“格杀勿论。” 众黑衣得了命令,眼神越发凶狠,擎着长刀短剑,寻踪入林。 姜杉和林火在一起时,也学了些野外藏踪本领。 不过扬獍与黑衣停顿片刻,他已经接着山林掩护,不留背影与人。 只是姜杉改不了胡思乱想毛病,一边逃命,一边还在心中计较。 想来他自己这人,还是个贪心贼。 他想要与水玉长相厮守,又想要于疆场上扬名立万。 既图长命百岁,又难离烟酒之乐。 如今依然如此,他孤身而来,是为保持自己初心不变。照理来说,应该是抱着必死决心。 但事实是在姜杉心中,时刻谋划,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他姜杉,什么都想要。 以往凭他聪明才智,这些都不是问题,即便有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可当箭羽划过天际,擦着姜杉耳垂,钉入他面上木杆之时。他觉悟了自己这次,或许不会那么好运。 或许就是明天此时,他姜杉已经是路边沉尸。 但是此时此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姜杉便不会轻言放弃。 只是方才箭羽擦面,那惊鸿一瞥,姜杉也已认出这些箭矢主人。 竟然是黑一门! 也不知扬獍是在什么时候,和黑一门勾结至了一处。 黑一门所用箭支,通体黝黑,箭羽亦然。 从未有任何一支杀手组织,有黑一门深藏隐秘,也从未有一支杀手组织,如黑一门这般张扬高调。 这种矛盾,与人一般,与姜杉一般。 人原就由矛盾而生,为取舍而活。 姜杉跑不动了。 思绪在这里中断,姜杉拼着最后力气,寻了一棵宽厚大树,背后紧贴。 他的发丝凌乱,呼吸一样凌乱。 双手扶在膝头,微微打颤。 姜杉背靠树干,缓缓坐下。 他能够听到,身后那些追击脚步,同样放缓。 事情并不难猜,这些追踪者,一定是在这附近,发现了他的行踪。粗糙莽撞地发散搜捕,便在此刻变成了定向寻踪。 他们没有出声,但是姜杉能够想象他们打着手势。 黑一门的手势是什么样子来着? 姜杉取了酒葫芦,饮了口酒,微微笑道:“他们应该是竖拳为止,画弧为绕开,叉手紧缩。然后……” 黑影,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姜杉酌酒饮尽,站直身躯,“困敌于chā翅难逃。” 惺忪树影,日暮将尽。 斜空中,犹剩半扇弧光。 夕阳最美便是此时,天空半黑半白,一如人xìng混沌。 姜杉宛若见不到四周杀机,随意站着,从他脸上见不到丝毫将死之人的恐惧彷徨。 他仿佛是在闭眼倾听,这树林风声叶响。 周围黑一门人似乎也被他这洒脱神情镇住,料不清他是否还有后手伏笔。他们缓步向前,不敢冒进。 姜杉便在人群汇聚之中,杀机重围之内,犹然点起最后那点烟丝,叹了口气,“还没给孩子抓周呢。” 面前黑一门人终于按耐不住,挥动钢刀,朝姜杉劈头盖脸砍去。 便在此时,一声大笑,出现在一众黑一门门人身后,“酒鬼,你可是答应了嫂子,戒烟戒酒!” 话音压过所有声响。 “刷”的一声! 寒芒带着破空声响,扎入姜杉面前那人背心。 一截细长剑尖,透胸穿过,出现在姜杉面前。 剑尖血珠摇曳,姜杉望着那点嫣红摇曳落地,已是认出这柄剑来。 千磨! 见剑如见人,姜杉原是叼住那烟杆,此刻双唇微开,眼中惊喜参半,高呼出声,“林子!” 林火单持长刀,在这危机时刻,骤然出现。 他与千钧一发丢出千磨,救下姜杉xìng命,也将自己暴露在群敌环视之中。 林火只有一人,而黑一门人,足足有四十来个。 人多与人少。 黑一门人,在心中这般计较。 强与弱。 林火嘴角微翘,到了这般时候,甚至不用他出手。 因为他也已经认出眼前这些刺客身份,而他带了他们最大克星。 猫怔仲突然从树上,落在林火身侧,幽幽说道:“这些人,我看着眼熟。” 林火微微一笑,“能不眼熟吗?” 说话间,林火扬手一扳,将猫怔仲面上面具掀开。 那些黑一门人,望着猫怔仲冷峻脸庞,皆是浑身一震。 不待林火或是猫怔仲动手,那些黑一门人,便纷纷抛下姜杉,落荒而逃。 姜杉也将猫怔仲认了出来,“这是?” 林火快步行来,取了地上千磨,“你想的没错,就是他。” 姜杉将猫怔仲上下打量,啧啧称奇。 猫怔仲不知他在打量什么,只能冷哼一声,又将面具附着脸上。 不等姜杉发问,林火张开双臂,将他抱在怀中,“兄弟,你不必来的。” 姜杉被林火突然一抱,似是有些诧异,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反手将林火抱紧,“我是燕人,这是我的燕国,我怎能不来?” 林火哈哈大笑。 两人互相拍了几下,林火便把住姜杉手臂,将他放开,“我可得看紧你,不然到时候,嫂子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姜杉听到水玉名字,面上闪过一丝温情,口中却是转换话头,“先不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火扶着姜杉,将一路上见闻,娓娓道来。 之前赶到营寨之外,便是林火一行。 他得了武慎指引,判断扬獍定然使诈,便马不停蹄,朝姜杉与扬獍方向赶来。 赶到亭外,已经见到惨死白马,林火立即明白形势有变。 他便带着猫怔仲,顺着众人离去踪迹,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幸好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救下了姜杉xìng命。 听完林火叙述,姜杉顿觉心有余悸,若是方才林火晚来一步,他便已经身首异处。 大难不死,姜杉也是舒了一口长气。 他伸出手,想要去拍林火肩膀。 可突然一声闷响。 姜杉手掌悬在半空,浑身一颤。 鲜血从他胸口洇开,染开一朵硕大红花。 林火惊得目瞪口呆。 姜杉向前软倒,林火赶紧将他抱住。 这才发现,姜杉背后那支冷箭,还有远处逃窜人影。 姜杉面如死灰,命悬一线。 第308章 催 血珠从指缝之间渗出来,淌在马鞍上,滚落下去。 骏马飞纵,转瞬即逝。 留下扬尘,与那血珠,染红新芽。 时间在催!司命脚步,随着马蹄声响,重重敲在林火心房。 姜杉伏在马上,一动不动。 林火单手将他搂住,一手拽紧缰绳,面上满是焦虑。 半截箭羽,还chā在姜杉背上,血不断往洇开。开得背后血色牡丹,分外狰狞。 那箭支位置不妙,似是就在心房左近,林火不敢随手乱拔。他也明白,以他医术,只怕是刚刚拔出箭头,也将姜杉小命送到司命手中。 越是如此,林火越是心焦。 姜杉多流一滴血,身体便寒一分,气息便弱一丝。 心焦之外,林火更觉懊悔。 刚才若不是他失了警惕,也不会让人在远处暗示冷箭,姜杉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可是,时间在催! 根本不给林火懊悔机会,他甚至都赶不及去追杀那暗中狗贼。几乎是在姜杉倒下瞬间,林火脑中便当机立断,必须立即赶回营寨。 这些年来,经历这么多事,他也不再是那毛头小子。 他心里虽然焦急,但脑中却是丝毫不乱,迅速分析眼前局势。 猫怔仲与他杀敌在行,治病救人绝无希望。猫怔仲或许知些yào理,林火作为猎户,自然也认识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草yào。 可姜杉这一箭,已经全然超出两人能力之外。 林火只能扒了几颗止血草,将姜杉前胸与后背伤口稍作处理。 那箭支落得诡异,透胸而过,却只露半个箭头。 林火一筹莫展,他也只能握住姜杉冰冷手掌,不断将真元渡入他体内。 续得一刻xìng命,便续一刻xìng命。 林火咬住牙关,一边将姜杉搂紧,一边策马狂奔。 他们之中,山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7 章 yīn医术最高,只希望他能有办法。 重蹄扬起,又再落下,连绵不断。 骏马顺着山路发足狂奔,片刻不停。 踏小径,越枯木,上陡坡。 骏马累得鼻喷白沫,林火急得满头大汗,也难抵姜杉面色愈发惨白。 就在姜杉气若游丝时候,燕国营寨终于出现在两人面前! 此时已然寨门紧闭。 林火心中大喜,赶紧运起真元,高声呼喝,“开门!快开门!” 守夜将士惊得靠近门扉,却谁都不敢动弹。 他们营寨方才被狄军截过,又怎么会轻易放行。 只见那些将士,非但不开寨门,反而举起兵刃弓弩,更有人敲响军寨金锣。 林火红了眼眶,他能感到怀中姜杉气息跟弱。 这般时候,他还哪里有心思与这些小兵理论,只想一剑将那寨门劈开。 可他怀中吧抱着姜杉,真元转运半点都不能停,如何能够分神去拔剑劈门? 便在此时!一道黑影飞身而起! 猫怔仲不言不语,浮身半空之中。 他说过,柳凤泊之后,无人配他用剑。 于是,长刀出鞘! 黑衣疯猫,撩刀身后。 月光将他身躯晕得朦胧,那刀映月色,更冷更寒。 华光断黑绸,夜撒碎银闪。 “轰隆!” 寨门,应声而破! 碎屑残渣,零散落下。 周遭将士,被疯猫那天位威压,镇得大气难喘,动弹不得。 林火马不停蹄,径直闯入营中。 而那金锣响动过后,三军闻声而动。 披甲将士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林火于那马上大喊,“山师yīn!红袍儿快出来!” 可放眼望去,只能见到燕国黑甲,见不得那抹艳红。 “林子!!”山师yīn声音,突然出现。 林火定睛望去,正见到山师yīn着了一身红边黑袍,与赵恬武慎,立在一处。 是了。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山师yīn已经不穿红袍了啊。 而武慎与赵恬,便和林火方才来到一般,站在同样地方。 武慎说要等姜杉回来,便在原地,等到此刻。 然而,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时候。 林火见着山师yīn,立即抱住姜杉,纵身下马。 他也不管那些利刃箭矢,径直朝红袍儿飞奔而去。 山师yīn见到林火抱着姜杉,面上眉头紧皱,他也是反应迅速,离了武慎赵恬,朝林火方向反奔。 武慎也明白事情有变,立即下令,“所有人后退,让出路来。” 赵恬运起真元,将命令扩散而出。 军中甲士立即分开两侧,林火抱着姜杉,与山师yīn半道相遇。 山师yīn顾不得去问原由,先看姜杉伤势。 他见到姜杉面色,再看他背心与心口创伤,脸上已是沉静如水。 武慎与赵恬也在此时赶到。 山师yīn立即开口说道:“空一间军帐!让十个医术最好的军医过来!” 武慎闻言,只是愣神一瞬,立即依山师yīn所言下令。 赵恬转身离去,一边将命令传达,一边命令亲兵,控制好军中气氛。 那些亲兵,自然是那千余与赵恬与武慎出生入死老兵。 他们见到姜杉重伤垂危,也是心中焦急。 别的不说,哪个士兵不希望能带他们打胜仗,又能让他们活着回来的军师? 山师yīn领着几人立即奔向最近小帐。 临近时候,已有军医赶到。 他们从林火怀中接过姜杉,奔入帐中。 林火也要进去,却被山师yīn一手按住胸膛,“你进去也没屁用!” 说罢,也不管林火作何想法,山师yīn撩开挡布,同样钻入帐里。 林火只能在帐外停步,一时茫然失措。 若是姜杉死在此时,他必定悲痛一世。 姜杉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他应该陪在水玉身边,陪在孩子身旁。 林火径直蹲坐下来,双手靠着双膝,自然下垂。 指尖那些鲜血,滴入泥中。 若是姜杉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又该怎么和那孤儿寡母jiāo代? 林火猛然抱住脑袋,心中郁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猫怔仲在远方看着。 不少兵卒还用兵刃,将他对准。 毕竟他方才一剑,实在惊世骇俗。 世上习武之人众多,天位已然寥寥无几,寻常人家,想见到这位天位,可能一生都没机会。也难怪这样兵卒望向疯猫眼神复杂。 倾慕之中,夹杂恐惧。 面对未知,人本就该保持敬畏。 只是疯猫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他便在众人戒备之中,信步行到林火身边,同样就地蹲坐下来。 林火心中诧异,扭头看他一眼。 疯猫在此时同样回望,幽幽说了一句,“要杀人,我陪你。” 林火眼眶一红,骤然捏紧双拳,低头不语。 不说这边姜杉生死一线。 却说扬獍已然回到狄军寨中,正遇到伊吾守在寨前对他冷笑,“扬大都督,这么晚了,还出去晃悠?这里可是战场,若是伤了扬大都督的毫毛,那冀国可就乱咯。” 扬獍看了伊吾一眼,轻微摇头道:“二王子,以为我去闲逛了?” 伊吾眉头微皱,冷哼道:“大都督初来乍到,难道还打了燕军不成?” 扬獍再次摇头,“我只是,为二王子带回了一个人。” 伊吾略张其口,还未问话出声,便听到寨外喧嚣。 冀军簇拥几人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狄国大王子,绘利津。 兄弟二人对视,伊吾面如死灰。 扬獍目光,却未定格在绘利津身上,而是望向他身后两人。 对他而言,那是两个生面孔。 扬獍立即上前,搂住绘利津肩膀,“大王子,受苦了。” 绘利津失了往日朝气,闷声摇头,皆化一声叹息之中。 扬獍并不在意,看着他身后两人,继续问道:“这两位是。” 绘利津这才醒悟过来,向扬獍介绍:“这两位,是我安chā在燕军之中内应。忻鼎盛,忻将军。蒙蓝谷,蒙将军。” 扬獍双眼微眯,拱手道:“久闻大名。” 却见到忻鼎盛骤然单膝跪地,急切说道:“小人在大都督面前,可不敢称什么将军!只愿为大都督马前小卒,为大都督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哪怕大都督现在让小人领兵回攻,小人也不皱一下眉头!” 扬獍眼中不动声色,面上却挂起笑意,“我得忻将军,真是如虎添翼。” “只怕扬大都督,并没有那么需要我们。”蒙蓝谷立于一边,淡淡说道。 忻鼎盛闻言大怒,怒斥道:“蒙蓝谷!你在瞎说什么?” “无妨。”扬獍摆了摆手。 忻鼎盛立即闭嘴,只是偷偷朝蒙蓝谷挤眉弄眼。 那意思非常明白,如今寄人篱下,你蒙蓝谷还想当硬骨头不成? 蒙蓝谷不仅置若罔闻,反而直视扬獍双眼,“今夜还很长,大都督早有安排,难道不是吗?” 扬獍面上笑意微凝,随后望向燕军方向,“谁知道呢。” 第309章 计锁连环势更颓 营帐里烛火不断,人影印在帐幕上影影绰绰。 军医出出进进,染血白纱换了一团又一团,涤血污浆倒了一盆又一盆。 林火便和猫怔仲立在营帐之外。 武慎与赵恬,立在稍远方向。 他们皆是一动不动。 直到深夜过半之后,山师yīn才擦着汗渍,从营帐中钻出头来。身后那些军医,也是跟他身后,鱼贯而出。 军医多是面如死灰,亦有若有所悟。 他们的动,却与山师yīn的不为所动,格格不入。 他的面上眉眼低垂,林火从未见到过他这般无精打采。 林火却已顾不得这些,上前两步,将山师yīn手腕握住,“怎么样了?” 山师yīn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林火双唇微张,搞不清山师yīn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继续发问,赵恬与武慎也围了过来。赵恬焦急道:“你别不说话呀。” 山师yīn瞥了一眼营帐,轻声回应道:“暂时没事了。” “什么叫做暂时?”赵恬越听越是迷糊,径直出言发问。 山师yīn抬眼看他,缓缓说道:“那支箭shè得位置妙也不妙。说妙,是因为那箭枝从两肺之间穿过,架在心房之上,完全没有伤到内部脏器。而不妙在于,这支箭极其难拔,可若是不拔,酒鬼也是必死无疑。” 林火光是听着,便觉得头皮发麻。 他回想之前抱着姜杉,那半截箭尖透胸而过。他当时便能够想象姜杉伤势颇重,却没想到这般棘手。 “所以……”林火疑声道:“那支箭羽……” 山师yīn摆了摆手,手中捏着半截断箭,“拿出来了。” 林火看着那通红箭羽,终是舒了口气。 山师yīn手中箭羽,便是连带箭头那一部分。长度比林火之前所见要短上一截,难道是还有一半留在姜杉体内?难道红袍儿方才点头摇头,便是因为这个? 林火想到此处,猛然抬头,定睛看着山师yīn。 山师yīn瞧出他眼中惊诧,瞬间明白过来,解释说道:“那箭支太长,位置又卡得动弹不得,我便将它截开两端,分别从背心与心口取了出来。” 林火闻言恍然大悟,再次点头舒气,继续问道:“那现在姜杉算是安全了?” 山师yīn摇了摇头,语音略沉,“他还没醒来。” 没有醒来,有很多可能。 可能是方才失血过多,此刻还未醒来。毕竟方才中箭,而且姜杉平日里身子骨便是病弱。 可是,山师yīn此时说来,必然不是这个意思。 在场众人,就连赵恬都听出了山师yīn话外之音。 林火咬了咬牙,低声问道:“出了什么问题?” 山师yīn嘴角微颤,“箭上有dú。” dú! 一语出口,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山师yīn不等众人发问,低声叹息,径直说道:“这dú从来没有见过。以我医术,只能为姜杉暂时压制dúxìng,可是完全无法根除。若是放着不管,姜杉身子会一天比一天更糟,或许还能活些时日,但是绝对不能再受到半点辛劳。” 赵恬闻言惊叹,“什么叫一天比一天差!那不就是等死?” 林火看了他一眼,对山师yīn沉声道:“红袍儿,你既然能够这么说,心中肯定已经有了应对方法。你也知道,我们几人一同下山,如今烽子早逝,我不想再见到……” “我明白。”山师yīn伸出手,将林火手掌包住,轻拍几下,“姜杉也是我朋友,我怎么会不想办法。可我一时之间想到,也不过两个。” 众人并不chā嘴,全将目光聚集在山师yīn身上。 山师yīn遥望狄军方向,“既然有dú,便有解dú方法。姜杉是被黑一门袭击中箭,那么配制出这dúyào之人,便只有几种可能。其一,便是黑一门所有。但是我在九霄时候曾经研究过黑一门dú物,皆是立时毙命之yào,绝不能死这种yào理。所有,这dúyào会是由谁提供呢?” 林火略一皱眉思索,立即脱口而出,“扬獍。” 山师yīn闻声点头。 赵恬双眉一瞪,怒声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去把那个扬獍抓回来!” 这些时日,赵恬与姜杉颇为亲近,他也是由衷敬佩姜杉能力。此时便不管不顾,朝一边猫怔仲喊道:“那个戴面具的!你不是天位吗?抓个把人还不简单?” 猫怔仲抬头瞪他一眼,并不答话。 赵恬怒急攻心,就要破口大骂。 武慎伸手将他拦住,“赵恬,不得无礼。你觉得,我们凭着一个天位,真能从那万军从中,将扬獍抓出来?” “可是!”赵恬也是颇为激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姜先生他……” “赵恬!”武慎低声喝道,“冷静一些。” 赵恬张口无声,“唉”了一声,跺脚后退。 山师yīn接嘴说道:“想从大军之中劫持扬獍确实十分困难,更别说,扬獍这种xìng子,绝不会将解yào拱手jiāo出。” 赵恬握拳道:“那该怎么办?” “还有第二条路。”山师yīn瞥了一眼姜杉营帐,“若我记得没错,九霄山上几位老师,都应该有能力解开此dúyào。” 林火皱眉,“等王老曾老赶来,酒鬼还不是早已入土?” “你忘了一个人。”山师yīn嘴角微勾,“那个在山上曾经照顾过你,后来与我们差不多时间离开的那位yào科师兄。” 林火面露疑惑。 山师yīn又望向赵恬,“赵将军的手掌,不也是他接上的吗?” 林火恍然大悟,“石镇!” “没错!就是他。”山师yīn立即点头,“我从情报处得到消息,石镇最近应该就是在北境活动,但是具体在哪儿,我是不得而知。但是白泽师兄,与他关系极好,平日里都有书信来往,只要等白泽师兄与后军到来,我们就能找到石镇。那时候,姜杉的dú定然可解。” 林火听到此处,顿觉希望便在眼前。 然而,山师yīn的话还是没有说完。 “可惜。”他只是顿了片刻,便继续说道:“无论怎样,我们都需要时间。然而,扬獍师兄,绝对不会多给我们的,便是时间。”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山师yīn所言非虚。 明月黑夜。 山师yīn移步寨边,凝视山林墨色,幽幽说道:“他,一刻喘息,都不会给我们。” 话音方落,山林之内,响起一声响箭长啸! 第310章 谋何处 狄军卷土重来。 在这之前,狄军刚刚截了燕军牢房,将绘利津等一众重犯抢走。谁都不曾料到,在这般夜里,狄军还会再杀回来。 “这里狄狗都不用睡觉吗?”赵恬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如今基本是燕军主寨之中,第一帅将,负责统领全军调配。 山师yīn或许之前便已经料到,扬獍绝不会这样轻易罢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8 章 只是方才姜杉身受重伤,山师yīn一直忙于医治,也就没有及时提醒武慎与赵恬随时防备。 但是现在只看几眼,山师yīn也能立即得出结论,“这些人应该不是狄军。” “冀国人?还是齐国人?”赵恬面露不耐,索xìng摆了摆手,“不管这些了,反正都一样。我只能说他们运气太差,竟然会选择在这里发动袭击。哼哼!” “这些狗贼。”赵恬冷哼几声,摸着腰刀迈步向前,“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赵恬向前,武慎又看了眼山师yīn,不复多言,快步跟上赵恬脚步。 说话间,营寨之中已是金锣大响。 和衣甲士纷纷冲出营房。 冀军运气不好,这是赵恬说的。 说得或许有几分道理。 山师yīn没有立即冲上前方,毕竟冲锋陷阵非他强项。如今军中姜杉昏迷不醒,主持大局的重任,自然而然到了他的肩上。 不是自夸。 他若不扛,如今燕军军中,还有几个聪明人能与扬獍抗衡? 或许山师yīn所长,在于百年经营,并非军政jiāo锋。与之相比,姜杉更擅临阵决断,权衡人xìng。而扬獍则是计策连环,一旦开始,便如山巅滚石,再难停下。 但是,红袍儿自认与扬獍也不会差距太大。 他便怀着这般心思,仔细揣测扬獍此时意图。 燕军此处营寨,之前刚刚被猫怔仲一剑劈了寨门,于是正门方向便临时用木桩石块砌垒起来。除了进出不便,事实上比原本寨门还要结实不少。 况且方才猫怔仲那一劈,更是令寨中甲士人心惶惶,反而精神紧绷在,随时准备厮杀。 算来响箭破空,不过炷香时间。燕军基础防线已经配置完成。冀军若是此时还想着依靠奇袭之效,于那转瞬之间攻下营寨,绝非易事。 由此看来,这难道真是扬獍运气不好,决策失误? 山师yīn眯起双眼,别人或许会这般认为,但是他绝不相信。 不仅因为扬獍心思机巧,更因为现场疑点太多。 在他思索时候,林火见到战况激烈,已是准备提刀上阵。 山师yīn立即伸手将他肩膀拽住,“你不要去。这里只是一记诱饵。” “啊?”林火面上露出诧异,他原本已经拎起刀来,此刻又收回鞘中,“什么诱饵?红袍儿,这是怎么回事?” 山师yīn听着箭羽呼啸,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听说过,声东击西?知东墙强,便作势强攻东墙。而后派遣奇兵,进攻薄弱西侧。” 林火收起面上诧异,同样皱眉凝思,“你这般一说确实有些蹊跷。若是扬獍真要准备夜袭,为何还要在夜袭开始前,发出响箭?这岂不是令突袭效果大打折扣?” “没错。”山师yīn点头称赞,“如今这支军队,定然是得了命令,一直在我们外围游dàng。他们便是寻找最容易引起我们注意的地方,随后特意集中于一点发起进攻。以此蒙上我们眼睛。” 姜杉横指军阵厮杀,“他们来势汹汹,我们自然见到眼前敌人,便会思考对敌之策。但为军师者,更应该跳脱眼前,着眼大局。你只见到箭羽呼啸,可近身ròu搏又有几人?天黑难见人群,进攻营寨此处,究竟会有多少兵马?而扬獍真正目标,究竟是在何处?” 林火闻言,亦是点头。 他已经能够跟上山师yīn等人些许步伐,但是真让他见招拆招,那还不如一剑将他捅了爽快。 幸好,这些活计,有山师yīn来完成。 山师yīn看了一眼身后营帐,姜杉此时还在帐中沉睡。 他入局稍晚,不仅需要揣测扬獍想法,更要跟上姜杉布局。 于是他捏住鬓角,一边捋动,一边自言自语,“我们到来之前,燕军方才被截走了绘利津。但是,若是我们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武慎与赵恬并不十分在意此事。这说明什么?说明放走绘利津,很可能是姜杉计策之一。” 他低头沉思,“绘利津留在营中确实没什么大用。但是也不至于将他放走。我不知姜杉是如何对扬獍师兄说的。但我相信,扬獍师兄绝不会将此事看得如此简单。他们两人之前会面,很可能是互相算计。只是酒鬼不及扬獍师兄下手狠辣,才会遭遇不测。这样一想……” 林火在一边听着,说到这话,便见到山师yīn重新抬起头来,“我知道了!” 山师yīn拉住林火手腕,转身便走,“扬獍师兄伏兵,还是要打重犯囚牢!” 林火自然不懂山师yīn脑中闪过些什么,虽然跟着跑动起来,却不问追问,“他怎么就要再打重犯囚牢?绘利津不是已经被带走了?” 山师yīn一边跑,一边还对猫怔仲喊道:“疯猫,你一起来。” 猫怔仲不言不语,拎刀跟上。 山师yīn这才对林火解释,“我能看出姜杉放走绘利津绝不简单,扬獍定然也能看出。而武慎与赵恬都知道,那里只是一个陷阱。如此算来,他们知道人被劫走,绝不会再花大力保护那处,如此一来,重犯牢房便成了营寨最大缺口!” 林火豁然大悟,又看到此处激战,急道:“那我们是不是该招呼慎公子他们?” “不用。”山师yīn立即摇头,“此地虽然是佯攻,但是就我这些时日对扬獍了解。他不会将鸡蛋放在一处篮子。此地攻势定然并非虚张声势,若是我们将部队拉走,他们绝对会趁此机会,将声东击西,变作声东击东!” 林火面露恍然。这些勾心斗角事情,果然非他擅长,不过他也有疑问,“难道我们要和伏兵蛮干?” 两人说话间,已经奔出老远。 山师yīn指了指猫怔仲,“有他,难道还不够?” 林火看了眼猫怔仲,面上哭笑不得,“他这天位又不稳定,再说,就便是天位在战场上最多能杀几人?” 山师yīn哈哈大笑,“看你那傻样。才以为你开窍不少。我们到了重犯囚牢,难道不会纠集附近兵卒?不过,在兵卒成阵之前,确实得靠你们两人抵抗一会儿。” 林火自然点头,“这些不在话下。” 心有定计,三人迅速朝牢房奔去。山师yīn便在路上招呼沿途兵卒,朝重犯囚牢靠拢。 却不是一拥而上,而是磨刀按剑,偷偷埋伏一边。 只等扬獍伏兵到达,山师yīn一声令下,便能够将扬獍计谋粉碎。 牢房四周只有一支火把,还在迎风摇曳。而它后方破口,依旧杂物堆积,并未有兵卒打扫。 真被山师yīn说中、绘利津一走,武慎与赵恬,并未将此地安危放在心上。 山师yīn,林火,猫怔仲,便隐在牢房近处,残垣断壁之后。 而那些被山师yīn招呼而来兵卒,亦是隐藏在yīn影之中,只等山师yīn一声令下。 等待,令人煎熬。 而等待之后,那收获喜悦,令人一生难忘。 林火倚靠残垣,突然耳廓微动。 他听到,那营寨之外,黑夜之中,传来马蹄声响。 冀军再临! 第311章 月隐血浮堆 “来了。”林火捏紧千磨,对身边山师yīn轻声说道。 山师yīn还未听到任何声响,但是他相信林火耳力。他们认识至今,这双耳朵已不知几次,让他咂舌惊讶。 今晚,也绝不会令他失望! “呼啦!” 风扯紧布条。 那是山师yīn准备暗号。长臂轻舒,那随风摇摆长布,便是他最爱红色。 “呼啦!呼啦!呼啦……” 命令循次而下,红色长布依次展开,刹那间,便在那墙后月下,舞成一片。 月白,纱红,迎风舞。 蹄跃,泥溅,弯刀利! “杀!” 一字之中,bào开血腥气味。数百骑兵从那“杀”字之中狂奔而出! 奔出林区yīn影,奔出缄默无声! 暴雷蹄音猛然间zhà裂开来,却也压不住那声咆哮。 “杀!!” 第二声咆哮! 林火偷眼去望,他能够见到那将领,能见到他胯下战马人立而起。而那名战将,于马背之上,长身而起! 双腿踩紧马鞍,双手各持一锤,面上用血红颜料画着诡异纹路。 两臂高举,仰天长啸! “杀!!!” 第三声暴喝,林火甚至能够看清唾沫星子,从那人口中飞溅开来,伴随着震耳雷音。 不过三声暴喝之中。 冀军人马已然将那些简陋防具,撞得支离破碎,奔腾铁骑直入营中。 人人以血涂面。 这是怎样一支骑兵? 林火微微咂舌,全因他曾经在冀国见过他们。 那时候吕烽曾经和他说过。 若要问在这世上,究竟谁能与狄国骑兵抗衡?不必多想便能知道,得到回答必定是五花八门,毕竟狄国建立以来,仍旧有不少骑兵能够与其一较长短。 但是。 若是要问,有哪支军队,能够完胜狄骑? 林火至今记得吕烽那时脸上笑容,便是那种股由心而发的自豪。 那时候,他便是指着这些画着诡异花纹的骑兵,笑得无比灿烂,“这天下!只有我冀国血屠军,才是天下第一骑兵!” 然而林火以为,血屠军只是存在于故事之中。 毕竟就连那是吕烽给林火所指,也只是遗留下来的礼仪仗队,只有血屠之表,全无血屠之实。 问之为何? 皆因血屠军以食人闻名! 军中每一骑,必为死囚之身。更是十中取一,便如同养蛊一般,将他们关在一处,关上整整一月。 有水无粮。 若想活下去,唯有食人。 在冀国建国之时,这支军队,曾经所向披靡。冀国大王也给他们绝对特权,攻之必破,破城之后,jiānyín掳掠全不管束。 “血屠”二字,令无数敌军恨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甚至闻风丧胆。 “血屠”二字,又让冀国人难以割舍。 因为血屠军虽然对外残暴,但对内却又亲善有加。 驻扎冀国领土之时,血屠军反倒是军纪最为肃整之军。 血屠出击,可说攻无不克;血屠守城,又能对百姓秋毫无犯,战时亦能夜不闭户。 这般反差,便成传奇。 然而,这支军队在冀国建国之后,很快便被取消了建制,只留下故事传说,以传冀国铁血无情。 林火脑中飞速闪过血屠军有关故事,看着眼前“血屠军”,脑中极转,“难道是扬獍,将血屠军重建了?” 低声细语,逃不过一边山师yīn的耳朵。 “血屠军?”山师yīn听后也是咂舌,他自然听过有关传说。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低声说道:“先不说这些血屠军是真是假。即便是真,我们也是非战不可!” 话音落时,血屠军已然奔入包围圈内。 山师yīn立即起身,将手中长巾迎风挥舞。 林火立即反应过来,起身按住山师yīn后背,将真元运入红袍儿体内。 山师yīn借着林火真元,放声吼道:“放箭!” 令下红巾展,月夜利箭鸣! “嗡!”的一音长线,宛若锐利弓弦,将奔腾蹄音从中剖开两半。 箭羽与铁骑相撞。 血花喷涌绽放,开在胸腹,开在脑门,开在眼眶,开在无垠地上,开在惨白月华凄美。 然而,没有痛呼,没有咒骂,甚至没有恐惧。 血屠军这柄血色利刃,扎穿敌人之人,必先染红自己。 战斗,很快逼入近身ròu搏。 血屠军人数不过数百,冀军准备人手,足足数千有余。 明明是他们围着血屠军,可给人感觉,却像是一群蚂蚁拎着武器,正在围攻一头雄狮。便是这般高下立判。 虽然不知道扬獍是如何做到。 但是眼前这支血屠军,或许真有昔日光彩。他们战力之高,出乎山师yīn意料之外。他明白,光靠眼前这些兵马,或许还不能将血屠军抵挡。 扬獍师兄这次,是想要以力破巧吗? 没错,血屠军或许确实很强,强到人人能够以一当十,以一当百。 但是,这支血屠军的出现,也给山师yīn另外一个信号。 扬獍没棋了。 他连血屠军这般王牌军队,可说是他的压箱底都派上战场,怕不是准备放手一搏?便要在今夜,让燕国营寨撤回,只能据城而守?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山师yīn若说方才还有些顾虑,如今再无顾及,向身边将领下令,“将周围兵卒全部招来此地,我们便在这里与扬獍师兄决战!” 他一边下令,一边望向血浮屠军阵领将,对猫怔仲说道:“那人很碍事。” 猫怔仲瞥那人一眼,骤然身周威压剧增,足音一踏,一身黑袍,已如鹞子一般飞窜而去,那飞扬黑袍,便是凌冽羽翼。 红袍儿长袖一挥,捻动鬓角,意气风发,“血屠军重出江湖?今日便让他们覆灭于此!” 林火原本也想上前,但既然猫怔仲出手,便也轮不到他chā手入阵。他便守在山师yīn身边,守护红袍儿安危。 只是他见到周遭冀军越来越多,可与血屠军相触,死伤亦是越发惨烈。 见到这些,他便是有些于心不忍,“若要将他们击退,便只有这个办法?” “不是击退。是要将他们斩草除根,让血屠军永远躺在棺材板里。”山师yīn勾唇说着,可他扭头望向林火,见到林火面色凝重,便又出言宽慰道:“毕竟这是战争,既然是战争,总是会有牺牲伤亡,无可奈何。” 山师yīn说的也有道理,林火虽然心有异样,此时也只能暂时按下,继续观察局势。 抬眼时候,正见到猫怔仲拎刀下劈,将那血屠军将领,一刀劈落马下。 那将领原本一直在呼喊只会,嘶吼声络绎不绝,此时终于闭口安静。 他被猫怔仲一刀劈中,只来得及举刀防卫,转瞬间便滚在泥尘之间。 身上皆是污泥杂草,那将领勉强起身。 他手中钢刀已然断成两截,胸口更是落下一尺豁口,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9 章 血淋漓。 可他面上见不到丝毫恐惧。 周遭士兵,或是因为天威威压,远远避开,或是陷于战斗,无暇他顾。 可这位血屠军领将,在天位威压之下,竟然没有半点怯懦。 他便这般看着猫怔仲,鼓起腮帮,吐出一口污血,平静问道:“天位?”那平静,就像是在问面前之人,叫做什么名字。 猫怔仲眯眼看他,“你不怕?” 那人用嘴角鲜血,在脸上勾画纹路,像是勾画一张笑脸。 只是那笑脸,看得令人背脊发凉。 他又说话了,“血屠军,没有一人会怕天位。” 猫怔仲愣了片刻,他带着面具,见不到他面上神情,但是能见到他双眼微微闪光,“你很有意思。” 那将领咧嘴一笑,面上便如裂开血盆大口,“疯子和疯子,总是比较投缘。” 猫怔仲哈哈大笑,“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没关系。”那将领望向身周越聚越多的燕军甲士,同样大笑出声,“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话音落时,燕军营寨远处,在这月色之下,zhà开一道火光冲天。 所有人,机会在瞬间停了手中动作,遥遥望着那道火光。 “那里是……”山师yīn面色一变再变,突然满头大汗,“俘虏牢房!” 第312章 血雨落催肠 冀军营寨,夜深人静灯未灭。 扬獍手握书卷,仍在灯下勾勾画画,他神情专注,不时闭目凝思。 这时候,营帐之外,传来一声轻呼,“大都督,可曾安寝?” 扬獍放下手中书卷,扭头望向帐门,微微笑道:“你跟了我这么些日子,又何时见我这么早便睡过?”说罢,他又将目光集中在书册之上。 帐外那人顿了片刻,撩开帐帘,探入头来。 他进入帐中,在书桌旁五步外站定,这才解下头盔,端在手中。 来人,原来是元豕。 元豕单手成拳头,砸在胸口,“大都督。最新战报。” 扬獍目不斜视,翻过一页,却没有立即询问战报,转而说了其他,“你最近跟着我,也是辛苦了。” 元豕赶紧摇头,“绝不辛苦。若不是大都督不计前嫌,我元豕这一生都不知自己何等浅薄。” 扬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才吩咐道:“还是说说战报吧。” 元豕点了点头,张口说道:“郭显达将军率领的后军,再过三日应该就能赶到。拓拔将军根据您的嘱托,拎着齐军从另一侧迂回而来,约莫再过七日,也能够到达约定地点,到时候,他便按照计划,开始入侵燕国。” 扬獍正在翻页,皱了皱眉,“飞鸽传书拓跋元一,七天太慢,限他五日之内攻下第一座城。” 元豕点头,“末将记下了。” 扬獍嗯了一声,却发现元豕没有动弹。 他双眼离开书页,看了一眼元豕,见到元豕面上yù言又止。 扬獍索xìng放下书卷,微笑道:“说吧,你还有什么疑问?正好,我就当歇息一会儿。” 元豕得了肯定,这才张嘴问道:“那个赤娜公主在与狄军会和之前就离开了我们,她应该是回去王都,我们真不用派人保护她?” “赤娜?”扬獍饶有兴趣地看着元豕,“怎么,你对她有意思?” 元豕闻言,脸颊骤然发红,连连摇头,“绝非此意,绝非此意!大都督误会了。我只是,我只是好奇而已。” 扬獍哈哈大笑,“赤娜公主这匹烈马,怕是这世上都没人能制得住。你也就别惦记了。” 元豕闻言更窘,只能咬牙。 扬獍见到这般,也就不再逗他,直接回答道:“赤娜不回狄国,难道还要跟我一起来这打仗?她是聪明人,知道我要兵权,自然不会跟来。我们这边若是一切顺利,她只需要坐在狄国王都养尊处优,便能够坐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呢?” 元豕豁然大悟,连连点头,又好奇问道:“那两位王子,大都督便这么把他们放着,不管他们?” “我还需要做什么?”扬獍摊开双手,“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那么这两位王子今夜能不能入眠,明天能不能相安无事,已经全都与我无关。他国的事情,我们掺和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语带无奈,可是元豕已经听出他口中戏谑。 扬獍擅长计设连环,擅长以势压人。 局势至此,放在狄国两位王子面前,便只有被扬獍利用一途。 然而,元豕心中还有疑惑。 扬獍一手按住书册,单手撑着脑袋,“还有什么问题,一并说了吧。” 元豕点了点头,便将最后疑惑和盘托出,“大都督害了那姜杉,却是令燕国势力大减,但是听闻他们军中那山师yīn已经赶到。” 扬獍手指轻敲面颊,“所以?” 元豕继续说道:“那山师yīn可是在九婴与九霄待过。这些日子以来,人熊在燕国势力在他经营之下,眼看就要将燕国内乱梳理完毕。如他这般本事,会不会对大都督造成,嗯,造成一些麻烦?” “山师yīn?”扬獍微笑摇头,“商人擅长经营,他为人熊做得不错。然而……”扬獍鼻之中,发出一声轻哼,“商人,做好他商人的分内之事,不就好了?” 说罢,扬獍再次举起手中书册,凝神轻读。 九霄钦定,山师yīn可为这十年“文榜”第九。可这红袍儿在扬獍口中,不过是一介商贾。 元豕看着扬獍怔怔出神。 他这才想起来,九霄榜中,文榜第一人,名叫“扬獍”。 与此同时,燕军寨中,山师yīn刚刚抹去额头冷汗,回想方才发生所有事情,回想扬獍计策。 他不由心中感叹,扬獍不愧是“国士无双,计出连环”。 扬獍先是气节也不要,袭击姜杉。这一招,令燕军之中,对目前局势最为清楚之人,不能发挥作用。 随后他命令早已埋伏游军,从燕军守备最为强硬之处发起攻势,以作骚扰,混淆视听。 山师yīn看出他声东击西之计,便提前赶到弱侧伏击扬獍。 扬獍也不出所料,派人袭击燕军弱侧。而他更是派出了“血屠军”这支凶名在外的队伍。不管这支血屠军,有当年几分成色。 “血屠军”这三字分量,无疑让山师yīn心中更加笃定,扬獍便是要强攻此处。 扬獍便在这份强攻之下,掩盖了他的真正意图。 以“血屠军”为饵料,将燕军最后守备力量,全部吸引过来。舍得“血屠军”不要,也要解放燕军俘虏牢区。 因为那牢区之中,有着上万狄军! 上万虎狼之士! 用狄国之兵,破燕军营寨,取他扬獍威名天下! 扬獍这如意算盘,打得“乒乓”直响。 若非正是敌对,山师yīn几乎要鼓起掌来。 可他此刻深陷两面夹击之中,自然不会那种心情。 山师yīn初来乍到,还未看清局势,便被扬獍摆了一道。他自然明白,战场之上原本便是尔虞我诈,取敌薄弱之处,没有半点情面怜悯可言。 在红袍儿看来,若是追溯,姜杉孤身去见扬獍,便是意气用事了。 而他被扬獍玩弄,也只能说自己技不如人。 但,他山师yīn是何人? 他山师yīn又岂会一蹶不振?又岂会半途放弃? 扬獍放出狄军俘虏,又有血屠军压阵,正想从两头着手,一举攻破燕军营寨,最差也要逼迫燕军后撤,退回城中死守。 可他扬獍,也非全知全能。 山师yīn沉吟片刻,心中便已想到对策。 扬獍绝未想到,在他红袍儿手中,还有一位天位。 猫怔仲与林火,将会是此时最大变数! 他扬獍想要两头夹击,两面得利? 山师yīn看向战场。那支血屠军已经渐入颓势,可仍在死命挣扎。 嘶吼飘血,点滴不止。 山师yīn明白,若是他不管不顾拼尽全力,绝对能将这支血屠军全军覆没于此地。到时候,在于上万狄军俘虏决一死战。 若到了那个时候,鹿死谁手?尤为可知。 覆灭传奇“血屠军”,何等荣耀。 但是,红袍儿生生忍住这等诱惑。 他仰起头来,望向远方,那是冀军营寨方向,微微摇头,“扬獍师兄啊扬獍师兄,你未免太小看人了。” 山师yīn握紧双拳,于心中下定决心。 他要让扬獍,两头落空! 第313章 逆战人分武运昌 扬獍放出狄军俘虏之后,事情便变得非常明了。 他若是用自家军队解放俘虏,那么必定会收回手下,让狄军俘虏冲锋陷阵,进一步减少自己伤亡可能。 而另一种可能,他便是动用狄军本军,这些人流便会顺着俘虏一同涌入燕军军寨。这种方法,也能避免狄军俘虏一旦得脱,便成了逃兵。 无论哪种,扬獍陷在燕军军寨之中的,必定只有“血屠军”一支。 毕竟这支“血屠军”必定是最近方才组建,或许就连扬獍,也不过是做了一种新的尝试。 事实证明,这支“血屠军”战力确实不俗。 数百人陷在燕军阵中去,却如同定海神针,定得燕军动弹不得。 扬獍打得好算盘。 这时候若是狄军俘虏攻到,在“血屠军”与俘虏军两面夹击之下,燕军必定溃败。 可是他少算一招,山师yīn手中,还有猫怔仲这天位,以及林火这位准天位。 突然出现的两大高手,便能稳住局势。 山师yīn今天或许无法将“血屠军”与俘虏全歼于此,但是必定能够将他们驱逐远离,以保燕军大寨不失。 于是,山师yīn将命令下达,敲得金锣大响。 鸣金收兵? 所有燕军将士皆是一脸疑惑。但他们还是遵循命令,且战且退。 只有一人,还站在“血屠军”中,半面猫脸染血。 猫怔仲! 他杀了四十六人。 这个数字,他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些把鲜血抹在脸上的疯子,比想象中还要顽强,还要难杀, 最重要的是。 山师yīnjiāo给他的任务,这支“血屠军”的领将,竟然从他眼皮子地下溜走了。就在他们之前对话之后,那人便径直逃入军阵之内,不与他正面jiāo锋。 猫怔仲便在这军阵之中搜寻那人踪迹。 可这七百来人的阵仗,他居然杀之不透。这些甲士不算武艺高强,可人人悍不畏死,硬生生阻住他前进脚步。 这让他很愤怒。 自从失忆之后,他从未感受到这份愤怒。 可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疯猫甚至觉得,这愤怒便是与他浑然天成。 然而,这愤怒因何而来? 疯猫能够听到一个声音,似乎是从脑海深处喷涌而出。 这天下,他猫怔仲想去之处,无人能挡! 没有!任何一人! 猫怔仲直刀再起,撩起血雾团团,一人定在风波之前, 而林火便在鸣金收兵之时,便退了回来。 他已经见到了之前火光,料定事情有变,便在第一时间,赶回山师yīn身旁。 山师yīn朝他点头,“我知道你会回来。” 林火先是愣神,随后瞥见猫怔仲仍在奋战,急道:“猫怔仲还没回来,我得去帮他。” 山师yīn将他肩膀按住,淡淡说道:“我知道他不会回来。” 林火脑中越发混动,径直问道:“红袍儿,都这种时候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山师yīn看着林火双眼,“你信不信我。” 林火想也未想,直接点头说道:“信!” “好。”山师yīn拍了拍林火肩头,将目前局势简单说明,“方才火光,一定是扬獍放出了狄军俘虏,将近一万人,定会在营中内乱。若是无人阻止,燕军大寨,明早就不复存在。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 林火闭嘴不言,静候山师yīn后话。 这种时候,山师yīn也不会卖关子,直接说道:“我要把这里所有军队,全部拉走。只给你和猫怔仲留下一千好手,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拖住‘血屠军’!” “血屠军”的战力,林火看在眼中。与普通军士相比,这些血屠军死囚,真可谓是以一当十。 虽然是山师yīn给他留下千人,而“血屠军”经过之前厮杀,如今只剩五百余人。但是若是正面硬抗,这“血屠军”绝不好惹。 难道便是要将这希望,jiāo在猫怔仲这时灵时不灵的天位,还有他林火肩上? 林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 他已然遇事不慌,只是沉吟片刻,便干脆应下,“jiāo给我吧。” 说罢,他便重新拎刀提剑,反身冲向“血屠军”。 在那战场之上,留给山师yīn一个白色背影。 衣袂染血舞,腥风拂刃寒,刀剑垂地,一往无前。 山师yīn猛一咬牙,出声喊道:“林火!” 林火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山师yīn捏拳说道:“若是不敌,到了关键时候,你可不要犯傻。” 林火歪着脑袋,面上似是有些不解。 “我朋友很少。”山师yīn给林火露出一个笑脸,“你可别死在这儿了。” 林火先是发懵,随后哈哈大笑。 “放心吧。”他一边回话,一边转过身去,抬起双手,轻敲双刃,“我既不会死,更不会逃!” 山师yīn望着林火,杀入“血屠军”中,同样笑出声来。 林火,还是那个林火。 一如当年,分毫未变。 然而现在,却不是感慨的时候。 山师yīn不再浪费时间,领着一众将士奔赴他方,只留给林火千人策应。 他信任林火,便和林火信他一样。 区区一万俘虏杂军,根本不在话下! 林火一路向前,却也能感到山师yīn率众离开,他接连砍翻几人,已经冲到疯猫身边。 不等他说话,眼前便是一记刀闪。 林火眼疾手快,“当”的一声,用千磨剑将那直刀拦下。 砍他之人不是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0 章 ,正是猫怔仲。 从面具洞孔望进去,林火能见到猫怔仲已经杀得双目赤红。 身上真元滚烫,呼出淡白气雾。 林火没有去问,你为什么砍我,这种废话。他直接飞起一刀,砍向猫怔仲身后偷袭那人。 他原本想要一刀将那人斩成两段,谁料得那汉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强行扭转身子,避过林火这刀,随后抽身而退。 这“血屠军”果然麻烦,人人都像是有某种直觉,总是能够避开致命一击,然后与林火等人继续缠斗。 只是这一刀,倒是让猫怔仲冷静稍许。 他对林火寒声说道:“我不要你帮!” “不是帮你。”林火抿唇微笑,突然丢了右手铁刀,“我是想要有个人,一会儿能够阻止我。” 话音落,魔刀出鞘! 另一边,山师yīn率领燕军与狄军俘虏正面相遇。 不出红袍儿所料,扬獍果然是用狄军军队前来截营。 他们领着俘虏大军,正在前方放火。与其说他们是协同作战,不如说这些狄军是对俘虏监军,防止俘虏们临阵脱逃。 人数上万,看着浩浩dàngdàng。 可他们在山师yīn眼中,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毫无章法可言。 这般想来,山师yīn之前将剩余军队,全部调至扑灭“血屠军”,倒也有好处。燕军未直面二次奇袭,因此士气并不低落。 扬獍此计,在于“奇”字,重于“惊”字。 若是军师不奇不惊,将士不乱阵脚。 两军相遇…… 结局已定! 山师yīn派出前军阻拦狄军放火。 狄军立即接战。 山师yīn又让前军后撤,中军侧移。 狄军直追而入,当如乘胜追击。 山师yīn不慌不忙,扯开两翼,中军再撤。 狄军见得胜利在前,奋起直追。 随后,山师yīn抬臂横挥,“敌入袋中,是时候扎紧绳子了。” 两翼甲士骤然回收,便如两股粗绳,将狄军拦后封起。狄军便被包在口袋之中。然而这个时候,狄军并非陷入绝境,他们还有一个机会,便是将燕国中军击溃。 可中军在山师yīn统领之下,迅速顿住脚步,如若坚墙一般迎接狄军冲刷。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三次冲锋过后,狄军无功自溃。 山师yīn再松开袋口,围三缺一,一边掩杀,一边高呼,“投降不杀!” 狄军溃败,战死两千余人,走脱三千多众。 望风再降者,五千过百。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山师yīn已然背着双手,望着黑压压一片俘虏,抱头蹲地。 山师yīn望着他们,又望向将明夜空,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摇了摇头,对身边不知叫什么的副将说道:“这些狄国人还真是投降得干脆。” 那副将惶恐道:“是山师先生统领有方。” “是吗?”山师yīn挑了挑眉,似是有些得意。 便在此时,又有令兵奔来,单膝跪地说道:“禀告山师先生,重犯牢区战报。” 重犯牢区,正是林火阻拦所在。 山师yīn立即收了嬉笑,略显焦急道:“什么情况?” 那令兵回道:“血屠军败走。” 山师yīn并未露出笑意,立即追问,“林火呢?” “林将军……”令兵顿了顿,沉声道,“昏迷不醒。” 山师yīn浑身一震,小小后退半步。 四周略显沉寂。 他突然扭过头去,望着身后五千多名俘虏,面沉如水,“你说,我们该拿这些俘虏怎么办?” 副将没想到山师yīn突然发问,慌忙回答,“末将不知。” 山师yīn冷冷一笑,“杀了吧。” “什么?”副将猛然抬头,看着山师yīn侧脸,急道:“山师先生,你刚才可是说了‘投降不杀’。” 山师yīn回过头来,面露微笑,“我说过吗?” 他那双瞳中yīn寒刺骨,盯得副将再次垂下头去。 山师yīn从副将身边走过,黑衣红边下摆轻摇,说了四字。 语音淡漠,仿佛事不关己,又如微不足道。 “全部杀光。” 第314章 荒野万躯同柩葬 嗅了嗅鼻子,山师yīn张开双眼。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空气中弥散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气味从何而来? 山师yīn说不清楚。 就像是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躺在一片焦土之上。 他低下头,观察自己。 却见到自己着了一身红袍,那曾经他最喜爱的样式。只是他之前,分明没穿,甚至此次出门,都未将这件衣服带在身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静下心来思考,可是那股恶臭让他心神不宁。 突然,稍远处传来一声惨呼。 山师yīn瞬间绷紧神经,稍稍佝偻身子,朝那惨呼来处望去。 只斟酌了瞬间,他便压低身子,挪着轻巧脚步向前行去。 越是前行,那恶臭味道越是刺鼻。 山师yīn不得不抬起手臂,以袖遮面。 一边迈步,周遭声音越发嘈杂。 似有火焰灼烧那噼啪声响,又似有海潮拍案。 唯独,听不见那惨呼。 山师yīn皱着眉头,加快脚步。 焦土走到尽头,尽头如有红光。 山师yīn靠近那红光,焦土尽头却是一处断崖。而低头去望,山师yīn骤然屏住呼吸,面容惨白如纸。 断崖之下,一片血红大海。 那海粘稠滚动,定睛去看,又是亿万花火凝聚成海。 而在血海之中,尽是些残肢断臂。七零八落,上浮下沉。 又有无数人脸痛苦嘶嚎。 山师yīn见到他们张嘴,平静耳畔,便骤响惨呼。 那惨呼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山师yīn淹没在声浪之中。 山师yīn摇摇yù坠。 突然! 有一只手,从崖边莫名冒出,一把拽住山师yīn裤脚。 有张破烂不堪面孔,怨怒仰望山师yīn,口中凄厉念白,“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们都投降了啊!为什么还要杀我们呢?为什么呢?” 山师yīn背脊冒出一股冷汗,甩动脚踝,要将那手踢飞开去。 可那手越拽越紧,那人声音越发尖锐,“来陪我们吧!来陪我们吧!” 山师yīn咬住牙根,“你们死在这里,也是罪有应得,我怎么会来配你们?!” 那破烂面孔突然收了声音,静静伏在地上,仰头凝视山师yīn双眼。 他挤出一个笑容,冷切淡漠,“你一定回来。” 说话之间,那手拽住山师yīn之处衣物,骤然从正红变成墨黑。黑潮顺着裤脚席卷而上。 山师yīn想要躲闪,可是他分毫动弹不得。 那黑绸来得凶猛,转眼之间已到胸口,在一刹那就要将山师yīn吞下肚中。 骤然。 山师yīn睁开双眼,坐直起来。 周遭,静默无声。 朴实营帐,暗淡光影,还有,山师yīn的急促喘息。 他环顾四周,又缓缓躺平下去,单手按住额头,“原来是做梦啊。” 天才蒙蒙亮,可他已经无法安睡。 山师yīn叹了口气。 之前,他只是脱了外袍便钻进了被褥,如今再难安睡,索xìng起身裹了外袍,出了营帐。 微凉晨风,让他清醒不少。 他晃了晃脑袋,将衣袍拉紧些,行在这晨风之中,营寨之内。 这般时候,还有兵卒忙碌。 昨夜那番大事,他也不过刚刚小歇一个半时辰。 左右兵卒已有不少认出他来,稍远处便站定,向他额首行礼。 山师yīn微笑回应,心神却不在这甲士身上。 他心里想着另一个人,他的好兄弟,林火。 之前战后,他便在第一时间赶到林火身边,正见到林火浑身是血昏迷不醒。他一个箭步冲到林火塌边,就要解林火衣物,为他检查伤势。 猫怔仲便站在一边,伸手将他拦住,“林火没事,只是脱力。休息过后就能醒来。” 当时,山师yīn便轻靠在塌边,深深松了口气。 随后,他对猫怔仲大发雷霆,“你有天位,怎么会让林子变成这样?” 猫怔仲只是看他,过了许久方才说道:“当一个男人要逞强的时候,在一边看着就行。谁都不该chā手,因为那是他的战斗。” 山师yīn无言以对。 风有些冷,山师yīn行在兵营小道上,伸出手哈了哈气。他倒是有些苦恼,等林火醒来之后,又该怎么解释昨晚之事。 是的。 在他听闻林火力战昏迷之后,便下令屠杀了五千多名俘虏。 他知道,林火是见不得那些无谓杀戮的。 林火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不想林火对他失望。 所以,这些杀戮,必须“有谓”起来。 他杀这些俘虏,全是为了大局着想,以免扬獍再次利用俘虏做什么文章。他不过是将身边一根暗刺伸手拔走。 若是不杀他们,便可能会有更多袍泽,深陷危险之中。 这道理,还不够充分吗? 山师yīn在心中这般想着,不知不觉走出了大寨范围,走到了背山方向,有一股刺鼻味道。 就像他梦中一样。 只是现在,他立即反应过来。 那是尸体味道。 他不知为何,便走到了“万人坑”旁。 战争之中,为避免瘟疫肆虐,两军将领都会及时处理尸首。 最简单办法,便是将这些尸首,在远离营寨的地方,就地掩埋。 这坑,便是新开。 掩埋的,便是那五千俘虏。 晨光洒落下来,尸体垒成小堆。晨光便洒在小堆上,也洒在那些掘土兵卒甲上。 山师yīn望着那些死不瞑目,突然心头发颤。 他扪心自问,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低下头去,能见到自己一生黑底红边长袍。 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如今模样? 怎么样回想,都辨别不清了。 他突然想问自己,从帮助人熊夺权以来,自己做的这么多事情,究竟…… 是对是错!? “我没有错。”山师yīn捏紧双拳,低声自语。 要报仇,他就要靠人熊势力。 要获得人熊赏识,他便需要出力,为人熊扫平障碍。 为了帮林子给吕烽报仇,为了给苏丹霞一个安稳未来,他便要扫平天下! 即便手染鲜血,污浊难堪,他也在所不惜。 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林火,为了苏丹霞,为了父亲。 为了他们…… 他山师yīn,又怎么会做错? 山师yīn皱紧眉头,轻轻喘了口气,似乎心头也轻便不少。 他终于能从那“万人坑”中收回目光,稍稍抬起头来。 目光所及,山师yīn微微一僵。 却见到一袭花袍,在他稍远处风口站定。 姜杉满面病容,身子微微打抖,捂住口鼻耸动肩膀,似是口喘不止。他正与山师yīn一般,望着面前万人同柩。 山师yīn挤出一丝笑容,快步行到花袍身边,柔声问道:“你醒了?怎么不安心静养?” 姜杉没有回话,依旧盯着眼前坑洞。 山师yīn也不在意,又开口问道:“你这伤势可不能再cāo劳了。若是担心局势,你大可放心,这里还有我和……” “这些俘虏。”姜杉突然间山师yīn话头打断,“都是你下令杀的?” 从他口中,听不出悲喜。 “没错。”山师yīn敛起笑意,“是我杀的。” 姜杉顿了片刻,扭过头来,将山师yīn仔细端详。 随后,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红袍儿,我们得好好谈谈。” 第315章 彷徨 风似喧嚣又微凉,山师yīn感到些许寒意,他又将外袍裹得更紧些。 姜杉却是笑了,“你看你,怎么觉着比我这病号,还要弱不禁风?” 这一笑,倒是让两人之间气氛,缓和不少。 山师yīn便顺着话头,微微笑道:“你昨夜倒好,像是一头死猪一样,一夜睡到天明。我可是劳心劳力了一整夜,和扬獍师兄斗智斗勇。” 姜杉撩开山师yīn外袍一角,见着他内里脏乱褶皱衣袍,哈哈大笑,“输得还不算太惨。” 山师yīn讪讪笑着,将衣服皱角稍稍拉平,“确实被他摆了一道。” 姜杉倒是摇了摇头,宽慰道:“你初来乍到,对这局势不太清楚,对扬獍师兄的那些了解,更是通过情报,自己心中盘算假想,难免会有些偏差。对阵时间越久,你便会越来越强。” “你就别安慰我了。”山师yīn仰起头来,口气也是平静,“扬獍师兄,会给我拖延战局的时间?怕不是砍瓜切菜一样,早早地送我去见了阎王。” 姜杉笑得咳嗽起来,“咳咳咳……你看你这人……咳咳……还就是听不得好话,给你个台阶下,你还不要?” 山师yīn却不领情,“实事求是,不是更好?” 姜杉咳得说不出话。 山师yīn赶紧上前,轻抚姜杉后背,“好了好了,你这身体也就别逞强了。” 他环顾四周,身边便是“万人坑”,更显得yīn风阵阵。 山师yīn便将外袍取了下来,给姜杉披上,“这里可不是聊天的地方。你要是在这里咳血咳死了,我昨天晚上不就白救你了。” 姜杉自然知道自己身体状况,在山师yīn安抚之下,两人渐渐远离“万人坑”。 脚步轻挪,山师yīn将姜杉半扶。 过不多久,姜杉咳音渐缓。就他那脾气,自然忍不住反呛,“放心放心,我还没见到我家妍儿出嫁,怎么能做这短命鬼。倒是你啊,就不能积些yīn德,这可是五千人啊。” 山师yīn身形微僵,叹了口气,“我也是别无选择。” “是啊。”姜杉突然放低嗓音,“我原本也以为,你别无选择。” 两人脚步,停在此刻。 春芽内敛,四下无人。 山师yīn原本扶住姜杉手掌,缓缓放了下来,“酒鬼,你什么意思?” 姜杉淡淡说道:“我看了那些俘虏的伤口。” 山师yīn面色微沉,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1 章 有回话。 姜杉又咳嗽起来,他掀开衣袍一角,从腰上取下酒壶。 山师yīn略微皱眉,伸手拦他,“你不能喝酒。” 姜杉轻轻摇头,将山师yīn手掌推开。随后揭开酒壶塞子,将那晶莹浆液,灌入口中。 咳音渐止。 姜杉这才将酒壶放下,抹了抹嘴,“要是没酒喝,我还真得咳死。” 山师yīn无话可说。 姜杉也不在意,一边将酒壶系回腰间,一边说着:“刚刚说到哪儿了?对了,我看了那些俘虏的伤口。我听闻了昨夜事情。我原本以为,他们是在反抗中被你下令歼灭。却不曾想到,他们身上,却是行刑创口。” 花pào凝视山师yīn双眼,顿了片刻,方才沉声说道:“他们是在投降之后,被人屠杀至死。” 山师yīn眼角一跳,与姜杉直接对视,“你说的没错。人,是我下令杀的。你也不用对我做这些小手段,你从我身上,可看不出多少破绽。” “我知道你。”姜杉收回目光,“你一直藏得很深,不愿对别人敞开心扉,毕竟生活在九婴之中,戒备心可谓是与生俱来。但是,我却是没有想到,你也变了。” 山师yīn嘴角一抖,稍显激动道:“我没变,我杀他们也是别无……”话语没有继续下去,山师yīn自己顿住话头。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唯有晨风扫过,卷起两人衣袍猎猎。 山师yīn终于叹了口气,“我知道瞒不过你。” “杀光他们,确实一劳永逸。”姜杉回望“万人坑”方向,眼神略显复杂,“但是你我都知道,解决这个问题,让他们脱离扬獍师兄控制,甚至为我们所用,有许多种办法。可你偏偏,选了这种。” 山师yīn闭上双眼,再次叹息,“是我欠考虑了。” “不。”姜杉重新将目光,定格在山师yīn面上,“是你变了。” 他稍稍一顿,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些什么。但是现在的你,变得在乎结果,而不在乎手段。不问初心为何,即便走到了终点,那终点还和你当初想要的,一般模样?” 山师yīn没有说话,或许他心中并不认同,但是他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姜杉看着他,又从另一侧腰间抽出烟杆,缓缓点上。 这一次,山师yīn没有出口相劝。 姜杉深深吸了一口,将长烟吹散半空,“红袍儿,我们是兄弟啊。可我现在见到你,却令我心底发寒。今天,你可以为了获得人熊认同,而去残害忠良。你也可以为了最终胜利,将这五千人命一刀抹去。那么明天,你会不会为了什么原因,对我们刀剑相向?” 山师yīn猛然抬起头来,“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我的朋友很少,所以我绝不会坑害你们。” 姜杉将他反复端详。 两人对视许久,姜杉才扯了扯嘴角,郑重说道:“我信你。” 山师yīn如释重负,重新微笑起来,夺了姜杉烟杆,“你可就别抽了,你不是还要和水玉嫂子一起白头到老?” 姜杉挠了挠头,也就任由山师yīn将烟杆夺走。 两人继续往营寨迈步,谁也没再说话。 山师yīn把玩着姜杉烟杆,突然开口说道:“酒鬼,刚才那件事情,先不要和林子说。你也知道他xìng子耿直,有时候还就是认死理。他要是追问我,我也嫌烦。” 姜杉微微一愣,再次停下脚步,看着山师yīn面露玩味。 山师yīn也停步看他,“怎么了?” 姜杉将自己烟杆夺回,chā回腰间,正色道:“我与你是兄弟,与林子也是兄弟。我不会骗你,自然也不会去骗他。若他来问我,我知道什么便说些什么。” 山师yīn面上有一瞬yīn冷,这一瞬就连姜杉都未曾察觉。 瞬间之后,山师yīn已然堆上笑容,“哎呀,想到以后被他追问,我就觉得头疼。你怎么尽给我出难题。” 姜杉耸了耸肩,“这还不是你自找的?兄弟之间,本就应该坦诚相待。红袍儿,该醒醒了。” 山师yīn面上笑容不减,摇了摇头,“我看你是真的病得不轻,那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眼前扬獍师兄,你准备怎么应对?” 姜杉立即换了神采,遥望冀军方向,勾唇一笑,“他做初一,我做十五。做师弟的,怎么能不好好孝敬师兄呢?” 第316章 施计谋敌胆魄张 当日正午时候,林火刚刚恢复神智。 等他睁开眼睛时候,进入眼帘除了那陌生帐顶,还有身边黑袍。 猫怔仲坐在他床边,手中捏着铁砂直刀,正在细细研磨。这便是他每日必做事情,即便是在战场之上,寻常便该寻常。 林火刚刚瞥过眼珠,猫怔仲已经停了轻抖手腕。 手掌翻花,“呛”一声,归刀入鞘。 林火还未说话,只觉得眼前一花,猫怔仲已然将水袋丢到他床上,“醒了就自己起来,别像个小姐一样等人伺候。” 对于这话,林火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他确实渴了,也不在意猫怔仲什么态度,他就要坐起身来,却觉得浑身刺痛。 他吸了一口冷气,还是坐直身子。 可等他伸手去拿水袋,便觉得肋下剧痛。 看到林火头冒冷汗,猫怔仲似是现在才想起来,慢悠悠说道:“对了,你别乱动。你叫我制住你,我便打断了你两根肋骨。” 断了两根肋骨? 林火伸手摸向肋间,才发现不过是肋骨错位。 猫怔仲分明是在耍他。 对于这种情况,林火觉得自己除了苦笑,还能做些什么? 猫怔仲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分明写着,“有没事你打我。”的欠揍意思。 林火感受身上刺痛,与那虚弱无力,也是无可奈何。 也就别指望猫怔仲会主动施以援手,林火只能费劲自己拨开木塞,倒些水来润润嗓子。 猫怔仲却是抬眼望来,“这就对了。什么事儿,都别指望这依赖别人。昨天有我在,若是没我在,你难道便准备脱力而亡。” 林火微微愣神,他却是有些不明白,猫怔仲怎么会突然说这么多话了,难道是恢复了记忆? 可转念一想,若是恢复了记忆,就凭猫怔仲那臭脾气,还能和林火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说话? 不管林火心中作何感想,猫怔仲却是继续说道:“人生在世,路总要靠自己走的。” 林火点了点头,“这道理我明白。” 话音未落,猫怔仲突然拔刀! 刀锋横斩破空,林火身子难动,只当猫怔仲突然失心疯了,他只来得及举起水囊,拦在胸前。 “哗啦!” 水囊横向破开两瓣,清水全部灌在林火被上,而猫怔仲手中直刀,停在林火鼻尖之前,“你明白?可你在做什么?” 林火被他这么一吓,背脊上冷汗尚未流干,又被猫怔仲问题难住。 他在做什么? 猫怔仲收回直刀,轻巧归鞘。他又坐回床边胡凳,淡淡说道:“我不说话。”他指了指自己耳朵,“但我都听在耳朵里。” 他放下手臂,静静看着林火,“你这些日子看似经历了许多,可你始终依附在别人身边。山师yīn,姜杉,吕烽,你跟着他们,走过许多路途。可你,自己的路呢?” 林火能感到清水已经深入被褥,但他毫不在意。因为对疯猫质问,他发现自己,竟然哑口无言。 过去半响,他方才望向猫怔仲,“为什么和我说这些,难道你……” “我不知道。”猫怔仲摇了摇头,“你们都知道,我得了离魂症,失了忆。可我就是觉得,你和我曾经认识的某个人很像。我想不起来他是谁,我也不知道和你有什么渊源。但是我想到什么,便应该说些什么。若想到不说,那不是我。” 林火略低下头,他自然知道猫怔仲说的是谁。 只是山师yīn曾经告诫过他,猫怔仲如今听到柳凤泊名字,便有可能发病,到时候动起手来,对谁都没好处。 可是今天听了猫怔仲这番话语,林火一些按耐不住,他脱口便问,“你真的不记得柳……” 后面两字尚未出口,门帐帘布被人“刷啦”拽开。 猫怔仲立即闭口,林火朝帐门望去,正见到姜杉朝里探头探脑。 姜杉与林火两人对视,姜杉将半个身子探入帐中,“哟,听说你昨晚很神勇啊,怎么今天就跟瘟鸡似的。难道还受了伤?” 林火看了眼猫怔仲,那“身上伤是被友军留下”这种丧气话,他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反呛道:“看看你自己脸色,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红袍儿可是说你身上余dú难消,可不能活蹦乱跳。” 姜杉整个人迈入帐中,嬉笑说道:“烟酒都弄不死我,我还能死在区区慢xìngdúyào身上?也不知该说你高看了扬獍师兄的制dú能力,还是小看了石镇小师弟的医术。” “石镇来了?”林火惊疑出声。 姜杉并未回答,却是另一人踏入帐中。 山师yīn回应林火道:“石镇还没找到,不过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我已经修书给白泽师兄,他和石镇常有联系,只要他有什么线索,那石镇还在燕国境内,决不会让他逃离手心。” “哈哈哈哈,你可不要这样。”姜杉哈哈大笑,“我可还得靠人家救命,你这逃离手掌心算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守望相助嘛。” 山师yīn白了他一眼,“你倒是和扬獍师兄守望相助一个我看看?” 姜杉眼珠一转,就要反驳,可他斜眼一撇,却见到林火被上水渍,啧啧出声,“哎呦喂,我说林火小哥。你这床上滋溜地图算是怎么回事?” 林火面上发红,看一眼猫怔仲。 猫怔仲已然双手抱胸,一副闭目养神,万事莫扰的模样。 林火只能摇头,随口扯谎,“是我自己打翻了水囊。别说这些,你们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看看我是死是活?” “差不多一个意思。”姜杉挑眉微笑,也不再打趣,将话题引回正轨,“我来看看你伤势,也好看看一会儿对付扬獍师兄,你还能派上什么用场。要是个废人,就打发你回去静养,也好过在这里碍事。” 林火听闻此言,赶紧挺直腰板想要证明自己没事,可牵动肋骨伤势,疼得呲牙咧嘴。 姜杉与山师yīn对视一眼,捧腹大笑。 林火一脸窘迫,赶紧分辩道:“你们别看我这样,其实没什么大事。上阵杀敌,绝对不在话下。你们快和我说说,准备怎么对付扬獍?” 姜杉想要说话,可笑得厉害,竟然咳嗽起来。 一边山师yīn便替他说道:“现在,我们的计策应该已经到了扬獍师兄面前。” 与此同时,冀军军帐。 扬獍端坐主帅正位,桌上放着三个信封。 信封皆已拆开,内中纸条平铺在信封之上。 纸上字符看似大同小异。 第一张书,“人熊大军,十日后抵达前线。独孤孝率前锋军,踪迹未知。” 第二张书,“人熊大军,七日后抵达前线。独孤孝率前锋军,三日内可抵战场。” 第三张书,“人熊大军,五日后抵达前线。独孤孝随军前行。” 扬獍手指自左而右,从三张纸上轻轻滑过,嘴角勾起细微弧度,“有趣。” 第317章 策念险中藏 扬獍将面前三个信封一一收起,叠在一处。 元豕便在他身边候着,信封上内容扬獍已经让他全部看过,这般时候,他同样陷入思考之中。 要知道这三个消息,分别从三处得来。 一处是斥候截获燕军书信,一处是自家斥候跟随人熊大军总结而来情报,还有一处,却是从在蒙蓝谷与忻鼎盛处得到,那消息便是在他们成为阶下囚之前,能够接触到的军务内容。 若是让元豕来区分三份情报真假,真是有些难办。 那从燕军出截获情报,死了三名兄弟,方才送到大帐之中。这消息,可是沾染着弟兄们的鲜血。 而第二个情报来源,虽然远离主战场,但是始终跟在人熊大军身边,消息传输从未断绝,其可信度极高。 至于第三个信息,是分别从蒙蓝谷与忻鼎盛两人口中掏出。两人分开询问,应无串通可能。从他们口中可知,这消息是姜杉在大会上对所有将领说明。 即便姜杉当时已经对蒙蓝谷与忻鼎盛起了疑心,应当不会用谎话蒙骗所有人。要知道这种消息在军中流传极快,援军是否能够到达,何时能够到达,全都关乎着兵卒士气,可没有人会拿这话事情乱开玩笑。 可这样一来,对情报判断,便陷入僵局之中。 元豕怎么思考,都无法分辨清楚,这三份情报,究竟哪份才有真正价值。 他在心中想不明白,自然而言,将目光投向扬獍,只盼望扬獍能够为他解惑。 扬獍似乎并未在意他目光,只是捏着那三张信封,仔细端详。 随后,他将那三份情报,全部丢入了火盆之中。 “熊!” 烈火起燃,瞬间将那三份情报,纳入火舌之下。 “大都督!”元豕惊得叫出声来,张手想要挽回,来一次火中取“信”。那是面对汹涌火舌,最终他还是望而却步。 扬獍则是在一边饶有兴趣看他,“你要做什么?” 元豕面露尴尬,又有一丝不解,“大都督,你怎么就把这三份情报都烧了?万一其中一份有用。” “烧就烧了。”扬獍摆了摆手,“反正都没有用。” 元豕只觉得脑袋不堪大用,忍不住疑惑出声,“都没用?” 扬獍微微一笑,似是心情不错,对元豕解释道:“看计策,不是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只看一侧,需要放开眼光,总揽大局。” 元豕听闻此言,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扬獍继续说道:“如今敌我之势如何?” 元豕全然不用思考,径直回答:“自然是我们三国两军势大。” 扬獍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2 章 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如今我侧军阵,实则皆在我一人手中,燕军想要胜我,唯有依靠人熊援军。在援军到来之前,他们唯有死守,若是出了什么昏招,只会令最后一丝希望断绝。” 元豕皱眉思索片刻,他知道扬獍说得在理,可是这又和面前三个信封有什么关系? 扬獍只瞧一眼,便看出元豕心中疑惑,不紧不慢说道:“我只说这三个情报皆是无用,却没说,这三个情报全部是错。” 元豕听得云里雾里,“大都督,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扬獍瞥了元豕一眼,似是有些责怪元豕反应太慢。可他也为多说,将自己判断一一说出,“眼光不能局限于情报一途。因为无论情报是真是假,都无法左右我们与燕军总体实力对比。他们是弱者,我们是强者。若想破局,他们唯有首先行动。动得越多,破绽越大。” “他们发出什么信息,终究无用。大局而言,他们唯有拖延时间,而他们所有行为必定是以此为基准。若这般来想,那些情报又有何用?”扬獍盯着火盆中渐熄灰烬,冷冷一哼,“我们,便是要不给他们片刻喘息。” 话音落下,元豕若有所思。 便在这是,有一士卒站于帐外,在他身后还跟已黑衣。 甲士朗声说道:“大都督,有人求见。” 扬獍扭头望去,见到那身黑衣,便摆了摆手。 甲士深鞠一躬,侧身退下。 而那黑衣人,入得帐中。 扬獍虚眼看他,“九婴所来何事?难道是你们山师云家主,又想到了什么封禅刺杀的好计划?” 那黑衣人脸面涨红。 要知道燕国封禅,虽然杀了武睿,却未能将燕国根基动摇,更是险些事破。这件事情,可是让山师云懊恼了许久时间。这事情,在九婴可谓是人尽皆知,谁都不愿提起。可如今扬獍光明正大说出口来,显然是对“九婴”蔑视。 “扬大都督。”那黑衣人正色道,“我们如今可是同盟关系。” 扬獍并不在意,随意摆了摆手,“那我的盟友九婴,却不知道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黑衣人也只能忍住怒意,快速说道:“我们得到最新情报,有人方才在附近山林,发现燕军行踪,初步判定,很可能是独孤孝的军队,先行一步已经到达此地,正在林间埋伏等着大都督呢。” 又是一个新情报。 元豕扭头望向扬獍,难道这次还是置之不理? 扬獍面对黑衣人微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点事情,还真是麻烦你亲自跑了一趟。” “这点事情?”黑衣人面色立变,怒道:“看大都督心有成竹模样,倒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多虑了。那好,便当是我们九婴,自作多情。” 说罢,他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扬獍嘴角含笑,并未阻拦,任由他背影远走。 直至黑衣人背影消失,元豕才急切问道:“大都督,这情报也不可信?即便是不信情报,也不至于对九婴来人那种态度。” 扬獍眯起眼来,“你是在教训我?” 元豕浑身一颤,低头垂首,“末将不敢。” 扬獍看了元豕片刻,淡淡说道:“即便是同盟,也得有主从。至于情报,方才不都说了?” 元豕此时自然不敢反驳,垂首应答。 便在此刻,之前传令甲士再次出现在帐门前,抱拳说道:“启禀大都督!最新战报!” 扬獍淡淡挥手,“讲。” 甲士上前几步,朗声说道:“燕军出寨,急袭我军侧翼。” 元豕猛然抬头,他立即想到之前情报。 正如扬獍所言,燕军所作所为是为拖延时间,可是他们此时竟然主动出击,难道就不怕一败涂地? 结合方才九婴情报,在山野中发现燕军踪迹,很可能是独孤孝伏兵。 那岂不是说,燕军如今实则有了依仗,成心诱使扬獍出兵,随后奇袭伏击? 元豕能想到,他知道,扬獍必然也能想到。 他便扭头去看扬獍,正见到扬獍注视桌上地图。 两人同时望向侧翼,确实是一片密林方向。 元豕暗暗点头,这点计策,谁又会上当? 扬獍也是点头,随后说道:“准备迎战。” 甲士得令而去。 元豕目瞪口呆,“大都督?” 扬獍抬眼看他,“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看起来便是诱敌之策。你怕他伏击我们?若是寻常将领,我也会这样去想。但是,如今燕军领军何人?敢在此时出兵,唯有姜杉一人!他所思所谋,常常出人意表。岂能按照常理推测?” “他还真是命大。居然能够活下来。怕也不好受。”扬獍略微一笑,“他被我赢了一手,必定是咽不下气。既然他要如此……” 扬獍长身而起,“他要战,我便奉陪到底!” 第318章 树影迷踪武后猖 兵马簇拥之中,姜杉坐于马背上,随蹄飞泥起上下颠簸。他左手掌心上,端着一张羊皮小图,是这林区附近地形。 他皱眉端详片刻,突然面色潮红,捏住那羊皮卷扶唇咳嗽。 这一咳,便停不下来。 胯下战马似是感到背上主人不适,稍稍减缓速度。 一边有另外一骑凑了过来,与姜杉并肩而行。那人伸出一只手来,将水袋递到姜杉面前,“喝些水吧。” 姜杉止住咳嗽,斜眼望去,给他递水那人,正是军中主帅,武慎。 武慎见到姜杉不接,便伸来另一只手,将姜杉胯下战马缰绳拉住。 两匹马“希律律”几声,便停下脚步。 武慎看着姜杉脸色,眉头紧皱,“你身上余dú未消,计划制定完成,又何必与我们一起上战场。你应该在营寨里好生安养。” 姜杉放下唇边地图,将那图捏在手心,勾唇笑道:“慎公子还真是爱开玩笑,什么好生安养。难道我这么个大男人还要在军营里坐月子不成?” 武慎看向他手心,隐约能见到那地图上红染,叹息道:“燕国还没到非你不可的这一步。” 姜杉哈哈大笑,“你可别想太多,我可不是为了燕国,也不是为了那些愚昧百姓。我为的是我自己。” 花袍摊开手掌,能见到一朵红梅落在地图中央,他话语之中,却是平静异常,“气哽在喉,不吐难休。” 武慎看了姜杉许久。 姜杉面上便挂着那淡漠笑意,其中又似隐着隐隐讥讽。 仿佛这世上事情,在他看来皆是不值一提。 武慎摇了摇头,“你明明有颗赤子心,为何要做浪dàng人?” 姜杉眼神微窒,随后又恢复平常,“慎公子,你老了,眼神自然不好,看人难免会有偏差。” 武慎又是摇头,“你若真是为了扬名,又怎么会甘心做一军师?将那些虚名多数盖我头上?你若不是为了虚名,你孤身一人来着北境战场,又是为何?你心里装的,放心不下的都是什么,还不清楚?” 姜杉面上笑意不再,垂首沉默片刻,突然张嘴说道:“慎公子,当年先王没有选你做大王,实在大错特错。” 武慎摇头不语。 姜杉仰起头来,幽幽说道:“若说这世上,有一事让我敬佩,那便是繁衍。千百万年前,我们的祖先结合,诞下后代,千千万万年后,传承至我们身上。这千百万年将,哪怕是一个差错,便有可能没有今日的你我。繁衍伟大,便在于,现在存在的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奇迹。” 他伸出手,指着武慎,又指指自己,“你,我,他们皆是奇迹。” “说实话,我这个人,其实并不在意什么国家之分,地域之别。甚至给我一壶烧酒,片瓦遮头,就连这日子,我也不在乎。可是……”姜杉抿住双唇,又缓缓放开,“我在乎命。你的,我的,这些将士的,在我身后那万万人的命!我全都在乎。” “繁衍如此伟大,繁衍生生不息,繁衍值得守护。” 姜杉咳嗽起来。 他解开腰间酒壶,猛灌几口,将那喘息压制下去。 酒水晶莹而落,湿了衣襟。 姜杉却望向清空,举起一只手来遮住丝缕阳光,让那光线透过指缝落在面上,“可我一人,还是能力有限。我救不了天下人,那我只愿保这山河不变,求那繁衍太平。” “能活多久便活多久。”他放下手掌,又抿了一口酒,“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吧。” 姜杉陷入沉默。 武慎看着面前病弱男子,仿佛从他瘦弱身躯中,见到了别样华光。 不知不觉,马蹄又动起来。 武慎与姜杉处于中军,便随着人流向前。 慎公子终于是受不住这沉默,他又不好继续方才话题,只能将问题转移到面前战场之上,“我倒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姜杉也已恢复了精神,瞥眼看他,“慎公子年岁大了,有些事情想不清楚,也是可以理解。” 武慎不在意姜杉挖苦,继续问道:“那些情报,都是你让山师yīn放出去的?” 姜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是与他说了些计划,具体他放出那些消息,从哪几个渠道放出,我倒是没有在意。红袍儿擅长这些,自然不用我cāo心。” 武慎大惊失色,“若是照你这般说,岂不是那些情报都是假的?人熊与那独孤孝援兵,根本没来?” “他们没来。”姜杉略微点头,可嘴角却稍稍上浮,“可援军已经到了。” “到了?”武慎露出疑惑表情,“在哪里?援军来了多少人?” 姜杉抬起一根手指,“一人。” 武慎盯着姜杉食指直看,“一人?” 姜杉看到武慎诧异模样,眼角满是戏虐,“这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树林深处,林火领着一众将士,静音潜伏。 他伏在地上,不是观察四周变化。 而在他身后,却有一人身穿蓑衣斗笠,背对而立,似是在观赏这大好河山。 林火望着那人背影,恭敬拱手,“全部按照吩咐,准备妥当。” 那人“嗯”了一声,便算是回应。 林火却还是有些担忧,“这么简单的计策,扬獍真的会上当?” “别人不会,当扬獍一定会。论识人心,谁都比不过姜杉小子。”那人轻声回应,却并未转身,只是摘下头上斗笠,依旧望着面前山林,悠悠说道:“这大山野林,要是有壶茶,那才是好到极致。” 冀军方向。 扬獍驱赶前军,已与燕国在这林间山坡jiāo战起来。 一番试探,燕军便缓缓后撤。 扬獍居于中军,虽然也在向前缓行,却手握兵书不断翻看。他一手控缰,一手捧书,那老神在在模样,仿佛胜负如若覆掌轻易。 元豕却在一边着急,“大都督,我看燕军这后撤,只怕是有诈。我们不如不要深追,将他们击退,见好就收便是了。” 扬獍头也不抬,“继续追击。” 元豕大急,“大都督,若是那独孤孝真在一边窥视,我们岂不是自己踏入陷阱?” 扬獍瞥他一眼,“若那独孤孝不在呢?” “那……”元豕张嘴,却接不上话。 扬獍又将目光放回书本之上,“你做不成大事,一是鲁莽,未有自知之明。二是胆怯,同样未有自知之明。终日惶恐,不得寸进。” 元豕被扬獍训话,也只能红脸受着,说一千道一万,他都是扬獍手下败将。 技不如人,便无话可说。 扬獍却不准备放过他。 大都督将书册塞进脚边书囊,又对元豕说道:“姜杉放出那些情报,便是为了让如同你这种人举棋不定。他们便拖延了时间,能够等到真正援军。可是看看如今实力对比,即便他前军援兵赶到,我们三国联军,还能怕打硬仗?” 元豕摇头。 “你要记住。”扬獍微微一笑,“强者自有不动如山,弱者方才动静难安。” 扬獍大手一挥,衣袍扬舞,“继续前进!” 冀军继续追击。 燕军一退再退,退入山林幽暗。 冀军前军紧追不舍。 突然听闻林间两声pào响,林间尽出独孤旗号。 燕军伏兵尽出,冀军三面接敌。 元豕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他却又不敢说话。因为无论说些什么,扬獍依旧我行我素。 扬獍听到pào响,不惊反笑,“若他们一直不出伏兵,我还有些担心,可他们伏兵一出,我倒是不担心了。” 元豕不解,他只觉得自己根本跟不上扬獍所思所想:恐怕不是扬獍如此,那些九霄文榜上的各个都是疯子。 “在我看来,这些伏兵全是虚张声势。他们特地打着独孤旗号,可真正伏兵,谁又会把大旗,这等沉重之物带在身上?所以……”扬獍咧嘴笑着,“我们撤军吧。” “啊?”元豕已经完全混乱,他想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扬獍疯了?知道燕国援军伏兵是假,却又要在此时撤军了? 那之前算是什么? 扬獍一眼就看出他心中疑惑,“我现在能够确定,出计之人,必定是姜杉。他最懂人xìng。别人或许不会冒进,可他知道,对手是我。他知道,我会与他战斗,他知道我会看穿这一切,他将我xìng格,全部融在计策之中。可是姜杉啊姜杉,我都能设伏杀你,我还和过去一样?我要胜,却不一定要胜得漂亮。” 元豕听得似懂非懂,“所以,大都督,我们现在……” “我们撤军。他们可没本事留住我们。”扬獍微微一笑,“既然已经探到燕军虚实,又何必在这里与他们纠缠?仗自然可以打,但是,要按我的方法。” 元豕这才算是听得明白,便将撤军指令传达下去。 可不多时,令兵回报,前军被怪阵所困,脱阵不得。 “怪阵?脱阵不得?”扬獍面上第一次露出兴奋神采,“姜杉师弟,又有了新花样?” 扬獍立即随令兵冲到前军方向。 他驻马与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3 章 坡上,望坡下变化。 只见人群星罗变幻,又似蛛网,将冀军将士逃脱不出。 “武后军阵!”扬獍双眼发亮,兴奋出声,“原来是他来了!” 元豕大惑不解,“谁?” 扬獍望着面前军阵,话中透出跃跃yù试,“九霄活握奇!阵王,太史殊!” 一袭金丝绣边黑袍,立于林火身侧,抿了抿嘴,“若是有茶喝,那便好了。” 第319章 入阵登高离震踏 “活握奇?”元豕站在扬獍侧后,盯着坡下变阵,心中咀嚼这从未听过的名字。他没有听过“武后军阵”,更没听过太史殊名号。 但这并不妨碍元豕深感太史殊高深莫测。 只因为一个人的外号,有时会比本人更加令人印象深刻,也能在瞬间直指那人本质。 活握奇,阵王。 这两个名字,便令元豕心中打鼓。 先说阵王。一般能够带上“王”字,便是虎额头上纹,必定是此中一霸。就像是姜杉,号称“决策之王”。元豕便是见过姜杉能力,在临阵对决之时,确实能够巧辨人心,奇谋迭出。 而“阵王”便是说明,那个太史殊必定擅长行军布阵。 撇开“阵王”之名,另外一个称号,更令元豕心惊。 所谓握奇,乃是一部兵书,专说行军布阵。传闻这本兵书,是由黄帝臣风撰写,姜子牙加以引申,汉武帝丞相公孙弘做解。乃是天下万千军阵兵法之祖。若是窥探《握奇经》一角,便能成军阵大家。更别说,被人称为“活握奇”。 这个太史殊运用军阵,到底能有多么出神入化? 或许这点疑惑,元豕不需要问,他从身边扬獍面上,便能够看出端倪。 扬獍从未如此兴奋,也从未这般谨慎。 在元豕记忆中,扬獍永远是那种淡漠中疏远模样,面对所有人,都在隐约之中带有居高临下。 可是此刻,他便像是一头猛虎,终于找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战斗热血,却又小心翼翼。 就连元豕在他耳边嘀咕,他都似是没有听见。 扬獍目光始终定格在“武后军阵”之上,眨也不眨。 可是此时还在战场之上,扬獍身为主帅,又怎能沉迷于此。 元豕不可不忍住心慌,开口说道:“大都督。大都督?大都督!” 扬獍被他一喝,这才回过神来,可他张嘴便是另一个问题,“元豕,你听说过‘武后军阵’吗?” 元豕自然没有听过,便是在兵书上,都没有见过这个军阵名号。难道这军阵非常有名。但是他并不接话,因为他知道,这时候并不需要多言,扬獍只需要他静静听着便行。仿佛平常时候,都未曾有人与他说话。 果不其然,扬獍并不在意元豕沉默,他面上虽已回复平静,但是话语之中仍有激动颤音,“所谓武后,实则为一黑色狼蛛。号称当初创此阵法之人,乃是一名养蛛dú士。他将狼蛛习xìng,并入军阵之中。才有了这‘武后军阵’。” “狼蛛?”光是听到这名字,元豕已是觉得头皮发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脑门。他光是想到那多足虫子,便觉得浑身难受。 “没错,就是狼蛛。”扬獍并未发现元豕不妥,反而指着坡下军阵介绍得兴致勃勃,“军阵分兵十股,便如八足狼蛛,分取八卦之数。以八足为困,将敌人困在阵中,随后!” 扬獍猛一伸手,飞速刺向身边元豕双眼。 元豕下意识撤身后退,可扬獍飞窜一步,擒住元豕腰眼,让他动弹不得。而那两个手指,便停在元豕双眼一寸之地。 元少爷吓得心惊胆战,双眼顶住目前两指,额头冷汗直冒,“大都督,你这是要做什么?” 扬獍看得元豕模样,哈哈大笑,“我只是用这两根手指,模拟两只dú牙。若你被困在武后阵中,必定会悄无声息,死在这军阵之中。” 元豕吓得浑身一抖,扬獍微微笑着,便将他放开。 元少爷还沉浸在方才恐惧之中,焦急说道:“大都督,若是你这般说,那我们坡下袍泽岂不是深陷危机?” “现在还不是危机。”扬獍上前两步,单手拖住下巴,“足踏离震两门,太史殊只是用八足将我手下士兵困住,他的獠牙还藏在口中。” 元豕看不懂阵法,更是不了解太史殊,“他这么困而不打,这个太史殊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在等我选择。”扬獍目光从战场左侧,一路少时到右侧,不是抬手比划,“太史殊给我出了一道题,我究竟是知难而退,见着前军七千人葬送于此,还是与他放手一搏。” 元豕明白扬獍意思,低头思索片刻,建言道:“大都督,依末将愚见。这个太史殊能够得到大都督这般赞誉,想必在这军阵造诣上确实有他过人之处。我们应当扬长避短……” 扬獍突然回过头来,盯住元豕双眼,“你的意思,是说我比不过他?” 元豕大惊,赶紧一鞠到底,“末将不敢胡言。” 扬獍看了他片刻,却是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在布置军阵上面,我确实不如太史殊。然而……哼……”扬獍轻轻冷哼,“太史殊,未免也太小看了我。” 大都督再次上前,几乎站在小坡边缘。 “太史殊啊太史殊。”他凝视着整座“武后军阵”,勾唇一笑,“‘武后军阵’,我也学过!” 说罢,他朝元豕一挥手臂,“将我令旗拿来。” 元豕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奇怪问道:“大都督,你这是要?” “他要斗阵?”扬獍目光冷冽,“我便奉陪到底!” 武后军阵之中,核心偏后,蛛腹所在,也是一处稍高小坡。 林火与太史殊站在一块。 两人皆在等待,就像是扬獍所言,他们在等扬獍选择。 林火确实久久不见扬獍动静,心中略显着急,便想询问太史殊情况。他确确实实想要知道,扬獍究竟会做何选择。 可他看了一眼太史殊,便觉得有话说不出口。 太史殊依旧微眯双眼,似寐似醒。那幅老神在在模样,全然不让人觉得是身处战场。 至于太史殊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事实上,林火与他并不相熟。 太史殊比林火与姜杉这辈人大了十岁上下。平日里在九霄,他也是与世无争模样。与旁人也没多少往来。至jiāo好友,也只有白泽一人。 林火平日里见他,不是倾杯饮茶,便是研究律法,排列军阵。 两人jiāo情并不深厚,林火自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然而,林火这些小心思,有怎么能瞒过太史殊的眼睛。 他略微睁大眼睛,扭头看着林火,嘴角微笑,“林火师弟放心。扬獍师弟,一定会战。” 林火迎面见着这和煦笑容,心中拘谨也减弱不少。 他倒是想不明白,这样看着和善之人,怎么在“昌隆”时候,就是给人熊负责刑罚诸事?在他看来,那些与牢狱官司有关之人,怎么也得凶神恶煞才对。 当然,这些思绪有些飘远,林火还是关心扬獍情况,便拱手恭敬问道:“师兄如何能够这般确定,这扬獍定然不走,正面决战?要知道,扬獍已经与山上时候判若两人,这等抛弃甲士之事,他还做得出来。” 太史殊的回答,却是异常简单,“扬獍会战,这是姜杉师弟说的。” “啊?”林火还是听不明白。 问话时候,冀军军中令旗摆动,阵中冀军开始行动起来。 扬獍果然选择一战。 林火扭头望向太史殊,太史殊举步向前。 “天行有常,阵循有因。”太史殊轻拍林火肩膀,“关于人心,姜杉师弟,可从未算错。” 武后阵中,一场斗阵大战,拉开帷幕。 第320章 孤狼 其实林火很想告诉太史殊,姜杉也有猜不透的人。 那个人叫做水玉。 不过想到“色令智昏”,这点也就可以理解了。 太史殊找了旗手,将命令一一下达。 身边将士便跟从指令,纷纷上前,赶赴自己位置。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之中。 林火踏鞍上马,使劲甩了甩脑袋。他在心中告诫自己,现在可不是什么胡思乱想的时候。 这里是战场,稍有不慎,便有血溅五步。 在军阵之中,每个人都不可或缺,可每个人又都无足轻重。 即便是天位,在大军之中,也不过一人一剑。 杀得千人,离不得生死。 林火便领着一小伙骑兵,约莫百来人,顺着军阵脉络缓行走。 冀军在扬獍指挥之下,已然发起反扑。将士之间,刀剑相jiāo。 耳边尽是厮杀声响,冀军与燕军搏命。 为了自己的荣耀,尊严,生命。却也是为了别人的江山永固。 林火并没有去任何一处帮忙,因为在这军阵之中,帮忙并不是他的任务。 军阵便是一把精巧弓弩,每一块部件都有其存在意义。 互相成就,却又各安其命。 矛盾而又统一。而那动静之因,全在太史殊一人掌中。 全军都是太史殊手中棋子,依照他最爱的规律游走,林火也不例外。 他被安排潜伏在军阵中腹,时刻听候调遣。时刻准备,便是不可妄动。 因为,他便是这武后军阵,这只狼蛛的锋利獠牙! 不动则已,一击毙命! 等待,便是林火使命。 可这并不妨碍他在等待中思考。猫怔仲那番话,让他知道,他确实该思考了。 眼前尽是鲜血横飞,人命遍野。 这些是为了什么?在这军阵之中,又有多少人是裹挟在别人的野望之中? 挥舞刀剑,喷洒鲜血,皆为哪般? 为的是国泰民安?为的是千秋霸业?为的是名震天下? 还是,妻儿暖炕? 亦或者,只是麻木? 林火皱眉思索,似乎抓住了些许灵光,可扬獍大旗一挥,冀军攻势陡变。 武后军阵重在困与杀,八足之间互补互助,更有獠牙神出鬼没,若是不识此阵,难免在筋疲力尽之下,被武后缓缓蚕食。 可是…… “天行有常,阵循有因。然而日有朝升夕落,月有潮降潮涨,年有四季轮回,人有生老病死,即便是这天地,也有盘古开天,佛说坏界。阵法也是环环相扣,只要找到节点,自然能破。”太史殊背着双手,望着阵中变化,嘴角仍旧端着笑意,“扬獍师弟,眼光也是不错啊。” 只见到军阵中,冀军将士互相聚拢,不再向外冲突,反而从阵中那八股“蛛足”反冲回去。 可那反冲却不是送死,而是有的放矢。 冀军在军旗号令之下,却是分成十六股,两两为组,如同剪刀一般切向“狼蛛”八足。 元豕见到这般号令,自然想不明白,他站在扬獍身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觉得扬獍这般号令,难道是让将士前去送死? 他又看了一眼身后大军,不得不出声说道:“大都督,其实您也不需要在这里耗费心神,我们中军未动,只要碾压过去,燕人定然是无法阻挡。” “左三进四!左八退六!钳住它们!”扬獍一边对令兵下令,一边抽空去看元豕,口中冷笑,“你看的应付自如,便觉得自己也能应付?” 元豕话头梗住,赶紧摇头,“末将不敢这么想,只是我们有人数优势。” “这些人数。”扬獍瞥了眼身后中军,“你觉得太史殊的‘武后’吞不下去?” 元豕被扬獍呛得说不出话,但难掩心中疑惑,径直说道:“可大都督让将士反冲回去,难道是要拼得玉碎瓦裂?” “你们这些纨绔子弟,除了争权夺利,软玉白兔,还学过些什么?”扬獍优势冷笑,“蛛有八足,足有足节,破一点,则大阵可破!这一阵!我要赢他阵王!” 阵中攻势逆转。 八足摇摆,冀军追击。 那些“剪刀”不断蛛足,势不回头。 “进四!进六!进八!逼着他们不敢回头!”扬獍站在小坡之上,号令如同暴雨极速而下。 而武后阵仗,却是越缩越小,眼看就要难以困冀军。 可中军坡上,太史殊依旧那幅淡漠模样,“扬獍师弟,果然不凡。” 他突然伸手,从身边旗手手中,拿过一面令旗,踏步向前,“姜杉说会到这一步,我原本还是不信,不过看来,确实是该认真一些了。” 话音落时,太史殊纵身上马。 拎缰甩鞭,战马顺着小坡飞奔而下。 阵王入阵! 将于阵外观,终是隔岸观火,难知军阵其中变化,更别说号令下达,层层减速。 然而,却不是人人又能力,能够在乱军之中分辨局势,更不是人人能在乱军之中指挥若定,将阵法威力发挥至极致。 这里的人人,自然不包括太史殊。 黑袍入阵中,扬獍立即觉得压力大增。 整只武后宛若活了过来,面对扬獍命令,它仿佛能够未卜先知,终是在扬獍将要截杀它们之间,陡然闪避,更是在闪避之后八足如同鞭甩,更像钢qiāng,反击而回。 再次将冀军阵仗搅得七零八落。 机会是在转瞬之间,冀军便已损失两成兵力。 元豕看得心惊。 扬獍口中号令,也在瞬间停滞。 元豕大急,“大都督,怎么不下令了?我们……” “不对。”扬獍略微沉眉,“事情有些不对。” 元豕疑惑不解,“什么不对?大都督,我们可是陷入了苦战,这种时候,您可不能……” “我明白了!”扬獍仰起头来,嘴角笑意重现,“太史殊入阵了?哈哈哈,我逼得活握奇入阵指挥了?还真是要有趣。” 元豕听得云里雾里。 可不待他发问,扬獍突然飞身上马,“你以为,这样便能赢我?” 元豕大惊,想要去抓扬獍,已经伸手不及,只能大声追问,“大都督!你要做什么?” “入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4 章 扬獍拍马,孤身入阵! 古有醉卧沙场,谁笑男儿轻狂? 扬獍入得阵中,却不知道,在燕军中军坡上,原本太史殊站立之处,再次出现一人。 “扬獍师兄很厉害,他机会通晓天文地理,机关算数,文同武曲。可是啊,他这个人,也有个毛病。以前读书时候,表现得还不明显,如今死了琼华,做了大都督,却将这缺点暴露无遗。” 花袍披身,迎风而立。 “他号称国士无双,他确实有这资格。可是,国士无双也只他一人,战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姜杉撩起烟杆,深吸一口。 那细长烟线,直入空中。 “正巧。”姜杉盯着坡下军阵,“这‘武后军阵’……” 嘴角勾笑。 “我也学过。” 第321章 后顾前瞻比斗狂 姜杉到了,但是扬獍身在阵中,他并不知晓。 更何况,他现在稍许有些兴奋。 这种兴奋,自然是来自于与太史殊斗阵。 要知道,扬獍在九霄山上时候,也学过许许多多兵法。然而书本原就是文字而已,所谓精通又能够精通到何种地步? 可太史殊就不一样了。 每年时光,太史殊都会离开九霄四月有余。他虽然从未说过,但人人都知道,他铜人军中有份职位。提薛铜练兵,也常与山匪搏命。 太史殊的阵法,是由鲜血浇灌。 然而此刻,扬獍竟然能和太史殊打得势均力敌,甚至隐隐有压制之意。 刚开始时候,就连扬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但是随着战事推进,扬獍在阵中见到燕军真实模样,却也觉得此时无可厚非。 所谓军阵,事实上并非主帅一人之能。 军队配合,阵法熟识程度,这些都关乎到军阵威力。 太史殊的能力,毋庸置疑。 扬獍相信,太史殊到达战场,应该不足一日时间。可这一日时间之内,他却让燕军前军学会了“武后军阵”,更是在战场上威风凛凛,丝毫不像是初学模样。 然而,这也仅仅是不像罢了。 当扬獍入阵之后,燕军配合之间空隙,便瞬间暴露在他面前。 太史殊能力惊人,但是太史殊毕竟不是神灵,而这便给了扬獍可乘之机。 毕竟太史殊为布阵,乃是建设。而扬獍似破阵,是为…… 破坏! 再加上冀军随扬獍久战,早已产生默契,更是对扬獍言听计从。而太史殊不过是刚刚接手不对,恐怕做到令行如一,都已经要耗尽阵王精力,阵法威力,只怕也难以强求。 这样一番分析,扬獍突然觉得,若是在这般情况下,太史殊还能胜他,那才是不可思议。 若是放在过去,扬獍或许会觉得过意不去。 毕竟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但是,琼华死后,他还有什么需要在意,还有哪些需要怜悯? 况且战场,并不是“怜悯”应当存在地方。 扬獍觉得战胜太史殊,才是对他最好的尊敬。 他也是这般做的。 进入阵中,燕军军士之间配合虽然流畅,却仍达不到浑然天成。扬獍凭借着眼光与实力,硬生生从这些阵仗缝隙之中,凿出一道缺口。 他率领将士,瞅准时机,从燕军漏洞猛然扎下,就像是一柄匕首,从羊羔肋下最为薄弱地方,深深捅入。 武后军阵方寸大乱。 虽然扬獍能够看出,太史殊仍在勉力支撑,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更何况,扬獍这柄匕首,不会有丝毫容情。 扬獍再进一步。 太史殊领着军阵,将八足摆开,做成道道防线。 这防线看似稳固,却也难挡扬獍势如破竹。 一层! 两层! 三层! 扬獍已经能够见到太史殊帅旗影子。 四层! 五层! 太史殊就在眼前! 扬獍已经能够望见太史殊那一身黑袍,更能够见到那许久不见面容。 时机到了! “太史殊!”扬獍张弓搭箭,迎风怒喝,“下马!” 可别忘了,他也是一名马上帅才! 呼喝声出,利箭离弦。 箭矢极追太史殊背影而去。太史殊来不及丝毫躲闪,箭中右肩,猝然坠马。 扬獍张狂大笑,在他身前燕军乱作一团,再难保持阵仗完整。 冀军加速前行,将面前燕军杀退,散开一块大圆。然而,他们围住太史殊那一动不动身影。 扬獍拍马赶到,就要说话,可他望着马下黑袍,面上神色骤然紧缩。 却听到身边燕军之中,突然有人出声,那声音平静淡漠,“扬獍师弟,你忘了武后的獠牙吗?” 扬獍立即扭头,一眼便在人群之中,见到了小兵打扮的太史殊,更是听到了…… 奔腾蹄音! 林火一马当先,冲阵而出! 铁骑四蹄飞扬,带起草屑泥沙。 数百骑兵,从冀军身侧疾驰而出,将冀国军队拦腰截断。 扬獍与太史殊隔着人流,遥相对视。 即便到了此时,扬獍依旧面不改色,朗声说道:“诱敌深入,用得倒是不错!但是,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太史殊微微一笑,“扬獍师弟,狼蛛獠牙,可不止一根。” 话音落时,“武后军阵”大变! 小坡之上,姜杉挥动令旗。 坡下军阵燕军,便如同旋涡一般扭转起来,八股大足重新凝结,将扬獍大军死死困在阵中。 扬獍脸色方才稍变,“不是你在下令!” 冀军被再次分割,扬獍便被围在阵法核心,而太史殊便在圈外,对着阵中扬獍微笑,“入得阵中,可知细节变化,可你也丢了高瞻远瞩。扬獍师弟啊,如今你被困在这里,这一局,是你输了。” 扬獍不慌不忙,招呼周围甲士未曾圆阵,暂时不与燕军jiāo战。 他扭头朝远处去望,终于见到那一袭花袍,站于高处。 这般紧急情形,扬獍依旧不为所动,反而笑出声来,“内外变阵,重防内乱!你们两人,居然联手对付我。真是厉害,果然厉害!” “可是……”扬獍眯起双眼,“你们将我困在这里,又何尝不是被我引蛇出洞?” 武后军阵极远,燕军大后方,靠近燕军主寨侧腹。 血屠军一身血染,从林间冒出头来。 燕军主力尽出,主寨空空dàngdàng。 从一开始!装模作样,全部都是扬獍将计就计,他的真正目标,是拿下燕军主寨! 然而,扬獍却没能从太史殊面上,见到他想要惊诧。 太史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模样,身穿甲胄,背着双手,看这样有些不lún不类,可他身上气质,仍旧静若深渊,“扬獍师弟,你以为,姜杉没有想到吗?” 这次,轮到扬獍嘴角微颤。 燕军主寨,血屠军预备冲锋,可就在他们冲锋路上,站有一人。 猫脸面具,直刀黑衣。 迎着奔腾骑士,刀剑点地。 而武后军阵战场之上,听闻这个回答,扬獍只是愣了片刻,随后仰天大笑,“这才有趣,这才有趣!” 太史殊依旧不温不火,“扬獍师弟,不该这般自负。左徒先生常常告诫我们,骄兵必败。” 扬獍只是大笑摇头,并不作答。 另一侧林火已经率领骑兵掉转头来,对着扬獍发起第二波冲锋。 这一次,林火依旧身先士卒。 如何能不激昂? 林火双目发红,手中捏紧长qiāng。 害死吕烽的罪魁祸首,害得吕玲玲国不成国,家不成家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林火已然能够想象,qiāng尖一出,将扬獍挑落马下! 他要为吕烽报仇! “扬獍小儿!”林火挺起长qiāng,一头扎入冀军防线,“我要你血债血偿!” 扬獍望着林火冲锋,勾唇一笑,“我扬獍固然会死,但,绝不是在今日。”他从袖中,抽出一支响箭,瞄准天空,“林子,我给你介绍一个老朋友。他是一个马贼,哦,不,现在……世人称他……飞将!” 话音落,响箭破空,“呜哇”巨响。 箭响之后,又有一军陡然露面。 为首之人,正是拓跋元一! 大刀骏马,跃入半空。 只听闻一声暴雷震喝! 拓跋元一,一刀破开“武后”防线。 半步天位!威势赫赫! 姜杉立在坡上,抚唇轻咳,“扬獍师兄,我们,来日方长。” 是日,冀国大战武后军阵。 拓跋元一于千钧一发之际,凭借半步天位悍勇,救出扬獍。 燕军难留扬獍,冀军难破军阵,双方各自罢兵回营。 战争,还在继续。 第322章 鼓铮鸣 冀军沿着林道后撤,元豕原本是想要让前后两军互换的,毕竟前军方才在“武后军阵”之中厮杀,定然疲劳。此时互换,便能防止燕军追击。 元豕想要这么做,因为兵书上是这么说的。 但是扬獍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话。 “他们还敢追来?” 元豕便立即闭上了嘴巴,不声不响退到一边。 虽然扬獍对他依旧不放心上,但他能够看出,扬獍似乎心情不错。 然而他想不明白,扬獍心情为何不错? 回想方才那张战斗,双方在短短半日之内,你进我退,奇谋迭出,可谓是斗得旗鼓相当。但照实而言,此次jiāo锋说不上惨烈,更多是浅尝辄止。 即便是元豕都能轻易看出,双方看似底牌尽出,实则皆有保留。 元豕猜不透,面对拓跋元一突然出现,对方姜杉是否还有后手,那后手又会是什么? 就像他不知道,拓跋元一为何为突然出现在这战场之上。 他于脑中回想。 依照情报,拓跋元一此时此刻,应该在东面战场主持大局。他会突然出现在西方地界,必定是受到扬獍指示。那扬大都督,又是在何时下达了这些指令?他又瞒着众人,做了多少布局? 元豕不由扭头望向扬獍,那个看似单薄背影。 一番激战,扬獍依旧是那副模样,仿佛之前那场血战,不过是饭后遛弯。 元豕看不透扬獍,从最近一次jiāo手便是如此。 扬大都督就像是一滩静水,谁不知其下几许流长。 不过,元豕也不准备深究。因为,恐怕扬獍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心中所想。 可在元豕记忆里,扬獍不是这样的。 这变化,是从何而起? 元豕还能回忆起过去岁月,那时候扬獍刚刚回到静宁,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可这位君子,却在短短一年之间,成为了只手遮天的暴君。 琼华姑娘惨死那夜,扬獍究竟经历了什么? 此间缘由,元豕自然不会知道。 但他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候,能够见到扬獍举头望月。 那孤长影子,投上空旷大地,衬得起一夜月凉。 满腹愁丝,共与谁说? 元豕在这边胡思乱想,他的这些想法,自然不会影响到扬獍。 扬獍与拓跋元一并肩而行。 两人各乘一骑,却是泾渭分明。 扬獍虽着轻甲,但难掩儒将气质。而拓跋元一做了将军,依旧是那桀骜做派。 拓跋元一身上战甲拖泥带血,可他并不在意,一路上不时扭头,看着扬獍侧脸。 扬獍并未理他,只顾自言自语,“太史殊来了,那么人熊大军应该不远。白泽会不会来?应该是会来的,他管内政后勤本事可是不错。这种大战,将粮草运输jiāo付给他,定然不会出错。不过若说到战阵之前,白泽倒是什么作用。” “我说。”拓跋元一在此时开口。 扬獍瞥眼看他,“你说。” 拓跋元一嬉笑起来,“我前面可是救了你,你就没什么表示。” 扬獍扭过头来,他似乎是没听清楚,看着拓跋元一眯眼,“你说什么?” 拓跋元一自然不会在意,“我说……” “你还是别说了。”扬獍挥手将拓跋元一叫停,伸手指向另一边,“他们是怎么回事?” 顺着扬獍手指,拓跋元一扭头看去,正见到一小队兵卒,与大部队似是格格不入。而领头那将,正是燕国降将蒙蓝谷。 拓跋元一毕竟刚刚赶到,并不了解完整局势。他看着蒙蓝谷也是疑惑,“这伙人,不是你的手下?” 扬獍并不解释,继续问道:“不明不白,你就和人家合军?” 拓跋元一挠着脑袋,“他们穿着我们的甲胄,而且那领军的小子,说是要去帮你。所以……” “所以你就带上了他们?”扬獍看着拓跋元一摇头,“他是燕国降将。” “燕国降将怎么了?”拓跋元一还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我也是投降过来的,大家还不是一样。再说了,这不没出事儿吗?” 扬獍皱眉,不再搭理拓跋元一,转身朝蒙蓝谷招手,“蒙将军,过来说话。” 蒙蓝谷先是一愣,随后拍马过来,恭敬说道:“不知大都督为何招呼末将。” 扬獍眉头一挑,“你这不知道?” 蒙蓝谷面色如常,“末将前来,只是担忧大都督安危。” 扬獍摇头,“说这些虚的,有什么用?” 蒙蓝谷听闻此言,面色稍沉,“家父曾经说过,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 拓跋元一就在一边,可他并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对答。 扬獍看着蒙蓝谷双眼,“说说。” 蒙蓝谷便继续说道:“我和忻鼎盛将军身为降将,必定不会立即得到大都督重用。而我也不想做忻鼎盛那种溜须拍马,混吃等死之人。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在大都督面前做出一番成绩来,让大都督看看我的本事。” 扬獍将他上下打量,“蒙将军是来救我?” 蒙蓝谷缓缓出声,“没错。” 扬獍望向蒙蓝谷身后小队,不过百人,皆是燕国降卒,“就这些人?” 蒙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5 章 谷依旧不急不慌,“就这些人。” 扬獍双眼眯起,“你觉得我会输?” “大都督确实厉害。”蒙蓝谷正色道,“但我与姜杉曾经共事,他的本领,也非寻常。我确实是赌大都督会败阵,怎样一来,我便能够获得赏识。” 扬獍微微一笑,“可我没输。” 蒙蓝谷平静回应,“机遇,总会有的。” 扬獍略微摇头,“你就这点人手,来了也不是机遇,是送死。” 蒙蓝谷依旧平静,“富贵险中求。” 兵马向前,两人于军中对视。 片刻之后,扬獍哈哈大笑,“蒙将军,从今天开始,我调拨一只侧军与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蒙蓝谷拱手抱拳,“定不负所望!” 另一边,燕军同样回营。 燕军人少,倒是比扬獍先一步回到寨中。 姜杉与林火凑在一块儿,太史殊不爱群聚,便主动要求呆在后军,为燕军压阵。 林火与酒鬼,也在回味方才战局,“真是可惜。”林火猛得击掌,“方才我们都把扬獍困住了,要不是拓跋元一横chā一杆。” “扬獍师兄,应该早有准备。”姜杉淡淡说着,“况且,我原本也没指望,能够一战就将扬獍师兄置于死地。若真是如此,我倒还要担心,他是不是用了什么假死的计策。” “你们啊,就是一肚子坏水。”林火叹了口气,“只是这次没能杀他,实在可惜。” 姜杉微微一笑,“也不算过于可惜,毕竟目的已经达到。” 林火挠挠后脑勺,“什么目的?” 姜杉哈哈大笑,“你这木头,就不能动动脑子?” 林火脸上一红,“我怎么会不动脑子,就是你们脑子动得太快,我有些跟不上趟。” 姜杉心中好笑,便开口解释道:“经此一战,扬獍师兄知道我已经醒来,太史殊也到达战场。虽然拓跋元一突然出现,但是他援军大头必定未至。想来,他也不会轻举妄动。我们这几天,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靠近营寨,能见到将士在搬运尸体,似是打扫战场。 而猫怔仲便站在寨门之外,将手中兵刃细细研磨。 姜杉观察那些尸首,点了点头,“扬獍师兄果然让‘血屠军’来截营。还好我早有准备。” 猫怔仲见到两人到来,便收了直刀器具,径直站了起来。 不待姜杉与林火说话,他缓缓出声,“有人来了。” “人?”林火尚未反应过来,疑问脱口而出。 姜杉望向营寨,若有所思,喃喃道:“似乎,多了不少人手,难道是……” “姜杉师弟。”一声轻呼,出现在两人身侧,“真是许久不见。” 林火听得此声,立即与姜杉一头扭头。 正见到白泽青衣飘飘,立在两人身侧稍远。 林火大喜,立即下马,“白泽师兄,是你到了!” 说话间,他已经奔到白泽面前,与白泽互相拥抱。 姜杉面上也是喜悦,但是转瞬之间,他想起另一件事,“师兄,你已在此,那人熊也到了帐中?” “大将军不在此地。”白泽嘴角一勾,“倒是这会儿,扬獍该和大将军照面了吧。” 冀军营寨稍远处,一处暗角。 铁塔汉子,横刀立马。 望着明处冀军回撤,那如墨浓眉皱起又松。 人熊拔刀出鞘,朝冀军一指,“飞军!冲阵!” 第323章 蹄震响 “董蛮武已经到了?”林火就站在面前,自然也听到了白泽话语。 他们身后,大军已然全部入营。 白泽点头,“大将军这会儿,应该已经和扬獍jiāo上了手。” 姜杉伸手摸着酒葫瓶塞,“按照原定计划,他应该在三日之后到达。而且以大军行进速度,也不可能这么迅猛。” 白泽并不chā嘴,便看着姜杉分析,而林火自然也无二话。 姜杉又抬头观察一番营寨之内,运粮兵卒还在忙碌,将袋袋粮草往营寨中央搬运。来回小木车与人数并不算多。 他拨开瓶塞,稍稍饮了一口,“虽说是粮草先行,但是你带来的民夫并不算多,根本无法运送大军所需粮草。所以,人熊虽到,却不是统领大军。” 白泽微微笑着,躬身一拜,“姜杉师弟,还是如此观察入微,佩服佩服。” 姜杉却不吃白泽这一套,“好好说话。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那可是喝醉了酒抓着姑娘小手不放的浪dàng子。” “哎!”白泽面上泛起一层红晕,“你这酒鬼,陈年旧事还要拿出来说。这件事情,我也是万分后悔,难道你还要说一辈子不成?” 姜杉咧嘴笑着,就要开口,却突然咳嗽起来。 他抚住嘴角,身子耸动。 白泽面色稍变,上前搭住姜杉手腕,却被姜杉轻轻推开,“我一直都这样子,还想长命百岁不成?你也就别担心被我说一辈子。哦,我若是做了鬼,倒是可以一直跟着你,天天在你背后,在你床头说你坏话。哈哈哈,搅得你不得安宁。” “不要瞎说。”白泽沉下脸面,正色道:“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扬獍竟然对你用出这等下作手段。” “也没什么下作。”姜杉又饮了口酒,“战场之上,为胜利无所不用其极。他做的也算是无可厚非。” “你还喝什么酒!这里是军营!”白泽劈手将姜杉手中酒葫夺下,“扬獍那么对你,若不是林火师弟给你传递真元,山师yīn诊治及时,你现在就没命了!” “好了好了。知道白泽师兄正派,也知道你关心我。”姜杉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酒葫拿了回来,“我尽量少喝些,尽量少喝些。” “你呀你!”白泽伸手指着姜杉,无奈摇头。 姜杉哈哈大笑,搂住白泽肩膀,“别担心啦,人人都说祸害遗千年,说不定我还真能长命百岁,千岁,万岁。那还不得成精了。况且你不是来了吗?” 白泽看了眼姜杉搭在他肩上手腕,知道姜杉平日里那无赖模样,也就随他任他,“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石镇师弟最近就在岭东附近,这些事情还得嘱托山师yīn去做。对了,他人呢?” 姜杉看向林火,“这还不得问问咱们的林子。” 林火瞪了姜杉一眼,“你这军师只管出主意,倒是不在乎人家究竟怎么去做。”他又向白泽解释,“红袍儿主持谣言传播,情报截断等事,这时候应该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便让他马上见你。姜杉身上这dú……” “你们看我生龙活虎,能抽烟能喝酒,还……咳咳咳咳……”姜杉还要逞能,却又咳嗽起来。 林火赶紧将一缕真元送入姜杉体内,“你还在这里逞什么强?你身上这dú能解得越快越好。” 白泽闻言点头,甚是赞同。 姜杉也是苦笑,“好了,先别关心我的身子。我倒是担心董大将军。他到底带了多少人马,可别中了扬獍计策。” 白泽微微一笑,“别看大将军被人称为‘人熊’,实则心细得像是一只狐狸。扬獍想要将他轻易击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至于大将军带了多少人马。”白泽伸出两指手指,“两千。” “两千人?”林火皱眉,“扬獍此次出营,可是带了一万余人,他这两千人……” “两千?”姜杉眼珠一转,“人熊亲率飞军?” 白泽点头,“正是如此。” 姜杉也是摸了摸下巴,“飞军原本便是强军,想来人熊必定是率领军中精锐。飞卷在独孤孝手中也是不错,但是只有在人熊手下,才能够真正遮云蔽月。可惜,即便是飞军,想要将扬獍师兄彻底击溃,也难有所作为。” 说话间,远处已闻蹄音。 众人回头去望,正见到一线黑骑飞奔而来,阵中帅旗高举“飞”二字。 姜杉与林火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是人熊归来。 只是他归来的,为何如此之快。 不容他们多想,那正常蹄音已然zhà响耳边。 姜杉仔细观察飞军将士,发现他们身上虽有挂彩,但是面上皆是肃穆,无悲无喜。根本看不出是败是胜。 而胜不骄败不馁,才是真正强军表现。 就在姜杉观察飞军之时。 飞军已经奔阵前,人熊便如铁塔,手不扶缰,一马当先。 他是军中铁塔,更是大军灯楼。 人熊所在,万军用命。 他见到营寨之外白泽等人,猛然高举单拳,双腿夹紧马腹。 胯下在纯黑战马人立而起,人熊单手拽紧缰绳,身形丝毫不晃。 人熊止,千骑止。 以人熊为首,身后骑兵便如波浪一般,一层层拉紧缰绳,层层浪起,又层层浪没。 一阵马嘶之后,那鳞次栉比骑兵,已然全部顿住脚步。 停在姜杉等人,十步之外。 众人便像是望着一堵钢铁城墙。 所有将士面上,唯有肃穆。 所有将士眼中,仅有人熊。 姜杉不由叹服,“果然是天下强军!” 人熊便在众人惊叹声中,下得马来。 他迈着沉稳步伐,走向白泽。他那脚步看似极慢,但是步伐极大,不过转瞬,已经走到几人面前。 “大将军。”白泽躬身行礼。 姜杉也是略微躬身,就算是看在能够训练出这支强军面上,人熊便值得尊敬,“大将军。” 而林火,因为柳凤泊之事,虽然与人熊敌对,但是心中也是敬佩,同样抱拳行礼,“大将军。” 人熊看了林火一眼,“我平生最敬重勇士。所以,我每年都有给柳凤泊上香。” 林火心中一颤,人熊居然还记得他。而人熊所说话语,更是令林火鼻头发酸。 人熊又看姜杉,“你若愿意,燕国司马之位,便是为你而设。” 姜杉也是愣神,竟是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人熊不复多言,径直朝营中行去,“和我说说,那个蒙蓝谷,是怎么回事。” 第324章 夜枕金戈 一个时辰之前。 人熊亲率飞军,从侧翼刺入扬獍军中,就像是一把黑色匕首,尖端锋利。又像是铁锤砸中瓦片,崩得四碎飞散。 飞是那锤,而冀军便是那瓦。 扬獍位于中军,他不得不承认,飞军的出现,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是飞军。”元豕已经得到确切报告,冀军侧翼受袭。袭击军队所打旗号,便是“飞”二字。 “飞”来势凶猛,但是冀军整体在扬獍调教之下,并未因此陷入崩溃。 听到飞军的名号,拓跋元一倒是第一个激动起来。 他手拎大刀,兴奋得摩拳擦掌,“居然是飞军!哈哈哈,老子早就想和飞军jiāo手,真是天随人愿。” 扬獍伸出拇指,摸了摸上唇,“飞军来得这么快,我倒是没有想到。”他又望向元豕,“是谁领军?” “并不明了。”元豕沉声道,“乱军之中,也不知道飞军主帅是谁。不过现在人熊都是将飞军jiāo给独孤孝打理,想来应该是他。” 对于这个猜测,扬獍继续摩挲上唇,“我觉得不是。” 他望向飞军方向,那里铁蹄飞纵,扬起阵阵飞尘,“若是飞军早到战场,在姜杉计划之内,那么之前我们被困时候就应该出手,那我军必定溃败。但是他们没有出现,也就是说,这次突袭很可能是突然起意。” “突然起意?”元豕皱眉思索。 拓跋元一却是不想多听,拽着缰绳,就将马头调转朝向飞军来向,“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想得太多,老子管他是谁领军!等老子杀他个片甲不留,到时候再去收尸也不迟。” “你自然可以去。”扬獍面朝拓跋元一微笑,“若是能取了董蛮武的人头,这场仗,我们也就赢了。” “那还不是……等等……”拓跋元一面上原本兴奋莫名,可此刻却沉了下来,“你说,领军的是人熊?董蛮武?” 听到这话,元豕更是大吸冷气。 扬獍点了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指着飞军来向,继续分析道:“既然这次突袭是突然起意,那么在战场上,擅自行动,却又不怕被武慎姜杉责罚。更不可一世,用千余人冲击我们万人军阵的,除了人熊,你还能找到第二个人?” 拓跋元一与元豕皆是语窒。 扬獍见到拓跋元一不言不语,嗤笑道:“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马贼头子,听到了人熊名号,就成了缩头乌龟?” 拓跋元一却没有被扬獍激怒,反而难得正色道:“我是鲁莽,但不是傻子。分得清强弱。若只是飞军,我自然不怕,即便是人数相同,我也敢正面jiāo战。可若是人熊坐镇,这天下可没几支强军敢正面触其锋芒。” “啧啧啧。”扬獍对着拓跋元一指指点点,“说道理,还不是怕了。” “不是怕,是慎重。”拓跋元一面色凝重,“与他jiāo战,容不得半点马虎,我也不敢说什么必胜。” 扬獍哈哈一笑,“你也别想了,不仅不会必胜,我们会输得很惨。” 拓跋元一自然不服。 扬獍却不会给他机会说话,指着飞军方向,“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这人熊比传闻之中更加有勇有谋。他应该是刚刚到达战场,却敢于在此时伏击我军,更是掐住我们方才战罢,最为薄弱时候。” 目力所及,前方防线在飞军冲击之下,已经隐约有崩毁之意。 拓跋元一将大刀扛在肩上,“打不过,也要打!坐以待毙,不是老子的风格!” 扬獍又是摇头,“人熊想要杀我,也只是痴人说梦。不过免不得被他冲得灰头土脸,也就是丢些面子。” 就在他话音落时,有一淡漠声音传来,“若大都督在意面子,末将可以代劳。” 几人扭头望去,正见到蒙蓝谷躬身,站于几人稍远之处。 扬獍眯起双眼,面上却泛着微笑,“哦?蒙将军,有何妙计?” 蒙蓝谷抬起头来,面上依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6 章 无悲无喜,“这里是燕国北境,是末将家乡。” 扬獍伸手摩挲上唇,“人熊,也是北境出身。” 蒙蓝谷面色不变,“他离开故土太久。” 扬獍嘴角上翘,咧开一个弧度,“蒙将军之前说,想要在我面上有所表现。” 蒙蓝谷再鞠一躬,“不纳投名状,末将心中难安。” 扬獍驱马向前,与蒙蓝谷擦肩而过,顺势拍了拍他肩膀,“那我便看看,蒙将军如何为我挽回颜面。” 蒙蓝谷垂首不语。 时间回归此时,人熊在大帐之中坐定。 即便武慎在场,董蛮武依旧端坐在主座之上。而武慎,只能屈居副手之位。 武慎身后赵恬对人熊怒目而视,而武慎自己都不多言,他也是无可奈何。更何况,从始至终,人熊都未曾看过赵恬一眼。 或许在他眼中,赵恬这等身份,根本不值得他费心。即便赵恬统兵还算有一套方法,但在他现在废了手,哪里还能入得人熊法眼? 其实不只是赵恬,即便是北境几位军阀,见到人熊也是卑躬屈膝,见不得原本骄狂模样。 他们或多或少,都和人熊打过jiāo道。当年人熊率领飞军呼啸北境,今朝余威犹在。 对于他们,人熊自然也不会看上一眼。 他的心思,此时就在那蒙蓝谷的身上,“这北境在本帅走后,只有蒙家能看。这蒙蓝谷,是怎么回事?” 姜杉便在另一侧下手,如今董蛮武发问,自然就是问他。 花袍不紧不慢答道:“蒙蓝谷反了。” 人熊端坐不动,点了点头,“可惜。” 花袍斜靠在椅上,随意问道:“大将军可是与蒙蓝谷jiāo手了?” 董蛮武抬眼看向花袍,面上络腮浓密,就像是针扎一般,又如同发怒黑熊。 北境军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姜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赢了,大将军已经直捣黄龙,怎么还会这样率军回来。 在他们看来,花袍这小身板,肯定要被人熊撕成碎片。 可是董蛮武只是顿了片刻,便沉声回答,“他率军阻拦本帅,我见过他的旗号,便知道是他。他以地利之熟,引本帅咬钩,后以大火烧林,阻住我军去路。致使扬獍轻松撤离。未能留住扬獍,是本帅决策失职。” 那些军阀皆是惊讶,人熊自然主动承认错误。 姜杉却并不觉得意外,能居人上之人者,几人当真刚愎自用? 而那些觉得他人成功只是侥幸,一切成就不过运气,见不得别人过人之处。皆因眼界仅此而已,不过坐井观天。 对于董蛮武自认失职,姜杉并未多言。可人熊话锋一转,再次问道:“所以,姜先生能否告诉本帅,蒙蓝谷是怎么回事?” 姜杉与人熊对视,面色丝毫不变,甚至还扬起点滴笑意,“在下已经说过,蒙蓝谷,反了。” 董蛮武沉默片刻,将大手一挥,“那还请姜先生,与本帅说说,如今形式。” 姜杉抿唇一笑,站起身来。 第325章 鬓角烽烟烫 姜杉向前几步,行到中央沙盘旁。 他取出腰间烟杆,在沙盘上方勾画,“诸位请看,这便是按照如今战局,刚刚布置的战略沙盘。” 花袍话音落,周遭众人便围聚过来,唯独人熊端坐主位,纹丝不动。 众人望他,他便抬掌,“姜先生,请继续。” 在这帐中,无人会对他指指点点。 不对。 所有人都觉得,崔老死后,放眼天下,也无人能让人熊低头。 姜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便咳了几声,将众人目光重新凝聚在他身上,“诸位,我们先开敌军布置。” 帐中其余人等,便跟着姜杉话语,凝视沙盘排列。 姜杉端着烟杆,指向山岭北侧,那里放着三色小旗。 他现在几面白色狼旗顶上画圈,“此处是狄军布置,他们已经占领北岭西北,三三分北境已在他们獠牙之下。但是,之前我们率众与他们纠缠,已经将伊吾与绘利津士气打落谷底。再加上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将不和放在明面之上。” 姜杉烟杆轻推,将为首那面狼旗推倒,“狼群之所以可怕,便在于他们群起而动,更是锲而不舍,坚忍不拔。但是如今这狼群分崩离析,再打下去,也不过是空有人数,却无实际战力。只要派一大将与其对峙,不让他们被扬獍蛊惑行动,那么西北战区,可保无忧。” 众人皆是点头,与绘利津与伊吾对战,这是众人亲身经历之事。这些狄人也是在姜杉手下,彻底沦为丧家之犬。 现在问题便是,应该派谁镇守此处。 众人将目光投向主座人熊。 这般时候,便该是主帅定夺决定。 董蛮武单拳撑着脸侧,无视众人目光,仅仅端详姜杉一人,“姜先生,你怎么看?” 众人又将目光还回花袍面上。 花袍将烟杆绕指一转,朝武慎拱手,“在下认为,慎公子持重稳守,最是适合作为此处主将。” 慎公子自然没有意见,可最终决定,却不在他手中。 虽然人熊对天下之志,已然是天下皆知。 但人熊对武家态度,实在暧昧。众人也不知道,将这弱侧jiāo到武慎手中,董蛮武是否愿意放手。 然而,人熊几乎想也未想,便将手掌一挥,“准了。” 姜杉微笑,适时送上马屁,“大将军英明。” 可是人熊这居高临下一句,在旁人听来确实有些难听。 要知道武慎虽然已经被流放,但好歹身上留着王族之血,董蛮武这般对待,岂不是将自己凌驾于武家之上? 但是,就像人熊答应的干脆,武慎也没有犹豫,便拱手应下,“末将,定不负所望。” 人熊略微扭头看了武慎一眼,眼中似有赞许。 姜杉也是点头。 他心里知道,若是放在之前,武慎定然不甘受辱,这军帐之内难免惹出事来。不过若真是那样,姜杉也不会提议让武慎镇守西北方向。 在这些日子接触之下,姜杉已然发现,武慎变了。 流放岁月,让他将那些贵族傲气内敛。他知道,国难当头,唯有精诚合作,才能够护国卫土。 而姜杉一开始便提武慎名头,也是为此。 就连武慎这等身份,都愿意听后调遣,那便给了其余人等一个暗示。这场仗,谁都没有特权,任何一人都必须做到军令如山。 若说之前众人面对人熊,还是心生恐惧,担忧人熊会对他们这些北境蛀虫出手。 他们犹自心存侥幸,毕竟还有武慎与他们一边。若真是发生冲突,他们与武慎也算是出生入死,怎么也能同仇敌忾。 此刻在姜杉特意安排,武慎理解合作之下,众人再难生怨气,唯有专心听命。 姜杉并不急着继续说话,他的目光从屋中众人面上扫过,从他们细微神情之中,察觉到一切尽在掌握。 这便是他要的效果。 真与扬獍对战,容不得半点马虎。 等了片刻,人熊重新望向沙盘,再次抬掌,“姜先生,请继续。” 姜杉这才重新捏住烟杆,指向山岭另一侧,战场东北处角,那里黄旗离开战场依旧稍远。黄色旗帜之上,却是一只展翅飞鹤。 这飞鹤正是齐国象征。 姜杉将烟杆在那片旗上画圈,“这些便是齐国军队。”说罢,他便抬眼环顾众人,“如果还有齐国的话。” 确有几人笑出声来。 赵恬冷冷一哼,“还说什么齐国,不过是扬獍手下走狗。国不成国,这齐国倒像是他们旗帜一眼,整天想着浮游闲生,就知道清谈误国。” 姜杉面上古怪微笑,“按照之前情报,齐国军队应该是由拓跋元一领军,然而如今拓跋元一被扬獍暗中调到此处,也不知道那支军队……” 花袍话未说完,大帐门帘被人从外掀开。 “他们离这里,还有一日路程。”山师yīn风尘仆仆,从帐外赶来,那张俊俏脸上也是沾染了不少疲倦。 人熊抬起眼来。 姜杉听到山师yīn话语,便将齐国旗帜朝战场推进不少,“如今是谁领军?” 山师yīn先是朝主座人熊额首,方才迈向沙盘,便走边说,“根据在外情报,据说是冀军南郡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将领,唤作田埂。” “田埂?”姜杉略微皱眉,白泽与太史殊也是沉眉。 他们都未曾听过这号人物。 “是的,田埂。”山师yīn双手撑着沙盘边沿,“我已经查过他的背景,在南郡战争时候,似乎是一直局城而守,无功无过,也不知怎么受到了扬獍赏识。” 姜杉伸手摸着下巴,陷入片刻沉思,随后他开口说道:“此时启用新人,若不是扬獍迷惑我们,便是这田埂有什么过人之处。看来保险起见,除了北境诸将之外,还得加些筹码。” 说罢,他便扭头望向人熊。 人熊与他对视片刻,张嘴说道:“独孤孝一日半后到达,全全听候姜先生调遣。” 姜杉嘴角微勾,“大将军,还真是相信姜某。” 人熊望向山师yīn,“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姜杉顺着他目光,瞥了红袍儿一眼,他便明白人熊在说什么。但他并不多嘴,将手中烟杆,重新指向沙盘,指向最后一堆旗帜。 红面绣猛虎正对黑旗镶金龙。 “还有最后一军,也是此战,我们最大的敌人。”姜杉嗓音,难得没那隐约戏虐。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谁。 扬獍! 如同星辰陡然闪亮,划破长空而来,天下一夜皆知。 仅凭他翻手定冀国,覆手遮齐土的本事,足以写入史册。 别人一生所想,扬獍仅用了一年光景。 纵观古今,能有几人? 若是一年之前,天下人只知九霄扬獍。 今日,“九霄”二字早已拿掉。 扬獍,便是扬獍。 帐中众人,皆是面色沉重。 姜杉却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色,他甚至“嚓”得点了火折,将烟草燃起,深深吸了一口。 nǎi白烟云,从他口中铺散开来。 烟丝靛蓝色袅袅,与白雾盘旋。 姜杉微微一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扬獍师兄会出什么招式,但是我们已经别无选择。这里将会是最终决战所在,我们唯有战胜他,才能保住北境,才能保住燕国,才能保住大燕的万千百姓!” 北境军阀几人嘴角似有抽搐。 花袍目光隐在烟云之后,从他们面上一一扫过,“你们或许不在乎,但我在乎。” 几人额头冒汗,皆是背脊发凉。 林火感到气氛有些沉重,阵中动脑子的会议,他一向chā不上话。 人熊却在此刻站了起来。 大帐之中所有目光,尽皆定格在他身上。 人熊摸着腰间匕首,那匕首比几年之前,磨得更为光洌,“扬獍,必败无疑。” 话音,宛若天经地义,毋容置疑。 说罢,他径直行出帐外,留下其余人等面面相觑。 姜杉噗嗤一笑,靠着沙盘敲去烟灰,“散了散了,大将军都发话了,大家还愣着干嘛?”说罢却是咳嗽起来。 林火面露焦急,伸手将姜杉扶住。 太史殊与白泽对视一眼。黑袍便行到姜杉身侧,“我那里有些镇咳祛热dú的茶叶,在找到石镇师弟之前,你只能饮茶不能喝酒抽烟。” 姜杉一边咳嗽,一边叫嚷,“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把我dú死,咳咳咳咳……”这一激动,倒是咳得更为剧烈。 太史殊摇了摇头,将他拽住,对林火说道:“去我帐里。” 林火点了点头,便扶着姜杉随太史殊而去,临走之时不忘对山师yīn说道:“红袍儿,你这几日拦截情报,也很辛苦,可得早些去休息。” 山师yīn含笑点头,“我和白泽师兄了解一下石镇的消息,便去休息。” 林火这才放心离去。 其余几人自然也不会在帐中多呆,纷纷出得帐外。 不多时,帐中只剩山师yīn与白泽两人。 山师yīn一伸手,从沙盘上拿下那枚象征董蛮武的飞军旗。他将那棋子捏在手心把玩,幽幽张嘴,却不是问石镇之事,“如今人熊入北境,昌隆空虚。” 白泽立他身旁。 山师yīn骤然将棋子捏紧,“孟然之准备怎么动手?” 第326章 蛛网盘结心念想 大军帐中,人去帐空。 仅剩山师yīn与白泽两人,这大帐便显得空空dàngdàng。 就连山师yīn的问话,都没有落到实处。 白泽未曾立即回答。他同样依靠在沙盘边上,反问山师yīn道:“按照你的想法,你觉得现在是不是个好时机?” 对于这反问,山师yīn并未表现出惊奇。他缓缓松开棋子,两指轻轻摩挲,“若要我来说。孟然之想要夺权,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如今扬獍统领狄冀齐三国入侵,容不得人熊有半点马虎。” 山师yīn伸手,将棋子重新放回沙盘之上,“如今他率领飞军请抵战场,王都空虚,虽然我为他理出一套班子,但是这些人多是慑服于他威势之下,十之有三不过是墙头草,定会轻易倒戈。” 他将食指在桌上轻敲,“再加上王家死忠,武莫手里那些金甲侍卫,还有你们这些日子在朝中活动,想要一举拿下王都,断了人熊退路,让武氏宗族重掌大权,绝非难事。况且,还有你回去主持大局。” 山师yīn对白泽微微一笑,“你可别告诉我,你准备这场仗,都在这里管粮草运输?” 白泽闻言,也是露齿一笑,“我不会久待,等独孤大军到达,我也该回去了。打仗用兵,还是你们比较在行。” 山师yīn点头,拍了拍白泽肩膀,“内政与党争,这才是白泽师兄的用武之地。” 白泽看着山师yīn手掌。 山师yīn便收回手去。 白泽这才开口说道:“这次,你倒是猜错了。” “猜错?”山师yīn眉梢一挑,“白泽师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7 章 这是什么意思?” 白泽不看山师yīn,反而扭头望着沙盘之上,同样是那枚人熊旗帜,“孟公子拒绝在此时发难。” 山师yīn闻言先是一愣,面上表情僵在一处。转瞬之间,他眼瞳之中又闪过庆幸,最后定格在愤怒之上,“孟然之是什么意思?这是个天大……” “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这一点我们都知道。”白泽回过头来,看着山师yīn那双紧握拳头,“但孟公子也说,‘国难当头,若在此时发难,岂不是猪狗不如?’” “他在说什么胡话?”山师yīn拳敲桌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白泽摇了摇头,“人熊在阵前为燕国搏命,我们却在背后毁他根基,这又如何能称之为小节?” 山师yīn双眉挤到一处,俊俏脸上满是狰狞,“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孟然之要当什么英雄?难道他已经忘了我们当年盟约?” 白泽悠悠回应,“山师师弟助孟公子扳倒人熊,我们助山师师弟,重掌九婴。这盟约,自然不会忘记。” “那这算什么事情?”山师yīn抬臂遥指南方,“他孟然之也成了林子这种傻子?他也想做吕烽那般蠢驴?若是等人熊回了王都,我们再想翻盘,那是难如登天啊!” “你说的,孟公子也都知道。”白泽口中说着孟然之,眼中遍是赞赏,“他虽然心系燕国大权,但在大义面前,这些私yù又能算是什么?他即便是错失这等机会,最终死在人熊手中,也不会做背后伤人这等龌龊事情。” 山师yīn抓住沙盘桌沿,眼眉低垂,“他孟然之倒是要做英雄,我这些日子为人熊杀了这么多人,到头来我岂不是成了小人?” 白泽见到他手掌微颤,便出声慰藉道:“山师师弟所作所为,全都是有功于大燕,用得那些肮脏手段,也是逼不得已。” 山师yīn摆了摆手,“白泽师兄也不必拿话诓我,这些忠君报国的事情,自然是你最喜欢。我不过是想从山师云手里,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白泽上前两步,将山师yīn手掌按住,“山师师弟,其实你想夺回‘九婴’,机会不就在眼前?按照情报,‘九婴’也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之中。” 山师yīn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白泽将山师yīn手掌放开,在沙盘之上虚空一划,“那就借着这场战争,将山师云赶出九婴。难道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山师yīn沉默以对。 白泽拍了拍山师yīn肩膀,“你放心吧,这盟约孟公子必定遵守。即便这次难以消灭山师云,等回到王都,再做打算。到时候孟公子与人熊争斗,若赢了,你的仇自然不在话下。若是孟公子输了……” 说到此处,白泽却是顿了顿。 山师yīn与他对视,白泽嘴角微翘,“人熊也会让你如愿,不是吗?” 红袍儿眯起双眼,淡淡说道:“白泽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白泽略微摇头,“你做的那些事情,也是有些过分了。” 山师yīn身形略微向后,与白泽拉开些许距离,“我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接近人熊?” “接近人熊,便要人家家破人亡?便要杀得一门鸡犬不留?有些官员已然流放,你还要半路截杀?山师师弟,你的变化,我全部看在眼中。刚开始,你也会悄放一手,可是越到后面,你越是收不住手了。” 山师yīn嘴唇抿起,又辩解道:“董蛮武从未真正信任过我,他时时刻刻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也是无可奈何。” “是不能?还是不愿?”白泽面沉如水, “你要记住,他是国贼。他杀了多少忠良?这数字,你比我清楚。” 山师yīn皱眉回击,“乱世用重典,这大燕就是个腐朽病人,唯有剜去腐ròu,才能重获新生。自古以来,重振朝纲,皆是由鲜血铺路。大将军做的,也并非全部是错。” 白泽听闻此言,立即眉头拧起、他张嘴yù言,可又无话出口。 片刻之后,他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大燕,究竟是人熊的大燕,还是武氏的大燕?山师师弟,你与人熊走得太近了。” 山师yīn沉默许久。 他心中想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来。 这世上原本便有千千万万种想法,更有万万千千个立场,哪里真能分出对错? 山师yīn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 唯独,他心里不想被两个人误解,一个便是他妻子苏丹霞,另一个,便是他此生最看重的朋友,林火。 所以,对于姜杉警告,他埋在心底。 对于白泽此时警告,他也是一笑了之,“将来事,将来说。眼前,还是先尽全力,将扬獍击败才是。” 白泽见到山师yīn岔开话题,便也不在此事之上纠缠,“怎么击败扬獍,还得靠你们了。我送完这些粮草,可得回王都好好准备。只是有一忠告,我知姜杉骄傲,不一定听得进去,还希望你能记住。” 山师yīn点头应下,“洗耳恭听。” 白泽凝视沙盘之上,那片赤红虎旗,“姜杉号称决策之王,可扬獍奇谋,绝不在他之下。你心思缜密,还得多加留意。” 山师yīn拱手在前,“我必定留心。不过白泽师兄也不必过于担忧。除了姜杉,有我,还有太史殊在。扬獍师兄再强,我们也有一战之力。外加绝不会掉以轻心。” 白泽沉重点头,“但愿如此。” 于此同时,燕国王都昌隆,御书房中。 “咣当”一声巨响。 武莫将那方松花御砚重重砸在地上,面色涨红,显然是气愤难当,“孟然之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动手?孤要人熊党羽现在就死,全部死光!” 而站他面前之人,不是其他,正是他亲姐武梦。 武梦方才便是将孟然之计划,告知武莫,却未想到,武莫居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看了一眼稍远处砚台碎片,武梦也是皱眉,“大王,你冷静一些。孟哥这么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如今扬獍率众入侵,我们若是动手,岂不是置民族大义于不顾?” “大义?孤便是大义!”武莫又将脚边暖炉一脚踢翻,“你们现在这么做,是置孤于不顾!” 暖炉中炭灰倾倒与御书房中,略微扬起,银灰一片。 武梦眉头越发紧皱,“你是一国之王!难道便不知道何为隐忍?难道不知道,民贵君轻?父王让你读的那些书,都被你还给先生了吗?” “孤不管那些!孤……孤……”武莫方才一番折腾,御书房内又是狼藉一片,他自己也是气喘吁吁。 最终,他恨恨跺脚,就地而坐,“孤这大王算什么大王?孤这日子,过得连囚犯都不如,没有半点自由,做什么都要前思后想!不如回那上至宗,去做道士!” “武莫!”武梦气得咬牙,“你如今已是一国之君!如何还能说这些丧气话!” 武莫梗起脖子,高声说道:“你现在让孟然之把人熊的党羽杀光,我马上就不说这些!” 武梦眼神发寒,朝向御书房yīn影一角,“卞兰!” 武莫专属内宦卞兰,从yīn影之中冒出身来,跪伏在地,“长公主有何吩咐?” 武梦咬牙道:“从今日起,大王在宫中禁足十日,除了寝宫与御书房,不许他去任何地方!” “什么?”武莫闻言而起,“武梦!孤现在才是大王!你不能这样对孤!孤……” 武梦眯眼看他,“你是天王老子,我也是你姐!” 说完此句,武梦扭身便走。她头也不回,径直离御书房而去。 偌大殿中,只剩武莫与卞兰两人。 武莫狠瞪卞兰,“你也要忤逆孤?” 卞兰并未起身,却是开口说道:“大王,真想杀了所有人熊党羽?” 武莫微微愣神,沮丧道:“孟然之那个懦夫,人熊离开王都,这种时候都不敢动手!孤还能指望谁?” 卞兰略微抬头,“在这王都昌隆,忠君爱国之人,可不只孟然之一个。” 武莫眼珠一转,立即起身,扶住卞兰肩膀,焦急问道:“孤还能靠谁?” 卞兰微微一笑,“王家家主,王宇!” 第327章 醉卧山岚 白泽,在第二日便走了。 而此之后,扬獍按兵不动,姜杉按兵不动。 双方就像是隔着星河夜空达成了默契,在独孤孝与齐国军队正式到达战场之前,谁都没有动手。 两边军队摆开阵仗,就像是象棋棋盘之上棋子,各按军法扎营列阵。而北岭一线便是他们的“楚河汉界”。 最终棋局已经摆在面上,可是谁都未曾跨过雷池一步。 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令人心烦意乱。 林火这几日便是觉得这般心神不宁。 今日依旧如此,他一边巡视营寨,一边心中反复思索。 所有原因,都是因为姜杉咳得越发严重了。可他依旧不知疲倦一般,三日之内,大会小议,不下七次。而他咳得越多,饮酒更多,喝得越多,双眼越是放光。林火也知道,劝诫对姜杉毫无用处。 但,他就怕酒鬼会突然晕倒在帐篷之中,再也没有机会睁开双眼。 吕烽已经走了,林火不想再见到姜杉撒手人寰。 他也想找人诉说这份忧虑,可是山师yīn却不在他身边。 红袍儿已经被姜杉派了出去。 一切皆因姜杉最终定计,将齐国方向,作为此次战役的突破口。即便大家都知道,扬獍绝不会留出这么一个致命破绽。但归根结底,齐军依旧是三路人马之中,最弱一支。 只需武慎镇住狄国,姜杉与扬獍周旋纠缠,那么只要破齐国军队,扬獍那互成犄角之阵自然瓦解。到时候在如何定计,皆是对燕国有利。 至于击败齐国之后,该做些什么。姜杉一句也未多说。 他心中或有大致方向,但长远谋划本就不是他特长。见招拆招,出奇制胜,才是他的拿手好戏。 而姜杉之大胆,最先变现便是大胆变阵。 他将对阵齐国最高指挥权,全部jiāo到山师yīn手上。 只等独孤孝大军一到,人熊便将大军jiāo付姜杉。而人熊自己随后便与独孤孝姜杉一道,带领飞军与燕国北境军阀,和齐国军队对搏沙场。 而东北侧战场智囊,便由山师yīn一肩承担。 这一计划,众人原本以为人熊不会同意。毕竟董蛮武才是主帅,若是将兵权jiāo出,岂不是让姜杉得了大权? 然而,人熊几乎是不做思索,便将大军虎符jiāo到姜杉帐中。 有能者专职其事,董蛮武绝不横加干涉,这或许就是他能有今日地位的原因之一。只怕仅仅这一点,便有无数能人愿为人熊效死。 对于姜杉这一安排,林火原本是想和山师yīn一起行动。 但是却被姜杉婉言阻拦。 酒鬼说得极其委婉,理由也颇为正当。猫怔仲已经随山师yīn一起,那他姜杉身边也要有能战之人。 用熟不用生,林火变成了花袍的专用大将。 对于此事,山师yīn并未多言。他也如同林火一般,担忧姜杉身体。红袍儿主动要求在独孤孝大军到达之前,找到石镇来为姜杉疗dú。 白泽一早将最新消息告知于他,就在白泽离去同时,山师yīn也寻找石镇而去。 林火放心不下,不知道红袍儿进展如何。 若是他在两日之内无法寻到只剩,那他就必须赶去齐国战场,以便统领全局。到了那个时候,姜杉的身子还能撑上多久? 而且隐约之中,林火察觉姜杉与山师yīn之间发生了某种变化。只是这变化林火说不明白,仅仅是种感觉。 这种异样感觉,在姜杉留下林火时候最为强烈。 可片刻之后,又似乎消失无踪。 林火一边巡视营寨,一边打定主意,若是姜杉真的撑不下去,他即便是用强,也得让姜杉在床上好好休息,再也不能cāo劳。 周遭不时有兵卒向林火问好,林火自然一一回应。 却在不知不觉之间,行到营帐南门。 他的另一个忧虑,便是由此而来。 据情报,独孤大军今日日暮时候,就该到达大营。 战争马上就要继续了。 林火突然想到远在昌隆的另外几人。南柯是否还在怪他?想必是怪的,杀父之仇哪有这么容易算清。 那渡鸦是不是还在逗弄阿呆阿瓜?她不苟言笑,倒是能和阿呆阿瓜玩到一起。 还有吕玲玲,这是若是得胜而归,她知道大仇得报,会不会喜极而泣? 胡思乱想之间,已是日暮时分。 林火抬眼望去,正见到几骑飞奔而至。 瞧他们衣物,应当是燕国斥候,他们临到门前,高声呼喊,“援军将至!速速开门!” 林火闻言,放眼南望,正见到南门远处,霞芒万里,飞尘透光。 独孤大军到了! 大军入营,林火便在门内静候。 自然有专门官员负责接洽事宜。林火便在门内静静看着,之前见了飞军雄姿,倒是让他对独孤孝手下大军也充满期待。 可没等他仔细观察,却见到一骑朝他飞奔而来。 夕阳斜照过来,洒在她白皙面颊之上,直若透光而过。映红了半边身子,满头秀发,映得橘色衣角,飞扬如霞。 那些光彩落在她身上,不若落暮迟凝,反倒像是晨光轻盈。 她便是这样一个姑娘,与她相遇,就连夕阳都变得明媚起来。 “玲玲?”林火惊呼出声。 来者不是他人,正是冀国公主吕玲玲。 吕玲玲远远便见到林火,此时拍马而来,难掩面上笑意。她在林火面前顿住马足,兴高采烈道:“火哥,我来找你啦。” 林火先是一愣,随后面色发沉,“你来做什么?这里是在打仗。” 吕玲玲用食指绕着发梢,“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胡闹!”林火皱眉呵斥。 吕玲玲也没了笑颜,“我来这里绝不是胡闹,而是山师哥特意将我唤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8 章 “山师yīn?”林火皱眉愈紧,“他也是胡闹!” “与我冀国军民作战,我为何不能来?”吕玲玲翻身下马,站在林火面前反驳道:“山师哥说了,冀国大将之中有我郭显达叔父,郭叔父最疼我了。若他知道我还未死,必定能让冀军不攻自破。所以!我可是秘密武器!顺便……” 吕玲玲突然红了脸孔,“我顺便来看看你,若是缺胳膊少腿了,渡鸦姐姐可得骂人。” 林火听得哭笑不得,“战场这么危险的地方,到你嘴里怎么成了认亲大会?” 吕玲玲朝林火吐了吐舌头,“我不管,反正你说过,这辈子都会保护我的。” 林火也觉心肠一热,伸手揉着吕玲玲脑袋,“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这一幕,落在另外两人眼中。 姜杉与人熊站在一块儿。 花袍饮了口酒,对着林火背影不停啧嘴,“也不知道这木头有什么好,倒是挺招姑娘喜欢。” 人熊看着那对少男少女,却是并未说话,只是伸手摸着腰间匕首。 姜杉见到人熊动作,似是不经意问道:“大将军这么喜欢这匕首,怕不是过去哪位情人送的?” 人熊手势骤然停滞,扭头看着姜杉,“本帅的情人只有一个,便是这大燕河山。” 姜杉讪讪一笑,“大将军倒是豪情万丈。” 董蛮武低下头去,望着腰间匕首,眼中尽是回忆神采,“这匕首是用故乡村中,每一户的残铁打造而成。六十七户人,六十七块铁,他们所有人的名字,本帅都记在心中。” 姜杉立即察觉出人熊话中情绪,低声道:“他们……” “他们都死了。”人熊摩挲匕首柄,仿佛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姜杉抬腕饮酒,无声沉默。 人熊仰起头来,望向夕阳方向,“村子在北境边上,狄人年年来打草谷,燕人也不把我们当人。他们只要我们的人头,充作军功!” 姜杉第一次从人熊面上,见到狰狞。 董蛮武两道浓眉几乎倒立起来,“他们杀光了人,烧了村子。但我,侥幸活了下来。可我,也见到了真正的人间炼狱。从那时刻起,我就明白一件事情这大燕……烂了。烂得无可救yào!所以!我要改变!” 人熊将匕柄紧握,“我取村中铁,铸成这柄匕首,我要自己时时刻刻记住,那一夜是什么模样。我也向这柄匕首起誓。此生定要,杀光狄国狗,重铸大燕魂!” 姜杉皱眉,“伏尸百万亦不足惜?” 人熊答得斩钉截铁,“伏尸百万,亦不足惜!” 姜杉撇头,同望夕阳。他点了烟草,幽幽叹出一句,“大将军,你疯了。” 人熊松开匕首,“若这是疯,本帅,早就疯了。” 姜杉又嘬一口烟草,“你会遗臭万年,世人只会说你残暴,只会记得你带给他们的痛,却不会记得,你为他们去掉的那些腐ròu。” “后世评说,任由他说。”人熊目不斜视,眼中见不到半点动摇,“刽子手,总得有人去做。” 姜杉咧嘴一笑,“大将军,你也是痴人一个。” 人熊眯起眼睛,“你难道不是?” 姜杉哈哈大笑,“芸芸众生,谁人不痴?” 花袍将酒葫递到人熊面前,“大将军,可能饮酒?” 人熊凝视姜杉片刻,接过酒葫,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山师yīn正站在石镇面前。他们在一间茅草屋内,这里是石镇的临时医馆。日暮光芒映shè进来,照得屋中昏暗不明。 石镇正在光下整理yào箱。 山师yīn立于yīn影之下,缓缓出口,“姜杉师兄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那dú听着虽然棘手,但是依我来看,想要解开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要多花些时间。”石镇合上yào箱,“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还有件事情,你需要知道一下。”山师yīn依旧处在yīn影之中,面上表情昏暗不明,“战场之上百姓多有损伤,更有难民群聚。我得到消息,离开此处稍远便有一处群聚之地,约莫万人,期间似是bào发了疫症,众多大夫束手无策。那地方与我们战场所在,倒是相反方向。” 石镇面露愕然。 “所以现在,轮到你选。”山师yīn上前几步,将他医箱按住,又在在他耳后轻声细语,“一人……还是万人?” 第328章 梦里千军闯 月白胜雪,“积雪”将昌隆的御花园铺满。 红衣赛霞,“火烧云儿”蜷在湖心水榭窗台。 长发似瀑,与那月色黑白成辉。武梦便这样披散着头发,将双膝抱在怀中,仰着修长脖颈,凝视天上星辰。 湖色倒影漫天星斗,宛若那曾经九霄夜半。 月夜白光,湖心涟漪,佳人玉腕。 此情此景,便让人想起那场星海相拥。 是孽?是缘? 武梦脖上泛红一片,片刻之后,她却幽幽叹息。 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南柯一梦终须醒,眼下可没有机会让她儿女情长,燕国在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是怨的,怨那武莫为何还不懂事,不能为她分担更多。可她又是无奈,对这个弟弟,她终究心疼更多。 南柯摇了摇头,乌黑长发宛若将那月色搅开。她要将那星海,将那个人完全抛诸脑后,即便她已经试过无数次。 就在此时,她见到湖边沿岸,有两道人影徐徐而行。 武梦微眯双眼,便认出领头那人来,正是武莫的贴身内宦卞兰。 如此深夜,卞兰不在武莫身边伺候,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武梦略微皱眉,站起身来。 对岸卞兰似是发现了武梦,立即停下脚步,另一宦官便在他身后站定。 两人隔岸对视。 片刻之后,卞兰两人跪伏在地,“参见公主殿下!” 卞兰真元充沛,湖面上便回dàng着他一人声响。 武梦背起手来,淡然道:“如此深夜,卞公公不在大王身边伺候,在这御花园闲逛什么?”她虽然也用了真元,但声音显然没有卞兰扎实。 好在卞兰听力也是不错,朗声回应,“大王酒醉,小奴亲自为大王熬了醒酒汤,这就要给大王送去。” 武梦皱眉,“有太医与御膳房,还需要卞公公亲自动手?” 卞兰回答得不慌不忙,“别人弄得,小奴不能放心。” 武梦点了点头,心想这卞兰也是忠心。她正想将两人挥退,却又见到两人竟然皆未点灯。武梦立即说道:“卞公公,宫中无灯路黑,你就不怕洒了汤yào?” 卞兰回应,“有小奴在,洒不了的。” 武梦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自然哑然失笑:这卞兰好歹是一流高手巅峰,在这黑灯瞎火之中行走,自然不用掌灯。 她想着自己最近定然是过于cāo劳了,这点风吹草动便费心瞎猜。 卞兰又再开口,“春夜犹寒,公主殿下可得保重身体。” 被卞兰这么一说,武梦确实感到有些寒意。她挽了挽发,将自己双肩抱紧。 水榭之中,立即有宫女捧着红氅行了过来,为武梦披在肩上。 武梦一边拽住红氅,一边皱眉,“大王怎么又喝得烂醉,等他醒来你替本宫告诉他,一国之君应当……” 话到此处,武梦叹了口气,“算了,什么都别说了,他……他也不容易。”说罢,武梦便半转回身,挥了挥手,“卞公公快些去吧,大王醉酒就吐,快些回去,也让他少难受些。” 卞兰再次深鞠一躬,“小奴先行告退。” 武梦不再理他,径直入得水榭之中。 卞兰目送武梦离开,方才领着身后宦官继续前行。而他身后宦官始终低头垂目,默不作声。 两人便行在幽深王宫之中,一前一后,静默无声。 不多时,卞兰便已到达武莫寝宫之外。 金甲侍卫日夜守护,但他们见到卞兰便略微额首,让出道来。 卞兰领着端盘宦官,直入寝宫深处。 武莫深宫之内,虽有薄纱千层,却是空无一人,偏偏酒盏倾倒,酒香弥散。 而当卞兰撩开最后一层幕纱,不见泥醉大王,却有武莫衣衫齐整,端坐灯下。 “大王。”卞兰跪伏在地,“人带到了。” 卞兰身后那人同样五体投地,声音之中激动万分,身子更是不断颤抖,“老臣王宇,参见大王。” 原来卞兰领入宫中之人,不是什么端yào宦官,而是王家家主,曾经在岳山封禅时候为武睿主持宣读礼辞的王老家主,也是那逆贼王芝的爷爷。 对于王宇这般激动神情,武莫面无表情,仿佛无动于衷,“爱卿,你应该知道,孤叫你来是为了何事。” 王宇听闻此言,连连点头,“老臣已经听卞公公说了。” “很好。”武莫面色犹冷,伸手从手边桌上端起一只茶盏。 轻敲杯盖,武莫冷冷说道:“你孙儿王芝参与谋反,虽然他已伏法,也曾宣称与‘王家’脱离关系,但是孤又怎么能对你王家完全放心,你说是不是?” 王宇面色泛苦,“这是我王家罪有应得,大王念在我王家过往功劳份上,没有将我王家赶尽杀绝,王家上下皆是感恩戴德,只想着有朝一日为君分忧。” 武莫将茶盏放回桌上,目光下垂,淡淡说道:“机会,就在你面前。只是,你有没有能力握住?” 王宇连连点头,“老臣早知人熊狼子野心,一早便已准备对付他了,只等大王一声令下。” 武莫支起双手,置于鼻下,“孤从未知道过此事,你可能明白?” 王宇何等老jiān巨猾的人物,他立即明白武莫意思,朗声说道:“这完全是老臣一心勤王,大王全不知情,若是事败,所有罪责我们王家一力承当。” “爱卿应该明白,机遇总与危机并存。”武莫微微一笑,又问道:“却不知道,爱卿准备如何去做?” 王宇向前跪了两步,低声说道:“老臣已经说服了一人,只要有他在,人熊身死,不过鼓掌之间。” “哦?”武莫双眼放光,“是谁?” 王宇跪行到武莫耳边,轻声细语。 昌隆之上,月披云衣。 与此同时,北境战场山岭,却是下了一场暴雨。 仿佛老天都不希望这场战争快些结束,反而要将时间越拖越长。 姜杉坐于帐中,手中捏着一封书信。他一边看信,一边饮酒,还不忘调侃两句,“伴着狂风骤雨,挑灯看信,倒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而此时林火便坐在他下手。他身子虽然坐定,但是眼神总是瞥向那信,眼中焦虑不言而喻。 皆是因为来信之人,正是去寻找石镇的山师yīn。 这封信上自然有姜杉解dú的消息。 不过一会儿,姜杉便将书信放下。 林火从他面上见不到情绪变化。 姜杉将书信推到一边,又拿起另一张宣纸,“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布阵完成,只等暴雨结束,我们就要准备开战。” “酒鬼。”林火终于坐不住了,径直问道:“红袍儿的信上怎么说?他找到石镇了吗?” 姜杉微微一笑,那笑却又股说不出的暧昧,“他没找到石镇。” “什么?”林火捏拳起身。 姜杉吸了口烟,食指在那信封之上摩挲。“但是他说,他已经打听到石镇去给更远处万余难民治疗瘟疫去了。他说,他会继续派人搜寻。就算是绑人,也要将石镇绑来。” “难民?瘟疫?”林火听得目瞪口呆,他原本详说无论如何都要将石镇找来,可听到姜杉叙述,他便一脸沉重,缓缓坐回位上,“怎么会这样?” 反倒是姜杉出声劝慰,“你看我这样子,从小就是yào罐子,半死不活的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现在不过是又中了个dú而已。” “不要胡说。”林火皱眉怒道,“嫂子和妍儿还在等你回家。” 姜杉身形微颤,片刻之后又再恢复平静,“你也不要担心,说不定等石镇处理好瘟疫,我还活得好好的呢?你想想,好人不长命,像我这种祸害还不得长命百岁?” 林火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依旧眉头紧皱。 姜杉见到他这副模样,便靠着桌边,将烟灰敲打,突然说起了其他事情,“我还记得,我们在九霄第一次喝酒的晚上。” 林火先是一愣,不知道姜杉为何突然提起这些,便侧耳倾听。 姜杉拨开酒葫,饮了一口。他仰起头望向帐顶,似是在雨声之中,回顾往昔,“吕烽要做大将军,也算求仁得仁。你小子一直没什么大愿,如今还是这样。我说要辅佐一人夺这天下,却半途去娶了妻生了娃儿。山师yīn想做人上人,那时候,他还喜欢穿红袍。” 那时候……那时候…… 林火也是叹息,这些年来,在九霄的岁月,或许是他最开心的时光吧。 姜杉将酒葫放在桌上,突然沉声说道:“吕烽没变,我没变,你也没变,但是,山师yīn变了。” 林火哑然失笑,“你是说他现在不喜欢穿红衣服了?” 他说完也是自觉好笑,可他对上姜杉认真双眼,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姜杉正色说道:“有了白泽的准确范围,你觉得凭山师yīn的能力,会真的找不到石镇?” 林火慕然一惊,沉声道:“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红袍儿成心害你?” 姜杉不言。 林火站起身来,“酒鬼,山师yīn是我们的好兄弟啊,我不信他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姜杉端详林火许久,久到林火以为他不愿说话,却在这时候,他突然bào笑出声,“我就瞎咧咧,看你认真的那傻样。” 林火心中仍难释怀,正色道:“这种怀疑兄弟的话,以后别再说了。” 姜杉摇头苦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就一直这种德xìng?山师yīn又不是神仙,难免会有疏漏,我明白的。” 林火这才点头坐下,他不愿在这话题之上打转,转而言道:“我看你这几日也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9 章 做什么布置,你到底准备用什么计策对付扬獍?” “计策?”姜杉端着烟杆微微一笑,“早就布下了。” 冀军营寨,暴雨声中,忻鼎盛正准备何以入睡,却听到帐篷一声雷鸣巨响。 他营帐大门被人粗暴掀开。 拓跋元一立在雨中,雷光将他侧脸照亮,那双眸无有半点温度,“忻鼎盛,大都督找你!” 第329章 雨初歇 忻鼎盛已经许久未能安然入眠了。 究竟是从哪一日开始呢? 若是让他回想起来,应该是他被一众手下推上军阀之路的那一个夜晚。他原本不过是一名中层军官。可那一夜酒醉,等他第二日睁开双眼,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军营,而是一张白皙的面庞。 那还是一张,他曾经朝思暮想,但是最终求之不得的面孔。 因为那是将军的女儿,而他不过是个校尉。 而现在,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就躺在他身边。昨夜酒醉之后究竟发生什么?他已经全然记不清楚。 没等他理清楚思路,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老大。”那是忻鼎盛平日里最听话的跟班,面上带了古怪而谄媚的笑意,如今却令忻鼎盛看得头皮发麻。 “你!小七!你怎么?”忻鼎盛一个起身,就拿起地上衣物开始穿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大,别解释了。”小七没有说话,又有几名军官从屋外走了进来,“事情必须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忻鼎盛穿衣的动作停滞不动,他带着惊疑不定的目光,望向入屋几人,“你们什么意思?” 小七立即开口,“老大,裘老九那个混蛋对我们什么样,你还不清楚?” 忻鼎盛沉下面容,“裘老九也是你们叫的?是裘将军!” 小七望向床上没人,嘴角咧开,“老大,你可是睡了他的女儿。你倒是想叫他一声岳父,可人家愿意吗?” 忻鼎盛无言以对。 就像是小七说的那样,裘将军从来都是瑕疵必报的xìng格。如今他忻鼎盛玷污了裘将军的掌上明珠,即便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出裘将军会是何等愤怒。他忻鼎盛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是…… 当忻鼎盛回头望向床上姑娘。她还在沉睡中,眼角犹然带泪,显得那样的楚楚可怜。 忻鼎盛多想将这一刻美好,始终滞留在自己身边。 小七上前一步,众多将士也是上前,“老大,你已经别无选择。我们,也别无选择。” 忻鼎盛面露温柔,为姑娘将被子盖好,这才带着自己衣物朝众人摆了摆头,“我们先出去说。” 小七却伸出手来,将他拦住,“老大放心,我们已经给她下了yào,不到今日正午时候,她是醒不来的。” 忻鼎盛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大喝一声,“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七将忻鼎盛双手握住,“我们只等老大,登高一呼。” 忻鼎盛便在这裹挟之下,与裘将军彻底决裂,更是趁着燕国内乱之时,豁尽全力大力发展,他终于将裘将军斩落马下,很快他便成为了北境不容忽视的一支军阀。 然而,那日他想要留下的姑娘,终究还是没有留在他身边。 忻鼎盛可以囚禁这美丽金丝雀的羽毛,却不能留下她想飞的渴望。 她选择了三尺白绫,去和父亲团聚。 忻鼎盛看着晃晃悠悠的尸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得到了荣华富贵,他得到了蜂腰软玉,他得到了他曾经想要的一切。 可夜晚,却变得越来越难熬。 他总是会想起那一张白皙的面孔,最后那面孔又在梦中腐烂成一滩烂ròu。 忻鼎盛甚至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选择? 可过去,总是过不去了。 后来,他dú死了小七,弄死了所有参与过这件事情的将领。 杀光他们又如何,她回不来了。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在别人的欢呼声中,做着自己独霸一方的春秋大梦,随后在夜里,夜不能寐。 忻鼎盛觉得,或许他这一辈子都将会活在内疚之中。 直到他出卖燕国情报,反而被姜杉识破,成为了阶下之囚。 忻鼎盛知道,自己将会死在这里。 可他已经许久,未曾睡得如此香甜。 牢里的一切,说白了是简谱,说穿了是简陋。 或许是因为,人之将死,忻鼎盛知道不必再被往事所纠缠。他反而是释怀了不少,虽然他面上始终不服叫嚣,可他心底早已疲倦难治。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日日安睡,知道死亡临头,可没等来司命,反而被扬獍劫了营寨,他们成了扬獍的战利品,后来更是投靠扬獍。 他重获自由,却又重入牢笼。 夜又变得那般漫长。 帐篷里坐满了人,帐篷外雷雨初停。 忻鼎盛看着面前人们走来走去,指责争吵对骂,可那些动作,那些声响就像是无声放缓的画面,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可是他并不在意。 忻鼎盛如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求这些人快些商量个所以然出来。 无论是让他杀死别人,亦或是被人杀死。 他受够了。 而在忻鼎盛面前,拓跋元一正将一封封书信展示给所有人看,“我们就在忻鼎盛的营房之内,找到了这些信件。毫无疑问,其中内容全部都是在和燕军互通有无。” 扬獍撑着脸颊,在主位之上坐着。 对于这些书信,他看也未看一眼,反而不断观察忻鼎盛的状态,试探xìng问道:“忻将军,你便不准备为自己辩解一番?” 若是放在几日之前,忻鼎盛或许还会辩解几句,那时候他还有着对燕国,对姜杉的憎恨。 可是随着扬獍对他毫不重用,对他们这些降将置之不理。他和他的弟兄,在扬獍手下饱受冷落。 忻鼎盛虽然心死了,但“军阀”这张面孔的戏剧还没有落幕。他要继续演下去,不为他自己,只为那几个随着他闯过刀山火海,跟随至今的兄弟,“我没做过,我不会认!” 扬獍挑了挑眉,“想不到忻将军还是个硬骨头。” “泥人还有三分火xìng。”忻鼎盛挺直腰杆,“我从战争开始就给你们狄人输送情报,更是差点死在姜杉手里。现在倒好,你们居然怀疑起我来!” “那这些书信……”拓跋元一挥动手中书信,扬獍却挥了挥手,“我刚刚还在烦恼,这一局应该用哪位将军破局,想不到忻将军自告奋勇。” 忻鼎盛皱眉,“你什么意思?” 扬獍勾起嘴角,“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相信你们两个。” 说着,他的目光从一边始终沉默的蒙蓝谷身上扫过。 随后,他继续说道:“现在,便有一个机会,放在二位面前。” 扬獍站起身来,“此局初战便jiāo给二位手中。” “无论你们是忠是jiān……”扬獍目泛着冷芒,“胜则生,败则死。” 第330章 风又dàng 暴雨停歇时候,营寨中号角响起。 冀国大营门户大开,一队甲士行伍而出。 甲士之中竖两面旗。 一画六齿獠牙,那是蒙蓝谷军旗徽记,旗中便绣着巨大“蒙”字。 另一个则没有多少华美,甚至没有徽记,只有一个“忻”字。 扬獍当真将他们两人赶出营帐。 也不是赶,而是给他们二人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是证明自己的“忠诚”。 扬獍便站在主帐门外,望着脸面军旗渐行渐远。 拓跋元一斜靠着营帐大门,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全无方才骇人模样,“大都督倒是好心思,要我来说,把这两个人都给杀了,也就没有那么多事儿。” “你不会动动肩膀上的摆设。”扬獍未曾看他,却冷冷说道:“所以你是将军,但我是大都督。” 拓跋元一怒道:“扬獍!你什么意思?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要不是为了冀国军民。” “我知道。我知道。”扬獍仍旧不看他,雨中也无几多尊敬,“要不是看在冀国军民的面子上,飞将军才不会给我半点脸色,对不对?” 拓跋元一“噗”的一声,吐掉口中牙签,“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相信你敢。因为你真实,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扬獍顿了顿,双眼紧盯那两面旗帜,“我不信他们两人。” 拓跋元一闻言也是沉迷,“那你还用他们?” 扬獍微微一笑,“友军总是越多越好,难道以后打仗,武力全部靠你的,动脑子的事情全部是由我来做?你知道当年诸葛丞相是怎么死的吗?” 拓跋元一无知摇头,“我怎么会知道那个什么诸葛丞相?关心他能让我赚一两黄金?” 对此扬獍只能无奈苦笑,继续解释道:“诸葛丞相便是因为事必躬亲,最后才把自己活生生地累死了。” 绕了这么一圈,拓跋元一还是没有听到什么意思,一脸不知所以。 扬獍拍了拍拓跋元一的肩膀,“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现在缺乏人手。战争从阿里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这么一说,拓跋元一才恍然大悟道:“你早点这么说不就得了,浪费这么多唇舌,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那么墨迹。”他上前勾住扬獍肩膀,“说说看,你更信任哪一个?” 扬獍笑而不答,反问拓跋元一道:“你觉得,哪个更值得信任?” 拓跋元一心里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张嘴径直说道:“猜测别人心里想什么,这是你们这些心如蛇蝎的人的事情。我可看不出来,但是,你若是说找手下,我还是能提出些建议来。” 扬獍第一次扭头看他,“想不到你还会有自己的想法,说说看吧。” 拓跋元一并没有听出扬獍话中讥讽,直接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就这几天接触下来,若是论真本事,根本就不用选了,一定是蒙蓝谷啊。” 扬獍似乎是有意考校,将“哦?”音拖长,“那忻鼎盛好歹是在北境有些名声,他能够做大北最大的军阀之一,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而蒙蓝谷,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里能和忻鼎盛相比?” “说出这话,你这人才学也是有限啊。”拓跋元一面上带着洋洋得意,“那个忻鼎盛说好听点就是个老兵,说难听点就是兵油子,不过是多混了几年战场。若问他手下有什么真才实学,那可是半点不会。打些散兵游勇也就罢了,若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又有几人会为他卖命?” 扬獍微微一笑,“那蒙蓝谷便不同了?” “自然不同!”拓跋元一说到兴奋处,伸手指着蒙蓝谷大军旗帜,“蒙蓝谷虽然初出茅庐,但是他家学渊源。你那情报我也看过了,蒙蓝谷可是在十三岁便跟着父亲上过战场,剿过匪徒。实战经验,比忻鼎盛也不会少到哪儿去。更重要的一点……” 拓跋元一正色道,“他有胆有谋。你也看到了,那天人熊突然袭击,他主动请缨正面迎击人熊统领的飞军,更是逼得飞军无功而返。利用地形之利只是其一,关键却是,他有胆气与人熊脚板。” “将乃兵之胆,若是为将之人没有勇气,那么这支军队也便是毁了。”拓跋元一望着蒙蓝谷军旗,眼神之中已经满是赞誉,“若是再给他一些时日,这天下名将,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位。” 扬獍嘴角勾起,淡淡说道:“看来我们的飞将军很看好这位蒙蓝谷啊。” 拓跋元一却是有些生气,“我和你说正经,你能不能认真一点?这个蒙蓝谷真是一个不可多得人才,而那个忻鼎盛就是个志小才疏的蠢货。”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扬獍重望远方,亦将目光定格在那军旗之上,“可他越是有才,我也是不能放心。” 扬獍突然沉下嗓子,“你永远不知道,他这才华是为谁挥洒。” 拓跋元一沉默以对。 扬獍叹了口气,“他们都以为我是要试探忻鼎盛,却不知道,从始至终我在试探的人,就是他蒙蓝谷一个。” 冀军营寨之外,就在扬獍与拓跋元一对话之时,忻鼎盛与蒙蓝谷合军已经出了营寨,入得山中。 忻鼎盛捏了捏那被牛筋大绳勒疼得手腕,回头望向冀国大营,重重啐了口唾沫,“我呸!什么东西!敢这样对你爷爷我?看我爷爷以后不把你们剥皮抽筋!什么大都督,沽名钓誉!什么飞将军,就是一介农夫,半点规矩都不懂。” 说话间,他见到无人回应,便望向一边沉默蒙蓝谷,“蒙家小子,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蒙蓝谷看他一眼,顿了片刻之后,回应道:“忻叔叔,有这个时间在这里谩骂,不如仔细想想,自己还怎么活命?” 忻鼎盛随意撇了撇嘴,“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逃,这还不简单?我就不信他扬獍真能杀了我们?到时候谁还敢向他们投降?” 蒙蓝谷坐于马上,身子随着马步稍稍起伏。他的面色不变,依旧淡漠说道:“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过我们?” “为何不会?”忻鼎盛问得理所当然。 蒙蓝谷驱马向前,身子依旧硬挺,“因为他们怀疑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是燕军jiān细。” “jiān细?”忻鼎盛也是吓了一跳,“我们?”他想起他营帐中被搜出的那些书信,连连摇头,“绝不可能,一定是燕军陷害我们。” “我自然是不会。只是……”蒙蓝谷骤然拉紧缰绳,扭头死死盯住忻鼎盛,“忻叔叔,又是如何?” 忻鼎盛也是心中一颤,可不等他回应,两边林中pào响。 却听到林火声音,回dàng在山林之间,“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忻鼎盛与蒙蓝谷对视:林火,在叫谁动手? 第331章 甲胄巍巍 林火突然率领伏兵出现。 原本行军打仗,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0 章 人伏击从来都是常事,但是此时此刻,却令人心神疑窦。 林火是如何知道他们出营,从而掐在此刻袭击?毕竟如何处置蒙蓝谷与忻鼎盛,都是扬獍刚刚想到的应对方式。 或许可以解释为,林火早早便派了斥候观察冀军营寨动向,进而选定最佳时机,袭击蒙蓝谷与忻鼎盛联军。 这解释过去,那么又有另一个问题。 林火那句喊话,是什么意思? “还不动手?” 这句话,他是在对谁说? 联想忻鼎盛帐中被人安放那些通燕书信,在看看此时情景,不能推测出一个结论。 蒙蓝谷与忻鼎盛之间,必有一人,是燕国jiān细。 两人皆不是真正蠢货,否则也爬不到这样高位。 忻鼎盛几乎是在瞬间按住刀柄,刀锋出鞘两寸。 蒙蓝谷也在同时,拉拽马头,将两人之间距离拉开。 不同之处在意,蒙蓝谷在远离忻鼎盛之后,立即向周遭将士下令,“收缩防线,围成圆阵,预防燕军尖刀突袭。让前军立即停步,后军不必靠拢,护住退路。” 忻鼎盛听得这些话语,只觉得脑中发懵,倒是忘记了继续拔刀。 蒙蓝谷斜眼看他,眼中泛起寒霜,“忻将军毫不作为,难道真是那燕国jiān细,要让我今天陷在此地?” 忻鼎盛这才反应过来,蒙蓝谷这是在稳住大军。只是他只能动用他自己那部分甲士,忻鼎盛的手下,蒙蓝谷自然是使唤不动的。 他想到此处,立即大声呼喊,“都还愣着做什么?都给老子跑起来!就和蒙蓝谷说的一样!收缩防线!围住圆阵!后军护住退路!一定要护住退路!” “不对!”忻鼎盛将话喊完,才想起另一件事情来,“护住退路做什么?我们不能退啊!扬獍可是说了。若是我们后退,便是死罪!” 蒙蓝谷将周遭局势观察了一番,才回过头来斜眼看着忻鼎盛,“大都督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忻鼎盛眯起双眼,“我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做赌。” “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蒙蓝谷淡淡解释道,“他懂得买千里马骨的道理,不像某些人。” 忻鼎盛心中思索,立即想通其中关节。倒是他自己之前被突然五花大绑,又被赶出来领军作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被蒙蓝谷说破,他也心如明镜。 只是,他还听出了蒙蓝谷话中讥讽,“你说的某些人是谁?我和你老爹也是平辈另jiāo,你这小子……” “辈分能换命?”蒙蓝谷将他无情打断,“还是说你已经蠢到无可救yào。” “你小子!”忻鼎盛心头火起,驾马靠近蒙蓝谷,就要破口大骂,却见到面前蒙蓝谷骤然眯起双眼,单手紧握剑柄。 他要动手! 忻鼎盛立即弯腰低头,伏在马上。 便听到头顶之上剑风呼啸。 “咔!” 除了剑风,忻鼎盛还听到一声脆响。他扭头去看,正见到半截断箭坠落地上。 他便听到蒙蓝谷那淡漠语气,“林火可是个神箭手,忻将军便不能小心一些?” 忻鼎盛方才惊出一身冷汗,一边又是庆幸。 原来方才蒙蓝谷不是要杀他,而是为他解围。蒙蓝谷既然会救他,也就是说蒙蓝谷应当不是燕国jiān细。 那么事情便说不通了,谁是jiān细? 忻鼎盛依旧伏低身子,望着蒙蓝谷,满脸疑惑。 蒙蓝谷也将身子伏低,他见到忻鼎盛面上疑惑,径直说道:“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 到这话时候,忻鼎盛也没什么隐瞒,直接回应,“我自然不是jiān细,你也不是jiān细,那么谁是jiān细?” “以忻将军的智慧,却是做不得jiān细。”蒙蓝谷淡淡说着这些气人话,却又在忻鼎盛发作之前,紧接着说道:“你就没有想过,根本没有jiān细?” 根本没有jiān细? 忻鼎盛如若受到晴天霹雳,脑中方才豁然开朗,“你是说……” 蒙蓝谷点头,“一切都是姜杉的计策。他陷害你,让我们互相怀疑,然后借着扬獍的手将我们两人全部除掉。” 忻鼎盛气得咬牙,一掌拍在马鞍之上,“真是个恶dú的小人!” 蒙蓝谷摇了摇头,“战场之上,原本就该无所不用其极。” 忻鼎盛也是无可奈何,这时候他这个做长辈的,倒是没了主意,出言问道:“那你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蒙蓝谷观察四周局势,两军混战,在燕军突袭之下,他们手下将士已经隐隐也溃败之意思。他便快速做出决断,“我们撤?” 忻鼎盛还是有些犹豫,“那万一扬獍责罚。” “只要我们还有价值,扬獍便不会对我们动手。”蒙蓝谷顿了顿,又平静说道:“若是有任何责罚,我一人承担。” 蒙蓝谷都这么说了,忻鼎盛还有什么能够犹豫? 他们立即下令,且战且退。 好在林火大军也没有穷追不舍,两人收拾残兵,退回冀军营寨。 见到寨门之时,忻鼎盛还在心中忐忑:万一扬獍不给他们开门,那该如何是好?若是进入寨中,扬獍翻脸不认人,立即将他们擒下,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扭头望向蒙蓝谷,却只能看到平静。 一湾深潭,不见涟漪。 而后寨门开启,扬獍便立在寨门之后,目光冷冽,“将这两人拿下!” 蒙蓝谷不做任何挣扎,任由冀军将他五花大绑。 忻鼎盛只觉心若死灰,还想挣扎,却被拓跋元一一把擒下,按在地上捆了手脚。 两人被压到扬獍面前。 便如同两个小孩,仰头看着扬獍。 扬獍高高在上,语气冰冷,“你们还敢回来?我之前说过什么?” 蒙蓝谷淡淡回应,“只许胜,不许败。” 忻鼎盛心中哀叹,这种时候了,蒙蓝谷还在逞强。他已经不顾身份,跪行两步,几乎要去舔舐扬獍脚面,“大都督!都是蒙蓝谷的错!都是他要撤军!都是他说的。” “很好!”扬獍并未在意忻鼎盛话中说辞,只是盯着蒙蓝谷,“既然你们之中分辨不出jiān细,那么两个人都砍……” “大都督!大都督!听我一言!”忻鼎盛急中生智,大声叫嚷,“还有一种可能!我们两个都不是jiān细!” 扬獍双眼微眯,望向忻鼎盛。 忻鼎盛哪敢卖关子,他就怕扬獍说砍就砍,赶紧将蒙蓝谷方才分析,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一切都是姜杉的计策。他陷害我,让我和蒙蓝谷互相怀疑,然后借着大都督你的手将我们两人全部除掉。” 扬獍顿了片刻,方才说道:“忻将军,还有这等见识?” 忻鼎盛见到扬獍态度变化,又想起蒙蓝谷关于“价值”的话语,立即抢言说道:“我毕竟还是行伍多年,区区浅见,不足挂齿!只求为大都督献犬马之劳!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扬獍又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蒙蓝谷,突然“噗嗤”一笑。他伸手拍着忻鼎盛面颊,“那以后,还得仰仗忻将军了。” 忻鼎盛连连谄媚笑着,“应当如此,应当如此。” 扬獍站直身子,长袖挥舞,“为忻将军解绑,让他下去休息吧。” 拓跋元一上前,为忻鼎盛解了绳索。 忻鼎盛如获大赦,赶紧爬起身来,对着扬獍连连作揖,“谢大都督赏识,末将必定努力,必定为……” “忻将军。”扬獍再次板起面孔,盯着蒙蓝谷,话中泛冷,“你累了。” 忻鼎盛背脊发寒,立即闭嘴,作揖退下。 临行之前,他还记得望了蒙蓝谷一眼,心中暗叹: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但他没有回头,跟着其余甲士,往自己帐子行去。 待得忻鼎盛背影消失,扬獍仍旧看着蒙蓝谷。后者静静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就没什么想说的?”扬獍终于开口。 蒙蓝谷却是摇头。 扬獍蹲在蒙蓝谷面前,“我知道,忻鼎盛那个傻子,说不出那种话来。他根本分析不来姜杉的用意,但是你可以。他个傻子,你又何必救他?将他头颅带回来,我会更加信你。” 蒙蓝谷微微仰头,“忻鼎盛不招人喜欢,但是他与我是袍泽。我不能明知是错,却袖手旁观。” 扬獍盯着蒙蓝谷看了许久。 他突然抽出怀中匕首,为蒙蓝谷割断绳索,“从今日起,你随我商议军事。” 蒙蓝谷不见喜悲,抱拳一诺。 然而他们都未看到,就在回寨人群之中,有这样一双明亮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 名叫林火! 林火入得冀军营寨。 第332章 斧钺青苔傍 败阵归来,败军之将散乱盘踞,要将他们重新聚拢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人群乱哄哄地聚成一团,或是被打得不成编制,或是在寻找自己昔日伙伴。一场仗打完,原本小队能够重新团聚一处,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队长的能力。 若是列队冲锋,按规行事,即便队伍有所损伤,也能够进退有据,不会有太大变动。 可若是一伍伍长被杀,兵卒又被打散,那事情便会麻烦一些。 方才蒙蓝谷与忻鼎盛与林火jiāo战,被林火突袭之后,虽然及时撤退,但是外围甲士还是受到了极大冲击。 而林火目的,也是在此。 他取了一名伍长令牌,那一伍人已经在战中全部阵亡,正好掩饰他的身份。一军之中伍长何其之多,若是粗心大意的将军,怕是根本认不清楚。 而忻鼎盛…… “呵。一个草包。” 这句话是姜杉对忻鼎盛的评价。 林火倒是觉得忻鼎盛能够做到一方军阀,总是有他过人之处,当然或许在姜杉眼中,忻鼎盛就是个草包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姜杉眼中,这天下有几个人不是草包? 脑中纷乱想着的时候,林火也在观察冀军营寨布置,顺着人流缓缓前进。 有不少编制被林火突袭打散,这会儿军中还有得要忙。 他一边前进,一边确认营寨之中各处方位。 马厩在靠北后方,大帐在军阵中央。 大帐! 林火顿住脚步,他将目光死死盯住那面帅旗。 扬獍!便是在那里! 想到此处,林火不由捏紧双拳。 他方才已经在大营门口见到了扬獍,但那时候并不是一个最佳时机,更何况,按照姜杉计划,这次的目标并不是扬獍。 “嘭”的一声闷响。 林火后背被人撞到。 这次计划,在他背后那人才是关键所在。 林火回转身去,正见到身后小兵伸手揉着脑袋,口中还喃喃出声,“火哥,你怎么就……” 那声音分明是清脆女声! 林火大急,赶紧伸手将她中嘴巴捂住,露出那双无辜眼睛,还有那张蜡黄面孔,“我和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 只看那双眼睛,便能够认出面前之人,正是吕玲玲。 吕玲玲被林火捂住嘴巴,又被训斥,赶紧眨眼。 林火这才将她放开。 吕玲玲吐了吐舌头,粗声粗气道:“一不小心,一不小心。” 林火眉头紧皱,心中满是懊恼,“要不是这次计划非你不可,我绝不会让你跟来,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和烽子jiāo代!” 吕玲玲扭过头去,“哥哥都死了,你还要怎么jiāo代。” “你!”林火正是烦恼,此刻更感焦躁,“也不知道姜杉是怎么想的,让我直接杀了扬獍不就行了?” “嘁。”吕玲玲朝林火撇了撇嘴,“说的像是你能杀透这重重防护,再打败那个‘半步天位’的拓跋元一,然后这点时间扬獍还站在原地等你去杀一样。” 林火一阵气结,伸手要去揉吕玲玲脑袋,转念一想此处极为不妥,只能轻声说道:“你这恶言dú舌都是和谁学的?” 吕玲玲抿嘴一笑,“渡鸦姐姐私底下,可一直都是这么说你。” “渡鸦?”林火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他倒是难以想象,平日里冷言少语的渡鸦在私底下会这种模样。 仔细想想渡鸦在他背后碎碎念的场景,林火不由弥尔一笑。 吕玲玲见他傻笑,显然是猜到他在想些什么。那张化过妆的蜡黄脸上,顿时一沉。 她哼了一声,一脚踩在林火脚背之上。 这一脚踩得用力,林火又没注意,直接疼得哼出声来。 原本他俩站在人群之中不动,便已经被人侧目,如今林火痛呼出声,立即引来更多目光。 林火下意识将吕玲玲护在身后。 若是在这敌营之中暴露身份,下场不堪设想。即便林火能够杀出阵去,也不能保证吕玲玲不受半点损伤。 其实此次计划,林火是极力反对。 但是这计划本身,便是有吕玲玲自己提出。 他们都知道,想要凭借一人之力,在万军之中取扬獍首级,至少天位出手,而那天位也将折在这大军之中。 吕玲玲便在此时站了出来,她主动请缨,要去说服此次冀军副帅郭显达。 也就是扬獍设计挂上战车的那位军中泰山。 据吕玲玲所言,那位郭显达对她吕家极为忠心,对她也是甚为喜爱,简直就像自己女儿一般。只要她出面说服郭伯伯,必定能够从内部让冀军瓦解。 到时候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够将此次危机化解于无形,甚至能将扬獍打得永世不得翻身。 在吕玲玲坚持之下,才会有了如今局面。 虽说扬獍谋略疯狂,姜杉与之相比,也是毫不逊色。林火也只能尽自己所能,若是此计不成,他便需要护着吕玲玲逃离此地。 所以在接触郭显达之前,他必须理出逃离路线,以备不时之需。而在此之前,他决不能让他们两人暴露身份。 这场豪赌,xìng命便是筹码。 他也已经想好,若是到了最差时机,他也会将吕玲玲身份曝光,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1 章 时候即便他会身死,吕玲玲至少还能有一条生路,哪怕是在扬獍软禁之中度过余生。 林火默默许愿,只希望万事顺利。只要他保持低调,看着冀军构成如此复杂,想要安然度过这些时间,应当也不是难事。 然而,时尚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林火与吕玲玲异状,已然高调起来。 旁边有一甲士走到他两面前。 那人先是瞥了一眼吕玲玲,随后定定看着林火,“小子,我的队伍也被打散了,现在正缺人,我看你体格不错,以后就跟我牛哥混了。” 林火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粗糙汉子,心想有人接收也是不错,倒是省了他准备的伍长令牌。只是,他还是从这位牛哥话中听出了不妥,“我们有两个人。” “我不瞎。”牛哥又瞥了吕玲玲一眼,“我不要他。” 林火能够明白牛哥意思。 吕玲玲虽然身材高挑,与一般男子也不差多少,但是身子毕竟单薄。牛哥这是要扩充自己部下实力,自然不会要她。 可惜,林火若是抛下了吕玲玲,这次冒险进入冀营,又是为了哪般? 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块伍长令牌,在牛哥面前晃了晃,“如你所见,我也是一名伍长。” 牛哥眉头竖起,怒哼一声,“想不到还是一对兔爷儿。” 吕玲玲闻言便怒,“你才是兔爷儿!” “小子!很有种啊!”牛哥面色骤沉,向后退了两步,按住腰刀,“今天若是传出我牛哥被两个兔爷儿辱了,在这营中还怎么混?” 林火无奈扶额:我可是一点都不想高调啊。 无奈之间,他也只能按住刀柄。 第333章 血煞飞来复往 林火不想找麻烦,可是麻烦偏偏找上了他。 这位牛哥林火并不认识,想必这位牛哥对他前无冤仇,可是打架其实不需要太多理由。 雨后天尚yīn,战场方才败,可营寨之中去,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斗殴,一扫方才yīn霾。 就如同早有规定,嘈杂人群为他们空开距离。 呼喊声,助威声,便在四周振奋起来。 林火与牛哥相隔五步距离。 牛哥已经拔刀出鞘,刀刃斜前而指,另一只手扶住刀脊。他将身子伏低,倒是真如疯牛一般瞪大双眼,眼珠死死盯住林火,“怎么?两位兔爷儿还要并肩子上?” 周围冀军哄堂大笑。 吕玲玲面上化妆,看不清她面色变化,但她抓住林火衣袖,眼神之中却是有些担忧。 “火哥……”吕玲玲低声说道。 林火目光注视着牛哥,伸手拍了拍她手掌,“没事,你到后面看着,别走太远。” 吕玲玲咬牙道:“都怪我……” 林火回头看了她一眼,柔声说道:“这里我可以搞定,听话,你去吧。” “哟!”牛哥又出声讽刺,“两位兔爷儿倒是‘伉俪情深’,是不是还要落两滴眼泪,博个满堂彩?” 吕玲玲眉梢挑起,显然是动怒。她松开林火,就要拔刀出鞘。 林火伸手一按,将她手腕与刀柄按住。 吕玲玲还要说话,却看到林火朝她摇了摇头。吕玲玲咬了咬牙,终是朝后退去。 场中,只剩下林火与那位牛哥。 林火按着刀柄,心中却是有些烦恼。 那牛哥见到林火不动,而且双眉微皱,更是发出桀桀怪笑,“怎么?这时候才知道怕了?” 怕? 林火确实是有些怕的,但他担心的是,如何能不暴露身份,将这无谓战斗安然度过。 “现在怕?”牛哥冷笑一声,悍然前冲,“晚了!” 五步一窜,拔刀就砍! 牛哥身材魁梧,这一刀砍下,伴着暴喝,倒是威势骇人。想必在冀军低层也算是一把好手。 而他的对手,林火,一动不动。 周遭甲士只当林火定然避不过这刀,胜负立分,还觉得有些无趣。 他们哪里知道,在他们眼中暴烈之刀,在林火看来慢到了极点。 林火完全可以轻描淡写侧身,随后用千磨将那人喉咙刺穿。 可惜,他身上没带千磨。 不过对付这种杂鱼,自然用不到千磨万击这等兵刃。 刀光越逼越近。 林火心中叹了口气:不如一刀解决,也能省了更多麻烦。倒也不是不能出了人命,不然事情还要麻烦。 他在心中打定主意,刀锋已到面前。 林火双目一瞪,身上气势陡变。 就在他准备速战速决之时,他却在人群之中见到一张熟悉面孔拓跋元一! 这马贼居然正站在人群当中,兴致勃勃地看着场中决斗。想来他也是自由散漫惯了,见到这种斗殴不仅不加阻拦,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而在林火凝气瞬间,拓跋元一眉梢稍抖。 林火心中一颤,赶紧散了真元,装作狼狈就地翻滚。 雨后泥浆黏在身上,林火也已不愿去管。 他不该,也不能赢得这般轻松。否则他怎么可能在冀军营寨之中籍籍无名?更何况是在拓跋元一眼皮之下。哪怕用上一丝一毫真元,都会引起拓跋元一怀疑。 牛哥手中长刀落地,他并不准备给林火机会,继续回到横斩。 在他看来不留机会,在林火眼中已经足够杀他十遍。 可林火不能这么做。 他脑中急转,再次翻滚。他一边闪避,一边观察拓跋元一脸色。 马贼似是正在皱眉思索。 林火心中暗呼糟糕。他必须立即打消拓跋元一心中猜疑。不然废了这么多手脚,结果方才混入营中就暴露自己身份? 自己安危先不去说,他绝不会让吕玲玲落入这般危局。 牛哥刀锋又至,林火双眼一转,立即定下计划。 他手中长刀尚未出鞘,那就连刀带鞘平举胸前,硬接牛哥刀锋。 “噗!”刀锋砍入牛皮刀鞘。 林火装作承力,向后退了两步。 牛哥欺身上前,斩向林火摇晃上身。 林火似是踩到泥浆,脚下打滑朝后滑倒,却是无巧不巧踹中牛哥小腿。 牛哥用力已老,劲力全在刀上,被林火这么一踹,立即身形不稳,向前扑倒。 刀锋倒是追着林火透露而去。 地上林火似是怕极,侧身翻滚。 他捏下夹着刀鞘与刀,翻滚时候刀柄正扇在牛哥面颊之上。 牛哥被扇得七荤八素,半响爬不起来。 林火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拔了长刀,横在牛哥颈上,气喘吁吁道:“你……你……认不认输?” 牛哥要害被制,依旧凶恶,“你有种一刀杀了老子。” 林火一边装作喘息,一边偷瞥人群,见到拓跋元一翻了个白眼,似是无趣摇头。 但他还没离开。 林火唯有将刀锋下压一寸,“战场上,谁没杀过人?” 牛哥也是凶恶,自己靠近刀锋,任由划破皮肤,“我倒要看你这兔爷有没有种!” 林火装作怒击,就要下压刀刃。 却听到人群之中发出一声暴喝,“够了!” 发声之人,正是拓跋元一。 语带真元威慑,四周将士多有畏惧。 林火装作恐惧,握刀手臂也是颤抖。 拓跋元一纵身一跃,进入场中。 纷乱聚集,立即噤若寒暄。 拓跋元一行到林火身侧,将他手中刀脊推开,沉声说道:“你不过运气好些罢了,闹一闹倒无所谓,但是刀锋绝不应该饮上袍泽的血。” 林火惶恐点头,颤颤巍巍还刀入鞘。 拓跋元一又一脚踩在牛哥胸口。 牛哥闷哼一声,但认出拓跋元一身份,他自然不敢造次。 拓跋元一怒哼一声,“留着点力气,把他用在燕人身上,他们才是真正的敌人!” 牛哥自然不敢反驳,连连点头。 拓跋元一这才将他松开,“散了都散了!” 人群三三两两分开,各自继续方才未完事情。 而拓跋元一说完这话,也就不再去管林火与牛哥,扬长而去。 他前脚刚走,牛哥立即爬起身来,恶狠狠瞪着林火,“兔爷儿!你给老子记住。”说罢,他又朝地上吐了口浓痰,悻悻走远。 但是留下林火哭笑不得。 吕玲玲凑身过来,拉住林火衣袖焦急道:“火哥,你没事吧?” 林火轻拍她手掌,出声安慰,“没事。”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周遭好有几名甲士不曾远离。 林火扭过头去,疑惑地看着他们。 这些甲士之中,便有一人开口,“请伍长收下我们几个。” 林火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方才虽然狼狈,但是能和牛哥周旋,在其他小兵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 军中生存,能不能活到最后,与跟了什么长官便有直接关系。 难怪这些甲士会想投靠林火。 而对林火来说,有人来帮他掩盖身份,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处,林火不由露出微笑。 只是他自己也没发现,那笑容与姜杉算计别人之时,是如此相似。 话分两头,先不说林火在冀军寨中招收小弟,另一片战场已是两军对垒。 战场东北,飞军与齐军阵前对峙。 齐军将领在阵前叫嚣,“无胆燕猪,可有人敢于我一战?你们燕国人全部都是没有卵蛋的孬种!我们齐国将士……” 谩骂之声隔着宽阔战场,犹然在耳。 独孤孝坐于马上,跟在人熊侧后半个马头,低声说道:“那人已经骂了一柱香,要不要末将去杀杀他的威风?” 人熊端坐马背,望着那齐军将领,宛若望着跳梁小丑。 他只是单臂一挥,淡淡说道:“碾过去吧。” 第334章 火屑空扬 击溃齐军,一如想象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飞军只用一个冲锋,便将齐军阵冲散。那叫嚣武将更是死在独孤孝利箭之下。 大军随后掩杀,齐军溃败二十里。 直杀到日暮将至,人熊才命令止步。后军补给辎重赶在日落之前才赶上前军。 后军赶到之时,人熊已经安下营寨。 山师yīn自然不会随着前军冲锋,而是跟着后军缓缓而至。 等他率领后军赶到之后,便让手下安排物资发放,他自己则是带着猫怔仲寻找军中大帐。 等他步入帐中,独孤孝正在向董蛮武汇报军情,“我军伤亡二七百六十一人,其中二百四十一人阵亡,四百三十六人重伤无法再战。斩首情况,尚未统计完成。” 这不是山师yīn第一次听独孤孝在人熊面前汇报战况。但每次去听,他都不得不感叹一声,飞军无愧天下强军之名。 需知道,一般军队将领都是率先统计杀敌数量,这可是关系着他们之中的战功如何申报。但是飞军的传统,也就是人熊领军以来,从不如此。 他严苛要求部下,必须率先统计军中甲士伤亡。 不仅是为了及时了解战损,更是因为,人熊下了死令。将士浴血,他做将军便不能让将士寒心。军营中抚恤发放,犹在军饷之前。 子弟兵,子弟兵。 或许也只有人熊,这个被人称为残暴之人才是真正做到“爱兵如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飞军对人熊誓死追随。 即便是地府深渊,也必赴汤蹈火。 人熊听到脚步声响,他便将目光从地图上抬起,瞥了一眼山师yīn,随后对独孤孝吩咐,“军医及时救助,抚恤发放一如既往。” 照理来说,独孤孝这种时候应该点头应下。毕竟山师yīn从认识他俩开始,就没见到过独孤孝反对人熊的任何决定。 然而这一次,独孤孝一步未动,“大将军。” 山师yīn先是一愣,随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 人熊被独孤孝轻呼,缓缓将目光收回,凝视独孤孝。 独孤孝依旧是那副荣辱不惊模样,“今日行军,末将有一些疑问。” 人熊将地图放下,依旧看着独孤孝。 独孤孝便继续说道:“飞军乃是我军主力,也是我们手下精兵。实在不该如同今日这般冲锋陷阵。” 人熊浓眉微皱,“像懦夫一般畏缩不前?” 独孤孝摇头,“大将军志在天下,便该保存实力。” 人熊双眉越发皱紧,“守护大燕,义不容辞。” 独孤孝答道:“大将军,早该更进一步。” 董蛮武双目一瞪,与独孤孝对视。 独孤孝挺身而立,面上凛然不惧。 过了半响,人熊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独孤孝单拳敲胸,“末将这就将抚恤事情安排下去。”说罢,他便退了几步,快步行出帐外。 出帐之前,他还不忘向山师yīn额首行礼。 只是独孤孝与董蛮武这般对话,便仿佛方才之事从未发生。 山师yīn让猫怔仲等在帐外。他自己一边思索刚刚两人对话,一边缓步行到人熊面前,微笑说道:“在下倒是第一次见到独孤将军进言。” 董蛮武眉梢稍扬,直接将话头引到另一件事上,“本帅听闻,太史殊同样精通医术?” 既然人熊不愿多谈,山师yīn也是识趣,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他便顺着人熊话头说道:“太史殊的医术比之在下,还要稍好一些,却还是大不了石镇师兄那些医科境界。” 人熊点了点头,“等他手上事情忙完,便去军医处帮忙,能多救一人,便多救一人。” “他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山师yīn转念一想,继续说道,“需不需要在下也去帮忙?” 人熊并未立即点头,而是沉声问道:“你的计划,可有准备完毕?” 山师yīn嘴角微勾,“线头布下,只等收网。” 董蛮武郑重点头,“如此最好。”他将手中地图置于桌上,又问道:“速战速决,也能让北境百姓少受战乱之苦。” 帐中灯烛微晃,烛光之下,山师yīn突然发现,人熊比之几年之前,已然苍老许多。目光依旧执拗不屈,眼角难掩沟壑。 人熊朝山师yīn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2 章 若是无事,你也退下吧。” 山师yīn却未挪步。 这些年来,他将人熊所作所为全部看在眼中。虽然行事暴烈,却不失为雷霆手腕。血流成河,可其中多少贪官污吏? 桩桩事情,山师yīn做了许多,也是最为明白。他突然明白方才独孤孝话中之意。 大将军,更进一步。 这一步,还能去哪儿? 当年伊世羽以一己身死,将人熊推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便是跨出最后一步之时? 他又想起孟然之在王都布置,踌躇片刻,终是出声,“大将军,此战打完,下一步准备如何行事?” 董蛮武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杀贪官,去腐ròu,推改革,一如既往。” 山师yīn咬了咬牙,挑明说道:“大将军,难道不想再进一步?” 董蛮武身上气息骤然凝聚,桌上烛火猛然一缩。 山师yīn背脊爬满冷汗,便如同面对一头凶残棕熊,下一刻便会成他腹中之食。 可下一瞬,一切恢复寻常。 董蛮武依旧摸着他那心爱匕首,“一个破椅子,便有这般魔力?本帅不坐龙椅,一样君临天下,一样护卫大燕。那张破椅子……” “哼!”人熊冷哼一声,“本帅还瞧不上眼。” 山师yīn闻言无奈苦笑。 这便是人熊。 这才是人熊。 或许这便是山师yīn对他敬服原因?无视规则,挑战权威,胆敢逆着千夫所指,只为心中执拗。这般说来,人熊霸道,却也是“傻子”一个。 山师yīn却不想他这般“傻”下去,就要出声劝说,营外突然bào出骚乱声响。 不多时,独孤孝冲入帐中,抱拳说道:“齐军夜袭。” 人熊径直起身,拿起身边黑盔,“迎战!” 说罢,人熊便带上黑盔,大步流星而去。 独留山师yīn一人帐中。 猫怔仲探过头来,“有了人熊,倒是没你这军师什么事了。” 山师yīn从帐内出来,与猫怔仲并肩而立。 齐军夜袭常用火攻,火光映红黑夜。火烧木块,便有火屑飘dàng。 山师yīn望着漫天飞屑,背起双手,“齐军夜袭,早在掌握。这把火,再将北境军阀嫡系烧了些去,以后北境才能安稳。” 猫怔仲尚未带上面具,扭头看着山师yīn,吐了两字,“yīn险。” 自从见过林火之后,猫怔仲话便多了不少。近些日来,也不怎么戴那疯猫面具。 山师yīn被猫怔仲一说,不见气愤,反而笑出声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当你以前是什么好人?” “以前?”猫怔仲眉头紧皱,“真有人了解,我以前怎样?” “有的。”山师yīn目光稍显放空,似是回忆过往,“只是最懂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猫怔仲浑身一颤,伸手将疯猫面具套回面上。 脸上神情,再难看清。 两人便这般面朝大火,无言而立。 齐军夜袭,来势汹涌,可惜燕军早有准备。 人熊率领飞军从侧面出营,划开圆弧,如同巨斧一般砍向齐军腰眼。 两军相jiāo不过半刻,齐军溃退。 人熊率众衔尾掩杀,追敌而去。 后军于军营之中收拾残局,火势顷刻浇灭。 宁静大营,仿佛之前激战,不过是海市蜃楼。军中将士便在笑谈齐军软弱,仿佛此战尽在掌握。 却不知,便在大营西侧,有一支军队潜伏已久。 为首两将露出头来。 两人乘于马上,并肩遥望那无声营寨。 树影朦胧,见不得两人面容,却能听闻两人对话。 一人言,“想不到我们第二次联手,会来的如此之快。” 另一人点头,“世人皆知当今齐军羸弱,就连人熊都麻痹大意追出营外。一切都在你我算计之中。谁又会想到,真正主将是你我二人?” 第一人冷笑,“骄兵必败,古之常理。” 第二人同样冷笑,“你侄子,还真是没有长进。” 第一人回道,“伍副门主说得是。啊不对,伍门主。也不对,现在应该叫你田埂。” 一语毕,两人相视大笑。 风吹树影散,正是黑一门门主伍庚,九婴家主山师云二人。 伍庚驱马向前,“该做个了断了。” 大军披月无声,涌出林外。 同一片月色之下,冀军营寨。 林火拉着吕玲玲手腕,从军帐之中,偷偷冒出头来。 第335章 一曲江河淌 营寨中士兵来回走动。这是战时,巡逻自然愈发严密。 林火牵着吕玲玲手掌从营帐中出来。他通过呼吸声响,能够分辨出同帐甲士事实上并未安睡。 那些冀军都经历过下午营中骚乱,也明白林火便是骚乱之源。他们便是看中林火战力,希望在日后战斗之中能够成为庇佑。至于林火与那吕玲玲的关系,在他们眼中,自然是断袖之癖。 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军中这种关系并不少见。 他们追随林火是为生存,其余并无所求。至于林火与吕玲玲在这深夜偷偷离帐,究竟去做什么事情。他们心中明白,林火也知他们心中所想。 林火不会说怕,他们也当不知。 这也是林火想要结果。 若是今日未能找到郭显达,那么这些甲士也不会将他出卖,也方便她未来继续行动。 林火紧贴帐篷边缘,偷摸观察营地形式。 他在下午已经将营寨大致布局记清。分辨方向,原本便是林火强项。 这会儿,他便探头探脑,接着火把光亮,理出一条路线来。 若是顺利,他便能够在今夜寻到郭显达帐篷所在。情况允许,他便准备在今夜将郭显达策反,省得夜长梦多。 一对甲士走过,林火立即拽着吕玲玲躲到帐篷yīn影之中。 林火侧耳倾听,确认这些甲士渐行渐远。 随后,他回过头去,便准备把心中计划与吕玲玲细说。可昏暗之中,他却发现吕玲玲略微低头,似是盯着他俩紧握双手。 yīn影稍安,月色朦胧,再加上吕玲玲面上覆着假面,林火看不清她面上表情,只当她有什么不适,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那里不舒服?” “啊?”吕玲玲似是丢了魂,随后回音。 林火脸色一变,赶紧将她嘴巴捂住。他又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发现他俩,这才松开吕玲玲,忧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吕玲玲这才回过神来,摇头轻声道:“我没事,我没事。”说着,还摸头傻笑。 林火皱眉看她,只当她是过于紧张,才会有些失常。他便没有继续追问,转而做出噤声手势,低声道:“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 吕玲玲立即抬起双手,捂住自己嘴巴。大眼睛对着林火扑闪。 林火倒是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心中紧张越减轻不少,便开口说道:“一会儿你紧跟着我,我已经看过,军中总共三间大帐。其中一面帅旗,应当是扬獍所在。另外两处,一处离得极近,想来你郭伯伯是与扬獍同级,也不会靠得这么近。那么便是稍远处大帐。”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将大帐方位指给吕玲玲确认。 吕玲玲捂着自己嘴巴,不时点头,说明自己记在心中。 林火见到她点头确认,才继续说道:“若是一路畅通便是无妨,若是遇到危险,便由我来解决,你躲在暗处,千万不要出来,明白?” 吕玲玲正要点头,可点到一半便又摇头。 林火看她这副模样,皱眉问道:“有什么问题?” 吕玲玲指了指自己嘴巴。 林火差点笑出声来,他忍住笑意低声道:“你说话吧。” 吕玲玲这才松开双手,小声说道:“本女侠最讲江湖义气,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我们两个人一起来的,就得一起走。” 林火弥尔一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女侠。” “可是……”吕玲玲就要辩解,林火伸出手来将她头发揉乱,“乖乖听话。” 吕玲玲嘟起嘴来,撇头哼了一声,又抬起双手将嘴捂住。 林火对着妹妹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解释道:“我若是一个人,脱身还容易一些。明白了吗?” 实则他心中所想,若是一会儿发生危险,他一人还能将追兵引开,给吕玲玲逃命机会。 吕玲玲松开手,朝林火吐了吐舌头,又遮住嘴巴。这是铁了心不和林火说话。 林火只觉得头大。 这周时候闹变扭,他有时真是不明白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只能摇了摇头,准备继续潜行。 林火探头观察四周,周遭火把摇曳,并无他人。他便迈出一步,却感到衣袖被人拽住。 回头去看,吕玲玲单手捂嘴,另一只手抓住林火衣袖,一副“你甩不开我”的架势。她见到林火回头,便松开衣袖,将掌心朝上摊开。 林火疑惑地看了吕玲玲一眼。 吕玲玲便摇了摇手。 林火还是一脸不懂。 吕玲玲翻了个白眼,将自己手掌塞进林火手中。 林火恍然大悟。他只能抓紧吕玲玲手掌,继续矮身前进。 迷蒙月下,两人手手相牵。林火一心赶路,未见姑娘耳垂泛红。 绕岗哨,躲甲士,林火与吕玲玲便在营寨之中穿行,离目标大帐越行越近。 与此同时,在那东北战场。 化名田埂的伍庚与山师云已然将伏兵领出。 人衔草,马衔环,伏兵悄无声息,借着昏暗月色与树影保护,偷偷绕到燕军营寨南侧。 董蛮武率领大军与飞军出营追剿。这原本便在伍庚与山师云计划之中。 那支齐军便是他们安排诱饵,只要将董蛮武远远吊住,他们便能够攻下燕军大营。到时候董蛮武失了辎重,毕竟回头抢攻。那么他们便能联合齐军两面夹击,将人熊彻底击溃。 无论对伍庚还是山师云来说,这一战若胜,他们都是得益颇多。 一战之功,歼灭燕军小半兵力,大燕将危。时值乱世,黑一门的生意必定蒸蒸日上。说不定他伍庚真能成那“武伍同源”。而山师云重振九婴之念,也有机会得以伸张。 再杀人熊,天下闻名。黑一门除了人熊,便是除了头上枷锁。这些年来,因为伊世羽之事,人熊对黑一门可谓是赶尽杀绝。即便是伍庚将黑一门全部转入幕后,仍是难免被董蛮武抓到把柄,大杀特杀。 对山师云而言,燕人或许不明,但他看得清楚。若非人熊,这大燕早就乱成一团乱麻。只有杀了这擎天之柱,九婴才有出头之日。 后杀山师yīn。伍庚自然乐意为之,当年岳山事败,山师yīn便是参与其中。而后更是帮助人熊对黑一门大肆围剿,令黑一门损失惨重。若能杀了山师yīn,那便是解了伍庚心头之恨。 对于山师云更不用多说。红袍儿一直是他心头只恨。只要杀了山师yīn,九婴之中便再无二心,那些想着迎回少主,重掌九婴权柄之人,也能立即死心。他山师云的位置,自然更加不可动摇。 此一战,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山师云与伍庚,可谓是一拍即合。 两人引着伏兵,缓缓靠近燕军营寨。 燕军营寨依旧宁静,便如同束手羔羊,只等利刃屠宰。 山师云与伍庚,自认便是这柄利刃! 月色之下,伏军便如一股灰黑浪潮,蚕食周遭空间,宛若扼住燕军咽喉。 百步! 伍庚长身而起,点燃身后火箭,弯弓飞shè! 一点火光便如流星,极速落入燕营之中。 伏兵得令,纷纷取弓上箭。 星星之火,终成燎原! 一片火光飞入燕军寨中。之前方才熄灭火光,转瞬再次熊熊! 伍庚高声呼喊,“破贼杀敌!便在今夜!” 长剑出鞘,寒芒直指燕军大营。 伏兵之前忍耐,便在此刻bào发,人吼马嘶,这区区百步距离,转瞬便至。 燕军寨门,只有零星反击,皆被齐军攻势淹没。 伍庚与山师云聚于军阵前端。 他们已经难以按捺,只想第一个为山师yīn,为人熊,为大燕,敲响丧钟! 火光骤起,伏兵入营。 众人却傻了眼,除了周遭一圈营帐,燕军大寨中央,竟然是一大片空地。 大军不由停住脚步。 营中分明黑暗一片,偏偏在那空地中央,有一矮桌,桌上点一油灯,灯边山师yīn盘腿而坐,自饮自酌。 天地之大,却仿佛只有那一盏光晕。 火光晕着山师yīn嘴角笑意,便如丝绸褶皱。 他举起杯来,面朝山师云与伍庚眼中错愕,“两位!是来杀我?” 山师云与伍庚,皆是背脊发凉。 第336章 江河垄断朝东路 风微凉,心更寒。 即便是寨门那滔天巨火,也难抵yīn寒如同dú蛇一般裹住心脏。 山师云与伍庚对视一样,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担忧。 伍庚想要说话。 山师云见到他方一张嘴,便摇了摇头。 伍庚面露疑惑,扭过头望向身后某处,眼神片刻紧缩,又有转瞬狠辣,最终他咬了咬牙,将目光重新落在山师yīn身上。 也是这偌大营中,唯一那盏烛火。 山师yīn看不清伍庚面上变化,但是能够见到伍庚转身,有回过身来。他顺着伍庚目光去瞥,只能见到黑压压的人群。 红袍儿眉梢稍挑,便将酒盏压了下来,“我请叔父与伍副盟主喝酒,两位似乎并不愿意赏脸。” 山师云略微低头。他抓了抓缰绳,便准备下马。 伍庚便在山师云身边,他武艺也是更高,单手一抓,将山师云肩膀抓住,“山师家主,你要做什么?” 山师云被伍庚制住肩胛缝隙,瞬间动弹不得,更是有阵阵酸楚。然而他即使面颊抽搐,面上也见不到示怯,“伍门主,你看如今这般局势,不如我们下马与我那侄儿喝一杯水酒?” 伍庚双眉梗起,沉声说道:“你看看四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3 章 不过是一个山师yīn,不过是一张空桌,一盏豆大烛光,这就把山师家主吓破了胆?果然啊,九婴也是时候换个主人了吧。” 山师云眼中yīn霾一闪而过,显然是被伍庚戳中了痛处。可以他为人,又岂是忍气吞声之人。 他反手将伍庚手掌按住,“黑一门到了伍副门主的手里,也不是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两人皆是yīn鸷之人,这点互相讥讽,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伍庚看了山师云两眼,反而松开手掌,“你这侄儿定然是虚张声势,我们眼睁睁看着人熊带兵出去。你侄儿怕不是唱了出空城计给我们听听?” 他单手拽住缰绳,另一手擎住长刀,“可惜,我不是那无胆的司马仲达。” 伍庚自然不是无胆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孤身潜伏在伊世羽身边,更不会捧起猫怔仲,最后又将那不合心意的猫怔仲取而代之。 他最后看了山师云一眼,后者垂首不语。 伍庚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终于长刀一挥,催动真元暴喝,“黑一门所属,随本座杀敌!” 拍马上前,身后半数甲士追随。营门大火摇曳,将他们yīn鸷拖长,像是凶猛潮水涨落。而山师yīn那盏孤灯,便如同惊叹海浪之中那一叶扁舟,孤立无援。 然而,山师云望着伍庚背影,又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山师yīn,终是呢喃叹气,“伍庚啊伍庚,你说你不是司马仲达,可我侄儿,又何时是诸葛孔明了?” 大地震动,木桌摇晃,灯芯摇曳。 山师yīn面对人潮汹涌,扬起脖颈,将杯中烈酒饮尽,“话不投机……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酒杯轻放,骑兵咆哮。 伍庚距离山师yīn只剩区区二十步。 二十步,山师yīn一人又能做出什么?他这个文弱书生,难道还能反了天不成? 伍庚不信,就像他从不信命。他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也正是这种信念,让他从yīn沟里的臭虫,一步一步,踩着别人的尸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之上。 武伍同源,何人不可为王? 也是这份野心,驱使他胆气更盛,胃口更大! 他要从那些世家手中,将这大燕撕下一块血ròu来。人生在世,方才不虚此行! 这一口,便想从面前这人开始! 奔马更快,刀光愈寒。 山师yīn抬眼望来,轻声叹息,“你这又是何必呢。”长袖轻扫,灯盏落于地上,山师yīn面前陡然升起一道火墙。 火墙起时,伍庚一阵骑兵只觉身子发沉。半空之中,传来轰鸣呼啸。 众人抬头望去,正见到一道身影,一道黑色身影,宛若一道流星从那月亮之中飞坠而下。 人未至,剑气已至! 无形剑气将地面勾划开裂,飞溅尘土便如同一头狰狞巨龙,咆哮着要将伍庚生吞活剥。 伍庚几乎是在瞬间勒住缰绳,以他为头,一排排骑兵皆是勒紧缰绳。匹匹骏马人立而起,人仰马翻一片。 慌乱之中,伍庚迅速安抚座下战马。战马稳下身子不再颠簸,但是双蹄依旧刨着地面,不安地左右走动,仿佛在那尘幕之后,藏着什么远古凶兽。 伍庚不是那没有智慧的野兽,他脑中已在计较。 谁能从天而降? 必是天位之上! 伍庚定睛望着尘幕方向。那人身影,被火光映shè在尘幕之上,时而高大,时而矮小,影影绰绰。 尘烟散尽,便见到一身黑衣,面覆猫脸,立在月光之下。 猫脸面具,那双空洞眼睛望了过来。 伍庚只觉得背脊一寒,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直到……疯猫缓缓说出一句话来。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暗沙声线,伍庚浑身紧绷。 而在他们之后,山师云见势不妙,便准备抛弃伍庚,先行撤退。便在他准备下令后撤之时。燕军营寨之外,一排排火把,骤然亮起。 一圈一圈,将黑一门与九婴部下围在核心。 山师云环顾一周,皆是火把摇曳。 火光之中,他更见到人熊旗帜。他们为何去而复返?齐军呢?用来牵制的齐军呢? 燕军外围,人熊端坐马上,独孤孝候在一旁。而在独孤孝身旁,太史殊也在一块儿。 太史殊看着人熊,似是有些好奇,“大将军回来得如此之快?原计划中,飞军并不需要参与合围,只要将齐军拖住就行。” 人熊瞥了太史殊一眼,淡淡说道:“齐军,已经不在计划之中。” 聪慧如太史殊也是愣了片刻。 独孤孝已经解释道:“齐军已经被飞军彻底击溃,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太史殊心下愕然。 要知道,原计划中只是让飞军挡住齐军,随后山师yīn便能把自己当做诱饵,将伍庚与山师云诱出洞来。 谁曾想飞军已经将齐军打得溃不成军。 太史殊不由心中暗想:孟然之不在此时动手压倒人熊,未来只要飞军在他手中,那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吗? 在他眉头紧锁之时,独孤孝扭头看他,出声问道:“太史先生,接下来,我们该用什么阵法?” “阵法?”太史殊扭过头去,看着飞军雄姿英发,不由眉眼轻挑,“困兽之阵,还需什么阵法?” “就如大将军所言。”他扭头望向合围之中营寨,轻抬手臂,“碾过去吧。” 山师yīn这边火光冲天,林火那侧仍是一片宁静。 他领着吕玲玲,一路东躲西藏,利用地形yīn影等等,顺利瞒过守卫,行到郭显达大帐不远处。 林火伸头偷看郭显达大帐方向。 这般深夜,仍能够见到帐中灯光闪烁。 想来郭显达正如吕玲玲所愿,是个勤奋严谨之人。也希望,他心中忠诚也如吕玲玲所言,对冀国,对他们吕氏忠贞不二。 吕玲玲也在探头张望。她凑到林火耳边,轻声说道:“火哥,郭伯伯一定是被扬獍一时迷惑,只要看到我,他一定会帮我们打败扬獍。” 林火被她气息喷在耳后,稍稍有些发痒,便移开些许距离,“但愿如此。” 他又观察四周环境。 此处大帐已经离开扬獍极远。两军虽然同在一寨之中,但是互相之间却泾渭分明,显然是互不打扰之意。 这样一看,说服郭显达还真有机会。 如今麻烦就是…… 林火又望向郭显达大帐,能见到帐外站着两名持刀侍卫,定然是郭显达亲兵。林火要想杀他们两人,此时已无太大问题。可这两人是郭显达亲兵,林火若是下了死手,又怎么能说得过去。 唯有将这两人在无声无息之间击昏,才能进入帐中,事后也不会让郭显达难做。 林火还在冥思苦笑,不知该如何应对。 两人身后,却突然出现第三道人影,“原来,你们是要找郭显达啊。” 林火浑身猛然一颤。 他飞速转身,拔刀出鞘,将吕玲玲护在身后。 只见身后五步开外,拓跋元一抱胸而笑。 第337章 月无响 林火与拓跋元一正面对上,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便是在天远县城,两人正面jiāo锋, 林火略处下风。今朝又会是何等结果? 郭显达的大帐就在身后不远,与林火仅仅隔着一间军帐。 大帐之外侍卫,他们的目光,正好被那间军帐隔开,暂时还未发现林火等人。 但是林火依旧能够感到背脊发凉,就仿佛背后那几双眼睛,虽是都会将他身影捕捉。哪怕弄出一点点动静,这一次计划便是前功尽弃。 甚至…… 今夜林火便会陷在这里。 林火缓缓移动身形,将吕玲玲彻底会在身后。他的目光却无法从拓跋元一身上挪开。与这种敌人jiāo手,哪怕瞬间放松,便再无回头余地。 不过事已至此,倒是有些奇怪。 林火单手捏紧刀柄,因为紧张,指骨略显发白。 然而林火此刻已经不是只知逞凶的莽夫,心中念头一转,便想到症结所在。 方才拓跋元一明明只要大喊一声,林火便会陷入危机之中。 但拓跋元一没这么做。他反而如同猫儿一般,吊在林火身后,直到林火准备进入郭显达的大帐,方才出声说话。 想到此处,林火不由皱眉。 拓跋元一若不是为了杀他,那究竟是想做什么? 林火拿捏不住,只觉得或许还有转机,便先选择按兵不动。 两人之间,倒是一时相视无言。 拓跋元一并未拿他那柄战场大刀,而是扛着一柄红缨短qiāng。他穿着便服,露出胸膛纵横刀疤,虚着双眼将林火上下打量。他的目光还不时越过林火,望向林火身后之人。 林火见到拓跋元一张望,便将吕玲玲护得更紧一些。 拓跋元一耸了耸肩,红缨随他微晃,“看看又不会掉块ròu,我就是想看看,是多么风华绝代,会让我们的林少侠成了兔爷。” 他开口说话,而且声音不响,也是不想惊动护卫。 林火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他想起早些时候,他在校场与“牛哥”打斗,想不到拓跋元一是从那时候就发现了他的身份。 “你早就知道了?”林火低声发问,只是他想不出来,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拓跋元一见到林火眼中疑惑,突然挥动短qiāng。 林火反应极快,军刀出鞘一半。 可拓跋元一并未进攻,他只是拿qiāng尖指着林火身后,指着吕玲玲面孔,“出错的是她。” “她?”林火疑惑出声,身上仍旧紧绷,不敢有片刻怠慢。 拓跋元一力咧嘴笑道:“老子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道连个假兔爷还分辨不出来?况且这姑娘叫你什么?火哥?你当老子真是个傻子?” 林火眉头皱得更紧,“那你当时……” “哟。林少侠装得卖力,被个不入流的莽夫逼得在地上打滚。老子还不得捧场?”拓跋元一肆意嘲讽。 林火眉头挑起,压住心头不快,“你究竟要做什么?” 拓跋元一又将短qiāng扛在肩上,“我就是想看看你要做什么。” 林火从他话中听出话来,“你没和扬獍汇报?” “嘁。”拓跋元一不屑说道:“老子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下级?要是不是看在他心向冀国的份上,老子早就把他的头扭下来当球踢了。” “心向冀国?”林火略感诧异,不由瞥了眼吕玲玲,“扬獍心向冀国?” “屁话!”拓跋元一不耐烦道:“我虽然和这小子不对路,但他实实在在力挽狂澜,把冀国救了下来。呸!老子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林火还想说话,却见到拓跋元一qiāng尖指地。 拓跋元一低声说道:“郭显达的事情,老子原本就不想管。无论你带着这位弱不禁风的女刺客想干什么,都和老子无关。但是……” “既然遇到了……”拓跋元一身上气势陡变,“就打一架吧!” 话音落,qiāng尖至。 林火双目圆睁,悍然拔刀。 却未闻金铁之音,林火横持直刀,刀面与qiāng尖相触。他用刀面顺着qiāng势引导,将qiāng尖引向地面。 “噗嗤”一声轻响,拓跋元一qiāng尖坠入地中。 只这一招,林火已是额头冒汗。 拓跋元一嘴角一勾,“我倒忘了,你怕弄出响动。有趣,有趣,有趣!” 说罢,他弓起qiāng身,弹起地上泥土,拍向林火面门,“你能拦下三招!老子就算你赢!立刻滚蛋!” 花qiāng之上红缨招展,刹那之间,便像是月下梅开满树。 林火将吕玲玲推开,聚精会神于这一击之下。 梅开满树乱人眼,然而花开再多,仍有主干牵连。 林火将真元凝聚于双眼之上,就在qiāng尖临身之前,见到了那一支轨迹。 他要拦下这击,还不能发出声响。 林火立即挪步,侧身避让那些夜空qiāng花。 两人影子,便像是傀儡戏般,迎在帐布之上。 宁静月中,无声哑剧。 林火待得拓跋元一qiāng势用老,再次出刀。 他单单捏住刀柄末端,露出大量刀柄空余,正拦在qiāng尖行进路上。 qiāng中刀柄,林火撤出半步,卸去真元劲力,这一招终于悄然拦下。 拓跋元一笑意更浓,“还有一招!” 花qiāng陡然绷直,错开刀柄。 拓跋元一将真元灌注于兵刃之中,花qiāng打着旋儿笔直扎向林火胸膛。 林火咬紧牙关,他已无退路。 他将真元凝聚在ròu掌之上,骤然捏紧花qiāngqiāng头。 ròu掌顿住花qiāng,钻得血ròu模糊。 可林火不能痛呼,更无暇痛呼。他另一只手高举直刀。 刀尖,手腕,手肘,肩膀绷成一条直线。 “刷!” 刀光急闪,花qiāng断成两截。 需知道花qiāng所用qiāng杆,乃是上好桦木,弹xìng非比寻常。 林火这一刀需要何等迅猛,才能在无声无息之中,将这qiāng杆断成两截? 他人不知,林火自知已经用尽全力。 拓跋元一看着手中半截断qiāng,似是有些发愣,“小子,你进步不少啊。” 林火顾不得手上伤势,将那断qiāng,丢还拓跋元一,“拿着你的qiāng,滚蛋。” 拓跋元一伸手接过花qiāng,却不挪步,而是看着林火身后,似笑非笑,“赢的人,可不是你。” 林火心头一突,便听到身后一声娇呼。 “火哥!” 林火背脊发凉,立即回头,便见到吕玲玲被人将双手扭在身后,脖颈上横着刀刃。持刀之人,便是郭显达大帐之外护卫。 那人看着林火,“你这位同伴的藏身功夫,可不怎么高明。” 吕玲玲羞愧低头。 林火也是心头发苦。他全神贯注与拓跋元一身上,却是疏忽了吕玲玲处。想不到拦住了拓跋元一,最后还是要前功尽弃? 护卫将刀刃靠近吕玲玲,对林火说道:“还不弃刀?” 林火咬了咬牙,拎刀向前。 两名护卫立即拉着吕玲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4 章 退后,“别再过来!” 林火顿住脚步,望向郭显达大帐灯光长影,此刻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 成与败,皆是孤注一掷。 林火将直刀丢于地上,朗声说道:“吕烽之友林火,求见郭显达,郭将军!” 一言出,便是那两名护卫也是皱眉。吕烽,冀国三王子! 可是一个“死人”之名,这种时候能有何用? 所有人,就连拓跋元一,都将目光聚集在那大帐之上。 烛光摇曳。 大帐门帘从内掀开。 郭显达望向林火,“进来吧。” 林火那绷紧神经,骤然放松。 可没等他庆幸,郭显达又望向拓跋元一,“拓跋将军,也请进来。” 拓跋元一挑了挑眉,吹出一声口哨。 第338章 刀qiāng舞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当这个磁xìng低嗓说出这句话来,想必那些姑娘定然心花怒放。然而这话落在伍庚耳中,只让他头皮发麻。 因为他这两年来,一直在找这个嗓子的主人。只是他从未想过,再次见面是在这战场之上。 “猫怔仲。”伍庚咬牙切齿说道。 疯猫目光便落在他面上,仿佛要将这张面孔,完全看清,“猫怔仲,我原来似乎是叫这个名字。你认识我?” 伍庚越过疯猫,望向火光之后,那个安然端坐的人影,“山师yīn啊山师yīn!想不到这两年来,一直是你护着这个疯子。” 山师yīn嘴角微勾,笑而不语。 疯猫却是抬起刀来,“我知道我是疯子,但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疯子。” 伍庚将目光重新落在猫怔仲身上,他已怒极反笑,“疯子!我叫你疯子又如何?我可以毁了你一次,就能毁了你第二次!” 话音未落,伍庚只见到疯猫扬手一挥。 “嘭!”的一声巨响,伍庚头上铁盔横飞出去。 铁盔“扑通”落地,伍庚方才感到额角冰凉。随后,血帘便落了下来,阵阵刺痛浸染神经。 冰冷刀气已然将他额头划开偌大口子,鲜血横流。 伍庚伸手抹去额头鲜血,他明白这是一个警告。但这血色警告,令他更觉怒不可遏。 而之前山师云并未随他冲锋,此刻也是拍马赶到。 山师云见到了伍庚额头鲜血,更是见到了月下疯猫。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猫怔仲!”伍庚再次报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三个字生吞活剥下去。 山师云扭头望着猫怔仲,深深吸气,“他还没死?” 伍庚撕下内衬,裹了额头,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山师云也没时间照顾伍庚的复杂心情,径直说道:“我们已经被燕军包围了,这就是一个陷阱,现在只有……” 伍庚恶声说道:“不用动用你那后手!我们还有机会!” 山师云先是愣神,随后立即反应过来,伸手拽住伍庚胳膊,“你疯了吗?我们现在应该突围,不是在这里和一个天位搏命!” “你说搏命!这就是搏命!”伍庚咧嘴喝道,“我现在手里的一切,全部都是搏命搏出来的!他是天位!但他能杀几人?” 伍庚伸手一招,挥遍伸手甲士,“我们有一支军队!只要杀了猫怔仲!只要杀了山师yīn!” 山师云面色变幻,他目光不断在外围火光与内圈山师yīn身上徘徊,“我们……我们应该……” “你难道不想山师yīn死?”伍庚赫然将他打断,“你想他死!你想他现在就死在这里!”他拽过山师云脖颈,将那黑色貂裘扯乱,“他们就是我们的噩梦,他们就是我们的心魔!他们,必须!现在!立刻!死在这里!” 山师云被伍庚喷了满脸唾沫。 伍庚再也不是那个,守着伊世羽卑躬屈膝的书童。山师云看到了伍庚心里的那头野兽。 同时…… 他在伍庚眼中,看到了自己心中的野兽。 他们都知道,他们还有后手。甚至那后手一出,便能将局面全然颠覆。 但是,若是用了那后手。他们不就输了?承认自己,输给了自己最不想承认的对手手中。 “没错!”山师云将伍庚一把推开,将脖上黑裘甩飞,“他们!必须死在这里!” 一令下达,黑一门与九婴部下,不管外遭燕军合围,朝中央山师yīn与疯猫冲锋而去。 火围之中,山师yīn轻声一叹,“疯狂,总与毁灭相邻。” 猫怔仲刀尖点滴,天位威压倾泻而出。 冀军大寨,郭显达帐中,烛光摇曳。 郭显达坐于主座,林火与吕玲玲在他右手侧坐定,拓跋元一在他左手边独坐。 护卫上茶,在三人手边放定。 林火与吕玲玲稍显拘谨,端坐座上。 拓跋元一坐得松松垮垮,没得正形。茶盏刚刚上来,他便举杯一饮而尽。嚼了两片茶叶,随意吐在地上,“就不懂你们这些人,茶水有什么好喝?郭将军,你这营帐里就没有藏着什么美酒?” 吕玲玲暗暗皱眉,啧了一口,轻声说道:“牛嚼牡丹。” 林火轻拍她手掌,示意安抚。 郭显达见到拓跋元一这粗鄙模样,并未睬他。他朝林火与吕玲玲抬了抬手,缓缓说道:“喝茶。” 林火与吕玲玲赶紧举杯,饮了一口。 不等林火开口,拓跋元一又张嘴说道:“郭将军,真的没酒?” 郭显达茶盏举起,又再放下。他朝拓跋元一瞥了一眼,缓缓道:“军中不能饮酒,老夫只有茶水。阿大,再给拓跋将军满上。” 那唤作阿大的护卫,立即给拓跋元一满上。 拓跋元一又是一口饮尽,“一杯不解渴,再来几杯。” 阿大望向郭显达。郭显达缓缓点头,“拓跋将军想喝多少,就给他多少。” 随后,他便不再管拓跋元一,扭头朝林火说道:“林少侠,我们真是许久未见。在静宁一别还是送你与三王子去天远县城,想不到……” 提到吕烽,林火心中也是一痛。他的眉眼不觉低下,“都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烽子。” 郭显达摇了摇头,“老夫听闻事情经过,这般事情,三王子也是求仁得仁。” 听闻此处,林火已能互相到那日吕烽最后那面微笑。他那眼眶,已经不由自主湿润,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郭显达木然摇头,再次抬手,“喝茶。” 林火点了点头,饮下茶水,暂时按压心中苦痛。 郭显达按着茶盏,沉声说道:“林少爷你与三王子情同手足,为何最终却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老夫且问你!你把玲玲公主,拐到了何处?” 林火闻言讶然,转瞬才回忆起来。扬獍散播谣言,便是他林火将冀国公主给拐走了。他摇头苦笑,正要解释。 而他身边吕玲玲已经按捺不住,径直站起身来,脆声说道:“郭伯伯!你还记得玲玲吗?” 郭显达听得声音似是惊讶,微张双唇,“你,你是……” 吕玲玲将茶水倒在手掌,在自己面上揉搓,不一会儿揉下一团黄蜡之物,露出那张娇嫩面容,凄声说道:“郭伯伯,是我啊,是玲玲啊!” 郭显达接着烛光,见到吕玲玲面容,霍然起身。他双目圆睁,嘴唇微颤,“你,是玲玲?是玲玲!”他仰天长叹,“真是老天开眼,真是老天开眼!吕氏血脉不灭!保我大冀不亡。” 而另一边的拓跋元一正在咀嚼茶叶,见到这般变故,直接张大嘴巴,露出满嘴茶叶渣沫。 泪水已从吕玲玲眼角滑落下来。 林火担心吕玲玲泣不成声。 可这姑娘,已经长大了。她硬是忍住哭腔,将面上泪水抹去,高声说道:“郭伯伯!你们都被骗了!害我父王,害我王兄的,根本不是林火,是扬獍!是那个天杀的扬獍!” 郭显达面色一沉,却是不发一言坐回座中。 吕玲玲眼中发慌,赶紧说道:“郭伯伯不信?郭伯伯不信玲玲的话?” 郭显达点头,又是摇头,“玲玲说的话,老夫自然相信。其实,老夫从一开始,便不信任扬獍。更是在暗中,已经查清他勾结狄国,害死大王与三位王子的事情。” 这回轮到林火与吕玲玲吃惊。 拓跋元一坐于一侧,反而吐了茶叶,沉默不语。 吕玲玲的勇气在方才已然用尽,求助似地望向林火。 林火回她一个安心眼神,出声问道:“郭将军既然早已知道实情,为何还听扬獍调遣?” 郭显达看了一眼林火,抬手说道:“喝茶。” 林火却不去碰茶杯,继续问道:“茶可慢饮,正事要紧。” 郭显达端坐位上,不再去看林火。他的目光,只落在吕玲玲一人身上,“老夫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没有玲玲作证,群臣有多少人会听信?冀国百姓只当他是冀国救星,又有几人会信老夫?” 林火与吕玲玲相视点头。 郭显达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好了。玲玲回来了,我们冀国便有救了。” 吕玲玲便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郭伯伯说得是,我现在回来了。定然要那扬獍好看!要为父兄报仇雪恨!” “首先。”她扭过头去,望着拓跋元一,恶狠狠说道:“便要从他的爪牙下手!” 然而这一声,便如石沉大海,郭显达不发一言。 吕玲玲急忙道:“郭伯伯,这个拓跋元一现在已经知道我在此地,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是啊。”郭显达缓缓抬头,“他俩都不能活着。” “他俩?”吕玲玲讶然出声。 话音未落,帐外护卫蜂拥而入,将林火与拓跋元一围住。 “郭伯伯?”吕玲玲惊呼出声,又喊林火,“火哥!” 然而林火却是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吕玲玲惊得浑身发抖,“这……这……这到底……” “傻……妞儿……”却听到拓跋元一艰难出声,“你以为……老……老子……为什么不动?” 吕玲玲这才发现,拓跋元一满头虚汗, 她又看林火,同样见到林火眉头紧锁,额头全是豆大汗珠。 吕玲玲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就要质问郭显达,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径直躺倒在地。 郭显达这才站起身来,淡淡说道:“老夫的茶水,味道可是不错?” 番外 正副门主 伍庚的母亲,是窑子里的花姐。 他母亲不姓伍,但他姓伍,因为他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姓伍。 一个花姐,凭什么知道是哪位恩客的孩子?每每有人嘲笑,但他母亲深信不疑。他母亲相信,伍庚便深信不疑。 伍庚觉得,她母亲一定是很爱那个姓伍的书生。 即便别人说,那个姓伍的书生,不过是在赶考的路上途经此地,用了几句花言巧语,骗去了几度春宵。他们都说,那书生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他绝对不会回来。所谓才子佳人,不过是戏文里骗人的蠢话。 但伍庚的母亲深信不疑。她的心儿被偷走了。 他母亲相信,伍庚便深信不疑。 于是他母亲用尽所有积蓄,为自己赎了身,离开了令她名声大噪的烟花之地,走进那穷街陋巷,走近那些油盐酱醋。 伍庚记忆之中,便看着母亲从杨柳依依,变成了能为了两文钱与卖菜大婶当街对骂的fù人。 他看着母亲从满头青丝,渐渐遍布雪丝。看着那善舞腰肢,被杂物压完了脊梁。听着那黄鹂脆音,被油烟熏得暗哑。 可他始终能从母亲脸上见到笑容。那双眼,从未失去希冀。即便她每日清晨在院门遥望,眺望遥遥无期的东方,然后孤身而归。 但他一定会回来。 伍庚的母亲深信不疑,她信,他便信。 直到那一天。 伍庚被其他孩子揍得鼻青脸肿。他趴在母亲怀中痛哭,稚嫩声音,第一次发出自己的质问,“为什么我是人,他们也是人,但是他们要骂我是杂种?为什么我信伍,大王也姓武,可我们要吃这些残羹冷炙,他却能吃着山珍海味?” 那时,他还不识字。 他还不知道,武和伍,是不同的。 他也不知道,人和人,确实生而不同。 也是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母亲流泪。 搂着他的瘦小身子,泣不成声。 那天之后,他母亲再也不会去院门外等了。因为她病了,一场重病,从此卧床不起。 就连那双满是希冀的眼睛,最终也失去了光彩。 伍庚扛起家来。 别家孩子,能够锦衣玉食,拿着糖人,欢声笑语。他给酒肆打杂,强颜欢笑。 酒肆老板日入斗金,他却只有几枚铜钱。 几枚铜钱换来几两yào材,别人却有灵芝人参。 甚至他母亲咽气,他从街头跪到街尾,也求不到一副棺材,最终只能裹着草席,埋入那乱坟岗中,就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不能寻到。 可别人黄纸漫天,石陵高隆,道士水路法事做上七天七夜! 为什么? 凭什么? 人与人,何以生而不同? 那是伍庚年仅十三,那一年他远远望见燕王御驾,那一天人流川息不止,他便立在人群之中,在人流簇拥之下,他被挤得喘不过气。可他,却感受到了无法言说的孤独。 没有人看他,所有人都在看燕王,哪怕燕王坐于龙辇之中,根本未曾露面。 没有人在意他,哪怕他已经饿了三天,摇摇yù坠。 他突然明白,人与人,便是生而不同。 这就是命? 十三岁的伍庚,在喧嚣人群之中,低下了头。 但他,捏起了拳头。 他不信命!若是从出生那一刻,命运已然不同,那么他便用这一双拳头,搏出另一条命来! 十三岁,伍庚变卖所有家产,只为了买到黑一门去杀他的生父,那个姓伍的书生。 然后黑一门人告诉他,那个姓伍的书生早就死了。在离开他母亲不久,那书生便死在了赶考的路上,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5 章 了一群山贼手中。 何等讽刺。 伍庚不知道那个书生,究竟有没有爱过他的母亲,更不知道那个书生是不是骗他母亲,因为他已经死了。 就连那伙山贼,也已经消亡在官府围剿之下。 谎言与真实,在生死之间,什么都不是。 伍庚已经无处可去。 或许是否极泰来,或许是越陷越深,那名黑一门的杀手,将伍庚收入黑一门中。他给了伍庚一把刀,告诉他,“若是不忿,那就杀出一条路来吧。” 伍庚便紧握那把铁刀,一步一个血印,很快在黑一门中混出一席之地,甚至调任总堂,眼看就要得到重用。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够平步青云之时。 猫怔仲,这个一身黑袍,桀骜不驯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孤身深入黑一门总堂,一人一剑,从山口一路杀上山腰。 血染黑袍,仗剑纵歌! 无人能挡,无人敢挡! 然后那三尺剑锋,停在伍庚面前,猫怔仲对他说:“你们这深山老林也忒大了些,老子迷路了。” 伍庚还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便被猫怔仲抓去当了向导。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领着猫怔仲上山。 可当他把猫怔仲领到捷径之前,猫怔仲又把剑横在他脖颈之上,“谁叫你带老子走后门了?老子这一辈子,只走路中央!” 伍庚鬼使神差问出一句,“面前要是死路,那该怎么办?” 猫怔仲横了他一眼,剑尖虚划,“见山开山,遇水断水!” 伍庚当时便愣了神,他便看着这张狂背影,从山道正门,一步一步,一剑一剑,走上山巅,走到老门主之前,最终,与那决战突破天位,将老门主斩杀剑下。 黑一门,强者为尊。 猫怔仲,也就成了新任门主。 但伍庚,却只见到猫怔仲见到木仗剑时眼中露出过神采,其他时候,即便是坐在那门主宝座之上,也是无精打采。 为何会是这样? 这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座,对他来说,便一文不值? 伍庚突然想起,就在上山时候,他曾经问过猫怔仲,“为什么要当黑一门的门主?” 猫怔仲瞥了他一眼,咧嘴笑着,“因为有趣啊。” 因为有趣,他便上了黑一门,杀了门主。 而当他坐在那宝座之上,或许便觉得无趣了吧。 所以,当猫怔仲在人群之中见到伍庚,然后嘴角一翘,将伍庚拖上台去,然后将他任命为副门主之时。 或许也是因为有趣吧。 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突然成了黑一门的副门主。 伍庚当时窘迫,或许在猫怔仲眼中,是那样有趣! 有趣吗? 伍庚看着猫怔仲那促狭笑意,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就像是曾经那日,在人群瞩目之中,低下头去,然而…… 紧紧握住双拳。 人,生而不同? 命,由天而定? 那便用这双拳头,搏出另一条命来! 第339章 斩尽天涯无定数 吕玲玲侧身坐于地上,勉力支撑着身子。 她这才醒悟过来,郭显达之前一直劝他们喝茶,原来是在茶水中下了料。管不得他从始至终,茶杯拿起又放下,却自己一口都未喝过。 老jiān巨猾! 吕玲玲只觉得浑身酸软,使不上力道,而她方才只是饮了一小口。林火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她自然不关心拓跋元一死活,勉强扭头去看林火。 只见到林火全身紧绷,头上遍布汗珠。他咬紧牙关似是想要挣扎,却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 “喂喂喂!”拓跋元一有气无力道:“你这个公主还真是好没教养,老子也中dú了,也不知道看老子一眼。” 吕玲玲心中原本就是烦乱,被拓跋元一这么一说,恨不得给他一记巴掌,然而她此时也只能保持原状,不能有其他异动。 “下dú?”郭显达背着双手,站直身子,“老夫岂会这种下作手段?不过是种迷yào罢了。” “呸!老贼!”拓跋元一恶声说道:“装什么大头蒜呢!老子就看不起你这种下贱货色。” 听到拓跋元一叫骂,郭显达眯起双眼,嘴角挂着笑容走到拓跋元一面前,“你刚刚说了什么?” 拓跋元一仰起头来,他明明饮茶最多,反倒是在这三人之中,显得最有活力。他朝着那郭显达呲牙,“老子说……” “啪!” 拓跋元一被郭显达一巴掌狠狠甩在脸上,面孔撇向一边。 郭显达还在微笑说着,“你刚刚说了什么?” “艹!”拓跋元一吐掉一口血沫,强行别过脸来,“老子骂你这个没卵蛋的孬种!” 郭显达微微一笑,然后,将拓跋元一连人带椅子,踹翻在地。 “你骂老夫?”郭显达一脚踢在拓跋元一侧腹,“你这个不知道扬獍从哪里捡回来的贱民!有什么资格与老夫说话!?” 他又飞起一脚,猛踹拓跋元一头颅,“老夫一朝重臣!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个逃兵!你就是条狗!” 一脚脚,一下下。 拓跋元一被郭显达踩踏得鲜血飞溅,然而,他还在笑。 他笑得比任何时刻都要张狂,“老狗!你就这点力气?来啊!别让老子这条狗没看不起你!” “噗!”拓跋元一被踢中下颚,闷声喷了口鲜血。那血水飞溅开来,正落在吕玲玲衣襟之上。 吕玲玲终是不忍心再看下去,语带哭腔,“够了,郭伯伯……够了……不要再打了……” 郭显达顿住身子,调匀紊乱呼吸,回过头来,对吕玲玲温柔笑道:“玲玲这么说了,伯伯便收手。” 可这笑意,又怎会令人感到放心? 那星星点点血珠洒在脸上,只让这笑容,倍添狰狞。 吕玲玲浑身打抖,扭头去望林火,只希望能从林火那里得到些许力量。然而林火眉头紧锁,竟然闭上了双眼。 “玲玲,别看了。这小子,怕是已经认命了吧。”郭显达低声笑着,从护卫手中接过手帕,将面上血珠一一拭去,“老夫用这茶水可是困杀过不少江湖中人。呵,什么江湖豪侠,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吕玲玲扭过头来,忍着泪水,质问郭显达,“郭伯伯,你为何要这么做?火哥,火哥是来帮我们的啊。” 郭显达微微一笑,将染血手帕丢回护卫掌中,冷冷笑着,“是来帮你,却不是来帮我。” 吕玲玲一时之间反应不来,鼻青脸肿的拓跋元一却冷笑出声,“哼!老贼。” 郭显达瞥了他一眼,却不准备继续动手。 他俯下身子,蹲在吕玲玲面前,“玲玲,你便想不明白?” 吕玲玲木然摇头。 郭显达看着吕玲玲茫然表情,突然哈哈大笑,他径直起身,回到座前,“你们吕氏已经完了!他扬獍小儿坐得大宝,老夫为冀国立下血汗之功,难道……” 郭显达缓缓坐下,“老夫坐不得这王座?” 帐中,陡然安静。 四周甲士皆是垂首无言,吕玲玲惊得说不出话,唯有拓跋元一伏在地上,低喘嗤笑,“你一生不过是拱卫王都,就连边疆血雨都未见过,谈什么血汗之功?” 郭显达单手撑着下巴,“若无老夫拱卫王都,那些贱民,哪得这般安居乐业?这平安,是老夫带给他们的。只是老夫现在想要再多一些回报罢了。” 拓跋元一张嘴就骂,“老匹夫!” 郭显达抬起一根手指,“让他闭嘴。” 拓跋元一身边甲士立即扬起刀鞘,一把敲在拓跋元一面上。 重击之下,蹦出三颗咬牙,满地血流。即便是如拓跋元一这等狠人,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郭显达虚着双眼,看着拓跋元一,就像是瞥着一头死狗,“他若是再乱吠,就把他所有牙齿,统统敲掉。” 说话这话,他便不再去看拓跋元一,反而对吕玲玲和颜悦色道:“玲玲你看,郭伯伯找了你许久,就为了和你好好谈谈。只要你站出来,为郭伯伯说话,郭伯伯便能把那扬獍小儿掀翻。” 吕玲玲已然冷静下来,冷冷看着郭显达,“我们无话可谈。” 郭显达显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你又何必这样。你以为就凭你的本事,真的能把扬獍拉下马来?老夫告诉你!没有老夫!你什么都做不到!” 吕玲玲咬住下唇,不发一言。 郭显达伏低身子,捏起吕玲玲下巴,“玲玲,你便放心,只要你点头,伯伯岂会亏待你?伯伯的小儿子与你岁数相当,到时候你入我郭家大门,保准你荣华富贵!吕家已经完了,你个姑娘家,可得为自己的未来,早做打算啊。” 吕玲玲抬起眼睛,与郭显达片刻对视。 她缓缓勾起嘴角。 郭显达见到她笑,面上笑容更盛。 可不等他说话,吕玲玲突然张嘴,“呸”的一口唾沫,喷在郭显达脸上,“我还未死,吕家不亡!” 郭显达闭起双眼,呵呵一笑。 随后他甩起胳膊,将吕玲玲拍翻地上,“你真要像你那个傻子三哥一样!执迷不悟?” 吕玲玲嘴角溢血,仰头说道:“大冀千千万万百姓,决不能落在你这种禽兽手中。” “千千万万百姓?”郭显达嘴角抽搐。他将面上唾沫抹去,再无之前风轻云淡,“那就是千千万万贱民!贱种!你三哥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不知道?他就是蠢死的!他就是死在那些他想要保护的‘百姓’刀下!” “这些贱种!就该受人支配!这些愚民!”郭显达大手一挥,重落桌上,“不过是一群牲畜!” 吕玲玲昂首回应,“父王曾说,‘百姓之愚,错在君王。’这些罪责,便该由我吕氏承担。百姓,何错之有?” 四座皆静。 拓跋元一睁着肿胀眼睛,盯着吕玲玲侧脸,目光一动不动。 郭显达气得浑身打抖,指着吕玲玲破口大骂,“疯子!你们吕家!全部都是疯子!” 吕玲玲抿嘴而笑,她想起林火说过的话来,“这世道,疯子与傻子,实在是太少了。” 郭显达骤然起身,拔出护卫腰间直刀,“玲玲,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郭显达。”吕玲玲嫣然笑着,“你还不配与我同桌饮酒。” 郭显达嘴角一抽,悍然拔刀。 吕玲玲睁大双眼,看着刀锋临头。 就在此时! 拓跋元一突然飞身而起。 他身上激dàng真元,将身后甲士震飞。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夺了护卫手中兵刃。“当”的一声巨响,将郭显达刀刃拦下。 郭显达被他真元击得连退两步,跌回座上。 拓跋元一浑身是血,单手持刀,另一手将吕玲玲搂在怀中,“老贼!一杯破茶就想弄翻老子?我呸!” 郭显达先是惊疑不定,随后他发现,拓跋元一持刀那手正在不断微颤。 冷笑,再次浮现在郭显达面上,“拓跋元一,你能逞强到几时?” 拓跋元一仰头狂笑。 然后他把吕玲玲扛在肩上,扭头就跑。 吕玲玲大惊失色,失声叫道:“还有火……” “火个屁!”拓跋元一脚步不停,“先救自己!”他迎着面前护卫,就要挥刀。然而他却发现,帐中护卫,竟然无人动弹。 吕玲玲在他肩上,欢声叫道:“火哥!” 拓跋元一回过头去,却见到林火手持直刀,横在郭显达脖颈之上。 两人目光对视。 林火看着他,叹了口气,“你有时间骂人找打,就不知道好好运功驱dú?” 第340章 剑宵魑魅 郭显达被制,但他没有跪地求饶。自傲容不得他向面前这两个“宵小”下跪。 林火从他的眼神之中就能看出那种轻蔑。 想来也是明白,郭显达自认高人一等,又怎么会在“江湖草莽”和“江洋大盗”面前露怯? 所谓临危不惧,在有些人身上是一种气度。而在郭显达身上,林火只看到矫揉造作。 林火挑了挑刀尖,顶住郭显达的下颚,“郭将军,还请你起身。” 郭显达并未动身,只是斜眼瞥来,“老夫为何要听你的?迷虎汁没能把你们制住,倒是让老夫有些意外。” 林火暗暗皱眉。不能他有什么动作,那拓跋元一已经扛着吕玲玲迈步过来,“你这老东西装什么装?狗屁迷yào就想制住老子?还迷虎汁……老子可比老虎还猛。” 郭显达瞪他一眼,吐出两字,“犬吠。” 拓跋元一双眼睁圆,一个箭步冲到郭显达面前,甩开臂膀,便是一记耳光,“老匹夫!”说着,他便抓起郭显达的头发,恶狠狠道:“你刚刚打得很开心啊!你再打老子一下试试?” 周遭护卫皆是红了双眼,伸手按住刀柄。 拓跋元一揪着郭显达的头发,环顾四周,“都做什么?你们上来试试!老子现在就扭断他的脑袋!” 林火眉头稍皱,拓跋元一这副恶人嘴脸,实在是让他有些看不下去,“够了。” “呸!”拓跋元一又怎么会对林火买账,呲牙说道:“人砍老子十刀,老子就要砍还他十三刀!老子现在就是讨回点利息!你也别在那边假慈悲,反正刚刚拳头不是打在你脸上。” 林火捏紧刀柄,就要说话。却听到拓跋元一“哎呦”一声,叫出声来。 却是吕玲玲趴他肩上,抓其他手臂狠狠咬了一口,就像是护食的母老虎,呼哧鼓嘴说道:“你怎么和火哥说话的?” 吕玲玲挂在拓跋元一肩上,头就在他身后。 拓跋元一看她不到,又不能把她摔在地上,只能呲牙咧嘴道:“你这小娘皮真是好不懂道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老子还说错了?” 吕玲玲哼声回应,“反正你不能这么和火哥说话。” 拓跋元一怒道:“放屁!老子想怎么和人说话,就怎么和人说话。老子……哎呦!你怎么又咬人!你是属狗的吗?” 两人这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6 章 话落在林火耳中,倒是令他哭笑不得。 一边郭显达更是冷笑,“你这马贼,有本事便砍了老夫。老夫倒要看看,你们杀了老夫,还能不能安然走出这座营寨!别说你们还不是天位,就算是天位,今天也得折在这里!” 林火眯起眼来,这个郭显达为人令人不齿,偏偏骨头很硬,王侯将相那些风范没有学到,臭脾气倒是学个十成十。对付这种茅坑里的石头,林火之前倒是真没遇到过。 就在他思索对策之时,拓跋元一突然挥拳,刀柄重击在郭显达侧颈ròu上。 只见那郭显达闷哼一声,便晕死过去。 拓跋元一动作太快,林火都来不及有所反应。 他扭头看着拓跋元一,拓跋元一同样扭头看他。 只是这次,拓跋元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挥了挥拳头,“哪个管用?” 林火真是输给了这个“马贼”,无奈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过事已至此,拓跋元一倒是给林火解决了一个麻烦,虽然手段直接了些,但是效果还算不错。 周遭护卫只当郭显达已糟dú手,纷纷拔刀出鞘。林火赶紧拎起郭显达,将他挟持身前,“你们的将军还没死!” 拓跋元一接嘴道:“一会儿死不死就不知道啦!” 林火斜眼看他。 拓跋元一扭头回瞪。 林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顶住郭显达便往前走,“若是不想你们将军出事,就让出道来。” 拓跋元一又是接嘴,“若是不让,老子就把这老匹夫身上的ròu一片片切下来,让他生不如死!” 周遭甲士听得两人话语,先是面面相觑,随后纷纷后退,给林火与拓跋元一让出道来。 林火挟持郭显达,拓跋元一扛着吕玲玲,缓缓走向大帐门口。 就在两人将要到达之时,拓跋元一突然顿住脚步。 林火心中一紧,扭头看他。拓跋元一已经转身,奔向一人那名打落拓跋元一咬牙的护卫。 不说二话,拓跋元一无视那人面上死灰,狞笑一声,抡起手中直刀猛拍那人脸颊。 “噗”的一声闷响,那护卫喷出一口鲜血,连带三个牙齿,直接扑倒在地。 拓跋元一又跟上一脚,又踢断那人两颗门牙,方才点了点头,“取三还五,老子从不吃亏。” 林火只觉心惊,这人竟是这般睚眦必报。 拓跋元一已经弃了那人,重新回到林火身边,“还愣着干嘛?走啊!” 林火皱了皱眉,扶住郭显达,与拓跋元一走出帐外。 军帐之外,早已布满甲士。 偏偏一营之隔,扬獍那片营帐,除了拓跋元一亲兵冒头,其余地方依旧悄然无声。仿佛同在一片寨中,却是两番天地。 火把摇曳之下,众甲士见到林火劫持郭显达,皆是不敢上前。 即便是有弓箭手隐藏在人群之中,林火他们或许不知,但拓跋元一名声在外。他们虽然疑惑,为什么自家两位将军忽然动手互斗,但是都没信心,在拓跋元一挥刀结果郭显达之前,将拓跋元一和其同伙shè杀。 这僵局,最终必须要有一方妥协。 没有郭显达这龙头,先妥协的,自然是他手下兵卒。 就如同大帐之中一般,营地兵卒分列两边,如同潮水分开,给林火与拓跋元一让出道来。 两人便这般三步一顿,缓缓行出郭显达营地范围。 用了小半个时辰,两人终于走到扬獍阵地,拓跋元一亲兵身后。 几乎是在同时,两人顿住脚步。 拓跋元一看着林火,耸了耸肩上吕玲玲,“我俩jiāo换?” 林火环顾四周。 拓跋元一啧了一口,“放心,他们不会对你动手。” 林火目视拓跋元一,却是有些不信。 拓跋元一叫骂一声,“老子虽然是马贼,但是一言九鼎!比哪国大王说得都管用!你爱信不信。”说着,他就把吕玲玲往旁边一抛。 林火立即松了郭显达,脚步一窜,伸手将吕玲玲抱住。 郭显达摔倒地上,拓跋元一自然不会去扶。 林火扶着吕玲玲与拓跋元一对视。他脑中思索,这时候拓跋元一究竟在想什么,这马贼到底是敌是友? 不等他想完,拓跋元一看了他与吕玲玲两眼,撇了撇嘴,“你们走吧。” 林火眯起双眼,却未挪步。 吕玲玲张口说道:“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我们不能走。” 拓跋元一接过亲兵递来的麻布,将面上污血随意抹去,又挥了挥手,“爱走不走,随便你们。” 说罢,他便径直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林火望他行去方向,脱口问道:“你要去找扬獍?” 拓跋元一头也不回,“你们要走,老子的亲兵会送你们走,至于扬獍……” “哼!” 拓跋元一撩起衣摆,将手中直刀上血珠抹去,“老子要找他好好聊聊。” 与此同时,东北战场。 伍庚身后奔出四名黑衣,先人一步,迫向疯猫。 当头一人厉声呼喝,“门主!还真是好久不见!” 第341章 渡人自渡 透过面具上的小孔,观察月色之下的战场。 黑骑冲面,火势滔天。 那朦胧月色,反倒像是蒸腾于半空的水汽。 这天地,如真似幻。 就像是猫怔仲的记忆,他明明觉得眼前这四人十分熟悉,但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知道,他忘记了许多东西。 自己的姓名,自己的过去,自己的一切。他隐隐觉得,那些过去之中,隐藏着不堪回首。可是,他并不介意,别人帮助他回忆些什么。 即便这“第一次”见面,便是刀剑相向。 “门主!还记得我吗?”为首那一骑暴喝出声,四骑闯入猫怔仲天位威压之内。 人借马势,四人已是弃马飞纵。他们都知道,牲畜对危机的预感,终是比人力更强。这些马儿遇到猫怔仲,只会惊慌失措。 他们也会难受,但是他们不会怕。 因为他们在猫怔仲手下时,曾是“十杀”中人,黑一门最为顶尖那么几个。 他们与猫怔仲jiāo手,不止一次。 毕竟黑一门以强者为尊。猫怔仲当年便是杀了老门主,才登上门主之位。门主从来不禁他人挑战,反倒是伍庚成了特例。 “十杀”中人,哪个真正服了伍庚? 但是世事难料,伍庚叛乱夺权之后,在“十杀”之中周旋权衡。用金钱,用美人,用地位,用威逼,生生稳住了大权,最终成了黑一门新任门主。 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未曾与上一代门主正面一战的新任门主。 “十杀”在他手中分崩离析。 一人在追杀柳凤泊时,为柳凤泊所杀。 三人于猫怔仲失踪后,亡于内乱。 剩余六人,其中两人桀骜不驯,不愿受伍庚使唤,又不愿与另外四人开战,便远遁他方。而后四人,便成了伍庚座下四大法王。 如今,也正是这四人,率先冲向猫怔仲。或许,也只有他们四人,能与猫怔仲有一战之力,甚至将猫怔仲杀死此地。 毕竟……猫怔仲实力大不如前。 要是他最强时候,能够与卞夏老怪拼得两败俱伤,又与初解封印的李尔冉打成平手,更是号称与最强天位柳凤泊不相伯仲。 柳凤泊在怒斩三百近侍之后,更是不眠不休飞至北境,在那般情况之下生生杀了千余骑兵,最终鏖战三千金甲,力竭而亡。 若是猫怔仲全盛之时,只靠威压,一流以下高手便动弹不得,更别提驱马冲锋。 而如今那些战马虽然踌躇,但仍是顶着猫怔仲威压,缓步向前。 只要那四人能够在外圈燕军合围之前,将猫怔仲在此地击杀,那么他们就能冲破阻碍。 至于山师yīn点燃的那一圈火焰…… 人命那么多,还灭不了这点小火? 伍庚自信满满,只等猫怔仲授首,他便能一举翻盘。想到这里,他不由望了山师云一眼。 山师云身手不入流,在猫怔仲威压之下浑身打颤。 伍庚微微一笑,那记后手是没有必要用出来了。他将会凭借自己的手段,真真正正战胜猫怔仲! 一切都看面前四人。 四人腾空一跃,几乎同时冲到猫怔仲面前。 长剑,宽斧,断刀,短鞭。 四件兵刃同时攻向猫怔仲面门。 猫怔仲眼也不抬,径直抽刀迎敌。 “当!” 四件兵刃齐齐落在猫怔仲直刀之上,刀面被打得发出牙酸声响。任谁都知道,猫怔仲如今手中直刀,不过是一件凡兵,如何能顶住这番重击。只怕在这一击之下,便会断成数截。 这四人不说久经沙场,但是比斗流血皆是寻常之事。他们虽然不知道猫怔仲为何弃木仗剑不用,但是这直刀将会是猫怔仲最大弱点。 攻敌之弱,取胜之道。这四人又怎会错过,也就使得这第一击,全部瞄准猫怔仲手中直刀。 若是兵刃被毁,就算是猫怔仲,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他们四人,皆是露出冷笑,催动真元,再将武器下压。 如是寻常人遇到这般情况,定然是选择后撤,先行自保。 可是,猫怔仲,又岂是寻常人? 猫怔仲不退反进,脚下重踏一步,硬生生顶着四人力量,挥动直刀。 “刷啦!” 直刀dàng开一道圆弧,划过四件兵刃。巨大震动,将那四人一一震开。 猫怔仲身上衣衫纹丝不动,再次刀尖点地,“我们以前jiāo过手?” 四人互换眼神,持斧那人暴喝上前,“四对一,我们还未输过!” 猫怔仲眉头微皱,只是这皱眉掩盖在面具之下,他人自然见识不到。而就在他皱眉之时,那柄宽斧用出一招斧劈华山,从猫怔仲头顶劈落。 斧声呼啸,势若万钧。 猫怔仲不慌不忙,他几乎是于本能之下,刀尖上撩,刮向持斧双腕。这种感觉无比熟悉,仿佛他已用过数次。 “果然没变。”一声狞笑,从猫怔仲右侧传来。 电光火石之间,右侧已经甩来钢鞭,其身虽短,势大力沉。 这一鞭,便是抽向猫怔仲持刀右肘。 猫怔仲又在瞬间侧身,先是避开宽斧,随后手腕一甩,直刀由正握化作反握。他又低伏下身,反手那刀送到钢鞭那人面前。只要用鞭那人继续向前,不仅伤不到猫怔仲,更会被直刀捅成对穿。 然而用断刀那人,已经到了猫怔仲身后,“平手四十二次,今天便是你殒命之时!” 断刀无尖,一往无前。 他不是去砍猫怔仲,那一刀反倒是落在宽斧斜面。 那宽斧骤然改变方向,带上两人之力,还有真元锐气,直直劈向猫怔仲后脑。 猫怔仲第一次未能抢攻,单手撑地,双腿倒勾飞踢,将宽斧与钢鞭踹飞。 他又凌空一翻,稳稳落在地上。 被击退三人站成一排,持斧之人哈哈大笑,“猫怔仲!你也有今天!” 实力大减,天位威压骤降。兵刃薄弱,真元难以外放。 猫怔仲全然未能使出天位应有实力,这几个一流巅峰反而合作无间,逼得猫怔仲再难游刃有余。 等等! 为何只有三人? 猫怔仲就要去找那第四人身影,身前三人再次抢攻。他更听闻脑后生风。 宽斧横斩,断刀斜劈,钢鞭乱扫,两面夹击。 三样武器分取猫怔仲上中下三路。 长剑直刺猫怔仲背心。 然而,猫怔仲是何许人也? 他不闪不避,悍然拔刀还击! 一时间,斧来刀还,刀来刀jiāo,鞭来刀斩,剑来刀往。 四人你攻我守,组成一张大网将猫怔仲包裹其中,没有丝毫停滞。 月色倾洒,寒光忽闪,与火光相映成辉。两相行云流水之下,生死之斗,宛若一场华丽刃舞。 然而这场刃舞,哪怕有丝毫偏差,便有人要血溅五步。 无论是猫怔仲,亦或是另外几人,全都容不得半点迟疑。 十招过后,刃舞越舞越快,对攻已经趋于本能。若是和往常一样,那么这场决斗,将会以平局收场。 然而,所谓杀手,总会藏有底牌。 他们之前四十二次jiāo手,全都掩盖最后杀招。 第四人! 就在猫怔仲回气之余,长剑突然撤出战围。 容不得猫怔仲思考,另外三件兵刃再次抢攻而上。 铺天盖地,仿佛皆是刀光剑影,雷鸣呼啸! 猫怔仲身上黑衣起舞,边角微微浮起,他陡然一震手臂,刀尖舞出千朵花来。 若是林火身处此地,必定会惊呼出声。 因为这招不是其他,正是柳凤泊成名绝技千瓣花开! 柳凤泊是那剑舞白莲。 猫怔仲,便是那血色牡丹! 恢宏大气,将那漫天兵刃寒光,竟是一刀破尽。 猫怔仲脑中陡然有一丝明悟,他脑中猛然闪过一日酒肆,一身白袍,一壶黄酒,名叫“六两六”。 招势用尽,没等猫怔仲抓住脑中闪光,一道yīn寒剑气,从上直冲而下。 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时。 第四人剑锋直落而下,猫怔仲脸上面具,应声而裂。 血线划开猫怔仲额头一寸。 猫怔仲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持剑那人桀桀怪笑,显得兴奋莫名,“我杀了猫怔仲!我杀了他!我是门主!我才是门主!”他面朝另外三人,兴奋得手舞足蹈。 就连伍庚也是捏紧拳头。 然而,当那剑手望向另外三人面孔,却见到那三人脸色骤变,向后飞退。 持剑那人立时感到不对,他正要回头,便听到脑后传来冰冷声音,“你说,我以前和你们平手四十二次?” 剑手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 猫怔仲似是叹了口气,“我以前,还真是怠惰。” 刀芒闪过,血涌半空,剑手立时身首异处。 尸首跪伏倒地。 鲜血喷得猫怔仲满头满脸,他面无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7 章 沾染血水之后,却像是夜间修罗。 猫怔仲轻轻一甩,甩去刀上血珠,幽幽一叹,“下一个。” 伍庚坐于马上,颓然面无血色。 与此同时,冀军营寨。 拓跋元一身上血衣未换,已经走到扬獍大帐之外。 两侧亲兵见到拓跋元一身上血渍,立即伸手拦他。 拓跋元一双目圆瞪,伸开双臂,身上真元外放,将那两位亲兵震退。他一张手,已是掀开大帐布帘,嚷嚷出声,“扬獍!老子找你问话!” 帐中灯下,扬獍扭过头来,缓缓放下手中竹简。 第342章 一夜朱炎舞 扬獍没有说话,他将竹简发在桌上,侧头看着拓跋元一。 烛火从他耳侧透过,他未着戎装,这般时刻披散的头发,便像是苦读至深夜的书生,又像是等着离人归来的倦客。 拓跋元一掀开门帘,被那夜风吹拂飘dàng。他突然想到,扬獍如此深夜未眠,可是在等离魂的鬼魅归来?又或者,他并未等待着谁,他只是习惯了深夜之中,孤身一人。 被拓跋元一推开的甲士重新围了过来,一人从背后去抓拓跋元一肩胛,另一人伸手按住腰间刀柄。 拓跋元一未动,扬獍却抬起手来。 那两名亲卫立即停下动作,等待扬獍指示。 拓跋元一双手抱胸,微斜着下巴,那幅样子,倒是要看看扬獍会将他如何处置,又或者会对他说些什么? 斥责?辩解?亦或是如同往常讥讽? 然而,事情令拓跋元一失望。扬獍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 那两名护卫对视一眼,便抱拳在胸,朝扬獍深鞠一躬,随后退出帐外。 大帐之中,只剩扬獍与拓跋元一两人。 烛火微晃,扬獍重拾竹简,不再去看拓跋元一。 就和往常一样。 拓跋元一撇了撇嘴,径直行到了扬大都督桌前。他用双手撑住桌沿,“你应该知道老子为什么来找你。郭显达大营闹得这么火热,你不可能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扬獍并不睬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他口中话语。他双目半开半阖,紧盯在竹简之上,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睡去。 拓跋元一心头大怒,一把将扬獍掌中竹简拍飞,“怎么?和老子玩装聋作哑?” 扬獍依旧不言。 拓跋元一伸手拽住扬獍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害死冀王!害死王子!引狄狗入关!视冀国百姓xìng命入草芥!扬獍啊扬獍!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和老子说的?” 重重一掷,拓跋元一将扬獍摔在地上。 书生白衣,染尘落泥。 拓跋元一居高临下,双眼怒火,俯视地上扬獍,“你说一切都是为了冀国!你就是这么为了冀国?你心里除了那个女人!还剩下些什么?” 话音刚落,大帐门帘再次被人掀开。 来人见到帐中情形,立即上前两步,再次将门帘合上。 “发生了什么?”来人不是其他,真是蒙蓝谷。 扬獍侧身伏在地上,突然趴着,并未出声。 拓跋元一却是吹了声口哨,“你现在倒是沦为扬大都督的忠犬了?” 蒙蓝谷无视拓跋元一,径直朝扬獍走去,“大都督,先行起来。” 拓跋元一将双眉一横,侧移一步,伸手将蒙蓝谷拦住,“别管这个被女人迷了心窍的混账东西。” 蒙蓝谷双眼一眯,定睛去看扬獍。 却见到扬獍依旧伏在地上,无动于衷。 蒙蓝谷眼神一顿,挥拳将拓跋元一手臂打开。 拓跋元一眉头微皱,手肘一弯,顺势一记肘击锤向蒙蓝谷面门。 蒙蓝谷便化拳为掌,将拓跋元一手肘推开,另一手做钻状,直袭拓跋元一胸腹。 拓跋元一嘴角狞笑,握拳正冲。 蒙蓝谷同样变钻为拳,两人重拳相jiāo。 “嘭!” 帐中一声闷响,两人各退半步。 拓跋元一盯着蒙蓝谷那只拳头,“蒙将军,你想与我为敌。” 蒙蓝谷将拳头立在胸前,淡淡说道:“你对大都督以下犯上,理当军法处置。” 拓跋元一冷冷一哼,“你这燕国的叛徒,倒是成了我们冀国的军法官?老子告诉你,这世上除了老天,谁都别想审判老子!” 话音末尾,化作一声bào音。 拓跋元一拳上包裹真元,只是平白无奇的一记冲拳,却似乎有神奇吸力,将帐中轻浮之物席卷,带着风雷之声攻向蒙蓝谷。 蒙蓝谷未至天位,却仍有一流水准。他是军人出身,骨子里更是血xìng,直接抬起一臂,拦在拓跋元一拳势之前。而他另一手已将腰间短剑拔出一半。他即便是拼着骨碎筋裂,也要让拓跋元一付出代价。 明知不敌,死战而已。 然而在这两人之间,却出现了第三个人。 扬獍! 他居然出现在两人攻势中央。 明明不过是二流巅峰水平,扬獍他要做什么?他难道还想要阻止拓跋元一与蒙蓝谷?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然而事实是,无论拓跋元一还是蒙蓝谷,他们在见到扬獍突然窜身上前之时,皆是不由自主压住攻势。 可即便是两人收手,犹是太迟。 扬獍冲入两人之间,蒙蓝谷压住剑招,仍是难免在扬獍背上划开一道血痕。拓跋元一功力更强,却不懂太多控制,收势更难。 那暴虐一拳,正面击中扬獍胸膛。 扬獍立即口喷鲜血,统统铺在拓跋元一面上。 拓跋元一被喷了这口鲜血,一时间也是乱了方寸,愣在当场。 扬獍双眼一闭,顿时面如死灰。 中拳身躯,便像是软泥一般倾倒下去。 蒙蓝谷眼睛手快,手腕一翻将剑刃纳在臂下,双手一拢,将扬獍搂在怀中。 拓跋元一急道:“他怎么样了?” 蒙蓝谷立即去按扬獍脉门。手指虚扶,蒙蓝谷面色大变,他立即放下扬獍手腕,伸手探向扬獍脖颈。 一探,再探,三探! 蒙蓝谷面色一遍不如一边,终是颓然叹息,“大都督……大都督他……走了……” “这不可能!”拓跋元一退出半步,抱住脑袋不愿相信。 蒙蓝谷抱着扬獍尸首,淡淡说道:“大都督正是被你击打碎了心脉,才……” 拓跋元一再退半步,恶声吼道:“这不可能!” 蒙蓝谷抱着扬獍尸首,已然站直身子,“事实就在眼前,扬獍死了,而你!就是那个凶手!” 这句话,蒙蓝谷说得声音极大。 几乎是在他说完瞬间,帐外兵卒已经涌了进来,他们皆是面带惊异。 可但他们见到扬獍那双紧闭眼睛,还有毫无呼吸起伏的身躯,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蒙蓝谷盯着拓跋元一,“以下犯上,最终害死军中主帅。诸位将士,于我拿下这名反贼!” 帐中全是扬獍手下。拓跋元一不怕。 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也是拓跋元一根深蒂固的想法。他几乎是在护卫冲进大帐的瞬间,便立即后撤。他反身徒手撕开大帐一侧,随后抓起桌上烛台。 他最后深深看了演技扬獍一眼,用烛火将大帐点燃。 熊熊火焰,将拓跋元一与蒙蓝谷阻隔两端。 拓跋元一趁着火势跑远。 帐中甲士多是义愤填膺,咒骂拓跋元一,也有人为自己前途担忧。要知道他们是被扬獍一手提拔起来,若是扬獍倒台了,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其实最多的,便是震惊。 在他们眼中,扬獍无所不能,总能够掌控全局。即便是出现意外状况,他也总能在转瞬之间扭转形势。 可如今这样一个人物,就这么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的那些抱负怎么办?他的理想怎么办?他许诺的荣华富贵怎么办?他的这些亲卫,又该怎么办? 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半点质疑。 扬大都督,死了…… 亲卫们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蒙蓝谷身上。 不知不觉之中,蒙蓝谷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 蒙蓝谷看着扬獍尸首,望着面前火光,顿了片刻。 随后他仰起头来,重重一叹,“我们撤军……” 亲卫皆是惊叹,最终却是无人反对。 冀军大寨,分崩离析。 扬獍亲随率领三成甲士后撤,拓跋元一带领三成将士留守原地,更是牵制住郭显达手中,剩余四成兵卒。 林火带姜杉入寨,他们已在周边久候多时。 而蒙蓝谷,则是将扬獍尸首绑在自己马上,率众朝冀国国境后撤。 行不多远,突然有一骑士将蒙蓝谷战马拦住。 那人扭过头来,对蒙蓝谷开口说道:“把那替身尸首丢了吧。”摘下头盔,那人露出本来面容。 扬獍! 蒙蓝谷睁大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扬大都督却对他点头微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第343章 忘川奈落三千扈 蒙蓝谷低头看着马上尸首,那张脸上分明和扬獍丝毫不差。 他伸手揉搓,入手感觉便是和一边血ròu无异。 扬獍亲兵递来一只火把,扬獍便将那火把递给蒙蓝谷,“九霄的易容术,我自己又改良了一些。除非用我特制的yào水,否则这容貌是洗不掉的。” 蒙蓝谷接过火把,仔细观察马上尸首。 扬獍微微一笑,“他都死了,你若要辨别真伪,还可以拿火把烧烧。” 蒙蓝谷闻言,便将火把靠近那尸首面孔。 烟熏火燎之下,那面孔开始“融化”。就像是蜡烛一般,点点化开,又被高温烧成黑色。 “用火烧过,便能知道真假,当烧黑了yào剂,便也认不出原本面容了。”扬獍盯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渐渐化开,却见不到丝毫情绪起伏,“易容简单,拟声术便没有那么容易学了,要是再给我些时日,这替身必然更加完美。” 蒙蓝谷举起火把,他不再去烧那尸首,点头说道:“怪不得大都督的替身方才一直都不说话,想来是怕被看出破绽。” 扬獍与蒙蓝谷并肩而骑,他微微点头,“那替身面容与我十成十的相像,身形举止也是八九成相似。唯有声音,不能在短时间内改变,所以,我便让他做了哑巴。” 做了哑巴。装作哑巴,还是成了哑巴? 蒙蓝谷眯起双眼,不在这件事情上纠葛,问出另一个问题,“大都督早就准备替身,难道是一早料到拓跋元一会反?” 这一次,扬獍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算尽?不过,我是不相信任何人的。如果拓跋元一不反,郭显达听话,那么正面jiāo战,燕军绝不会是我们对手。替身不过是未雨绸缪。” 蒙蓝谷点头称赞,“大都督深谋远虑,果然不是我等能够比拟。只是,大都督用了这替身,岂不是我们败了?” “败?”扬獍勾唇一笑,“如何会败?” 蒙蓝谷疑惑问道:“如今郭显达与拓跋元一反叛,我们冀军如同一旁散沙,难道还有取胜之机?” 扬獍拽住缰绳,回望大营方向,“如果能够正面将燕军击溃,那自然是最好,这也是王道正策。但若是事不能如愿,比方说这个时候,难道就束手就擒?或是轻言放弃?” “不不不。”扬獍摆着手掌,“正策之外,必有副策暗行,如此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而这替身。”扬獍伸手指着马上尸首,“便是我的副策。” 蒙蓝谷听得大惑不解,再次打量马上尸首,“这便是副策?”他扭头看着扬獍,“一个死人?” 扬獍哈哈大笑,“没错,他是一个死人,但他也是一个引子。”扬獍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你以为林火为什么能够那么轻易带着一个姑娘,在营地里穿行自如?” 蒙蓝谷双唇微张,“难道是……” “他们进入我的营寨,又怎么可能逃过我的眼睛?战场可不是那些白话小说。”扬獍冷哼一声,“我当时没有拆穿他们,便是为了看看姜杉能够玩出什么把戏。结果,居然是策反。倒是令我有些失望。不过没关系,我正好将计就计。” 蒙蓝谷咀嚼扬獍话中意思,已经明白过来,“大都督是在成心试探拓跋元一与郭显达!” “没错。”扬獍微笑点头,“我一直觉得蒙公子聪慧,果然是一点就透。” 他拔剑一挑,将那尸首条路马下。 在火把光照之下,扬獍伸剑指着尸首凹陷胸膛,那是拓跋元一拳力轰击所在,“就像前面说的,我从来不信他们两人,正好用这机会试探一番。果然啊,最经不起推敲的,便是人心。” 蒙蓝谷看了眼尸首,又扭头看着扬獍,附和道:“大都督说得是,这世上最难预测的便是人心。” 扬獍哈哈一笑,“但我信任你。” 蒙蓝谷露出受宠若惊,“大都督如何能够信任我?我不过是刚刚投诚,按照常理应当是最不受重用才是。” 扬獍微微摇头,“你我曾有对话,我能看到你心中野心。一个有野心的人,在利益冲突之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因为有野心的人都明白,唯有合作,才能够赢得长远。况且……”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扬獍顿了顿,随后伸手按住蒙蓝谷肩膀,“那时拓跋元一要对我替身不轨,你却能够挺身而出。对于你的忠诚,我如何不信?” 蒙蓝谷看着扬獍双眼,抱拳行礼,“多谢大都督器重!末将必定……” “好了,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们来说正事。”扬獍将蒙蓝谷马屁打断,微笑着继续说道:“你刚刚为我,何为副策?” 蒙蓝谷正色道:“愿闻其详。” 扬獍指了指地上尸首,“他们以为我死了。” 蒙蓝谷点头。 扬獍又抬起头来,横指一周,“他们觉得我们会因此溃败,别无他路。” 蒙蓝谷皱眉思索,片刻只有,又是点头。 “错!”扬獍突然高呼,“破绽便在此地!他们必定以为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8 章 们会朝北撤退,但是我会带领血屠军,还有精壮轻骑,总共三千人,趁着他们自顾不暇之际,直接南下!” 扬獍指着蒙蓝谷,“有你这燕人指路,我们便能够在五天之内,到达昌隆城下!昌隆守备空虚,根本拦不住我等铁蹄,到达时候,天下已定!” 蒙蓝谷张大嘴巴。 那种只有四个字。 胆!大!包!天! 佯败后撤,将大部队舍弃,后带领骑兵孤军深入,只为搏一击致命。 这种计划,简直是疯子行径。但却有可行之处。 蒙蓝谷看着扬獍双眼,他真想看看扬獍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可是转念一想,蒙蓝谷却发现这计策之中破绽,“大都督,这计策确实惊世骇俗,但是破绽未免过于明显。” 扬獍嘴角一翘,“有何破绽?” 蒙蓝谷沉声说道:“我们毕竟还有三千人,如何能够避免被燕军发现?他们又怎么会自顾不暇?难道大都督还会隐身术不成?” 扬獍哈哈大笑,“我不会隐身术,但是黑一门与九婴,将会给我们披上一件隐身衣。伍庚和山师云……我把齐军jiāo给他们,可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 蒙蓝谷有些不以为然,“人熊与山师yīn皆在那里,伍庚与山师云,怕还是不够看的。” “他们确实没用。但是……”扬獍望向东北战场方向,“他们有一后手,即便是天都能翻去。” 东北战场,伍庚已然面如死灰。 外围燕军已经聚拢而来,黑一门与九婴再无机会。 伍庚颓然坐于马上,垂头无言。 山师云行到他身边,深深叹息,“到头来,还是用动用这手。” 伍庚听闻此言,骤然仰起头来,对着猫怔仲高声咆哮,“猫怔仲!你处处压我!你以为,你今天能够胜我?不!你今天必定会死在此地!即便不是死在我手,我也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山师云微微一叹,从怀中掏出一物。 一柄金色小剑。 猫怔仲斜着脑袋,眼中疑惑不解,这柄金色小剑,难道还是什么神仙兵器不成。他疑惑扭头去看山师yīn。 却见到山师yīn面色铁青一片,“山师云!你违背祖训!你居然动用这物!不到家门生死存亡之时!决不能动用此物!” 山师云不答,反而将那金剑往空中一抛。 那金剑宛若神物一般,浮在半空之中。 山师yīn对着猫怔仲高声呼喝,“快!阻止他!” 猫怔仲犹未反应过来。 便见到山师云深鞠一躬,朗声说道:“有请!老祖现身!” 话音落,天地色变! 九天之上响起滚滚闷雷,火星火舌滞停在半空之中,便像是冰雕一般。 黑夜,月晕,时光,尽皆定格此刻。 一身黄褐蟒袍,悬立半空之中。 战场方圆之内,万籁俱静。 何人能有这等威势? 何人能震慑天地? 九霄门中,坠辰顶上,大胥浮生抬首北望,“黄袍老怪?” 天下强者,天人为最。 悬空之上,正是三大天人之一忘川奈落,黄袍老祖! 第344章 大羽昔闻旧人顾 天人者,通晓天地之理,便达天人合一。 然而天人能通天地,却也被天地所弃。与天夺寿元,盈满而出,然那天之道,原本便是损有余而补不足。 世人都说天人好,江山天下任逍遥。哪有人知天人难,旧事苦多愁寂寥。 不过这种时候,也无人去关心天人心中有何难舍。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定格在半空之中,那一身褐黄宽袍之上。 忘川奈落,黄袍老祖。 即便是过去这么多年,即便近百年来,唯有大胥浮生时常在世间走动,世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说是名字也不尽然,因为他的原本名字早已无人记得,也无人敢提。 唯独“忘川奈落,黄袍老祖”这八字,人人记在心间。 yīn曹需过奈何桥,奈河桥下忘川淌,忘川水边三生石,三生石旁孟婆汤。轮回饮汤忘故乡,罪人直入奈落中。 黄袍老祖,成名大燕建国之时。 若说其他两位天人,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么黄袍老祖可谓是家喻户晓。甚至人人都见过他的画像。 不因其他,只因他原本是名大羽将军,已嗜杀闻名天下。传闻当时童谣之中,便是将他当做勾魂使者。甚至有人直接将阎罗王的画像,用了他的容貌。以至于流传至今的阎罗画像,多数便是这位老祖面目。 凶名至此,能够被百姓当做凶神而用,便能见到他当年如何恶名昭著。而那个时候,他不过是天位武夫。 偏偏这天位武夫对大羽最是忠贞。他杀敌只嫌流血不够,他护国只叹孤木难支。大羽全面溃败只是,黄袍老祖便成了大羽最后一道屏障。 燕军大军围城,孤城无援,黄袍老祖死守不降。 当所有人认为,他为杀到最后一兵一卒,杀到城中百姓全部断水断粮死绝的时候。大燕开国之主宅心仁厚,见不到城中百姓受苦。他便带领几位亲信,亲自犯险。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潜入城中,与黄袍老祖坐而论道。 不知是论,是打。 只知三天三夜之后,黄袍老祖开城投降。 更是在燕军入城救助百姓只是,坐城头一夕悟道,直入天人。 杀人魔头,却在那刻彰显佛陀宝相。 世人便将传说中yīn曹地府中的“忘川”与那佛经中的“那落迦”,合并为黄袍老祖名号忘川奈落。 山师yīn被他天人威压,压得动弹不得。 但是他仰头看着黄袍老祖,心中仍是翻滚不止。 需知道,现今三位天人,以黄袍老祖年岁最大,亦是实力最强。 若论单打独斗,这世上若是有人敢称第一,那人就在眼前,就在众人眼中。 柳凤泊当年号称天下第一,那只是在天人之下。 而如今天天上之人,才真正当得“人间之神”! 山师yīn在心中叹息。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山师云会违背祖训,将这位都请了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山师云就连家主都敢反叛,还有什么他不敢作为之事? 这般时候,即便是大胥先生来了又能如何?恐怕得要大胥先生与花晨阁主一同出手,才有一线胜算。 不过…… 山师yīn心中苦笑,这种时候,想什么都晚了吧。 半空之中,黄袍老祖盘腿而坐。 黑夜空中,隐有雷云滚动。刹那之间五六道雷光劈落下来,直追黄袍老祖而去。 当年大胥先生还需挥手驱赶,那黄袍老祖却动也未动,只见到衣角微dàng,那些万钧雷柱便消散而去。 他似乎睁开双眼,因为夜空因为他而明亮不少,也因为那浑厚声音响彻夜空,“山师家的后人,吾等这金剑,等了太久了。” 地上人中,唯有山师云未曾受到压制。他赶紧拱手谦卑道:“老祖超凡入圣,若是寻常小事怎么敢麻烦老祖,自然是要等到至关重要之时,才需老祖出手相助。” 黄袍老祖淡淡回应,“吾在天北极寒之地静思己过,却没想到,还是被你给找了出来。吾随你行军多日,只当不会有机会出手,也算应了誓言。却未想到,最终还是到了这种局面。” 忘川奈落说的平淡,但是山师云却从他话中听出不满之意,赶紧答道:“当年那事并非老祖之过。老祖自然也不必在天北极寒之地,给自己画地为牢。” 黄袍老祖似是深深叹息,“当年你山师家主,予吾一观三生石,才有吾今日成就。吾答应你家先祖三柄金剑,三件事情。第一件,吾开城投降,也算放下孽障,成就天人。第二件,却是误伤义士,害得他与爱侣天涯永隔。吾便在那天北极寒之地静思己过。却没想到,这第三件……” 地上众人皆是心惊,原来当年黄袍老祖开城投降,是因为这等事情。 只有山师家的人才知道,九婴与九霄恩怨,又何尝不是出在那“三生石”上面? 说到此处,黄袍老祖似是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吾已经许久未曾杀人了。” 山师云听到此处,已是满头大汗,赶紧一鞠到底,“只求老祖遵从誓言,为我除去这些燕人,保我山师家能够东山再起。” 黄袍老祖再次叹息,“六十余年前,你们要害那许姓剑客,何尝不是为了东山再起?” “老祖!”山师云跪伏在地,“往事莫提,只求老祖今日成我心愿!难道老祖,心存怜悯,不愿出手,不愿信守诺言?” 山师云这话,已是与胁迫无异。 然而黄袍老祖,似是并不着恼,亦或是说,从他出现开始,都一直这种淡漠语气。仿佛这时间事情,仿佛这地上人群,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久成天人无人情。 山师yīn突然想到那在九霄山上的大胥先生。大胥先生无论于谁jiāo谈,都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在那春风和煦之下,仍能感到淡淡疏远。 那疏远便如同无形墙壁,将大胥先生与众人隔绝开来,而这墙似乎无人能破。 黄袍老怪或许,也是这样? 他开口了,依旧是这种淡淡口吻,“怜悯之意,吾从未有过,更别提成为天人之后。若你之愿,便是希望吾将你敌人杀光。吾只愿事成之后,再不与你山师家有半点瓜葛。” 话音之下,仿佛地上众人,已是死尸一片。 山师云欣喜若狂,他不管黄袍老祖心中是作何想法。只要黄袍老祖愿意出手,只要他将这些燕人杀光,那就够了! 可便在此时,人群之中发出一声冷哼。 天人之下,谁人还能发声? 在场之中,唯有一个! 猫怔仲挺直脊梁,以刀指天,“想杀人?你问过我了吗?” 第345章 万险难折熊傲骨 死xìng不改。 这是伍庚心中给猫怔仲的评价。 黄袍老祖出山,天下之大,谁能与之jiāo锋? 明明是山穷水尽之时,偏偏这猫怔仲又跳了出来。他以为他是谁?没错,他是天位,他已是万人之上,可是黄袍老祖乃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猫怔仲这般叫嚣,难免令人感到有些可怜。明知不可为还要挣扎,败犬的嘶吼,尤为可悲。 他是没有机会的。 伍庚已在心中,为猫怔仲立下结局。 猫怔仲或许就会因为自己这般不智,最终落得身死。 能够见到猫怔仲死,对伍庚来说是一件开心的事情。然而,他却又在心中感到一丝悲怆。 伍庚这一生,便是要与人斗,与天斗,与命斗。他相信未来,要握在自己双手之中。然而黄袍老祖的出现,却是令他感叹,这世上真是“人力有穷时”。 就算天位又如何?天位之上仍有天人。 即便天人又怎样?天人最终难敌时光。 这般蜉蝣撼树的无助,算是感同身受,亦或是兔死狐悲? 即便是伍庚也说不清楚的。 就在他以为黄袍老祖,将会一击杀死猫怔仲之时。黄袍老祖似乎并未将猫怔仲话中不敬发在心上。 地上众人骤觉压力缩减,却是黄袍老祖低头去看猫怔仲,就像是俯视凡人的神祗,“听说这些年出了一个年轻剑客,年纪轻轻已经到达天位,那个人便是你吗?” 猫怔仲还未回答,倒是山师云答道:“那人叫做柳凤泊,已经死了。” “哦,死了啊。”黄袍老祖话中无悲无喜,“武道路上,便是有无数青年才俊折戟沉沙,虽是可惜,也是无奈。” 猫怔仲被黄袍老祖盯着,身上压力陡增三成,但是他依旧挺直脊梁,一如他平时模样,“有人说我认识他,可我并不记得。他死了,但我还活着。会不会折戟沉沙,打过才知!” 话音刚落,猫怔仲已然挥刀,飞身而起。逆着黄袍老祖身上淡淡光芒,猫怔仲就像是一直飞蛾扑火。 黄袍老祖挥了挥手。 或者他根本未曾挥手,他只是动了动衣袖,猫怔仲便从半空跌落下来,坠落地上,惊起泥尘一片。 黄袍老祖淡淡说道:“天位与天人,差之一字,却有天壤之别。有史以来,仅有一位天人,被百余天位围困落败。那位还只是初入天人而已。你又何必逞强,与吾动手?” 他的话语并不尖锐,声线更是平淡,就像是说着今天天气不错。由黄袍老祖说出这种话来,谁会不服? 可是猫怔仲从泥尘中站了起来,拎着直刀,“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挺直腰杆,猫怔仲扬起头颅,眼中怒火熊熊,“我看不惯!” 话音落,猫怔仲再次腾空而起,朝黄袍老祖直冲而去! 黄袍老祖衣袍再动。 却见到猫怔仲于半空之中扭过身子,侧身一闪。他避过那无形挥击,朝黄袍老祖继续加速。 转瞬之间,已到黄袍老祖面前。 不,他比黄袍老祖飞得更高。天空中雷光映shè,将他身影照亮在每个人瞳孔深处。刻进脑海的,除了这身影,还有那声震天怒吼,“谁!都不能!俯视于我!” 刀刃被猫怔仲真元激得通体发红,与那黑夜之中,便如同一道猩红流星。 流星撞向黄袍老祖。 却在那一瞬,众人耳边,似是闪过一声叹息。 天地间皆是这声叹息。 这叹息,来自于黄袍老祖口中。 一瞬,似是极快,可又在黄袍老祖手中极慢。 在那一瞬,他抬起手来。明明只有一瞬时间,可在场众人却能把他抬手姿态,看得清清楚楚,一丝一丝,一寸一寸,通通落入眼帘。 随后,猫怔仲仰天喷出一口鲜血。 滴滴血珠落在刀刃面上,那凡兵寸寸崩裂,在黑夜之中,就像是被铁锤砸开的火星,星星点点缀在夜幕之上。 猫怔仲攻如流星,此刻犹如流星一般坠落地上,砸出浅浅坑洞。 喧闹夜,此时鸦雀无声。 伍庚看着猫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9 章 仲躺在坑洞之中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嗟叹。想猫怔仲曾经何等不可一世,如今却又败得这般难看。 黄袍老祖低头看着那坑洞,缓缓说道:“你有天资,他日说不定能窥武道巅峰。吾今日放你离去,且不要在此妄送xìng命。未来你或许能与吾等坐而论道,不必在此纠缠不休。” 老祖此话一出,最先变脸便是伍庚。都到了这何种地步,虽然他对猫怔仲产生些许同情,可又怎么能功亏一篑? 然而,不等他去说话,猫怔仲又站了起来。 崩裂刀刃,将他身上划开数十口子,鲜血泊泊而出。 可他依旧站了起来,拎着孤零零的刀柄,破了一身衣衫,背脊却像是一柄长剑,直指天际,“放屁!老家伙,谁稀罕你放我一马!你要放我,我却不会放你!” 说着,他又要飞身再起。 黄袍老祖探手往下一按,虚空之中,又将他按回地上,“你若是想要切磋,也该换上长剑,吾能看出,刀法非你所长。” “杀你!用刀就够!”猫怔仲骤然挥刀,斩破那无形束缚。 “冥顽不明。”黄袍老祖猛然抬手,又重重下压。 猫怔仲举起双臂,无形气浪压得他衣袍飞扬。 黄袍老祖渐渐捏紧手掌,“最后一次机会,莫要逼吾痛下杀手。” 猫怔仲在那重压之下,浑身皆在颤抖,然而他依旧仰着脑袋,张狂大笑,“老鳖龟!你屁话太多了!” 黄袍老祖手掌紧握。 漫天之上雷光闪烁。 猫怔仲便在那雷光之中,发出一声长啸。 浑身上下,皆是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猫怔仲口鼻溢血,被压垮在坑洞之中。 一切回归平静。 黄袍老祖再挥手掌,将漫天雷光散去,随后说道:“你对吾无礼,吾却已知佛心。废去你一身武功,等你醒来,好好做个普通人吧。”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废了猫怔仲一身修为,这和杀了他有何区别?他一生树敌无数,没了这身武功,只怕是连死都不如。 佛心?魔心? 留其xìng命,便是宅心仁厚?或许在天人看来,便是如此? 大道无情,天人亦然。在场众人,或多或少,明白了其中些许道理。但是,没有人能出声指责,谁敢? 在场之人,唯有一人在此刻高呼,“好个佛心仁厚!” 众人去望,要寻是谁这般大胆。 目光尽头,便是那个铁塔身躯,如墨浓眉立起,宛若发怒大熊。 董蛮武握住腰间匕首,隔着天地之遥,与黄袍老祖对视。 天位猫怔仲或许还有些资本,与黄袍老祖叫嚣,董蛮武一介武将,一生执着于沙场谋略,又有什么资格嘲讽天人? 黄袍老淡淡说道:“你与吾当年很像。” “不。”人熊淡淡回应,“你不如本帅。” “呵。”黄袍老祖笑了,他从半空之中缓缓落下地面,地上黑一门与九婴甲士,纷纷低头,为他让出道路。 众人这才发现,黄袍老祖面容之上,不过三四十岁。 黄袍老祖行到人熊面前,而人熊依旧端坐马上。 明明是他仰头望人熊,可给人感觉,却像是人熊被他俯视。 黄袍老祖目光扫过人熊,扫过飞军全体,随后他微微一笑,“下马。” 两字出口。 数千良驹轰然跪地! 马上骑士纷纷滚落马下,一片人仰马翻。 人熊胯下战马首当其冲,口吐白沫之下,将人熊摔下马去。 幸好人熊马上功夫了得,两腿微弯,稳稳落地。 他那两条如墨浓眉皱起,死死盯住黄袍老祖。 黄袍老祖抬起手掌,再说两字,“跪下。” 威压,如同波澜蔓延而出,黄袍老祖身周层层跌宕,人潮纷纷弯折膝盖,无论黑一门,九婴,亦或是燕军,飞军,尽皆跪伏在地。 唯有一人。 人熊单掌撑地,死死咬住牙关,双膝打颤,偏偏一寸不落。 他满头大汗,但是用尽全身力气,就在黄袍老祖面前,重新站直身躯。 区区凡人,与“神”对视,凛然不惧,“我是大燕的将军,大燕的将军,不会下跪!” 一语落。 人熊身后,那数千飞将士,竟然也顶着天人威压,纷纷直立而起。 “飞铁军!从不下跪!” 第346章 天人拂顶 夜犹昏暗,火仍在烧,只是因为黄袍老祖的出现,那火焰也矮下半数。 在这天人威压之下,人熊与飞军就像是巨浪之中礁石,顽固伫立。 黄袍老祖盯着人熊面孔,人熊捏紧匕首,与黄袍老祖对视。 仿佛那匕首给了他无穷力量,家乡父老的魂魄,支撑着他摇摇yù坠的身躯,在天人面前昂首挺胸。 黄袍老祖叹了口气,“吾曾经与你一样,吾曾经也有那么一群部下。他们随吾冲锋陷阵,随吾出生入死。然而……” “他们都死了。” 黄袍老祖挥起手掌。 “大将军!”独孤孝发出一声怒吼,从人熊身侧将人熊推向一边。而他自己被无形气浪击中,口喷鲜血,倒飞而去。 人熊倒在一边,双目之中满是怒火。 但他没有说话,因为噬人巨熊,从不学那无用犬吠。 黄袍老祖脚步不停,向前一步,“吾敬佩你们,可惜,吾也需信守承诺。” 他却不知道,飞军军规其中一条,“伤我袍泽,如戮我身!” “凡人们”朝着“神”发起冲锋。 甲士将人熊拖到阵中,其余人逆着无形洪流,冲向黄袍老祖。 飞军,天下强军。 即便是离了马匹,他们就是天下强军! 即便你是“神”,那又如何?! 人潮前赴后继,黄袍老祖只是站在原地,轻挥手掌,飞军甲士便会躺倒一片,但是他们悍不畏死。 死之无畏!跪地求饶,才是飞耻辱! 这边飞军与黄袍老祖正面冲突,那边还有人动了起来。 伍庚提着长剑,一步一步,走向猫怔仲。 猫怔仲倒在坑洞之中。按照黄袍老祖所言,猫怔仲已经被废去了全身修为,可是不能见到猫怔仲死在此地,伍庚又怎么能够放心? 唯有猫怔仲,在他眼前断气,他才能够高枕无忧。 战场之上,黄袍老祖挥袖气浪四散倾泻,虽然只是余威,也已经让其余人等东倒西歪。 伍庚便在这乱流之中,蹒跚移步。 摔了两跤,踉踉跄跄,伍庚终于来到坑洞之前。这数十步的距离,却是让他汗流如雨,气喘如牛。 然而他伏在坑洞盘,望着坑中猫怔仲,露出一丝得意笑意。 猫怔仲满身污血泥泞,就连胸膛也见不到半点起伏。 他就这样仰天倒在坑洞之中,眉头那丝紧皱,便如他心中那桀骜意气。 伍庚将剑尖瞄准猫怔仲心脏。 剑刃下移之时,猫怔仲陡然浑身一颤。 伍庚手腕停滞,有那片刻犹豫。 他这一生,深知心狠手辣是何等重要,他自从加入黑一门后,做事更是雷厉风行,绝不会有半点拖泥带水。 可当此时,他手中剑刃,就悬在猫怔仲胸膛之前,他却犹豫了。 他不由想到,他与猫怔仲第一次初见之时。 在那黑一门山腰之上,猫怔仲曾经对他说的那些话语。 “你们这深山老林也忒大了些,老子迷路了。” “谁叫你带老子走后门了?老子这一辈子,只走路中央!” “见山开山,遇水断水!” 他问猫怔仲,“为什么要当黑一门的门主?” 猫怔仲瞥了他一眼,咧嘴笑着,“因为有趣啊。” 他又想起他被猫怔仲推到台上,成了副门主,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那时的他,是多么无地自容? 可他此刻,为何会犹豫不决? 伍庚将剑柄捏紧,将牙关紧咬。 为什么犹豫? 猫怔仲!如若天之骄子,他一路走来一切都像是上天眷顾。年纪轻轻,便已是天人,二十几岁,便已经成为黑一门门主,更是天下闻名,无人不晓。 而他伍庚始终是猫怔仲身后那个影子,没人知道他的故事,没人在意他的存在。 凭什么? 凭什么不能挥剑? 他应该恨!他只能恨! 上天如此不公,他便要用自己的拳头,拼出另一条命来。 猫怔仲!必须死在这里! 伍庚便要下定决心,将猫怔仲定死地上。可不远处,却飘来一声冷哼,“还真是丑陋。” 那声音有气无力,却是这般刺耳。 伍庚扭头去看,原是山师yīn伏在桌上,勉力支撑身体。 红袍儿望着伍庚,有气无力说着,“伍副门主,你也只能做这种卑劣小人了。” 伍庚心头火起,对着红袍儿破口大骂,“你这富家子!你懂什么?” 红袍儿笑而不语。 伍庚已是满面狰狞,“你出生便含着金汤勺!你有家人,你有锦衣玉食,你有至jiāo好友,你什么都有!可我呢?我是娼fù的儿子!我一无所有!上天不公!我只能自己夺,只能自己抢!” “你说我是卑劣小人?”他抬起长剑,“你什么都不明白!柳凤泊天下闻名,猫怔仲万人知息,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天命如此?” 另一边,飞军倒下大半。 可终于有数十人冲到黄袍老祖身前。他们在怒吼声中,挥尽全身气力,将手中兵刃斩向“神”身躯。 他们悍不畏死,他们一往无前! 然而,黄袍老祖右足,就地一顿。 尘土震起,飞军将士四散横飞。 功亏一篑? “哈哈哈哈……”伍庚癫狂大笑,“天命又能如何?柳凤泊死了!今天!你山师yīn!他猫怔仲,也会死在我的手下!” 再无犹豫,再无不舍。 暴喝声中,伍庚终于向下刺剑。 便在此时,突然飞来一支长箭。 黄袍身前,人群之后。 铁塔身躯带着震天嘶吼,飞跃而起! 他穿过倒飞人群,手中紧捏匕首,孤注一掷! 时光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狰狞面孔,下次长剑;黝黑远方,突来利箭。 黄袍矗立,天人之巅;人熊嘶吼,匕首寒光! 是生?是死? 是胜?是败? “神”陨?“人”亡? 夜空之中,雷光倾泻。 骤静。 伍庚手中长剑,刺入土中。 神身侧,滴血落地。 伍庚胸口被那一支利箭洞穿,他呕了一口鲜血,跪在地上,挣扎去看远方。 林火手持长弓,立于月影之下,及时赶到。 “天命!”伍庚仰天长叹,叹息之中,似有愤恨,又有无奈,还有解脱。 伍庚滚到坑洞之中。 林火还来不及松口气,脸色又是沉下。 稍远处,黄袍伸出手掌,捏住人熊脖颈,将这铁塔汉子悬空拎起。 他抹去脸颊血珠。 拼死一击,废去无数xìng命,却只留下这小小伤口。 黄袍老祖看着挣扎人熊,微微一叹,“能伤到吾,已是尔等荣幸。” 松开手掌,人熊落下地来。他单膝跪地,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这一次,他已经全无机会。 林火立即再次拉弓。 黄袍老祖挥动手掌。 林火手中长弓立即断成数截。 再挥手掌,林火倒飞而去。 黄袍老祖始终看着人熊,再次扬起手掌。 坑洞中,伍庚伏在猫怔仲身侧。 嘴角满是鲜血,他伏在地上,看着猫怔仲侧脸。 他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那一夜,猫怔仲将坛中酒喝去一半,随后将酒坛重重放他面前,“喝了这坛酒!我们就是兄弟!以后谁欺负你,老子就杀得他鸡犬不留。” 泪水,突然涌出眼眶。 伍庚呢喃出声,“门主……我羡慕你啊,我一直都羡慕你啊!” 坑洞之中,猫怔仲缓缓睁开双眼。 黄袍手掌下落,落向人熊天灵。 天人拂顶。 滞停半空。 猫怔仲浑身是血,将他手臂捏住。 可疯猫目光却不是去看黄袍,而是投向那无声坑洞。 猫怔仲低声咒骂,“小伍,你个傻子。” 黄袍老祖双眉微皱。 猫怔仲手臂一甩,黄袍老祖连退三步。 猫怔仲再一招手,伍庚手边长剑转瞬落入掌中,“老东西!本座与你,再来打过!” 黑袍猫怔仲,一瞬,入天人。 第347章 惊神一戮 时光回溯,回到猫怔仲被黄袍老祖一击坠入地中。 在那一瞬,他运起全身真元反抗,可他那无比强横的真元,在黄袍老祖面前,就像是一块琉璃,崩得粉粉碎碎。 天位落凡尘。 猫怔仲依旧不愿服输,可那些支撑他的心气,已经无法支撑起他的身躯。 浑身骨骼千疮百孔,他就像是被刺猬扎破的水袋,无形开在身上,真元便像是流水一般,不断涌出体外。 天位,一流,二流,三流,不入流…… 猫怔仲动弹不得。他能听见风中火声,能够闻到焦土泥浆,但他就连睁开双眼,也做不到。 只能任由真元与生命飞速离他远去。 这种时候,猫怔仲心中又会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思考自己能否再站起来。他也不担心是否会失去全身武功。他更不忧心,若是成了普通人,那些仇家会怎么对他。 这般时候,在他心头只闪过一个念头。 柳凤泊那个混蛋,肯定要笑话他了。 虽然,他心中又冒起疑惑:柳凤泊,是谁? 脑中剧痛,他能够感到那些隐藏在骨髓深处的暗影,再次涌现出来。那些被天位真元压制在边角之中的dú素,就在此刻bào发出来。 从细枝末节,窜上奇经八脉,汹涌黑潮直入脑海。 猫怔仲浑身一颤,脑中陷入一片黑幕。 无边无际的黑潮,没有声音,更无光亮,唯有黑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0 章 猫怔仲只觉得剩下一空,他便坠落下去。 下坠,下坠,下坠! 仿佛永无止境。 却又在猫怔仲准备睡去之时,轰然坠地。 “咳咳咳……”猫怔仲咳了几声。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再次恢复掌控。他伸出双臂,将自己身躯撑起。 然而他往身体深处探寻,却感受不到半点真元波动。 即便是这身体,就像是久病卧床之人,刚刚爬下床去,弱得风吹就倒。这种身体,又能做什么?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他这身体,只怕还未找到光亮,便已经瘫软在地。 另一个念头,钻入猫怔仲脑中。 或许,这里便是yīn曹地府? 若这世上真有一处全无光彩,或许便是yīn曹地府吧。 猫怔仲无奈摇头,怎么去想,像他这种人也是上不得天的。便只能拖着这一身病弱,寨这无边黑暗中,做那游dàng孤魂? 一个人孤身游dàng,永无尽头。 这或许是对猫怔仲个最大的惩罚。 毕竟,这样的惩罚实在是……太无聊了。 就在猫怔仲立在原地撇嘴之时,那无尽黑暗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异响。 武功全失,猫怔仲的五感也比平日里弱了许多,但是这不妨碍他一如多年一样,骤然有所警觉。 特别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任何声响都异常清晰。 几乎是下意识地,猫怔仲伏低身子,将重心下降,侧耳倾听。 “呼哧,呼哧……”似乎是喘息。 “滴答,滴答……”这又是什么声响? 猫怔仲眉头紧皱,将身子再次前倾。 突然! 一团温热气息正吐在他脖颈之上。 猫怔仲背脊之上汗毛几乎是在瞬间竖起,他能闻到空气之中的腥臭气味。 一只猛兽,就在他身边!刚刚“滴滴答答”声响,是它的口水,滴落地上。 猫怔仲立即后撤,后退之间,便能听到“咔嘣”一声脆响,那是那只猛兽合上獠牙。 幸好他方才反应迅速,在瞬间收回脑袋,否则此刻,他岂不是又在再死一次? 可是无边黑暗,猫怔仲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知道那只猛兽身形多大,便无法判断他力量大小。更何况,他如今不够是一个凡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面对猛兽,他能做什么? 可是什么都不做,便这样闭目等死? 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猫怔仲屏住呼吸。他心中计划,既然他看不见,那只猛兽定然也看不见。能在这黑暗之中发挥作用,除了声音,便是气味。 气味?声音? 猫怔仲如有明悟,快速脱下外衣,随后蹑手蹑脚,身边一抛。 “啪。”那是衣物落地之声。 黑暗中呼吸声音,朝向那衣物方向扭头。 猫怔仲趁着此时,蹑手蹑脚,向后退出两步。 他通过声音变化,已经基本确认猛兽所在方向。他便站在猛兽冲向衣物路上,手中捏着只剩刀柄,还有那些许刀锋的断刃。 只要那野兽从他面前飞过,他便能够听风辩位,在那野兽身上,划出一道创口!这样,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即便,生机对一个已死之人,是何等讽刺。 可就在猫怔仲全神贯注,准备一决生死之时。 “呼哧……”“呼哧……”“呼哧……”“滴答……”“滴答……”“滴答……”仿佛是在转瞬之间,无数猛兽出现在猫怔仲身侧,他们就像是再等待,等待将他撕成碎片。 若是放在过去,猫怔仲全部会怕。 别说是这些猛兽,即便是一条巨龙当面,猫怔仲也有勇气提剑相搏。 然而,现在呢? 现在他就是废人一个!他没有半点真元!他用不出丝毫武功!他甚至弱得手无缚鸡之力! 他猫怔仲,还剩下什么? 面对这些从未见过的猛兽,他又能挣扎什么?比如同他方才所作所为,区区天位挑战第一天人。明知必死,还要一往无前。 简直…… 简直就是个傻子! 猫怔仲摇头苦笑,他做了一辈子傻子,或许这回,可以不傻了吧。他垂下手臂,便准备束手待毙。 可就在此时,在这无边黑暗里,突然亮起一道光。 这是多年之后,猫怔仲再一次见到这个人。 举目黑暗之中,唯一那一束光,便落在那人身上,将他的面孔,照得清清白白。 “柳凤泊!?”猫怔仲几乎是颤抖着,将这三个字念出口外。他明明已经失去记忆,可在看到这张面孔瞬间,他便将这个名字吐出唇边。 而柳凤泊依旧是那一身白衣,腰悬木剑,朝猫怔仲勾唇微笑,“你来了?” 猫怔仲想要应声,可在光彩之下,他发现在自己已经被一群怪物围在核心。 那些怪物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只有一张血盆大口。它们身上披满白毛,又像是缠绕这残破棉絮。立足地上,却只有一条粗壮大腿。唾液顺着利齿缝隙,不断滴落地上。 这是何种怪物? 猫怔仲话未出口,便立即闭上。 柳凤泊却在远处皱眉,“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回来这里了?” 猫怔仲疑惑看他。 柳凤泊讥讽一笑,“因为你怕,因为你退缩,因为你懦弱无能!” “放屁!”猫怔仲暴喝出声,“我连黄袍老祖都不怕,谁还能让我怕?你是没见,我和黄袍老怪那场对战……” “那你,为什么现在一动不动?”柳凤泊将他打断,“为什么见到了这些怪物,便吓得两腿发软?” “我……”猫怔仲口中话语,顿在嘴边。 柳凤泊却将他心中所想,一一吐露,“因为你失去了真元,因为你不再是天位,因为你不会武功,因为你弱不禁风!” 柳凤泊骤然抽出木剑,“都是借口!” 猫怔仲无言以对,他想要反驳,却突然发现,任何一句辩驳,都是这般软弱无力。 “你不是猫怔仲。”柳凤泊摇了摇头,“我的朋友猫怔仲,他不怕天,不怕地,他宁愿在狂风暴雨之中高歌而死,也绝不会在安详阳光之下苟且而活。” 柳凤泊似是一声叹息,“你连自己都不是了……又能做些什么?” 猫怔仲浑身打颤。 柳凤泊这声叹息,便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他灵魂深处。 猫怔仲垂着头颅,威压便如浪潮一般层层叠叠,从他身上激dàng而出。 没有真元。 可他身上气势,分明是扶摇直上。 三流,二流,一流,天位…… 猫怔仲身躯悬浮而起,柳凤泊望着他的身影嘴角含笑。 天人! 四周野兽纷纷仰头哀嚎,一扭头窜入黑暗深处。 柳凤泊解下腰间酒壶,仰头猛灌,“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揍过我这天下之一的猫!怔!仲!” 猫怔仲睁开双眼,就要对柳凤泊说话。 柳凤泊却背过身去。 远端,有一袭凤凰霓裳静静等候。 猫怔仲没有见过,却又在瞬间,知道那人便是凤栖。 柳凤泊背对猫怔仲,挥了挥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伸手指向天空,“那里,还有人在叫你。” 猫怔仲侧耳去听,便听到伍庚声音,“门主……我羡慕你啊,我一直都羡慕你啊!” 话音之中,宛若又无边吸力。 猫怔仲被那吸力吸入半空。 柳凤泊的身影,越变越小。他缓缓走向凤栖,凤栖为他抹去额头汗渍。 只羡鸳鸯不羡仙? 猫怔仲嘴角缓缓勾起。 战场之上,猫怔仲睁开双眼,一步入天人! 第348章 风浪稍息肃 黄袍老祖在三步之外顿住脚步,他将猫怔仲上下打量,脱口而出,“还真是有意思。” 猫怔仲舞出一记剑花,将剑尖倒提伸手。他歪着脑袋,朝黄袍老祖露齿一笑,“老家伙,本座对你,可没意思。” 说着,他双眼巡视左右,望向那些飞军甲士,“还不快把你们家大将军扶下去?一会儿本座打起架来,要是把你们大将军吓尿了,那可就不太体面了是不是?” 那些尚能动弹的飞军甲士,纷纷对猫怔仲怒目圆睁。 但是他们并未在此时与猫怔仲发难。毕竟他们知道,这个人虽然嘴臭,但是他确实是为他们拦下了黄袍老祖身上威压。 天人威压一褪,即便是呼吸都变得顺畅不少。 那些甲士赶紧爬起身来,奔到自家将军身旁。然而他们却发现,人熊便保持那单膝落地姿势,双眼也是圆睁,可偏偏一动不动。 无论他们怎么摇晃叫嚷,人熊便如同一座雕塑,就连丝毫反应都无。 猫怔仲自然不厌其烦,“你们能不能叫得像是死了爹娘?你们家将军没事,他只是被那个老不死得封了经络,一时半会动不了罢了。” 那些甲士立即将目光望向猫怔仲,眼中满是希冀。 猫怔仲没有回头,却也感到背后目光。他自顾自撇了撇嘴,“这种经络封锁,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四五天,怎么都会自己好了” 黄袍老祖站于一边似乎没有半点急躁,任由猫怔仲与飞军将士对话。 猫怔仲索xìng回过身去,对那几人吼道:“你们大将军脑子里都是肌ròu,你们也是?本座若是现在给他解除封印,他会做什么?按照他的的xìng格,肯定是得和眼前这位天人……” “也就是他!”疯猫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黄袍老祖,“和这个老不死,拼到最后一滴血。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你们真想看到自家将军被人大卸八块?” 猫怔仲又是摊手,又是耸肩,“本座倒是并不在意。” 几名甲士面面相觑之后,立刻下了决断。 一人朝人熊拱手,“大将军!若是时后大将军要责罚我们,我们绝无二话。” 其余甲士纷纷点头拱手。 董蛮武无法回答,一众汉子便动手搬运起董蛮武来。 猫怔仲这才转过身去,对着黄袍老祖耸了耸肩,“不好意思啊,让你多等了一会儿。” 黄袍老祖摇了摇头,“吾等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吾只是有些惊奇。” “有什么好惊奇的。”猫怔仲不以为意,“本座就是这般天赋过人,就算是你废掉本座一身修为,该是本座的天人,他就逃不出本座的手掌心去!百年不世出的奇才,可不就是本座?” 黄袍老祖嘴角含笑,摇了摇头,“吾所惊奇,乃是你身上死气。至于不世出的奇才。猫小友,这百年之间,你可以算是一个,但是最令吾惊讶之人,却是另外两人。一人便是当今三大天人之一,花晨阁阁主。她入天人之时,不过二八年华。另外一人,便是那位许姓剑客。与他们相比,猫小友,你还是差了一点。” 猫怔仲嘴角一勾,“差与不差,只有打过才能知道!” 两人说话时候,飞军甲士已经将人熊带走。 战场中央,便是为这两人空开。 猫怔仲将手中长剑平举,剑尖直指黄袍老祖,“老家伙!可别眨眼。不然,你就没有机会睁眼了。” 话音落,猫怔仲挥动手臂。 在场众人皆是有幸见识天人之战,只要今日能够活下去,光是这番奇遇,便足够他们与自己子孙吹嘘一辈子。 然而,猫怔仲手中长剑,再暴喝之后许久,依旧未曾落下。 “差点忘了。”他却是挠了挠脑袋,将手中长剑,随手chā入地中,“本座答应过某个混蛋,这辈子都不用剑。” 黄袍老祖未曾听说过猫怔仲与柳凤泊之间纠葛,反而饶有兴趣道:“这是何故?” 猫怔仲嘴角一翘,“在他死后,这世上已经没人值得本座出手用剑!” 足音一踏。 猫怔仲右臂一挥,地上一柄长刀落入疯猫掌中。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猫怔仲已到黄袍老祖身前。 而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人身影又猛然消失于原地。而他们原本站立所在,只留下一记刀痕,劈裂大地。 “嘭!嘭!”“嘭!”“嘭!”“嘭!” 众人只能听见地上空中,bào音连响。猫怔仲与黄袍老祖虚影时而闪烁。随后便是地上扬尘,纵横刀气纵横而过,就像是蛛网一般错落地上。 随后,两人身影终于再次顿住。 只见猫怔仲拎着直刀,刀尖指向黄袍老祖咽喉。 而黄袍老祖只用一指,横在喉前,便将那猫怔仲刀尖顶住。 猫怔仲喝骂道:“老家伙!有种你别躲!” 黄袍老祖顶着刀尖,将猫怔仲推开,“小友,天人修为,可不是你这样用的。”说罢,他屈指一弹。 “当”的一声,指敲刀刃。 便如同龙吟震响! 在场天位之下,皆是捂住双耳。林火闪身到山师yīn身侧,将他双耳捂住。 指弹之下,猫怔仲身形不住倒退。 黄袍老祖举起手臂,“吾当年酷爱方天画戟,只是成为天人多年,身上再也不携兵刃,你可知为何?” 猫怔仲未能回应,黄袍老祖用行动自问自答。 只见他手掌一招,一声长啸。 这战场之上,地上兵刃,无论是长qiāng,铁剑,短刀,利箭;无论是chā在地上,斩入ròu中,尚未出鞘,留存箭囊,统统在这声长啸之中,震颤起来。 黄袍老祖握紧手掌。 地上万千兵刃舞空而起,漫天兵刃遮云闭月。 黄袍老祖伸出两指,瞄准猫怔仲所在方向。 那些兵刃,便将自身尖锐对准疯猫。 它们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只能黄袍老祖一声令下。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猫怔仲将会千疮百孔之时。 黄袍老祖突然双手合十。 夜空之中,落下一场兵刃雨! 黄袍老祖缓缓出声,“御器杀敌,只是小道。” 众人只觉恍惚,方才那满天兵刃,在黄袍老祖看来,只是小道? 黄袍老祖已然发现众人眼中诧异,但是他并未在意,继续说道:“猫小友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1 章 也是正常。毕竟猫小友方才入得天人。所谓天人,实则‘天人合一’。便是人行于世……” 老祖朝天一指,夜空之中雷暴,凝于一指之上。 一瞬!黄袍老祖,便如勾连天地相通。 “人行于世,代施天威,是为天人!” 猫怔仲看得眼中异光良闪,他却不屑一笑,“老家伙,这是你的天道。要本座做天之走狗,绝无可能!” 他亦是抛了兵刃,双手指天,冲天而起! 雷光破开半空,直劈而下。 却见到猫怔仲双手一拢,那万丈雷光聚凝于他鼓掌之间,竟然汇成一柄长刀。 猫怔仲高举雷刀,“天道!亦要为本座所用!” 挥掌!挥刀! 两股雷光相对而冲。 耀眼光芒,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天道之争,凡人之殃。 一击之下,这地上凡人还能存活几个? 却在此时。 预料之中那场毁灭,却趋于风平浪静。 只因两道雷光之中。 那身青衣儒衫,“来得,还不算太晚。” 第349章 三位天人同舞 今夜之前,普天之下,只有三位天人。 今夜过后,还是三人? 当黄袍老祖引导漫天雷蛇,当猫怔仲擎住雷剑。 众人皆是难睁双眼,但他们心中都已明白。 何为一山难容二虎。 何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问题只是,谁会是最后那名胜者?其实这并不是他们能够关心的那些问题。因为他们或许根本看不到最终结果,便会死在这璀璨雷光之下。 凡人,如何染指“神”之战? 需知道,天人之战,可使得往昔雪城,千年未有雪落。 面对这般威能,他们这些凡人又能够做些什么? 林火与山师yīn站在一块儿,望着那天上雷云闪烁,美若虚幻,却又可顷刻之间,夺人xìng命。 愈是美丽,愈是致命。 便在众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那青衣儒衫,赫然立在空中,立在两股雷电洪流之间。 双袖一甩,那两团雷云便反冲而起,回归天际。这战场,也重归宁静。 黄袍老祖与猫怔仲都将目光望向那突然出现的青衣儒衫,也如同有所默契,两人静默而立,谁都未曾发言。 林火却激动地叫出声来,“大胥先生!” 出现之人,正是九霄门主,大胥浮生。 他悬在空中,似乎听到了林火呼唤,稍垂下头,目光朝地上望来。 林火赶紧一鞠到底,“恭迎先生。” 山师yīn看了林火一眼,同样躬身拱手,“大胥先生。” 大胥浮生拱手还礼,“两位别来无恙。不过两位已经下了九霄,在江湖之中行走。我已不是二位先生,叫一声前辈,也是足够。” 林火赶紧摇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九霄各位师长对我的教诲,我一生难忘。” 大胥浮生摇了摇头,正要说话。 猫怔仲却是等不下去,直接开口说道:“老头,你要是想要叙旧,那就闪到一边去。别妨碍我和这老家伙搏命。” 大胥浮生微微一笑,“猫门主若是想要和老人家动手,这里可是有两位老人家。” 猫怔仲双眉一拧,“你是在威胁我?”说话间,他伸出手来,似乎又要去召漫天雷光。 大胥浮生摇了摇头,朝天挥袖。 猫怔仲手中立刻握空。他看着自己手掌,五指张合,陷入沉思之中。 另一边黄袍老祖见到这般情况,微笑说道:“多年不见,想不到大胥小友功力更胜往昔,于天道参悟,也是进展神速。再过些年,只怕这天下之一的名头,吾便要拱手相让啦。” 大胥浮生立即摇头拱手,“不敢在老前辈面前托大。不过是因为老前辈这些年在极北之地静思,所以才让晚辈赶上稍许。” 黄袍老祖听闻此言,哈哈大笑,“大胥小友这么些年,还是这么办谦虚。” 猫怔仲在一边撇嘴,“就是虚伪。” 黄袍老祖看了猫怔仲一眼,“这位猫小友,对于天道领悟,也是有趣。吾原本还想与他切磋一般。” “前辈。”大胥浮生望着地上人群,恭声说道:“只怕前辈一时兴起与他切磋,却害得无辜生灵涂炭。” 黄袍老祖同样低头,俯视地上人群,微微叹息,“做得天人越久,便觉得离人世越远。七情六yù,道德人lún,于你我……”说到此处,他却是沉吟许久。 最终,无奈皆化一声长叹,“大胥小友,你应该深有体会。” 猫怔仲冷哼一声,似是不信。他扭头望向大胥浮生,似乎是想要求证。 然而,大胥浮生却微微垂首。 猫怔仲双唇微张,似是难以置信。 大胥浮生看他一眼,正色说道:“前辈所言确有其事。但前辈所言,却也有不对之处。我常常思索此事,这些年却是有些感悟,此处说出来,也算是和前辈印证一番。” 黄袍老祖抬手,“请说。” 两人这是要在这战场之上,探讨天人之道? 地上众人,甚至连猫怔仲都是有些愕然。方才还是生死一线间,此刻倒是成了坐而论道? 不过,能够听到天人之间对话,必有裨益。众人便是噤声倾听。 天上黄袍老祖与大胥浮生面对而立,大胥浮生开口说道:“请问前辈,天人于这天地,是何物?” 黄袍老祖不假思索回答道:“所谓天人,自然是为天道代行。” 大胥浮生立即追问,“若我等为天代行,那为何每每使用真元,总会有雷劫紧跟?若非一身修为护体,早已灰飞烟灭?” 黄袍老祖不答。 大胥浮生叹了口气,“原来前辈心中早已明了,我们于这天地,不是代言者,却是……” “窃贼!” “所谓天人,不过是夺天地之造化。无论引导天力,亦或是掌控天力,到头来,皆是为天所弃。” 青衣儒衫仰天凝望雷芒夜空,“试想,这天地孕育我等天人四个,却能够养育多少生灵?我们于这天地……”大胥浮生仰天长叹,“我们对着天地而言,是蛀虫啊。” 黄袍老祖摇了摇头,“何为天?何为道?何为你我?如何成为天人,你我心中所思所悟皆是不同。事实却是,我等皆是超脱凡尘之外。” “古来多少天人,自认为高人一等?”大胥浮生皱眉道,“我们并非超脱凡尘,只不过是无人能管。力量越强,善恶之念便越发淡薄。所谓无关善恶,只存一心。不过是为自己那些出格行为,做的无力辩解罢了。” 黄袍老祖拢住双袖,“即为天人,天既是吾,何来条条框框?” 大胥浮生紧跟回答,“天行仍有常。” 黄袍老祖脸上再无笑意,眯起双眼,“大胥小友,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胥浮生再次拱手,“我们原本也是凡人,为何做凡人之时,能够遵守天行之规。可做了天人,却无法无天,自认为高人一等?多少年前,我们难道不是凡人?” 黄袍老祖面上露出沉思之色。 大胥浮生顿了顿,沉声说道:“这场仗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们,不该在此时火上浇油。天之窃贼,窃天道,以保人间。” 黄袍老祖张开双臂,“你看看这地上尸横遍野,你便是这般保护人间?” 大胥浮生沉声回应,“天行有常,世间运转自有其规。九霄不问山下事,历来便是如此。但若是两位想要在这里动手,那也绝不可能。” 黄袍老祖望向山师云,“吾已应下诺言。” 大胥浮生微微一叹,“前辈静思太久,我和花晨阁阁主,却是在此期间商量出一件事情来。” 黄袍老祖面露疑惑,轻声问道:“何事?” 大胥浮生答道:“天人之力,天亦难管。我们便自束其身。还请前辈莫要再chā手战事。” 黄袍老祖眉梢一挑,“吾若不从。” “或许前辈想与我与花晨阁阁主……”青衣儒衫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猫怔仲,“还有猫门主,三位天人同时jiāo手?” 第350章 一波未落犹来 黄袍老祖与大胥先生对视。 yīn云之上雷声滚滚,电蛇缠绕。 黄袍老祖认为天人,便是高人一等,代天行事。 大胥先生自认天贼,窃天道,护黎民。 猫怔仲却将视天道为兵刃,不过随心所yù。 花晨阁阁主又是作何想法? 不得而知。 但是林火在这番对话之中抓住关键。何为天道,在这些人天人眼中,原来各不相同。那如何成天人,岂不是道法三千? 然而皆是天人,方才大胥门主之言已经是正面宣战,黄袍老祖可会接招? 地上众人目光,尽皆凝聚于天上三人。 或者,全都凝聚在那“天下第一”身上。 是战是和,全都在黄袍老祖一念之间。 黄袍老祖沉吟许久,方才开口说道:“你们三人,就能胜吾?”他摇了摇头,又再说道:“大胥小友,你心中所念,吾多年之前便已知道。可是你所说领悟,小花儿想必不会全盘认同,她愿意与你一同出手对付吾,只怕是因为吾与她私怨。即便你不出头,她也会寻吾麻烦。” “你们三位。”黄袍老祖微微一笑,“猫小友初入天人,虽然天赋异禀,但是被你一招手就断了天人感应。要与吾动手,他还未够格。” 听到此处猫怔仲自然难忍,“老匹夫。本座杀不了你,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黄袍老祖嘴角勾起,不置可否,继续对大胥先生说道:“小花儿也是如此。她成为天人时间尚短,不过她天赋极佳,若是从旁协助,吾确实要废许多手脚。至于大胥小友你……” 说到此处,黄袍老祖似是摇了摇头,并未继续说明。 大胥浮生拱手道:“晚辈得这天人,确实得益于外物,即便再多勤勉,也是无法与前辈匹敌。只是……为心中道义,晚辈愿意一试。” 黄袍老祖盯了大胥浮生许久,“你还是这般执着。” 大胥浮生微笑,“哪个天人,心无执念?前辈难道能忘了,您是为何成为天人?” 黄袍老祖张嘴yù言,最终只剩摇头,“罢了,罢了。”他转过身子,望向西北方向,“吾虽然未曾答应过小花儿,但是吾原本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此生不入中原之地。此次为了誓言,却是破例。想来小花儿没有出现在吾面前,对吾这老头子喊打喊杀,还是被你拦着?” 大胥浮生并未认下,但是回答道:“天人jiāo手,于黎民百姓无益。这天下只有一处‘盼雪’城,也就够了。” 黄袍老祖不再纠结此事,转而低头,在地上人群之中,找到山师云所在,“山师家主,你也见到,大胥小友也到此地,你求吾之事,也就无法完成。” 山师云浑身一震,面色复杂地望着天空,又望向山师yīn所在方向。 黄袍老祖见他这般模样,继续说道:“山师家主请放心,吾虽然无法完成你托付之事,但是吾可以保证,此处没有一人敢取你xìng命。谁若是胆敢在此地坏你xìng命,便是与吾为敌!” 一声喝下,天人威压再临。 众人皆是感到背脊发凉,那浓烈杀气,只有见过尸山骨海之人,才能够这般令人心惊胆战。 此时在场众人方才回想起来,这天上黄袍如今看着慈眉善目,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高人做派,可是在几百年前,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噬血魔王。 而大胥浮生在这时候,并未出手阻止黄袍老祖威吓,也算是一种默许。若是有人此时对山师云对手,那真是自取灭亡。 那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某人,此刻也是能收起思虑,谋定而后动。 可当众人见目光投向山师云时,却没有见到想象中的画面。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跪地苦求,没有劫后余生,甚至从他脸上见不到半分庆幸,更没有对黄袍老祖的丝毫感激。 山师云只是望着黄袍老祖,面色复杂,最后无声苦笑,拱起双手,“多谢老祖。” 黄袍老祖活了数百年,自然也注意到山师云面色变化,便开口道:“山师家主,一时失利,还有东山再起之时。” 山师云先未答话,而是看了一眼山师yīn,微微摇头,“老祖所言极是。” 黄袍老祖自然明白山师云心中必有他想,但是他也不会深究,对他而言,山师云不过是一介凡人,用完了那些金剑,山师家也与他人无异。 于是他对地上燕军,低喝一声,“让路!” 人熊此时已然昏迷,飞军却仍旧挡在山师云离去路上。 飞军将士将目光投向方才转醒的独孤孝。而独孤孝,又将目光望向山师yīn。毕竟山师yīn是他们军中军师。 山师yīn深深看了他乌云叔一眼,挥了挥手。 独孤孝略微皱眉,抚着胸口挥动手臂。 飞军剩余将士,立即让出道来。而燕军其余甲士,自然有样学样。不多时,一条离去大道,已经为山师云打开。 山师云最后回望山师yīn一眼,调转马头率众离去。 离开燕军大营不远处,他便遇到另外一支军队。 姜杉领军此处,原来是埋伏在战场边缘。 想来也是,姜杉怎么也不会让林火孤身一人前来救援。 两军擦肩而过,姜杉与山师云微笑对视,却还是忍不住轻微咳嗽。 山师云不发一言,率军迅速离去。 就在山师云撤退之时,黄袍老祖回望大胥浮生,开口说道:“大胥小友,既然此间事了,那吾也该回极北之地了。” 大胥浮生微笑拱手,“前辈难得来一次中原,不如去晚辈山门休整一番,喝几口茶水。我山中子弟,若是能受到前辈指导,那才是他们三生有幸。” 黄袍老祖摆了摆手,“不必这样。你以前可一直叫吾黄袍老怪,想必心里是巴不得吾快些离开。再说了,吾若是到了你那山上多待几日,小花儿杀到你家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2 章 门,那该如何是好?你可是宝贝你那些学生。” 大胥浮生也不否认,“护佑天下,武力终究是下乘手段,即便天人也是如此。唯有授人以渔,才是万年之策。” 黄袍老祖摇了摇头,“世人天xìng如此,就凭你山上这些个学生,还能改变天下人不成?” 大胥浮生答道:“略尽绵力,只求无憾。” 黄袍老祖哈哈大笑,“果然执迷不悟。” 大胥浮生附和微笑,“你我皆是如此。” 黄袍老祖猛然一挥衣袖,下一瞬,天上人影已然无影无踪。 来得突然,走得亦是毫不拖泥带水。 天上,还剩两人。 大胥先生又对猫怔仲说道:“猫门主,不如随我回山?你身受重伤之下,出入天人,境界不稳。我也算是比你先行一步,来我山门,正好可助你你稳固境界,也可以调理身体。” 猫怔仲哼了一声,“本座无须怜悯,不劳你费心。” 这话说着有些不识抬举,不过猫怔仲xìng格如此,也是无可厚非。 大胥先生见到猫怔仲不愿随他一起,自然不会强求。他朝第三人群微微欠身,“惊扰各位多时,便不久留了。” 说罢,大胥先生也是飘然而去。 留下地上战场,还有那些刻在大地之上的纵横刀疤。 林火与山师yīn对视。 方才一切宛若梦幻。 林火不由喃喃说出一句,“这便结束了?” 山师yīn环顾四周,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结束了吧。” 晚风起时,沙场寂寥,那些残酷厮杀,终于在此刻完结。 燕军护土卫疆,终于获得胜利。 和平,总是令人心向往之。 山师yīn带领燕军留下打扫战场,林火驱马赶去姜杉所在林区,他自然想要和姜杉分享此时喜悦。 等他奔入林中,还没说话,便见到姜杉手举火把,正在皱眉端详一张锦帕。 林火心中一沉,试探说道:“酒鬼,我们赢了。” “黄袍老祖走了,冀军内讧自乱阵脚,我方才还得到情报,慎公子利用狄国两位王子心中芥蒂,逼得两人不战而退。咳咳咳……”姜杉手中端着锦帕,轻声咳嗽。他抬起头,望向林火,“看起来,我们已经大获全胜。” “看起来?”林火敏锐感到姜杉话中强调的字眼。 姜杉又咳了几声,看着手中锦帕微笑,“我刚刚得到情报。我们的扬獍师兄,可不会这般轻言放弃。” 林火眉头紧锁,望向姜杉手中锦帕。 接着火光,他正见到锦帕下摆四字落款元豕敬上。 夜。 未至尽头。 第351章 运筹帷幄土尘埋 夜幕之下,轻甲将士一手扶着树干,立在树枝之上眺望。 即便是在此处,也能见到远处雷云滚滚。不过这片树林,已经离开那雷云笼罩之处极远。 甲士看了片刻,回过头来。 即便月色朦胧,也能见到他面上血色勾画血煞军斥候。 斥候抱住树干,滑行而下,轻巧无声地落在地上,转身潜入林中。 潜入密林深处,已是漆黑一片。 可就在转过一棵巨木,便见到黑暗之中一片营地,三千甲士埋伏其中,寂静无声。 而在营地中央,竖着一定窝棚,四面盖面,偶有亮光从缝隙之中钻出。 斥候穿营而过,在那窝棚之前站定。 他伸出手,轻敲窝棚木柱。 “哆。哆。哆。” 窝棚之中传来悉索声响,门帘被人从内撩起,火光耀眼闪烁。 蒙蓝谷撑着门帘,侧开身子。 窝棚之中,扬獍正端着一张皮制地图,仔细端详。 斥候也不进棚,单膝跪地,“回禀大都督,东北战场雷云笼罩,推测为天人出手。” “天人?”听到这两字,扬獍抬起头来,嘴角微微翘起,“山师云倒是好大手笔,怕不是连黄袍老祖也请了来?” 蒙蓝谷也是震惊,朝向扬獍面露忧色。 扬獍看了蒙蓝谷一眼,“不必担心,黄袍老祖若是出手,我那师尊定然也会出现。到头来,还是打不起来。倒是可以为我们拖延一些时间,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早已深入燕国腹地,他们想要阻拦,也是有心无力。” 蒙蓝谷听到扬獍这般说,便点了点头。 扬獍又将目光回到手中地图,对那斥候摆了摆手,“你先下去休整吧。记得提醒巡逻斥候加强警戒。” 血煞斥候应声退下。 扬獍又朝蒙蓝谷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这块区域,地图画得不甚完整,还得你这老马识途。” 蒙蓝谷便放下门帘,唯有窝棚之中光影摇曳。 他行到扬獍身边,看着扬獍手指之处,思索片刻道:“这块林区确实有条隐秘小路。不过路途艰险,只会拖慢行军。” 扬獍闻言点了点头,用炭笔在图上画了个叉,“如此说来,我们想要无声无息绕过三兴城就得紧贴林区,被发现的危险确实大了些,但也不是没有机会。打仗嘛,从来都没有万无一失。” 说着,他又挪动手指,继续朝南方勾画。 蒙蓝谷却未看那地图,而是盯着扬獍侧脸。 扬獍感到蒙蓝谷目光,侧过头来,“怎么?” 蒙蓝谷低声道:“大都督,此次突袭,胜算几何?” 扬獍微微一笑,欢迎勾勒出他嘴角弧度,“三成。” “只有三成?”蒙蓝谷确认道。 扬獍放下炭笔,将手掌按在图上,“三成胜算,灭一国之机。这般机会,我愿意拿命去赌。” 蒙蓝谷默默无言。 扬獍松开手掌,缓缓说道:“世上原本就没有完美之事,更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战场之上,计划完备,确实就连天人也能灭杀。可是,一次精心准备的计划,也有可能因为一名士兵的怯懦而导致满盘皆输。世上事情皆是如此。若总是左顾右盼,畏首畏尾,还能做成什么事情?” 蒙蓝谷对扬獍所言若有所思。 扬獍继续说道:“就像你们蒙家,世代忠良,到你这里却投靠于我。当时你可曾想过,有多少胜算?败则死亡葬身之地,胜则大富大贵,谁又不是在赌?差别就是……” 扬獍一挥手,用炭笔在地图之上画出一个大圆,“想要吞下全部筹码,拼得是赌技,是勇气,更是赌运。” 蒙蓝谷面上一片严肃。 扬獍却又笑出声来,“不要这么紧张,我忘了告诉你,我的运气,一向不是太好。所以才拖你们下水,算是为我均摊。” 蒙蓝谷闻声也是弥尔,不觉笑出声来。 扬獍低下头,望着手中地图,笑意变成落寞,低声轻叹,似是自言自语,“是啊……我的运气……一直不好。” 蒙蓝谷并未发现扬獍此刻语气,转而问道:“大都督,末将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扬獍随意问道。 蒙蓝谷看着扬獍在地图上画得那个大圆,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大都督若是夺了天下,那大都督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天下?” “怎样的天下?”扬獍第一次露出迟疑。 对于这个问题,扬獍沉吟许久,仿佛他之前从未想过。 过去半响,他低下头去,双手轻轻摩挲皮质地图,手指从一城一池之上抚过,“或许是个自由的天下吧。” “自由?”蒙蓝谷不明所以。 扬獍仰起头来,眉宇之间泛着淡淡哀愁,“人们不会在意高低贵贱,贵族之子也能娶平凡妻子。没有强命硬令,人人可做想做之事,过自己想要的人生。浮生偷闲,养儿育女,欢声笑语。或许……或许就是这么简单。” 蒙蓝谷再次沉默。 扬獍发现自己方才失态,微微笑着,“是不是很惊讶,我如今到了这个位置,想要的却是这些。就像是个发梦的傻子。在这种险恶世道,也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蒙蓝谷摇了摇头,“若这天下真如大都督,或许还真是不错。” 扬獍似是没有想到蒙蓝谷会说出这种回答。他手中握着炭笔,看着蒙蓝谷竟是有些发愣。 便在此时,窝棚之外传来喧嚣声响,片刻之后zhà出惨烈嘶吼,兵刃相jiāo。 蒙蓝谷立即握住腰刀,扬獍缓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角。 他听着棚外声音,嘴角勾起笑意,“我说什么来着,我的运气一直不好。” 蒙蓝谷愣神看他。似是不明白这人为何遇到这种事情,还有心情说笑。 扬獍已经走到门边,伸手撩开门帘。 入眼处,火光四起。 明亮火光将夜晚照亮,更是将那些厮杀人影拖长,直到扬獍脚边。 普通甲士与血煞军战到一处。 有一斥候奔到扬獍面前,全身血污,单膝跪下,“大都督!元豕将军!反了!” 扬獍闻言,面上未见丝毫意外,“我这些部下,果然一个都没让我失望。” 斥候焦急说道:“大都督,还请下令。” “下令?”扬獍将手中地图往火中一抛,“这计划,也是全无必要了。通知血煞军,准备撤退。若是我猜得没错,这就是姜杉师弟的副策。他的大军,也快过来了吧。” 就连血煞军这等死士,都露出茫然。 “撤退?”蒙蓝谷更是疑惑出声,“那这些计划?” “置之死地,方才知悉人心。败阵难道便是毫无收获?”扬獍负手而立,“此战我已削弱狄国,更是将身边不服之人统统揪出。长远来看,这败仗何尝不是胜仗?” 蒙蓝谷豁然大悟。 或许扬獍从一开始,便没有准备一战定燕国,或许从始至终,他的真正目的,便是如今所言。 国士无双,何其可怕。 扬獍回过头来,望向蒙蓝谷,“未来,还很长呢。” 便在此时,蒙蓝谷突然抬头,朝扬獍飞扑而来。 扬獍眼中露出“果然如此”。 可蒙蓝谷却不是扑倒扬獍,而是挡在扬獍身前。 “噗嗤”一声,利箭将蒙蓝谷肩膀洞穿。 飞溅血液,浇了扬獍满面。 元豕于远处马上大吼,“扬獍国贼!还不束手就擒!” 第352章 月中围猎紧 扬獍目光随着蒙蓝谷一同落在地上。 蒙蓝谷保持着飞扑姿势,重重坠落,惊起些许泥尘。 扬獍能够见到蒙蓝谷面上颜色,骤然涨红,转瞬之间又是惨白。不过他始终抿住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蒙家人世代血xìng,自然是一脉相承。 那支暗箭贯穿蒙蓝谷肩膀,血水不断外涌。蒙蓝谷捂住伤口,鼻息急促。他自己看着肩上箭羽,双眼之中满是惊疑,还有些许茫然。 战场之上,却不会有人在意蒙蓝谷为何茫然。 稍远处元豕又是弯弓shè箭,在他眼中自然全无蒙蓝谷所在,箭尖所指便是扬獍头颅。 利箭离弦! 扬獍陡然矮下身子。他身手敏捷地就地一滚,立即滚到蒙蓝谷身边。随后他一手掰住箭尾,伸足一踏。 蒙蓝谷发出一声闷哼。 扬獍将蒙蓝谷身上利箭踩断两截。 元豕见到扬獍蹲地,又是驱马靠近不少。他将手掌伸向背后箭囊,又要再取出一支箭来。 便在此时,一名血煞军甲士从侧面飞扑而至,双臂张开,将元豕一把扑下马来。 扬獍看也未看元豕,将地上蒙蓝谷翻过身来。 他一手按住蒙蓝谷后背,另一手拽住箭头,猛力拉拽。 “噗嗤。” 蒙蓝谷浑身一僵。扬獍将他身上断箭拔出体外。 大都督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他将瓶塞咬开,将瓶中粉末倒在蒙蓝谷伤口之上。他又将蒙蓝谷翻过身来,将剩下粉末全部倒在蒙蓝谷正面创口处。 蒙蓝谷在此过程之中,浑身不断颤抖,咬得牙龈出血。 那血丝顺着嘴角滑落下来,可是听不见丁点痛呼。 扬獍将空瓶丢了,微笑着将手掌往蒙蓝谷伤口上一按,“你死不了了。” 蒙蓝谷疼得额头全是冷汗,这一按,差点让他叫出声来。 扬獍微微一笑,与蒙蓝谷互握手腕,就要将他从地上拉起身子。 便在此时,冰冷剑尖顶住扬獍后背。 元豕已经解决了方才那名血煞军,此时披衣带血,拎着长剑,站在扬獍身后。 蒙蓝谷抓着扬獍手腕,似乎是在疑惑,是否应该起身。 扬獍却松开手掌,背对元豕而立。他将地上蒙蓝谷身子挡住,又对蒙蓝谷做出两字口型,“装。死。” 蒙蓝谷面露疑惑,却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扬大都督,你你也会有今天。”元豕在扬獍身后得意笑着,“你不是算无遗漏?你不是翻手为云覆手雨吗?可现在你的小命,就在我手里,只要我轻轻一送。” 扬獍背对元豕,可他脸上,甚至声音之中听不到半点紧张,“你现在没有杀我,便不会杀我。” 元豕语窒,他侧过身子,探头看着地上蒙蓝谷,“方才我一击不中,你分明应该掉头就跑。想不到还留下来救他?一个投机倒把的叛国者?结果没能救出别人,还是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不过你放心,你现在还不会死,我要把你jiāo给燕国,到时候看你会落得何等下场。”说到最后,元豕已经难掩得意。 扬獍却是耸了耸肩,“现在愿意信任我的人不多,愿意拿命就我的人更少。救一个算一个吧。” 地上蒙蓝谷似是有些愣神,却还是偷偷捏住方才从他身上取下的半截断箭。 元豕闻言冷哼,“扬獍啊扬獍。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有今天这种众叛亲离,还不是你自己一手缔造出来?” “众叛亲离吗?”扬獍缓缓转过身来,用胸膛顶住剑尖,“又是谁逼得我家破人亡?又或者问,我凭什么要把这天下,jiāo到你们这种蠢货手中?贪婪享乐,鱼ròu百姓,自持身份,便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扬獍张开双臂,环顾四周,“你们身上哪一点,配得上这大好河山?” “我们配不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3 章 ?你便配得上?”元豕也是怒吼,“你这种骄傲自大之人,你以为能够驯服我?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死在我手上!死在我这种你最看不起的人手里!你应该觉得非常屈辱吧!哈哈哈哈!” “哦。”扬獍耸了耸肩,淡淡说道:“我只是,还没有试过养宠物。” 元豕笑声顿止。 扬獍似是无奈叹息,“下次还是养条狗吧。” “扬獍!”元豕暴怒,“我要你命!” 挥动手臂,利剑照着扬獍胸膛直刺而去。 扬獍侧身翻滚,大喝一声,“现在!” 便见到蒙蓝谷骤然起身,手中断箭捅入元豕胸膛。 元豕那刺剑身形立即顿住,手中长剑悬在半空。 蒙蓝谷看着手中断箭,却像触电一般,立即放开,倒退一步。 元豕嘴角溢出鲜血,他伸手捂住胸膛,可鲜血不断涌出,怎么能够捂住? 长剑“咣当”落地。 元豕身子一软,躺倒在地。他看着扬獍,身子不断抽搐。 扬獍便在几步外看着元豕渐渐走向死亡。他背着双手,俯视地上元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元豕说道:“对了,我还忘了谢谢你。谢谢你留在我身边,让我把朝中与你还有私下密谋的官员贵族摸了个干净。没有你,想要将你们根除,还得费上不少手脚呢。” 元豕听得双目圆瞪,他最后抬起手来,指着扬獍。在他那双眼中唯有恐惧,“扬獍!你不是人!恶鬼,恶鬼!扬獍!你就是一头恶……” 扬獍上前两步,将元豕胸膛断箭,全部踩入元豕体内。 鲜血染红短靴。 扬獍看着死不瞑目的元豕,轻声说道:“我早就不是人了。” 蒙蓝谷在一边愣神。 扬獍回过身去,拍了拍蒙蓝谷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别看了,我们该撤了。”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从蒙蓝谷身侧走过。 不远处立即就有血煞军赶来护着扬獍。 蒙蓝谷低下头,深深看了一眼元豕尸首。 没有说话,蒙蓝谷捂住自己伤口,随扬獍背影而去。 血煞军且战且退,而冀军首领元豕败亡,群龙无首之下,很快停止追击。 扬獍便领着剩余残军,约莫七百余人,朝北而去。 蒙蓝谷始终若有所思。他与扬獍并肩而骑。 行不多远,血煞军斥候来报,“大都督,东南方向发现不明人士踪迹。不成规制,兵刃也是各式各样,但是似乎是在搜山。” 扬獍沉吟片刻,嘴角微翘,“应该是鬼见愁的人吧。这种时候他们若是不出现,才是令人奇怪。姜杉安排他们对我们围追堵截?倒也是物尽其用。” 其余人等皆是不言,皆将目光投在扬獍身上。 扬獍环顾一周,缓缓出声,“有五人随我一起行动。其余人化整为零,分散撤退。最后若是能够活着回到冀国,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自由,我全部都能给你们。至于不能回去的。你们的妻儿老母自有我保障。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我能够安然回到冀国。” 血煞军寂静一片。 扬獍这是叫他们拿自己做诱饵,让扬獍自己能够安然回到冀国。 又是一场赌博。 这群亡命徒会如何去选? 赌命?他们从来不怕。 血煞军轰然而散。 扬獍却将蒙蓝谷拉住,“你随我一道。” 蒙蓝谷先是愣神,还未反应过来,已经随着扬獍一同远走。 然而扬獍却不急行。他带着蒙蓝谷朝北走出一些距离,居然弃马步行。 他拍了拍马臀,让战马随意奔跑。 做完这些,他又领着蒙蓝谷趟过一条溪水,朝西南方向而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着,“我探查星象变化,这几日便会有雨,我们的踪迹会被雨水冲刷干净。我已经在左近找了一个小镇。我一早在那里安排了屋子。原主人深居简出,邻里也没几人认识。我们住在那里,等血煞军将姜杉注意力全部引开,我们再撤退。” 蒙蓝谷再次对扬獍深谋远虑感到可怕。 扬獍却是笑了起来,“灯下黑,雕虫小技罢了。不过这附近这么多村落,姜杉想要一个个盘查过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剩余五名血煞军便护着他们两人,寻到山道。 离天亮不远之时,众人已经到达村落所在。 黎明之前,村中鸦雀无声。 并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他们到来。 七人顺利撤入小院之中。 小院之中还有一名老人负责打理。老人见到扬獍,还未说话便被割了喉咙。 大家都明白,留不得活口。 然而众人收了尸体,进入前厅,却在看守之人房间见到一个摇篮,摇篮之中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血煞军甲士就要上前摔了孩子。 扬獍却抬了抬手,“算了吧。” 在众人疑惑目光之中,扬獍接过孩子,将他放回襁褓之中,“可能是门房的孙儿。小小年纪就遭了厄运。可是谁的命运便是一帆风顺?留着吧,或许有那一天,他会拎着剑出现在我面前,来取我xìng命。但是,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呢。” 扬獍眼中露出难见柔情,他捏了捏孩子脸颊,“记得喂孩子,走的时候,把他放在隔壁yào铺门口吧。医者仁心,虽然这世道商医也有不少,但还是好心人多些。”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应下。 扬獍却是取了一坛酒,对蒙蓝谷招了招手,“到后院,陪我喝喝酒?” 蒙蓝谷犹豫片刻,便应了下来。 两人在后院亭中坐下。 五名甲士自然各有岗哨守护。 扬獍为两人斟酒满杯。 蒙蓝谷这才发现,在这小院一角,竟然种满了琼花。如今已近五月,倒是这些琼花已是含苞待放。 扬獍顺着他目光,望向院角琼花,眼中满是温柔,“我吩咐他们种的,很美吧?” 蒙蓝谷此刻看来是无心赏花。 他收回目光,看着扬獍yù言又止。 扬獍略微皱眉,“怎么了?” 蒙蓝谷闷声不吭,将面前酒水一口饮尽。 扬獍哈哈大笑,“你倒是慢些喝,这‘荷花蕊’可是淡雅清香,怎么也不能像你这样牛饮。等你随我回到冀国,我请你喝‘将军卧’。那才是适合男儿豪饮的烈酒。” “嘭。” 蒙蓝谷将酒杯拍在桌上,“你不该和我喝酒。” 扬獍收住笑意,眉头一挑,“怎么?” 蒙蓝谷抬眼盯着扬獍双眼,“因为,我才是姜杉的副策。” 番外 新旧白袍 清明节特别番外,说说那些已故之人在死界的生活。 死界之中,李尔冉李老道居所。 依旧是那茅草木屋,李尔冉在死界又建了一间。若说死界与人间有什么区别,对人而言,便是少了吃喝拉撒睡这些需要。对世界而言,便是见不到四季变化,也没有日升日落。 死界只有一轮如同明月一半的光球,始终悬在天上。 清寒光彩之下,没有时辰观念。 但是对于原生活人而言,有些生活习惯,便是怎么都变不了的。 李尔冉自从推开那扇青铜门,穿过那片无光旷野,便来到了如今这个地方。这里有座村落,若是在无光旷野中被雾兽吃掉,便会到达此处。 那些被雾兽吃了的人去了哪儿? 听村中老人说,多数是投胎了去。 聚集在这村中的,多是实力强横,或是运气极佳的人们。也是不愿投胎的人们。若是想要重新做人,在村子尽头有一口井,跳了下去,也能下辈子再见。倒是很多喜爱口腹之yù的高手,到这里就投了井。 李尔冉暂时没有投胎的打算,便在村里住了下来。 说是村落,这村子与一般小城差不多大小。其中居民也是不少,只是没有城墙守护,这里的人们,也没有这般需要。 今日,李尔冉便在家中忙碌。 他将屋子打扫干净,其实也无需打扫,死界原本便是一尘不染。他在屋中坐定,喃喃自语,“就能那个白袍小子来了,对了还有凤栖郡主,真是好久没见啊。” 就在他说话时候,柳凤泊腰挎酒壶,身背木剑,牵着凤栖郡主便行在路上。 说到装扮,似乎是与人活着之时有所联系。 柳凤泊腰间便始终挂着酒葫芦,而酒葫之中酒水仿佛取之不竭。这倒是让很多村中人士羡慕不已。 而凤栖郡主便始终是那身凤冠霞帔。 白袍红衣凑到一块儿,果然是一对璧人。 凤栖郡主拽着白袍衣袖,“李道长寻你去,定然又是为了你葫中酒水。” 白袍哈哈笑着,“这牛鼻子可不就好这口?” 凤栖扭捏道,“你这酒葫里全是我酿的酒水味道,又不好喝……” 柳凤泊轻抚凤栖脸颊,“好喝,怎么会不好喝?”他又拍拍剑柄,“那牛鼻子敢说不好喝,我就一剑送他去快些投胎。” 凤栖脸上泛红,又伸手捶着柳凤泊胸膛,“你就不能对人家老道长礼貌一些?” 柳凤泊又是微笑,就要回答,却突然望向一处,那里一道轻纱人影闪过。 目瞪口呆,“婆……婆婆?” “婆婆?什么……”凤栖先是迷茫,随后恍然大悟,“是婆婆?” “我不会认错!”柳凤泊抓紧凤栖手掌,足下一踏,已然出现在转角住处。正见到那轻纱背影,闭合一扇院门。 柳凤泊立即上前敲门。 然而出现在门后之人,却是另一个白袍青年。 朗目星眉,英气逼人。 柳凤泊眯起双眼,“你是谁?” 白袍青年将柳凤泊上下打量,“你又是谁?” 两人皆是白袍一身,不过柳凤泊绑着红色束发,而另一白袍则是青色束发。 柳凤泊背负木剑,而另一人要挂刀剑。 这两人对门而站,倒是有几分照镜子的错觉。 就在两人对视之时,那青色身影出现在门后。那是怎样一张面孔?小巧鼻子,玲珑嘴,浑身透着一股灵气。 柳凤泊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之人分明不是婆婆,可举手投足之间,又是婆婆无疑。 便在他疑惑之时。 那青衣少女捂住嘴巴,惊呼出声,“小白鸟?” 柳凤泊浑身一颤,“小白鸟”正是婆婆给他取得小名。他试探唤道:“婆婆?” 青衣少女已是流泪满面,只能点头。 柳凤泊也是欣喜,想要去到婆婆面前,可他又望向另一位白袍,皱眉道:“那你是?” 婆婆张嘴说道:“他就是我一直在等的……”说到此处,婆婆已是破涕为笑,脸颊泛红,真正少女作态。 “就是你?”柳凤泊却没在意那些,骤然捏住剑柄,“就是你让婆婆空等了这么多年?” 白袍青年也是皱眉,“有何赐教?”说话间已是按住刀剑。 “还有什么可说?”柳凤泊身上真元沸腾,“我要你……赎罪!” “当!” 木剑出鞘,刀剑架起。 白袍青年嘴角微翘,“小子,我那时候,可没人敢和我这么和我说话。” “现在有了!” 话音落,两人冲天而起。 一串bào响,直入天际。 倒是留下门内婆婆与门外凤栖面面相觑。 婆婆先是苦笑,随后伸手将凤栖手腕握住,“你就是小白鸟的媳fù儿吧,真是个标致的姑娘。来来来屋里坐,我们慢慢聊,让他们慢慢打。” 说罢,两人已经入得屋内,合上院门。 村落另一角,道长木屋。 李尔冉桌前端坐,喃喃自语,“这白袍小子,怎么还没来?” 第353章 满树琼花开 “没错。”姜杉一边整理战后报告,一边回答,“蒙蓝谷投靠冀国,潜伏在扬獍身边,这从始至终都是我的计策。” 林火就站在他桌边,看着他将一张张情报批阅。又看着他手边白巾,其上倒还算是干净。林火皱了皱眉,心中略舒口气。但是姜杉没有发觉。 花袍又咳嗽了几声,继续勾画,接着说道:“用计原本便是这样,主策正面迎上,副策暗中游弋,以保万无一失。” 林火看着火光摇晃,望着姜杉面上yīn影略显略隐,“为什么会是蒙蓝谷?” “我之所以会选择蒙蓝谷,不仅是因为蒙家世代忠良,更是因为另一个重要原因。我记得和你说过,当初蒙家家主因为支持燕军,而被蒙蓝谷谋害,所以我才怀疑于他。”姜杉顿住手中毛笔,似是回忆那时情景。 林火心中一突,追问道:“难道……” “你想的没错。”姜杉点了点头,“当初真正想要投敌的不是蒙蓝谷,而是蒙老将军。他见到狄人强劲,最终失了武人骨气。蒙蓝谷他,他是大义灭亲。他对大燕忠诚至此,我如何能不信他?” 林火张大嘴巴,心中也是无比惊讶。 都说大义灭亲,更说六亲不认。原本他以为这些事情,只是戏文之中故事,从未想过能够在身边见到zhēn rén。 可若真是做出这话总是情,蒙蓝谷这人又该怎么评说? 大义灭亲,亲情又有几何? 姜杉扭过头来看着林火,“你是不是觉得蒙蓝谷必定是疯了?” 林火也不是第一次被姜杉看穿心思,闻言便点了点头。 姜杉微微笑着,他咳嗽了几声,“我为军师,只求获胜。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其实与我无关。不过,我却知道另一件事情。” “这里面还有隐情?”林火对着蒙蓝谷更感兴趣。 姜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隐情便是当时蒙老将军消息封锁并不严密,他准备做狄国内应之事,已经传播出来。而当时狄军尚未进入燕国边境。蒙家便是在燕国钢刀之下。” 说到此处,姜杉却是闭口不言,似是要让林火自己思考。 林火略一思索便想通其中关键,“若是蒙老将军不死,到时候灭的便是他们蒙家满门!” 姜杉欣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4 章 一笑,“蒙蓝谷此人,还不算是笨蛋。” 林火能够想象当时决断之难,对蒙蓝谷倒是有几分敬佩,“有勇有谋,确实是用间的最佳人选。” 姜杉勾了勾唇,就要说话,却是皱起眉头咳嗽起来。 林火赶紧上前,为他度去真元。 只是他俩都明白,真元对dú素的压制,也是越来越弱。原本只需片刻便能压制咳嗽,如今时间越拖越长。 林火想要去拿那块白巾。 姜杉将他手腕按住,止住咳嗽,“聪明人懂得思考,可这是好处,也是坏处。” 林火不明所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姜杉摇了摇头,“我倒是有些累了。” 林火见到他因咳嗽而略显惨白的脸色,赶紧说道:“你这几日劳心劳力,必须多加休息。” 姜杉哈哈大笑,“你怎么比我媳fù儿还要话多,你看我现在除了咳嗽,不也没其他事情。” 林火又看了一眼那块白巾,还是摇头,“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要多加休息。这会儿已经忙到快要天亮,大局已定,你快去睡觉。” 姜杉连连点头,“知道了,我还能不在乎自己这条小命?” 林火这才点头。 姜杉又对林火眨眼,“怎么?你想留下来和我一起睡?” 林火大窘,连忙将姜杉放开,“你可不要这样,嫂子要是知道了,可得打死我。”说罢,他便不再多言,径直转身。 就要离去之时,林火又转过身来,将姜杉桌上笔架拎起,“不能让你偷偷动手。” 姜杉也是苦笑不得,“快滚吧,看到你就心烦。” 林火也是笑出声来,拎着姜杉笔架,出得帐篷。 帐中,只剩姜杉一人,还有那摇曳烛火。 林火背影消失许久,姜杉脸色骤然涨红。 他一把拿起桌上白巾,那白巾按在桌上那面,早已有殷红星星点点。慌乱之中,手臂扫中桌上酒葫。葫芦倾洒,却没有半点酒水洒出。 酒葫芦早就干了,姜杉这几日不过是佯装喝酒。 此刻,姜杉用白巾捂住嘴巴,咳得浑身颤抖。 整个背脊弯曲起来,就像是在沸水之中挣扎的虾米。 许久之后,颤抖停歇,他才放松身子,取下白巾。 血丝从他口中与白巾相连。 姜杉伏在桌上,暗暗喘息,低声呢喃,“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啊。” 山下小村,幽深院中。 月下两人石亭,还有桌上美酒。 蒙蓝谷看着面前扬獍,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可是扬獍什么都未做,只是为蒙蓝谷再次斟酒,淡淡说道:“喝酒。” 蒙蓝谷看着扬獍脸面沉吟许久,终是缓缓坐下。 他伸手捏住酒杯,气息略弱,“你一早就知道了。” 扬獍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不相信任何人。” 蒙蓝谷讶然,“那你还把我带在身边?” 扬獍端起酒杯,看着蒙蓝谷双眼反问,“那你方才,还救我一命?” 蒙蓝谷垂首无言。他看着酒杯,又将酒水一饮而尽,“我接近你是命令,是为了燕国。但是,你并不是一个坏人。” “我不是坏人?”扬獍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张嘴大笑,“我杀了冀王,或许你不知道,那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还害死了三位兄弟,更是搅得整个北方天翻地覆,万千百姓流离失所。我,不是坏人?” 蒙蓝谷摇了摇头,“如同我为燕国而战,你为冀国百姓而战也是如此,我们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况且,一个人只想过平凡日子的人,绝对不会是坏人。” “平凡日子吗?”扬獍突然沉默下来。 他握着酒杯,看着杯中“荷花蕊”,突然如同蒙蓝谷一般,将半杯酒水“牛嚼牡丹”。他放下酒杯,幽幽说道:“你愿意,听我说个故事吗?” 蒙蓝谷没有说话,只是为扬獍斟酒。 扬獍旋着酒杯杯沿,“我是冀王的私生子。他说要与我母亲长相厮守,却又食言而肥。我母亲,更是被那贱人逼得疯癫下场。这或许是命……我与他从此陌路,也就罢了。我不要这血统,不求那些名分,只想平平凡凡过完一生。” 举起酒杯,扬獍再次满饮, “我和琼华在九霄相识。她出身商贾,不算什么大富大贵,她也当我是个家境稍好的书生。我与她相识平凡,但是她愿意抛弃一切,随我回冀国相伴余生。她爱琼花,我便取了矮株,种了满园。我爱读书,她便为我一本本抄录。你说!” 扬獍脸上泛起丝丝红晕,似是有些醉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啪!”扬獍一掌拍在桌上,站直身子,厉声喝道:“可这贼老天!可这冀王!百姓心中大大的仁君冀王!他毁了一切!只因为,我身上留着他的血!他不认我,他不管我,他不养我,可到头来却要将我的命运死死捏在手心。凭什么?凭什么!” 大声喝完,扬獍面色渐渐发白。 他坐回凳上,声音慢慢放缓,“不过这些都没关系,马上……马上都要结束了……我很快,很快就能见到琼花了……” 话音未落,扬獍已是扑在桌上。 蒙蓝谷悚然一惊,赶紧起身去扶扬獍。 入手处,蒙蓝谷在扬獍后腰感到一阵湿热。 蒙蓝谷面上神色骤变,拉开扬獍外袍,正在扬獍腰侧看到一个巨大创口,创口处更是留着黑血。 扬獍已是气若游丝,摇头苦笑,“元豕那一剑……我还是没有完全避开啊……” 蒙蓝谷如遭雷击,要知道之前扬獍可是为了救他,才会被元豕有机可乘。 他立即咬牙,就要出声喊人,却被扬獍抓住手腕,“别费心了……剑上有dú……我是撑不住的。” 蒙蓝谷急道:“旁边就有大夫,我们……” 扬獍摇了摇头,“我自己就是大夫……还能看不明白?况且……况且……我有点累了。” 蒙蓝谷默然无声,他已经方寸大乱,心中更乱。他明明是被派来暗算扬獍,可到了这般时候,为何心中满是惆怅。 扬獍将他衣袖拉住,“能不能,把我抱到,抱到琼花树下?我倒是有些走不动了,还真是,真是麻烦你了。”他的双眼已经迷离,这般时候仿佛又变回了当初九霄山上,那个儒雅书生。 蒙蓝谷未曾多言,径直将扬獍横抱而起,轻轻放到琼花树下。 扬獍对着蒙蓝谷额首,“若是可以,能不能请你不要取我首级?拿我尸身领赏也好……也好……我只想完完整整去见琼花。” 蒙蓝谷默然点头。 “谢谢。”扬獍微微笑着。 他伸手朝空,似是想要去抚那些未开花苞,“琼花啊琼花,没想到最后,还能和你在一起……可惜南方种不得你最爱的矮株,可惜……我触手不及……”话中满是遗憾,“老天不给我这时间,没能……没能再见一次花开。” 月华之中,琼花树下,扬獍腰侧伤口鲜血,将那些树根染红,又似是洒上漫天花苞。 花瓣一颤。 满树花开。 千点真珠擎素蕊,一环明月破香葩。 风轻吹,吹落满树花落,洁白花瓣翩然舞动。 扬獍陡然之间泪流满面,伸手去接那些花瓣,“琼华,是你吗?是你来了吗?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花舞纷扬,扬獍手臂缓缓放下,话音渐轻,“你慢些走,慢些走……我这就来了……这就来了……” 悄无声息。 扬獍挂着安详笑意,倚着树根,沉沉“睡”去。 月皎洁,花皎洁,树下男儿,亦皎洁。 蒙蓝谷深深叹息。 院落门口,却传来纷乱脚步,“扬獍真的死了啊。” 是那些血煞军甲士。 “老子早就看他状态不对,还想唬住我们。” 脚步纷乱,绝不止五人,想来是有些人去而复返。 “他如果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冀国还能不能回去?” “回去做什么?把他大卸八块,拿那头颅领赏,不就能在燕国大富大贵?” 血煞军,原就是一群亡命之徒。 蒙蓝谷看着扬獍面容,缓缓拔出剑来。 “那边站着的,老子都听到了。你若是想要功劳,也必须分给我们兄弟。” 蒙蓝谷不言,回转身去。 约莫三十余人,已经步入院中。 为首那名光头拔刀在手,“怎么?你还想独吞功劳?那老子就杀了你,让你一点功劳都拿不到!” 众多血煞甲士纷纷狞笑。 蒙蓝谷面无表情,将长剑平举,“我答应过他,他的尸首,你们不能碰。” “啥?”血煞甲士只当蒙蓝谷疯了,“我的弟兄们各个以一当百,你区区一流,还想装什么大头蒜?老子劝你,不想死的,就快滚开!” 蒙蓝谷一步未动。他将目光扫过全场,淡淡说道:“上前者,唯死而已。” 第354章 春夜幽冥如梦 当黎明第一道曙光shè入营帐之时。 姜杉倚靠在椅背上,皮肤苍白,双唇无色。他就像是一个精致的花袍木偶。 光芒落在眼上,姜杉睁开双眼。 目光之中隐有血丝,他已经几乎彻夜未眠。 他的时间有限,可事情总是络绎不绝。 元豕的死讯。拓跋元一等候接见。郭显达应当如何处置?忻鼎盛又该作何安排?南面狄国溃败,是否应当追击?这一切一切全都汇总到他面前。还有…… 姜杉借着晨光,看着桌上一叠黄纸。上面是血煞军分散后的各个走向,陆陆续续送来,姜杉便陆陆续续看过,看过不止一遍。 可他依旧无法确定,扬獍究竟会选择哪一条路回去冀国。 姜杉将拳头握紧,按在这些黄纸之上,“蒙蓝谷到现在还没有传递新的情报回来,难道这一次,又要让扬獍师兄逃出生天?” 他心中明白,扬獍这次壮士断腕,一举剿灭于己不利的势力,若是这次杀不了他,那日后谁还能阻挡这个心死的疯子? 可到了这一步,他也已经手段尽出,接下来谁死谁活,那就得看老天爷的了。 “呵。”想到这里,姜杉不由摇头。他是不信命的,这次倒是与扬獍相斗到这种地步,也是棋逢对手。 可惜,这次扬獍若是不死,他自己怕也是活不了多久。再次jiāo锋,也不过是一种奢望。 微微伸了个懒腰,姜杉抖擞精神。他方才听林火的话,熄了灯,靠着椅背歇息了片刻。现在,是时候继续做事了。 林火把他笔架拿走了,不过这点小把戏怎么会难住姜杉。他在就在帐中藏了备用的文房四宝。这一点林火或许也知道,当时不过是摆出一个姿态,不然姜杉继续作践自己。 可是。 时间不多了啊。 姜杉从枕下取出新的羊毫笔,正准备重新研磨。 大帐门帘被人从外掀开,晨光照shè进来,姜杉单手举起遮蔽晨光,双眼微眯。 来人手中却是擎着一只茶壶。 军中之人多爱饮酒,最爱品茶的不过一人黑衣军师,太史殊。 太史殊手中捏着他最爱的紫砂茶壶,看了一眼姜杉脸色,“你这面色,可撑不了多久。” 姜杉放下手掌,微微笑着,“不过是刚刚起来,有些疲乏罢了。” 太史殊摇了摇头,行到姜杉桌边坐下,“不喝酒了,茶水总要喝些。”他将另一只手中扣着的小茶杯放在姜杉桌上,为他斟了半杯茶水。 姜杉举杯抿了一口,“太史师兄的茶水可都金贵,不喝那可就亏大了。”他绝口不问太史殊是如何发现他已经不饮酒的。 聪明人之间,可以省下很多无用问话。他身体的状况能够瞒过别人,却是瞒不过自己这位坚信“天行有常”的师兄。 “还剩多久?”太史殊正襟危坐。 姜杉摇了摇头,将茶杯放下,“这茶水可是凉了。” 太史殊看了姜杉一眼。他们都知道,茶水尚温。姜杉不愿意说,太史殊却是已经打定主意,“几件事情,我已经替你办了。” 姜杉眯起眼睛,并未接嘴。 太史殊将自己面前茶水饮尽,慢慢说道:“先说冀国的事情。我已经让吕玲玲去安抚,这毕竟是他们冀国的家事,该让他们自己解决。那个拓跋元一虽然是个混人,但是心中知晓大是大非,还是值得信赖。至于忻鼎盛那个墙头草,一刀了事。这些事情,你已经不用再费心。” 姜杉点了点头,他心中已经有些明白太史殊的意思。 “吕玲玲那便还有林火陪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太史殊继续说道:“狄国那便有慎公子与他手下赵将军处理。他们也是久经沙场,想必无需你的指示,也能将事情做得漂亮。这件事情,你也不用再费心。” 姜杉缓缓拿起桌上茶杯,将那被他说“凉了”的茶水,慢慢饮下。 太史殊点了点头,“齐国那边伍庚已死,黑一门暂时群龙无首。九婴门主山师云逃离战场,或许未来会是一个祸端。不过,既然山师yīn在那里,以他手段,若是连小小丧家之犬都对付不了,那他想要重振门楣,也不过是痴人说梦。这样一来,这些事情,你也不用再cāo心。” 姜杉将茶杯放下,起身对太史殊深鞠一躬,“劳烦师兄费心。” 太史殊摇了摇头,“我看着你上山,也是看着你成了今天样子。你看似不争,骨子里却比谁都骄傲。营中琐事我没有白润处理得拿手,但是如今大局已定下,我还是能够掌控过来。只希望,师弟你能安心静养。这大燕,还有我们呢。” 姜杉嘴角含笑,微微摇头,“我明白师兄的好意,只是……只是不知道扬獍师兄下落,我又怎么能够心安?” 太史殊也是叹气,“扬獍师弟原本可为天下君子,如今却让无数人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我当初也是看着他与琼花小师妹走到一起,现在成了这般下场,只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5 章 ,这便是造化弄人。” 姜杉也是摇头,他们这些人在九霄之时,那是何等情深义重,谁又会料到如今变成这样? 吕烽死了,山师yīn变了,下一个是不是轮他自己? 便在姜杉与太史殊回顾过去,沉默无言之时。 大帐之外突有人声,“报告姜先生!找到蒙蓝谷了!” 姜杉与太史殊同时站起身来。 等他们两人赶到小院之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姜杉在太史殊搀扶之下,踏入小院门中。 他的目光扫过堂中,余光能见到一名老翁抱着孩子。甲士正在问询那名老翁,孩子却在他怀中沉睡。 太史殊轻声说道:“那位老翁是隔壁大夫,他在天亮之前便听闻院中喊杀之声。但是他当时也是怕极,最终也是没管。直到最后一切停歇,却有个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姜杉点了点头,行到那位老翁身前。 燕军甲士朝姜杉行礼,退了半步。 姜杉轻声咳嗽,柔声问道:“老先生,当时是怎样有个情况?” 老翁似是有些害怕,微微垂首说道:“回禀大人,老夫,草民原本是怕极,不愿去趟这浑水,毕竟外面世道不好,附近可不就是在打仗?只是……只是耐不住这孩子哭得太过凄凉。医者父母心,草民怎么都不能放任不管。等草民进入这院子,便发现后院全是死人,还有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 “满身是血?他现在怎么样?”姜杉心中想着,那个汉子应该就是蒙蓝谷。 老翁咽了咽口水,这才说道:“他不知杀了多少人,他身上的伤势早就应该毙命,可是……可是他一直活了下来,他还让我找燕军,所以……” 姜杉双眉一挑。 旁边甲士立即答道:“那人明明只剩一口气了,可直只要有人靠近,就会被他逼退。他一直要说,只给姜先生让路,我们……我们也不知该怎么办。” 太史殊扭头看着姜杉。 姜杉眉头紧皱将太史殊轻轻推来,快步朝后院走去。 行了没几步,他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沉睡孩子,张嘴对老大夫说道:“这个孩子与你有缘。老先生,便将他收下吧。” 老大夫先是哑然,随后低头看着怀中孩子,又看看姜杉。 “你放心,赏金一点都不会少你。但你要保证……”姜杉面无表情,双目之中隐有不容置疑,“必须把这个孩子抚养chéng rén。” 老大夫被姜杉瞪得额头冒汗,赶紧点头应下。 姜杉办完这事,方才快步走向后院。 这座宅子并不大,不多时姜杉便行到后院入口。 一入后院前庭,那浓烈血腥气味便扑面而来,熏得人鼻尖发痒,胃里翻滚。 姜杉并未在意,他的目光穿过前庭,定格在院落门外。 只见后院门外,蒙蓝谷浑身浴血,擎着半柄断剑,倚着墙根静静坐着。唯有那轻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血从他身上十数个伤口之中流淌下来,在剩下汇成一滩。这般伤势,他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而在他身边,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皆是血煞军打扮。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杉暗暗皱眉,就要上前,却被同行甲士拦住。 那甲士诚恳说道:“姜先生,这个疯子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凡是靠近之人,都会被他劈砍,先生还是……” 姜杉摆了摆手,“无妨。” 说罢,他便推开甲士,走向蒙蓝谷,走向那扇院门。 脚步轻响,踏过满地血浆。 蒙蓝谷身子一抖。他强撑着墙根,血手印印满白墙。 他便这样,拖着残破甚至,拎着断剑又站了起来。他的身子摇摇晃晃,手中断剑甚至没有瞄准姜杉方向,但是他还是从黏着喉中吐出一句话来,“上……前……者,唯死……而已!” 姜杉轻叹一声,淡淡说道:“是我。” 蒙蓝谷浑身一颤,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倚靠墙根,缓缓坐在地上。他咧开嘴角,断断续续说道:“姜……姜先生……蒙蓝谷……幸不……不辱使命。” 第355章 男儿一诺殇哀 难道便是姜杉给他的命令,让这个濒死汉子,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周遭燕军甲士听闻此处,皆是肃然起敬。 姜杉却摇了摇头,朝蒙蓝谷缓缓走去。 蒙蓝谷颓然靠在墙上,已经再无气力站起身来。可是他却伸手抓住姜杉脚踝,“姜先生……我……我大概是活不久了,还请……请麻烦姜杉替我做一件事。” 姜杉点了点头温声说道:“你放心,蒙家必定重重受赏,家门一代无忧。” 可这一次,姜杉猜错了。 蒙蓝谷没有松开手掌,反而艰难摇头,“末将,末将要求的不是……不是这件事情,只求先生替……看一眼……院里……” 姜杉知道蒙蓝谷在此死战,必定是为了院中之人。 可又是谁让蒙蓝谷甘愿用生命守护? 隐约之间,姜杉心中已有预感。 他抬起脚步,将左足从蒙蓝谷怀中抽出,迈入院中。 扭头处,望见那棵琼花树,满树盛开繁花,还有那树根下“沉睡”男儿。 姜杉双瞳微颤,低声说出那个名字,“扬獍。” 脚边蒙蓝谷激动起来,他挣扎起身,起不了身,便在地上说着,“姜先生,大都督他身上,可有……可有半点损伤?” 姜杉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按照道理,他见到扬獍身死,应当高兴才是。可是见到昔日伙伴,再无声息,再难欢笑团聚,那股悲凉瞬间充斥心胸。 他只能尽量压抑情绪,平静回答:“扬獍师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蒙蓝谷微微愣神,随后咧嘴微笑。 他终于浑身松弛下来,倚着墙根自言自语,“大都督,你要我保你尸首不坏,我未曾食言……我不欠你,我不欠燕国,我……谁都不欠了……” 气息一吐,再无入腹。 蒙蓝谷面带微笑,摊在墙根之下,气绝而亡。 太史殊这才赶了过来,看着蒙蓝谷尸首叹了口气,“也是一个痴人。” 姜杉望着扬獍尸首,淡淡说道:“我们,还不都是一样?” 太史殊沉默片刻,与姜杉并肩而立,“扬獍师弟的尸首,该当如何?” 姜杉轻声咳嗽,仰头望向晨光,“这世上有多少人恨他,就有多少人想将他千刀万剐。我们师兄弟一场,今日想来,那时候一同在文曲阁看书,仿佛就是昨日。” 太史殊看着姜杉侧脸,“你的意思是?” 姜杉又咳了几声,叹息道:“尘归尘,土归土,生前功过,死后无说。”他仰头看着风中花瓣,伸手去抚,淡淡说道:“就让他与这些琼花一起,付诸一炬吧。” 太史殊没有在第一时间应声。 他是明白姜杉如此选择将会承担何种压力。若是就这样一把火把扬獍给烧了,最先不答应的就该是那个冀国小公主。 破国之仇,灭亲之恨,便被这么一把火烧了? 军队那些将领怕也是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人头领赏,悬尸示众,这些彰显武力之事,那些将军怎么会不喜欢。 扬獍若是被这么轻描淡写地烧了,他们又该作何想法? 姜杉看到太史殊没有吭声,便明白他心中顾忌,淡淡说道:“多年寒窗,死后这些尊严,难道都不能给他吗?” 太史殊叹了口气,“想想你身上的dú,他为了对付你,都使出了这种下作手段。你还和他说什么同窗之谊?”太史殊便是这样,做事情一板一眼,说的就是那有因有果,天理循环。 让他做这种以德报怨之事,他是绝对做不出的。 可是。 姜杉却俯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一支琼花,摇了摇头,“人心在变,世道在变,他不再是他,可我还是我。” 千帆过尽,几人能得不忘初心? 太史殊看着这个病弱男儿,立在院中,仿佛时刻都会被风吹走。咳嗽声中,又似乎熬不过一个时辰。 可这孱弱身躯之下,却隐藏着一个巨人。 他甚至在想,若是姜杉寿元绵长,这天下岂不是再得一位圣人? 太史殊突然觉得,扬獍这文榜第一将花袍压在身后,实在是不符其实。 姜杉不再多言,只是扭头看他。 太史殊咬了咬牙,对燕国甲士吩咐下去,“取一些柴火与火油来。” 不过一会儿,扬獍与那琼花树已被干柴油火围在核心。 太史殊为姜杉拿来火把,“还是你来吧。” 姜杉朝他点了点头,接过熊熊火焰,缓步走向那待燃干柴,“几年前你与我坐而论道,与我共饮同醉,如今却由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扬手一挥,火把落入柴中, “师兄,一路走好。” “熊!” 火焰直窜而起,扬獍面容在火光之下忽明忽暗。 姜杉擎住最后一支琼花,将她掷入火中,“师兄,来生……再做兄弟。” 花瓣烧灼起卷,姜杉突然咳嗽起来。 太史殊还来不及上去扶他,他已经单手扶地,躬成虾米一般。 滴滴答答,鲜血落在地上,姜杉身子一颤就要歪斜软倒。 太史殊赶紧上前将他抱住。 孱弱身子轻若鸿毛,惨白脸庞犹挂血痕。 太史殊将姜杉紧紧搂住,对着四周甲士焦急大吼,“都过来帮忙!” 与此同时,东北远处,山师云归途之上被一人拦住。 千余甲士尽皆顿住原地,脸面肃穆,难掩目中惊恐。 因为拦路之人,正是新进天人猫怔仲。 黑袍静立路边树下,腰间别着木杖,手里却是挽着一柄残破长刀。另一只手中,还有一坛酒。 他睁眼朝山师云望了过来,已是醉眼惺忪。 山师云叹了口气,“让猫门主久等了。” 猫怔仲摇晃着酒坛,“你知道本座要来?” 山师云摇头苦笑,“我那侄儿,绝不会纵虎归山。” 他身后甲士立即有人上前,将山师云护在身后。那人忍住恐惧,对猫怔仲吼道:“黄袍老祖可是说过,你不能杀我家家主。” “黄袍老怪?”猫怔仲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山师云将那甲士推开一边,“黄袍老祖说的明白,我又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意思,不过是让我不要死在他眼前罢了。” 猫怔仲又喝口酒,“你还算是聪明,既然如此。”猫怔仲将坛中烈酒饮尽,随手把那坛子抛了个粉碎,“我们便不要浪费时间了。” “不急。”山师云下得马来,抚摸着战马脖颈,“我也不准备逃,有天人追杀,我也逃不掉,只是有几个问题希望猫门主,能够为我解惑。” 猫怔仲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并未动手,算是默许。 山师云便朝猫怔仲走了几步,“你答应了我那侄儿什么?” 猫怔仲眯起双眼,“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麻烦,都爱问这些问题。”他撇了撇嘴,还是回答道:“他过去照顾本座,算是救了本座一命,本座便答应他三件事情。” “三件事情?”山师云先是一愣,随后笑逐颜开,“我山师家失了黄袍老祖,却得了门主,天不亡我九婴,天不亡我九婴!” 猫怔仲捏住刀柄,“本座不知道你们九婴如何,但你今日,必定会死在这里。这是本座答应那小子的第一件事情。” 山师云听闻此言,似是痛心疾首,“三次机会,怎么能这么浪费!我不要你杀,我可以自裁于此地,这一次便不能算。” 猫怔仲只觉好笑,他将长刀横举而起,“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山师yīn要怎么用这些机会,你也管不着。” 山师云闻言黯然,可他看向身边,又抬头说道:“那我这些族人,是否可以求猫门主,网开一面?” 猫怔仲双眼半开半阖,“那小子说了,只诛首恶。” 山师云闻言大喜,身后甲士一片骚动。 乌云叔立即回头,对那些将士吼道:“我知道,你们之中并未有多少人真心服我。说实话,我不在乎。但是我在乎祖宗根基。我可死,山师家不可亡。事到如今,你们便散去吧,到时候山师yīn必定会善待你们。” 人群死寂,片刻之后轰然而乱。 多数人选择明哲保身。 山师云对此并无多话,眼看着人群原来越少。 直到最后,还有十数人站在山师云身侧。 “你们?”山师云捏紧双拳,“你们何必……” “家主。”领头那人正是方才对猫怔仲也不退缩之人,“我们立下誓言,无论生死,皆要追随家主,又怎么会因为恐惧而抛弃誓言?男儿誓言,千金一诺!” 山师云的双眼,便在此刻湿润。 他拍着那些部下肩膀,哽咽说道:“我为家主数年,名不正言不顺,但得几位忠心如此,死而无憾。” “猫门主!”山师云盘坐于地,闭上双眼,“动手吧!” 十数甲士同样席地而坐,双目紧闭。 猫怔仲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昂首赴死。他沉吟片刻,终于挥刀前冲。 晴天之下,yīn雷滚滚。 用尽全力,这是对勇士的敬意。 番外 亿万轮回 身子周围,仿佛围绕一股粘稠的洋流。 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扬獍紧闭双眼不愿睁开,那是一种回到母亲身边的触感。如此温馨,如此令人倍感放松,世上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港湾。 他便这样沉沉睡去,永远不愿睁眼。 睡去,睡去…… 耳畔传来一声轻呼,“獍儿,獍儿……” 扬獍便在迷迷糊糊之间睁开双眼,出现在眼前的是那张温柔的面孔。 母亲。 扬獍张嘴yù呼,喊出口,却只有“咿咿呀呀”。 随后,他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张熟悉而又令他憎恶的面孔。那个是他父亲,但是从未承认他存在男人冀王! 而这位冀王面上,洋溢这扬獍此生都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6 章 那双眼中,蕴含着无法对他人诉说的爱意。 无论是他,还是对他的母亲。 这人真的是冀王吗?扬獍心中满是疑惑。可他没有精力再去思索,又再次睡去。 沉睡,沉睡……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居然听到了自己的生硬。清脆童音,悠久日长。 他睁开眼,便见到自己捧着一小捆竹简,在哪里摇头晃脑,“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养不教,父之过……” 母亲捏着小竹板便坐在他身前,听到他不再继续朗诵,就用小竹板敲了敲木桌,“怎么了?这才读了几句,又想出去玩了?” 瓷娃娃似的扬獍摇了摇头,“母亲,我父亲是谁?” “你父亲?”母亲似是有些语窒,顿了半响,她扭头望向窗外,仿佛望向不知在哪里的情郎,“你父亲是个大英雄,整个冀国的命运,都萦系在他一人肩上。” “我父亲是大英雄?”扬獍还是个孩子,笑得无比灿烂。可是片刻之后,他又苦着面孔,“可我父亲,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是忘记獍儿了吗?” 母亲眼中隐隐泛起雾气,将扬獍轻轻搂在怀中,“他会回来的,会的。只是黎民百姓的生死都在他肩膀上,等他做完了正事就会回来。” 瓷娃娃一般的扬獍兴奋地点着脑袋。 而立在一边的扬獍虚影,却只能苦笑,“他不会回来的……他不会回来。” 斗转星移,岁月流转,没有等来“父亲”,却等来了王后召见。 母亲被召进宫去,三天三夜。 整整……三!天!三!夜! 等她再回到家中,就已经变成了那个只会胡言乱语,就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的母亲。她的衣衫依旧华丽,她的容颜依旧倾城,可她不再是她。 冲出府门迎接母亲的小扬獍,抱着母亲在台阶上嚎啕大哭。 台阶下,扬獍虚影泪流满面,双拳紧握,仿佛要扣出血来。 他从小就聪明过人,经此一事,他不过花了小小手段,便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他的父亲,便是冀王。他的母亲被那妒fù王后折磨了三天三夜,终于成了这般模样。 再后来,妒fù王后又将魔爪伸向他。 爷爷为了保护这个孙儿,将他送到九霄求学。 而在九霄,他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墨湖之边,波光凌凌。 琼华将把白皙手腕,伸入湖中,撩起黑曜般的晶莹水幕。她望着那些水滴,将发鬓挽到耳后。笑意洋溢在她嘴角,仿佛这世上从未有烦心事情。 扬獍分辨不清,是这湖光太美,还是这笑意醉人。 他只知道,他愿意徜徉在那眼波之中,一直沉沦,一直沉沦…… 虚影扬獍便站在琼华身边,他伸出手,想要再次抚摸那张脸庞。 可触手,唯有虚无。 一切都是梦,一切都是泡影。 泡影破了,梦该醒了。 天地一黑。 扬獍张开双眼,眼前便是无边黑暗。 这里是哪里?或许就是死后世界? 死后世界,难道就是一片混沌? 扬獍蹲下身子,抚摸地面,入手处粗糙坑洼,宛若一片荒野。 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或许还能在这里找到琼华? 扬獍的心,又热切起来。 便在此时,他听到身周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还有莫名低吼。 野兽? 扬獍下意识摸向腰间,没有摸到刀剑,却是摸到一块玉牌。 什么玉牌? 四周无光,扬獍看不真切,也没时间去细心抚摸,因为那些低吼越靠越近。 湿润鼻息喷涌而来。 扬獍赶紧侧身避让。 身在半空,他能够感到劲风擦身而过。 扬獍背脊爬满冷汗,就地一滚。他可不是以搏击见长,况且在这种黑暗之中,就算是身怀武艺,也将大打折扣。 果不其然,就在他落地之时,脑后生风。 另一只猛兽已经扑到身后。 扬獍还想挣扎,可他还未动弹,四面八方皆是吼声。 刚刚身死,又要再死一次? 扬獍勾唇苦笑。 千钧一发之时,天空之中,突然传来呼啸声响,更有骇人威压从天而来。 那些凶兽立即屏息,伏地身子。 扬獍站稳脚步,仰天去看,正见到一团光彩从天而降! “轰!” 那光团落在扬獍五步开外,扬獍被落地震dàng击得左右摇摆。 他还未站稳,便听到五步外那人声响,“这个小子!倒是一点都不留情,和老子动真格的?” 扬獍稳住身形,定睛去看。 便见到一袭白衣,头绑青丝,手握刀剑,立在坑洞之中。 白袍无风自动,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那点光亮。 “前,前辈?”扬獍试探出声。 那人这才扭过头来,望着扬獍,“哟,又是个新人。” 扬獍毕恭毕敬说道:“敢问前辈,这里是……” 那人却是随口将他打断,“你不用知道这里是哪里,反正过不多久,你就要去投胎了,知道了太多也没什么用。” 扬獍语塞,如此说来,这里当真是死界? 白袍人不再去管他,毕竟这日子天天有人落入旷野,若是各个去救,不说会不会影响轮回,谁又这个精力各个管过来?他和那臭小子的架可还没打完呢。 想到这里,他便准备抽身而去,可他余光一瞥,望向扬獍腰间,“九霄?” “啊?”扬獍也是疑惑,低头去看,原来腰上绑着那块玉牌,是九霄门人专属。这位前辈能够认得,难道是本门前辈。 不等扬獍发问,那白袍人已经将他上下打量,“到了这个地方,你腰上还会有九霄玉牌,看来九霄对你而言意义深重。” 扬獍默然,若是不上九霄便不会遇到琼华,这等意义还不够深重? 白袍人似是皱了皱眉,“你既然是九霄门人,那也算是我的晚辈。我和你也算是有缘,就顺便带你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扬獍立即抓住白袍人话中重点,“前辈是说,落入此间之人,还有机会存活下来?”他立即上前一步,追问道:“那前辈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做琼华的姑娘?” “琼华?”白袍人皱眉道,“她是什么境界?” 扬獍急忙回应,“应是二流。” 白袍人摇了摇头,“不说这几日没什么新人,凭她二流水准,也是活不到村子的。” 扬獍哑然,“那……那她……” 白袍人指了指周边凶兽,“被这些凶兽吃了,投胎去了。” 扬獍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白袍人看他面色,似乎已经看穿他心中所想,幽幽叹息,“yīn差阳错,命也如此。你还是随我回村子,我们……” “前辈。”扬獍苦笑,“她若已经不再,我留在这里,又是为何?” 白袍人并未作答。 扬獍站直身子,将乱发理顺,衣摆抚平,“前辈,被这些凶兽吞了,便能投胎?” 白袍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并未阻拦,只是点了点头。 心有执念,他人劝诫,入得耳朵,却难入心。 “谢谢前辈。”扬獍对白袍人深深一鞠,随后背起双手,走向那无边黑暗。 白袍人望着扬獍背影,终是说出一句,“你下辈子,或许碰不到她。” “没关系。”扬獍身影,隐入无垠黑暗,“一次不够,那就两次,两次不够,那句三次。无论百年,千年,万年,哪怕万万轮回,我终会与她再次相遇。” 话音落时,扬獍消失无踪。 白袍人望着扬獍消失方向,沉默片刻,随后足下一踏,冲天而起。 原地,黑暗。 仿佛亿万年未曾更改。 痴心,执拗。 穿越亿万年,亦不减分毫。 下一世,他会是谁?下一世,她又会是谁? 墨湖波光,女儿浅笑,怦然心动,早已定格在那时光之中,恒久不变。 第356章 离别回首泪成灾 大营中喜气洋洋。只因为狄军已经溃败撤退,扬獍身亡冀国退兵,齐国原本便是在黑一门与九婴裹挟之下,齐国将士巴不得早日归乡。 这场战争来势凶猛,去得也是如此迅速。 将士们需要欢庆,至于战后的利益归属,那些都是政客需要磨嘴皮的事情,与这些浴血将士无光。 胜利,便是他们所需要之事。 庆典更是必不可少的点缀。 烹羊宰牛,将士们忙得不亦乐乎。可山师yīn并没有参与其中。 他背着双手,站在自己帐篷外,看着燕军兵卒欢声笑语,自己却是一言不发。 不知真相的人,或许会认为他是在为姜杉忧心。 毕竟姜杉dú气攻心,从前日回营之后,昏迷至今。 但是姜杉如何会落得这般境地,山师yīn自己心中明白。以至于林火心急火烧地让他快去寻找石镇,他便一口答应下来,随后无动于衷。 而此刻,他在等待。 望着略微发灰的天色,静静等候。 等待一个消息。 准确来说,他在等一个人。 也可以说,他在等一个人头。 等待终于迎来归人。 一袭黑衣从那灰白天空之中,飞驰而至。 军中将士虽然准备庆典,但是没有放松警惕,立刻就有人敲响了警钟。燕军,特别是飞军,将自己面对黄袍老祖的无所最为,视作此生最大耻辱。 即便是天人,也要落下。 弓弩就位,却未激发。 因为来人是此次战斗的友军猫怔仲。 便在所有人注目之下,黑衣猫怔仲直落而下,重重落在山师yīn面前。 那激起风岚将山师yīn长发拂乱。 山师yīn却面不改色,直勾勾盯着猫怔仲。 实则是盯着猫怔仲手中染血麻袋。 警钟停滞下来,将士们重归庆典。 待得人群微微散去,猫怔仲才咧嘴说道:“欢迎本座的排场,还是稍小了一些。” 若是平时,山师yīn免不得和猫怔仲斗嘴,今天他却没有这个心思,直截了当问道:“得手了?”他的双眼,始终盯着那布袋不放。 猫怔仲将手中布袋随意一抛。 那布袋便滚到山师yīn脚边。袋口张开一半,露出其中事物一颗人头。 山师云的人头。 山师yīn看着乌云叔的人头,浑身战栗,脸颊更是不断抽搐。那张俊美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似是安心,又似痛苦,更有快意。 他捏紧双拳,猛然朝北一拜,“爹爹!孩儿,终于为您报仇了!” 猫怔仲打了个哈欠,“你叔叔临死之前,还有一句话带给你。” 山师yīn稳住心神,淡淡说道:“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不管你想不想听,本座只管把话带到。”猫怔仲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山师云可以死,九婴不能亡。” 山师yīn冷冷一笑,“无需他一个叛徒cāo心,九婴我自会回去打理。” 猫怔仲耸了耸肩,“随你高兴,本座只是把话带到。还有,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好了剩下两个愿望,记得随时来找本座。本座会在哪里,你自然知道。” 山师yīn点了点头,“黑一门,也确实需要打理一番了。” 猫怔仲不置可否地哼了哼,随后足下一踏,飞天而去,又化作一道芒,消失于迷蒙天际。 待得猫怔仲远去,有一小兵才敢靠近过来,对山师yīn恭敬说道:“山师先生,大将军请先生快些赴宴。”说着,不忘打量地上人头。 山师yīn收拾心情,对那小兵微微一笑,“我这就前去,倒是要麻烦你一件事情。将这人头,替我拿去喂狗。” “替先生做事,哪敢说是麻烦。”小兵赶紧抱起地上人头,便准备离去。山师yīn又将他叫住,“对了,还有谁没来?” 小兵抱着人头,回想了一番说道:“林大侠似乎也没有到。” 山师yīn点了点头,他心中猜想,大概也知道林火去了何处。 毕竟不能参加宴会,还有几人。他们更想快快离开此地。 其中一人,便到了不得不和林火告别的时候。 战场向北不远,冀军收拢残军,正在准备撤军。 拓跋元一在军中忙前忙后,倒是管得有条有理。而他目光,仍旧不是瞥向一处,那是在冀军军政之外,两人身影。 吕玲玲与林火并肩而立。 “火哥。”吕玲玲轻轻唤了一声。 林火望着冀军军阵,开口说道:“这马贼不说人品,行军打仗倒还是有些本事。” 吕玲玲看着林火侧脸,“火哥,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林火沉默片刻,将目光收回,望着身边吕玲玲,“你该回到冀国去,你的臣民需要你回去。他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冀国,这也是你们吕氏的责任。” 吕玲玲已是眼眶泛红,“我知道。你说的我全都知道。可是……可是火哥,你答应过我。” “是的,我都记得。”林火正色道:“我答应过你,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我也不能放任酒鬼不管,燕国对我来说还有太多事情,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吕玲玲伸手去抓林火衣袖,“你若是不走,我便……” “不要说这些孩子话。”林火轻轻避开吕玲玲手掌,“你可是要去做冀国女王的大人了,可不能给我这做哥哥的丢脸。” 吕玲玲那只手掌孤零零地顿在半空,“哥哥?” 林火点了点头,“吕烽是我兄弟,你是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吕玲玲双眼满是氤氲,“你真不明白?” 林火摇了摇头,“谁能不明白?” 吕玲玲愣在原地半响,泪水便在眼眶直中打转,最终没有落下。 林火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吕玲玲别过头去,“我明白了。” 林火也不敢再去看她,同样别过脸去。 吕玲玲幽幽说道:“火哥,你说得对,我的臣民需要着我。他们在等我,但是火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7 章 你知道吗?还有一个人,也在等你?” 林火皱了皱眉,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吕玲玲已经翻身上马,“你说我是你妹妹,那么渡鸦姐姐,又是你的什么?” 话音落下,不等林火回答,吕玲玲已经拍马而去。 独留下林火一人牵着马儿,立在原地发呆。 渡鸦? 林火听着这个名字,突然陷入迟疑。他原本想要回答吕玲玲,他欠了渡鸦许多,渡鸦对他而言,便是另一个妹妹。 可是话到嘴边,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但这般时候,另一个红衣身影又闯入他脑中。 他喜欢的人分明就是南柯姑娘,又关渡鸦什么事情? 浑浑噩噩之间,林火已经离开齐军,走在归途路上。 他最终决定,还是先把这些儿女情长放在脑后,毕竟现在姜杉还在危险之中。也不知道红袍儿能不能及时找到石镇。 若是无法寻找石镇,姜杉岂不要一命呜呼?到时候,他该怎么和水玉母女jiāo代?他又该怎么和自己良心jiāo代? 林火心中暗暗懊悔,当时大胥先生突然降临,他竟然忘了求大胥先生留下救治姜杉。如今又要去哪里寻找大胥先生,要到哪里去找石镇? 他更懊悔,便是当初不该去小姜村寻找姜杉。 否则姜杉也不会出山,这个时候,他该在家中和妻女一同享受平凡之乐。 吕烽之死已经让他心肠寸断。若是姜杉再病死此地,林火必定会抱憾终身。 左思右想之间,林火已经行到燕军大寨之外。 然而应当欢腾的庆典,此刻营中竟然满是骚乱,更有浓烟滚滚而上。明明敌军皆已退走,为何寨中会有喊杀声响? 突然一支利箭从营地之中呼啸而至。 林火立即飞身下马,躲过夺命飞矢。 他望着混乱大营,眉皱如川。 大营之中,究竟发生何事? 千里之外,昌隆王宫,燕王武莫将杯中烈酒饮尽,对身边卞兰冷冷说道:“该动手了。” 第357章 庆功兵甲悦 时间回到山师yīn被人熊呼喊参加宴会。 他随小兵来到营寨中央时,人熊对全军训话已经到达尾声。 所谓宴会,便是在军营正中开出更多空间,又在空地中央立起两人高的木台,而人熊便立在木台之上。除了那些被安排了其他任务的甲士,更多将士便在木台之下注视台上之人。 此时此刻,董蛮武便是全场目光汇聚,便是焦点所在。 山师yīn到达之时,其他将领话语已经说完。作为最后压轴的人熊,便走到木台前沿。 兵卒甲士高声欢呼,迎接他们项目中的军神。正是这位将军,即便再天人面前,也没有露出半点惧色。 对他们而言,事情非常简单。 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不在于朝中谁人执政,能够带他们打上胜仗,能够为他们赢得荣誉之人,便是他们心中,值得托付之人。 以命相托。 人熊面对欢呼,依旧是如同铁塔一般,巍然不动。他沉默不语,一对墨眉皱起,静静望着台下甲士。 欢呼在这沉迷之下,并未持续太久。 大营之中重归寂静。就连稍远处的山师yīn,也能够感到弥散在空气中的不安。 待得所有人闭上嘴巴,人熊方才环顾全场,换换说道:“你们看来都很高兴。” “没错。”董蛮武自己接住话头,继续说道:“能够打败狄冀齐三国联军,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今天这场庆功宴,也是为了让大家高兴起来。不过,本帅就是要说一些没那么高兴的事情。” 众人屏住呼吸。 人熊向后伸出手掌。 在他身后独孤孝立即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卷白纸,jiāo到人熊手中。 人熊手腕一抖,将那纸卷撒开,长条白宣之上密密麻麻,已然写满墨字。纸卷直接滚落地上,也不知几许长短。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董蛮武环顾全场,台下无人作答。 人熊将纸卷拎起,对着全军大喝,“这是一份阵亡名单。你们曾经的袍泽,如今变成一个个冷冰冰的墨字,就躺在这卷纸上。三万六千七百四十六人!但凡记录在案,全部罗列在此!三万六千七百四十六户,亡夫离子!” 大军之中,鸦雀无声。 人熊沉默了许久,大营之中,无声许久。 待得有人啜泣出声,董蛮武方才放下手臂。 身后独孤孝立即上前,双手将那白纸捧住,郑重其事地一层层卷起。 人熊继续说道:“本帅说这些,只是为了提醒大家。打了胜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北境等待重建,冤仇等待昭雪。护国卫边,我们的战争,不过是刚刚开始。” 董蛮武甩开手臂,背后披风迎风而舞,“多年之后,史官记载,他们会说,大燕复兴,便是始于此时此刻。大燕的命运,不是由本帅,不是由燕王,不是由任何一人主宰。大燕的命运,便掌握在你们手中!” 人群一扫方才颓唐,尽皆仰起头来…… 董蛮武一手按住腰间匕首,看着台下万千面孔,另一手振臂高呼,“你们可愿为大燕基石?你们可愿将xìng命jiāo到本帅手中?!” 全军zhà开锅来,大声回应人熊呼唤。 声浪震dàng在营地上空。 军心可用! 人熊捏住单拳向下一压,大营之中甲士立即噤若寒暄。 董蛮武高声喝道:“诸位愿意信董某,本帅便在这里向诸位起誓!如同这三万六千七百六十四人一样,在董某有生之年,军饷,抚恤,必无半点克扣!妻儿必有所养!老父老母必有所依!决不让诸位任何一滴血汗白流!决不让任何一人,抹杀诸位任何一丝荣耀!有辱军人者,定杀无赦!” 承诺回dàng在大营之上。 人群先是无声沉默,随后有一人单膝跪地,“愿为大将军效死!” 一人跪,万人跪。 一人呼,万人应! 完全话语,最终全部汇成一句。 “愿为大将军效死!愿为大将军效死!!愿为大将军效死!!!” 山呼海啸。 山师yīn站在人群外围,也被这音浪震得头皮发麻。 人熊面对如此声浪,高举双臂,随后猛然下压。 大营在瞬间鸦雀无声。 董蛮武再挥手臂,“宴会开始!” 人群之中欢呼雀跃,董蛮武头也不回下得高台。接下来这片空地,便jiāo给军中将士。 山师yīn也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他知道,军中高级将领还有小帐聚会。能够被请去小帐聚会,也就意味着都是人熊心腹之人。 红袍儿自然在此之列。而武慎等人,刚刚就连高台都未上去。人熊也是毫不在乎王室脸面。这小帐聚会,肯定也没有邀请他们。 等人群稍稍散去一些,山师yīn便从人流之中找出路来,行到约定小帐之外。 帐外护卫见到山师yīn前来,便躬身行礼,为他拉开帘幕。 山师yīn朝那两位护卫微微额首,便走入帐中。 不出所料,帐中人数并不算多,算上主座之上人熊与山师yīn,也不过八人。人熊已经在主座之上坐定,其余几位将军也已在座上。倒是全部在等山师yīn一人。 山师yīn赶紧拱手告罪,“来得晚了些,还请诸位恕罪。” 人熊摇了摇头,“无妨。”他挥了挥手,倒是将第四座指给山师yīn。除了独孤孝始终立在董蛮武身后,其余座位便是他们在人熊手下排位。 山师yīn加入人熊不过年余,能够做到第四位心腹,也是深得人熊信任。 在他之上三人,皆是随着董蛮武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以人熊重情重义的个xìng,断然不会将他这个新人,放在几位将军之上。 山师yīn心中明白,自然也不会计较,安稳落座。 虽说是宴会,但是桌上食物也与平日无异,不过是没人多了壶酒。毕竟能过落座此处的意义,可比那些山珍海味,要高上许多。 待得山师yīn坐下。 人熊便举起酒杯,以他一贯沉稳语气说道:“诸位随董某征战沙场,若是没有诸位,便不会有董某人的今天。董某在军中绝不饮酒。今天便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董蛮武话音稍落,座下众人全部起身,高举酒杯,“谢大将军赐酒!” 诸位皆是满饮。 人熊喝干茶水,挥了挥手,“都坐下说话。今日算是庆功宴,也就无需这般拘谨。” 诸位心腹方才重新坐下。 山师yīn一边落座,一边左右打量。他倒是发现一些有趣情景,在他上首三位将军,身边倒是都放了锦盒,难道是还给人熊准备了什么惊喜? 想到此处,山师yīn暗暗皱眉,他这几日忧心山师云的事情,倒是没有想到这些细枝末节。毕竟这些迎来送往,他原本身为商贾之时,也是没有少做。 果不其然。两轮美酒下肚,在山师yīn上首处,那位将军便拎起锦盒长身而起,对人熊恭敬说道:“末将趁此大胜,为大将军准备了一件礼物。” 山师yīn识得这位将军,唤作徐牛,绰号蛮牛,也叫大牛。他是人熊在北境纵横时候收入帐下的一员猛将。每有血战,这位徐将军必定率领飞军带头冲锋。 只是徐牛平日里为人粗鲁,根本不懂什么风雅,甚至有些不知礼节。他这时候第一个起身送礼,就连山师yīn也有些好奇他会送出什么物件。 人熊面上倒是不温不火。他抿了口茶,端坐主位,微抬手掌示意。 也不知是否是山师yīn错觉,他突然觉得帐中气氛有些奇怪。似乎除他之外,没有人将目光放在徐牛身上,他们反而紧紧盯住人熊。 这是为何? 山师yīn心中疑惑,而那徐牛已经将手按住锦盒。 锦盒,缓缓打开。 第358章 怎奈义情衰 山师yīn余光观察四周。大帐之中气氛奇怪,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人熊,仿佛全都知道那锦盒中装的是什么物件。 可是当他扭头去看那些将领,却只能看到他们低头喝酒。 难道一切都是山师yīn自己的错觉? 就在山师yīn疑惑之时,徐牛已经将锦盒打开。 山师yīn定睛去看。 在那四方锦盒之中,安安静静地放着一方皮革。皮革叠起,不知几许大小。而在那牛皮之上,能够隐约见到山峦河川勾画。 这分明是一张地图。 只是…… 山师yīn心中疑惑,这是哪里的地图? 主座之上董蛮武似乎也是疑惑。不过徐牛并未让众人久等。 他将皮革拿出,走到大帐中央,双臂一展。 偌大皮革铺在大帐地上,落在众人眼中。 山师yīn只瞥了那皮革上图画一眼,便眯起双眼,面色露出古怪。 昌隆,龙兴,盼雪,龙趾…… 地图纸上罗列甚详,山河走向一览无余,这分明是大燕全境。 主座之上人熊将那一双墨眉紧皱。 徐牛已经单膝跪地,“末将为大将军献上燕国地图,从北境至南疆,从东海到西山,统统描绘清晰无误。愿大将军将这万里河山,踏于足下!” 所有人都知道,徐牛是说不出这种话的人。 而他此刻所言,根本不像是发自肺腑,反而如同儿童背书。 或许听着有些可笑,但是在场众人并无一人发笑。他们全部将目光钉在人熊身上。 这些将军想要做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山师yīn想得明白。他也望向人熊,就不知道人熊是否听得清楚。 然而人熊只看了那地图一眼。 他抬起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跪地徐牛。 漫长等待之后,他才徐徐开口,“蛮牛儿,你跟随本帅多久了。” 徐牛浑身一震,恭敬答道:“末将,末将跟了大将军……” “一十一年。”董蛮武将徐牛打断,沉声说道:“本帅还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吗?” 徐牛浑身打颤。 董蛮武摇了摇头,“地图很好,天时地利人和,战之根本。本帅便收下这份地图,待将来为大燕平定这地上所有不平。” 徐牛赶紧抬头,“大将军……” 人熊不待他说完,径直挥了挥手,“回去喝酒。” 徐牛不敢不答,立即起身回位。只是他回去之时,不时用目光望向更为上位两名将军。 在他目光之下,第二人站了起来。 这位将军,唤作万彰。他长着鹰钩鼻子,碧蓝双眼。他还有个狄人名字,唤作卡扎塔突兀术,原本是一名狄国将军。他在与人熊jiāo战之后被俘,随后折服于人熊气魄,成了人熊手下大将。 飞军若是千里突袭,必定是由此人出手。 与徐牛一样,万彰手中也准备了一个锦盒。只是这份锦盒不大,约是一张信稿大小。但是厚度,却可以塞下五本簿册。 这里面又会是什么?山师yīn凝神猜测。 董蛮武身子不动,只是扭头看他。 他比徐牛镇定许多,朝人熊捶胸行礼,“大将军,末将也有礼物送上。” 人熊看着他,并不作答。 万彰只当做人熊已然默许,他便伸手打开锦盒。 在那锦盒之中,安放着一块青铜砖块。砖上锈迹斑斑,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千载光yīn。而借着光影变幻,山师yīn能够看到那青铜砖上,似乎还印有字迹。 那边万彰将那青铜砖块拿出盒外,双手牢牢捧住,“北境有农夫,耕作之时发现这块青铜砖块,其上刻有小篆,当时古旧之物。然而末将知道,大将军对于古董并无兴趣,然而这不仅是一方砖块,其上小篆,更是对天下预言。” 不等董蛮武有所表示,万彰已经将刻字面朝人熊,“燕失其鹿,巨熊夺食!” 帐中后续将领立即有人出声,“这难道不是天意?” 另一人应声附和,“古人竟然已经料到今日?不该这般,人力有穷时,这必定是天降征兆。大将军!” 一人呼和,众人应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8 章 “大将军!这般天赐旨意,我们……” “嘭!” 董蛮武猛然一掌,重重落在桌上。大帐之中,陡然安静。人熊这才环顾全场,“本帅从不相信什么天意,更不相信有人能够推测千年之后。” 万彰立即捧住青铜砖块,朝人熊恭敬说道:“天意如此,大将军难道不该顺应天意?” 董蛮武两道浓眉已经挤到一处,“天意由人,不在这块破烂青铜砖上。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从来都是靠自己的双手,靠手中兵刃,靠并肩袍泽,从来都不是靠什么见鬼的天意!” 万彰张嘴yù要辩解。 人熊却将手掌抬起,指向万彰所在座位,“万彰,你该自罚三杯。” 万彰张嘴无言,只能悻悻坐下,立即满饮三杯。 而帐中其余将领面上神情,再次凝重许多。 这一次,董蛮武望向最后一人,也是这些将军之中与他最为亲近之人董普。 他与人熊同姓,但是并无血缘关联。他便是与人熊一同入伍,当年那帮老兄弟,在连年征战只有,只剩董普一人。董蛮武已然不让他掌兵冲锋,但他仍是人熊最为亲近之人。 董蛮武望着董普,也望向董普脚边锦盒,“大牙,你又为我准备了什么,一并拿出来吧。” 董普闻言,先是将面前酒杯之中酒水,缓缓倒入喉中。 “这锦盒打开,便没有回头路了。”酒杯放下,董普幽幽说道:“我原本以为,不需要我逼你了。” 说罢,董普长身而起,一卷袖,将那锦盒掀开。 山师yīn望见盒中事物,倒吸一口冷气。 黑底金丝,五爪金龙! 董普双膝跪地,一鞠到底,“请大将军!再进一步!” 帐中众将同时起身,又同时下拜,齐声呼喝,“请大将军!再进一步!” 众将跪地, 山师yīn犹自饮酒。 帐内鸦雀无声。 人熊端坐主座,端详着面前人们。那目光,就像是望着一群陌生人。 他缓缓站起身来,铁塔身躯将众人笼罩,“是让本帅再进一步,还是你们,自己想再进一步?” “熊哥。”董普抬起身来,“这又有何分别?燕国实权早早落入掌中,此次我们携大胜之威,正是时候。大燕王朝,早该更名换姓。” 人熊将腰间匕首紧握,沉声说道:“若本帅不肯。” 董普幽幽叹息,“熊哥,伊世羽也好,我们也罢,无论用软用逼,我们早已劝过你多次,若是你执意不肯,只愿一意孤行。” 顿了顿,董普缓缓起身,身后将领缓缓起身。 “燕王有旨……”董普望向人熊双眼,“要得万千富贵,人熊不留人头。” “好个不留人头。”董蛮武捏住匕首,哈哈大笑,“我人熊征战沙场数十载,无数人想要将我人头斩下,却没想到,今天轮到了我的兄弟!” 人熊张开双臂,对着帐中众人大喝,“董某人头就在此处!尔等谁敢来取?!” 须发皆张,董蛮武不怒自威。 他那双眼睛扫过面前所有将领,无有一人胆敢与他对视。 便在此时,董蛮武突然感觉背脊发寒。多年沙场让他在瞬间扭动身躯。 “噗!” 利剑错开背心要害,扎入人熊后腰。 董蛮武一声闷哼立即转身,撞翻身侧食桌,桌上餐点倾洒一地。 在他身后,独孤孝剑尖留血。 “你!”董蛮武暴喝出声,努力想要稳住身形。 独孤孝骤然上前,再将长剑刺入人熊腹中,“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是您教我的。” 第359章 人为不凡生 当年,独孤孝从罗国手中护住了昌隆军权,从而进入人熊法眼。 人熊用一顿酒,几声质问,句句扎进独孤孝内心深处,为这个迷茫少年打开一片广阔天地。 从此,独孤孝以人熊马首是瞻,他迅速成长为人熊最值得信赖的左膀右臂之一。但凡大事,董蛮武都愿意将重任jiāo到独孤孝肩上。 只因为他的少年老成,也是为了将这把剑磨得更利。 人熊成功了。 独孤孝如今独当一面,少年将军却已然天下闻名。 而人熊磨出的这柄利剑,最终却扎入他自己体内。 因为他不愿再进一步,不愿黄袍加身。他便成了所有“部下”的绊脚石,眼中钉。 “利益”二字,腐蚀多少人心。 最终,不过是一句“良禽择木而栖”。 人熊与独孤孝近在咫尺。 长剑扎入腹中,疼痛便如同烈火灼烧。可是人熊面不改色,仿佛这身子根本不属于他,又或者他真是一座铁塔。 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低头盯着独孤孝双眼,那眼神之中五味杂陈。 那股无形压力,挤得独孤孝头皮发麻。 董蛮武低喝出声,“良禽择木而栖……好一个良禽择木而栖。”语调之中满是鄙夷,多有嘲讽。 独孤孝背脊发凉,想要抽剑后撤。 长剑拔出一半,带出泊泊鲜血,董蛮武却突然伸手,将那剑刃攥在手心。利刃立即将他掌心划破,可是董蛮武并不在意,就如同他平日一般。 伤痛,苦难,鲜血全都不在他眼中。 他眼中只有心中目标,只有未来野望。 如今,他那些野望定格在利剑之上,“你觉得武莫便是一棵良木?他能够带领你们做些什么?为那个rǔ臭未干的小子建造玩具,然后把我们辛辛苦苦守护的燕国,拱手让人?” 最初那声低喝之后,人熊声音却越发平静,“武莫这个小子,天xìng凉薄,他什么荣耀都带不给你们,也不能带领燕国重塑辉煌。” 独孤孝经过最初的紧张,此刻也平静下来。他用力捏紧长剑,与就在身前的人熊对视,“他能让我当大将军,他能给其他人更大的名头,更多荣华富贵。我们不用一辈子只做‘董蛮武的部下’。这些难道还不足够?” 这般时候,独孤孝与董蛮武之间气势,已经不弱分毫。 董蛮武看着身前独孤孝,深深叹息,“你真让本帅……” “失望!” 陡然之间人熊暴喝出声,骤然挥拳,砸向独孤孝面门。 独孤孝想要抽剑,可是剑刃被人熊紧紧握住,根本抽不出来。他便当机立断,弃剑后撤。 然而两人距离实在太近,独孤孝根本不可能逃出人熊拳掌范围。他只能竖起两只臂膀去拦人熊单拳。 可人熊巨熊一般的重拳,又岂是这般轻易躲过? “嘭”的一声闷响。 独孤孝横飞出去。众人在那瞬间能看到独孤孝口喷鲜血。 他那身躯砸破一旁酒桌,俯在一堆碎屑之中,生死不知。 大帐之中分外安静。 人熊缓缓转过身来,他一边转身,一边将身上长剑拔出体外。 那是令人牙酸的铁ròu摩擦之声,更是令人胆寒的催命之音。 人熊面朝帐中众人,目光扫视。 无人胆敢上前。 人熊深吸一口气,随后哈哈大笑,“你们不是要取董某的项上人头?董某就站在这里,等你们来杀。” 诸位将军面面相觑,为首董普幽幽叹气,“事到如今,熊哥你又何必这样?只要你点头,我们还是兄弟。不,你还是主公,我们还是忠诚,君臣和睦有何不可?” 董蛮武止住笑声,只说了四个字,“绝不可能。” 董普又是叹息,“你一路走到如今地步,何尝不是一路妥协?今天再妥协一次,成全兄弟们,又会怎样?” 人熊摇了摇头,“人可以委曲求全,但不能没有底线。” 董普捏紧双拳,“熊哥,你如今权倾朝野,和坐上那龙椅有什么区别?这燕国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只要你登高一呼,披上龙袍便能当上开国之王,也能让弟兄们当上开国元勋,成就千古留名……” 人熊皱眉沉默。 董普只当已经说入人熊心中,再接再厉道:“况且熊哥你登上王座,想要改变着燕国岂不是更加方便?令行之下,王命所出,名正言顺谁敢不从?我们所求那点富贵,不过是熊哥你身边的小小点缀罢了。千古名君之名,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心动?” 董蛮武终于抬起头来。 他再次将目光扫过全场,仿佛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些“兄弟”,又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们,“你们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何聚在一起吗?” 董普顿了顿,似是回忆过去。他终究是咬了咬牙,“熊哥,世道在变,我们不过是顺应自然。” 人熊摇了摇头,“世道永远在那里,不好不坏。变的,是人心。” 董普低头沉默。 道不同不相为谋,谁也说不清楚,曾经亲如兄弟,也是便已分道扬镳。 董蛮武猛然拎起长剑往地上猛砸。 “梆!”的一声脆响,长剑断层两截,剑尖打着旋儿斜chā入地上。 众人不知人熊意yù何为,皆是拔剑出鞘。 然而人熊却反握剑柄,将断剑扎入自己左肩,“董普,当年你替我挡了一剑,从此肩膀落下伤患,今天,我便这剑还你。” 手腕一扭,拔剑血流。 众人愕然。董普按住剑柄,更是脸颊抽搐。 人熊面上毫无惧色,再次挥剑,又往右腿上连砍两剑,面朝万彰,“卡扎塔突兀术。你为我于两次绝境之中,千里驰援。这两剑,是我还你!” 万彰松开剑柄,想要说话,可是那话梗在喉口,吐不出来。 人熊又望向徐牛。 徐牛立即出声,“大将军,你什么都不欠俺,是俺欠大将军。”他直接将兵刃丢在地上,“是俺被鬼迷了心窍。”雄壮汉子,竟然红了眼眶。他直接转过身去拉董普,“普哥,咱们收手吧,不就是些铜钱,不就是些花哨的名字。大将军从来没有亏待过咱们,咱们不能做不忠不义……唔……” 剑尖从徐牛背后透出。 徐牛身子前倾,靠在董普肩上,已然气绝。 董普抽回长剑,将徐牛尸首推到地上,“我们都已经不能回头了。” 一声暴喝,董普奔向人熊。 人熊腿脚不便,闪避不过,但是他从未选过临阵脱逃。他便拖着一身鲜血,举起断剑与董普正面jiāo锋。 “当!” 两剑相jiāo,皆是脱手而飞。 董普虽然悍勇,却没想到人熊在这般伤势之下,更像是手上猛兽。大力撞击,长剑脱手,董普更是半边身子被震得发麻,身形立即踉跄。 而一扭头,人熊那颗硕大拳头已经轰到面前。 “嘭”的一声闷响,董普也是横飞落地,口吐鲜血。 万彰见势不妙立即欺身身来。他身上自带短刀。这时候容不得他半点迟疑,立即沙场上的夺命招式,刀刃直接滑向人熊喉结。 然而刀还未至,他已经被人熊一把拎住衣领,狠狠灌在地上,“你的刀法,还是我教你的!” 事已至此,确实如董普所言。 谁都没了回头之路。 剩余两名将军不再犹豫,同时上前夹击人熊。 董蛮武向前迈步,步步沉稳宽大,三人之间距离瞬间拉近。 两人分攻左右,形成合围。偏偏在这时候,人熊那巨大身躯生生停住,反而引住两人剑势往中间一领。 两位将军手中兵刃撞至一处,人熊飞起两腿将两人狠狠踹走。 可就在他落地之时,方才自残右腿难受其力,径直跪倒。 之前生死未卜的董普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根麻绳,趁着此时一把套在人熊颈上,奋力拽紧。 人熊被拖得人向后仰。 其余几人也在此时站起身来,或是抱腿或是拦腰,他们将董蛮武死死抱在怀中,不让他动弹分毫。 人熊毕竟身受重伤,更是双拳难敌死手。 可他依旧桀骜,依旧张狂大笑,“大牙,你只有这点力气?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我倒要看看,我这些年都认错了哪些人。你们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你!郑壑!”人熊抬腿一甩,抱腿武将被他甩飞,“你与我说,你要回想取那青梅竹马,可如今不见旧人,却已有了三房妻妾。” “你!王旭!”人熊飞起膝击,将抱腰那人踢开,“你爹当年jiāo不起打点,被贪官生生关死,你与我发誓要杀光天下贪赃枉法。可如今你收受贿赂一七十二万两白银,冤死三百二十四人!好个报仇雪恨!” 这般时候,万彰也已控制不住人熊臂膀,再次被人熊摔在地上,就仿佛被摔散了全身骨头,根本站不起来。 人熊拖着身后董普,一脚踩在万彰胸口,“你曾经宣誓为了永世效忠。如今看来,你身上狄狗子的血,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董普被人熊向前拖行已然是面如死灰。 人熊拽住颈上麻绳,一记背摔,将董普甩到面前,砸裂盛菜木桌,“大牙,你我曾经起誓,要共同振兴大燕,要还大燕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未达誓言,有什么面目称王?有什么资格……” “噗嗤!” 董蛮武话语顿在此处。 背心偏左之处,chā着独孤孝那节崩断剑尖,几乎全部没入ròu中。而这一次,刺剑之人,仍旧是他。 血流如注。 董蛮武缓缓回过身来,看着独孤孝那双颤抖双手。 独孤孝在他目光之下退了半步。 人熊反手将背后断裂剑尖拔出,捏在手心。不知是在端详断刃,还是在端详独孤面色。 “你想做大将军?”第一次,董蛮武露出苦涩笑意,“我一生未曾婚娶,更无子嗣留下。” “小独孤啊小独孤……”人熊抬起手中断刃,“你又……何必这么心急……” 独孤孝闭目等死。 可利刃迟迟未曾落下。 等他睁开眼睛,便见到人熊双目圆睁,高举断刃,久久不动,仿佛被时光冰封。 独孤孝伸手去测人熊鼻息。 地上诸将挣扎起身,“他死了吗?还有气吗?” 独孤孝不发一言,伸手在人熊胸口轻轻一推。 大燕“铁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9 章 轰然倾塌。 人熊董蛮武,生为不平凡。 地上众人纷纷发出呼喊,顾不得满地狼藉,皆是如释重负。 然而独孤孝环顾大帐,却冷淡出声,“大家不要高兴得太早。” “怎么?”董普不悦皱眉,“董蛮武都死了,还能有什么事情?” 独孤孝跨过人熊尸首,便往外走,“山师yīn,不见了。” 众人皆是愕然。 茫然四顾,大帐之中,全无红袍身影。 第360章 心种千般果 山师yīn是在何时偷偷离开了营帐?帐中众人皆不知晓。因为方才,他们心神全部都在人熊临死反扑之上。 独孤孝行到大帐门帘处,将门帘撩起稍许。 透过门帘缝隙,便能够见到帐外情景。 远处军营中央,依旧处于欢庆之中。而他们此处聚会,自然不会有人过来轻易打扰。大帐之外两名护卫已经被人放倒在地。 “怎么样?”董普从身后询问独孤孝。 “跑了。”独孤孝一边观察两名护卫死状,一边说道:“门口护卫皆是背后中剑。凭山师yīn这个文弱书生绝不可能办到。” 董普皱眉道:“他还有同党?” 独孤孝放下门帘,重新面向狼藉帐内,“山师yīn思虑缜密,想必不会毫无准备,更何况,他在军营之中,不是还有一名同党?我记得那个太史殊便是经由他介绍才投靠了大将军。” 董普单手拖住手肘,面上露出一丝痛色,“若是他俩将熊哥之死透露出去,这军中……” 独孤孝站在董普身前,面不改色,“飞军,会信他们,还是我们?” 董普那紧皱眉头缓缓松开。 便在此时,两人身后传来万彰呼声,“小涛!” 独孤孝与董普立即回头去看,正见到万彰拍打最下手处那名武将脸颊。 小涛在他拍打之下,依然全无反应。 万彰停下拍打,扭头望向两人,艰难摇头。 独孤孝与董普对视一眼,又将目光望向另一角落。 那是方才被人熊一脚甩开的武将。木桌断裂,锋利斜口从他下肋部透出体外。他伸手捂着伤口,痛苦呻吟。 万彰立即弃了小涛,想要去救治另外那人。 然而没走两步,独孤孝突然伸手将他拦住。 万彰面上疑惑不解,可当他看到董普走向那将,骤然变了脸色。 “董哥!”万彰脱口而出。 独孤孝将他肩膀按住,摇了摇头。 那边董普头也不回,径直走到受伤那将身侧蹲下。 受伤那将已经意识模糊,却还是下意识伸手胡乱去抓。 董普将他手掌握住。 那将就像是握住救命稻草,将董普手掌死死拽在手中。喉中血液黏着,却还是艰难出声,“救……救我……” “放心,放心。很快就好了……”董普轻声说着,却从地上捡起半截断刃。 一划。 血色飞溅,万彰闭起双眼,扭头别处。 等他再回过头来,董普已经起身,朝这边走来。 董普不知从哪里撕了不了,将手上与面上血浆抹去,“燕王赏赐虽多,三人去分,总好过四人来划。或许就我们两人来分。”他又看向独孤孝,嘴角微翘,“不知末将说的对不对?未来的大将军?” 独孤孝面上无悲无喜,“王老答应我大将军之职,其余赏赐,我统统不要。你们二人尽管去分。” “爽快!”董普鼓起掌来,他看着地上人熊尸首,冷冷笑着,“熊哥什么都好,就是不识时务,更不知道享受。偌大将军府也不弄些娇娘丫鬟,搞得和军营一样。” 独孤孝听音知意,“那府邸你若喜欢,一并拿去。” “哈哈哈哈,大将军赏赐,末将哪敢不收。”董普似是心满意足。 万彰似乎对此并无异议,又或者他此时在想其他事情,因为他同样望着人熊尸首,只是面上似有惆怅。 独孤孝见得他面上变化,轻声问道:“万哥后悔了?” 万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大将军他应该战死沙场,而不是死在我们手中。”说完这话,他立即反应过来,赶紧摆手,“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 董普哈哈大笑,“好了,老万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说着,他瞥见人熊腰间短匕,伸手解了下来,“到死都不愿用这把匕首,哼,倒是熊哥的做派。” 独孤孝脸色发冷,喊声说道:“放回去。” 董普双手一顿,缓缓扭过头来,“你说什么?” 独孤孝死死盯住董普双手,“你没有资格拿它。” 董普眯起眼来。 两人对视许久,大帐之中方才平静气氛,又一次紧张起来。 万彰来回看着两人,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最终董普咬了咬牙,随手将匕首抛在人熊身上,yīn阳怪气道:“遵命,我们的大将军!”他特地在“大将军”三字之上加上重音。 “你问我大将军为何不用这把匕首。”独孤孝径直上前,单膝跪在人熊身前,“因为对大将军而言,这匕首便是他的过往,他的亲们好友,更是他活着的原因。他将燕国背负在自己身上,你呢?” 董普不耐说道:“我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我也不会。”独孤孝将那短匕chā回人熊腰间,“所以我们谁都不配,拿起这柄匕首。” 董普默然,万彰无言以对。 独孤孝静静看着董蛮武面孔,淡淡说道:“谁都说大将军是国之逆贼,可他心里比谁都热爱这片土地,他比任何人都爱这个国家。无所谓身前不解,更无所谓身后骂名。他所作所为,无愧于心。” 万彰若有所思,董普一声冷哼。 独孤孝已经站起身来,“无论如今如何,当初我们会汇聚在他身边,难道不正是因为他这份真心吗?” 董普想要张嘴,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时间抚平一切,时间改变一切。 独孤孝低下头,看着人熊紧闭双眼,淡淡说道:“您曾说过,死后只希望匠人为您刻上‘燕大将军之墓’。这个心愿,我一定替您完成。” 董普冷哼出声,“独孤孝,你又何必在这里演戏?当初便是你第一被武莫那小子收买,然后一个个说服我们。最后那一剑也是出自你手。你在这里假惺惺的,是要装给谁看?” “我杀他,是因为他变得迂腐,成了拦路之石。而我敬重他,又是另一回事。”独孤孝摇了摇头,“你不会懂的。因为你从未懂他。” “黄口小儿!我与董蛮武相识二十余年,你比我懂他?”董普伸手指着独孤孝面孔。 万彰赶紧上前将董普拉住,“如今我们在一条船上,大家应当通力合作,都退一步,都退一步。对了……”万彰迅速换了话题,“我们还是快些找到山师yīn与他同党,可别真被他们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无所谓。”独孤孝望向门帘方向,“让他来吧。” 军寨之中,一队甲士护着太史殊与山师yīn正在营中穿梭。 “既然董蛮武死了,我们就该快点离开这里。”太史殊对于人熊之死似乎没有半点反应,冷静分析此刻局势。 说话间,两人已经见到大营侧门。 山师yīn却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太史殊转头看他,“你在瞎想什么?独孤孝那些人可不知道我们与孟公子联系,若是在此就留,必定为其所害。” 山师yīn索xìng顿住脚步,“那你走吧。” 太史殊同样停在原地,他观察山师yīn面色变化,却没能看出蛛丝马迹,“你别忘了,我们就是为了搞垮人熊才加入他麾下。如今事情,也算是我们的任务变相完成。” 山师yīn摇了摇头,“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太史殊沉默片刻,“你也被人熊迷了心窍。” 山师yīn并未否认,“大将军一世枭雄。我很少服人,但却服他。他不该死在这里,我原本有机会帮他改变燕国,我们可以改变这个世道!” 太史殊冷冷说道:“他死了。” 山师yīn坚定说道:“我还没死。” 太史殊摇了摇头,“这般感情用事,可不像你。” “可是……”山师yīn突然想起柳凤泊,想起李尔冉,想起吕烽,想起他父亲曾经说过那话,“登一山,望一山,望眼yù穿,这便是人。我都知道,我都明白……可这一次,我不想将这当做理所当然。” 山师yīn回过身去,嘴角泛起微微苦笑,“可能……我也变蠢了吧。” 这一次,太史殊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朝山师yīn后背抱拳拱手,“保重。” 山师yīn未曾回头,“不送。” 两人分道扬镳。 山师yīn孤身一人,再入营中。 第361章 舌剑唇qiāng往复来 山师yīn重新往营地中走时,欢庆依旧再继续。可是在这欢腾之下,山师yīn已经敏锐感到气氛有所变化。 他能够在人群之后,笑脸之中,寻到一张张严肃面孔。 酒盏递来,便被推开,欢声笑语之中,却不苟言笑。他的目光不在篝火,不在美食,不在袍泽之间的勾肩搭背。 这种目光山师yīn非常熟悉。 毕竟这几年他替人熊也做过不少相同事情在茫茫人群之中,找到那些逃跑之人,然后将他们缉捕归案,或是就地正法。 就像是搜寻猎物的恶犬,他们东张西望,若是发现目标,便会在第一时间告知主人,或是与猎物展开撕咬。 只是以往时候,山师yīn都是猎人。 如今,他却变成了猎物。 至于主人,或许就是独孤孝吧。 山师yīn暗暗皱眉,只不过见了大帐之中少许变化,人熊开始反击之时,他便趁乱逃了出来。那短短时间之内,他已经基本理清帐中人们关系。 首先,谁想要杀人熊? 孟然之? 山师yīn与孟然之合作,原本便是为了对付九婴和人熊。如今山师云身死,人熊自然成了下一个目标。若是说谁想将人熊推下宝座,孟然之绝对算是一个。 但是孟然之在此之前,通过白润和太史殊已经将他自己的立场表现得非常明白。他确实想要将人熊推翻,但是人熊此时为国出征,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对国家栋梁出手。 孟然之的话,山师yīn相信。 不是相信孟然之为人,而是因为太史殊也被牵连其中。孟然之如此惜才如命,断然不会让自己仅有的两位谋主陷入这等险境。 更何况从太史殊话中可以看出,他根本不知道此事。独孤孝这时候突然发难,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山师yīn一边皱眉,一边观察四周情况。他稍稍佝偻身子,混在人群之中。 倒是这些年他换上了黑衣,若是仍旧穿着那身红袍,在这群黑甲士卒之中,还不知道要有多么惹眼。 于是他脱了红色围脖,随意地图篝火之中,低头与一名巡视甲士擦肩而过。 一边小心躲避,山师yīn一边在脑中继续猜想。 想来这种时候,如果不是孟然之出手,那恐怕最希望董蛮武死的人,就只剩那一个。 答案显而易见,那人便是处处受到人熊制约,形同虚设的燕王武莫武梦那血浓于水的弟弟。 山师yīn略微皱眉,他从一开始便不看好那位小燕王。所以他从头开始,便是寻找武梦一同共商大计。 在他看来,武梦虽然是女子,但是颇有魄力。若是有武梦来带领燕国,或许也就不会又今日人熊功高震主。 可惜这里是燕国,不是狄国。 可惜武梦只是一个女子。而她对武莫实在是过于纵容,加上那个拖油瓶,再加上她自己身为女子,这么多的顾虑,又怎么能够与人熊抗衡? 山师yīn混进一间营帐,从士兵床上摸了一根头巾,将他绑在头上。他又取了一柄短剑,当做是防身之用。即便他知道,以他的武艺,就算是为人熊报仇成功,他也根本逃不出去。更别说,以他武艺可能连独孤孝身边都靠近不了。 但是,这并不令山师yīn烦恼。 因为他原本便不是靠那些肌ròu征战沙场。 所谓谋士,便是要决胜千里之外。 他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此次为人熊报仇,无论成败,他都只试一次。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竭尽所能撤离此处。 苏丹霞与绫儿还在家中等他。 想到家中妻儿,山师yīn胸中涌出一丝忧虑。武莫会在前线动手,想必是在昌隆也会展开清洗,到时候他的妻儿是否会遭遇祸事? 想到这些,便令他感到心中一团烦乱。但是他狠狠甩了甩脑袋,将那些杂念甩出脑外。 现在,他必须集中精神,想出一条对策。 况且若是他连这里变故都活不下去,未来那些事情计划得再好,也是梦中泡影。只有拿下眼前之事,他才能够去担忧其他事情。 山师yīn混在人群之中,身子跟着一起手舞足蹈,但是心中冷静无比。他便是这样左晃右闪,不断避过搜寻目光。 而他心中便有一个不成型的计划。 人熊帐中甲士,不说其他,就是飞军将士。他们会汇聚在人熊身边,便是被人熊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那么他们是为人熊而来,还是为独孤孝而来?他们会不会为人熊报仇?独孤孝又勾结了军中多少势力? 一切都是未知,但是一切都还有一线希望。 山师yīn摇头苦笑,他现在就是在赌博,拿命去赌,赌这一线希望。 “这种感情用事的事情,果然不适合我。”山师yīn低声自言自语,“如果下次……下次……呵……”山师yīn自己笑出声来,“希望不要有下次了。” 说话间,他那穿梭脚步,一刻不停。 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 那人虽然没有被邀请到人熊大帐之中参加聚餐,但是山师yīn知道那人名字。他或许是除开人熊之外,最受飞军爱戴之人。 人熊便是飞军的帝王,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0 章 有人都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而那人,就是飞军中,每一位甲士的兄弟,所有人都愿意与他并肩作战。 胡北,这个所有飞军都知道的名字。他就像是每一位将士的兄长,任何人都能够与他促膝长谈,绝无半点架子。 山师yīn想到此处,不由顿住脚步。 由他这般想来,方才胡北没有进入人熊大帐,一部分是因为他不喜欢这种聚会,更喜欢与军中甲士打成一片,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不是因为独孤孝忌惮于他。若是胡北当时在场,独孤孝的计划,或许根本不会成功。 想到这里,山师yīn对自己的计划又多了些许信心。 嗅了嗅鼻子,山师yīn已经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找胡北了。 胡北好酒,哪里酒香四溢,哪里便是他醉卧之处。 这些日子行军打仗,胡北不能喝酒,定然是已经憋到了极限。如果不能烂醉如泥一场,他只怕是不会甘心。 山师yīn只希望胡北还没有喝得动弹不得,也希望,胡北根本没有参与到独孤孝计划之中。 顺着浓烈酒气,山师云终于在人群之中,见到了那个豪饮身影。 山师yīn见到他时,他正精赤着上身,在和另外一名甲士划拳。 胡北身上伤疤纵横jiāo错,全部都是多年征战而来。 两人端着酒坛,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不断行拳,不断叫嚷。仿佛谁的声音更大,谁就能够获得胜利。而周围甲士看得津津有味,不断出声起哄。 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山师yīn径直进入人群之中,行到胡北身边,将他手中酒坛往桌上一按。 胡北扭头过来,怒目圆睁。 可当他见到是山师yīn,便打了个酒嗝,“军师今天这么好兴致,要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一起喝酒?还是因为军师,也被独孤孝从大帐之中赶了出来?” “也”被赶了出来? 山师yīn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亮。 但是他立刻压住自己心中欣喜,满面悲痛,对胡北说道:“大将军,死了……” 在他看来,人熊绝无幸免之理。 胡北一下还没听清,咧嘴问道:“你说什么?” 山师yīn用尽全身力气,大喝出声,“大将军!被独孤孝害死了!” 一语出,四下静。 第362章 换取荒唐错 董蛮武在这些人心中就像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山师yīn现在突然告诉他们,他们的神明死了。这些人此刻心中究竟会作何感想? 这个想法并不难猜,因为胡北一把摔碎了手中酒坛,然后拎着一片锋利箭步窜到山师yīn面前,将手中瓦片横在山师yīn脖颈之上。 山师yīn没有躲闪,事实上他不通武艺,就算是闪也闪不过去。更何况现在这种状况,他们原本便没有那么信任他,若是他再表现得惊慌失措,那便是连最后一点机会也不剩了。 “山师yīn,你想死吗?”胡北双目之中满是凶恶光芒,“就算是酒后玩笑,你今天也得付出代价。” 周围人们对山师yīn话语听得真切,皆是窃窃私语。 “很遗憾。”山师yīn面不改色,仿佛脖颈上横着的不是锋利瓦片,反而是姑娘柔荑,“这不是玩笑。” 胡北闻言,一把拽住山师yīn衣领,将那瓦片紧贴皮肤。 而周遭那些议论声响愈发鼓噪起来。 山师yīn已经被拽得有些凌乱,但是掩不住他面上镇定自若,“你们若是不信,自可以去大帐寻找大将军,若是能找到活着的大将军,就算是把我活剐了,我也没有一声怨言。” 周围那些甲士原本便喝了些酒,山师yīn又在此时说出这般话语,就像是火上浇油一般,立即就有人大声嚷嚷起来,“走啊!我们这就找大将军去。若是大将军无事,定然要把这人千刀万剐。” “可不是嘛,敢说我们大将军死了。这种弥天大谎也说得出口?” “千刀万剐这种事情可还没看过,今天也是有眼福啦!” 这些甲士声音嘈杂,更是乱作一团,多是不信山师yīn所言,只当山师yīn也喝多了,不知道这会儿在发什么酒疯。只希望山师yīn酒醒之后,不会后悔今天说过这些醉话。 只看他们面孔,便知道他们未曾相信山师yīn。 但是。 胡北盯着山师yīn双眼看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瓦片。他眼中已经没有杀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悔恨,难以置信,还有莫名忧伤,“大将军他……他居然真的……” 就在这人群注目之下,山师yīn整理着身上衣料,“独孤孝率众谋逆,我趁乱跑了出来。” “居然……居然是独孤孝。”胡北捏住帐中瓦片,手掌被那瓦片锋利边缘划得渗出血来,“大将军膝下无助,更是对独孤孝视如己出。他!他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能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两人对话时候,消息已经越传越广,周遭甲士开始朝人熊大帐赶去。 虽然他们口中多是说着不信,但是对于人熊安危,他们还是分外在意。人群朝大帐汇聚而去。 胡北也已经丢了手中瓦片,换了常用长刀,就要领着人群前去一辩真伪。毕竟他虽然已经猜到真相,却还是心存侥幸。他更愿意相信,山师yīn所言,不过是个有些过分的玩笑。 世上是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世上诸多事情,也绝不会空穴来风。 山师yīn自从袒露真相之后,便时刻观察人群之中,那些个独孤孝手下斥候。他能够确认的那几个人中,已经有人回头狂奔。想来是要快些赶去和独孤孝通风报信。 而剩下几人混在人群之中,可能是在等待指示。身边全部都是之前肝胆相照的袍泽,难道这个时候,就要刀剑相向? 见到这种情况,山师yīn嘴角含笑。 从这些斥候进行推算,一旦独孤孝产生丝毫犹豫,山师yīn便能够争取更多时间。若是独孤孝想要与他辩论一番,那么更好。对于自己口才,山师yīn还是极有自信。只要能够争取到更多甲士,那么独孤孝这场叛乱,就会不攻自破。 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势压人。扬獍师兄原本最爱这些计策。 山师yīn立于原地思考,身边胡北却是用刀鞘将他朝前推了推,“怎么?军师想要临阵脱逃?这也可以理解嘛,毕竟你们这文人动动嘴皮子就决定了几万人的生死。让你们上前线杀敌……啧……怕是一个个都成了软脚虾。” 山师yīn微笑看他。 胡北这些嘲讽,对于山师yīn而言,一点威力都不曾有。他便摆了摆衣袖,在胡北错愕目光之中,迈步向前。 庆典到此结束。 “大将军被独孤孝所杀”的消息就像是落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那涟漪dàng漾开来,以雷霆之势。 众人皆是朝大帐涌去。 然而没走多远,人群便停下脚步,因为去路被一人领兵拦住独孤孝与他手下甲士。 “你小子还有脸出来!”胡北见到独孤孝出现,立即拎刀上前,就要质问。 山师yīn见到胡北这般激动,也乐得有人在前出头,便混在人群之中默不作声。 然而,不等胡北质问说出口外,那便独孤孝先发制人,“大将军于酒会之时,为山师yīn所害,还请诸君为大将军报仇雪恨!” 人群再次一片哗然。 那些围绕在山师yīn身边的甲士,立即散开,空出一个圆形空地,仿佛山师yīn是什么洪水猛兽。 山师yīn自然不是猛兽,他也已经料到,独孤孝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倒打一耙。对此他早有准备。 辩论?山师yīn心中冷笑。他要将独孤孝的假面具扒得半点不剩。 他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敢问独孤将军,我一个文弱书生,如何在诸将面前害死大将军?难道我还是个隐藏的天人不成?” 然而,独孤孝并没有给出辩解。 他的反应出乎山师yīn意料之外、 独孤孝在山师yīn开口说话之力,立即拔刀出鞘,“杀死逆贼,为大将军报仇者,官升上级。”他用目光扫视全场,“但凡有不从命令者,皆以叛国罪处置,就地问斩。” 他根本不准备辩解! 独孤孝在第一时间,将一道选择题放在众人面前。 从他者生,逆他者死。 就是这般简单易懂。 无论山师yīn准备说些什么,无论山师yīn准备做些什么,独孤孝都给他冠上了“谋逆”之命。只要将山师yīn杀死,那么所谓真相…… 真相,还有几人想要来了解? 胡北一声断喝,将独孤孝喝破,“独孤孝!你这是在混淆视听!” 独孤孝抬眉看他,二话不说,大喝出声,“胡北叛国,立即拿下!” “你这不忠不义不孝不仁的狗东西!大将军当年就该让你死在军营里!”胡北高声咒骂,同时挥刀大喝,“飞军将士何在?” 那边独孤孝同样挥刀大喝,“飞军将士何在?” 飞军分裂两瓣,争锋相对。 而林火便是在此时回到营造,他见到寨中乱象,心中只有朋友安危,“红袍儿,酒鬼,你们千万不要有事啊!” 林火握刀出剑,快步冲入乱流之中。 第363章 剑客影孤离 林火回到营寨之时,寨中已经大乱。他拿捏不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经过这么多事情,他已经不是那个莽撞少年,不再横冲直撞。 稍作思索,他便弃了马匹,持刀仗剑从营帐侧面潜入营中。 不得不说,此时寨中确实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要知道人熊治军严厉,若是平时有所准备,别说是林火,就算是天人到了这儿,也不肯轻易侵入营中。 然而这时候林火进入营中,根本没人管他。 众人乱成一团,或是已经饮酒过多醉倒在地,或是换上兵甲,赶往军寨中央,似乎是已开战。 为何开战?难道营地之中有人叛乱? 若是这般细想,林火可猜测不到事情真相。 这种混乱之下,只要一直敌军在侧,燕军必定大败。 事情缘由确实不能放任不管,但是林火心中更加担忧另外两人安危。 其中一个便是山师yīn,另一个自然是昏迷至今未醒的姜杉。 林火靠着营寨边缘前行。 即便这家兵甲无无暇管他,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只是现在应该先去找谁? 林火一边前进,一边在脑中思索这个问题。 他心中略一思量,以山师yīn本事,断然不会这么简单束手就擒。反倒是姜杉昏迷不醒,先不说别人会不会对他不利,就算是殃及池鱼,他也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一想,林火便打定主意,先去搜寻姜杉。 寨中甲士虽然混乱,但是还未有人放火伤及营寨。故而路径之上林火还是记得清楚。他抬目张望片刻,就已经找到一条路径。 姜杉中dú昏迷,原本便需要静养,所以便安排在远离中心的偏僻之处。这也是为林火已经减少了不少困难。 林火便去了一些衣甲,装扮成小兵模样,在人群之中穿梭。 行不多远,便看到一队人马全盔全甲,从那稍远处快步行来。 林火见到他们带有“独孤”旗帜,看来是独孤孝部下。这些甲士在这乱阵之中仍旧能够保持编制,林火对独孤孝统兵能力再次赞叹。 他在脑中想着,或许得了独孤孝帮助,应该能够赶快稳住局势,帮助山师yīn已经姜杉脱困。但是在这乱军之中,并不是所有甲士都认得他林火,若是被当做了乱党,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这么片刻迟疑,那便独孤孝部下已经将其他甲士拦住,“你们是谁人部下?” 那小群甲士之中领头之人立即开腔,“受徐牛徐将军统领。” 独孤孝部下立即点头,高声说道:“山师yīn伙同胡北叛乱,大将军与徐将军不幸遇难,现在你们并入我部,这便随我们一同前去讨贼。” 山师yīn伙同胡北叛乱? 林火脑中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这怎么可能? 山师yīn对人熊极为敬重。要知道这么多年,林火只见到过山师yīn对那么四个半人自认弗如,大胥先生一位,左徒先生一位,还有他自己父亲山师玉,再者半个便是扬獍,而最后一人,便是这位人熊大将军。 无论怎么去想,林火都想不到山师yīn背叛人熊的原因。 还有那位胡北胡将军。 林火深知其为人,除开人熊之外最得军心,况且对董蛮武那是忠心耿耿,试问这种人怎么可能背叛人熊? 显然心存疑惑的不仅林火一人。那些徐牛部下同样疑惑出声,“胡北将军?怎么可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那领头之人话音未落,只见到独孤孝部下双眼一眯,骤然拔刀出鞘。 “噗嗤!” 徐牛部下领头男人已经给一刀割了喉咙。 众人哗然,林火亦是愕然,他立即侧身闪到一处营帐之后。 却听到独孤孝那部下高声喝道:“战在前,所言便是军令,不容置疑。再有多嘴之人,一并军法处置。” 又有一人激动追问,“你们怎么能残杀袍泽?” 又是“噗嗤”一响,激shè鲜血将林火所藏营帐布面染红。 那独孤部下继续说道:“独孤军常为军法吏,依法从事,谁还有异议?” 再无人言。 独孤部下似乎这才满意,“很好,你们自成编制,立即随我参战。” 说话声中,一众甲士渐渐走远。 林火从营帐之后探出头来,望着兵甲离去背影,心中满是疑惑。 这件事情,越发蹊跷起来。 如此说来,山师yīn也是深处险境? 林火脑筋一转,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先救姜杉。只是,必须加快点速度才是。 运起真元,林火用上吕烽所教轻身功夫,狂奔起来。 他已经顾不上收敛行踪,从乱军之中快速掠过。不过,那些乱军似乎也无暇管他,放任他在营中狂奔。 由此也可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1 章 到,事情已经混乱到何种地步。 红袍儿可会身陷险境? 林火摇了摇头,将脑中纷乱想法抛诸脑后。越是混乱时候,越是应该专心致志。 消耗真元狂奔之下,林火不多时便见到了姜杉所在帐篷。 果不其然,这种时候就连在姜杉门外守护的护卫也已经没了踪影。只是那门帘被人撕裂一半,难道姜杉已遭dú手? 林火大急,赶紧冲到帐外,一把撕去门帘。 光线shè入帐中,映在姜杉惨白脸上。姜杉胸膛起伏,宛若陷入永恒沉眠之中。 花袍安然无恙。 林火心中松了一口大气,轻声笑骂,“我们累死累活,你倒是好,在这里睡大觉。” 口中轻松,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时候,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林火立即冲入帐中,左右观察。他也顾不上营帐倾倒风险,径直握住固定营帐所用麻绳。真元汇聚臂上,手腕一甩。 那附着房梁结构的大麻森立即松垮,被他一把扯下。 屋脊发出嘎吱声响。 林火迅速将姜杉扶起,随后背在身上。随后就像他当初绑住柳凤泊尸首一般,他用麻绳将姜杉固定在他背后,同时快步走出营寨。 几乎是在他离开大帐之时,那摇摇yù坠营帐终于是不堪重负,整个颓溃下来。 林火看了一眼倾倒营帐,再次确认已经将姜杉固定安稳。他便开始思索应当如何去找山师yīn。 按照方才甲士所言,山师yīn此刻必定是与胡北在一起,而且正在与,至少是独孤军已经徐牛部下jiāo战。 期间胜负,该当如何? 林火静静思索,从那甲士只言片语之中推敲,很有可能是山师yīn与胡北一军,面对其余所有燕军围剿。 若真是如此,他们哪里有胜算可言? 想到此时,林火不由眉头紧皱。不说他一人能否在千军万马之中救出山师yīn,他现在可还是带着姜杉,凭借一人之力,怎么可能与大半个燕军jiāo手。正当自己是天人境界不成? 林火咬了咬牙,又回头看着身后姜杉。 这种时候,要是姜杉还醒着,一定能够想出对策来。哪里需要林火这种武夫在这里抓瞎?然而事已至此,容不得林火懈怠。 就在他回头去看姜杉之时,余光瞥向一处,突然计上心来。 第364章 只为情深诺 当战局陷入混战,铁血厮杀只剩意志之争,而计谋已然无用。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的便是这般时刻。 铁刀与血ròu相jiāo,入耳之中唯有嘶吼喊杀,冲刺鼻腔皆是铁血气息。 山师yīn置身沙场之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慧,是如此无用。对于重新回头冲入营中,来为人熊报仇这等不理智之事,若是问他是否后悔。 不会。 他便是这种人,自己选择的路,即便是千夫所指,即便是孤身前进,他也不会有半步迟疑。 若是失败身死,那也是死在自己的选择之下。 俊美脸颊染满尘灰,锦衣皆是疮痍。山师yīn站在乱军之中,依旧是这般截然不同。 他扭头望向北方,不知是在望谁。 独孤军聚拢将士越来越多,胡北在此重压之下,率领残部bào发出惊人斗志。他们高呼着为人熊报仇,一次又一次击退曾经袍泽。 董蛮武能有这般忠心耿耿之人,若是泉下有知,是否也能死而瞑目? 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胜利的天平已经向着独孤孝倾斜而去。 胡北手下将士毕竟有限,而独孤孝的援军,却源源不断。他在多久之前便谋划好了这些事情?他在多久之前便已经和武莫同仇敌忾? 有心算无心,山师yīn已经无计可施。 独孤孝军中已经有人开始高喊,“投降不杀!” 投降? 山师yīn无声嗤笑。 谁都能够投降,唯独他山师yīn不能投降。不只是因为他心中傲气,他明白的,有些时候傲气只会将你害死。更是因为人熊身死,此事必定是天下震动。而整件事情,肯定需要一只替罪羔羊。 独孤孝?他将会得到最多利益,又怎么做出这种蠢事。 武莫?他偷笑还来不及。 那么,也就剩下山师yīn一人了。 他出生九婴,从根源上便能做出文章。山师yīn都已经为武莫想好了说辞,“九婴余孽,潜伏在大将军身边,突然发难,终是不及阻止。大将军不幸遇难。幸得独孤将军力挽狂澜,狙杀叛党。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哈哈哈……”山师yīn不由笑出声来。 好在如今争斗正酣,无人在意山师yīn失态。 身边甲士不断倒下,胡北军人数越来越少。一腔热血,也有燃尽之时。 真是回天乏术? 胡北集结起最后所有残兵,他们只剩不过百余能战之人。 而那些伤而未死之人,却一一爬了起来,山师yīn便立在这群战士之中。 似乎是某种默契,独孤孝也在此刻挥动手臂,停下帐下兵甲刀qiāng。 胡北身中两qiāng,浑身浴血,站在队列之前,与独孤孝遥想对望,“小子,你好狠的心肠。” 独孤孝不为所动,淡漠说道:“胡将军,投降吧。此事,原本便是山师yīn这逆贼一人所为。原本便是与你无关。” “不!与我有关!”胡北两qiāng上前,指着遥远处那面“飞”军旗,“大将军对我们恩重如山!大将军的事情,与我们所有飞军有关!” 独孤孝眉头略微一皱,“我们同是飞军袍泽。” “呸!”胡北吐出一口血沫,“你屁都不是!” 长刀一挥,胡北高声呼和,“飞将士何在?” 大军之中,多少人想要张口,可到头来只剩这百余人齐声呼喊,“飞效死!” 胡北举起长刀,指向独孤孝面门,嘶声吼叫,“飞铁军!” 余下百人异口同声,“攻无不克!” 一众人等,奔向独孤大军,再次冲锋! 就连那些站在山师yīn身侧的伤员,只要还能动弹,同样挣扎着站直身躯,拖着残破身躯,高喊着“飞铁军!攻无不克!”奔向胡北,刀尖所向! “飞铁军!攻无不克!” “飞铁军!攻无不克!” “飞铁军!攻无不克!” 独孤孝抿住双唇,挥动手臂,“送他们上路。” 百余人零落在人海之中,呼声渐弱。 五十人……“飞铁军!攻无不……” 二十人……“飞铁军!攻无……” 十人……“飞铁军!攻……” 五人……“飞铁军……” 一人……“飞……” 胡北孤身而立,面对乌压人群。数十把长qiāng尖端,瞄准着他佝偻的身躯。 他却缓缓直起腰来,茫然四顾,似乎是在寻找昔日袍泽。 可,谁都不见了……谁都不见了…… 胡北却笑了,举起缺口长刀,张狂大笑,他迈开双腿,奔向最后的战场。 这是一个人的冲锋,也是一只铁军的谢幕。 “飞铁军!攻无不克!” “人熊所指!天下披靡!” 狂风起,卷走了杠上军旗。 胡北倒在qiāng林之中,那些围在山师yīn周围,动弹不得的伤员们虎目含泪。此战之后,再无飞。哪怕还有一支军队唤作“飞”名号,他也不再是这头铁血之熊。 山师yīn立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 独孤孝所率部下渐渐围拢过来。 山师yīn已经全无胜算。 独孤孝寒声说道:“山师yīn,你的罪名又多了一条,挑唆我们飞军袍泽之谊。你不会死得那么轻松。” 山师yīn没有回话,他只是扭头望向北方。 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某人? 又或者,等待着某一句…… “谁敢伤我兄弟!”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暴喝声同样伴随着大地震颤。 独孤孝后军哀鸿遍野,众人转头去看,便见到林火领着千余匹马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林火不愧是山中猎户,极短时间内便找到并且降服这群战马之中的头马,更是乘人不备,将马厩之中战马统统脱缰放出。 群马跟在头马之后,狂奔践踏,大军不得不让出道路。 独孤孝瞬间改变主意,厉声呼喊,“杀了山师yīn!” 周遭甲士扑向山师yīn,怎料到山师yīn身旁伤员奋不顾身,扑身拼死。 林火已然冲开军阵,身躯稍弯,朝山师yīn伸出手臂。 山师yīn望着林火手掌,咧嘴微笑。他知道,或许曾经他是孤身一人,但是现在,至少他还有林火,还有远在王都的妻儿。 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 山师yīn伸手,拽住林火手臂。 林火旋身一拉,将山师yīn拉上马来。 不待山师yīn说话,林火便将缰绳jiāo到山师yīn手中,“抓紧!” 山师yīn拽住缰绳,却见到林火陡然立于马上,飞身一跃,跳到旁边马上。 红袍儿这才发现,原来头马身侧还有一匹战马用绳索牵连。而那马背上,姜杉被牢牢捆住。 林火甩开马鞭,对山师yīn喊道:“不要回头,随我出营!” 山师yīn自然听从,两人便借着马势,沿着军中大道,奔向营寨大门。 只要出得营门,眼前便是一片坦途。 然而,却有另一批人马侯在他们必经路上。 张旗招展,上书偌大“慎”字! 第365章 东走西奔夜不明 林火驱赶马匹将独孤孝军阵冲散,随后便打定主意领着山师yīn与姜杉从大门迅速撤离。然而,武慎军突然出现在他们必经路上,这让林火措手不及。 为了阻拦独孤孝,林火已经将马匹分流。 再看武慎军严阵以待,显然是静候多时。 林火与山师yīn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对方眼中心忧。这般严密军阵,就凭剩下的这些马匹,如何能够冲得出去? 但是这种时候,还有别的路选? 林火咬了咬牙,捏紧手中缰绳,对山师yīn吼道:“冲出去!” 山师yīn看了一眼武慎军阵,随后同样握紧手中缰绳,重复着林火话语,又似是为自己加油呐喊,“冲出去!” 两人机会是在同时扬起马鞭,又在同时重重落下。 胯下战马吃痛,用尽全力向前狂奔,四蹄同时飞跃而起,身上血脉贲张,肌ròu盘结。 向前或有一线生机,退后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就在两人逼近之时。 武慎军旗陡然一挥,那武慎大军便从中分开两侧,在队列中央裂出一条道来。 林火与山师yīn先是惊诧对望,但是胯下战马不停,便顺着这条大道向前狂奔。随后两人扭头望向武慎军旗方向,正见到军旗之下两人。 武慎与赵恬分别坐于马上,并肩而立。 四人目光,隔着军阵qiāng林,遥相对视。 赵恬与武慎同时以手捶胸,额首质疑。 林火与山师yīn立刻明白两人意思,武慎与赵恬便是要当着独孤军的面,将他们二人放走。 想当初四人还在岳山之上敌对,从来未曾想过,还会有今日。 因缘际会最是难测。 林火与山师yīn又怎会辜负两人好意,自然是驱动马匹毫不减速,从那大道,穿过寨门,奔出营外。 而在两人身后,武慎大军重新合拢,就像是从未做过方才事情。 他们自然做了,而且全部落在独孤孝眼中。 独孤孝帐下皆是原本飞军将士,将那些乱马收拾妥当也未曾花去太多时间。等到局势稳定,独孤孝便亲自赶到武慎军前。 不用通报,武慎便和赵恬迎了上去。 赵恬皱眉说道:“独孤将军,见到王亲为何不知礼数。” 独孤孝没有去看寨门方向,更将赵恬完全无视,只是看着武慎,“慎公子,真要如此做?” 武慎摊开手掌,“军营混账,我也是没能看清,可是放走了什么重要人物?” 独孤孝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也不算重要,只不过是刺杀大将军的反贼罢了。” 武慎面露惊讶,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假意应付,“还有这等事情?大将军居然遇害了?那岂不是我之罪过,放走了凶手?” “快!快!快!”武慎撤开身子,对赵恬高声吩咐,“快去通报全军,立即给独孤将军让路,让独孤将军快些抓到凶手。” 营寨大门之外人影全无,哪里去找林火几人行踪? 独孤孝不再多言,扭头便走。 赵恬怒喝出声,“你这腌才,就不知半点礼数?” 独孤孝拉住缰绳,寒声回应,“慎公子,早就不是王亲国戚了。” “你!”赵恬心中满是怒火,却被武慎拽住臂膀。 武慎朝赵恬摇了摇头,赵恬轻唤一声,“主公,这腌才……” 武慎再次摇头。 赵恬怒哼一声,也只能作罢。他望向林火离去方向,轻声问道:“独孤孝便会就此作罢?” 武慎眉头紧皱,“并无可能,独孤孝事后必定会派人追杀两人。不说其他,这两人作为替罪羔羊最是适合不过。” 赵恬也是担忧几人安危,“若是如此,他们岂不是危险无比,我们……” 武慎将赵恬拳头按住,“我们也只能帮他们到这儿了。” 赵恬闻言哑然,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武慎望向林火离去方向,低声呢喃,“未来造化,还得全靠他们自己。” 先不说独孤孝如何在营地之中收拾残局,也不说他该用什么办法重聚军心,倒是先看看林火与山师yīn能够逃往何处。 林火领路在前,姜杉便被他绑在身前马背之上,而山师yīn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趁着方才武慎掩护,已然是跑出不远,只是接下来该往哪儿去,变成了最大难题。 幸好林火最知深山老林。他便将山师yīn与姜杉带到了密林边缘。 他左右观察,又望向身后来处,便立即翻身下马,“我们不能继续骑马了,马匹目标太大,独孤孝断然不会让我们逃得这么轻松,接下来我们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2 章 要步行。” 山师yīn也并非吃不得苦的人,他当初从九婴逃离之时,也没有少受磨难。 两人便弃了马匹。 林火想将姜杉抱到一边,又让山师yīn进入林中,随后自己取了马背上弓箭箭支,又去了些树枝与藤条将地上踪迹抹去。 最后他大手一挥,重重落在那头马臀上。 头马吃痛,发足狂奔,又领着最后剩下几骑飞奔离去。 做完这些,林火才拍拍手掌,回到山师yīn身边。 他一刻也不得闲,又用起麻绳,准备将姜杉背在身上。 山师yīn看了一眼姜杉。 花袍依旧双目紧闭,未成苏醒。 山师yīn便上前帮忙扶住花袍。他一边助力,一边轻声问道:“你可是想到了接下来应当去想何处?” 林火将姜杉背好,又将麻绳系紧,“经历方才事情,我们也不必那么急着赶路。我记得前几日无聊打猎之时,曾经在这林中西北方向有一间破庙,人迹罕至。就算是地图之上也未标识。我们今天先在那里暂住,然后再做打算。” 山师yīn点了点头,“也只能先是这样。” 林火背着姜杉在前领路,“你也可以与我好好说说,人熊与这独孤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山师yīn便跟着寻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红袍儿便将方才大帐之中发生之事,一件件向林火说明。 林火越听,眉头越是紧皱,显然是义愤填膺。 他不是出声咒骂独孤小贼该死,或是骂那燕王昏庸。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心中也是明白,只怕这世上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忍受功高盖主。 胞亲兄弟尚且如此,更别提人熊这等桀骜外人。 只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武梦便有点不知?若是知晓一星半点,她难道就没有出手阻止武莫? 当林火提出这等问题之时,他们已经寻到那处倾颓小庙。 规模比之龙兴华礼寺还小,想来也不是什么香火鼎盛之处。以前不曾禁佛,都不会有人前来,如今荒废多年,更是人迹全无。 这也让两人更加放心一下,今晚在这里将就一夜,对于前途再做打算。 而对于林火所提问题,山师yīn只是思索了片刻,便分析道:“只怕武梦并不知晓这件事情,应当是武莫擅自做主。” 他自然不会说是自己没有得到孟然之情报。关于他原本与孟然之合作,准备暗害人熊之事,这些日子来,他都是瞒着林火。现在也不想节外生枝。 好在林火也没有继续追问。 林火让山师yīn去捡拾些柴火。而他自己便出外打猎。 夜幕降临之时,林火打了三只野兔回来,便在火上烤了。 火候差不多时,林火先是给了山师yīn一只,而他自己倒是将那野兔撕碎,又用石块细细研磨,准备喂姜杉服下。 山师yīn一边啃着流油兔腿,一边看着林火忙碌。 晃动篝火,让他面上忽明忽暗。 就在林火准备扶起姜杉之时,山师yīn突然开口说道:“林子,若是想要逃命,我想到几点需要讨论。” 林火一边将ròu末小心塞入姜杉口中,一边准备给他灌水喝下,“你说,我听着。” “第一件事……”山师yīn顿了片刻,淡淡说道:“便是姜杉。” 林火手臂一颤,水囊中水洒在姜杉衣襟之上。他立即扭头过来,隔着篝火望向山师yīn面容,“你要做什么?” 第366章 朝起疑心惑 夜风微凉,篝火摇晃。 林火与山师yīn隔着伸缩火光,目光对视。 山师yīn坐得稍远,面上光线也更加暗淡一些。 林火能够见到他嘴唇开合。 山师yīn一动不动,话音依旧平稳,“你觉得,我想对姜杉做什么?” 黑暗中那双眸子,似乎扎入林火心中。 林火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为何他第一反应会是质问红袍儿?他赶紧将口气缓和下来,解释道:“前面一直被人追杀,我也是紧张了一些。” “所以……”山师yīn将手中兔腿放下,淡淡说道:“你怀疑我会对姜杉不利?” “没有。”林火心中一惊,连连摆手解释,“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们出生入死这么多次,还有姜杉吕烽,我们是兄弟啊。” 山师yīn似乎顿了顿,只是那停顿若不仔细去观察,便会从眼前溜走。 林火没有那么深的心机,所以他对着细节视若无睹。 山师yīn这才幽幽说道:“是啊,我们是兄弟啊。” “我们”二字稍稍拖长,那音节意味深长。 所谓我们,是四人,三人,亦或是,仅仅二人之间? 其中差别,或许只有林火与山师yīn自己心中明白。 “你应该信任我的。”山师yīn继续说着,“我方才只是想到了一个计策,一个对我们都好的计策。” 林火将方才疑窦抛诸脑后,轻轻放下姜杉,朝篝火靠近了些许,“快说来听听,你想的计策,一定有用。” 山师yīn微微一笑,似乎是回应林火信任,他也朝篝火靠近了一些。他将最后一只野兔从火架上取了下来,“你也快点吃些,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林火哈哈一笑,伸手接过烤兔狼吞虎咽起来。 山师yīn看着林火那吃相,也是不断微笑,接着将自己计策和盘托出,“如今我们被独孤孝驱赶。他将部队重新整合,可能只需要一日时间,这一日时间,我们能够逃出多远?就凭我们两人,再拖着姜杉,能够活多久?” 林火嚼着口中兔ròu,含糊不清道:“若是在山里,活两三个月不成问题。” 山师yīn摇了摇头,“我们难道就一直待在山里,做个山野村夫?那大将军的愁,由谁来报?不说这愁怨,再看看姜杉。”山师yīn伸手指着姜杉。 林火顺着他手指望向姜杉那惨白面容。 山师yīn继续说道:“他能活多久?” 林火咽下口中兔ròu,艰难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就连真元都没用了。输多少,他都不会睁开双眼。” 山师yīn点了点头,“若是没有看错,若是和我们在一起受罪,姜杉最多只能再活三天。” “三天?”林火霍然起身,双手握拳,“你没有看错?” 山师yīn没有立即回话,他只是望向林火身下地面。 林火压抑住焦虑心情,缓缓坐下,“我们该怎么办?” 山师yīn看了姜杉一眼,“既然我们不能将酒鬼撇下……” 林火点头,坚定说道:“自然不能,吕烽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兄弟。” 山师yīn又看林火面孔,似乎在确定林火说的是否真心实意。顿了片刻,他才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也要考虑自身安危。” 林火摇了摇头,“先救姜杉,再说其他。” 山师yīn面上笑意消失,又重新挂起,“其实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什么方法?”林火听闻有救,自然是来了精神,在火堆面前正襟危坐。 山师yīn在腰间摸索,掏出一块玉牌。 这块玉牌林火自然清楚。因为山师yīn也曾经将这玉牌jiāo给过林火山师令牌。 林火当初不曾识货,得亏是白润对这些玉石颇感兴趣,为他指引了一番。直到那个时候,林火才知道,山师yīnjiāo给他的令牌价值连城。 光是所选的和田玉,便已是世上极品。再加上“山师家”这明面上富可敌国的家族,还有他暗地里“九婴”的身份。那小小玉牌,便是山师yīn座上贵宾,不知多少对其趋之若鹜。 可是如今山师yīn拿出这块玉牌,又是什么意思? 林火眼露疑惑,定睛看着山师yīn。 山师yīn将那玉牌晃了晃,又放回怀中,“我这些日子,已经收拢了不少九婴残部。其中便有据点在此处向南两日路程。” 林火已经不是那个懵懂少年,山师yīn稍稍点拨,他已经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先去找那九婴据点。九婴便能够提供我们安全,到时候再找大夫给姜杉医治?” 说罢,他便是皱眉不语,低头去看姜杉。 眉心那扭曲川字,就像是他此刻心中踌躇。 山师yīn在一旁说道:“想救姜杉,这是唯一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林火轻声重复。 他又怎么会知道山师yīn心中到底作何想法? 山师yīn与姜杉之间裂痕,林火或许下意识地发现了什么,但是在他脑中却是全无概念。真要到了九婴地盘,山师yīn真会全力救他? 这些问题并未困扰林火,但是林火还是找到了此间问题,“酒鬼身上的dú,就连你和白润都束手无策,要是到了九婴,一日只能,真能找到神医将酒鬼治好?你也说了,他或许只有三日活命。” 山师yīn似是愣了愣,他没想到林火现在思考方式缜密不少。但是山师yīn立即反应过来,接嘴说道:“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 “若是要搏,我愿意搏另一个方法。”林火转回头来,看着山师yīn面孔。 山师yīn隐隐之间,已经猜到了林火心中所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能想到什么方法?” 林火略微低头。他拾起一根柴火,将篝火挑得更旺一些,“带着姜杉,去找石镇。” 果然如此。 山师yīn在心中暗呼,但是面上仍旧沉静,“从这里赶到疫区,骑马便需要两天,你这一双ròu足,再加上酒鬼,只怕还没找到石镇就死在了半路上。” “可是找到石镇,姜杉便能活命了。”林火握拳起身,“就算找到那些神医,姜杉还是难以活命。” 山师yīn淡淡说道:“可是找到九婴,我们就安全了啊。” 林火默然无语。 两人又隔着火光对视。 林火从山师yīn眼中看到希冀,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 山师yīn从林火眼中,看到了坚定。 林火重新坐下身来,“只要姜杉能活,我的安危又算得上什么?” 山师yīn立即说道:“我的安危,你便不管?” 两人之间涌出久久沉默。 “你的安危,我自然要管。”林火挠了挠头,起身将姜杉放在用小庙中仅剩的材料做成的床上。随后他自己和衣窝在墙角,“夜深了,我们先行休息。” 山师yīn也感到气氛尴尬,只能刚点了点头,在另一侧墙角卧下。 篝火时明时暗,将山师yīn与林火隔绝两旁。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山师yīn从噩梦中惊醒。 他环顾一周,骤然站起身来。 林火与姜杉,不见了! 山师yīn低头观察,便发现林火在地上以剑刻字,留下两行小字。 我带姜杉找石镇,你先去与九婴汇合,那时再见。 山师yīn骤然捏紧双拳,一脚将篝火灰烬踢翻。 银白碳灰漫天飞舞。 第367章 火yīn两面 山师yīn自认为是被林火抛弃了。 在姜杉与他之间,林火选择了姜杉。 但是在林火看来,山师yīn最近是有些奇怪。但是他会选择带走姜杉,并不是因为不信任红袍儿。他只是担心将山师yīn再扯入危险之中。 更何况,林火相信以山师yīn的本事,自然能够安然无恙。而姜杉则不一样,若是不能及时得到医治,姜杉必死无疑。 在林火看来,事情有轻重缓急,自是应该。 至于他选择不告而别,则是因为林火心中明白,若是山师yīn在场,绝对不会这般轻易让他离开。 与其到时候难堪,不如就此别过。 他背着姜杉一路前行,一边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若是到时候山师yīn为这件事情生气,他便和红袍儿好好解释,要打要骂,他也就认了。但是想要绝jiāo,那是万万不能的。林火可不准备丢了这个兄弟。 但是他根本不可能想到,山师yīn与姜杉之间,早已因为他而暗中产生裂痕。 若是将情义比作一座长堤,那还需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这边林火并不知道这些,他现在脑子全是如何救治姜杉。 从山师yīn那儿得到的消息来看,石镇最后出现之地应该是在难民疫区。算算日子,不过是这些时间,疫病绝不可能已经诊治干净。 虽然和石镇接触不多,但是林火知道石镇是从曾老,最是讲究“医者仁心”。若是那里疫病不止,石镇绝不会撒手而去。 既然已经知道石镇所在何处,便能确定方向,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想到这里之时,林火已经回到树林边缘。 他将背上姜杉轻放在树根旁,探头张望另外。 路上空无一人。 这就有几种可能:其一,便是独孤孝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根本就没有派人追击。这个想法刚刚出现,便被林火自己推翻。 要知道独孤孝此时最需要替罪羔羊,否则哪里去堵上悠悠众口?便是有些人愿意投靠他,但是在没有替罪羔羊这个台阶之前,他们也不能表态投诚。 若不是这个原因,也有可能是独孤孝所设陷阱。可稍稍一想便能明白。独孤孝如今处于大势,全然可以发动甲士逐寸搜查。这等阳谋,为何不用? 再去深究,这两个原因都不成立,那么还剩下一个可能。 独孤孝尚未见部队内乱整合完毕,无暇伸手搜捕林火与山师yīn。 林火想起离开营寨之时,武慎给他们亮出的那个态度,再想想如今诡异的风平浪静。那么这种可能xìng极大。 而从此推测,若是独孤孝内乱未平,林火是不是就有机会抢到一两匹马? 他当时为了掩人耳目,而将所有战马全部打散。现在姜杉生命垂危,若是想要在三天之内赶到石镇处,唯有骑马一途。而北境开战,就连驽马都被军队征召,想要骑马,唯有抢马。 那真是不知死活。 林火回头看了一眼姜杉,又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官道,终是咬了咬牙。 这种时候,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 生死富贵,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3 章 兄弟情深。 林火重新背起姜杉,朝军队所在之处行去。 与此同时,山师yīn已经在小庙之中稳定情绪。他稍稍冷静之后,便明白过来林火为何作此选择。对于林火心中执拗,他也是无可奈何。 当初他愿意和林火jiāo好,难道不就是看中他这份赤子之心? 既然是他自己选的,他也无话可说。 但是山师yīn与林火不同,山师yīn喜欢谋定后动。 他没有立即出发,而是在小庙之中规划路线。 军中地图,这些日子他自然随身携带。以他本领,很快便勾画出一条山道,能够完美避过所有燕军耳目。 只要两天,山师yīn便能够到达九婴据点,就和他原本计划相同。只是如今身边少了林火而已。 至于到达九婴据点之后。 山师yīn稍作整理,背起林火为他留下的匕首水囊干粮等物,行出小庙之外。 林火要去找石镇,若是让他找到石镇,那山师yīn暗害姜杉之事,岂不是让林火全部知晓过去? 到时候林火对他这位“兄弟”,又会作何感想? 红袍儿心中认定的朋友很少,除了他妻子苏丹霞,如今只剩林火一人。 所以他不想失去。 山师yīn皱了皱眉,他要将“失去”这种可能,抹杀在摇篮之中。 当初他没有杀石镇,是担心时机过于巧合,会让林火疑心。如今…… “赶到九婴据点,便让他们阻拦林火,随后杀死石镇。”山师yīn捏紧拳头,“大夫身处疫区,得病而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吧。” 北境难民疫区,石镇无端打了个冷颤。 身边有一人头戴斗笠,面覆棉巾,关切说道:“石大夫,你没事吧。”那声音透过棉巾溢出,便显得有些闷沉。 石镇抖擞精神,手中继续捣鼓yào材,一边对身边那人点头微笑,“我没事情,倒是那些病人,还等着yào材救命。这里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一些,yào材数量紧缺,唉,也不知道……” “石大夫已经尽力了。”蒙面人低声宽慰,“你已经连续四日只是小歇一个时辰,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先垮掉。” 石镇摇了摇头,“医者父母心,疫病不除,我怎么能够安心休息?况且……”石镇顿了顿,似是回忆什么事情,然后幽幽一叹,“我用一人xìng命,换了这万人xìng命,我不能辜负,绝不能辜负……” 身边那人沉默许久,缓缓摘下斗笠面巾,单掌佛礼,“阿弥陀佛。” 斗笠之下,竟然是石磊。 只是小石头此刻面上,须发全无。 于此同时,远在王都昌隆城外,慎公子别院,如今的山师yīn府邸,已经被王城守卫团团围住。 府邸大门紧闭。 大门之后人心惶惶,府中下人皆是左顾右盼,眼中飘忽不定。 山师绫被一婢女抱在怀中,哇哇大哭。 那婢女也是无心安抚,面上满是惊恐。 便是此时,一双手伸了过来,“把孩子给我吧。” 婢女回头去看,正是府中主母苏丹霞。 这婢女吓得立即跪下。 这种情况之前从未发生过,毕竟苏丹霞为人和善,府中人人皆知。 苏丹霞只是微微皱眉,随后将山师绫双手抱入怀中,轻拍着山师绫被褥,一边轻声哼着歌谣。 山师绫啜泣了几声,竟然沉沉睡去。 苏丹霞便这么抱着孩子,环视府中下人,“不过是些小事,有我在,大家不必惊慌失措。都下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今日与往日也无不同。” 说罢,她便缓缓转过身去,朝自己卧房方向行去。 步履稳定,淡定从容。 苏丹霞留给众人一个背影,一句话,却令府中众人安下心来。 不知什么时候,苏丹霞已从一位少女,变成了一家主母。 府邸外,唐枫领着孟然之赶到现场。 孟然之遥望一眼,便对那王城领军高声呵斥,“你们想做什么?” 那领军看到孟然之前来,冷冷一哼,“不是我们先做什么,而是大王想要山师家满门抄斩。” 武莫? “胡闹!”孟然之勃然大怒,甩开马鞭便抽在那领军面上,“他敢?” 领军被抽得呲牙咧嘴,手下甲士就要上前,被他伸手拦住,“孟然之,你也要造反?就不怕大王治你死罪?” 孟然之眯起双眼,“他若要治我,就让他当面来治!轮不到你这狗奴才聒噪。” 说话间,孟纯与唐枫并列孟然之两侧。 领军看了一眼孟然之身后两人,眼中满是恨意,“孟公子,切莫忘记今日之言。” 孟然之冷冷一哼,“恕不远送。” 领军咬紧牙关,挥手率众远离。 唐枫看着燕军离去背影,翻身下马对孟然之深鞠一躬,“今日若不是孟公子出面,只怕少夫人与小少爷就……” 孟然之挥了挥手,“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只要我在一日,武莫就别想动山师家一根毫毛。你们安心等山师yīn回来便是。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唐枫再鞠一躬,“在谢孟公子。” 孟然之叹了口气,扭头望向昌隆方向,“只是这大燕……又要乱了……” 昌隆深宫。 武梦被拦在寝宫之内。 佩刀甲士张开双手,拦在武梦身前,低头弯腰。 武梦面若寒霜看着两人,“什么意思?” 佩刀甲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大王有令,从今日起,公主不得踏出寝宫半步。” 另一人颤声说道:“大王说,‘这是他的大燕,不是你的大燕’。” 而在向北路上,一人孤骑,马边挂着两个巨大竹篓。两头白熊,分别从中冒出头来。 渡鸦伸手,将它们脑袋按回篓中,“不要着急,我这就带你们去找那个傻子。” 燕国天空,yīn云如聚。 第六卷 再入王城 第368章 喜悲与共 燕军营寨风声鹤唳,更多是人心惶惶。 飞军分崩离析,将士们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昨日袍泽耳边细语,今天可能便成了呈堂证供。无论是戏言,亦或是确有其事,都可能成为入罪之因。 是故。 营中谁还能信?袍泽还是袍泽? 不过是第二日,被监察营揪出军寨之人,已达数百。这些五大三粗甲士,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沉默是金”。 闭口不言之中,燕军营寨分外压抑。 又是一排将士,被斩首营外。 钢刀反shè刺眼光亮,头颅咕隆隆就地翻滚,而鲜血铺成支流,汇成长河,流到万彰,董普,独孤孝脚下。 万彰看着脚下血流,便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扭过头来,不愿再看,对身边两人低声说道:“真要做得如此决绝?” 董普手中捧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淡说道:“董蛮武军中威望过剩,我们若是不将他清洗干净,你还等着夜半之时,有人来你帐中,将你首级取走?” 万彰又看了一眼斩首刑场,颤声说道:“即便是将那些谋逆全部杀死,这番血腥镇压,此事过后,只怕飞军dàng然无存。” 独孤孝立在一边,望着眼前血流成河,面上无悲无喜,“大将军时候,飞军早已dàng然无存。” 董普点头微笑,万彰低下头去,面上如有戚戚。 三人便继续在刑场之中,看着这场血腥闹剧。 而他们都未曾注意到,就在不远处,有一双眼睛从他们身上掠过。 林火,做农夫打扮,正在办燕军营寨运送蔬菜食粮。 想要进入营寨,这是他能够找到的最简单,也是最便捷的方法。 若是在平时,送入燕军营寨的粮食蔬菜,必定是由军中伙头亲自押送。 如今只怕连伙头都被送上了刑场,不用动用民夫,难道这些将士统统要啃干粮,或者是直接饿着肚子? 松懈的管理,这便是林火混入燕军营寨的第一步。 而林火的最终目的,自然是偷走军中战马。唯有骑马,他才能够在三天之内赶到疫区,只有在疫区之中找到石镇,姜杉才有一线生机。 况且如今姜杉会迷不醒,林火只能将他藏匿在树林洞中。为了保护姜杉,他虽然做了许多掩护,也弄了一些陷阱,防止猛兽与人伤害,但是难免时间拖得越久,姜杉便是越发危险。 留给姜杉的时间不多。 留给林火的时间,亦然不多。 现在不是找独孤孝算账的时候。 林火推着蔬菜小车向前行进。他将目光从独孤孝身上收回,转而观察四周。不过十数步,他已经将来路看了个大概。 看来独孤孝这几日确实忙得不可开jiāo。 明明已经经历如此大事,军中人员调动频繁,将士建制也混成一团,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对营地布局做出改变。 若是林火没有猜错,昨日他将那些战马放出牢笼之后,燕军定然是将它们重新捕捉,而后又放回原本马厩位置。 毕竟林火只是打开马厩,并未将马厩破坏。 在这种人人自危之时,想必他们也没精力去重新选址。 这样就给了林火机会。 趁着运粮车与甲士小帐擦肩而过之时,林火瞥见远处甲士jiāo头接耳,似乎在议论刑场之事,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些民夫身上。而那些民夫皆是专心运粮,不敢在这种敏感时刻被燕军找了麻烦。 无人关注。 林火立刻矮身翻滚,瞬间滚到营帐之后。 按照如今内外松紧,即便是送粮队伍少了一两个青壮,他们也不会有所发现。毕竟此次运粮是以征召名义召集,农夫与农夫之间,也不一定就互相熟知。 林火变这般猫着腰,压低身子,躲在营帐之后。 他听着不远处脚步变化,观察农夫衣裤下摆移动,静静等待。 待得脚步远去,林火立即钻入身边营帐。 他耳力惊人,方才已经听清楚帐中动静,营帐中寂静无声,就连一个呼吸都无法听闻。 林火钻入营房,迅速寻了一把短剑。 需知道林火为了混入军营,当然是没把千磨万击放在身上。如今,他自然需要一把武器防身。 若是还有机会,林火自然是希望能够弄到一套军服,这样一来他也能行动更加自如。 但是他转念一想,先不说这间营房之中没有军服给他替换。 就算是让他换了,就一定比此刻安全? 想想燕军之中,各个心有顾虑,谁都不会彻底信任他人。他若是换成军服,在营地之中随意走动,被监察营轻易逮住。 那才是真正毫无机会。 去了短剑,林火又侧耳倾听营外声响,确认无人之后,他又从方才洞口钻出帐外。 躲在营帐之后,林火小心辨别方向。 他在这军营之中也是生活许久日子,之前来营救姜杉之时,也已经熟门熟路。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若是在营中行差踏错半步,先不说他能够逃出此地,姜杉的xìng命,那是万万来不及救了。 为了姜杉,他也毕竟小心谨慎。 林火绕开小弧,一边躲避巡逻士卒,一边缓缓挪动。 多次与巡逻甲士擦肩而过,他便贴紧身边营帐,屏住呼吸。他的右手,更是捏紧腰间短剑,片刻不离。他不愿伤害燕军甲士,毕竟他们曾经并肩作战。 但是真到逼不得已,林火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还好一路行来,皆是有惊无险,并没有让林火真正拔剑时刻。 不多时,林火便已经潜到马厩之外。 此处不出他所料,虽然昨日刚刚发生过放马之事,但是此处依旧无人把手。 或许正是因为出了昨日之事,再加上独孤孝清洗军队,更是无人关心马厩。谁会想到林火会打马厩两次主意。 所谓灯下黑,或许便是此时情形所现。 林火左顾右盼一番,未曾见到有人行来。 他立即飞身窜入马厩。 林火已经打定主意,这次不能选择头马,他可不想再弄得声势浩大,到时候再来一场马踏飞燕,那可不知何时才能脱身。 凭借他多年狩猎经验,与李虎在龙兴做车马行生意时传授的些许技巧,他有信心找那一匹耐力好马,这样才能受住两天两夜的长途奔袭。 可就在他将要准备翻身进入马厩之时。 在马厩稻草之中,突然站起一个人来。 那人身穿燕军军服,正要伸展四肢,与林火,四目相对。 第369章 纵马呼迎送 就在那人面对林火,伸出食指指着林火面孔,张嘴yù言之时。 林火眼疾手快,一个纵身上前,单手捂住那人嘴巴,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短剑,直挺挺横在那人脖颈之间。 他将那人按在马厩草垛之上,小心探头张望,周围还未有他人靠近。 而令他惊奇的却是,在他身下那兵甲竟然毫不挣扎,任由林火将他压住。 林火低头去看到,竟然在他眼中看出激动? 这是什么情况? 林火闹不明白此人心中想着什么,但是固定那些话还是要先说出口。 他将那人嘴巴牢牢捂住,低声说道:“不要出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连忙点头,似是迫不及待。 林火暗暗皱眉,没有松开短剑,但按照他原本计划,他就是要找到管理军马之人。现在这人就在他面前,自然不能放过,“我问,你说,明白?” 那人又是点头,很是配合。 林火心中戒心更盛,但为了问话,还是慢慢松开手掌,期间双眼将那人死死盯住,但凡他有异动,林火……林火或许不会杀他,但会在第一时间将他打晕。 说到底,林火还是要有些心慈手软。 幸好,那人没有什么过分举动。 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挣扎。 越是这样,林火心中越是戒备。他握紧短剑不敢有片刻懈怠,张口问道:“现在这马厩归你管理?” 那人使劲点头,激动说道:“你是林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4 章 声音略大,林火立即又将他嘴巴捂住,“轻声。”说着,不由将短剑向上挺了挺。 身下那人面露惶恐,赶紧点头。 林火这才将那人放开,继续问道:“你认识我。” 身下那人点了点头,“林少侠谁不认识,我和林少侠见过几面,难道林少侠不记得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林少侠了。” 认识? 林火心中疑惑。 他在脑中尽力思索,可是依旧想不起来面前之人是谁。毕竟他在燕军之中露面也不算少。最后那一战,他赶去救场,盯着黄袍老祖天人威压shè出那一箭,也算是在大军面前出了一回风头。 想来军中认识他的人,定然是不少。可要让他记得全营将士,那实在是不怎么可能。 身下那甲士已经看出林火面上犹豫,他立即解释起来,“林少侠贵人多忘事也是正常,只是林少侠是否还记得北境军阀?小人便是其中之一,唤作孔深。” 孔深?北境军阀? 林火在脑中搜索,当时武慎确实是收拢了北境军阀,并且将他们拢到帐下一同作战。林火他也却是在军营之中见过他们几人,不过都是一面之缘。 除了忻鼎盛与蒙蓝谷这两人参与到姜杉计划之中,林火还算是记在心里,另外几人,他在脑海中也只有大致轮廓。 原本见面就不多,听说在人熊收拢北境甲士之后,这些人也不知道被安排到了什么地方,如今突然见到,林火一时之间自然是认不出来。 林火又观察身下之人,他能够从对方眼中看出希冀,似乎确实有些面。于是他便顺着那人话头说道:“孔深将军,你原本可是一方大将,怎么就落得现在这种处境?管理马厩?” 孔深听闻林火所言,眼中立即露出尴尬,片刻之后有满是愤恨,“还不是那人熊,将我们大乱重组,我便被安排到了下层军官。那个独孤孝更不是东西,直接派我来看管马厩,你说气不气人。” 林火没有接话,只是继续问道:“孔将军,似乎很想见我?” 孔深闻言立即点头,“天佑林少侠,我原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在此时此地见到少侠真是天助我也。” 林火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孔深赶紧说道:“少侠回来肯定是要这些军马,而我也有意离开此地,我俩难道不是一拍即合?少爷何不听听我的计划?” 林火略微皱眉,盯住孔深面孔。 孔深便低头看看自己脖颈上短剑。 林火脑中一转。他原本想要离开这里,便是劫持管理马匹那将领,然后趁机混出营寨。如今,面前这位“熟人”孔深将军,似乎还有别的计划?不如便听听,若是异想天开,林火也能在转瞬之间将他制服,随后继续执行自己计划。 想到这里,林火便将上压身子离开孔深,短剑也稍稍拿开,虽然剑尖始终对准孔深咽喉。 孔深活动一番脖颈,低声说道:“林少侠你可知道我如今处境?” 林火摇了摇头,“不知。” 孔深叹了口气,“你可不知道,现在独孤孝在军中搞什么大清洗,别的不说,以我这背景,说不定就要人头落地。我看独孤孝将我贬谪到马厩,便是此事前兆。” 林火眯起双眼点了点头,若是这般来想,却是有此可能。 孔深见到林火点头,便继续说道:“我手下还有死忠三十余人,对于这种情况,我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所以我就决定逃离大营,就算是落草为寇,也好过死在独孤孝手下,这般憋屈。” 林火心念一转,想到其中关节,“但是你到现在还没有动手,肯定是有所顾虑。而你见到我,便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说明你需要我的能力。以此而推,你需要有一个人带头冲锋,不然凭你与你手下能力,根本冲不出这燕军大营。” 孔深先是发愣,随后猛拍双手,“林少侠果然聪慧过人。” 他上前想要搂住林火肩膀,却被林火戒备避开。 孔深面上显出一丝尴尬,却还是强颜欢笑,“林少侠我计划不仅如此,其实是希望林少侠到时候与我一道。我会安排另外那些手下从另一边突围。这样一来,你我自然能够逃出营寨。” 林火顿时皱起眉头,“那你那些手下。” 孔深一拍胸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既然是我亲兵,我若是死了,他们自然要为我殉葬。现在能够保我……啊,保我与林少侠两条xìng命,岂不是死得其所?” 林火皱眉沉默。 孔深上前一步,切声说道:“林少侠,切莫fù人之仁。你会回到此地,必然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难道你为了那些人,便要让自己陷在此地。放任自己目标不得?我想,林少侠不会这么迂腐吧?” 林火还是没有说话。 孔深似乎有些着急,紧接着说道:“林少侠便给句痛快话,合不合作?” 林火抬起头来,看着孔深双眼。 他缓缓说道:“如你所愿。” 第370章 泥暗淤污灿花弄 孔深想要让林火在马厩稍等,让他将手下亲卫召集起来。 林火自然不允。 人生隔肚皮,更何况是身处敌营,危及xìng命之事。别说林火不信任孔深,这个孔深见到林火这般激动,可他心中又对林火有几分信任? 信守承诺,也要看对敌对友。 好在孔深也早就想到不可能在这短短一炷香之间内,让林火对他信任有加。他也不让林火为难,只是就近找了一名亲卫,随后便和林火回到马厩,静静等候。 林火左右打量,却没有和孔深进入马厩之中。 万一孔深方才是让人通风报信,他若是还呆在马厩之中,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 剑在林火手中,孔深不得不从。 孔深被林火劫持,绕开一段距离,潜伏在暗处,等待亲卫回应。 林火从一偏僻帐篷后露出一只左眼,右手反握千磨,剑尖便顶住孔深咽喉。 哪怕有半点异动,林火也会选择放弃孔深,然后按照原定计划,另寻机会。 不多时,便有第一位燕军来到马厩,不是左右张望。见到无人之后,那人似是有些疑惑,就在马厩不起眼处站定。 林火没有多说废话,只是将孔深拎了过来,让他在yīn暗处观察那名甲士。 孔深只看一眼,立即兴奋出声,“林少侠不要怀疑,这人确实是我亲兵,我们这就……” 林火重新将他衣领拽紧,拉到身后,淡淡说道:“再等一会儿……” 孔深面色微沉,但是咽喉被林火用剑指住,也只能闭口缄默。 却不多时,聚拢之人越来越多,终至三十余人,三三两两之间互有jiāo谈。 孔深低声说道:“林少侠,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些都是我最相信之人,绝对不会认错。你也放心,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会向独孤孝告发你。我只想想要和你好好合作。” 林火没有睬他,只是小心观察那些甲士。见过他们之间熟络模样,林火这才拽着孔深,从暗处露出身来。 不远处那些甲士之中,很快便有人发现林火与孔深。发现之人迈步向林火与孔深行来。 “让他们不要过来。”林火站在孔深侧后方,握住短剑那手便在孔深身后。而那些甲士,自然是见不到自家主帅背后那柄夺命短剑。 短剑稍挺,孔深不由挺直脊梁,对纳那些甲士做出下压手势。 孔深部下甲士立即领会其意,各自顿住脚步,或是分散进入马厩。 林火看了孔深侧脸一眼,“看不出来,你很受部下尊敬。” 孔深嘴角翘起,“御下之道,我还是懂得一些。” 林火冷哼一声,“他们若是知道,你要将他们当做诱饵,也不知他们心中作何感想。” 孔深不答,只是在林火身前干笑。 两人之间再无对话,孔深在前,林火在后,两人同入马厩之中。 只有最初那名亲信跟着两人进入马厩。 孔深看了林火一眼。 林火双眼眯起,仿佛是事不关己。当然,他手中短剑不会有半寸偏差。 孔深恨恨瞪了林火一眼,转头那亲信说道:“都到齐了?” 亲信面上露出一丝忧伤,摇了摇头,“王勇和曹松今天早些时候,已经被别人举报,这会儿,只怕是已经被那独孤孝砍了脑袋。” “这样……”孔深顿了顿,淡淡说道:“若是这样,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我们这些活人,还有更重要之事去做。” 林火余光下瞥,能见到孔深双拳偷偷紧握。 随后,孔深便将自己计划,对手下亲信叙述了一遍。当然他自然没说要将他们这些亲卫当做诱饵。而是将告知他们的计划进行了修改,“到时候,你们紧跟着我,让林少侠为我们开道,我们就能够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有兄弟这么憋屈地死在独孤孝手中。若是未来还有机会,我们定然要让这独孤孝付出代价。” 孔深亲信大受鼓舞,立即抱拳行礼。 他对林火一鞠到底,“谢林少侠仗义出手。” 林火心中踌躇,是不是该将孔深计策捅破出来。 还没等他脑中想得明白,那亲卫已经兴高采烈地马厩,将孔深计划移一传达下去。不过三十余人,全部告知一边,也用不去多少时间。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马厩之中,再次只剩林火与孔深两人。 孔深再次开口说道:“一会儿,林少侠对燕军可不要手下留情。” 林火深深看他一眼,“我自然明白。” 又不多时,孔深亲卫进入马厩之中挑选马匹。他们最终计划,便是在头马尾巴上烧上火神,先让马群扰乱营寨,随后才能趁乱逃出。 若是遇到追兵,林火答应下来,自然是由他出手。 至于这般安排下去,究竟能够逃出几人,这还是要各安天命。 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将一切准备妥当,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 所有人都已经挑选好战马。 有两骑将绳索绑在自家马上,而绳索末端,便系马厩木栅之上。而在木栅之后,便是军中头马。在头马身后,林火与孔深分作两骑。 头马尾巴之上已经绑上火绳,而火把就在孔深手中。 孔深扭头看着林火。 火把离火绳,只有半寸。 林火望着那摇曳火光,点了点头,“开始吧。” 孔深手腕低垂,火把燃上火绳,火绳飞窜而起。 木栅之外两骑纵马扬鞭。战马向前猛窜,绑紧麻绳骤然绷直。 “嘎吱”两声轻响之后,“轰”的一声,马厩木栅绷断开来。 火烧马尾,头马仰头狂啸,纵身飞驰。 马厩倾颓,马蹄雷鸣再次震响! 刹那间,燕军营寨,又一次陷入混乱泥沼。 林火与孔深在前,身后三十余骑混在马匹之中,朝前出路来。 燕军之中,立即响起敌袭密鼓,还有震天金锣。 他们的反应,比想象中更快。 众骑没奔出多远,已经有燕军围困过来。 林火低伏在马背之上,暗暗观察。 其实也不难想,独孤孝可不是草包,他就算对马厩防守有所放松,但是应对马厩再乱的方法,必定是早早制定。 同样一种策略,想要让独孤孝完全中计两次,不说全无可能,但绝对不是林火与孔深这种智谋能够办到。 更何况,独孤孝对马厩不是全无防备,他已经委托孔深看管马厩,只是没想到所托非人。 不过林火与孔深之前就已经商量妥当,当遇到燕军围困之时,就应该分头突围。到时候林火与孔深一道,让其余亲卫去做诱饵。他们便能够朝北突围,逃出升天。 然而,就在燕军迅速围困之时,孔深并没有向林火靠近,更没有朝北方突袭。他竟然扭转马头,朝南靠拢。 而在朝南方向,三十余骑,早已汇聚一处。 孔深望向自家亲卫,咧嘴一笑,“林火啊林火,我又怎么会抛弃我手下亲兵?怪只怪你,树大招风。” 他从头到尾,真正想要用作诱饵的,根本不是他手下亲卫,而是林火! 孔深从衣甲之中抽出一块血色方巾,朝着南面亲卫死命挥舞。 那些亲卫见到信号,立即出声高呼,“林火朝北突围!林火朝北突围!林火朝突围!……” 孔深早就料定,在独孤孝心中,林火的xìng命可比他们重要许多。 林火为饵,他和他手下亲卫,才能有机会逃出燕军营寨。 想到逃离此地,孔深难掩心中激动,顺着众亲卫呼声,振臂高呼,“林火朝北突围!” 然而,一声冷哼从他身后响起。 “孔将军,你要去哪儿?” 孔深全身骤然绷紧,猛然回头, 林火纵马,便在他身后几步。 第371章 不堪折 远处燕军包围而来,马厩中战马,在头马率领之下,横冲直撞。 就在孔深回眸去望林火之时,他仿佛能够感觉自己心脏漏跳一拍。 在心脏骤停那一瞬间,他能够分辨出视野之中,远方燕军指挥挥动手臂,张口咆哮。 他能够见到马群将他们分隔开来,战马身上那些鼓胀肌ròu,汇聚成湍急洪流。而马蹄蹬踏,卷起泥尘,又像是浮在半空中的黑色雪粒。 而这些背景统统虚化。最终,孔深那黑瞳之中,只能倒映一人身影。 林火那拽紧的缰绳,虚握的剑把,还有嘴角那抹微笑。 孔深不由想到,传闻中林火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难道都是骗人的? 孔将军却不知道。过往山师yīn,姜杉,扬獍在时,轮得到林火去动脑子? 孔深此刻回头去望林火。 林火又何尝不是在看他? 或者说,从一开始,林火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孔深身子。 他早已经明白尔虞我诈,明白世上最不该相信的,便是别人那张嘴中吐出的话语。所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5 章 从一开始,林火便准备面对孔深背叛。 林火加紧马腹,加速上前连蹬两步,伸手要去抓孔深衣领。他是准备将孔深擒住,毕竟被人欺骗可不是什么好受事情。只是现在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孔深虽然惊恐,但是他毕竟是疆场战将。当林火伸手抓来,他立即伏低身子,趴在马背之上,想要避过这突然抓手。 可无论是身手,亦或是纵马功夫,林火都比孔深高上一截。孔深矮头,林火擦着他那衣领划过。 但是林火并未收掌,反而顺着动力继续朝前挥舞,一探手,拎住孔深腰带。 真元运转。 林火将真元运到手臂之上,大喝一声,连人带甲,将孔深按倒在自己马上。 同时他cāo纵缰绳,一边拉紧,一侧轻放。 胯下战马立解他意,一记侧撞,将孔深方才骑乘那匹战马逼走。 孔深再次成为林火手中俘虏。 林火已经拔出剑来,横在孔深后颈之上。他们距离那三十余名亲卫,二十余步距离,没人能救孔深。 这种时候,孔深反而没有为自己求饶,更没有言辞激烈妄图林火,他反而切声说道:“林少侠,方才算计你是我不对。但是林少侠我们现在还在一条船上,自凭你一人,也很难冲杀出去,不如我们联手。” 林火低头看了孔深一眼,没有立刻说话。 孔深急切起来,“林少侠!我知道你恨方才算计你。但是我手下这些将士随我出生入死,他们不该死在独孤孝手中。若是你还恨,便一剑杀了我。但我求你,帮我把我这些部下救出营寨。” 林火距离亲卫骑兵队列,还剩十余步。亲卫骑兵已经发现林火与孔深之间变故。他们稍稍放慢速度,似是准备营救自家主公。 谁曾想,林火不但没有斩杀孔深,反倒是将虚握剑柄那手收了回来。 “你原本是该死的。”林火淡淡说道:“我原本就不信你。因为在你之前告诉我的计划之中,你竟然要拿自己部下做饵。这种事情,正是违背我的底线。若你方才按照告知我的计划,真真将自己部下舍弃,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 孔深稍稍愣神。 按照林火所言,那林火方才跟上孔深步伐,不过是yīn差阳错?歪打正着? 若真是这么去想,孔深如今被擒,还真是有些可笑。 不过现在可不是玩闹时候,毕竟身后燕军在追。 虽然他们现在被马群拦住,但是不需多久,他们便会冲出重围,然后追上林火一行。若是被军中燕军包了饺子,那林火一行人,便是陷入绝望之中。 两人对话这点时间,林火与孔深已经快与亲卫骑兵合流。 接应亲卫见到孔深被林火压在马背上,显然是心中怒极。 他拔刀出鞘,对着林火高声呼喊,“狗贼!我要为主公报仇!” 刀刃飞来,林火不慌不忙,又将身前孔深拽了起来,正迎着刀刃而去。 那挥刀亲兵见到孔深成了林火的人ròu盾牌,只能强行变招,刀刃擦着孔深衣角划过。 林火对孔深说道:“还不解释?等我大开杀戒?” 孔深被方才那刀惊出一身冷汗,如今被林火催促,才想起正事,赶紧出声下令,“我们与林少侠合流,一同冲营!同生共死!” 那些亲卫甲士先是沉默一瞬,随后齐声呼喊,“同生共死!” 林火摇了摇头,一手拽着孔深,另一只手索xìng放开缰绳,去抓身边另一匹战马缰绳。 他将另一匹马拽停,随后将孔深甩在地上,“快点上马,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这一摔,林火用了巧劲,虽说是“甩”,孔深轻巧落地。 他有些诧异地仰头看着林火,“你现在又信我了?” 林火摇了摇头,“我信任的不是孔深,而是一个不会舍弃战友的将军。” 孔深闻言浑身一震,他重重点头,话不多说飞身上马。 林火调转马头,准备赶去亲卫军阵前端。 现在队列之中,以林火武功最高,那么冲锋陷阵之事自然落在他肩上,“我们可得抓紧时间了离开这里,我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孔深倒是在此时放松了下来,对林火嬉笑说道:“林少侠不必如此紧张。其实这方法你也用过。用乱马阻拦燕军,这么多的战马他们一定舍不得。等他们意识到损失后,我们早就已经和奔出营帐之外,而营帐之外的事情,便是各按……” 话音未落,林火耳廓微动,他在乱军之中,听到一声尖啸。 他凝神去看,正见到一支离弦利剑,直奔孔深背心而去。 林火当机立断,一手推开孔深,另一手拔剑出鞘。 短剑闪光,将那利剑劈落两端。 林火顺着箭来方向回望,正与远处独孤孝四目相对。 两人明明被战马隔开,可两人之间分明能够见到花光四溅。 所有燕军都知道,独孤孝不杀林火,誓不罢休。 而林火没料到,孔深也没料到。独孤孝面对战马这等金贵伙伴,骤然举起手掌,又飞速放下,“放箭!” 林火双目圆瞪,独孤孝是要凭着战马损失,也要将林火留在此地。 没有活人,尸首也罢。 箭羽黑压压飞在空中。 孔深赶紧出声下令,“箭雨!保护!” 那些亲卫或是伏低身子,或是举起随身圆盾,准备迎接冲击。 箭羽临头! 林火大喝一声,将真元凝聚在一臂之上,随后对着漫天箭羽甩开手腕。 一瞬,花开千朵! 千瓣花开! “当” 林火将箭支密集斩落,斩击之声,汇聚成一声长音。 别说箭羽,就算是泼水也难跨过此处剑围。 箭羽稍歇,林火收势。 却在此时,身边孔深发出一声惊呼,“小心!” 林火望向远端,一支暗箭藏在箭羽之后,姗姗来迟,却更为致命。 谁想孔深纵身一跃,将林火拦腰扑倒。 林火浮身半空,正见到远处独孤孝依旧保持那放箭姿势。 最后那支暗箭,便是出自他手。 大意了! 林火心中自责。 身子重重落在地上。 第372章 零落尘漫留香 林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他在落地瞬间,便向后甩开臂膀,用短剑撑住地面。 短剑侧弯,曲成圆润弧度。林火便借着铁剑韧xìng,迅速掌握平衡,双足落地站稳。而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起身时手,同时撑住孔深身子。 然而孔深却像是丢了骨头,将全身重量趴在林火肩上。 林火暗惊,向后撑了半步,总算是完全立定。 一波箭羽,孔深剩余亲卫犹剩二十左右。他们见着林火与孔深遇险,不顾自身安危,重新围护过来。 林火瞥了眼四周甲士,同时探手去摸孔深后背。 入手之处,一片湿热。 林火手指一颤,定睛去看。正见到独孤孝shè出那支暗箭,半数扎入孔深背心。 孔深伏在林火肩上,呕出一口血来。 鲜血将林火衣甲染红,也让孔深口齿不清,“我……我从来不觉得自……自己是个好人。”他张嘴苦笑,血流不止,“因为我爹告诉过我……好人不会长命,但是……但是我这个人又怕死又怕痛。没想到……没想到……” 林火护住孔深,缓步向亲卫所在之处靠近,同时观察燕军方向。 方才一波箭雨,已经将战马shè翻半数。他透过马群,能够见到独孤孝伸直手臂画圆,又握紧拳头收回肋下。按照这些日子的了解,林火知道这手势,是让兵卒汇聚,准备正面凿穿敌阵。 敌阵,便是马群。 猎物,便是马群之后,他们二十余人。 时间不多了。 林火将单臂将孔深抱住,向后张望亲卫所在,“你先别说话,等我们逃出去……” 孔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顿足脚步,“你们走吧。” “将军!”剩余亲卫同时翻身下马,朝孔深奔去。 林火略微皱眉,想要把孔深强行拖走。他方才救了林火一命,林火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 但是孔深却将林火推开。 其力之大,根本不像是一个垂死之人。就连林火都被他惊得目瞪口呆。 孔深方才推开林火,便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支地,勉强撑住身子。他咽了口血,抬头对林火惨笑,“带着我……我这累赘,对你们毫无益处。” “别说这些废话!”林火皱紧眉头,就要上前去扶孔深。 谁料到孔深突然侧卧,从腿侧抽出一支匕首,横在自己颈上。 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告诉林火,哪怕林火上前一步,他也会立刻结果自己xìng命。 林火犹豫驻步,他面露焦急望向马群之后,那里燕军已经汇聚完成。冲锋队长qiāng如林,只待嗜血。 而他身后亲卫见到这般变故,同样停下脚步,凄声呼喊,“将军!莫要冲动!将军!!” 孔深没有去看自己部下,他眼皮低垂,显然是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他只盯着林火说话:“林少侠,答应我一件……就一件事情可好?” 林火默然点头。他明白孔深心意已决。况且,按照孔深此时伤势,再活下去,也不知能苟延残喘多久。 孔深看到林火应允,快意一笑,更加诚恳请求,“只求林少侠……将我……将我这些部下,救出越多越好。” 众将士听闻,皆是双目湿润,厉声呼喊,“将军!” 林火垂下眉头,再次额首。 孔深哈哈一笑,他缓缓放下匕首,挣扎着将自己撑着面向燕军,“我虽然不是,不是好人,但我也是个军人……不能……不能背对敌人去死……” 笑声渐低,孔深却是呲牙咧嘴,“妈的,这箭伤……还……还真他妈的疼……” 孔深垂下头颅。 众亲兵从林火身边越过,哭嚎着奔向孔深尸首。林火立在人流之中,黯然叹息。 亲兵将孔深尸首扶住。 林火望向燕军方向。 燕军已经快将战马驱赶干净。 林火还望见独孤孝手指指天,这是准备放箭的手势。 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 林火咬了咬牙,不得不打断众亲兵此刻悲痛,低喝出声,“我们该走了!” 然而那些亲兵,对林火低喝充耳不闻。 林火上前一步,不由加大音量,“诸位!没时间了!” 有人回头望向林火,但是他们又立刻将头扭转回去。 林火捏将双拳,运起真正怒喝出声,“你们在做什么?你们难道要让孔将军的心血全部白费吗?” 呼喝之声,震耳yù聋。 一众亲卫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林火方向。其中似是领头那人,对林火淡淡说道:“林少侠,你走吧。”他虽然望着林火,可是从他那双眼中见不到丝毫光彩。 林火眯起双眼,“什么意思?” 领头亲卫低头看着孔深尸首,“将军死了,作为他的亲卫,我们又怎么能够独活?” 林火只觉心胸气zhà,“你们怎么说不明白!你们若是留下来,孔深岂不是白死了!你们就是要让他死也不能安心?” “不明白的是你。”领头亲卫正视林火,“何为亲卫?主将身亡,亲兵连坐,古来如此。如今孔将军已经阵亡,我们未能尽到职责之事,难道不该殉死效忠?” 林火怎能看着他们送死,他立刻想到山师yīn曾经对他说过之话,这时便脱口而出:“活着,才能做更多事情。” 领头亲兵深深看了林火一眼,洒脱一笑,“将军亲兵,平日里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ròu,享受军中样样顶尖。军中人人羡慕亲兵待遇。可是,世上岂有空得其利,不担责任的道理?” 那人已经拔出剑来,面朝燕军方向,“我们享受无上荣耀,也该承担重责大任。又怎么可以用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麻痹自己?我们,与将军同生共死。” 其余亲卫尽皆拔出剑来,面朝燕军,齐声喝道:“同生共死!” 领头亲卫哈哈大笑,“林少侠,你走吧,便由我们来为你断后。” 林火望着众人背影,心中满是惆怅,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人有执念,终其一生,多是执迷不悟。 残兵站成一排,将孔深尸首护在身后。 稀稀拉拉二十余人,有人灰头土脸,有人衣甲破损,可是,没有人回头,没有人退缩。这些人,是劝不住的。 谁都知道,后退尚有一线生机。 谁都明白,前方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他们便站在那里,站在生死jiāo界,望向亡命深渊,仿佛下一刻他们便会跃入黑暗,与死亡搏杀流血。 愚蠢? 或许吧。 林火对着他们背影,一鞠到底。随后他跨上战马,又牵过另一匹马,朝战场之外飞退。他还有要做之事,他还有要救之人,他还不能葬身于此。 没有奔出几步,林火便听到身后“嗡”的一声长鸣。 那是大量弓弦同时震响之音。 林火赶紧挥鞭加速,朝前狂奔。 伏身之际,林火扭头回望。 箭雨遮天蔽日,将孔深亲兵兜在“雨云”之下。 可那些男儿不曾退缩,领头亲卫高声呼喊,“举盾!” 二十余人将孔深尸首护在盾下。 箭雨落过,林火挑落零星追箭。 亲卫护着孔深尸首,长箭扎在盾牌之上,就像是一只刺猬。 燕军踏着整齐步伐,他们已经追到面前。 亲兵还剩十余人,方才领头亲卫已经死在箭雨之下,另一人站起身来,挥剑斩断盾上箭支,面对扑面燕军,放声怒吼,“接敌迎击!” 最后十余人,朝着燕军大阵,反冲而去。 水滴汇入大海,惊不起半点涟漪。 林火已经渐渐跑远,人影远远落开。 他一直回头看着。 看着燕军,亲兵,大寨,孔深,统统消失在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6 章 野之外。 这那时背影,已经刻在林火脑中,永生难忘。 林火一声叹息,随后咬了咬牙,转回头去。 目视前方,亲兵自断前路,可他还有许多事情必须去做。 不过未来未来,或许此刻,容许他须臾惆怅。 第373章 经年聚 战争带来财富,带来荣誉,也带来死亡与瘟疫。 一旦被战争波及,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只求一处栖身安定。 拖家带口,各自上路。然而人群终究是越聚越多,最终成为流民。而流民,便是各处官府最为担忧之事。不只因为流民会带领社会动dàng,更因为瘟疫时常在流民之间蔓延肆虐。 与其他相比,还是命更重要一些。 也不是人人都会生病,但是病魔总是出现在不经意之间。 难民疫区屋舍。屋子是简陋木屋,显然是着急造出,勉强能够遮风挡雨。 屋中那张简陋床上,团着一名白发老翁。明明是春季气候宜人,那名老者裹得严严实实,显然是身子虚弱,病得不轻。 而在他床边,还有一年轻人戴着面巾,为这老者撵上被角,“爷爷,你再睡一会儿,再过几个时辰,石大夫和诸位大夫就该回来了,到时候熬了草yào,爷爷的身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白发老翁摆了摆手,叹息道:“爷爷睡不着,你便陪我说说话?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位石大夫的来历?” 年轻人眨巴着双眼,在老人身边坐定,安静倾听。 老者便裹着被子,张嘴缓缓说道:“要说这位石大夫,必须要说这场疫病。来得实在是突然……” “第一个发病的百姓,上吐下泻。他当时只当是喝了凉水坏了肚子,谁知道从此一病不起。随后便是家人,再者就是邻居,最后一发不可收拾。”老翁越说越是低声,双手却是将身上棉被抓紧。 “我们这伙流民队伍,原本足有两万余人。只不过半月光景,已有半数染病,死亡者超过千人,还有不知多少病患,隐藏在正常百姓之中。” 老翁似是回忆起当时场景,感慨说道:“朱领队也是心肠狠辣,要求我们之中大夫在三日之内,想出解决之法。不然便将染病之人统统斩杀,随后纵火焚尸。” 青年摇了摇头,“他最后肯定没有杀成,不然我们现在,不可能活生生地坐在这里。只怕一早便被那姓朱的杀了个干净。” 老翁咳嗽了几声,轻声道:“就你聪明。既然你都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这故事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青年人赶紧坐正,“爷爷讲的故事,我自然是要听得。爷爷你继续说吧。” 老翁见到孙儿态度诚恳,也就没有追究,继续说道:“那人时候整天人心惶惶。重病者哀声等死,患病者掩藏不说。我们都知道,朱领队是言出必行之人。不然她也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统领了万余百姓。” 青年点头应和,“若说有本事,朱统领确实有些本事。后来事情是怎么解决的?难道是石镇大夫挟持了朱领队,我们才能活到现在?” “石镇大夫才不是那种暴烈之人。”老翁咳了几声,这才继续说道:“只是天有不测风云,等不到三天时间,就连朱统领也沾染了疫病,而且来势凶猛,眼看着就要yào石无灵。那时候,整伙流民全都在崩溃边缘。” “然后石镇大夫突然出现。”青年点了点头,“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 这次老翁没有反驳,将后面故事全部说完,“石镇大夫用了三根金针便稳住了朱领队身上病情,随后立即对症下yào,让朱领队活转过来。随后在在朱领队配合之下,石大夫才将我们这里疫情控制。” 青年疑惑说道:“若是这样,那么石镇大夫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将疫病治好?若他真有这么厉害,爷爷怎么还会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老翁眉头紧皱,“你在瞎说些什么?若是没有石镇大夫,你爷爷我早就成了乱坟岗上尸首。虽然现在病症还没有全部治好,但能够活命下来,全靠石镇大夫大恩。” 青年似是在面巾下撇了撇嘴,“我怎么就看不出他有多厉害?” “我确实不够厉害。”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青年身后。 青年回头去看,正见到石镇在对他点头微笑。 小青年吓得背脊发凉,“蹭”得站起身来,“石大夫不要误会,我没有在背后编排你的不是。” 石镇摆了摆手,并未将青年方才所言放在心上,然而是轻声解释,“这边人数巨大,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便先是将病患与普通人隔离开来,先把疫病控制住,随后才能说治病的事情。” 青年面露尴尬,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石镇拍了拍他肩膀,“这也是必做之事,这么大的疫病,绝非我一人之力能够改变。但是多一些人,情况或许就不同了。” 青年面露恍然,“所以石大夫才将流民中的大夫汇聚起来,给他们讲解,还有些yào理学识与他们分享。原来不是在拖延时间。” “怎么能拖时间?”石镇正色道:“治病救人,原本便是与死亡搏命,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似乎是因为石镇加大音量。 青年见到大门之外,露出一人陌生身影。 说起来也不算陌生,他们也不是“一个”。这群头戴斗笠,不用真面目示人的家伙,虽然看着有些神秘,事实上不辞辛劳,给众多大夫打了不少下手。也不知是什么,变成了石镇身边护卫。 那护卫看了屋中一眼,似乎是在确认石镇安危。确认无误之后,那人又缩回门外。 虽然他只是扫了一眼,可眼中气势,却是令青年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呆立原地。 石镇看到青年窘迫,主动上前为他解开僵局,“如今措施得当,已经没有多少人继续感染疫病,而得病之人应当如何根治病患,我也已经心中有数。只是,还剩一件事情,现在倒是成了最大问题。” “什么问题?”青年轻声问着。 石镇叹了口气,“yào材实在是不够用。我这几日和其他大夫入山采yào,所得数量根本是杯水车薪。” 青年急道:“这该如何是好?”他不由望向床上老人,若是yào剂不够,那他爷爷可要怎么办? 老人家年纪大了,多一日不得根治,便是多一日受罪,说不定那一日熬不住了,变一命呜呼。 石镇同样望向床上老者,“我就是为此事而来。” 老人家回望石镇,“我不过是一介布衣,还是个病人,能有什么本事帮助石镇大夫?” “yào品买卖运输。”石镇顿了顿,与床上老翁对视,“对你们九婴而言,岂不是易如反掌?” 老翁,眯起双眼。 第374章 兄弟情深义重 老翁看着面前石镇,幽幽叹息,“还是让你发现了。” 青年立即死盯住石镇,单手摸向后腰。 但是他没有出手。 因为石磊已经踏入屋中,静静靠着门板。 青年虽然没有见过石磊出手,但他能够感到小石头身上内敛气势,绝不是他此刻能够敌对。 石镇看了青年一眼,摇了摇头,在老翁床边坐下,“我虽然学的是医科,但好歹出自九霄,对于你们怎么都会有些了解。况且,近些日子来,你们九婴也是走上台面。曝露在光下越多,影子越是无处可逃。” 老者讪讪一笑,他低头看看自己,“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能跑得走吗?” 看着老翁重病模样,石镇也是微微一笑,“你帮我,不仅是救助那些百姓,也是为你自己着想,算是一举两得。” 老者看着石镇,却是叹了口气,“若是一日之前,你来与我说,我肯定毫不犹豫便答应你,可是现在……” 小石头微微皱眉,朝石镇方向稍稍挪了半步。 石镇回头看了小石头一眼,只是微微摇头。 随后他继续对老翁说道:“可是你们少东家来了新的指示?” “不瞒你说,小猴子今天刚刚带回来的飞鸽传书。”老翁抬眼望向身边青年。 那青年倒是有个绰号叫做小猴子。 石镇扭头看他,见到他四肢修长,双手虎口与指尖隐有伤痕,再联系他诨名,想来是个擅长使用暗器的刺客。 小猴子见到两人目光望来,又望向老翁。 老翁点了点头,小猴子才张嘴说道:“没错,信就在我身上。”说着,他松口背后飞刀,从怀里掏出一份信来。 石镇并未去接,“我也不必看了,老人家你与我说说便是。” 老翁疑道:“你信我?” 石镇微微一笑,“大夫让病人相信自己,自己又何尝不该相信病人?” 老翁怔了怔,随后挣扎着坐起身来,“那我便和石大夫,简单说说。”他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坐姿,这才继续说道:“三日前,燕军军营大乱,石镇大夫应该并不知晓。” 石镇诧异摇头,“我这几日都在营地里照顾病患,倒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小石头听到燕军军营大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抢先说道:“林火可曾有事?” 老翁望向小石头,“这件事,便是因为林火而起。”他没有停顿,立即说道:“独孤孝兵变夺权,林火救了姜杉与少主出来。你们也知道姜杉身中剧dú,这种时候,林火定然会来找你。而少主却是下令,在林火达到之前,将你击杀。” “什么?美人哥哥他居然……”小石头惊得目瞪口呆,但又不死心,追问老翁,“你说的少主,可是山师yīn?” 老翁摸了摸颚下长须,幽幽说道:“我们九婴从始至终便只有一位少主,除了他,还能有谁。” 小石头如遭雷击,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死这样?不可能啊,美人哥哥绝不可能下达这种命令。他,他这不仅是要杀了石哥,更是要还是酒鬼哥啊。” 猴子也是惊讶,呐呐道:“原来我们一直潜伏在这些难民之间,便是为了要等今天,要对石大夫动手?” 他眼中露出复杂神采,显然是心中一番挣扎。 老翁叹了口气,“我一直只让你拿信,不让你看,便是担心你心中没有定计。现在,还是要让你知晓。”他又看向石镇,“别说是小猴子,就算是我这些日子以来与石大夫接触,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古来医道通仙途’。要对石大夫动手……我……” 老人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在场众人都明白他话中意思。 最后,众人便将目光投向石镇身上。 “原来是这样……”石镇听闻老者话语,稍稍垂眉。 他沉吟片刻,又再开口道:“那要老人家帮忙招呼九婴商队,给这里百姓送来yào草,不知道有没有困难?” 老翁摇了摇头,“送yào这些事情,对九婴商队而言, 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石大夫,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我有命令在身……” “我不会让老人家为难的。yào方我已经列好,只是差了yào草而已……”石镇摆了摆手,便站起身来,“杀我之后,还请老人家记得现在承诺,救助这些受苦百姓。若能救下这上万条人命,我石镇死不足惜。” “我替受苦百姓……”石镇突然一鞠到底,“谢过老人家救命之恩。” 在场剩余三人,皆是浑身一震。 小猴子与老翁对视一眼,都能望见对方眼中纠结神采。 而小石头直接上前,将石镇护在身后,“有我在这里,谁敢伤你?” 石镇摇了摇头,将身前小石头轻轻推开,“医者仁心,原本便是为救人而来。以我一命,换万人xìng命,有何不可?” 他站在小猴子与老者面前,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害得姜杉师兄与我一同丧命。实在是心中有愧。” 说罢,他已是闭上双眼。 这般看来,石镇心意已决。 倒是让屋中另外三人大眼小眼互瞪。 小猴子一脸疑惑,似乎在询问老翁到底要不要现在动手? 老翁也是一脸纠结,目光在小猴子与石镇之间来回闪烁杀还是不杀? 倒是小石头抱住双拳,意思也非常明白你们敢动手试试! 三人之间,倒是维持了气氛微妙。 便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响。 那声音应该是有人狂奔而来,一边疾跑,一边还在呼喊,“石头兄弟,石头兄弟!你快出来看看!” 石磊闻言略微皱眉。 这些日子,他与三成大师进入难民营中,因为他嫉恶如仇,不时出手教训宵小,久而久之,倒是被难民认定为依靠。若是碰到什么纠纷,或是外来流民不服管教,随意撒野,便会有人来找他帮忙。 这时候急匆匆来找他,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石磊想到这里,也就不管屋中另外几人作何感想,对石镇轻呼,“石大夫,得罪了。”说罢,他便挥起一记手刀,击在石镇后颈。 那石镇就是个大夫,虽然比常人强健一些,但也受不住石磊这般神力。 一击之下,石镇便软倒下去。 小石头伸手将他兜住,对九婴两人哼声道:“你们若是要杀石大夫,就得先跨过我石磊的尸首。” 说罢,他也不管两人脸色,扛起石大夫,转身就走。 倒是留下屋中两人面面相觑。 小猴子愣愣问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老翁靠坐墙上,“走就走吧。” 小猴子追问道:“爷爷,那我们少主的命令。” 老翁摇了摇头,“石磊有天位之能,我们是他对手?” 小猴子先是摇头,又是点头,“要杀石磊却是困难,倒是要暗算石大夫,也不算难。” 老翁再次摇头,他似是倦了,缓缓缩回被中,“有些人敌不过,但不得不与之为敌。而有些人一刀之事,却谁都不该动手。少主那里,所有问责,由我一人承担。” 小猴子重新坐回床边,沉默无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7 章 而另一边,石磊扛着石镇奔出屋外,正见到前来找他那人,“怎么回事儿?” 那人气喘吁吁,见到石磊扛着石大夫更是瞪大双眼,倒是惊得说不出话。 石磊略微皱眉,“石大夫晕过去了而已,你倒是说话。”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焦急说道:“远处有一骑朝我们狂奔而来。”说着,他便咽了咽口水。 “一骑?”石磊哼了一声,“不过一骑,看你急的。” “不不不。”那人连连摆手,“那骑身后,还跟着上千燕军追兵。” 上千燕军? 小石头眉头紧锁。 他突然脑中闪过一丝明悟,大喝出声,“火哥!” 说罢,他将石镇往报信男人怀中一推,朝营口飞奔而去。 足踏震地,深深留下足印。 转瞬之间,已经望不见人影。 第375章 yù求司命愿 林火从燕军手中抢出两匹马来。 独孤孝这种人,又怎么会对林火放任不管。 “斩草除根”这四个字,独孤孝自然明白,毕竟是从人熊身上学来。 林火带着姜杉,不过往外逃出半天,便被独孤孝手下斥候发现了踪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林火若是想要在三天之内找到石镇,注定了不可能从山林之间浪费时间。他必须行走大路。 而两匹飞纵的快马,这等目标若是独孤孝手下还寻找不到,那也妄富“飞军”之名。 即便,“飞军”在人熊死后,已经成为了史书中百来墨字。如今的飞军,就算是挂着“飞军”的名字,他们已经失去了飞熊血xìng。 人熊死了,军魂倒了,怎能不败? 一队斥候六人,他们远远发现林火,便分成两波,一人回去报信,另外无人期望能够将林火拦住。 五个人? 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或许是被独孤孝开出悬赏击晕了脑袋,又或者是“精忠报国”。他能五人便直接朝林火围了过来。 进退有据,显然是熟于战阵。 这样一队进退有据的斥候,即便是与相同数量的狄国斥候相遇,也不会逊色分毫。 可惜,他们遇到了林火。 半步跨入天位,已不是几人能够阻拦。 虽然马战与武功路数全然不同,但是林火有真元在身,他出剑更快,思虑更密,反应更迅。 不过是一个触面,一刺,一勾,一劈,林火干净利落挑翻三人。 另外两人被他抛在马后。 林火没有片刻迟疑,他现在争分夺秒,只为从司命手中,夺回姜杉xìng命。 他能够感到姜杉心脉越来越弱,留给他和姜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三天,若是寻不到石镇,姜杉将会丧命,而他会抱憾终身。 五个人的合围,对他没有丝毫作用,但也将他的位置,暴露在独孤孝眼皮底下。 林火明白未来的路只会越发艰难,但是他没有退路。 两匹战马轮换骑乘,林火用尽御马技巧,只想节省,哪怕一个弹指。 可是从那次与斥候相遇,越来越多人对林火围追堵截。 不仅是燕军将领,更有江湖人士。 林火没有时间去仔细探查,但是能够预想,必定是独孤孝放出了红花赏金,要取他林火项上人头。 其实燕军还好,他们总有章法可依。 但是那些江湖人士,却是无所不用其极。林火根本无暇分辨,他在路上遇到的每个路人,都有可能在擦肩之时,从怀中,袖里,足下,各种地方拔出武器,随后对他发起刺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来如此。 林火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这种日子,倒是让林火想起了过去,他和柳凤泊赶赴王城昌隆之时。他们也是时刻面对着黑白两道袭击,没有半点喘息。 只是与那时相比,林火已经没了柳凤泊在夜半为他恢复体力。而姜杉昏迷不醒,更是提供不了半点帮助。 但是林火再转变一想,这样一来,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毕竟他这边若是能够将独孤孝全部注意力吸引过来,那山师yīn那边,岂不就是风平浪静? 林火当时在破庙不辞而别,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若是能够为山师yīn分担去大部分的压力,林火自问也是心甘情愿。 追杀与逃窜。 这便是林火这几日的时时刻刻。 一开始,林火还能够游刃有余。 可是从第二日下午起,事情便有些不对劲起来。 刺杀从未停歇,官兵就像是和江湖草莽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轮番进攻,便是不给林火片刻喘息。 而他们目标,也从一开始地击杀林火,转到了姜杉身上。 攻敌所必救,何等简单的道理? 为了保护姜杉不受到丁点损伤,林火倾尽全力。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在第二日日落之前,他身上终于中了第一剑。 那一剑从划过林火小腿,险些让他废了右腿。幸好林火眼疾手快,用真元震开那人兵刃,反手抽出魔刀斩落那人头颅,才逃过一劫。 伤口不大,却是某种预兆。 林火累了。 他不是精力用之不竭的仙人,更不是不知疲倦的木偶。 追杀者从他身上打开一丝缺口,而且这缺口正变得越来越大。 第二日见到黎明之前,江湖人士,发动了作为声势浩大的一次合围。 约有五百人将林火围在核心。 林火带着姜杉不敢恋战,唯有突围。 突围途中,千磨万击染血百余人命,但林火为了保护姜杉,也是身中四刀一剑。一匹战马也死在合围之中。 其中四刀不过是留下刀痕,并没有对林火造成太多影响。但是还有一剑,将林火右肩洞穿。林火至此,再难刀剑合璧。 许老爷子留下的武功,便是要刀剑合璧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林火伤了一臂,便弱了三分有余。但是从始至终,他都未曾让姜杉受到半点伤害。 深夜围攻,林火杀出黎明,已然浑身是血。 一身白袍,便若是染了红梅万千。 但这没有拦住他向前脚步,反倒是在江湖上留下“白袍梅落”之名。 而在那次合围之后,刺杀便诡异停滞。 仿佛是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放弃了对林火追杀。 若不是林火身上伤痕,前两日亡命追杀,就像是一场噩梦而已。 但是林火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第三日。 一千燕军铁骑,拦在他必经之路上。 而难民营地,就在不远之处。 黑甲巍巍,旌旗飘飘,只是旗上“飞”二字,看起来如此讽刺。 林火不能后退,他也无路可退。 姜杉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他不过是环顾四周,便似乎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花袍看着林火深深叹息,“林子,够了……到这里……也就够了。”随后,他再次陷入昏迷之中,就连呼吸也细不可闻。 林火知道,这是姜杉最后的回光返照。 姜杉说“够了”是想让林火放弃自己,独自逃生。 可是林火,岂会抛弃兄弟? 他用麻绳把姜杉与自己系紧,一如他当日在昌隆雨夜。 他忍住剧痛,将受伤肩膀上绷带拆开,拼着伤口崩裂,他也要搏上最后一次。 一身伤痕,两人匹马,孤影单只。 林火发出一声怒吼。 一骑,冲向千人军阵,热血难凉。 天衍剑法不适马战,林火便硬逼真元,无需章法。 qiāng来刀砍,箭来剑落。 林火从燕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燕军已经人多势众,将他团团围住,知道他武功了得,便去杀他胯下战马。 可怜那战马连日奔袭,已经精疲力竭,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它被砍中马腿,“希律律”惨呼着侧身倾倒,将林火甩下马去。 林火立即在空中翻转身子,稳稳落地。 他单手撑地,不让身后姜杉受到惊扰。 便在这片刻,四周骑兵便挺起长qiāng,统统围困而来。 林火此刻便像是瓮中之鳖,再无还手之力。 然而,困兽,方是凶兽! 林火催动身上真元,深吸口气。 一剑惊蛰! 身影化作虚影,林火在人群之中破开一道缺口,随后刺落一名甲士,再次飞身上马。 燕军甲士没有料到林火还有一战之力,惊诧之间,林火已经鞭打战马,飞奔而走。 生生从燕军合围之中,杀透而出。 难民营地,就在眼前。 燕国追兵便在身后。 林火死命抽打战马,可是驮着两人,战马又能够快到哪里? 难民营地越来越近,燕军也已紧贴而来。 难道,就要功亏一篑? 便在此时。 难民营中,奔出一道人影。 双足飞奔,快比骏马。 小石头对着林火高声呼喊,“火哥!我来助你!” 第376章 分寸相争 “小石头!”林火见到石磊面容,眉眼飞扬,惊喜地叫出声来。 说话之间,林火与石磊已经擦肩而过。 林火立即拽紧缰绳,就要停住马脚。 然而只不过擦肩而过,小石头已经望见林火马上还有一人。 他也是惊讶出声,“姜杉哥?” 林火立即反应过来,没有将缰绳完全拽紧,快速解释,“石镇在不在?” 石磊想到方才将石镇砍晕,但还是径直回答,“在!” 林火眉头一挑,心中大喜,就要纵马赶进难民营中。可是他又回头望向燕国追兵,眉头再次紧皱,倒是有些进退两难。 石磊看到林火眼神,立即明白自家火哥心中纠结。他倒是笑出声来,“火哥,你放心进去,这里有我!” 林火不答,纵身下马,“我要是让你一个人面对敌人,我还是你火哥?” 小石头哈哈大笑,“火哥尽管让姜杉哥进去,里面有人接应。” 林火看了石磊一眼。 小石头眉头扬起。 林火这才发现,以前那个只会跟在他与李虎身后的小石头,现在成了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时光,真是过得飞快。 林火不再犹豫,一巴掌拍在战马臀上。 那战马吃痛,朝着难民营地方向发足狂奔。 小石头朝那营地方向放声大吼,“请三成大师出手!” 林火惊讶于小石头能够发出这等金刚声响,更令他惊奇的是,他完全没有感到小石头身上有半点真元波动。 不等他惊奇过后,那名营方向已经传出嘈杂响声。 林火却是望见一排与小石头一般蓑衣斗笠。林火见过那般装扮,正是三成大师与一众弟子。他们为何会行进到此? 转念一想,林火就已经想得明白,既然他们都宣扬“佛法仁心”自然是遇到这种难民灾祸,或是不平之事就要管上一管。 不过这种时候,能够得到三成大师帮助,实在是意外之喜。 正想着,三成大师已经领着众人,上前迎接姜杉战马。 林火见到这般情景,心下也是大石落地。 而另一边,燕军追兵已经就在眼前。 林火回过身去,与小石头并肩而立,“你我兄弟今日,并肩作战!” 小石头握紧双拳,真是摩拳擦掌一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另一边,三成大师率领众多弟子,已经将姜杉接入阵中。 三成大师看了一眼姜杉脸色。 此时姜杉面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就连呼吸也是轻不可闻。 有一弟子伸手去见姜杉扶下马来,入手捏住姜杉手掌,却是冰寒一片。那弟子大惊出声,“师叔,这位施主。” 三成摆了摆手,“应该是身中剧dú,但是还没有断气,快去把石镇大夫请来。” 立即有弟子就要去找人。 便见到有一难民抱着昏迷石镇朝此处望来。 他脸上满是疑惑,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人大家也算有些印象,平日对石磊极为推崇,终是紧跟在石磊身后,巴不得和小石头斩鸡头烧黄纸拜了把子。这也是小石头方才放心把石镇jiāo到那人手中原因。 如今来得正是时候。 三成大师向前一步,已经出现在那人身前。 那人浑身一颤,显然是吓了一跳。 三成大师见到石镇在那人肩头昏迷不醒,皱眉道:“怎么回事?” 那人咽了口唾沫,回应道:“石磊哥jiāo给我时,就是这样……我……我……” 姜杉此刻情况已经刻不容缓。 三成大师虽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是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一伸手拽住石镇手腕。 真元一送,石镇悠悠转醒过来。 他似乎有些迷茫,扭头看着四周,“这里……” “事情紧急。”三成大师将石镇抓住,朝姜杉方向拖去,“姜杉身中剧dú!” “姜杉?”此时石镇似乎还有些迷糊。 但是当他听到“剧dú”二字,双眼立即回复神采,双腿跟上三成脚步,“人在哪里?” 前方林火与石磊已经与燕军对冲至一块儿。 石镇只瞥了一眼,便不在意,径直朝姜杉走去。 他远远见到姜杉面色,眉头已经是紧皱,“这dú……” 石镇再奔到姜杉面前,拎起姜杉手腕切脉,“果然是扬獍师兄研制的dúyào。我曾经在山上见过一次,没想到他真的用到了同窗身上。” 三成大师又是出声,“石镇大夫,现在……” 石镇并不答话,又将姜杉眼皮翻开,“dú入骨髓,散入内脏肺腑,就算是现在吃了扬獍的解yào,也是于事无补。” 三成大师这等沉稳之人,也是眉头紧紧扭在一处,“林火这般大费周章,拼得xìng命也不要,难道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石镇摇了摇头,将姜杉抱起,“我愿尽力一试,与死命抢命!” 众人立即为石镇让出道来。 这边石镇要与司命争夺,哪怕为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8 章 杉抢出一线生机。 而另外一边,林火与石磊两人,将燕军千余人拦在远端。 林火双手一剑一刀,将石磊护在身后,“小石头,由我主攻,你跟在我身后从旁协助。万万不可漏过一个敌人。” 说话间,林火握住魔刀那手臂层层血脉蔓延而上,直至右眼满是血红。 他往哪儿一立,已然是煞气冲天。 小石头站在林火身后半步,感受林火身上杀气,眉头紧紧皱起。 他未曾多说,反而上前将林火握刀那手抓住,“火哥,我来吧。” 林火回头看他,似是有些不耐,又似有些疑惑。 石磊摇了摇头,“魔刀不祥。” 林火皱眉,想要挣脱石磊手掌,“我能控制。”可他一挣,并没有挣脱开来,石磊手掌宛若铁箍一般,将他手腕死死钳住。 “还是我来吧。”小石头上前一步。 林火未曾感到身上真元波动,可脑中陡然一清。 这一瞬间,他便立在原地未曾移动。 小石头已经将他烂在身后,“火哥,我已经不是那个躲在你身后的孩子啦。” 林火愕然。 小石头留给林火一个背影。 燕军铁骑朝石磊奔涌而来。 石磊陡然深吸口气,他那身影仿佛在顷刻之间增大数倍。 未曾有真元激dàng,却有天位威吒! 小石头双手合十,低头行礼,“修金刚不坏,褪天下诸魔。” 猛然抬头,石磊目视前方。 未有高声暴喝,未有惊天一击。 仅仅凝视。 燕军胯下战马骤然停下脚步,马上骑兵滚翻在地。 千余战马,皆是瑟瑟打抖。 第377章 费尽心机不得幸 不过短短时日不见,就连林火都没想到,小石头会成长成现在这种样子。 林火分明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天位威压。而且这种威压又与林火之前所知有很大不同。 他根本不能从小石头身上更感受到真元激dàng。明明在上次见面之时,林火还见过小石头出手,这短短时间之内,到底在小石头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火不由望向难民营方向。 那里的三成大师众人,已经把姜杉迎了进去。而营地面对燕军到来,虽然能够听闻嘈杂声响,但是没有出现混乱,也是令人惊奇之处。 林火心中想得明白,要想知道小石头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是得等到击退燕军了,才能够问个清楚。 他当初将小石头jiāo给三成大师,若是小石头现在身子出了半点毛病,别说林火不讲情面。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将弟弟安危,放在前头。 就在他心下思量之时,小石头已经冲入敌阵之中。 赤手空拳冲击骑兵? 林火再次咂舌。 他心中暗想:小石头啊小石头,就算是你现在武功高强,也不能这般托大。毕竟人身ròu长,哪里能和尖刀利刃相提并论。 然而小石头当真直冲而去,不着片甲,朝着当头那骑挥开双手。 林火大急。 他知道小石头吃了那异果之后神力惊人,但是想要正面对上战马? 事实却令林火目瞪口呆,甚至都忘记了上前帮忙。 小石头硬挺挺扭转身子,侧身一记靠山击。 没有半点花哨,没有丝毫犹豫。 他竟然是靠着血ròu之躯,将面前战马直接撞飞开去。 只听见那战马发出一声嘶吼,四蹄离地而飞,连带着马上骑兵撞翻身边另外一人。 林火看得张口结舌。 还不等他有更多反应,小石头再次上前一步。 俯身伸手,抓起地上一名骑兵右足,连盔带甲甩飞开去。 那甲士就像是石撞翻另外几人。 刹那之间,小石头身周倒是空出一块地来。 可他还不满足,还在上前。 林火隐约之间,见到小石头手臂之上青筋暴起,块块肌ròu盘结,甚至还有袅袅热气,从他身上散发而出。 身周萦绕白雾,双眼宛若红煌流星。 林火陡然之间想起了,小石头在误食异果之后,再次苏醒之时,也是这般模样。难道三成大师,将小石头训练成了一个怪物? 即便是瞎猜,林火也是心急如焚。 他自从拿到魔刀之后,每每使用,已经是如同怪物一般。即便是现在有着?“半步天位”的能力,能够压制住杀意一段时间,难免最后不会陷入疯狂。他绝不能允许小石头,也走上这条疯狂之路。 而接下来一个瞬间,真让林火觉得小石头,定然是疯了。 四周骑兵合围而来。 马上战将,纷纷舞动手中长qiāng铁剑,朝着小石头身上招呼。 林火见过这种合围。 这是飞军常用手段。这种合围分成前中后三波。 第一波攻势,将敌人退路限制半数。第二波攻势,再封住敌人躲闪之机。而最后一波攻势,便是让敌人避无可避。到了那个时候,乱军之中,多是被乱剑刺死。 这般时候,绝不可以正面敌对。 应当是通过身法避过第一波攻势,随后便能够从第二波攻势之中寻到破绽。 可小石头竟然不闪不避,迎着寒芒利刃,便挥动一双ròu掌。 那些骑兵皆是露出了然神色,更有人嘴角挂上狰狞冷笑。 当真是不要命了! 林火再也无法让nǎi,立即握紧刀剑,就要上前。 谁知道此时异变突然生。 小石头双手握住迎面qiāng头,竟然发出“当当”两声脆响。 更有另外几剑落在小石头肩上。 那些剑刃,将小石头身上衣袍划破,却没有流出血来,反而发出金刚摩擦,那令人牙酸声响。 金刚不坏? 林火瞪大双眼。 小石头发出一声怒吼,悍然抬起双臂,将手中两只qiāng头捏成废铁。足下扎开马步,顶住地面。 战马前冲大力,推得小石头身子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一丈距离,再难寸进。 后面两波攻势,也是无从下手。 小石头仰起头来,对着面前燕军勾开嘴角,“轮到我了。” 双臂一挺,燕军两人带马被小石头就地掀翻。 小石头双持长qiāng,横扫而舞动。 战马膝腿弯折,痛呼,惨嚎,躺倒一片。 未有真元,能达天位。 不休内劲,却有,金刚不坏! 小石头身上雾气愈发浓厚。 就连肤色,也渐渐涨红。 小石头宛若一头红皮蛮牛,靠着赤手空拳,将燕军骑兵逆推回去。 令人叹为观止。 不。 根本是令人,心生惧意。 谁人在战场之上,见过这等怪物? 即便是之前见到黄袍老祖那等天人境界,毕竟是虚无之力,哪里有面前场景来得震撼。 力量,原始,纯粹。 却能够给人带来,最深的恐惧。 按理来说,飞军是不会恐惧的,飞军就连天人也不会跪,更别提后退半步。 但是人熊死了。 面前这支飞军,不过是挂着飞军的名字。 他们不再是那支信任袍泽,人人奋勇向前的大熊。 所以他们害怕,所以他们后退。 一人退,十人走,百人逃,千人溃。 小石头仅仅一人,林火都没来得及出手,这支飞军追兵,便已经溃不成军,原路败退而回。 仿佛之前死命追击,不过是一场噩梦。 林火怔怔望着燕军撤退背影,倒是有些说不出话。 而那边小石头身上衣衫褴褛,不曾回头,唯有气喘声响,还有身周雾气萦绕。 林火皱了皱眉,收拾起心情,快步行到小石头身后。 他能够感到面前热浪滚滚。 林火伸出手,想要去按石磊肩膀。 手掌还未触及,小石头便回过头来。 出乎意料之外,那是一双无比纯净的眼眸。林火仿佛能够从那双眼中,明白什么叫做悲天悯人。 小石头似是有些尴尬,摸着后脑勺,回过身来,“火哥,没吓到你吧。” 林火看着小石头面孔,只觉得熟悉而陌生,“小石头,你没事吧?我刚刚看到你之前的眼睛。” “没事,没事。”小石头哈哈一笑,“我能够控制那些戾气。三成大师与我说过,能力与兵器并无善恶,关键在于用他之人。我能够控制这力量,就能够保护别人,保护你和虎哥。” “控制?”林火低头呢喃,他立即想到自己杀意盎然的模样。 小石头压低斗笠,转了话题,“火哥,我们还是想去姜杉哥怎么样了?” 林火这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说得是!快去看看酒鬼!” 两人立即扭过身子,奔入难民营中。 入得营中,便能见到一座大帐。 而石镇正掀开帘幕,走出帐外。 林火面露焦急,望着石镇。 只见到石镇眉头紧锁,朝着林火摇了摇头。 第378章 闭眼叹朝夕 林火见到石镇暗自摇头,心下也是一阵暗惊。不等别人说话,林火已然上前赶到石镇面前,“怎么样了?” 石镇低头不语,只是看着自己双手。 林火顺着他目光,低头望去。 同样能够见到石镇那双手正在不断颤抖。 作为一个大夫,无论是切脉,施针,亦或是抓yào拿捏,全部都要不差分毫。石镇作为医科高徒,那双手自然是稳如岳山。 况且他见惯生死,又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双手颤抖 什么事情? 林火只能想到一件。 他面色铁青,只觉得热血上涌,有在转瞬之间变得煞白。 五味杂陈,转瞬之间。 他想到吕烽,想到水玉,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小石头见到他神色不对,立即上前伸手将他臂膀扶住,“火哥。” 林火稳住身形,对小石头挤出一个笑脸,“我没事,你放心。”他又转头看着石镇,“石师兄,姜杉他……” 石镇叹了口气,“扬獍师兄做的dúyào,离开了解yào,原本并不是无yào可解。但是拖得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dúyào已经入了骨髓,我……我也是能力有限。” 林火垂下眉头,嘴唇颤抖喃喃自语,“全都怪我,我明明知道他身子骨撑不下去,可还是放任他……放任他在军中前前后后cāo劳……即便不说这个,若是我在强一点,早一点到达此地,酒鬼他,酒鬼他也不会……” 说着说着,林火浑身竟然打起摆子,眼球之中泛起淡淡红色。 石镇眉头一皱,对石磊大喝,“将他抱住。” 说时迟,那时快。 林火已然猛然抬头,双目赤红之中,伸手去握万击刀柄。 小石头身上立即bào出天威威压,张开双臂,将林火双手箍住。 林火发出几声怒吼,却是挣脱不得。 石镇双指虚握,迅速从袖中抹出两根金针,在林火印堂,檀中两处大穴落定,“他那把刀原本就带有煞气,近日来他定然是用的不少,自然是沾染了许多。照理而言,煞气外邪入侵,林师弟的脾气应该会越来越暴戾。好在他体内真元精纯,能够将那些煞气压制。” 说话间,石镇又从袖中抹出两针,准确落入林火握刀那手,肩井与合谷两处穴位。隐约能见到金针泛黑。 石镇忧心道:“平日也就算了,这几日来他定然是费尽心神,方才又受了刺激,终于难以抑制煞气,才有bào dòng。” 一边说着话,石镇一边捻动金针。 直到手臂上两根金针完全变黑,石镇伸指弹在金针末端,同时伸手拍打林火手臂肌ròu。 那金针便打着旋儿,弹shè而出。 针上黑丝瞬间消退。 石镇长袖一拢,两根金针重新落入袖中。 随后,他才将林火印堂与檀中两处穴上金针取走。 若是林火还清醒,便能发现,石镇用针手法,便是和王老一般模样。 但等金针离体,林火再次恢复清醒之时,石镇已经将金针全部收好。 林火睁开双眼,望向四下茫然。他身子微晃,倒在小石头怀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石头不知该怎么解释,便扭头看着石镇。 石镇解释道:“你方才煞气入体,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火点了点头,越过石镇身子望向他身后大帐。他咬了咬牙,从小石头臂膀之中站直身子,“我要去看看姜杉。” 石镇支起手臂,将他拦住,“现在,怕是不合适吧。” 林火摇了摇头,“石师兄放心,我没事的。” 石镇将他上下打量,“我知道你没有大碍,但你现在进去,怕是对姜杉不太合适。” 林火只觉怒火上涌,“我是姜杉兄弟,我送他最后一程,有什么不合适的!”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推石镇。 却没想到,石镇面上露出疑惑神采,“什么最后一程?” 林火闻言,那双手臂也是定在半空。 他面上双眼圆睁,全是诧异,又在片刻之后转化为狂喜,“你是说,你是说……” “我说了什么?”石镇也是有些闹不明白。 林火一把抓住石镇双肩,“姜杉没死?酒鬼没死?老天保佑!他没死!”林火兴奋得手舞足蹈,双手举天,又掩住面孔,眼眶晶莹泛泪。 就在方才短短时间之内,林火从悲怆到绝望,又是绝处逢生,喜极而泣。 大喜大悲之下,终于是一边流泪一边大笑不止。 石镇也明白过来林火为何这么失态,但是作为大夫,他还是要将话说完,“他没有死,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dú素深入骨髓,我已经用上浑身解数,也只能将dú素驱赶八分,剩下两分留在体内,会产生什么后果,我也不知道了。” 林火听到石镇说明,也是渐渐平静下来。他咬了咬牙,低声问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石镇正色道:“有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醒来。而且姜杉身子骨弱,这一辈子……可能会很短。” 林火沉默无语。 大喜大悲之后,这点事情,也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9 章 让他有多少心中波动。 林火朝石镇深鞠一躬,“谢过石师兄救命之恩。” 石镇侧身避过,不受此礼,“悬壶济世,理应如此。况且,姜杉会落得如今这副模样,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唉……” 石大夫叹了口气,“我也是逼不得已,当初山师yīn将这抉择放在我面前,我该选万人,还是姜杉一个?一切都是选择……” 林火浑身一颤,“什么?红袍儿当时不是没有找到师兄你吗?” 石镇了然一笑,“这个问题,你就要去问山师yīn了。” 林火愣在当场,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 山师yīn的面孔,一张张,一个个,红袍,黑袍,红巾,一一掠过眼前,却又在转瞬之间崩裂粉碎。 记忆,就像是沙堡一般,倾颓而下。 山师yīn想要做什么? 林火不想承认,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他想姜杉dú发而死! 无论是谎称没有找到石镇,亦或是三天前建议想找九婴,再救姜杉。 结论只有一个。 他想姜杉dú发而死! 为什么? 林火想不明白。 为什么? 大家,难道不是兄弟吗? 刹那之间,林火陷入疑问深渊,呆呆立在原地。 便在此时,大帐方向传来一阵响声。 众人被那响动惊扰,皆是扭头去看。 竟然是姜杉! 他竟然已经醒来,更是挣扎着,拖着大病之躯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众人却见到姜杉倚着门框上,双膝跪伏,单手伸向前方,虚弱呢喃,“天黑了?” 日头在上,光彩照人。 林火立即凝视姜杉双眼,却无法从那眼瞳之中,望见半点神采。 第379章 去岁昔年 日暮下沉之时,燕军追击未至,难民营中恢复些许平和。一切都和往日未曾有多少区别。 病人依旧呻吟不止,百姓还在为明日吃食担忧。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若是过些年岁,或许此处,便会变作另一座城市。 可惜,平静注定与今夜无关。 人们伪装成寻常模样,不时谈论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是,他们的眼睛还是将他们出卖。他们总是难以抑制心中好奇,将目光投向一处大帐。 这些事情,大帐中人也明白。 因为今天到大帐旁“散步”的人,也太多了些。 但是大帐中人并不在意那些难民,他们更在意大帐中的一个瞎子。 这个瞎子,就是姜杉。 大帐并不宽敞,却已经挤满了人。林火,石镇,小石头,三成大师,皆是静静看着床上姜杉。 整座大帐只点了一根蜡烛,而那根蜡烛火光,此刻被姜杉虚握在手心之中。 那距离能感到温度,却不会灼手。 烛火透过指缝,shè出条条光线,映衬得帐中光暗不一。 姜杉手指拂动,光彩也随之而动。 过了许久,姜杉才收回手掌,静静倚靠在床背上,“你们点了烛火,我也能摸到温热,但是很显然,我什么都看不见。看来没错,我瞎了。” 林火面露焦急,上前一步,“酒鬼,你别这样,石镇师兄说了,这可能是暂时的。”他又望向石镇,“石镇师兄,你说句话啊。” 石镇摇了摇头,斟酌了一番,方才开口说道:“确实如林火师弟所言。你这伤势,很可能是暂时的,毕竟我能力有限,而这世上能人异士无比之多……” 他话中意思还不明白? 也就是凭借着他的能力,姜杉这双眼睛是瞎定了。而他提到什么能人异士……真要找到了他们,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少年岁。 林火脸色一变,赶紧将石镇手臂抓住。 石镇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林火为何要抓他手臂。 但是为时已晚,姜杉已经听出味来,轻轻哼笑,却是没有多发一言。 姜杉的脸色并不好看。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任由谁突然瞎了双眼,也会深受打击,若是悲观, 只怕此刻已经哭天喊地。而姜杉,却有着说不出的平静。 越是平静,林火也是心忧。 他原本就看不大懂姜杉与山师yīn这两人内心,如今姜杉沉迷,他就越发看不明白了。若是姜杉就此消沉,林火该当如何? 还有山师yīn的问题,石镇不愿说太多,林火便准备询问姜杉。 可是姜杉如今这般模样,问什么问题,都不是什么顶好机会。 这种时候,林火已经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屁话,林火自然说不出口。他明白,姜杉也明白,所谓痛苦,只有亲历者晓得多么痛彻心扉。 一起无关痛痒的安慰,只是无济于事。 一时间,大帐之内便陷入这份沉默之中。 谁都想要说话,可谁都没有说话。 林火绞尽脑汁,想不明白之时,姜杉却坐起身来,“林子。” 他那双眼空洞无物,望向林火,又像是望向林火身后。 林火不敢怠慢,赶紧凑到姜杉床边,“我在,你说。” 姜杉微微一笑,“我要喝酒。” 林火闻言愣在原地,他完全没有想到姜杉会提出这个要求。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另一边石镇已经出声,“姜杉师兄,你现在还不能饮酒,若是口渴……” 姜杉没有理他,也没有等他说完,只是用空洞双眼“望着”林火,口中再次重复,“我要喝酒。” 对别人好意全然不顾,这从来不是姜杉会有作风。 林火懂得。林火也在场众人之中,最了解姜杉之人。 所以他没有说话,更没有阻止,径直对石磊问道:“哪里有酒?” 小石头面露难色,“火哥,营地中粮食原本就是不够,哪里会有余粮去酿酒?” 林火皱了皱眉,二话不说便拎起千磨万击,“酒鬼,你在这里等着。” 小石头将林火拦住,“火哥,这地方方圆十里都没有人烟,你要到哪里去找酒水?左近只有一个燕军哨站,难道你要去那里‘借酒’?” 林火等着石磊双眼,“我去买,去偷,去抢,今天也要给酒鬼弄回酒来。” 小石头面露犹豫,“火哥,你连番激战,早该休息,还要去搏命?” 林火双眉一挺,“小石头,你出去游离这些时间,便忘记了我们兄弟几人立身之本?‘义气’二字,你还记得怎么写吗?” “火哥。”小石头涨红了面孔,出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火不等他辩解,喝了一声,“让开!”便要从石磊身边挤过。 “林施主,切莫意气用事。”三成大师便在此时开口劝解。 “前辈。”对于三成大师,林火还是克制,“你是出家人,不会明白。” 石镇暗叹,也是准备说话。 林火瞥见他要张嘴,便伸手在他面前,“别再劝了。” 说罢,林火便迈开脚步,快步行到帐门,一把撩开帘布。 正见到帐外众多百姓侧目过来。 那些百姓见到林火出来,立即扭过头去,不知在看些什么。 便在此时,姜杉幽幽出声,“够了。” 林火顿住身形,回头看他。 正见到烛光之下,姜杉坐在床上,双手将头抱住。 光影之中,那曾经瘦弱却能够定住风波的身子,真正瘦弱下来。 林火这才发现,姜杉之前承受了何等重压。 四国大战,火中取栗。 姜杉与扬獍对赌,将燕国扛在肩上。 如此瘦弱的肩膀,身中剧dú,也不见停歇。 “酒鬼……”林火不由叹息出声。 姜杉仰起头来,仰天倒在床上,“望着”帐顶,“林子,我有些累了。” 林火扭过头来,却依旧将帘布撑着,“我知道。” 姜杉抬起单手,用手臂将自己双眼遮住,“扬獍师兄死了,燕国赢了,我……” 短短沉默。 “……该回家了。” 林火望着床上姜杉,又回过头去,透过帘幕,透过无边黑夜,望向那座宁静小村,轻声应和,“是啊……该回家了。” 第380章 行依旧 林火抬高手臂,将花袍扶上马背。 姜杉试了两次,才踏镫落座。 这马是三成与小石头为他们找来。林火与姜杉原本骑的那匹,在入营后不久,便倒地气绝身亡。而现在这两匹马成色与战马相差甚远,好在姜杉现在身子也受不得疾行。 花袍端坐在马上。面上双眼用一条花布遮住。能看得出来,那花布便是花袍衣袖上的料子。 他的身子,在马背上显得有些瘦弱,也比平日里佝偻不少。 晚风微凉,姜杉将手中缰绳,颤颤巍巍地捏紧,淡淡说道:“我准备好了。” 林火仰头看着马上姜杉,不由露出悲切。 身后小石头也是难忍出声,“姜杉哥,你身子骨弱,不如休息几天再走。” “我的眼睛瞎了,但是我的心里明白。”姜杉摇了摇头,顺着小石头声音方向扭过头来,“既然要走,那便不再拖延,谁也不知道独孤孝会在什么时候发难。前瞻后顾,遗祸不浅。” 姜杉从失声到平静,只过了半个时辰。 林火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毕竟林火从小就是耳聪目明,若是换了他突然失明,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够恢复过来。 或许是因为“回家”? 两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姜杉重归平静。 因为,“家”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有人守望,有人等候,那便是家。 远游在外,才能深切明白,“乡音无改鬓毛催”的热泪上涌。 只有久候村头,才会知晓,“遍chā茱萸少一人”的无处言说。 是啊,该回家了。 林火在姜杉马头上栓了绳索,又将绳索那头拴在自己马鞍上。 他发生上马,他要带姜杉回家。 姜杉是他的兄弟,而林火自然也不会忘了另一个亲人。 林火低头望向小石头,切声说道:“小石头,你真不随我一起?” “火哥。”小石头扭头回望。 林火顺着他目光望去,正能见到三成大师。 大师对他微笑回礼。 林火点了点头,但还是对小石头说道:“漂泊在外,也是时候和家人在一起了。” “可是……”小石头顿了许久。 他再次回头,林火这次才发现,小石头似乎并不是在看三成大师。 小石头的目光更加深远,他望的是整座难民营帐。 林火心中有一丝明悟,但又不能理清,只能望着石磊,面露疑惑。 小石头转过头来,正对上了林火目光。 他咬了咬牙,终于将头顶上,那自从见了林火,就再也没有取下的斗笠,取了下来。 顶上长发,已经一根不剩。 “这是……”林火见到石磊头顶,心中一片哑然,刹那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原本想过石磊是否会加入佛教,没想到今天当真变成现实。 只是这现实来的太快,林火不知道如何反应。 是祝福,还是质问? 幸好,小石头并未将这难题留给林火。他单手在前,另一只手将斗笠背在身后,行了一记佛礼,“火哥,这是我选择的路。” 林火沉默以对。 燕国禁佛,即便林火一直对佛家没有多大恶感,但是真正事情临头,难免有些心情复杂。环境对人的影响可见一斑。 小石头诚恳说道:“火哥,我这些日子随着三成大师走南闯北,见得最多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林火略微皱眉,回答道:“百姓?” 小石头摇了摇头,沉重说道:“见得最多的,便是苦难。” 他转过身去,望着面前大营,“胎儿生于世间,头下足上,伴随血水而生,未经世事,却已知痛哭流涕。母亲十月怀胎,历经艰辛,待得产子,只当是如获至宝。却不知,这便是痛苦伊始。圣人老子曾说‘吾之大患,为吾有身’,便是如此。” “再至人生苦短,岁月流逝过后,年老体衰,又是一苦。无论帝王贵胄,平民百姓,谁也离不开天理轮回。怪不得万千帝王求长生,何处觅长生?” “有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人生在世,就像是这些难民,谁能不经历病魔噩耗?一人得病,便有可能祸及全家,病痛之苦何其甚?” “生老病死有轮回,至于‘死’时,身前多少金银财帛,功名利禄全都化为乌有。赤条条来,赤条条走。留下亲朋好友暗自悲痛,留下念想一生难酬。” “还有怨憎之情,谁人得脱。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怨憎起。” “即便是心中有爱,可爱之欢愉便是一夕一瞬,过之思之痛之。爱别离苦,生离犹甚死别。” “人活于世,必有所求。无论是求财,求活,求太平。偏偏人生而贪婪,求无止境,求不得,心如火烧。可不得,便是不得,勘不破,便徒留苦痛。” 说到这里,林火已经陷入沉思之中。 小石头重新回过身来,看着林火双眼,“五取蕴盛苦无边,烦恼自寻。若说人是天下万灵之首,优于思虑长远,苦于思虑太甚。谁不曾杞人忧天,谁不曾无故寻愁觅恨?” 石磊叹了口气,“众生皆苦,我怎能袖手旁观?我弃了真元修为,修一身金刚不坏,只想为天下生灵,除心魔,诛苦难。普度,方有众生太平。” 林火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张开嘴,最终yù言又止。 小石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火哥,你是我的家人。可现在,天下众生,都是我的家人。你说该和家人在一起,是啊……” 他伸出手,指着身后难民营帐,“我此刻,便是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林火望向石磊。 三成大师双手合十,低呼,“南无阿弥陀佛。” 石磊应声,“南无阿弥陀佛。” 众僧应声,“南无阿弥陀佛。” 刹那间,林火似乎见到小石头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0 章 立地,天大地大,皆为佛音萦绕。 小石头长大了。 林火此刻,便像是见着小石头那孩童模样朝他挥了挥手,随后这影子便藏到石磊身后,消失不见。 是弟弟长大的欣慰,又是弟弟再也无需靠他帮衬的失落。 林火最终释然一笑,“小石头,你长大了。” 小石头难免露出青涩微笑,“火哥,这么多人呢。” 林火哈哈大笑,在笑声中,将方才失落一扫而空,“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那便大步去走。火哥,也有火哥自己的路。” 姜杉便在此刻突然出声,“人离万里殊途,却有情系不断。” 林火看向姜杉,微微一笑。 他又望向石镇。 后者露出浅浅笑意,“林师弟,你是知道我的。病人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林火略微皱眉,“独孤孝若是要来……” 小石头挺身上前,“还有我在!” 林火咧嘴笑着,“既然如此。”他抱拳行礼,“绿水青山不改,天下虽大,我们毕有再见之时。” 一夹马腹,林火与姜杉远走,“诸位保重!” 留下众人,望着他俩背影。 小石头终于忍不住双眼泛红。 谁都知道,林火选择了何等艰辛的一条路。 但是谁都无法阻止少年赴死,因为一往无前,因为执迷不悟。 心有执迷,方才为人。 佛说超脱,何曾,不是执迷? 百里之外,燕军大帐。 独孤孝挑灯看剑。 座前令兵担心跪地。 独孤孝放下长剑,淡淡说道:“他们到了难民营地?千人军,便这样败下阵来?” 令兵额头冒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可。 独孤孝并未将他为难,“罢了。” 令兵疑惑抬头,“大将军,便这样放过他们?那些难民包庇他们,我们是不是该将那难民营给……” “呛!” 长剑落在令兵面前,剑头扎入地中,剑柄犹自摇晃。 独孤孝目光微寒,“对难民出手?我们是军人,不是强盗!” 令兵浑身冷汗,诺诺又言,“那林火他们……” “不用追了。”独孤孝挥了挥手,“如今我们便是朝廷,林火便是反贼,那些人,不就最喜欢管这些事情?” 第381章 山河难凑 天方鱼肚白,半明半暗。 密林深处宁静,偶有鸟儿轻啼叫。 在万物复苏之前,这几声轻鸣,只会令清晨分外安静。 突然,一片寂静之中,传出“啪嗒!”声响。 林火骤然掀开身上薄衣,捏紧千磨万击翻身而起。 他蹲伏着身子,警惕地环顾四周。左顾右看,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敌影。 当他睡下时是什么模样,现在也就是什么模样。 两匹驽马肩并肩静静立着,此刻还未睁开双眼。 篝火燃尽,只剩下灰白焦黑。 而姜杉便坐在林火对面,似乎是一动未动。 林火看清声音来源,原来是从树上落下的树枝,或许是松鼠小鸟压断了枝条,倒是让他虚惊一场。 他收回刀剑,没有看了姜杉一眼。 林火为两人剩下铺了草垫,姜杉那草垫整齐如初,果然是一夜没睡。而且他不知什么时候,解下了眼前花布。 只是四周还有些黑暗,只靠目力还会不能全部看清。 林火坐回垫子里,用双手揉了揉脸,“怎么不睡?” 姜杉面无表情,无神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林火,“白天黑夜,于我没有区别。” 林火又看向姜杉手中花布,“怎么把眼罩取下来了?” 姜杉抚摸着手中花布,“我想明白了。戴不戴花布,于我也没有丝毫作用。既不能遮蔽视线,更不用说美观。就像是我不戴了,大家便不知道我是个瞎子一样。既然是这样,我又何必戴上这花布,欺骗自己?” “无论好坏,我就是我。”姜杉将手中花布团成一团,捏在掌心之中,“若是连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何谈其他?” 随后,他张开手掌,让手中花布飘落,随风而去,“也不知道这dúyào是不是弄坏了脑子,我花了一夜时间,也就想明白了这些。” 林火怔怔看着姜杉,并不觉得姜杉被dúyàodú坏了脑子。 毕竟若是换了别人,人生突然遇到这般变故,余生再难见到光明。多少人能够在一夜之间重新振作起来? 林火自问,自然是有所困难。 但转念一想,姜杉会这么轻易将心情平复,或许便是因为,还有人在家中等他。 水玉姜妍,静候郎归。 姜杉必须振作起来,就算现在已经成了瞎子,也要在妻女面前,做那高墙,为她们挡风遮雨。 男孩肩上有了责任,才会成为男人。 “现在可不是让你佩服我的时候。”姜杉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 林火冷冷看着姜杉,“你不是瞎了?怎么还知道我在想什么?” “是啊。我是瞎了。”姜杉嘴角微微勾起,一如往昔模样,“但是你心中所想,就算是个瞎子都猜得出来。” 林火挠了挠头发。虽然他是被姜杉损了,但是能够见到姜杉重新振作,林火心中还满是喜悦,也就不和姜杉计较这些。 他重新站起身来,“既然你这么急着回家见嫂子,我这个保镖自然也不能偷懒,咱们啊,还是快些上路。” 说话间,他已经手脚麻利地将篝火掩埋,又将两人草垫重新拆散,铺在驽马啃食地上,算是简单伪装。 随后,他和姜杉分别上马,由林火领着,继续朝小姜村行去。 两人走后,密林重归宁静,粗略望去便像是不曾有人来过。 可是没过多久,这片林子再次迎来不速之客。 一队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他们没有发现林火掩饰后的营地,而是汇聚在一点之上。 谁都没有说话。 黑衣人就像是一群黑色石像,面朝中心而立。 那里,是林火唯一遗漏之物。 一团花巾,静卧地上。 核心那人俯下身子,用两指将地上花巾拾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尽皆定格在那花巾之上。 依旧没人说话。 领头那人将花巾巡视一圈,随后挥动手臂。 那些黑衣人就像他们来时一样,往四面八方散去,终至消失不见。 密林犹是密林。 空山犹是空山。 一日之后,燕国官道。 大路通长,行人却还不是很多。 若要说热闹,还是路边茶摊。说是茶摊,但是规模不小,若不是没了围墙,那可就成了正规酒楼。 大战过后,茶摊这些人也是重cāo旧业,日子总得继续下去。 这会儿是正午时候,虽然是春季,也是太阳dú辣。 一不小会儿,茶摊里已经坐满了客人。小二更是忙得不可开jiāo。 民生不安时候,行走江湖的人便多了些。“行马坐车”已经把茶摊那可怜的五根马栓柱子拴完。 几匹捆在一根柱上,等有人要离开,也不知解开这拴绳要花几多时间。 为了解决这阵慌乱,老板便雇佣了一名临时帮工,给小二打着下手。 两人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新人便凑到小二身边问这问那,“力头哥,你说当小二这伙计这么枯燥,动不动还要被客人打骂,被老板扣工钱,这么无聊的活计,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忍下来的?” “无聊?”小二打量了新人一眼,面上满是兴奋,“这世上还要比这更好的活计?” 新人满脸疑惑。 或是出于炫耀,或是出于提点,小二抬了抬下巴,示意面前这些客人,“茶摊南来北往,每日见得最多的,便是陌生人。而这些陌生人,就会带来新的消息。我们不用学那唐僧取经走上十万八千里,便能够知道天下大事,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活计?” 新人听着,倒是觉得小二这活计还是有那么一些乐趣。便对着小二急切问道:“力头哥比我早入行这么多年,快和我说说,最近有什么大事。” 小二摇了摇头,“不用我说,所有人可不都在议论纷纷?” 新人恍然,趁着倒茶送水之时,便侧耳倾听。 却听到茶摊正中那桌客人开腔说道:“兄弟,你可知道又出了黑榜?” “这黑榜,我还不知道?”同桌那人先是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说道:“那可是黑榜,黑道中人哪个会不知晓?” 最先说话那壮汉,点头说道:“倒是个赚钱机会,花红可是开出了五十万两。五十万脸!有了这笔钱,谁还要做刀尖舔血的事情。” 同桌那人叹了口气,“就怕这钱不好赚。上一次黑榜,你可还记得?追杀柳凤泊,足足一百万两银两花红。最后柳凤泊倒是死了,可你看看死了多少人?到后来,那花红也不知落在何人手里。” 壮汉立即摇头,“这便是你不知道。这次的对象,据说是柳凤泊的弟子。只是柳凤泊从来都是孤军奋战,这次他弟子好像是带了个瞎子一起上路。看价钱就只有柳凤泊一般,身边还带着一个瞎子,他怎么会是我们对手?” 他们却不知道,就在茶摊最深角落,坐有两人。 林火轻抬手腕,正在为姜杉倒满,“喝茶。” 姜杉没接茶杯,轻声说道:“我们两人合起来,还没有柳凤泊当年人头值钱。” 林火耳廓微动,看了壮汉那桌一眼,“你现在耳朵倒是不错。” 姜杉微微一笑,“不能目明,至少得要耳聪不是?”说着,他将面前茶盏推开,“我要喝酒。” 林火又把茶杯推回姜杉面前,“你余dú未消,石镇师兄可是说了,你也就只能乖乖喝茶戒酒。” 姜杉面露苦涩,索xìng连茶盏也不碰了。 林火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既然你不喝了,那我们就快些上路。” 姜杉也就点头,跟在林火身后起身。 他们衣袖之间暗暗用线连着,姜杉又带着遮面斗笠,丝毫看不出是个瞎子。 可就当两人将要离开茶摊之时,迎面行来竹竿长褂。 上书“乐天知命故不忧”。 那算命先生,倒是拦住两人去路,“两位慢行,可要算上一卦?” 第382章 世道变人心散难堪 世人笃信命,yù知未来吉凶,所以才会有这些“铁口神断”的生意。 算命先生也是走江湖,想要糊口,也会到处招揽生意。所以当林火与姜杉被那算命先生拦不住,茶摊中没有一人在意。 哪个“英雄好汉”,没被这些个先生当面来了个“印堂发黑”?谁也没把这位“先生”当一回事儿。 若说这群人中,还有一人算是紧张。那人便是林火。 当算命先生出现在视野之内,林火已经偷偷按住了剑柄。 他眯起眼,将面前灰褂子的先生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布兜长褂,破幡淡字。长得四五十岁模样,走起路来右足还有些跛。 看着并不像是会行凶之人。 但是林火依旧没有放松,就要准备将这位先生拒绝。 没想到姜杉却是开口说话,“这位先生,是玩‘腥’的,还是拿‘尖’的。” 面前那算命先生笑笑,两条法令纹便勾勒起来,“想不到这位公子,还识得门路。”他不慌不忙说着,“玩‘腥’的不过是察言观色之法,算不得什么长远之计。只有拿‘尖’才能当得半仙。” 姜杉也是微笑,“如此说来,这位先生,必定是通晓《周易》,《渊海》,《卜筮》,《万年》,《麻衣》,《玉匣》?” 算命先生嘴角上勾,“《周易》谁敢说精通?《渊海》《麻衣》皆是读过。《万年》《卜筮》《玉匣》算是略知一二。” 两人这倒是聊上了? 林火心中也是无奈,只能凑到姜杉耳边,轻声说道:“我们还有事做,没必要在这儿浪费时间。” 姜杉却摇了摇头,“不赶时间,不赶时间,倒是请这位先生算上一卦。” 算命老者听着姜杉这话,便从布兜里掏出一个筛盅模样的小木筒,“事有万般,人有千面,不算不知吉凶,不探不悉深浅。”一边说着,他又一边摇晃小木筒。 摇晃间,能听闻其中铜钱“叮当”作响。 林火见到姜杉饶有兴趣的模样,也只能暗自戒备,在一边看着。 姜杉不知为何,笑得越发开心,“那先生何不帮我算算,我此行为何?” 算命老者将小木筒停下,掀开木筒半边,只能让他自己见到筒中铜钱,“一卦一算,一问一文。” 林火却是绷不住了,对姜杉说道:“我看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姜杉轻拍林火手臂,“给他五文。” 林火被姜杉咽住后半句,索xìng拿出五文铜钱jiāo到老者手中,“就问五个。” 算命老者笑逐颜开,将五枚铜钱从林火手掌扫入自己掌中,又拉开衣襟,放入衣襟内侧。 他一边塞钱,一边回答姜杉方才问题,“你们是要回家。” 林火方才放松心情,此时又吊了起来。 这算命的怎么会知道他行踪?是刺客,还是真有法力?但是转念一想,这些江湖骗子,最会察言观色。见到两人风尘仆仆,说不定便推断出两人是要回家。 而姜杉此刻,已经问出第二个问题,说话声音甚至还有那么一丝颤抖,“我家中家人可好?” 林火看着姜杉面露惊讶。花袍问出这种问题,那是真的信了? 另一边算命老者,又晃了晃木筒,同样掀开一角,迅速瞄了一眼。林火都怀疑他是否看清筒中铜钱。 那算命先生回答道:“母女平安,静候郎归。” 林火听得张口结舌,这算命先生怎么会知道姜杉父母早亡,如今还有妻子女儿?这人难道真是半仙? 再看姜杉,似乎是有些呜咽,“这样就好。” 但是他很快振作,继续问道:“我能够回归家乡,也不是哪里求来了神佛庇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1 章 这句林火却是听不懂了。 他还没想明白,那算命先生已经要了小木筒,瞥一眼,答道:“妖魔围绕,神佛自来。况且这位公子平日里诚心礼佛,自有回报。” 礼佛?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姜杉什么时候信了佛教? 林火看看姜杉,又看看算命先生,已经是脑中一片浆糊。 姜杉似乎并不在意,反而笑出声来,他继续说道:“最后一问,算是两文。倒是要问问,前路该如何去走。” 又是“叮当”铜钱响,算命先生答道:“路分两头,循左而行。” 林火再次一惊。 他们要回小姜村,一会儿便要行去小路。而林火心中记得,那条小路最终都会到达小姜村,只是其中一条稍短人流较大,另一条要绕些远路,但是僻静无人。只是他记不清左右之别。 林火不由捏紧千磨,面前这个“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姜杉,并没有给林火更多考虑时间。 他已经抬起双手,朝面前算命先生行了一礼,“多谢先生教我趋利避害。” 算命先生也是还礼,“那人钱财,与人消灾,应当如此,应当如此啊。” 随后,姜杉竟然拍了拍那位先生肩膀,“那我就先行一步。” 算命先生撤开半步,“请便。” 林火压下心中疑问,便领着姜杉远离那人。他虽然觉得那个算命先生有古怪,但是着急忙慌,只会在这茶摊露出马脚,到时候便泄漏了行踪。 两人便这般慢悠悠取了马,离茶铺而去。 临行之时,林火不忘回头去看那算命先生。 方才姜杉反应,倒是为他招揽了好大生意,那些个江湖儿女,便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说来也是奇怪。 有了这么多生意,那位先生应该高兴才是。 谁知道林火却能看见那先生望向姜杉背影,眼光之中隐有无奈与哭笑不得。 林火小声问着姜杉,“你和那人认识?” 姜杉摇了摇头,“没有见过这张面孔。” 林火想不明白,也不打算深究。既然姜杉说没见过,那便当做是没见过。况且茶摊人多嘴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现在这般时候,赶路回家才是最大正事。 两人便离开茶摊,顺着官道继续前行。 一边走着,林火一边对姜杉说道:“酒鬼,刚才那骗子说的话,你还真信?” 姜杉笑而不语。 林火只当他信,赶紧说道:“虽然我们已经离小姜村很近,你很快就能见到水玉和妍儿。但越是这种时候,我也是担心。” “担心什么?”姜杉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林火自然将自己忧虑全盘托出,“今天都没有见到燕国追兵,他们就像是把我们忘记了一样。可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越是这样,越是令我忧心。那个算命先生,实在是古怪。” 姜杉依旧不置可否。 林火从姜杉面上见不到半点表情,更别提姜杉瞎眼之后,就连眼神都见不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入林间小道,而道路分叉,正好分了左右。 林火先看右侧。 右侧道路更宽,地上皆是人畜痕迹,显然是更近那条。 林火望向左侧那路口。 道路寂静无声,地上也没几个脚印。应当是绕些远路那条。 他原计划便是避人耳目,准备走寂静小道。 可是这时候,林火却有些举棋不定。 皆因方才那古怪算命先生说了,让他们“循左而行”。 这岂不是让那位先生,全部说中? 可遇到这位先生,当真就是巧合? 林火心中暗暗盘算。 谁曾想姜杉拉了缰绳,夹了马腹,走到了林火前面,“到了路口?” 林火应道:“左右分叉。” 姜杉点了点头,指向左侧,“我们便走左边这条。” 第383章 道义不相存 姜杉听从那个算命先生的话,说要向左而行。 但是林火却将手中缰绳拽紧,又将姜杉坐下驽马拉住,“你真的相信那个江湖术士的话?” 姜杉明明已经瞎了,但他还是回过头来,面朝林火方向,做出看的动作,“为什么不信?” 林火被姜杉这理直气壮的一问,倒是自己咽了话头。 但是转念一想,他总得把自己心中担忧说出来,也是为了姜杉安全着想,“酒鬼,毕竟那个人来路不明,江湖险恶,人心险恶,你可比我知道的清楚。” 姜杉歪着脑袋,“看”着林火,“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谋划了计策,就料定对方会踏入其中吗?” 林火不知道姜杉为什么问这个,便摇了摇头。 他又想起姜杉瞎了双眼,赶紧出声道:“我猜不到。” “我也猜不到。”姜杉笑了起来,“所有的计策,都是可能。人非神灵,谁都说不清楚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有可能战场中一个士兵的某个举动,就会改变整个战局,可能是逃跑,可能是奋起反抗,未来犹未来,未来便不可知。” “倒是你啊。”姜杉抬手指着林火方向,“什么时候成了这种畏首畏尾之人?若是那个算命先生不出现,你便准备走另外一条路了?” 林火被姜杉问得说不出话。 难道真的是他自己精神过于紧张? 林火抬眼看着姜杉,他总觉得姜杉知道些什么,却藏在心底,没有告诉于他。被隐瞒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林火选择信任,信任他的兄弟。 长鞭一扬,林火踏马向前,走向左侧道路,“我自然是不怕,不过我先和你说了,一会儿若是有任何不妥之处,我就护着你离开。不能有半点迟疑。” 姜杉哈哈一笑,“这个我自然之道,我还想活着回家,可不会把小命葬送在这里。” 两人两骑,便一前一后,行入左侧小道。 入得小道,能见到林道并不宽广,两马并行也只是稍稍宽敞一些。倒是两侧绿树成荫,已经能够闻到夏天味道。 道路小而颠簸,毕竟不平整。也是因为平日里没有多少人从此经过缘故。 而这条小道之所以会被保留下来,自然是为了类似林火与姜杉这种,不yù混在人多嘴杂之中的人。 林木茂盛,好处自然是不用被阳光dú辣灼伤。不好之处,却是视野受到遮蔽,林火不时来回查看,显然是戒备万分。 姜杉倒是老神在在,坐在马背上,双眼半开半阖,“风和日丽,旅途逍遥,要是这时候能来壶酒,那才是赛过神仙。” 林火白了他一眼,“石镇师兄可是说了,你若是想要活得久一些,这半年内必须滴酒不沾。” “半年也就半年吧。”姜杉倒是没有反驳,倒是伸手摸出腰间烟杆。 林火眼疾手快,劈手把那烟杆夺了过去,“烟也不能抽。” 姜杉无奈扶额,“你倒是看看清楚,烟杆上烟袋早就被你们给扔了,我抽什么烟草去?还不是旅途无聊,嘬两口解解馋都不行?” 林火也是那姜杉没有办法,也只能把烟杆给姜杉还了回去。他抓过姜杉手腕,将烟杆塞到他手中,“喝酒也就罢了,这抽烟呛人,实在不知道你喜欢哪点。” 姜杉笑而不语,只是接过烟杆,微微笑着。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深入小道许多。 回头再去看时,林火已然见不到来时道路。这里一路上,他倒是没发现什么他人踪迹,似乎也没什么危险。可他隐约之间,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只是这别扭出在哪里,他一时想不起来。 倒是姜杉那边,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你看看,没有黄汤下肚,肚子都饿得快了。林子,我倒是想知道,你今天准备打什么野味给我吃。” 林火闻言一笑,伸手指着树林,“这么大个林子,想吃什么野味……” 话音突然顿在此处。 林火眯起双眼,瞬间捏住千磨。 他终于发现问题所在。 没有人影也就算了,毕竟此处小道偏僻荒凉。但是,为什么一路行来这么安静,就连野兽也不曾见到? 别说野兽,就连野兽的痕迹,林火也没见到。 这绝不寻常。 林火当机立断,伸手拽紧姜杉马上牵绳,“我们现在就走!” 却在此时,有一人从身边树上一跃而下,将他们归途拦住,“现在才想回头,实在是晚了一些。” 林火将姜杉护在身后,他见到对方一身樵夫打扮,心中思量:面前这人绝不是黑一门人。 毕竟出自猫怔仲的恶趣味,黑一门中都必须身着黑衣。 那,这人会是谁? 或许又是一个被赏金迷了脑袋的俗人。 林火清了清嗓子,若是也可以,他也不想对方白白送命,便开口劝慰,“这位兄弟,你一个人可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 “鬼见愁!”那人大喝出声,“不问生死难测。” 鬼见愁? 林火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之前事情之后,林火也已经料到鬼见愁可能会出手。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个地方,这路数,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不过,林火虽然捏紧刀剑,还是恭声说道:“我一向敬重鬼见愁的宗旨,若是可能,也不想与你jiāo手。但我有一事不明……” 在那人疑惑眼中,林火伸手指着姜杉,“这个人,拯救数百万燕国百姓,这等对大燕有功之人,难道算不得义士?你们怎么会接了这种活计,你们之前都不曾调查过前因后果?” “我们不需要知道这些。”那人横举刀起,“我们只需要知道,你们如今时大燕反贼!大燕之敌,便是鬼见愁之敌!” 林火皱了皱眉,不yù与此人纠缠,便准备掉头离开。 可就在转头之际,数十数百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四面八方,正好将林火与姜杉围在核心。 林火双眉一挺,质问出口,“你们鬼见愁什么时候也学了黑一门那种下三滥的合围手段?四不问四不杀,难道现在成了摆设?” 持刀那人冷笑连连,“世道在变,鬼见愁自然也要改变。” 全身上下,满是腐朽味道。 毫无气节,再无侠义,这鬼见愁,还是鬼见愁吗? 林火环顾四周,捏着姜杉手腕,轻声说道:“这下可好,还真是一个陷阱。” 姜杉却没有半点紧张之前,反而又问了一个问题,“还记得我方才问你,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谋划了计策,就料定对方会踏入其中吗?” 四周鬼见愁众人围困过来,林火想不明白,姜杉怎么又提起了这个话头。 姜杉微微一笑,“因为信息不对等,我知道而你不知道,这便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话音刚落,鬼见愁身后传来数声pào响。 鬼见愁众一阵散乱。 却听到一个苍老声音,回dàng在山林之间,“鬼见愁,前来护卫!” 林火听出,这声音出自之前茶摊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 可是,他说什么? 林火满脸诧异,环顾四周。 两个鬼见愁? 第384章 念家心痛 变故来得太快,让人措不及防。 林火还没来得理清楚“鬼见愁”与“鬼见愁”的关系,那边两只鬼已经打了起来。反倒是他与姜杉,这个原本的猎物,成为了在场众人中,最为无关紧要的那两个。 以地为圆。 那边“兵兵乓乓”多是金铁相jiāo,刀剑之中夹杂着人声惨呼。 血腥味道未散开来,随风飘开很远,又被林木遮掩。 偏偏小道圆内,全无半点纷争。 这种感觉有些奇特。 林火不由地皱起眉头。 就像是两伙人火并之前打嘴仗,到了最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伙人突然掉头就走。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有多少实感。 他脑中闹不明白,这两只“鬼见愁”到底是什么来路? 所以他就扭头望向姜杉,却见到姜杉嘴角微翘。 酒鬼摸着烟杆问道:“打起来了?”他侧着耳朵,似乎是在用心去听。遇到这种诡异事情,他并没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些兴奋? 林火闹不明白,只能回应,“打起来了。” 姜杉点了点头,又开口说道:“都打起来了,你还愣着干嘛?动手啊。” “动手?”林火环顾四周,一脸懵然,“帮哪边?” 姜杉无奈扶额,“你这还没明白,也罢,一会儿与你解释,你就和后来之人里应外合,将另外一伙擒下或是打杀干净。” 林火点头应下,翻身跃下马去。 落地之时,他还是先观察周围。其实方才后来者突然袭击,已经将前者打得措手不及。战局不说一边倒,倒是能见到更多穿着杂乱衣物的后来者还在奋战,而黑衣人多是倒地。 林火摸索剑柄,“既然是要擒下。” 他缓缓拔出剑来,千磨剑与剑鞘之间,摩擦出“沙沙”声响。 周遭黑衣人已然发现他有异动。 立即有人背转身来,将刀剑重新对准林火与姜杉,“他们也要动手!先把他们拿下。” 他们反应不慢,但是林火更快。 林火深吸口气,体内真元流转于两臂之上。 剑尖平举,刀在鞘中,刀柄紧握。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柳凤泊曾教林火一招千瓣花开,便是脱胎于此招。 只是千瓣花开,至烈,至猛。 而雨生百谷,润物无声。 无形劲风萦绕在林火身周,卷起地上杂草沙土,便像是一只水球不断浮动。 林火呼出一口浊气,“天衍剑法谷雨。” 刀出鞘,剑下劈,人回环。 无形气机便如同万千雨点喷洒而出。 黑衣人皆是大骇,各举刀剑阻拦。 然而雨落无形,天下能有几人将雨丝根根挑断? 谷雨润物,却不伤人。 气机涌入那些黑衣人体内,立即断绝几处大学,中招之人纷纷软倒在地。 林火刀剑还鞘。 黑衣人们这才反应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2 章 ,就算没有后一个“鬼见愁”出现。如今的林火,光凭他们,也是拦不住的。 可惜,醒悟太晚。 一招过后,已经全无胜算,即便是剩下几人未曾遭殃,也同样被后来的“鬼见愁”擒拿在地。 这场伏击,从开始到变化,再到结束,也不过花了一顿饭的功夫。 林火让姜杉不要下马,若是一会儿还有什么变故,他也好护着姜杉离开。 后来那些身着杂乱衣服的“鬼见愁”并未来打扰林火与姜杉,他们只是在打扫战场,将死尸拖走,将活人擒拿,将伤者带去治疗。 但是林火知道,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果不其然,他又见到了那面算命竖幡。还有那种略显猥琐的老者面庞。 那老者迈开大步,从人群之后穿梭而来。 林火悄悄将姜杉护在身后,小声说道:“你别下马,一会儿要是有诈,你拍马就跑。老马识途,这驽马总会把你带回有人烟的地方去。” 虽然林火这么说着,可是身后却传来悉索声响。 林火心中讶异,回头去看时,姜杉已经扶着马鞍跳下马来。 对面算命老头已经到了跟前。 林火看着姜杉。 姜杉摸索着站到林火身前,“我可不信你是为了救我才对他们出手。” 那老者依旧拖着那张低沉嗓子,“若不是嫂子又是暗自垂泪,我也不会出来寻你。” 林火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看,“你们这是认识?” 算命老者朝林火扭过头来。他咧嘴笑着,面上全是褶子,看着都有些渗人,但是他的嗓音却变得轻亮起来,雌雄莫辨,“林少侠,我们可是旧识,你怎得就不记得了?” 林火听着声音,才恍然大悟,“你是千面!” 千面哈哈笑着,拱手抱拳,“林少侠记得我,也算是我的荣幸。” 林火被千面说得挠了挠头,但是转瞬之间,他又想起了事情的另外一面,“千面你也是鬼见愁之人,那么这些人……”说着,他伸手指着地上尚且昏迷的黑衣人,“他们是冒充你们?” 千面看也未看地上之人,淡淡说道:“他们也是鬼见愁。” “他们也是?”林火略感诧异。 姜杉摇了摇头,不对林火解释,直接对千面问道:“你们鬼见愁,也终究是到了这么一步。” 千面呵呵一笑,“老帮主去世之后,以前有些小心思的人就跳了出来。四不杀四不问,别说你们觉得有些傻气,帮中只想杀人赚钱的也不在少数。可若是这么做了,鬼见愁为何存在?还有什么道义可言?” 林火这才明白过来事情原委。他在心中暗暗叹息。 遥想当年柳凤泊与他入王城路上,遇到的那三次鬼见愁刺杀,他们心中理念何等令人敬佩。就连柳凤泊这等意志坚定之人,也有过片刻动摇。 若是这家户少了这群“傻子”。那该多少寂寞。 千面指了指地上之人,“这些人倒不是为了钱财,只是甘心做那朝廷鹰犬。他们不尊准绳,就连自己为何而战,也都忘了个干干净净。我们不是为了哪位大王,我们是为了这片土地,还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千千万万百姓。” 姜杉点了点头,“该当如此。” 千面顿了顿,伸手在姜杉面前摇晃,“你的眼睛。” 姜杉洒脱一笑,“如你所见。” 千面咋了眨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将话题换到了别处,“得亏你聪明,明白我话中意思。将这些叛徒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不让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将他们统统擒下。不过,也是我特意露出破绽,不然你也认不出我来。” “你就算是换了一千张面孔,我成了瞎子,也能把你认出来。”姜杉哈哈一笑,朝身边林火说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来找我,就不是纯粹为了救我。还不是要把我们当做诱饵。” 千面微微一笑,“我来可是为了就他们。”说着,他便看了林火一眼。 林火这次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千面不曾出现,这些叛徒也是拦不住林火,最终说不定就被林火打杀干净。反倒是千面出现,将他们擒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对于这点,林火也只能摊摊手掌,“逃亡与追杀便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估计不得这么多。” 千面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杀手与刺客,原本便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你死我活全看本事,没有半点怨天尤人。只是……” 这一次,千面回头望向被俘黑衣,眼瞳之中满是叹息,“鬼见愁百年基业,我实在不愿见到,毁于一旦。” 顿了片刻,千面一扫满面惆怅,又对姜杉与林火笑了起来,虽然这笑隔着面皮,不知他心中真实所思,“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快些回去小姜村。一来,大嫂也已经等急了。你若再不回去,她怕是要带着孩子去前线找你。二来……” 姜杉挥了挥手,“这一点就够了。” 千面额首,不复多言。 他便率领部下,带着林火与姜杉前行。 有他们保驾护航,剩下旅途应当非常顺利。 然而,姜杉面上却又露出沉思神采。 林火猜测,他或许在思索,见到了水玉,应当怎么解释这双眼睛。 这种问题,也只能让姜杉一人沉思。 林火悄悄赶到千面身旁,一副yù言又止模样。 千面扭头看他,淡淡说道:“林少爷,有何指教。” 林火叹了口气,终于说道:“我想,麻烦你帮我查一个人。” 千面似乎感到好奇,眉头稍挑,“谁?” 林火再次叹息,吐出三字,“山师yīn。” 第385章 一朝相遇 千面听到林火说出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诧异,“你要查他?” 林火点了点头,没有更多废话。 千面看了林火一眼,又扭头望向姜杉侧影,“和姜杉有关?” 林火同样凝视姜杉侧影,沉声说道:“我想知道,在酒鬼中dú这件事情上,山师yīn到底做了些什么。” 千面沉吟片刻,并未在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应下,“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林火从姜杉身上收回目光,不由自主地低头抚摸剑柄,“从石镇师兄哪儿,听到了只言片语。” 千面眯起双眼,“那你应该去问石镇。” 林火摇了摇头,“他不愿意说。只说他自己有错。” 千面听到这话,似乎是来了些兴趣,伸手捋顺额前长发,“那你该直接问姜杉,他一定知道。” 提到姜杉名字,林火再次望向酒鬼方向,“我和他一路行来,机会有许许多多,但是他都不曾说过一句,想来是他知道我和红袍儿教好,不愿意将这件事情捅破,便准备默默将后果掩饰过去。” 千面点头接嘴道:“可他不知道,你已经从石镇哪里得到了些许消息?” 林火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之前一直在蒙骗自己,我若是不问姜杉,这件事情就不会做事,或许最终就会过去。可是,我还是绕不开自己的良心。” 他捏紧双拳,咬住嘴唇,又缓缓松开,“事情就在那里,那我就不能当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山师yīn是我兄弟,姜杉同样也是。兄弟若是做错事,别人不管,我也一定要管!” 千面没有去问更多,只是叹息了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偏偏别人总想知道面具之下,会是什么?可能是俊美,也可能是深渊。糊涂,何尝不是幸福。” 林火看着身边千面,“你不愿帮我?” 千面摇了摇头,“你既然会向我提出这个要求,自然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不帮你,你就会放弃吗?” 林火摇了摇头。 千面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不如我来动手。毕竟你是姜杉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给朋友做事,总会尽心尽力一些。” 林火拱手致谢。 千面摆手避过,随后便纵马走远。 林火望着千面背影,重压眉头,显然是心中沉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和千面说了什么?”姜杉声音突然响起。 林火悚然一惊,扭头去看,姜杉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边。 姜杉马匹有小厮牵着,行动也不会特别不便。 林火被姜杉一吓,一时间没有回答。 姜杉便朝小厮努了努嘴,“这位小兄弟说你和千面聊得开心,我倒是也想听听。” 林火看了一眼走远千面,自然不能把方才对话告诉姜杉,只能勉强挤出几声干笑,“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问问千面到底是男是女,这不就是好奇嘛。” “是吗?”姜杉微微一笑,“你也有这闲心。” 林火尴尬笑着,“这几日也是过于紧张,张弛有度才是正理,你也不愿意见到我整天苦大仇深的是吧?” “你可随意吧。”姜杉指了指自己双眼,“你尽管苦大仇深,我可是个瞎子,我看不见。” 林火闻言,哈哈大笑。 两人并肩而行,谁都没说对方心底隐藏。 一众人,朝小姜村不紧不慢地行去。 等他们见到小姜村时,已经是两日之后。 一路行来速度也算不慢,毕竟在千面率领的鬼见愁保护之下,没有多少江湖人士敢来“讨教”。而燕国军方,似乎已经对此事作罢,也不知独孤孝准备如何处理人熊之事。 这一点姜杉倒是和林火讨论过几句。 毕竟姜杉已经从朝廷态度看出了许多,再结合千面提供的情报,不难猜到,整件事情便是由王城昌隆中的那位武莫大王牵头。 这样说来,若是独孤孝将飞军以及军部全部掌控在手中,那他不是成了下一个人熊?若真是这样,这必定是武莫不想看到的。 而独孤孝方才上位,还需要武莫在后扶持,自然是不会锋芒毕露。 不如就此放手,算是让武莫抓住一些把柄。 两人各退一步,也能再进一步。 林火又提到了孟然之,姜杉沉吟片刻,猜测断了军队对两人的追杀,可能孟然之在其中也起了一些作用。毕竟孟然之与林火jiāo好,以他为人,绝不会见死不救。 但是朝中大势在武莫之手,只怕孟然之能够提供的帮助,也是有限。 两人还聊了许多往事,也不知有意无意,偏偏两人对于山师yīn之事,皆是闭口不言。 两日后,黄昏日落,小姜村终到眼前。 这不是林火第一次见到姜杉近乡情怯了。 上一次是因为可能见到水玉,这一次,依旧是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姜杉,唯独害怕面对自己心爱之人。 这一次,姜杉眼中没有神采。 但是林火能够见到他面孔紧绷。 同样的, 便是止步不前。 千面又换了模样,变成常常给姜杉送信的那位驿使。他与林火和姜杉并肩,朝着林火使了个眼色,又朝姜杉努了努嘴。 林火咳了一声,对姜杉轻声说道:“走吧,该回家了。” “回家……”姜杉沉吟一声,将缰绳拽紧。他仰起头,叹了一声,“回家吧。” 为了不惊扰小姜村中村民,千面让自己部下四下散去,只有林火,姜杉与千面三骑入得村中。 正是晚餐时候,家家皆是里外忙碌。 但有孩童见到姜杉,多是围绕过来,“姜先生,姜先生”地叫个不停。认真来算,村子里所有识字的孩子,都会尊称姜杉一声“先生”。 姜杉期初还有些窘迫。 林火难得见到他在人前闪躲。不过很快,姜杉便调整过来,随便谁人叫他,他便面朝那处,点头额首。 小姜村很大,每一处都是孩子们玩乐的山河。 小姜村又很小,姜杉甚至觉得自己没走几步,林火已经拉住了缰绳。 他在心里咯噔,他知道,到家了。 姜杉将手中缰绳死死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能够听到林火下马声响。 然后,他听到林火呼唤,“嫂子!我们回来了!” “吱呀。” 那是房门被人推开。宅子老了,难免会有声音。姜杉临走之时原本想要去修,最后还没来得及动手。 而门开之后,出现的便是水玉。 姜杉不由心里打鼓,紧张得难以呼吸。 水玉若是见到了他这幅样子,会作何反应? 她会不会哭? 她会不会心碎? 她会不会出声责骂? 若不是双眼瞎了,姜杉只想掉头就跑。若不是双眼瞎了,他也不用逃跑。 之后,那是无声沉默。 谁都没有说话,在姜杉心中便是煎熬。 过去了一瞬,又像是过去了春夏秋冬。 姜杉终于听到了萦绕梦中的那个声音,“回来了啊。” 语气说不出的平静,就像是姜杉刚刚出门溜了个弯,回家吃饭一般简单。 姜杉不由心中一松,“嗯”了一声。 水玉又出声道:“饭快做好了,一起进来吃吧。” 姜杉又“嗯”了一声。林火将他扶下马来,又领着他进入屋中,跨过门槛,在桌边坐下。 明明是姜杉家中,可姜杉却有些手忙脚乱。 “哆。”“哆。”“哆。” 那是碗筷放在桌上碰撞出声,姜杉嗅了嗅鼻子,能够闻到饭菜香味。 水玉似乎是在他身边坐定,轻声说道:“妍儿午睡还没醒呢,我们先吃。醋溜鱼片,酸辣土豆丝,水晶肘子,生炒白菜,都是你喜欢的。” 姜杉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动筷,又听到倒酒声响。 水玉为了斟酒一杯,将酒杯递到他手中,“今天回家高兴,喝点酒吧。” 姜杉端着酒杯,手指微颤。 却是水玉伏过身子,将他手臂抱住,随后幽幽说出一句,“以后……” “我来当你的眼睛吧。” 霎那之间,姜杉泪如泉涌。 他呜咽起来,一把将水玉搂入怀中,泣不成声。 酒洒地上,分不清是泪,是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3 章 林火默默起身,又默默行出屋外,为他俩将门扉合上。 千面就在篱笆之外等他。 林火行到前面身边,叹了口气。 千面望着关起门扉,也是叹息,“有时候,真羡慕水玉会有这样的夫君,也羡慕姜杉能够遇到这样的妻子。我有千面,知我心者,一个难求。” 林火摇了摇头,并不想在此时讨论这件事情。 此时此刻,又是谁在他脑中闪过。 是吕玲玲?是武梦?是渡鸦? 千面也擅察言观色,他见到林火沉重面孔,也就斜身靠在篱笆上,“既然你不想说这个,那我便说些你想听的。” 林火扭头看他。 千面微微一笑,“山师yīn的事情,我已经查好了。” 第386章 一年共度 林火看了一眼身后屋舍。 能见到屋舍紧闭,姜杉与水玉久别重逢,又是经历喜悲,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走出房门。 但是林火还是给千面做了个摆手的手势,“借一步说话。” 千面点了点头,自然应允下来。 两人顺着篱笆围栏走远,到街角时候停下。 千面依靠在篱笆墙上,“差不多了,别人家都在吃饭,也不回来偷听我们。” 林火顿住脚步,观察四周确实无人之后,才站到千面身侧,“说说看吧。” 千面凝视林火双眼,“结论,和你想要的……你应该明白……” 面对千面的吞吞吐吐,林火心中凉了半截。 他想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还不简单? 林火只希望这是姜杉与山师yīn之间的一个误会。 可是,事实就这样摆在面前。 这一句话,林火便沉默了许久。他在王城昌隆满身伤痕,看柳凤泊人死灯灭;他在万兵冢中命悬一线,差点死在虞城手中。可是那时心情,都未及此刻心寒。 最终,他还是颤颤巍巍说出了一句话,“说说吧,他都做了什么。” “你该知道,我与山师yīn并无多少jiāo集,也不会无辜污蔑他。”千面强调了一句,方才继续说道:“虽然山师yīn掩藏巧妙,但还是有人发现,在石镇离开之前,有人单独与其见面。而山师yīn的容貌,并没有那么难认。这第一点,他与你说未曾见到石镇,便是撒谎。” 林火沉默片刻,“继续。” 千面才将后面事情继续说着,“结合石镇所言,但是山师yīn很可能与石镇达成了某种jiāo易,第二日石镇便赶往疫病难民所在。” 林火接口道:“一人命与万人命,石镇大夫难选,也是正常。红袍儿可能是见到了石镇,但是没能将他说服,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办事不利,才骗我说没有找到石镇师兄。其实,这样也说得通。” 千面看了一眼林火。 林火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千面叹了口气,“如果你这么说,确实有这种可能。然而,这件事情有一个极大的破绽。” 林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千面。 千面深吸了口气,“疫病,是在石镇动身去难民区半日后才被人发现!” 林火浑身一震。 “也就是说……”千面已经不顾林火反应,将最终推测句句说来,“当石镇已经出发,还未到达难民营地,还在路途中央的时候,疫病方才bào发出来。他石镇难道是未卜先知?” “自然不能。”千面自问自答,“世上没有人能未卜先知,除非有人将这消息告知于他。那人便是山师yīn!” 林火如若失去了全身气力,依靠在篱笆墙上。但是转瞬,他又抓住千面肩膀,“你说的不对,若是石镇不能未卜先知,山师yīn又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要知道,但是还有……” 说到此处,林火已经顿住话头。 千面肩头被林火巨力抓住,面上隐有痛苦神色,但是他的话音没有意思颤抖,“山师yīn自然不会未卜先知,而其中缘由,难道林少侠想不明白?” 林火浑身发抖,放开千面墙头,随后靠着篱笆墙,缓缓坐下。 春风转夏,此刻犹寒。 千面站在林火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火,话音冷冷淡淡,“你想的明白,但你不愿去想。你认识的山师yīn,已经不是现在的山师yīn了。” 林火抱住脑袋。 千面幽幽叹息,“姜杉应该是早已发现了这些,但是他碍于情面,未曾与你说明,最后倒是反受其害。” 林火低声回应,“原本,不是这样的。” 千面不再去看林火,他将额前散发拢到耳后,“世道变得很快,人变得更快。” 林火缓缓抬起头来,咬牙道:“我要去找他。” “谁?”千面瞬间有些诧异。 林火重新站起身来,“山师yīn!”说罢这名字,林火已经昂首阔步,朝所骑驽马走去。 前面朝他背影喊道:“你便这么走了,那姜杉怎么办。” 林火此时已然翻身上马,拽过马头,“酒鬼一家,就jiāo给你了!” 说罢,他已挥动缰绳。 日头橙黄,将落山后,林火踏影不回头。 与此同时,林火护送姜杉回到小姜村的消息,已经送到山师yīn桌前。 屋内掌了灯,山师yīn斜靠软垫,看着面上单膝下跪的手下,在手下身边还放着一只锦盒。 山师yīn眯着眼睛,像是一只慵懒狐狸,“区老,没有动手除掉石镇?” 手下点头,“区老说石镇身系万人xìng命,这件事,他实在做不到。”说着,手下又将身边锦盒推到身前,“区老还说,他有愧主公信任,愿意以命相抵。此事全部是他一手促成,与他手下没有半点关系。” 锦盒开启,铺满石灰,却是区老头颅,双眼紧闭。 山师yīn看着地上头颅,沉默了半响,淡淡叹了口气,“我要他的头颅,又有什么用处。” 他突然起身,一脚踹在锦盒边上,“拦不住林火!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处!” 那锦盒直挺挺撞上他手下胸口。 锦盒倾覆,头颅滚圆。手下被撞得侧卧地上,捂住胸口,低头喘息。他全部不敢抬头去看山师yīn。 烛光亦在山师yīn吼声之中摇曳。 一脚之后,山师yīn似乎是平复了些许情绪,又缓缓坐下,“算算日子,这会儿林火应该已经护着姜杉回到小姜村了吧。一路上有鬼见愁护着,也是好大的排场。” 手下这才重新起身跪下,“一路上我们与鬼见愁有些冲突,终究是人少,没能成功得手。不过现在姜杉已经到了小姜村,那里人多杂乱,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刺杀姜杉。” “不必了。”山师yīn摆了摆手,“鬼见愁已经派人查过我的消息。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现在补救还有什么用处?” 山师yīn重新倚靠在软垫上,将手掌伸到烛火上方,凝视那些光暗jiāo界,“我若再对姜杉动手,岂不是让他更加恨我?过些时间,此事过去了,或许就好了。” 光影透过指缝落在山师yīn面上,便是变化莫测,但是样样不失俊美。 手下不言,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要chā嘴为好。 山师yīn看了一会儿,收回手掌道:“昌隆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手下垂首道:“主母与孟公子都又被人监视,一时半会儿,我们还难以取得联系。但是既然有孟公子在,想必主母还算安全。” “安全?”山师yīn冷冷一笑,他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重掌九婴实权,但是真正能够信任之人,还剩几个? 他撩起身边黑袍,随手一展披在肩上,便这般赤着双足,走下软塌矮台。 山师yīn行到屋外,望向东南方向,“我……” “也该回家了。” 第387章 一生羁绊 林火就这么走了,留下一句话,让千面照顾姜杉一家。 对于这种极端不负责任的事情,千面便是很愤慨,但是也很理解。 理解是林火心中情义,愤慨是这烂摊子,他该怎么和姜杉解释? 他一边从林火离开的街角往回走,一边脑中不断思索。 留给他思考的路途并不算长,方才他们有也只是从篱笆墙的正门,走到了边缘地方。 他的脚步很慢,但还是到了地方。 原本拴着两匹驽马,其中一匹已经被林火取走。 千面站在篱笆门外,望着院内禁闭木门,还在思考怎么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虽然他知道姜杉xìng格,应该不会怪他,但他还是希望不要在酒鬼心里留下什么不好印象。 毕竟之前假扮水玉刺杀姜杉,已经令姜杉对他心中存疑。 即便姜杉没有表现出来,千面也能感受的到。 千面伸手按住篱笆门扉,眉头紧皱,心中还在纠结不定。 院中屋门发出“吱呀”一声,从中而开。 却是水玉扶着姜杉,从屋里走了出来。 千面愣了愣,张嘴有些结巴,“姜,姜先生。”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用上“先生”敬称。 姜杉循着声音,“望”了过来,“他走了?” “啊?”这一问,又是让千面愣神,反应了片刻,才回答道:“嗯。” 姜杉叹了口气,“你和他说了这些事情,以他xìng格,他终究是要走的。” 千面赶紧摆手解释,“他既然询问了我,我也就说了……” 姜杉伸出手掌,示意千面不必再说,“你们躲着我,就以为我猜不到了?况且,即便他不问,你也会把事情告诉他。我眼睛瞎了,但是心里更加亮堂。” 千面不说话了,还是瞒不过姜杉。 顿了片刻,他双手撑着篱笆围栏,恶声说道:“你不该瞎的,你为大燕百姓做了这么多,却落得这般下场,就连一声赞扬都没有!就应该让林火知道,让他去寻那个山师yīn的晦气。” 姜杉微微一笑,“我做那些事情,可不是为了换取赞扬。你们鬼见愁杀了这么多贪官污吏,难道是为了获得些许称赞?” 千面涨红了脸,显然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吞了回去,幽幽开口,这声音倒是雌雄莫辨,“你瞎了眼睛,倒是要成圣人了。” “我是成不了圣人的。但是啊……”姜杉笑了笑,倒是闭起双眼,听那风中轻响,“世道黑了,心里还要有光。行于永夜,我愿持一星烛火。” 他又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眼已无神采,却又有难勘深邃。 “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姜杉朝千面微微一笑,“你们鬼见愁,也到了该整治的时候了。” 千面蓦然抬起头来。 日头全部没入山后,千面已经看不清姜杉面容。 他只看到姜杉侧开身子让,抬手指向屋内,那语音似是重获新生,“日头落了,我们屋里详谈。” 千面望着屋内烛火闪烁,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拱起双手,“叨扰了。”推开篱笆门扉,千面随着姜杉夫fù,缓缓步入屋中。 月头已升,繁星闪烁。 同一片星云笼罩,系链不一般心境。 山师yīn急着回家。 想要归家看看家中娇娘,摸摸孩儿头顶。离别时不过还在襁褓,如今是否已经能走能跑,是否能够清楚叫出爹娘。 又或是见到了久别归家的父亲,只把他当做迷途的旅客? 坐在车马里摇摇晃晃。 山师yīn撩开车帘,仰望星空。想到苏丹霞的微笑,想到山师绫的哭闹,山师yīn已经满脸dàng漾出幸福的微笑,“这世道再黑,至少还有你们,至少……还有你们啊。” 林火急着找山师yīn对质。 群星下,山野中,一马一人沿着蜿蜒小路滑过。 马蹄声惊扰了入眠的小鸟,又打破了将至的宁静。 突然,那驽马崴了右蹄,两人带马朝一旁翻滚而去。 林火急忙纵身,用起吕烽教的轻身功夫,在空中翻出一个筋斗,堪堪落地。 而那马辗轧杂草碎石,侧卧在地上不断喘息。 林火心头怒起,他原本就急着赶路,怎料到这驽马在这时候给他掉了链子。 他抽出马鞭,走向侧卧驽马,却是看到了那只眼睛。 精疲力竭,无能为力。 手中的马鞭,不知怎么就松了下来。 林火跪坐在马边,伸手缓缓摩挲马脖,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同样精疲力竭,同样无能为力。 这世道就像是一条马鞭,一遍又一遍狠狠抽在他身上,让他不断向前,不曾停下,无法思考。 他仰头星空,想起了过去种种。从柳凤泊身死,到九霄学艺,与南柯相识相爱,与姜杉,吕烽,山师yīn相知相亲。转瞬之间,南柯成了武梦,吕烽战死沙场,姜杉瞎了双眼,而罪魁祸首,竟然是山师yīn。 命运开得玩笑,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林火面朝星空,仰天长啸! 呼号之声,响彻山野,空有回音无人。 他俯下身子,伏在马上,缄默无言。 渡鸦忙着寻找林火踪迹。 星光透过云层,洒在树林之中,篝火伸缩,映照渡鸦脸庞。 发束头巾,一身劲装,长剑在腰。 渡鸦依旧是那男儿打扮,只是短短日子,她似是清瘦不少。 战马被她拴在一边,隔着火光,渡鸦望着两个竹篓,阿呆与阿瓜就在竹篓之前打闹。 渡鸦给他们一熊一只野兔。 阿呆吃得快些,又去抢阿瓜嘴下食物。 两个大毛球张牙舞爪,滚做一团。 渡鸦并没有制止的心思。她仰头望着星空,低声呢喃,“天下那么大,你们说,那个木头会逃去哪里?” 阿呆像是听到了渡鸦呢喃,它停下与阿瓜大脑,静静看着渡鸦。 阿瓜还没反应过来,张嘴要把剩下小块兔子拖走,却被阿呆一巴掌胡在脑后。 两只熊,眨巴着眼睛望着渡鸦。 渡鸦原本望着星空,却突然感到脚边温暖。 低头去看,便见到阿呆阿瓜一左一右伏在她脚边,蹭着她的裤管。 渡鸦会心一笑,伸手摸着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4 章 个脑袋,“我会找到他的,一定会的。” 还有人暴跳如雷。 燕国王都昌隆,王宫内院,燕王寝宫。 武莫将桌上文房四宝,统统扫落地上,他对着空dàngdàng的寝宫放声咆哮,“都是废物!全部都是废物!董蛮武是废物!独孤孝更是废物!林火杀了父王!他杀了孤的父王!可他还是活着!他居然还能活着!谁都可以放过!林火必须死!他和他的师傅柳凤泊一眼!乱臣贼子!罪当凌迟!” “叮叮咣咣”,价值连城的笔墨纸砚,或碎或折,铺满地上。 却有一道人影,从大殿yīn影中踱步出来。 他仿佛原本就在那里,又仿佛与yīn影融为一体。 卞兰,卞夏的亲传弟子,也是武睿留给武莫的贴身内宦。 他对地上一片狼藉,熟若无睹。 卞兰只是望着武莫,一鞠到底,“小奴明白陛下心中烦恼,小奴有计为陛下除忧。” 武莫瞬间来了精神,原本是侧坐在椅上,现在立即针对卞兰,“你有什么计策,还不快快说来。” 卞兰稍稍抬头,面露难色,“内宦不可言政,不可出谋,不可划策,小奴不敢妄言。” 武莫面上立即闪过一丝不耐,胡乱挥动衣袖,“哎呀!哪来这么多规矩,孤恕你无罪!”随后便是身子前倾催促,“有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卞兰微微一笑,这才直起身来,“陛下应当知道大燕有一传统,便是为每一位王子,准备一个像我这样的奴才。” 武莫略微皱眉,“是这样没错,那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卞兰眼露笑意,答道:“大王可能不知,像奴才这种人,自然不会只准备一个。可是先王只有大王一子。” 武莫眉头紧锁,“那他们也该被处理掉了。” 卞兰接嘴道:“先王英年早逝,这些事宜还没有全部安排妥当。” 武莫眉头一挺,单手摸着下巴,“你的意思是……” “他们原本是要死的,但是现在,大王不妨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卞兰嘴角挂笑,目露寒芒,“杀林火者,可得自由。” 武莫仰起头来,眉开眼笑,“此计甚好!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卞兰再次下跪,“还请陛下恕罪,奴才已经将他们派了出去。只为,为君分忧。” 武莫先是皱眉,似是有些不悦,但是随后,他将长袖一挥,“只要能杀林火,孤无有不允。” 星空繁乱,人心纠缠。 第388章 别离盼聚首 晓行夜宿,林火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终于赶到颚镇。也就是之前山师yīn与他约定的地方。 在两人分道扬镳之前,山师yīn便是告诉林火,他在颚镇有一据点,可以统领全局再去营救姜杉。 现在,林火自然知道山师yīn所说的拯救姜杉,自然是个胡话。但是若是听从山师yīn的建议,两人赶到颚镇。到时候对姜杉伤势束手无策,林火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对于山师yīn当然会有所怨言。 但是事情并未如此发展。 林火望着颚镇土屯围墙,只希望拯救姜杉是假,颚镇据点是真。不然,这大燕如此之大,九婴又已经全面转到地下,没有半点蛛丝马迹,这让林火又该如何去找山师yīn? 山师yīn若是真心想要躲他,那林火也只能再去找千面,让鬼见愁出手帮忙寻人。 如今千面照顾姜杉,林火自问已经欠了人情,在还清之前,他可不想再背更多人情重债。 毕竟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 黄袍老祖为此所累,猫怔仲亦是如此。 林火一边想着,一边下了马,进入颚镇之中。颚镇并不算大,比之小姜村,自然是要热闹不少。城中也能见到如同林火这般打扮之人。 单马佩剑,斗笠遮面。行走江湖,大家的行头也不算差别太多。 江湖人士一多,便是鱼龙混杂。 越是鱼龙混杂之地,越是情报流通迅速。山师yīn会选择此地作为据点,也是可以理解。但是这也给林火寻找山师yīn带来了难度。 他只能按照山师yīn所言,在街上来回晃dàng,只希望能够找到他们所说暗号。 从长街头走到长街尾,林火一无所获,一个九婴暗花都未曾寻到。 但是他也不气馁,站在结尾,望着眼前人群,眼珠一转便有了新的对策。 这一次,他重头来过。 不同之处在于,他这次把山师yīn送他的“山师”家玉佩佩戴在身上,这样一来九婴门人必定认得。 若是九婴门人,误以为他是贵客,将他引到据点,那是再好不过。 若是山师yīn下达了命令,只要见到林火,便立即躲藏开去。那林火眼尖,说不定还能找到人群中的探子。 但,若是山师yīn下令,让九婴门人原地候命,完全不必在意林火。那么林火的玉佩计划自然流产。 不过到了这种时候,林火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碰碰运气。 林火将玉佩系在显眼位置,保证一步三晃,人人侧目。 他一边在人群之中缓步穿梭,一边在心中祈祷神明保佑。 也不知是哪个神明听到了林火祈祷,没走出太远,便有一位卖糖葫芦的大叔拦在林火面前,“客官要买糖葫芦吗?” 林火只当是个普通生意人,随后说道:“不用不用。”就要侧身避开,继续向前。 谁知那卖糖葫芦的大叔,又侧移半步,将林火拦住,“我这儿的糖葫芦有九种味道,客官就不想尝尝看?” 九种味道? 林火看向那大叔手中糖葫芦串,整个棒上,只有山楂一种。哪里来的九种味道? 想到此处,林火脑子已经闪过一丝明悟。他又将面前大叔上下打量,随后试探问道:“也不知道全部要买,得要多少铜钱?” 那卖糖葫芦的大叔,笑盈盈地看着林火,“铜钱不要……”他垂下眼睛,望向林火腰间玉佩,“只要玉佩一枚。” 林火明白他话中所指,继续问道:“糖葫芦只有这么一点,只怕抵不上玉佩的价儿。” 大叔哈哈一笑,“客官若是想要,我自然有一屋子糖葫芦。不如您现在随我走上一趟?” 言下之意,便要私下详谈。 林火自然应允。 那卖糖葫芦的大叔,立即带着林火离开闹事街道,绕进胡同之内。 颚镇虽小,镇中胡同却是四通八达。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前进。卖糖葫芦的大叔,并未准备询问林火,林火自然无话对他来说。 林火心中暗想,或许是山师yīn还未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已经被他知晓。说不定跟着这人,便能寻到红袍儿。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有些踌躇。 一会儿若是见到了山师yīn,他又准备说些什么? 质问?亦或是割袍断义? 但是转念一想,有时候一个人说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听到什么。 林火眉头紧皱,却是无法确认,自己究竟想要从山师yīn口中听到什么? 一句抱歉?一句对姜杉的抱歉?亦或是一句对辜负林火信任的歉意? 林火还没来得及将这些问题想得明白,身前那卖糖葫芦的大叔,已经停下脚步。 他们停在一间幽静院落之前。 林火上下打量,这种幽暗地方,确实适合作为据点。但是,这种落魄作风,似乎和山师yīn平时做派不符。 要知道林火曾经见过山师yīn在昌隆城内的据点。虽然也是一间小院,但是对外宣称是一位从良的花魁居所。其中布置,自然是凭着山师yīn喜好,半点也不能落得格调。 眼前这间小院看着有些破败,一点也没有山师yīn平日里作风。 或许是做得临时,即便是山师yīn也未曾来得及好好布置。 不过此刻,林火也没心情去关注这些细节,低声问道:“便是此处?” 卖糖葫芦的大叔回头看了林火一眼,略微点头,随后用手中糖葫芦棍子,“哆哆哆哆”敲响小院门扉。 两长两短。 林火耳廓微动,便听见院中脚步声响。 那“沙沙”脚步,停留在门扉之后。 木门开启一条缝来,一只独眼将两人打量,“这是谁?”他问得自然是林火。 糖葫芦大叔努了努嘴,朝向林火腰间,“贵客。” 那独眼看到林火腰牌,顿了顿,“嘭”的一声,合上门扉。 片刻之后,大门开启。 林火透过门扉望进去,便能见到一名汉子站在门侧,身子挡住了大半视线。林火看不清他身后院落模样,但是能看见开门这位大汉,确实是仅有独眼。 皆说独眼之人脾气暴躁,林火见此人,也是满脸横ròu。 可他对林火态度,似是不错,“贵客迎门,有失远迎。”说着,他便侧开身子,请林火入门。 卖糖葫芦的汉子自觉退后半步,“贵客先行。” 林火也不推辞,跨步入得门内。 入眼处,便是院中大宅,宅门紧闭。 林火略感疑惑,就要出声相问。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再回头时,却见到来时门扉紧闭,那独眼汉子与卖糖葫芦的大叔,全然不见人影。 难道是退到了门扉之外? 他们要做什么? 林火立即按住刀剑,又是“砰砰砰”一串门窗破裂之声。 只见林火面前紧闭宅门与窗户,统统凿穿开来。 一名名黑衣人手持弓弩,箭头皆是瞄准林火。 那些箭手之中,有一统领高举手臂,“林火小儿,千面能护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 那人再无废话,向下挥动手臂,“放箭!” “嘭”的一声长鸣。 箭羽飞驰而来。 林火双瞳骤然缩紧。 第389章 却逢山河乱 鬼见愁设了一个圈套,林火踏入其中。 或许是因为过于心急,但是世上没有后悔yào吃。 第一波箭羽袭来,箭羽还在半空,林火便瞥见第一排箭手向后,另一排箭手向前准备。 面对这些箭支,林火用出一招“千瓣花开”便能够将那些箭支统统截成两半。 但是很显然,对方是想用车轮战法。 无论是天衍剑法,亦或是柳凤泊传授剑招,虽然效果奇佳,但因为是一脉相承,都有着一个供同缺陷,那就是真元耗费极大。 林火能够拦下一轮,两轮,十轮箭羽,可当真元用尽,之后该当如何? 幸好天衍二十四剑,总有一招能够在必要时候,派上用场。 林火立即运起真元,甩开双臂。 箭矢飞至面前。 林火刀剑齐出! “呛!” 千磨与万击在林火身前舞作花开并蒂。 “天衍剑法立春。” 一年伊始,万物归位。 与那千瓣花开,将那些箭支一一击落不同。立春剑改刺为挑,回环有力。 空中箭羽不曾落地,反倒是各个回头,反向激shè而去。 第二排箭手这才刚刚准备放箭。 刺客指挥向下挥动手臂。 簧机扣动,箭羽再出。 去箭与来箭于半空之中纷纷擦肩,背道而驰。 “夺夺夺夺夺!……” 回头箭羽刺入ròu中,箭手顺时人仰马翻。 后排箭手难以上前轮换。 领头指挥拉过身边手下,箭羽穿透手下头颅,鲜血喷了头领半张面孔,才让头领幸免于难。 鬼见愁这边乱作一团,再开林火,再次甩开双臂。 又是一击“天衍剑法立春”。 第二波箭羽,同样原路返回。 宅中剩余箭手暴露在箭羽之下,唯有避其锋芒,各个伏低身子闪避箭支。 林火见到对方攻势难以继续,此刻便是转守为攻之时。 他看准鬼见愁全军指挥所在方向,这种时候决不能吝惜体内真元,他压下心中魔刀杀意。还刀回鞘。同时他举起手中千磨,剑尖笔直瞄准那指挥咽喉。 真元激dàng,足下飞踏,剑刃疾刺! “天衍剑法惊蛰!” 惊蛰卧雨,春雷震响。 林火身影,化作一道虚影,直冲领头那人而去。 路上到底箭手,被气浪卷飞两侧。 领头那人也不是完全庸手,千钧一发之际,还记得挺起刀鞘与刀,护住咽喉要害。 剑落咽喉,这是柳凤泊与林火的共有特征。 然而,没有听到半点声响。 难道是林火刺偏了? 众人定睛去看,正能见到林火就站在头领身前。 左手千磨利剑生生穿透刀鞘与刀,直入咽喉,又从后颈扎出,甚至没流一滴鲜血。 千磨利剑,越磨越利。 林火经历过多少苦难,千磨剑就有多么无坚不摧。 区区刀鞘与凡铁能够阻拦此刻林火? 如今江湖,天位之下,还有几人能够与林火相提并论? 没有丝毫怜悯,林火拔出剑来。 头领那人捂着喉咙软倒在地,鲜血这时候才从指缝之间喷涌而出。他又抽搐了几下,伸手想要去拽林火裤腿,尚未碰到,便已经动弹不得。 林火看也未看头领尸首,他拎着千磨利剑,慢慢环顾四周。 周围鬼见愁刺客,即便是趴在地上呻吟,也自发远离林火身遭。 这一下,倒是让林火身周三步之内空无一人。 谁都不敢上前撒野。 偌大院子,诸人望向林火眼中唯有恐惧。 林火不由想起自己曾经跟着柳凤泊,与那时候的鬼见愁jiāo手。 无论是最初的无名杀手,亦或是明知不敌的渡鸦家族,乃至最后的小金刀。 鬼见愁可以失败,但是鬼见愁从未退缩不前。 林火看着周围这些黑衣人,不由在心中暗叹:现在这些人,果然称不上鬼见愁了。 小院门扉便在此刻再次开启。 那独眼汉子便站在门外,而另一个卖糖葫芦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火!”那独眼汉子朝林火大吼,“你还要造孽到什么时候?” 林火扭头去看他。 那独眼汉子便朝内里成员挥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5 章 他一边挥手,一挥对林火继续说道:“不说你与柳凤泊曾经犯下罪孽,现在大燕好不容易击败了三国联军,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你却要在这个时候横chā一手,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周围甲士看着独眼汉子手势,纷纷悄步后退。 林火统统看到在眼中的,但是他也没有出手阻止。 毕竟,他不是为杀戮而来。 放任那些刺客缓缓后退,林火望着那独眼汉子,“大战之后,将人熊这等功臣处死,还是用叛乱这等方式。我才想问问武莫,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独眼汉子显然是没有将林火话语放在心上,立即反驳道:“人熊本就是做jiān臣之事。挟天子以令不臣,他当他是魏武?他以为打了个胜仗,就能够抵消之前所有过错?这次不过是将他枭首,不渎其尸,不夷九族,已经是大王对其天大宽恕。他还想要求什么?” “你们是这么想的?”林火有些诧异,又有些无奈,更多却是悲哀,“想当初处遇鬼见愁时,他们关心的是大燕百万百姓,关心的是天下太平。但是你们这些人,心里只有愚忠一人!这还是什么鬼见愁?这分明就是朝廷鹰犬!” 独眼汉子面色铁青,“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鬼见愁若还是以往那样,不过是两面不能讨好。江湖人士对我等避之不及,朝廷对我们也想赶尽杀绝。唯有选择一方,才是正途。” “路途艰险,便选择放弃。你们啊……”林火摇了摇头,“都是一群懦夫。” 独眼汉子微微冷笑,“无论是做那江湖杀手,也或者成我等鹰犬,总算是种活法。总好过守着那些条条框框的什么大义。大义能当饭吃?” 对于这声质问,林火唯有沉默。 人各有志,有人愿在雨中高歌死,自然也有人愿在寄人篱下活。 世上矛盾,多在于强求。 强求他人认同与你,强求他人与你一样。 世上人有万千,不同便有万千,是非功过在人心,却不在于人。 院中刺客,已经退到边缘。独眼汉子上前几步,就想让手下先行撤退。 可是林火却又张嘴说道:“你们,这就想走了?” 独眼汉子眉头微皱,架开拳式,“我虽非你敌手,但要拼个玉碎瓦破你也不会好受。” 林火微微一笑,“我可以让你们自行离去,但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别想着撒谎,我和某个酒鬼,还是学了些探查人心的法子。” 独眼汉子稍稍皱眉,“你问。”口中如此说着,但他并没有散去拳架。 林火放开刀剑,以示无害,随后问道:“你们假扮九婴骗我,说明这里原本真是九婴据点?” 独眼汉子点头。 林火心中一喜,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独眼汉子沉吟了片刻,正色说道:“我们会在这里埋伏你,自然知道你想要找谁。九婴那位少主,被人护着,我们自然伤不到他。不过倒是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林火喜出望外,“那你快告诉我。” 独眼汉子不答,看看周围手下。 林火明白他意思,背起双手立在原地,“你们尽管走吧。” 独眼汉子这才点了点头,对手下说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周遭手下似乎有些犹豫。 独眼汉子看了一眼林火,“你们放心,林少侠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是他的为人,也算是江湖上人人知晓。” 诸多手下这才纷纷离去。 林火便站在那里与独眼男子对视,任由人群散尽。 直到最后一人踏出门外,独眼汉子方才开口,“你要找的那人,被队伍护着,往昌隆去了。” 说罢独眼汉子飞身而退。 倒是留下林火一人,站在原地思索。 他倒是怪自己长了个榆木脑袋。姜杉想要回家,山师yīn自然会想回去找苏丹霞,毕竟山师yīn对苏丹霞这般上心。 林火暗暗捏拳,“看来还得回昌隆一趟。” 说罢,他也不再此地浪费时间,径直出了小院。 独眼那伙人倒是没将他驽马掳走。林火飞身上马,寻路而去。 入夜时候,林火已然离开颚镇。 独眼一伙,分散后重新在镇中聚拢。 鬼见愁聚集,自然有各自暗语,也不怕谁认不得道路。 篝火边,卖糖葫芦那汉子在独眼汉子身边,恭声说道:“此次刺杀失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独眼汉子沉吟片刻,“我们失败了,但是还有别人。林火要寻山师yīn,何尝不是把他行程落在我们眼皮底下?飞鸽传书全体成员,林火若想最短时间内赶去王都,岳山,是他必经之路!” 卖糖葫芦的汉子应声退下。 十数飞鸽,腾空而起,四散而去。 第二日清晨,渡鸦正在洗漱,一抬头便见到一个熟悉身影划过天空,“鬼见愁的信鸽?” 同一时间,一间院内,尸横四处,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气味。 唯有三人,头戴斗笠,身穿藏蓝长衫,立在院中。 三人手上皆是鲜血,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地上。 其中一人,一手拎着尸首衣领,另一手捏着一张信纸,声音尖细,“林火……必经岳山?” 第390章 古道红枫遮眼黯 林火站在“上至城”外,望着熟悉的城墙,不免触景生情。 上一次他来到“上至城”时,正是武睿准备在岳山封禅。 那一刻武睿意气风发。 那一日正是除夕庆典。 那时候,武梦还唤作南柯。 那一夜,真如同南柯一梦。 梦醒时分,武睿成了冰凉尸首,南柯摇身一变,变为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与他之间,只剩下杀父之仇。 或许还有些什么,林火是不敢想的。 时光荏苒,人事变迁,唯有这古朴城墙,青砖垒砌,经历过多少岁月,依旧是这副肃穆模样。 只是没了当年见到时候的积雪,泛绿城墙,也少了许多灵气。 林火也只是在城外小坡上,静静看了片刻,并没有打算进入城中。 一来,他如今身份是朝廷钦犯,入得城中,也就是招惹些没必要的麻烦。 二来,进入城中休整,只会触景生情,更是浪费时间。 林火心急去追山师yīn,便不准备在这城中浪费时间。 他又看了两眼“上至城”,便收回了目光,驾着胯下驽马,晃晃悠悠朝岳山方向而去。 路径他都识得,只要从岳山脚下绕过,前方便是坦途。 仔细回想归来,当年他和柳凤泊也正是走了这条路途进入王城。再加上之前岳山封禅之时,林火也摸过周围环境,这次重走,倒是熟门熟路。 岳山不断靠近。 林火一般驱马上前,一边回忆当年情景。 也不知道“野珍馆”还在不在山林之间。不过仔细想想,既然“野珍馆”是罗国手下产业,如今罗国已经伏诛,想来“野珍馆”也已经烟消云散了吧。 林火微微笑着,这望山跑死马的路程,也没有显得如此枯燥乏味。 等他回想起来,自己因为使剑姿势丑陋,被柳凤泊抽得满地打滚的时候。岳山山道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路分两条,一条是绕山而走,另一条便是从正面上到上至宗山门。 其实还有第三条路。 林火望向一个隐秘方向,那里是前往后山的小路。 别人或许不知,林火却已经走过几遍。那时候李尔冉还没死,岳山的红枫遮天蔽日。满满都是回忆,又满是惆怅。 林火望着那小道方向,若是可以的话,他倒是想要上山祭拜一下李老道长。但是看看现在情形,林火也只能无奈摇头。 这一次,他是不准备往那里去了。 他现在只心急去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到山师yīn,然后和他问个明白。 不过,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林火能够顺利从这里经过。 两道人影,从山道上行来。 藏青长袍,遮面斗笠。 两人将林火去路拦住。 林火微微皱眉,即便面前两人未曾说话,他都能感到来者不善。 他左手松开缰绳,虚握在剑柄之上,一边仔细观察面前两人。 除了这身奇诡打扮,最为夺人眼球的,便是那两人的双手。 手指修长,却又惨白如骨,见不到半点血色。 林火觉得这双手,他应当是在哪里见过,仔细思索之下,脑中立即闪过一个苍老生硬,那人双眼浑浊,能够拦下天人一剑,更是与天位猫怔仲,拼得个两败俱伤。 “卞夏!”林火轻呼出声。 却有另一个尖细声音从林火身后传来,“林少侠好记xìng。” 林火悚然一惊,稍稍回头,便见到另外一人出现在他身后。 凭着林火如今身手,那人竟然出现得这般无声无息。 今日一战,只怕是场苦战。 林火想到此处,不由沉下眉头。 但是将他围困这三人,似乎并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 最后出现那人,对林火说道:“林少侠既然记得卞老爷子,当然也该明白我们身份。我们是代表燕王而来。” 林火见到对方没有抢攻,他也不明白双方底细,自然不介意多些时间观察,便回应道:“你们还能代表燕王?我倒是听说,燕王贴身内宦,只有一人,而那人,唤作卞兰。” 最后那人微微一笑,“梅兰竹菊,总是缺一不可。在下,便是卞梅,另外两位兄弟,便是卞竹与卞菊。” 林火只是扫了他们几眼,心中想着寻何处作为突破口,话中随意说道:“卞兰成了内宦,你们应该已经被处死了。” 卞梅摇了摇头,答非所问,“林少侠,你可知道,我们为何全部姓卞?” 林火略微皱眉,不等他回答,卞梅便自问自答,“一人之下,说得便这个意思。这也代表了,我们只对一人忠诚,且一生不悔。大王的命令,便是天命。如今大王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重获自由,只要杀了你。” 最后三字,卞梅说得轻描淡写。 林火倒是听出他话中不通之处,“你们既然已经离开王城,便是已然获得自由,又何必与我在这里厮杀?明明已获自然,去还求他人给你自由,是不是本末倒置。” 卞梅掩嘴,噗嗤一笑,“我们为何要自由?” 林火面露诧异。 卞梅翘起兰花指,指着对面同伴,又指指自己,“我们从记事开始,便明白这条xìng命,全部都已卖给王室。” 他又张开双臂,“这普天之下,燕土之上,哪个又不是大王子民,哪个不该为燕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火眯起双眼,手掌已经将千磨利剑握紧。“你想说什么?” 卞梅似是感叹林火愚钝,叹了口气,“我们的身子虽然是残的,却比你们这种在人,更明白忠君爱国。” 对此,林火只能报以冷笑,“我只知道,君已不君,国已不国。” “冥顽不明。”卞梅放下双臂,垂在身边,“我还想,若是你能够知道悔改,出于礼仪,我们还能给你留具全尸。” “想要杀我,你们得要有这个本事。”林火拔出千磨,剑指于地,“武莫既然选了卞兰,你们三人的本事,真能将我留在此地?” 卞梅闻言一愣,随后掩嘴嗤笑,“哈哈哈哈,无知也是可怕,大王挑选内宦时,还是个孩子,他看中的只是眼缘,至于实力……” “咔咔”两声脆响。 卞梅两手成爪,白玉指间,隐约似有红光萦绕,“卞兰,连个屁都不是。” 话音落,一股威压激dàng而出。 林火胯下驽马受惊,人立而起将林火抛飞。 对此变故,林火唯有翻身腾挪,飞身落地。 他眯起双眼,望着卞梅方向,“天位?” 另外两人,也在此刻架起招式,真元流转之间,林火更是心惊。卞竹与卞菊也有着一流水准。 林火顶着天威威压,直起腰杆,冷漠说道:“要杀我一人,武莫倒是好大手笔。也好,今天我就杀个天位,给他瞧瞧!” 卞梅哈哈大笑,“真是好大口气,你孤身一人,还想逃得xìng命?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曝喝出!话音落! 拦路卞竹与卞菊已然抢攻而来。 林火心分三用,一边戒备卞梅,一边准备拔刀迎击。 便在此时,一串急促蹄音从后山小道而来。 却见到一匹骏马飞驰而至,张开四蹄踹向卞竹卞菊。 卞竹卞菊飞身而退。 又有一道利落身影,从马背上翻起,飘然落在林火身侧。 长剑男装,眉梢含煞。渡鸦冷冷瞪着卞梅,“谁说他是一个人?” 阿呆与阿瓜也从竹篓里跳出身来,面对卞竹与卞菊,呲牙摩爪。 第391章 再回思 渡鸦突然出现在眼前,这在林火意料之外。 所谓惊喜,总是又惊又喜。 林火此刻便是这种心情。 惊讶,自然是出人意料。 而喜悦,又是从何而来? 或许是老友久别重逢的愉悦吧。林火在心中暗暗想着。这些日子,他始终承担在重压之下,这次见到渡鸦,竟然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英姿飒爽的女剑客,倒是给了他心安的感觉。 总不见得是“小别胜新婚”吧。林火自嘲想着,暗自摇头。 倒是渡鸦见到林火呆呆站在那里,便回头瞪了林火一眼。 没有多话,林火却自觉与她并肩。 两人背心相互靠看,林火面朝天位卞梅举剑,渡鸦与阿呆阿瓜便是瞄准卞竹卞菊。 那两人巧妙避开渡鸦飞马。 卞竹伸手扣住马身,将那马拉扯得失去平衡,而卞菊在卞竹膝上一蹬,借力前蹿。卞菊那两根惨白手指,便从马脖上轻轻抹过。 便听到那匹黑马呜咽一声,随后“哗啦啦啦”鲜血从脖颈处流淌而出,刹那间侧翻倒地,不断抽搐四蹄。 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6 章 人合击干净利落,下死手更是没有半点犹豫。 不愧是燕国专门为大王训练的死士。 阿瓜见到这般场景,似乎是吓了一跳,悄悄缩了缩脖子。在它身边阿呆一巴掌糊在自家兄弟脑后。 阿呆又朝阿瓜低吼几声,似乎是在痛骂自家兄弟太不争气。 阿瓜缩了缩脑袋,硬着头皮继续朝卞竹与卞菊两人呲牙咧嘴。 卞梅并没有抢攻,他单手翘着兰花指,双眼看着指尖红晕,似乎那指尖能够长出花来,也比林火渡鸦的xìng命更加重要,“又来一个送死。” 渡鸦回头冷冷瞥了那人一眼,“我是来为你们送行。” 卞梅那根兰花指顿了顿,微微笑道:“在我威压之下,你连站着都很苦难了吧,还在嘴硬?” 林火低头去看,确实能够见到渡鸦双腿打颤。 但是这个倔强的姑娘,硬是昂着头颅,一脸风轻云淡,“骑马久了而已。” “哈哈哈哈。”卞梅哈哈大笑,“倒是个有趣的姑娘,你那两只宠物也是不错,白熊,可是少见的很。” 他那声音,骤然yīn沉下来,“我平生最爱用美人皮做灯笼!也正好缺了一件熊皮小袄!” 话音落,他两手一挥,血红真元外放,宛若两只血爪,把山路犁开两道口子。 足下一踏,身影化虚。 林火绷紧神经,立即运起全身真元,调动起所有精力。 挥剑! “当!” 千磨准确拦住卞梅两只血爪,林火与卞梅面孔近在咫尺。 便在这个瞬间,林火脑中已经闪过数个想法。 他虽然为渡鸦的突然出现感到高兴,但是渡鸦的出现,对如今局势并没有多少帮助。她们两人,算上两头小熊,同样不是另外两人的对手。反倒是林火原本孤身一人,要战要逃皆是进退自如。 可事已至此,林火绝不会去埋怨渡鸦,更别抛弃渡鸦一人迎敌。 如此想来,此时便不可硬战。 林火脑中想过这些,不过就是剑爪相jiāo瞬间。 他立即催动真元,震击面前卞梅。 卞梅借着林火巨力,向后空翻,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这一击卷起劲风,倒是让渡鸦有些脚步踉跄。 林火倒转剑柄,抬手将渡鸦扶住。另一只手已经拔出魔刀万击。 他眼瞳半边泛红,朝着卞竹与卞菊方向粗声怒吼,“先杀一个!” 卞梅冷哼一声,“田忌赛马?” 在场之中,卞梅虽然境界稳压林火,但是死战犹未可知。反倒是林火稳压卞竹与卞菊一头。 难道林火是想要杀得卞竹与卞菊其中一人,好让他撕开一道缺口? 卞梅怎会让林火得手? 他嗤笑出声,挥爪攻向林火背心。 林火反倒是不管不顾,只要去杀卞竹与卞菊其中一人。 谁先得手? 生死搏命,便是在一瞬之间! 林火距离卞菊还有一剑,而卞梅利爪贴近林火后背半尺。 卞梅嘴角勾笑:“终究是我……” 话音未落,谁知面前林火骤然矮下半截。 他双膝滑跪,千磨利剑chā入地中。 卞梅身影从上飞扑而过,林火以千磨为点,单臂为轴,贴地滑出一个半圆。 他顺势用出巧劲,将阿呆与阿瓜挑向渡鸦。 渡鸦这才将两只小熊接下,林火已经起身,拦在他们身前。 卞梅在卞竹与卞菊面前站定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上当。 原本他们三人是将林火与渡鸦围在核心,如今卞梅三人反倒站在一边,而林火与渡鸦身后再无围困之人。 林火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与卞梅等人硬拼。 卞梅迅速转身。 林火对渡鸦说道:“上马!走!” 渡鸦脑子里还有些发蒙,单手将阿瓜抱紧,“你不走,我不走。” 林火楼起地上阿呆,哑然失笑,“一起走!” 卞梅又怎会看着林火逃脱。 他再次挥开双爪,低伏身子,奔向林火。 林火不敢再有丝毫迟疑,甩开手臂,将阿呆扔上马背,对渡鸦喊道:“你快上马!” 说罢,他又提起刀剑,面朝卞梅。 人未至,威压先来。 林火只觉得双腿一沉,卞梅血爪已经扑到面前。 “当!”“当!” 这次林火用千磨拦住卞梅左爪,万击挡下卞梅右爪。 他奋力顶住卞梅重压,同时侧脸去瞥。 渡鸦已经爬上马背,怀里抱着阿呆阿瓜,正焦急望来。 林火回过头来,朝着卞梅微微一笑。 卞梅被这笑得摸不着头脑。 下一刻,林火蓦然松去所有劲力,凭着兵刃弹xìng,还有卞梅真元激dàng,倒飞而去。 他在空中侧身翻转,稳稳落在渡鸦后座,伸手将渡鸦腰间拦住,在渡鸦耳边轻呼,“还不快走?” 渡鸦面上一红,却也没有废话,轻刺胯下驽马。 驽马吃痛,发足狂奔。 两人一骑,直冲后山路径而去。 卞梅此时失手,更是怒极,一爪刺入身边山壁,抠出大块山石,在手心之中碾成粉末。 青色石屑纷纷扬扬。 卞竹与卞菊对视一眼。卞竹小心翼翼道:“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卞菊接嘴道:“那里是上至宗地界,我怕……” “怕什么?”卞梅被林火算计戏弄,心中已经满是怒火,“他岳山上至宗也是靠我大燕养活!我们怕他什么?追进去!哪怕是追到李尔冉墓前!也要让林火小儿死在我血手之下!” 说罢,三人便跟着林火消失方向,朝后山小径追踪而去。 一追一逃。 却说前方林火与渡鸦狂奔。 林火不时观察身后追兵,而渡鸦则是负责御马。 不知不觉,两人又来到当年林火熟悉地方。 一方矮碑立在地里。 不用看,林火也已经回忆起来其上文字,“上至后山禁地,内有猛兽灵怪,闲杂人等莫入。” 当年他和柳凤泊便是从这条道迈入上至宗门。 巧合倒是,当年他和柳凤泊是被黑白两道追杀,今天他林火同样成了过街老鼠。 命运轮回,妙不可言。 林火陷入回忆之中,又被身后怒喝惊醒,“林火小儿,纳命来!” 却是卞梅等人已经追到身后。 毕竟林火与渡鸦所骑是匹驽马,而卞梅身手不差,只是方才那番,自然是甩不开卞梅追杀。 林火当机立断,奋力拍打马臀,“上山!” 他想借着自己对岳山山林熟悉,在山林之中将卞梅几人彻底甩开。 驽马继续上前,越过石碑。 卞梅继续追击,越过石碑。 便在此时,山林间响起一声轻鸣。 卞梅身形陡然一窒,伸爪空挥。 却是一柄长剑飞驰而至,与卞梅利爪互击。 “当”的一声,斜刺入地里。 卞梅不再上前,林火与渡鸦也顿住马足。 所有人又望向那个从树林间走出之人。 白衣道袍,袖展yīn阳。 林火惊喜出声,“志清道长!” 来人朝林火微微额首,正是上至宗如今代掌门,曾经与林火并肩作战的外门弟子,志清。不过如今,他已经恢复本名,许淳元。 卞梅头上斗笠未摘,但是所有人能够听到他话中怨dú,“许淳元!你要做什么?” 许淳元背着单手,指向石碑,“石碑上写得清楚‘上至后山禁地,内有猛兽灵怪,闲杂人等莫入。’这位施主,莫非是不识字吗?” 卞梅冷哼一声,“你出剑拦我,说我是闲人,我倒要问问,他们两个难道不是闲人?” 许淳元对林火微微一笑,“不一样的。” 卞梅死死压住怒气,“有什么不一样?” 许淳元背起双手,淡淡说道:“他们是朋友,而你们……” 唇间轻吐,“是狗。” 第392章 月晕花散 林火有些诧异地望着许淳元,他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种话来。 同样感到诧异的,或许还有卞梅,但是他心中应当是更加感到愤怒。 这从卞梅愈发外放的威压,已经把那些被威压震得瑟瑟发抖的枫叶中,便能够清晰感到。 林火瞥了一眼纷纷而落的枫叶,下得马来,将渡鸦护在身后。 在天位威压之下,林火确实感到四肢发沉。但,哪怕刀qiāng剑雨,天人降世,他也不会畏惧不前。 但是这一次,卞梅并未将目光投放在林火身上。 他头戴斗笠,但是在场众人都能够察觉那黑纱之后的锐利目光。 犹如两指尖爪,直chā许淳元胸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许淳元又指了指石碑,“还要贫道再念一遍?” 他说这话时候,卞竹与卞菊正好赶到。 他们听到许淳元这等轻慢之语,立即展开双爪,就要向前。 卞梅却张开双臂,将卞竹与卞菊拦下,“我们姓卞,从深宫里来,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许淳元背着双手,“空公主,只叫贫道整顿岳山,并未教过贫道,什么别的意思。” 卞梅缓缓垂下双臂,寒声说道:“大王与空公主,你难道不知取舍?” 许淳元板着一张面孔,淡淡反问,“大王与公主,难道不是同样姓武?” 卞梅展开双手,两爪之上赤色萦绕,“许淳元,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岳山地界。”许淳元单手一引,原本chā在地上那柄长剑,竟然倒飞回他掌中。 许淳元,也至天位! 林火看得目瞪口呆。 许淳元舞出一记剑花,收剑袖后,“贫道不愿做之事,谁都不能按我低头。” 话音落,漫山白衣道士钻出树林。 “刷”的一声,长剑尽指卞梅。 卞梅未退,身后卞竹与卞菊,倒是小退半步。 林火望着漫山道士,再想自己当年来到岳山也是被长剑所指,只是如今那滋味,落到了卞梅头上。 卞梅回头看了两眼卞竹与卞菊,又环顾四周道士,最终盯住林火,“许淳元,你现在包庇的可是大燕的钦犯!” “贫道并不知道什么钦犯。”许淳元望向林火方向,“贫道只知道,若是没有林少侠,如今的上至宗,仍旧会是乌烟瘴气。是他,给了上至宗破而后立的机会。” 卞梅不再说话,狠狠瞪了林火一眼,“许淳元,希望你不要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说罢,他那双手恢复原本颜色,拂袖而去。 卞竹与卞菊自然紧跟其后。 看着三人悻悻而归,林火心头这才放松稍许。 他面向许淳元,想要开口。可是想到对方如今身份,又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许淳元看出他此刻迟疑,洒脱一笑。单手一摆,做出迎客姿态,“请林少侠上山。” 一声起,漫山应和,“请林少侠上山!” 林火被这等气势震撼,与渡鸦对视一眼。 渡鸦撇过头去,“他们请你,又没请我。” 林火摇头苦笑,也只能拱手,“盛情难却。” 许淳元哈哈大笑,一闪身到了林火身侧,他先朝渡鸦施了一礼,“是贫道疏忽,只听为消息林少侠会从我岳山路过,却没想到还有这位女侠同游。也请女侠一同上山,喝一杯溪水顺顺嗓子,也让我们上至宗一尽地主之谊。” 渡鸦哼了一声,虽未答话,也是下得马来。 阿呆与阿瓜坐于马上,左顾右盼,最终也跳下马来,跟在渡鸦脚边。 许淳元看着两只小熊微微笑着,伸手把住林火手臂,“走吧,我们也去叙叙旧。” 林火自然应允,两人把臂同行。 渡鸦牵着马,带着阿呆阿瓜跟在两人身后。 还是熟悉路径,还是熟悉山野。 许淳元在前引路,林火便顾着左顾右盼。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进入岳山深处,那时还是李老道长为他们带路。林火便被这三季长红的枫叶所震撼。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他自己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边荒小子,见到这种美景,差点没惊呆下巴。 再后来走南闯北,见识了九霄俊美,见过冀国广阔,见过野狼原荒凉。 自己,也不再是龙兴城外,那个懵懂的猎户小子了。 时光变迁,最是令人唏嘘。 行不多时,便是那柳暗花明尽头。穿林而出,李尔冉曾经居住的茅草木屋,便在眼前。 许久未见,还是那般模样。 茅屋一间,闲田半块,稀疏篱笆,若隐若现。 林火脑中已是思绪万千,许淳元也在篱笆外顿住脚步,“这屋子一直留着,虽然没人住,但贫道还是每月会来打扫。” 许淳元回过身来,朝林火与渡鸦两人行礼,“两位若是不嫌弃,便在这里住下。” 林火伸手抚过篱笆,抱拳说道:“不知道李道长如今葬于何处?不知我是否能够前往祭拜。” “自然没有问题。”许淳元一口答应下来,他看了看日头,又继续说,“不过林少侠,你也知道历代掌门都是葬于卧龙冢中。开启卧龙冢门,还是需要一些准备。不如等你们今天歇息一夜,明天再去祭拜可好?” 林火有片刻犹豫。 他此行是为追踪山师yīn而来,原本两人便是一前一后,若是在这里耽搁一夜时间,岂不是又要被山师yīn落在身后。 想到这里,他也只能摇了摇头,“不瞒道长说,我此次出行,是为了追踪一……一位故人,若是在这里耽搁了时间,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渡鸦突然在这时候张口说道:“即便你追到了山师yīn,你又准备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林火如遭重击,浑身一颤。 他艰难回头,看着渡鸦,“你……你怎么会知道……” 渡鸦冷哼道:“鬼见愁知道的事情,我自然有法子知道。” 林火垂下头去,“我想找到他……然后……然后……” “然后你脑子里一片空白。”渡鸦面无表情,将马在篱笆外栓好,随后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7 章 着阿呆与阿瓜,推开篱笆门扉,“今夜,我们便在这里歇脚吧。” 林火此刻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这种晃神一直持续到晚饭过后。 林火双眼无神地依靠着椅背,方才究竟吃了些什么,他根本没有记在心上。脑中反复萦绕的,便是渡鸦那声质问,“即便你追到了山师yīn,你又准备说些什么?作些什么?” 要说什么? 要做什么? 不知道。 林火抱起脑袋,他根本就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他便凭着以前热血,无畏上路,一行追到此处。可是到头来,他连最后要做些什么,都没有想得明白。 便在此时,阿瓜爬到林火脚边,伸爪去抓林火裤脚,似乎是想和林火嬉闹。 林火此刻却只觉心烦,抬起一脚,将阿瓜踢开。 阿瓜跌了个跟头,一时间似乎没回过神来,瞪着无辜双眼望向林火。 渡鸦见状,赶紧上前将阿瓜抱住。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拿阿瓜出气。 他面露歉意,望向渡鸦。 不等他致歉,渡鸦已然抱着阿瓜转身回屋,只留给林火一个远走背影。阿呆一步三回头,却还是跟着渡鸦走远。 “啪”的一声,门扉紧闭。 木屋厅中,只剩下林火一人。 他心里,越发烦躁起来。 这半夜里,自然是无心睡眠。 林火索xìng出了木屋,往溪水上yóu xing去。他只希望那寂静溪水,能够给他带来片刻宁静。 行不多远,林火便找了块石头坐下身子。 月色很美,照得溪水如若碎银,铺满了整个河道。 可惜林火无心欣赏这些美景。他拾起脚边小石块,抛入溪水之中。 石入水中,撩起涟漪阵阵,月色晕开。 可是溪水换了模样? 不是溪水在动,却是林火内心动摇。 他望着溪水,才发现,其实他自己早就知道了症结所在。他原本便知道,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 即便追到了山师yīn,他又能对山师yīn作些什么呢? 割袍断义? 若真是想要割袍断义,他又何必千里迢迢追寻红袍儿身影? 让山师yīn回头是岸? 可山师yīn对姜杉做出这等事情,即便林火能够原谅他,姜杉又能对此事毫不介怀? 破镜重圆仍有缝,旧书新录已不同。 人生是无法从头开始的。 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他究竟还想要补救些什么? 林火沉下眉头,脑中就像是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到线头该从何找起。 唯有迷茫。 便在此时,林火身后,传出一声轻咳。 林火回过头去,却见到许淳元便站在他身后。 许淳元提起手腕,手中握着一尊酒坛。 他晃了晃酒坛,朝林火微微一笑,“一起喝一杯吧。” 第393章 言说义同铁 “噗。” 一声轻响,是石子落入溪水,也是许淳元拍开酒封。 林火手中还捏着几颗石子,就被那酒香勾了过去。 溪水映着月华,酒水同样倒挂月影,九中月色更加迷醉。 林火并不嗜酒,但这种心烦意乱时候,确实适合一醉方休。 许淳元端着酒坛,在林火身边坐下。 林火放下手中石子,打量许淳元双手左右,“你说要和我喝一杯,却连个酒杯都未看到。” 许淳元摇晃着酒坛,“喝一杯只是说辞。林少侠喝酒,还要用杯?” 林火看了许淳元一样,劈手将酒坛接过,“自然不用。” 手腕轻摇,林火举起酒坛,扬起脖颈。 晶莹酒水透着月光闪烁,直入喉中。 沾唇如火烧,入喉似刀绞,偏偏钻入肚肠,暖心暖肺。 “啊!”林火饮了一口,撒了些许在衣襟上,但是他面上唯有快意,“刀子酒!痛快!” 他又将酒坛递还许淳元,“你自己酿的?” 许淳元微笑点头,举起酒坛,也是饮了一口。不过动作举止,可要比林火柔和许多。只是喝完这口,许淳元掩唇咳嗽起来。 “你们上至宗掌门,是不是都爱喝刀子酒?”林火微微笑着,从许淳元手中拿过酒坛,也不顾对方咳嗽不停,“你这酒量,可不咋样。” 许淳元将呼吸平复,也是笑了起来,“掌教师祖喜欢喝,贫道便学着酿酒,也学着喝酒。” 李尔冉已经死了,许淳元还叫他掌教师祖,可见心中尊重。 林火却没有喝下第二口,只是摇晃酒坛,看着酒水旋涡,“道长今天作风,可与李老道长截然不同。” 许淳元看着林火侧脸,微微一笑,“贫道敬重掌教师祖,难道贫道便要变成掌教师祖?听说林少侠得了一个雅号,‘白袍梅落’,还得恭喜一番。可就像林少侠敬重白袍千臂,便要成为下一个白袍千臂?” 林火望着手中酒坛,陷入沉思之中。 许淳元也拾起脚边石块,“噗通”一声,掷入溪水之中,“林少侠便不好奇,贫道原本功夫远不及你,怎么现在就成了天位?” 林火扭头看许淳元。 他心中确实好奇,要知道他已经在半步天位之上驻留了许久。百尺竿头,如何才能再进一步?林火百思不得其解。 从之前见识来说,林火知道三生石能够让人大有裨益,甚至入得天人,难道上至宗也有这等神奇之物? 许淳元见到林火面上好奇,他也不卖关子,径直说道:“林少侠以为,真元是什么?” “真元?”林火不知许淳元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正色答道:“真元便是内劲,是武者精气神的汇聚。” 许淳元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林少侠可曾知道,真元也有脾xìng?” “脾xìng?”林火这次是完全听不懂了。 许淳元微笑着从林火手中拿过酒坛,“真元就如同酒水,有绵长,有浓厚,有清冽,有热辣。真元由人而生,人有脾xìng,真元自然也有脾xìng。林少侠便没有过这等感觉?” 林火将眉头皱起。被许淳元这么一提,他脑中便闪过许多人影。 柳凤泊,其真元汹涌澎湃,便如其人,至情至xìng,一往而无回。 李尔冉,其真元大气淳厚,亦如其人,沉稳守责,肩扛百千秋。 猫怔仲,其真元凌冽暴躁,真如其人,行事偏激,却自有方圆。 还有闻天,锐不可当;吕烽,刚直勇猛;黄袍老祖,蔑视众生…… 细细想来,太多太多。 林火突然有些懊恼起来,明明有这么多例子就在他面前,可他之前都没有发现这点。只是,林火又看许淳元,“这真元脾xìng,又和天位有何关系?” 许淳元先是不答,扬起脖子,又灌了一口酒。 林火眼巴巴地看着,不由咽了口唾沫。 许淳元放下酒坛,抹了抹嘴角,方才继续说道:“真元由人而生,人才是根本。”他伸手指着林火心脏,“这里,才是关键。” 林火听得似懂非懂,伸手按住胸膛,“这里?是关键?” 许淳元又饮了一口,面上泛起红晕,他站起身来,“掌教师祖为何能够一步入天位?因为他想做那红霞!柳凤泊为何能一剑入天人?因为他便要将自己付诸一剑之中!我为何能入天位?因为我在卧龙冢中静思半月,终于明白,我想要还给这上至宗,朗朗乾坤!” 他猛然扬起脖颈,将酒坛中刀子酒一饮而尽。 酒水扑撒着衣襟,飞溅开来。 许淳元将空酒坛,往溪水对岸猛力一掷。 “咣当”一声巨响,响彻夜空。 许淳元打了纠葛,“武功招式,内功心法,那些全不重要。最关键的是,你究竟想说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究竟是谁!” 林火看着许淳元有些讶然。 不过是喝了这点,许淳元与白天,简直判若两人。只是他说的话,又像是一记记雷鸣,敲入林火脑海。 我究竟是谁?我究竟要行往何方? 许淳元低头看着林火,似乎已然醉眼惺忪,“林少侠,贫道能够看得出来。你心中一片茫然,你能够达到半步天位,能够行到今天,固然是天资过人。但若是你不能弄清楚这些问题,你最终便只能,止步于此。” 他晃了晃脑袋,发现林火扭头望向对岸,并没有抬头看他。 许淳元似是有些清醒过来,沉声道:“林少侠,可是贫道说的太重了些?” 林火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 许淳元问道:“何事?” 林火回过头来,勾唇一笑,“刚刚那酒,我就喝了一口。” 许淳元先是愣神,随后哈哈大笑,“倒是贫道孟浪了,林少侠若是想喝酒,随时可以来找贫道。贫道今夜,今夜确实是有些不胜酒力了。” 他拱了拱手,“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林火哑然失笑,只能拱手还礼,“道长慢走。” 许淳元点点头,转过身去,便这样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溪水边,又剩下林火一人,与孤月作伴。 他脸上笑容缓缓消失,最终变作句句呢喃,“我……究竟是谁?” 林火拾起脚边石子,轻捻摩挲。 他终于明白,为何最初柳凤泊在他体内真元,会和他这般格格不入。他也想清,为何天衍剑法用起来,并不是招招与他契合。 因为不同。 柳凤泊的真元,便是柳凤泊。 天衍剑法二十四剑,剑剑因老爷子而生。 他入得江湖以来,先有白袍千臂引路,后有大胥浮生授业,再有一众伙伴行走天下。直到现在,直到今天,他才是真正无依无靠。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找到自己,从来都是跟在他人身后。 便如渡鸦那声质问。 就算他找到山师yīn,他究竟想说什么?他想做什么? 他想不透彻。 林火又将石子丢入溪中。 “噗通。” 溪水dàng涟漪,便如林火此时心神,久久无法平复。 第394章 境迁时难挽 林火在溪水边坐了一夜。 从月上树梢,一直到朝阳初升,那灿烂光芒,透过山间淡淡雾气,就像是一束束长qiāng,落在山崖之上。 也落在,如同山石的林火肩上。 他一夜未眠,一夜沉思。 照理来说,以他如今的修为,就算是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一样能够精神抖擞。 可是这一夜下来,林火面上满是疲倦。 扔入溪水的小石子,垒成一块,凸出水面。 林火shè术很准,扔石子也是很准,那些垒砌石子便是他心底迷茫。 到了这般时候,林火脑中有些影影绰绰的光亮,可是想要将他们抓住,就像是流沙一般从指缝之间溜走。 明明只差那么一分一毫。 林火有些懊恼地抱住脑袋,却听见身后脚步声响。 那脚步特意踩得重些,林火能够听得出来,来人是特意让他听见。 是许淳元去而复返吗?酒醒过来,还想与他再说些什么? 林火回过头去,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许淳元,而是渡鸦。 白色长衫,却披散着头发,怀里还抱着一个小木盆。 盈盈莲步。 晨曦光耀之中,就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浣纱女,身遭拢着一圈白色光晕…… 林火望着那身影,竟是有些痴了,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他从未想过,渡鸦也会有这般动人样子。 然后渡鸦瞪了一眼过来,将这美好花晨搅得啼笑皆非,“看什么看?” 林火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被晨光晃了眼睛。” 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回过头去。 在他回头时候,渡鸦倒是掩嘴一笑,眉眼之间似乎有些得意。 林火感到一丝异样,再回头看时,渡鸦又变回了那副冷淡模样。 她捧着小木盆走了过来,就在林火身边蹲下。她伸出胳膊肘,捅了林火一下,“过去些,别占着地方。” 林火被整得有些蒙圈,但还是乖乖朝旁边移开一些。 渡鸦从小木盆里取出一块白巾,在溪水中浸湿,自顾自擦着面孔脖颈。 林火被那白皙脖颈晃得眼晕。 他脑中此时倒是想到:姑娘和男人还是不同,姑娘家再怎么练武,还是那般白嫩。 再看看他自己,从小在山野之中游dàng,自然是小麦肤色。就算是真元流转后,变得白皙不少,和这些个姑娘,还是没有可比之处。 或许姜杉和山师yīn可以和她们比比。 林火在心里暗暗想着。 冷不防面前突然飞来一物。 林火闪电一般伸手,将那物捏在手心。 入手处却是一片清凉。 林火摊开手心去看,手掌里原来握着一块方巾。方巾已经用溪水浸湿,将掌心湿润。 方巾在林火手中,那渡鸦呢?难道这块是渡鸦方才用来擦脸和……和脖子的方巾? 林火下意识地望向渡鸦。 却见到渡鸦在揉搓另一块白巾。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渡鸦是取了两块。他为自己方才妄想,感到一丝尴尬。 渡鸦便在这时候扭头看了过来,“又看什么呢?” 林火看了看自己手中方巾,又望了望渡鸦。 渡鸦先是一愣,随后脸色通红,“登徒子!我好心给你方巾解乏,你……你在瞎想些什么?” 说罢,她也不管林火愣神,劈手将林火掌中方巾夺了回来。 然后渡鸦便捧着小木盆快步走远。 倒是留下林火一人哭笑不得,“我什么都没说,你倒是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到底算是谁在瞎想?” 林火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他这才发现,经过渡鸦方才那么一闹,他心中那些纷乱念头,倒是平息了不少。 如今想不明白,应当是机缘未到。 林火对自己这般说着,也捧起溪水扑在自己脸上。 清凉溪水抚面,林火身上疲倦也消去不少。 他想起来今日还要去祭拜李老道长,也不知道许淳元那便准备如何。可千万不要因为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8 章 夜喝酒,今日误事。 林火正这么想着,又有一人从林间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年轻道人。 他朝着林火行一单手礼,“原来林大侠在这里,若不是遇到了渡鸦姑娘,贫道也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林火惶恐还礼,“让道长好找,真是过意不去。但大侠之名,我可是不敢当的。道长叫我小林便可以了。” “林大侠莫要谦虚。若非是你们在北境抗战,也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这般英勇行径,绝对称得上一声大侠。”年轻道人正色回答,说着又是一礼。 林火赶紧再还他一礼,他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面继续纠缠,只能直接问道:“道长来找我,可是卧龙冢准备好了?” 年轻道人答道:“代掌教已经将仪式准备妥当,便是让贫道来寻林大侠的。” 林火点了点头,“真是劳烦大家了,我这就过去。” “请。”年轻道人侧开身子,为林火领路。 其实林火熟门熟路,不过这种时候,顺应上至宗安排便是。 毕竟他是客,上至宗是主。 古语有云,客随主便。古语亦有云,切莫喧宾夺主。 林火随着年轻道长前行,两人脚程并不算慢,穿过那些熟悉山路,不多时便见到了卧龙冢外小谷。 林火不由将目光投向两边山崖。 想当年,那个叫伊世羽的书生,便是在这里,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 也是在这里,那个书生最后纵身一跃,漫天火攻成一世绝响。 林火深深叹息,继续随着年轻道人前行。 很快,那个熟悉洞窟便在眼前。 而前尘往事,也在此时涌上林火心头。 便是在那洞窟之中,他斩了范卓,保下大燕也保下上至宗。 但也是在那洞窟中,武睿死于他手,血溅三尺。 武梦,终成南柯一梦。 明明看到许淳元领着十数道士,在卧龙冢外等候。林火知道,不该让他们久等。 林火却感觉双腿沉重。 身前年轻道士走远了些,回头来看林火,话语中似乎有疑惑,“林大侠?” 林火深吸口气,露出些许微笑,“没事。”他加快脚步,跟上年轻道士。 两人站在卧龙冢外。 年轻道士朝许淳元施了一礼,“代掌教。” 许淳元微笑额首,“休息吧。” 年轻道士嗯了一声,退到队列末端。 卧龙冢门,已经开启。 许淳元上前几步,“林少侠,我们已经将冢门开启,你尽管进去便是。我们便在外面等你,多久都没有关系。掌教师祖,定然也会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林火点头应下。 他先是从卧龙冢门深鞠一躬,随后缓步踏入冢中。 不多时,渡鸦带着两只小熊,从远处缓缓行来。 但是她并未靠近那些道士,只是在卧龙冢另一侧静默而立。唯有阿呆阿瓜在她脚边,打闹嬉戏。 许淳元朝她行了一礼。 渡鸦略微皱眉,但还是抱拳还礼。 便在此时,又有一名道士从远处狂奔而来。 所有人都定睛去看他,但是没有人指着他唐突。 那道士奔得极快,显然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他奔到许淳元面前停下,扶着双膝喘息不停,“代……代掌教……我……我……” “别急,顺顺气。”许淳元哈哈笑着,伸手搭住道士肩膀。 渡鸦看得出来,许淳元应当是将真元渡了过去,为那道士捋顺呼吸。 那道士又喘了几口,便恢复呼吸平顺。 他凑到许淳元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渡鸦听不见两人耳语,但是他能够看到许淳元面孔逐渐绷紧。 那狂奔道士的话很少。 许淳元听完之后,却愣神许久。 最后,他看了渡鸦一眼,又扭头望向卧龙冢中,“这件事情,还要等林少侠出来之后,有他定夺。” 渡鸦双眼一眯。 什么事情,要让林火定夺? 第395章 深宫怨 林火深入卧龙冢中,并不知道卧龙冢外发生何事。 他一边走着,一边观察四周。 卧龙冢中一切,对他来说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毕竟他上次来时,卧龙冢并不是按照正常路子开启。冢中自然也不会像是今日这般灯火通明。 更不用说,他上次进入卧龙冢便是与范卓以命相搏。而后他中了山师云的jiān计,错手杀了武睿,与武梦于此反目。他当时是更没心情观察四周了。 如今一路看来,便不得不感叹上至宗底蕴深厚。 走入冢中,最先便能看到两侧雕凿石刻与壁画。 上至宗一老子为尊重,取意便是上至而通达。 最开始便是一幅老子出关的画像与石雕。 再往内便是开宗立派大典。这壁画做得精细,大典上人山人海,偏偏每个小人都描绘得有鼻有眼,栩栩如生。 再行一步,便能见到上至宗第一次举行武林大会的场景。那时候燕国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上面刻画的一个个风流人物,林火只能叫出一些,而那些人都活在林火听过的那些传说与故事之中。 最后一幅壁画,是上至宗抵抗外辱。那是在燕国建立之后,燕国处于几国中央,也总是受人窥伺。狄国更是与燕国常常作对。而那次大战,狄国伙同西域诸国,两面夹击大燕。 然而大燕绝不屈服,不仅全民皆兵,青壮男儿各个愿为大燕赴汤蹈火。更是在上至宗统领之下,大燕武林中人大放异彩。 燕国不仅抵御住两面夹击,更是一路杀入西域,将几个西域大国杀得亡国灭种,从此西域陷入一片动乱之中。 林火看到这块壁画,便想到远赴西域的李虎,也不知道自家虎哥现在过得怎样日子。李虎自从去了西域,至今杳无音讯,林火虽然不提,但也是常常思念。 不管转念在想,李虎此人生xìng豁达,更有一股霸蛮狠劲,如今加上章昭平在旁帮衬,应该也无需林火担心。 左侧壁画便是这些,后面还有许多空壁。 按照林火来想,之前岳山封禅,若不是除了武慎谋逆那档子事情,应该也会被记录在这石壁之上。 如今…… 如今那封禅不仅是一场闹剧,恐怕还会成为上至宗一污点。 继续往卧龙冢深处去行,便到了当年林火与范卓对峙之处。 一大块原型空地,也不知是天生地养的鬼斧神工,还是上至宗门人后来开凿。 过道与空地之间接口,便是当年武睿遇害之处。 林火望着地面,似乎还能够见到那一日武睿鲜血四溢,将地上铺满。 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继续迈步向前。 圆形空地,上次进来时是黑灯瞎火,如今灯火通明。 林火环顾四周,便能见到空地四周石壁之上,开凿着一个个坑洞,而坑洞之中,便盛放着上至宗各任掌教牌位。 掌教牌位约莫三十几个,而最后那位便是李尔冉。 林火见到那牌位,似乎就能见到当年老人家短褐农装的和蔼样子。 鼻酸便是抑制不住。 上至宗虽然对外有香火祭拜,但是在卧龙冢中,自然是见不到这些的。唯有空地四周,分布着九个小鼎,烟雾袅袅。 林火嗅了嗅鼻子,这烟云嗅不出味道,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材料。 他也不管这些,直接快步上前,先是朝各位上至宗前辈鞠躬行礼,随后便在李尔冉牌位之下双膝跪地。 “嘭!嘭!嘭!” 三记叩首,各个落地有声。 他敬重李老道长为人,羡慕柳凤泊与李道长忘年之jiāo,更是感激李道长对小石头的用心照料。 虽然李老道长不曾明说,但是林火看得出来,老道长是将小石头当成了自家孙儿一般照料。作为小石头的兄长,林火无论如何都会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中。 叩拜完成,林火便站起身来。 他倒是在这时候想到,若是让李老道长知道小石头如今从了佛教,还成了个小和尚,李老道长会是怎样态度? 林火讪讪一笑,便将这种亵渎死者的想法抛诸脑后。 到这一步,林火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他转过身去,便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风来,将冢中烛火吹得仿佛摇曳。 林火立即心生疑问。 这种密闭山洞,还会有通风进来? 想来也是正常,若是没有气孔,那选择在这卧龙冢中静修的道士,岂不是要被活活憋死? 林火并未将这问题放在心上,又准备迈步。 便听到脚步声响。 又有人要进来? 林火定睛去看,真能见到一人朝他缓步行来。 面孔背光,林火并不能看得真切,只是那身影似乎还有些熟悉。 林火便站在原地,等那人过来。 可当那人面孔出现在烛光之下,林火立即觉得手脚冰冷,背脊之上爬满汗珠。 那人! 那人,竟然是他自己!白袍加身,少年面孔,就连腰上刀剑也不差分毫。 “这就想走了?”“林火”开口说话,林火下意识地听着那人口音,竟然也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眼前之人到底是谁?难道是千面假扮? 可千面明明在小姜村照顾姜杉,还要去给鬼见愁收拾残局,绝不会出现在此地。就算真是千面,他又是怎么不过卧龙冢外众人,潜入冢中? 林火几乎是在瞬间,捏住千磨万击。 “林火”步步靠近,“我就是你,你的自然也是我。” 林火心中一惊,低头去看,手中刀剑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林火”又进一步,“我就是你,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与其说你心中迷茫,不如说你心中自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没有吕烽武勇,没有姜杉睿智,没有人熊霸气,离了你的兄弟,朋友,师长,你林火便是一文不值,一无是处。” 林火倒退一步,“不是这样的,我想去找山师yīn,我知道,我的心告诉我,我一定要去找他。” “为什么?”“林火”步步紧逼,“你找到他又能做些什么?这根本不是你心中所想,你不过是受困于道义,受困于世俗礼仪,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你想要兑现的根本不是自己想法,你的一生,全部都活在别人话语之中。你,是为别人而活。” 林火低下头去,但却没有继续后退。 “林火”冷冷一笑,“林火啊林火,你只不过是个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打转的小角色,过去如是,如今如是,未来也将如此。” 林火缓缓抬起头来,逼视眼前自己,“你怎么知道?” “林火”扬起头颅,“因为我就是你。” “你不是我!”林火大胜喝道,“我原本也想不明白,我找到山师yīn又能如何。可是,为何一定要有结果?” “林火”皱眉,“你疯了?” 林火摇了摇头,“我没疯,我只是明白过来。有些事情,没有结果,但也要去做。我不知道山师yīn是否还将我当做兄弟,但是我当他是。哪怕是当面问他一句‘为什么?’,哪怕他到时候派千万人来杀我,我也要尽力一试。” “林火”摇头,“徒劳无功。” 林火微微一笑,“这或许是徒劳无功,但,这才是活着。” 话音落,林火身上气势陡升,那与天位的一纸之隔,也在此刻松动。 “林火”身影,缓缓消失无踪。 而那天位骚动,也平息下来。 终究还未踏过那一步。 林火摇了摇头,深吸口气。他环顾四周,发现那九只小鼎,烟雾已然燃尽。 是许淳元特意安排的吗? 林火心存感激。 他最后朝李尔冉牌位深深一拜,随后穿过过道,昂首踏出卧龙冢外。 许淳元见他出来,将他上下打量,“悟了?” 林火摇了摇头,“时机还是未到。” 许淳元拍了拍他肩膀,“不碍事的,慢慢来,有时更快。” 林火点了点头。 许淳元却抓住他肩膀不放,“还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什么?”林火一脸疑惑,不知为何许淳元面色如此凝重。 许淳元缓了缓,方才沉声说道:“燕王武莫,要将空公主,下嫁镇南将军四子。” 第396章 王侯天定情缘浅 武梦已经半个月没有离开过寝宫了。 不是因为她不愿出门走动,而是因为门口那一排侍卫。 三波侍卫,每四个时辰轮换,将她寝宫围得水泄不通。 事情的起因说来薄情,但也不难理解。 武莫在人熊大胜之时,突然发动政变。他将人熊留在王都昌隆左近的势力连根拔起。 原本孟然之并不准备chā手,可是事已至此,既然他原本就是为了勤王,也只能顺应大局。虽然他也保下了一部分无辜人士,免遭武莫迁怒,但是与整体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武莫一朝得势,整个人宛若新生。 也不再是平日里醉生梦死的模样,反倒是对政事充满热情。 这是武梦愿意见到之事。 而她不愿见到的却是,曾经对她顺从的弟弟,如今她的什么话语都听不进去。 身为大王,确实该有些自己的气势与主见,这些道理武梦自然明白。可是武莫做得,却是有些过犹不及。 坑杀人熊党羽,连坐三族之人。 武莫小小年纪,手段比之人熊更为血腥暴戾。 他这不是在治国,他是在报复。 当时武莫还想对山师yīn府邸动手,幸好孟然之及时赶到,不然要让武梦怎么和山师yīnjiāo代? 关于此事,武梦与孟然之还特意与武莫进行过jiāo涉。 他们已经说明,山师yīn当初是作为卧底潜伏在人熊身边。若不是山师yīn,孟然之在暗中活动,也不会如此顺畅。白润与太史殊也不会这般轻易,进入人熊权力中弧。 武莫当时冷冷一笑,“我明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9 章 山师yīn是你们的人,所以孤就动不得。没关系,没关系。孤能够有今天,都亏了姐姐的教导,还有孟爱卿的帮衬。小小山师yīn,孤还没有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说着。 但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让武梦于孟然之瞠目结舌。 之后日子里,山师yīn府邸时常出现意外。 意外走水,被人粪便泼墙,仆人出门买菜被人拦路抢劫,给山师绫请的启蒙先生出门便会被匪人殴打,直到最令武梦忍无可忍之事发生。 苏丹霞的一位婢女,随着家丁出门采购去,却被人半路掳走,最终凌辱至死。 孟然之无可奈何,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武莫还在朝堂上与他权力争夺,他有心帮助山师yīn家,可是分身乏术,根本不可能照顾得面面俱到。 那这件事情,谁是罪魁祸首? 想到武莫那面上冷笑,武梦只觉得背脊发凉。 她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武莫。 那时的武莫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卞兰便侯在桌边。 武梦怒视武莫,“大王,本宫有事要与你商量。”一边说着,她便用余光扫视卞兰。 卞兰自然是机灵,一鞠躬就准备退下。 武莫没有抬头,他目光依然定在奏章之上,却淡淡说道:“卞兰不是外人,你有什么大事,说便是了,若是山师家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妨碍孤治理国家。” “你!”武梦没有想到,武莫承认的如此之快。 她更没有想到,武莫变化如此之大。 又或者,武莫原本便是这样。只是他心中那只凉薄野兽不得挣脱,如今海阔天空,自然是原形毕露。 武梦忍住怒意,卞兰在场,在奴才面前,她要给足武莫面子,“在大王看来,人命关天,也是小事?” “怎么?”武莫抬起头来,冷冷一笑,“姐姐何时关心起治安问题了。又或者……” 武莫放下奏章,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你是在心疼你那情郎林火的朋友,被孤玩弄在鼓掌之间?” 武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武莫抱起双臂,“孤说得难道有错?你和那林火的jiān情,谁不知道?他师父柳凤泊让我们王室颜面扫地!他更是杀了父王!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还和他藕断丝连!” “啪!”一记响亮耳光,抽打在武莫脸上。 武梦眼角含着泪光,紧咬双唇。 卞兰立于一侧,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武莫伸出手指,抹去嘴角血丝,低头瞥了一眼,又缓缓回过头来,“姐姐,是你逼我的。” 说罢,他坐回座上,冷漠说道:“如今天下初定,孤有意与铜人军镇南将军jiāo好,安定南方。正好,镇南将军四子与姐姐年龄相当,正是郎才女貌。姐姐,为了大燕稳定,便请你做一回昭君。” 武梦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 武莫哈哈大笑,高声呼和,“来人!将公主护送回宫!从今日起,没有孤的命令,不许公主离开寝宫半步!直至出嫁之日!” “我敬爱的姐姐。”武莫止住笑意,玩味地看着武梦,“你一直说要为燕国奉献一切,现在,可不就是一个机会?” 武梦已经反应过来。她面上惊诧渐渐缓和,最终变得面无表情。 眼前弟弟,如此陌生。 大内侍卫鱼贯而入,侍卫总管,朝武梦抱拳行礼,“公主殿下。” 武梦没有动,也没有哭喊,只是静静看着武莫。 武莫扬起单掌,示意书房之外,“孤还有政事处理,姐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早些下去休息吧。” 侍卫又说,“公主殿下,莫要让小的为难。” 武梦收回目光,看了身边侍卫一眼,转身而行。 红衣袂舞,侍卫低首紧跟,不似押送,倒像护卫。 即便她将成为深宫中的囚犯,依旧是一国公主。 从那一日起,时至今日,已经半月有余。 武梦没有叫嚷,没有哭闹,甚至没有一句抱怨。 她整个人平静得出人意料。 什么绝食抗议,上吊自杀等等武莫曾经想过的伎俩,武梦统统没有使过。 她平静得像是一块石头。 这让原本兴致勃勃,准备看场好戏的武莫大受打击。 难道武梦真的已经认命? 武莫不由这样想着,若真是如此,那事情便太过无趣了。 他决定要做些什么,所以他来到武梦寝宫之外。 侍卫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武莫随意摆了摆手,急不可耐地推开武梦寝宫大门。 大门洞开,窗外光芒shè入屋中,正落在武梦身上。 她正在那儿穿针引线,见到武莫进来,只瞥一眼,又低下头去刺绣。 武莫嘴角一勾,“怎么?准备好给未来夫君绣个鸳鸯?” 武梦冷淡道:“你不会自己看吗?” 这是在生气? 武莫见到武梦生气,更是来了精神,快步行到武梦身边,也不及去看那手帕,只是冷笑道:“姐姐,你终究是个女人,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是要听天任命。” 武梦没有抬头,“我不吵,我不闹,不是因为我认命。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机会?”武莫心生警兆,可为时已晚。 “就是现在。”武梦蓦然出手,手帕之下,藏有一柄匕首。 正是她那柄贴身短匕,顶住武莫咽喉,“燕王男儿血脉,各个不通武艺,这就是机会。” 武莫这才看清,武梦在手帕上绣的,是大燕军旗。 卞兰身影闪现到大门之内,“公主,莫要做傻事,在你动手之前,就会死在奴才手中。” 武梦丝毫不惧,“哪怕在武莫身上留下一处伤痕,都是你的失职。你能保证万无一失?” 所有侍卫涌入屋中,可谁也不敢妄动。 寝宫之中,剑拔弩张。 第397章 情缘浅 武家帝王一脉,并非不能习武,只是成就有限。 不过武莫原本并不这么觉得。 他曾经到上至宗做过挂名弟子,化名莫提。那时候上至宗里的师兄弟们,可是把他夸耀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 号称修行三月,抵过他人五年。 对于这个评价,武莫自然是听得舒舒服服,自然而然,也觉得自己武艺应当不错。 可笑的却是,那时上至宗上下乌烟瘴气,更何况,谁人不知道他王子身份。 以至于此时他被武梦匕首顶住咽喉,还有些回不过劲来。 在他看来,自己怎么也是个一流高手,怎么就被武梦这么轻易制住了? 所以他心里不服,但是匕首横在喉咙前面,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嘴硬,“呵,姐姐,想不到你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若是单打独斗,你可不是孤的对手。” 武梦瞥了武莫一样,有怜悯,也有怒其不争。 她稍稍走神,卞兰便要抬手。 武梦赶紧退了半步,将手中匕首勒紧。 武莫面色瞬间涨红,“你们别动!谁都别动!” 卞兰依旧是那张天生上翘的嘴角,听到武莫吩咐,便垂手,后退了半步。 若是武莫硬气一些,卞兰行动便会好办许多。毕竟任由谁来说,卞兰是不信武梦真能下手杀害武莫的。 可惜,卞兰见着武莫从小长大,他深知武莫不是这种硬朗之人。 所以这般时候,也只能谈判。 “公主殿下。”卞兰恭敬说道:“您应该知道,您在此处孤立无援,等您饿得没了力气,依旧是奴才的阶下之囚。” 武梦抿嘴冷笑,“那你们的大王,也会饿得不chéng rén样。” 武莫咽了口唾沫,又不敢太用力,唯恐匕首划破喉咙。 卞兰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能继续说道:“既然成了僵局,不如公主殿下划出道来。” 武梦朝面前侍卫与卞兰扬起下巴,“你们全部出去。” 众侍卫面面相觑。 武莫怒吼,“你们这些狗奴才!没听到姐姐的话吗?还不快些滚出去!” 卞兰变色不改,挥动双袖。 众侍卫这才收起刀刃,退出寝宫之外。 屋内,还剩下卞兰与武氏姐弟。 武梦眯眼看着卞兰,“你怎么还不出去?” 卞兰微微欠身,“奴才知道,公主必定还有吩咐。况且奴才时时刻刻都该在大王身边伺候着,可不敢离开半步。” 武梦冷冷一笑,“你便是这么伺候的?” 在场三人都明白她话中所指。 武梦说的,自然是她劫持武莫,轻易得手之事。 卞兰依旧保持谦逊模样,但是话语之中却满是威胁,“若公主真要对大王不利,奴才可以保证,公主绝对不会成功。” 武梦冷冷一笑,“本宫这傻弟弟变成今天这样,怕不都是拜你所赐?” 卞兰不为所动,“奴才只是做分内之事。遵循祖训,不敢有半步逾越。” 武梦看了卞兰片刻,最终报以一声冷笑。 她往前走了两步,推着颤颤巍巍的武莫,“大王,今日风和日丽,不如我们出宫走上几步?” 武莫瞥了一眼屋外的yīn沉天气,可是看不出半点风和日丽来。不过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强颜欢笑,“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武梦微微笑着,又对卞兰说道:“主子都发话了,奴才还不快去准备?” 卞兰并未立即退后,而是出声问道:“不知道大王是想要微服私访,还是大开宫门?” 武莫浑身一震。 他突然想到一个场景,他堂堂一国天子,被武梦用匕首劫持,就像是囚徒一般招摇过市。这让他这个大王还有何颜面?这是要让大燕脸面,丢得干干净净。 武梦时刻注意着武莫脸色,她心中叹了口气,张嘴说道:“还是微服私访吧,也不必惊动太多人。” 武莫松了一口大气。 卞兰应声退下。 不多时,他便折返回来,手中捧着两件袍子,“车马已经在外面备好。只等大王与公主准备启程。” 卞兰做事效率很高,这也在武梦预料之中。 武莫还是紧张,咽了口唾沫道:“姐,你看……” 武梦推着他向前走去,用实际行动,回应武莫提问。 卞兰便向后退着,一直推到宫门之外。 武梦推着武莫走得小心翼翼。 等他俩踏出宫门,武梦便见到一辆朴实马车停在院中,门朝后开。而卞兰正准备坐到前方充当马夫。 “卞公公,就不劳烦你给我们赶车了。派个本宫认识的,会赶车的太监就行。”武梦冷冷说着。 卞兰身形一顿,他没有更多反驳,回过神来面上依旧是淡淡笑意,“如您所愿。” 一边这么说着,卞兰便退到一边。 不多时,武梦宫中一名太监被召到此地。 他见到大王被武梦劫持,已经是吓得两腿打颤,却还是被侍卫强行抬上车去。 那人武梦是认识的,平日里便是在她宫中做些粗重活。主要是这人从来没有习武经验,武梦自忖能够对付。 她便压着武莫继续上前。 可没走几步,武梦有停下身形,“卞公公,马车底下的侍卫兄弟也撤了吧。一会儿出路颠簸,可别把人家颠出个好歹来。” 卞兰面不改色,只是随意拍了拍手掌。 便见到两名侍卫从马车底下翻出身来,又迅速退远。 卞兰共收道:“公主殿下,果然是好眼力,老江湖。” 武梦面上露出果然如此。 实则她自己心里也是咂舌。她不过是出言试探罢了,想不到卞兰在短短时间,全部有所准备。 看来,若想要真的逃出生天,还需要谨慎小心。 武梦将武莫推到马车后,又看了一眼卞兰,“卞公公,不如就在宫中,等大王回来。” 卞兰欠身道:“祖训所在,奴才是不敢离开大王半步。” “是吗?”武梦轻轻加重手中匕首。 武莫立即头冒冷汗,怒喝出声,“你这狗奴才,叫你不要跟着,便不要跟着!你这狗东西是听不懂人话吗?” 卞兰被武莫怒骂,面上却见不到半点波澜,只是躬身退后,“如大王所愿。” 不多时,他便退入yīn影之中,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武梦这才逼着武莫登上马车。 两人在车内坐定,武梦用匕首指着武莫,另一只手敲了敲车窗,“出宫。” “马夫”得令,马车缓缓而行,一路行去,自然是无人阻拦。 武梦不时观察车外情况,倒是将武莫晾在一边。 武莫摸了摸自己脖颈,像是忍受不住这沉默,率先开口,“姐姐,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这可是叛国。” 武梦收回目光,看着武莫,“又是谁逼的呢?” 武莫没了匕首横在脖上,似乎是有了一些底气,“孤可不是逼你,孤让你下嫁,也是为了大燕。如今北境方才安稳,而孤方才掌权,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这种时候,南方可不能再起波折,自然要安抚。还有哪种安抚,比下嫁公主,更加有效?” 武梦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 马车往侧门路径而去,这在武梦预料之中。毕竟大王被自己姐姐劫持,这等丑闻,自然不能传出去。 武莫见到武梦不回答,又继续说道:“姐姐,你不是一直立志要为燕国做些什么。现在不正是机会?” 武梦依旧没有睬他。 马车摇摇晃晃,倒是走得不慢。 武莫没有得到武梦回答,似是有些不满。但是见到武梦手中匕首,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两人便这么一路,一直沉默到王宫侧门。 出王宫,自然是通行无阻。 武梦望着身后围墙,心中终于有那么一丝放松。 但是转念一想,她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罢了。 直到这个时候,武梦才对武莫开口说道:“我愿为大燕牺牲一切,可你不该逼我。更何况,你当真是为了大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0 章 ?你不过是为了泄愤!就像一个孩子一般,没有半点长进,你让我怎么安心将这大燕天下,jiāo到你的手中。” 马车继续前行,武莫沉下面孔,“大燕不是你jiāo的,这天下原本就是我的!” 车马继续向前,两人已然能够听到人声。 这般午后,城中走动人群,也不算太多。倒是能够见到一家三口,或老或少的人们走过,面上皆是幸福笑意。 城中一派祥和,他们都不知道,在这马车之内,正在发生何等大事。 武梦看着百姓笑脸,摇了摇头,“大燕天下是我们武家的,但也是大燕百姓的。你一心只有私yù,只求自己快意,可曾想过这些百姓?” 武莫反唇相讥,“你们整天百姓百姓,你们可曾想过我?” 武梦微微愣神。 武莫低吼道:“是了是了!你们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眼中。人熊没有,山师yīn没有,孟然之没有,林火没有!连你!我敬爱的姐姐!你也没有!” 他双手抓住坐垫,已是拉扯得指骨发白,“你们说我是大燕之王,可你们何时将我当王看待?我如今君临天下!就要让你们看清楚,谁才是大燕之主!” 武梦眉头紧皱,盯着武莫那张扭曲面孔。 车外传来“泊泊”水声,应该是到跃马桥了。 武梦叹了口气,又是愧疚,又是无奈。她最终还是放下始终举着匕首的那只手臂,“无论如何,我们始终是姐弟。” 武莫目光一闪,骤然暴起,“孤没有你这种姐姐!” 武梦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但是她未做阻拦。 她只是闪过身子,拉住车门边缘。 武莫一记扑空,扭头望向武梦,少年面上满是狰狞。 武梦双眼之中,透露出丝丝心痛,随后纵身一跃。 “噗通!” 人入西江。 武莫立即叫停“马夫”,跳出车外。 低头去寻,只能见到西江翻滚,涟漪阵阵,再无其他踪影。 赶马那太监立即绕到车后,双膝跪在武莫面前,“大,大王……奴,奴……” “去你娘的!”武莫飞起一脚,将那太监直接踢翻。 周围渐渐有人群汇聚过来要看热闹。 街角一对甲士迅速赶来,持盾甲士分成两列,将人群隔开。 卞兰下一瞬赶到武莫身后,“大王恕罪。” 武莫瞪了他一眼,“这次记着!孤以后罚你!”他伸手摸了摸脖颈,之前被武梦劫持地方,怒声道:“传令下去,就算是翻遍王都!也要把那贱人给我揪出来!” 卞兰低垂头颅,低声应下。 武莫挥动衣袖,就要重回马车。 可就在进入马车之前,武莫顿住身形,“对了。”他斜眼看了那名为他赶车的太监,话中满是寒气,“卞兰。没有人应该知道今日之事。” 卞兰拜服在地,“如您所愿。” 话音落时,空气仿佛都满是血味。 这搜藏一直持续到深夜,仍未结束,也未曾找到武梦身在何处。 却是在王都之外,西江另一处。 乌云遮月中,隐约见到一个湿漉漉的人影,从江水中爬出身来。 她似乎是在探头张望。 目光尽头便是一座府邸,匾额上书“山师”二字。 第398章 连枝同气 月光之下,一辆马车正在赶路。 车帘掀起,露出内里之人。白净面庞,美得不似男儿。 山师yīn正在车中,“还有多远?” 马夫恭敬答道:“回禀家主,天亮就能到达地方。” 山师yīn闻言点头,手臂撑着窗框,侧脸枕在自己臂上,温声说道:“丹霞,绫儿,我马上就到家啦。” 与此同时,西江之边。 武梦蹒跚着从江水中抽出身来。 临近夏日,江水仍然凉寒。水珠顺着发丝流淌下来,从下巴滴落,从衣裳流出。武梦嘴唇发紫,一副狼狈模样。 她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去摸腰间,可惜那匕首已经不知落去何方。她又去摸袖口,终于摸到匕首。那匕首不知何时,被卷入了袖袋之中。 武梦将匕首紧紧握住,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她将匕首在腰间chā好,方才发现自己左肩隐隐作疼。她便伸手按住肩膀,没有破口,可还是疼得让她倒吸冷气,也不知是在西江何处暗流中受了伤。 但是她没有出声,咬了咬嘴唇,便继续往岸上拖动脚步。 她应当去找孟然之的,但是孟然之在于武莫接触之时,步步后退。 武梦之前还是庆幸,孟然之真有报国之志,没有拥权自重,这样大权还能够落入武氏一族手中。 但是现在,正因为孟然之步步后退,给武莫留出机会。也因为武梦知道,在孟然之心中还是以武氏为念,她现在这种情况,自然是不敢去找他的。 算来算去,现在王都昌隆真正能够让她放心之人,也只剩下了苏丹霞一个。 这朵纯洁的百合花,被山师yīn养在温室之中,但是骨子里又经历过市井之苦。对武梦来说,是最值得信任之人。 西江之岸,距离山师府邸已是不远。 武梦朝着灯火有光之处蹒跚而行。 她不由回头去望对岸,便隐约能够见到那一片桃花林,还有林边小屋,屋旁墓碑。 若是猫怔仲还在此处,那便再好不过了。 以猫怔仲的xìng子,就算是天人到场,也别想让他动摇半分。 可现实总是残酷。 猫怔仲恢复神智,进入天人境界,这些消息武梦已经全部得到。她也明白,一时半会儿之间,猫怔仲是不会回来了。 武梦感觉脑袋有些昏沉。 她之前顺着西江逃出昌隆,可是经历了不少折磨。光是在水中泡了两个多时辰,就足够让人双腿打颤,更别提一路提心吊胆,不敢在岸上冒头。 幸好如今不是战时,水路暗闸未关,否则她也游不出来。 现在武梦又冷又饿,只求一路顺利,让她安全到达山师府邸。 不过,天总是不随人愿。 突然有两人,从黑暗之中露出身影。 武梦能够见到两人抽出半截刀刃,刀面折出丝丝月光。 “什么人?”其中一人喝道,是个粗糙嗓子。 武梦不答,她分辨不清眼前之人属于哪一伙的。 另外一人张口,却是个女子声音,“大半夜的鬼鬼祟祟,肯定又是那个狗大王的jiān细!一刀杀了再说!” 话音未落,那姑娘已经拔刀出来。 武梦听得又惊又喜。 惊的是那姑娘好一个暴躁脾气,喜的是,眼前之人不是武莫手下。 但是武梦又不能此时暴露身份,更何况就算暴露了身份,对面两人也不一定相信。 她双眼一转,侧身避过那姑娘钢刀,同时出声说道:“两位可是孟公子的手下?” 使刀姑娘稍稍停顿,随后又叫骂开来,“是又怎样,竟然还是个女jiān细!”她手中钢刀再动,横削武梦双腿。 武梦略微皱眉,有准备继续闪避,可是她双腿一软,竟在这个时候使不出劲道。 钢刀迎面,武梦只觉心中发苦。 好不容易逃出武莫魔爪,难道要命丧于此? 武梦不及闪避,另一人却是动了。 那粗糙汉子一闪身,一抬臂,将女侠手腕捏住,“不要冲动,先听这位姑娘怎么说。” “嘿!”女侠不依,将汉子手臂甩开,“你这杀千刀的,拦着我做什么?黄天朗!老娘看你就是见到姑娘走不动道!一个女jiān细,你就下不去手了?” “独株。不要胡言乱语。我已经有了你,又怎么会对别的姑娘动心?”唤作黄天朗的汉子切声说道,“只是孟公子将保护山师府邸这任务jiāo给我们,我们可不能有一点怠慢。” 独株姑娘哼了哼,“通通杀了,可不简单。” 黄天朗摇了摇头,“怎可滥杀无辜,我们只是为了震慑宵小,可不为了杀人而来。要识得大体,更要心知道义,否则我们和那些宵小有什么不同?”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独株姑娘哼了哼,似是还有不满,不过她还是将钢刀收回鞘中,转而对武梦说道:“你这姑娘,大半夜的在这里做什么?想好了回答,否则小心人头落地。” “独株!”黄天朗又唤了一声。 独株姑娘方才哼哼两声,不再说话。 武梦看着两人互动只觉得哭笑不得,不过既然他们提问,武梦自然要回答,“我是梦公主的贴身侍女,是为公主给苏姑娘送口信来的。” “梦公主?”独株姑娘轻声重复,扭头看着黄天朗。 这几天梦公主将要出嫁之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独株姑娘与黄天朗自然是听过。 黄天朗先没说话,低头沉吟,“燕王必定是严防死守,姑娘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武梦无奈一笑,低头看着自己浑身湿透,“跳江。” 独株姑娘借着昏暗月光上下打量武梦,“哎呦”出声,“还真是,像个落汤鸡似的。” 黄天朗略微皱眉,沉声道:“姑娘怎么自证身份?” 武梦摸了摸腰间匕首,“我有信物。还请两位保护我到上市府邸,苏姑娘只要见到信物,自然能够证明我的身份。” 独株姑娘捅了捅黄天朗,“当家的,怎么说?” 黄天朗点了点头,“我们送她过去。” 不久之后,那柄匕首出现在苏丹霞面前。 那是她刚刚为山师绫穿了一枚玉佩,系在自己孩儿腰带之上。 苏丹霞只看了那匕首一眼,立即站起身来。 武梦原本还在门外焦急等待。 仆人进去了许久,还未见到反应。 独株姑娘望向武梦的眼神越发怀疑,“我说小妞,你不如承认了,自己就是个假货吧。” 武梦苦笑不答。 就连黄天朗都狐疑起来。 便在此时,山师府邸大门开启。 苏丹霞出现在大门之后,她见到武梦就要拜倒,“草民拜见空公主。” 武梦赶紧伸手将她扶住,“姐姐不必多礼,我们进去说话。” 随后,她朝目瞪口呆的黄天朗与独株姑娘点了点头,“两位也一并进来。” 说着,她已经扶着苏丹霞,两人步入府中。 黄天朗与独株姑娘面面相觑。 独株姑娘咽了口唾沫,“这小妞,不,这姑娘,不对……当家的,我刚刚是不是得罪了梦公主?” 黄天朗点了点头,然后将她手掌握住,“不要怕,还有我在。” 独株姑娘便由他牵着,同样进入府中。 山师府邸,门扉再阖。 却有另外几道身影,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其中一人挥了挥手。 另外两人飞奔到一棵树后,两人牵出马匹,飞身而上,随后朝昌隆方向疾驰而去。 得令箭,开城门,过长街,入大内。 侍卫传于太监,太监层层上传。 消息一层层,迅速传递,最终变成一张纸条,落在武莫桌上。 卞兰垂手立足于桌边,“陛下,细作回报,梦公主进入山师府邸。” 武莫面上满是愤恨。他抓起面前纸片,将其撕成碎片,“叫上所有金甲侍卫!!孤今夜!要亲手!血洗山师!!!” 第399章 落花无眷 月夜无声而至,孟然之刚刚在信件上落下最后一笔。 他看了一眼左手边还剩半摞的各类信件,起身抖擞了一下精神,肚子传出“咕噜噜”的声响。 方才只顾着忙碌,倒是连饭点都过了。 孟然之揉了揉肚子,心里想着其实也不算太饿,不如把剩下那些事情处理完了,再去弄些吃食。 毕竟大战方才结束,燕国百废待兴。 孟然之一方面要稳定国内局势,一方面还要和武莫斗智斗勇,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 说到武莫,孟然之也是一声叹息。 原本按照他的设想,应当是等人熊战罢,然后发难。这样外忧已经稳定,内乱在掌控之中自然压力会小上许多。 谁知道武莫这般心急,外通独孤孝,内联王家为首的文武集团,直接将孟然之所有计划打乱。 更可笑的是,为了扳倒人熊,一直都是孟然之在背后行动,到头来让王家摘了桃子,武莫更是将孟然之视为威胁之一。 现在这种情况,也是令他直呼无奈。 这几日更为烦心的,便是武莫突发奇想,要将武梦下嫁给镇南将军四子。 武莫之前对山师yīn家人的迫害,孟然之已经觉得头大如斗,如今再出了这桩事情,他只觉焦头烂额。虽然武梦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动,但是孟然之总觉得会闹出事来。 毕竟说到武梦,林火便是绕不过去的话题。 孟然之自然是知道林火与武梦之间纠葛。如今武莫所做之事和当年武睿何其相似,天知道师承柳凤泊的林火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到真要有那么一天,孟然之便是叹气不止。 从大义而言,林火真要那么做,便是与孟然之复兴燕国的计划相悖。 可他俩若是见面,孟然之对林火这般欣赏,又怎么能够下得去手? 光是这般想着,孟然之便觉得头疼yù裂。 便在此时,有人轻敲门扉,“孟公子。”听那声音,竟然是个清脆女声。 孟然之面上露出欣喜,随后又将眉头皱起,轻咳了一声,缓步走到门后,将门扉开启。 苗条倩影,半迎月光。便像是一只担惊受怕的小兔,楚楚可怜。 孟然之泛起笑意,唤了一声,“山师姑娘,这么晚找我何事?” 来者是她,也难怪孟然之为难。 因为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山师云的独女,山师春华。 当初孟然之与山师云假意合作,更是有意将女儿嫁给孟然之。 就连孟然之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两人竟然越走越近。如今山师云已经确定身死,可这消息,孟然之完全不知该如何告知山师春华。 事情便这么拖着,山师春华也在孟然之府中住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1 章 。 孟然之不知道这份和谐会持续到几时,可能连他自己都是明白,这和谐就像是泡沫,一触即破。但他还是选择遗忘。 山师春华见到孟然之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觉红了脸颊,脆声道:“孟公子,我看孟公子一直没有吃饭,便做了碗面,给孟公子送来。” 孟然之这才发现山师春华手中端着托盘,他赶紧伸手接过托盘。 慌乱间,两人手指相触。 山师春华“腾”地面红耳赤。 孟然之也有些尴尬,随口问道:“这是山师姑娘亲手做的。” 山师春华垂下头去,“做的不好,孟公子可不要嫌弃。” 孟然之见着山师春华娇羞模样,心里差点开出花来。 他正要说话,却有另外一人冒冒失失冲了过来,“然之,然之!” 孟然之眉头一皱,扭头去看,正见到孟纯拎着长刀快步奔来。 孟纯见到孟然之目光,先是一愣,随后又看到山师春华,便伸手挠了挠脑袋,“那个啥,我,我一会儿再过来。” 山师春华已经要把头含进胸口。她慌忙退了一步,朝两人做了一记万福,“你们先聊正事,我,我一会儿来收拾碗筷。” 说着,她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孟然之与孟纯看着山师春华背影远去。 孟纯挠了挠头,“然之,你啥时候把这姑娘收入房里?” 孟然之回过头来,瞪了孟纯一眼,“就你话多。”他回到房里,将托盘与面放在桌上,“说说吧,什么事情。” 一边说着,孟然之一边拿起筷子,将面条搅拌。 面条旋转,倒是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翻身上来。 孟纯看着那碗面咽了咽口水。 孟然之放下筷子,“还不快说?” “啊。”孟纯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刚刚宫里来了消息,武莫那小子……” 孟然之皱了皱眉将他打断,“叫燕王。” 孟纯挠了挠头,“哦”了一声,随后继续说道:“燕王那小子派人来叫你进宫,说是有要事商量。” “要事?”孟然之也懒得纠正孟纯对武莫称呼,只是皱眉思索。 孟纯连连点头,“然之,我们现在去?” 孟然之顿了顿,看了一眼桌上面条,“不急。等我把面条吃完。” 一个时辰之后,孟然之步入御书房中。 然而御书房中,竟然空无一人。 不是所有要事相商? 孟然之皱眉望向身边领路太监。 那太监躬身说道:“还请孟大人稍等,大王马上就来。” 孟然之面露狐疑。 既然有要事相商,为何还不现身?武莫是在打什么注意?难道是与武梦有关?难道武莫想让孟然之出面劝说武梦? 他却是还没来得及知道,武梦早就不在宫中。 此时此刻,武梦正在山师府邸,正与苏丹霞孤身相处。 两人已经谈了许久,台烛烧去一半。 “事情便是这样,所以我逃了出来。”武梦将事情缘由与苏丹霞说了一遍,此时告一段落。 苏丹霞绣眉皱起,她原本长得并不能算顶尖,但是身为人母,反而令人倍添光彩,此时与武梦相对而坐,倒像是比武梦成熟许多,“那公主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武梦单手撑着下巴,顿了片刻,正色道:“我会去南方。” “南方?”苏丹霞继续问道:“公主要出走蜀楚吴三国?” “不。”武梦斩钉截铁道:“我要去找镇南将军,我会去南疆。我要收复南疆人心,稳定大燕局势。但,绝对不是以下嫁公主的身份。” 苏丹霞微感惊讶,“公主,你可要知道,你若是选了这条路,注定艰辛。” 武梦摇了摇头,“女子注定不如男?女人便只能用身子换取国泰民安?与艰辛相比,若是屈服在这等观念之下,才是令我生不如死。” 苏丹霞沉默不语。 武梦似是有些失望,“姐姐,连你都不能懂我?” 苏丹霞摇了摇头,伸手将武梦手掌按住,微笑说着,“我只是心疼你,要一个人扛起这些。若是林少侠在……” 武梦抽出手来,“不要提他了。” “好,不说他了。”苏丹霞抿嘴微笑,又正色道;“你看这样,明日一早,我便让枫叔送你离开这里,一路往南去。我这边等我家相公回来,我便和他说你这情况。我想他一定会帮你的。” 武梦闻言唯有点头,“先这样吧,只要离开昌隆地界,总会有办法的。” 她心中定下计划,正准备向苏丹霞道谢。 却听到屋外,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皆是一惊。顿时站起身来。 屋外又是几声巨响。 武梦与苏丹霞立即行出屋外,顿时见到宅门方向,火光映天。 山师府邸,大门处。 金甲侍卫涌入府中。 宅门倾倒,碎成数块。灯笼落在地上,燃了滚滚浓烟。看门门房,府中仆人,倒在血泊之中。 更有其余人等尖叫着四散奔逃。 金甲侍卫簇拥之中,有一年轻男子身披战甲,手持长剑。 武莫。 一名仆人还未断气,就趴在他脚边。 武莫狞笑一声,将长剑捅入那人背心,又特意搅动。他眼瞳之中满是兴奋嗜血。 有一男一女逆着人流,斩了几名金甲,便在金甲侍卫面前站定。 正是孟然之手下黄天朗与独株姑娘。 独株姑娘已经赤了眼瞳,就要叫骂,却被黄天朗拦住。 黄天朗上前一步,躬身说道:“草民见过大王。” 武莫扭头看他,“既然知道我是大王,为何不跪?” 黄天朗刀尖指地,只说其他,“大王今夜到此,孟公子可曾知道?” “他知道?”武莫哈哈大笑,“他知道,也来不及了!” 武莫将长剑从尸体之中拔出,仰天大喝,“杀进去!孤要山师家,鸡犬不留!” 第400章 血流火洒红妆敛 孟然之将双手chā在袖中,闭目静候。 他睁开眼睛,走到御书房纱窗边上,推窗仰头。 见到那月色偏移,孟然之皱起眉头,低声自语,“已经半个时辰了。” 他又回头光是御书房中,除了那长明烛火,依旧只有他一人。 武莫在夜里将孟然之叫到宫中,可又把他晾在一边。武莫心里到底作何打算? 孟然之右眼一跳,似乎有不详预感。 他已经等不下去,快步行到御书房外,见到那名领路太监,正往房中张望。 两人目光一对,那太监就低下头去。 孟然之心中疑窦更深,立在那太监跟前,沉声说道:“还要等多久?” 那太监咽了口唾沫,依旧低垂眼眶,“孟大人再稍等片刻,大王应该快到了。” “快到了?”孟然之双目一瞪,“你根本没有离开这里半步,也没有人过来通报,你怎么就知道大王快到了?” 太监肩头一抖,颤声道:“小人,小人就是猜测。猜测。” “天子之事,你也敢乱说?好!”孟然之冷冷笑出声来,“那你再猜猜,大王现在在哪里?那座宫殿?和谁共事?他们商量的又是什么事情?” “小人,小人……”太监支支吾吾半天,却连后面半个字都接不上来。 “答不上来?”孟然之继续冷笑,“那我再问你,这宫里金甲侍卫都在那里?为何我一路行来,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难道他们回家种田去了吗?” 太jiān tīng到这话,已经是满头冷汗。 孟然之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他冷哼一声,伸手将面前太监推开。 可还没等他迈步,那太监便张开双臂,又拦在他路上,“孟大人,你不能走。” 孟然之心中火起,直接一脚将那太监踹翻在地,随后便不管那太监如何痛呼呻吟,他迈开大步,快步走远。 他一路疾行,很快便赶到王宫入口。 燕王宫设有一入口,便是用作深夜入宫。这也是燕国祖训之一,国事为重,不分昼夜。 如今孟然之赶到最后一处拐角,便深觉气氛不对,隐约听到叫骂之声。 他立即奔了几步,转过拐角,正见到孟纯将两名侍卫甩飞出去。另外有三人,分别抱腿拦腰,将孟纯死死抱住。 奈何孟纯武艺精湛,又勇猛过人。 便见到他催起身上真元,那三名门卫便被撂倒在地。 孟然之见到这般情景,心知必定出事,赶紧出声喝止,“纯哥!住手!” 孟纯听到声音,方才抬头看他。 他见到孟然之身影,面上焦虑不减半分,大声叫嚷,“然之!出事了!这几个混蛋不让我进去!那个燕王小子是成心赚你入王宫!” 果然如此! 孟然之暗暗咬牙,飞快奔到孟纯面前,“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孟纯瓮声说道:“燕王小子带着所有金甲,去了山师府邸!” 孟然之双眼圆睁,他也顾不上那些门卫,立即朝外飞奔。一边飞身上马,孟然之一边吩咐,“快!你去东营叫上所有人马!我府中调度。” 孟纯得令,立即启程。长鞭一甩,骏马便狂奔走远。 孟然之调转马头,朝着另一方向催动马匹,暗自咬牙切齿,“可千万不要有事。” 与此同时,山师府邸已经是另外一幅画卷。 人命消散,火光冲天。 若说什么事情能够无师自通,想必便是杀人放火。 火势从大门开始蔓延,就像是蝗虫,所到之处尽皆燃灭。这一点,那些金甲侍卫,也是现实蝗虫一般。 他们入得园中,见人就杀。 不断有求饶声想起,又在手起刀落后泯灭。 黄天朗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倒飞出去,但是他立即稳住身形,将脚步顿住。因为独株姑娘,便卧在他身后地上,双腿满是鲜血。 而在黄天朗身前,卞兰将指尖鲜血甩去,“你很有天分,不必死在这里。” 黄天朗笑而不语,只是又提起长刀。 武莫就在卞兰身后,打了个哈欠,“卞兰,何必这么多废话,这些个贱民,杀了就是。” 独株姑娘挣扎着挪动身体,可是连半寸都动弹不得。她看着面前自家夫君,哭得双眼红肿,“你走啊!我被那阉人断了手筋脚筋,逃不了的,你不要管我,你快点走。” 黄天朗那不苟言笑的面孔,浮现一丝笑意,“你是我的婆娘,我怎么能离你而去?” 独株姑娘哭得声嘶力竭。 武莫已经没了耐心。他挖了挖耳朵,对卞兰说道:“还不动手?” 卞兰挥动双手,指尖红芒闪烁。 一炷香后。 黄天朗与独株姑娘双手紧握,他们睁着眼睛看着对方,他们嘴角扬着笑意。而他们的生命,早已消散不见。 武莫从他俩尸首之上跨过,“真是无聊。” 夜还长,杀戮还在继续。 苏丹霞与武梦身在后院,望着漫天火光,也已经知道了发生何事。 后院之中一片死寂。 仆人婢女满脸惊慌,可偏偏无人出声。 武梦面上满是焦急,更有许多愧疚,“姐姐……是我……都是我……” 苏丹霞怀里抱着山师绫,将山师家的玉佩给他贴身放好,自言自语道:“相公酿得安魂散真是厉害,你看看这孩子睡得多香。” 山师绫这俊美孩子,着这般环境之中,靠着yào力,在自己母亲怀中安然入睡。 苏丹霞似乎并未受到周围影响,依旧轻轻拍着山师绫后背,倒是对武梦说道:“公主不必这样,燕王看我山师家为眼中钉,已经是路人皆知,就算今夜不是公主到来,他依旧会找机会,将我们铲除,不过是早晚罢了。” 武梦心中满是愧疚,她还想说话,便有一道人影奔入后院。 院中众人皆是惊呼,还以为是金甲侍卫冲了进来。 定睛去看,却是浑身浴血的唐枫。 他满头满脸皆是鲜血,双拳之上血珠更是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也不知道经历了怎样厮杀,又杀了多少敌人。 唐枫入得院中,第一眼便是去看苏丹霞与山师绫。确认两人无事之后,他眼中方才松了口劲,张嘴说道:“主母,外面武莫那狗贼势大,我们院里这些家丁根本不是对手,再过一儿,他们应该就要杀到这里。此地不宜久留。” “要逃了吗?”苏丹霞扭头看了一眼火光,又看看陷入火海的府邸,“我原本答应了相公,要在这里,等他回家。可现在,我没能守住这个家。” “主母!”唐枫立即出声劝慰,“您和少爷的安全,可比这些死物重要多了。时间无多,还请主母快随我一同撤离此地。” 苏丹霞又看了一眼身后奴婢仆从,轻声道:“倒是连累了你们,你们也不要跟着我了,快快逃命去吧。” 一众奴仆对视了几眼,最后对苏丹霞深鞠一躬,随后便做鸟雀散了。 唯有一人,依旧立在原地。 “婵儿?”苏丹霞切声道:“你怎么还不走?” 婵儿低头说道:“婵儿爹娘常常教导婵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不是主母让我进来做工,若不是有这口饭吃,别说婵儿,便是婵儿家里父母,也已经成了饿死鬼。若是大难临头,婵儿便只管自己逃命,那婵儿真是枉称为人。” 苏丹霞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已经明白婵儿心意,又怎么能够辜负,“若是这样,你便随我们一起来吧。” 婵儿低头应下。 唐枫已经是等不下去,他明白在这里待得时间越久,便越是危险,“主母。”唐枫出声道:“没时间了。” 苏丹霞点了点头,她将山师绫jiāo到婵儿手中,随后伸手将长袖与长裙下摆撕去,抖擞精神,“走吧!” 武梦于婵儿学她模样,将那些碍事的衣摆撕去。 由唐枫领路,众人顺着院中小道而行。 唐枫对院中路径无比熟络,速度丝毫不慢,可是那喊杀声却如影随行,如同跗骨之蛆,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2 章 靠越近。 而这条路径,更是有一段和火光蔓延之处,仅有一墙之隔。 四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匆匆行过那处,皆是屏息而行。 喊杀声,惨叫声,如同就在耳边。 婵儿吓得浑身发抖,眼中更是满含热泪。 苏丹霞将她手腕拉住,温和微笑。 这微笑才给了婵儿力量,四人终是有惊无险地度过此地。 却在此时,侧面围墙陡然发出一声巨响。 围墙四散崩裂,更有带火木屑木块激shè而出。 惊变突生。 武梦躲闪不及,被石块砸倒在地,倒在墙边。 苏丹霞与那些带火木屑shè中,更有木桩直逼过来。 唐枫眼疾手快,两拳将那些木桩轰飞。 而零星火焰还是落到了几人身上,更有一团立即点了山师绫身上被褥。苏丹霞顾不得火焰烫手,赶紧用手去灭。 那火已经烧到山师绫身上,苏丹霞燎得满手水泡,直接将山师绫身上被褥扯了去。灼热之下,山师绫痛得惊醒过来,哇哇大哭。 苏丹霞伸手安抚,一边查看山师绫伤势,却见到他怀中玉佩被火烧过,在山师绫身上烫出一个模糊的“山”字。 其他倒是并无大碍,苏丹霞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众人扭头往墙破方向望去,武梦正要挣扎起身,一柄长剑便横在脖颈旁。 卞兰在前,武莫跨过墙壁残骸,手持长剑。 他的目光从在场众人面上闪过,冷冷一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401章 女儿如水刚柔变 有一种名叫绝望的情绪,不知不觉之中弥散开来。 婵儿吓得瑟瑟发抖,甚至哭出声来。 武梦只觉得会闹到这般田地,都是她一人过错。 若都是她错,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苏丹霞命丧于此? 她盯着利剑,张眼望去,正好与唐枫对上目光。 武梦按住腰间,对唐枫眨了眨眼睛。 唐枫眉头皱起,点了点头。 那便武莫还在洋洋特意,仿佛眼前这些人都已是瓮中之鳖。他早就想要对山师家动手,如今更是骗过孟然之,擒下武梦,这样结果,怎么不令他心花怒放? 所以,他还准备将面前几人羞辱一番。 可就在他准备说话之际,武梦骤然暴起。 依旧是把柄匕首,仿佛是先前场景重现。 武梦摸出腰间匕首,一把格开武莫手中长剑,随后顺着剑身,直接滑向武莫手臂。 另外一边唐枫也在此时发难,双臂猛挥,将地上碎石与木屑扫向武莫。 一时间漫天石屑火星。 武梦心中紧缩,只要这一击得手,不说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至少能够保护苏丹霞等人离开此地。 这……也算是她最后对自己的宽慰。 然而。 武莫嘴角闪出一丝冷笑。他似乎早有预料,在武梦起身之时,已经退了半步,让武梦那一击落于空处。 随后武莫转动手腕,用剑柄重敲武梦后颈。 武梦只觉得脑中发蒙,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 碎石将她面颊与手掌划伤,还没等她重新站起身来,武莫已经重重一脚踩在她背心之上,“姐姐,孤岂会上当两次?” 武梦面如死灰。 而那漫天石屑火星,在卞兰两爪之间,纷纷扬扬落于两边,半点也没飘dàng过来。 武梦却听到武莫发出一声怒吼,“人呢?他们人呢?” 人? 武梦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挣扎着扭头望去,却见到苏丹霞等人方才所在之处,如今空无一人。 他们逃走了! 武梦心中大喜,满是飞灰的面上不由挂满笑意。 武莫一低头正见到她面上笑容。他心中已是气极,飞起一腿踹在武梦腰侧,“贱人!” 武梦捂着肚子,笑容凉了半截。 但她还是挣扎说道:“弟弟,莫要再错下去了。你已经把我抓了回来,便放过山师家老小如何?何必赶尽杀绝?” 武莫额头青筋暴起,“都这种时候了,你这贱人还要对孤指手画脚!这大燕到底是谁的天下?孤要杀一个人,还有杀不成的?” “卞兰!”武莫厉声喝道。 却见到卞兰已经到了苏丹霞等人方才消失之处,低伏下身子,似乎是在查看地上痕迹。 武莫宛若癫狂一般,一脚踩在武梦背上,一手胡乱挥舞着长剑,大声叫喝,“孤要他们死!孤要他们全部!死!死!死!” 卞兰已经直起身子,躬身说道:“大王放心,他们一个都逃不走的。” 却见到卞兰身前,石屑地上,留有一滩血迹。 淋漓血渍,延向远方。 不远处,一条长廊。 唐枫抹去额头汗渍,朝长廊深处探望。 苏丹霞用手捂住山师绫嘴巴,不让他哭闹出声。然后跟在唐枫身后前行,而婵儿便如失魂落魄一般,步步紧贴。 唐枫观察四周无人,随后对身后说道:“主母,朝着边走,很快我们就能达到暗门。那里由少爷亲自督造,只有我与他知道。这条路上藏有火yào,等我们走后,只要轻轻一点……” 苏丹霞回头看了一眼,“那公主她……” 唐枫皱了皱眉,“公主即便被捕,也必定不会有xìng命之忧,必定武莫已经夸下海口,要将她下嫁给镇南将军四子,难道嫁个死人过去?” 苏丹霞嗯了一声,确实捂住腰间,眉头稍皱。 唐枫忧心问道:“主母?” 苏丹霞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们继续走。” 正说着话,苏丹霞嘤咛一声,直接扶着墙面软倒在地。 婵儿一声惊呼去扶她,可她一人力小,根本拖不起来。 唐枫大惊,也不顾的礼仪,一把拉开苏丹霞手掌。正见到一介木渣刺入苏丹霞腹中,鲜血已经无法抑制地涌现出来。 失了苏丹霞手掌,山师绫哭声响亮。 苏丹霞赶紧从衣服内侧掏出一只竹管,将其中粉末倒入山师绫口中。小孩儿咳了一声,竟然没了哭闹,再次陷入沉睡。 山师绫停了哭闹,可婵儿见到苏丹霞身上鲜血,却又哭出声来。 就连唐枫也盯着那块木渣,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苏丹霞反而成了此刻最为冷静之人,她微微一笑,“看来,我是离不开了。” “主母!”唐枫回过神来,咬牙道:“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只要有我在,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 “枫叔。”苏丹霞出声将唐枫打断,“你该留下这条命的。”她的目光望向怀中山师绫。 唐枫已然是说不出话来。 苏丹霞依旧笑着,她低下头在山师绫额上一吻,随后将山师绫jiāo到婵儿手中,“我和相公的孩儿,就jiāo给你们了。” 婵儿下意识地接过山师绫,立即止住哭泣。 她低头看看怀中小少爷,又看看苏丹霞,眼神之中不断变换,最终变成坚定,“主母,你便放心。” 苏丹霞虚弱笑着,“jiāo给你们,我自然放心。” 婵儿低头垂泣,唐枫一言不发。 这场景如此熟悉,当年便是老家主将山师yīnjiāo到唐枫手上,如今苏丹霞又将山师绫jiāo到他手中。 这是信任,但是这也是背离。 这种别离,谁愿意经历第二次? 唐枫这等铁打的汉子,也是双眼通红。 苏丹霞咳嗽起来,她伸手摸向墙边一处黑线,“你们该走了。” 唐枫站起身来,将婵儿一同扶了起来。 “等等。”苏丹霞轻唤出声,“让我……再看他一眼……” 婵儿蹲下身子,将山师绫送到苏丹霞手边。 苏丹霞目光闪烁,伸手摸着山师绫熟睡脸颊,“你们一定要告诉他,妈妈很爱他……很爱他……” 婵儿再次忍不住泪水,泪如泉涌。 苏丹霞最后捏了捏山师绫小脸,将两人轻轻一推,“走吧。” 再多不舍,也需别理。 唐枫揽住婵儿,朝苏丹霞深鞠一躬,随后再也没有回头。 望着他们离去背影,苏丹霞面上有不舍,还有很多希冀。 女儿如水,为母则刚。 苏丹霞倚靠在墙上,从怀里掏出火折。 便在此时,武莫与卞兰身影,出现在不远之处。 武莫见到苏丹霞,顿时眼前一亮,满嘴恶dú吼道:“你倒是跑啊!我要看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苏丹霞却不着恼。 她就是这样,对着谁都不会露出凶悍表情,如此善良。 但善良,不代表软弱。 她的笑容里全是刚强。 苏丹霞吹亮火折,突然对武莫说道:“大王,你有家吗?” 武莫被她突然这么一问,微微一窒。 苏丹霞依旧笑得那么美丽,“我原本是没有家的,但是相公给了我一个,我便要将这个家,守护到底。” 话音落,火折点上黑线。 山师yīn想要守护的这束光,定格在火光崩裂之中,美得令人心碎。 “轰!” 一声巨响。 就在唐枫身后。 唐枫浑身打抖,但是他没有回头。 低垂着脑袋,领着婵儿与山师绫,继续向前。 追兵没有立即追击上来。 唐枫与婵儿,安然通过暗门,逃出山师府外。 此时,山师府邸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一切,都葬身火海。 唐枫心中悲痛至极,他很想立即回头,和武莫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他不可以。 他看了一眼婵儿怀中山师绫。 此时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唐枫稳住心神,先是观察四周。他决定先绕出这片区域,随后朝北而行,那里有一处九婴据点,走到天亮就能到达。 他回过头去,看着将山师绫死死抱住的婵儿,“我们,可能要一直走到天亮,你……” 婵儿立即出声,“我可以!”她有小声说道;“为了主母,我什么都可以。” 唐枫重重点头,在婵儿肩上轻轻按压,送了一些真元过去,“这样,你能好受一些。” 婵儿面色红润不少,用力点头。 两人便钻出藏身处,准备寻路而行。 便在此时,不远处府邸转角,绕出一队数十人的金甲侍卫。 两人身影在火光之下暴露无遗。 那队金甲侍卫与唐枫皆是愣在当场。 几乎是在同时,唐枫拽住婵儿手臂,“跑!”金甲侍卫拔刀出鞘,“还有漏网之鱼!” 一追一逃。 慌不择路。 两人居然奔到西江边上。 而身后金甲侍卫,越聚越多。 唐枫望见江上木桥,终是把心一横,对婵儿喝道:“你带着小少爷马上过桥!” 婵儿焦急问道:“那你呢?” 唐枫已经转过身去,“我来断后断桥!” 婵儿也知道此时不是多说时候,不顾一切奔上桥去。 唐枫也做好接战准备。 便在此时,金甲侍卫之中响起一声暴喝,“放箭!” 放箭? 唐枫双瞳紧缩,骤然回身,要去护住婵儿。 “嘭”的一声,数十支利箭腾空而起。 唐枫眼睁睁看着利箭扎入婵儿背心,随后婵儿带着山师绫,一同扎入西江之中。 一颗心沉入谷底。 唐枫想要呐喊,可他早已声嘶力竭。 一支箭扎入唐枫肩膀,有一支箭,扎入唐枫侧腰。 唐枫脚下一软,同样跌入江中。 第402章 刚柔变 江水拍打河岸,月光下层层叠叠的浪花,在岸边拍成碎银。 却有一股浪头,未曾到达岸边,便破碎开来。倒是把一团黑影朝岸边推送不少。 仔细去看,那是一个人。 侧卧在岸边,肩头与侧腹chā着两支长箭,就像是两根不愿折断的旌旗。 有一道浪头打来,那人影浑身一震,猛然仰起头来。 “”一声长吸,如梦初醒,又像是从未这般贪婪地呼吸过空气。他颤抖着,双手扒拉着河岸,将自己的下半身,从那冰凉江水之中抽离出来。 他仰天倒在河岸上,不断喘着粗气。 那张满是血污的面孔,依稀能够将身份辨认出来唐枫。 他的胸膛起伏,喘了片刻。那张惨白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随后他像是想起某件事情,全力撑起身子,左顾右盼。 放眼处,唯有黑暗与拍岸浪潮。 在远处,似乎能望见一线火光,链接天地。 他想起来了。 苏丹霞最后那抹微笑。 被褥中jiāo给他的山师绫。 唐枫踉跄着站起身来,又用蹒跚步伐,疯了一般朝那火光之处奔去。 脚步拖动江水,就像是无数只手,将他脚掌拉扯。 终于,一记摇晃,唐枫扑倒在水中。 脑中又闪过别的画面。 那座古桥,那波箭羽,那声惨呼,还有那抱着山师绫跌入江中的身影。 唐枫伸出的手掌,想要拯救,可咫尺便是天涯。 铁骨铮铮的汉子,扑在江水之中,用双手握住面孔,痛哭流涕。他浑身都在颤抖,偏偏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这悲怆,比之撕心裂肺的哭嚎,更令人心颤。 便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串蹄音。 唐枫止住泪水,仰起头来。 正见到两骑举着火把,从不远处奔驰而来。 唐枫看得目眦yù裂,因为那两人,身穿金甲。 他已经悲痛至极,但是他没有失去理智。 见到两骑靠近,他立即伏低身子,全身没入水中。 远远便能听到那两骑jiāo谈,“该死的混账东西,竟然真有人能跑得出来,害得我们不能回营,还要在这里巡视。” 另一人拿火把照向江水,“别抱怨了,大王可是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可是叛党的儿子和大将,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斩草除?” 听到这话,唐枫浑身皆在颤抖,他只觉得心中怒火不断上涌,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 那两人顺着江边,又走近了一些。 江水上一片黑暗,唐枫的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3 章 影隐没在那黑暗之中,根本没人发现。 从那两名金甲侍卫散漫的态度来看,显然也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余孽”。 他们未曾感到危险逼近,依旧和对方说着话,“听说另外一队已经有了收获?” 收获? 唐枫心中一沉,他暗暗咀嚼这两个字眼。 另外一人咧嘴一笑,“还是他们运气好,好像是已经逮到了那个山师yīn的孩子?可怜的童儿,被挂在qiāng尖上拿去邀功。不愧是富家子弟,白白净净的身子,一点伤痕都见不到。不过被qiāng尖捅穿,那凄惨样子……”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大笑起来。 唐枫瞬间如坠冰库,脑中再无半点理智。 “哇!”的一声怒吼,唐枫飞身而起,带起一片水帘。 马上两人毫无准备,皆是满脸愕然。 唐枫已然窜到一人马上,双拳如锤,一击重击那人盔甲。 金盔凹陷进去,连同那人七窍流血,一声也未吭,便跌落马下,再无声息。 唐枫随即在马背上借力,跃向另外一人。 另外马上那人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去拔刀,径直挥动火把砸向唐枫。 火光在夜空中划开一道亮弧。 谁知道唐枫避也不避,一拳砸开火把,另一只手掐住金甲侍卫脖颈。 “轰”的一声闷响,唐枫将那金甲死死按在地上。 金甲侍卫脖颈被制,不敢胡乱动弹,慌乱叫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只是一条狗,我……” 唐枫一双眼眸赤红如血,他用右手拽住那人脖颈,左手猛地一拳落在那人耳侧。 “呼啦”拳风,震得那人头皮发麻,立即闭嘴不言。 唐枫冷冷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金甲侍卫匆忙点头。 唐枫左掌抓起地上碎泥,“武莫在哪儿?” 同一月夜之下,还有一人,便如同此刻唐枫一般心情。 山师yīn……立在火场之前。 满腔欣喜,化作错愕,如今又变得寒若玄冰。 他便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眼前事昔日家园,如今只是一片火海。 马车停在身边,车上放着他给妻儿准备的礼物。 极品蜜饯,精巧风筝,流彩霓裳,七巧铜锁…… 山师yīn再也没看那些事物一眼,他只是望着火场,一言不发。便如同一尊雕像,被时光冻结了身姿,又像是一个影子,同化到黑暗之中。 不远处,十数名手下绑着一人快步行来。 可是当他们靠近山师yīn背后十步,却是怎么都不敢上前。 他们望向火海,面露悲切,又望向山师yīn背影,满面迟疑。 可山师yīn却在此时,从那凝固的时光里转醒过来。 他回过身子,背着火光,yīn影将他面目笼罩,一切朦胧,而从他的嗓音中,听不到半点波动,“抓到了?” 越是平静,越是令人心惊。 那些九婴手下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应声道:“回禀家主,抓到三人,我们杀了两个,留了一个回来问话。” 山师yīn一动不动,似乎是看了那人金甲一眼,“让他说话。” 九婴手下立即拿出那人口塞。 被俘金甲咳了几声,立即跪地求饶,“这位大人,我只是奉命行事,我都是……” 山师yīn不为所动,“这家的主人与仆人,都杀了?” 金甲面色惨白,低声说道:“是大王,不是那武莫下得命令,我,小人……” 山师yīn冷声将他打断,“一个问题,我问,你答。” 金甲咽着唾沫,死命点头。 山师yīn那声音无悲无喜,平静得宛若不是一个有血有ròu的活人,“武莫,在哪里?” 金甲回答得磕磕绊绊,“在,在回……王城的路上……” 九yīn手下面面相觑,已然是听出山师yīn话中意思。 其中一人立即单膝跪地,“家主!千万不要冲动!我们现在只有十数人,那武莫可是带了千余人来,我们现在若是追杀过去,只是自投罗网。” 山师yīn加大音量,“武莫!在哪里?” 其余几名手下也跪下身子,切声说道:“家主!我们知道家主痛失所爱,此刻心里绝对难受,但是我们明明手握猫怔仲这等天人力量,只要稍等一些日子,将那猫怔仲找来,再报仇也不迟啊。” “不迟?”山师yīn身上衣袍随风而动,声音再无方才平静,简直便像是火yàozhà裂,“那要等多久?一天?十天?一月?” “呵呵……”山师yīn顿了一瞬,随后舞动双手,“我要武莫死!我现在就要他死!我要把他碎尸万段!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九婴手下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喘一口大气。 山师yīn已经解开马车套绳,飞身上马,“无论你们随不随我来,武莫必须死!” 万千期盼,化作飞灰。 他心中那束光,灭了。 山师yīn不管那些手下,挥动马鞭,便朝着昌隆方向疾驰而去。 剩下那些手下。 他们咬了咬牙,将那金甲扭断了脖子,随后各自上得马匹。 十余骑追寻山师yīn而去。 而在去王城路上,武梦被囚禁在马车之上,武莫骑着高头大马,便在武梦身边骑行,还志得意满地扬着下巴,“姐姐,你看看,山师家落得如今模样,全部都是你害的。” 在他身后不远,卞兰在马下步行,他们原本行进速度便不算快,卞兰只靠脚力便能够与马匹并驾齐驱。 只是卞兰此时焦黑了半边衣衫,应当是那时候为了保护武莫,不受苏丹霞临死之前点燃的火yào威胁而受的轻伤。 武梦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武莫话语。 马车的挡帘已经被人拆掉,从外便能看到武梦死死抱住双膝,蜷缩在车中角落,就像是丢了魂魄。 武莫未曾得到武梦回应,似乎是感到一些无趣。 他撇了撇嘴,也就不再多言,倒是打了一个哈欠,“就这么结束了,还真是有些无聊。” 便在此时,后军传来响动。 一令兵奔马过来,“禀告大王!后方有敌追击。” 武莫双眼一亮,“还有漏网之鱼?有多少人?” 那令兵为难道:“一人一骑。” 第403章 yù哭无泪 武莫很开心,笑容从嘴角绽放开来。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让这个长夜不会就此无聊下去。 来者一人,能够做到什么?武莫调转马头,下达了一个命令,“全军止步。” 卞兰面无表情,也没有错愕,只是运起真元,将武莫命令传达下去,“全!军!止!步!”他知道武莫想要做什么。 武莫绝不会错过这场猫戏老鼠的好戏。他在享受完山师家这顿正餐之后,不介意品尝一番,名为“复仇”的餐后甜点。 反正…… 武莫看了看围绕在自己四周的金甲侍卫,不由笑出声来。 反正,不过是徒劳无功。 他扭过头去,正见到武梦张眼望来。 她原本是所在车中,仿佛已经心死。但是此刻,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期待。她在期待着什么?又或者,她是在期待着……谁? 武莫眉头一皱,转而又舒展开来。他单手扒住车窗,戏虐说道:“姐姐,你觉得会是谁来救你了?又或者,是谁要为山师家报仇?” 武梦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去,“我没有在期待任何人。” 武莫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在等你那个小情郎?就像盖世英雄一样!对了,就像是那个柳凤泊一眼,突然从天而降,然后把你这个新娘带走?” 武梦将面孔垂得更深,“没有!” “没关系的。你尽管期待好了。”武莫笑得更为大声,“反正无论是谁,都会死在这里。孤最希望,就是林火!”他骤然敛住笑容,面上化作yīn冷。“这样,我才能当着你的面,将他千刀万剐!” 武梦听到这话,猛然抬头。 她想看武莫,可武莫已经抽身而去。 武梦立即伏在窗边,扭头去望。 车边侍卫立即拔出刀来,横在窗沿之上,“公主殿下,外面风大。” 武梦却不管他,尽力张望,可角度有限,就连武莫的背影都望不到了。 但能听到武莫声音远远传来,“尽管动手!孤只要尸首!” 话音落时,武梦便抿住双唇,一颗心揪到了嗓子眼。 会不会是他? 却听到前方又金甲侍卫大喊,“回禀大王,那骑身穿金甲,是自己兄弟。” 自家兄弟? 武梦心中一松。 而武莫那处却是怒极,“该死的混账东西!敢消遣于孤!” 他立即没了兴致,可是心里悻悻难平,恶声说道:“不管是谁来了,给孤绑了拉下去重打三十,不!五十军棍!” 说罢,他便调转马头,准备重新回去。 周围金甲面面相觑,皆是为那名将要到来的袍泽心寒。不过既然大王已经下令,他们就必须执行。 当然,也没有想过一会儿执行军棍的时候,给那位袍泽放些水。 他们随着武莫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已经有些忙明白这位大王的脾气。 说到底就是喜怒无常。 要是为那位袍泽放水,被武莫知道,那才是天大祸事。 众人也就抱着这些心思,等着那骑走近。 远远便能望见那人坐得很直,身上金甲即便是在夜里,也能被月光晒得发亮。 军阵后方的金甲侍卫按照规定,高声呼喊,“来者隶属哪一纵队?队长是谁?” 他们心里想着,只怕领导这人的队长,说不定也会受到牵连。 可是,孤身而来的金甲骑兵,却没有半点回应。 无声无息,纵马依旧。 后方侍卫只当对方没有听清,再次出声大喝,“你是哪一队的?跟着哪位队长?” 依旧没有回应。 后军几位侍卫面面相觑,此事必有古怪。 他们立即拿起长弓,搭住箭羽,“不要再上前!否则格杀勿论!” 鸦雀无声,唯有奔马依旧。蹄音就像是鼓点一般,落在他们心房之上。 这时候,就连武莫也发现了事情蹊跷,重新回过头来。 那几名金甲顿时变了颜色,同时拉弓上弦,“止步!止步!止步!” 马速不停,反而加速向前。 金甲不知所措,不知此时该当如何。 武莫再次兴奋起来,高声呼喊,“放箭!” “嗡!”的一声齐鸣。 一排箭羽划破长空而去。 “噗噗噗噗噗噗……”约有六七支箭羽落在那金甲身上。 可是,马上那人虽然来回摇晃,却并未一头栽倒,甚至……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没有痛呼,没有咒骂,什么都没有。 唯有马蹄声,继续上前。 难道是鬼魂? 众人互相对视,皆是从对方面上看到恐惧。 他们今夜杀了太多人,那些精怪故事,就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脑中。 那金甲背后,宛若隐藏着一道黑影,虽是都会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将他们一口吞下。 这一时间,竟然无人说话。 夜很静,此时更静, 静得令人心底发麻。 在场众人,除了卞兰无悲无喜,也只剩下武莫颇为兴奋。他伸手拍了拍身边那人肩膀,“还愣着干嘛,去看看。” 武莫身边那将面色有些难看,但是大王下令,他不得不从。 所以他往前两步,拍了拍下级军官的肩膀,“去看看!” 一级级,一层层,最终还是落在最后两人身上。 而那身上chā着六七支利箭的人影,在马匹驮负下,已经来到阵前。 那两人对视了几眼,纷纷咽着唾沫,拔出长刀。 两人举着火把上前,小心翼翼。 火光渐渐笼罩,能够隐约见到那人身上几处箭创。其中一支当胸穿过,这般伤势,绝不可能有人幸免。 他们咽了口唾沫,继续上前。 终于,他们看清来人面目。 扭曲面孔,口中塞着破布,一对惊恐双眼,蕴含着怨恨与痛苦。而那尸首背后绑着一根长杆,将他身子固定在马上,一动不动。 两人皆感毛骨悚然,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火把摇晃,马上尸首越发yīn森。 军阵之中将领对他们高声喊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到底什么情况?” 他们齐齐回过头去,就要出声说明。 却在那火光边缘,尸首马下,窜出一道人影。 唐枫高高跃起,重拳劈头轰下! 一拳! 砸得人头凹陷,战马跪卧。 又一拳! 砸得马脖断折,将马上骑士重重压在身下。 那人未死,放出刺耳惨呼。 唐枫未曾管他,纵身向前飞窜,同时放声怒吼,“武莫小儿!我来找你索命!” 卞兰微微皱眉,侧身将武莫护在身后。 武莫伸手将他推开,对着唐枫不屑冷笑,“孤就在这里!就等你这老狗来杀!不要死得太快,让孤觉得过分无趣!” 他便在马上坐定,好整以暇。 唐枫已然红了双眼,冲入金甲阵中。 他的眼中,再无其他,只有武莫,只有!武莫的项上人头! 任何人胆敢阻挡在他路上,哪怕千军万马。 唯!死!而!已! 苏丹霞死了,山师绫死了,少爷jiāo给他的一切,他都没有守住。 他这一条命,被山师玉救下,jiāo到山师yīn手中。 如今眼睁睁看着山师家,家破人亡。少爷见到面前一切,是否会归罪于他。 会吗? 唐枫发出一声怒吼,挥动双拳,将面前之人轰飞。 就像是在宣泄心头怒火! 即便山师yīn原谅于他,可他能够原谅自己? 答案心知肚明,故而怒火永无止息! 唯有复仇!唯有!杀死武莫! 山师家的血,不能白流!必须!血债血偿! 唐枫再次轰飞一人,斜里猛然chā来一qiāng。他没有躲避开来,或许他根本不想躲避。 长qiāng扎入身体,发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4 章 某种声音,唐枫知道,那是qiāng身与骨头在摩擦。 一口血从肺里倒涌上来,唐枫身子稍稍歪斜。 他双目之中,能够看到远处武莫。 武莫在笑。武莫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怎能让他如愿? 唐枫发出一声怒吼,右足顿住身形,将大地踩裂开来。他稳稳站住脚步,随后捏住那柄扎入身体的长qiāng。 血很湿滑,但是他捏得很紧。 他运起全身真元,将长qiāng拔出体外,即便肩头与侧腰那两处箭伤再次崩裂开来,可他没有丝毫犹豫。 长qiāng很舞,扫倒金甲一片。 武莫笑意凝固在嘴角,唐枫脚步继续向前。 一步,一拳。 一步,满地鲜血! 他眼中只有鲜血,只有怒火,只有武莫! 长qiāng划破身躯,刀剑砍上脊背。肋骨断了几根?指骨外翻多少? 不能止步!不能止步!!不能止步!!! 他不在乎生死,他只要血债血偿! 金甲一个个倒下,一个个后退,一个个不再上前。 武莫从不屑,到惊诧,再到慌乱,最后躲到卞兰身后。 而最后出现在唐枫面前的,便是卞兰一人。 唐枫脚步踉跄,他站不住,可他还是晃了晃脑袋,摇晃上前。 他压榨着最后的真元再次挥出一拳。 “啊!!!”唐枫发出一声嘶吼,甩开臂膀。 随后,他被卞兰轻易捏住拳头,半寸难进。 卞兰单手背在身后,淡淡说道:“够了。” 唐枫不答,又挥动右臂。 “咔!”的一声脆响,卞兰将唐枫左臂掰断。 唐枫发出一声闷哼,左臂下垂,重重跪坐地上。 武莫躲在卞兰身后,面上又恢复得意之色,“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杀我?不过啊,山师yīn倒是养了一条好狗。” 武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到唐枫满身是血的模样,唤了一声,“枫叔。”随后她便捂住面孔,泣不成声。 唐枫扭头朝她看了一眼,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武莫大惑不解,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你这山师家的狗东西,在笑些什么?” 卞兰稍稍拦住武莫目光,低头叹息,“你又何必为山师家做到如此地步。” 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突然之间,唐枫耳边闪过声音。 “枫叔。”这是山师yīn。 “枫叔。”这是苏丹霞。 “枫……枫……爷爷……”这是,山师绫。 唐枫仰起头来,缓缓说了一句,和苏丹霞一模一样的话,“你有家吗?” 卞兰与武莫皆是发愣。 唐枫拖着无力臂膀,缓缓站起身来,“你们杀的,是我的家人啊!” 再无话语。 最后一声怒吼。 唐枫甩开仅剩的右臂,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拳头落在卞兰胸膛,随后唐枫便被卞兰的护身真元震飞出去。 残破身子,便像是风中飘絮,最终重重落地,尘土飞扬。 卞兰沉下面孔,若有所思。 所有金甲,望着唐枫如同破布一般的身躯,无言静立。 唯有武莫瞪了唐枫一眼,吐出一口唾沫,“卞兰,送这狗东西上路。” 卞兰尚且未动。 却听到远处急促蹄音,还有一声暴喝,“武莫狗贼!纳!命!来!” 一袭红袍,带头冲阵! 第404章 苦悲何忏 武莫听到了那声呼喊,见到了那件红袍。 他自感有恃无恐,所以他不屑冷笑,“正主终于来了。不过也是来送死。” 武梦也听到了山师yīn那声怒吼。 她不知山师yīn为何会此时到达此地,当她清楚山师yīn现在必定没有理智。一个没有理智的人,或许会让人害怕,可最终,他只会害死自己。 武梦拼命将头伸出窗外,不过是为那刀刃已经横在脖颈。 她明白,武莫不会在此时杀她,所以她要给山师yīn示警,“红袍儿!你不要过来!你没有胜算!” 然而,她的声音,淹没在蹄音之下。 是否传入山师yīn耳中?这已不再重要,因为即便山师yīn将这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他也绝对不会回头。 他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光,至于其他,还有什么很重要? 山师yīn依旧上前。 他拖着文弱书生那俊俏皮囊,挥舞着比笔墨纸砚不知道沉重多少的长剑,冲入金甲侍卫阵中。 山师yīn照着曾经所学,高抬手腕,将剑尖倾斜出一个小角,随后狠狠扎入敌人胸膛之中,顺势抖手纵马。 剑刃从金甲胸口拉出一条长痕,没有更多滞留,便已瞄准下一人胸膛。 这是山师yīn第一次亲自冲锋,可除开最初两击还有些模样,接下来便险些将剑卡在尸首之中拔不出来。 明明他已在脑中将这些动作演练了千遍万遍。 他在书上学过,马上杀人应当快准狠。 但是书上并未告诉他,这剑有多重,该如何人马合一,要该从哪个角度划开敌人胸腹,才能够破敌却不伤马速。 不过杀了三人,他已经觉得半边身子酸麻无力,就连胯下战马也变得不听使唤。甚至于,这次追杀就是一个错误。 但是,他心里有一股火,告诉他绝不能在此时松懈。 他顾不得伤痛,顾不得得失,顾不得xìng命堪忧,顾不得敌我悬殊。 现在。 他只想复仇,只想让武莫为他的妻儿殉葬。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九婴部下,已然明白自己家主心意。他们便将xìng命相托,他们便要为自家家主,杀出一条血路。 好在,唐枫在此之前已然冲出一条路来。 金甲阵型已经被唐枫冲得松散无比,左右之间无法相互援护,这便是给了山师yīn与他部下一个可乘之机。 好在,武莫不通兵法。 明明他占着人数之优,明明他已能看出金甲侍卫自乱阵脚,可是他只会一味呼喊。他要让那些金甲侍卫上前阻敌,要他们为他效命,可在他指挥之下,只是令金甲侍卫阵型,越打越乱。 古语有云,“哀兵必胜!” 这样一支千人之阵,竟然生生被那数十人突入阵中深处。更何况还是一名书生冲锋在前。 何其讽刺。 厮杀声中,山师yīn扭头望去,正与武莫双眼相触。 武莫只觉心里冒出寒气。 山师yīn满身是血,将那身红袍染得更深,更艳。 偏偏山师yīn长得那般俊美,简直就像是为祸世间的妖物。 山师yīn身边有手下护卫,他望着武莫,伸手抹去嘴角鲜血。那鲜血被手背抹开,在脸上拉长,直至耳根,就像是画在山师yīn面上的血盆大口。 “武莫!”山师yīn叫出武莫名字,随后伸手往颈上一划。 剑锋上鲜血,顺着剑脊甩落下来。 武莫有那么一瞬错觉,他难道会被这数十人斩杀于此? 他不自觉拉动缰绳,退了几步。 斜眼处便瞥见卞兰身影。 此时卞兰还看着地上唐枫,也不知道唐枫是何死活。 武莫自然不会管唐枫死活,他只在乎自己安危。 “卞兰!”他怒声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要和卞夏那条老狗一样,让主子死得不明不白?” 卞兰骤然回头,死死盯住武莫。 武莫大骇,但随后硬着头皮挥起马鞭,朝着卞兰劈头盖脸抽去,“你瞪什么?难道要孤挖了你的眼睛,让你和那个卞夏老狗一样。” 卞兰不闪不避,任由那马鞭落在肩上。 他只是看着武莫,一言不发。 武莫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是面上依旧嘴硬,“怎么?一条狗,还反了天了?” 卞兰终于微微低头,欠身说道:“大王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们是大王贴身内侍,大王若说我们是狗,那我们便是护主之犬。” 武莫发出一声冷哼,“既然这样,还不快去把山师yīn,给孤撕成碎片?” 卞兰欠身,就要前去。 武莫又改变了注意,张嘴将卞兰叫住,“卞兰。除了山师yīn,其他统统杀掉。” 卞兰再次欠身,“如您所愿。” 话音落,卞兰足下一踏,已然朝山师yīn一众飞奔而去。 他纵身至山师yīn众人面前,张开双臂,双爪之上赤光闪烁,在这深夜之中,宛若长了两只血红翅膀。 天威威压,从他双翼之下澎湃而出。 在一流之下,光是天威威压,已经让人难以抵挡。光是抵抗威压,便要费上八分精力,更不用说反击抵抗。 然而,事情却出乎意料。 明明山师yīn这等文弱书生首当其冲,但是他浮起一丝狞笑。 仿佛如今场面,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山师yīn以及身后众人见到卞兰冲来,皆是不慌不忙地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颗yào丸,随后立即含入口中。 他们吃了什么? 卞兰不知道成分,但是能够看出功效。 他们竟然在天威威压之下,行动毫不受阻。 山师yīn拉拽缰绳,“一柱香!你们缠住这死太监,剩下十人与我去杀武莫。” 说话间,数十人已与卞兰相jiāo。 他们迅速分成内外两圈,中围那圈与卞兰缠而不斗,只是让他无法发力,更是让他不能仗着天位修为破空而去。 即便如此,稍一接触,便有两人受创,其中一人不得不退出战围。 此时外围之人的作用便展现出来。立即有人补位上去,保证阵型完整。 显然,山师yīn已经研究过对天位所用战术。更是研制出了某种yào物,能够抵挡天位威压,约是一柱香的时间。 然而,事情总不会这般简单。 看得出来,这阵型训练不久,难免有所生疏。更何况他们不仅是对抗卞兰一人,周围金甲侍卫虽然战力不足,但也不断侵扰过来。 留给山师yīn的时间,绝对不多。 可他与卞兰距离,也已经不远。 武莫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步,他根本不愿相信,山师yīn当真能够凭着数十人穿阵而入,此刻已然冲到面前。 他几乎是在瞬间,想到了一个字逃! 武莫加紧马腹,便要调转马头,“拦住他们!你们将他们拦住!”他一边向后,一边吼着身边最后那些侍卫。 金甲侍卫唯有上前。 山师yīn眼看就能手刃仇敌,却在瞥眼之间,见到地上血人。 即便此刻已经血ròu模糊,山师yīn依旧是在第一眼,便将地上那人认出。他更是惊呼出口,“枫叔?!” 在这时候,山师yīn才想明白,为何金甲阵型会这般松散,竟然是因为枫叔! 可枫叔此刻卧在地上,根本就是生死不知。 山师yīn明白,枫叔必定是为复仇而来。 孤身一人,闯千人之阵。 山师yīn只觉心中怒火更甚,挥剑冲向武莫。 武莫对他家所做之孽,今天,便要全部清算干净! 两方人马,便要最后一战。 战场之上,卞兰再杀三人,眼看就要破阵。 最后金甲拦在山师yīn面前,看似固若金汤。 山师yīn与十名部下,卷蹄飞跃,就像锐不可当。 武梦扒住窗沿,瞪大双眼,又似欣喜,又似担忧。 武莫张口结舌,眼中满是恐惧,身子倾斜向后。 战场,宛若这张展开画卷。 可却在此时,一支嘹亮响箭,将画卷从中撕裂。 “嗥!!!” 众人扭头去看,便将见到一片黑甲骑兵,盔系白翎,破开天边黑暗而来。 “统统住手!!!” 为首一人暴喝,正是孟然之。 第405章 回首遥思年少事 孟然之突然的出现,并不在山师yīn与武莫预料之外。 不同之处在于,武莫惊诧孟然之来得如此之快,山师yīn则怨恨孟然之为何来得如此之慢。 孟然之喝骂出声,是为了阻止两方冲突。 但是武莫和山师yīn并不作此想法。 武莫心知孟然之与山师yīn站在同一战线,若是此时不杀山师yīn,那今夜可能前功尽弃。尽管已经杀了山师yīn一家上下,但是不除山师yīn,总是未能达到目的。不杀山师yīn,终究不算是将他踩在脚下。 至于山师yīn那边,先不说他怒火攻心,会不会去管孟然之。即便是按照他平日xìng格与思考,也断然不会在此刻停手。毕竟他与孟然之之间,更多是合作关系。 孟然之为他刺探九yīn内幕,他为孟然之扳倒人熊,两人不过是互利互惠。若是像这种情况,孟然之能否站在他身侧,依旧是未知之数。 双方各有思量,所以谁都没有住手。 这便让孟然之心头起火。他朝孟纯摆动手臂,后者立即甩开马鞭,领着身后那些黑甲白翎骑士从侧后方切入金甲阵中。 山师yīn与武莫双方jiāo手,原本便是全神贯注,此时孟纯全力冲阵,便像是一把尖刀切入豆腐之中。 摧枯拉朽之下,倒是给人杀鸡焉用牛刀之感。 牛刀锋利,武莫金甲这只鸡,全无还手之力。 而山师yīn手下,此时已经冲破武莫最后一道防线。金甲溃败,武莫已经连武梦也顾及不上,他立即转身而逃。山师yīn甩开缰绳,就要追杀武莫。 然而武莫毕竟是大燕之王,胯下战马更是万里挑一,就差这几步,山师yīn偏偏追击不上。 山师yīn牙龈一咬,手中剑柄一抖,换成单手反握。随后他瞄准武莫背心,就要将手中长剑投掷出去。 武莫慌张回头,见到利剑寒光闪烁。 便在此时,一只粗壮手臂横伸过来,将山师yīn手腕捏住。 山师yīn动弹不得,扭头去看,原来是孟纯一马当先已经赶到此处。 最终功亏一篑? 山师yīn面上闪过一丝狠辣,他从怀中又抽出一只匕首,反手扎向孟纯手臂。 孟纯眉头一皱,喝骂出声,“撒手!” 只见他拉动山师yīn右臂拦住左手匕首,随后拎着山师yīn手腕朝空中一甩。山师yīn便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5 章 ,向后飞掠而去。 其余九婴部下见到自家家主遇险,却已然来不及救援,只能惊呼出声,“家主!!!” 吼声,并不能护住山师yīn。 但是还有一人可以。 山师yīn原以为自己会重落地上,谁知身后突然撞入一人怀中。 那人退了几步,两人身形终于停下。 坚实的胸膛,还有一声轻唤,“少爷,小心啊。” 山师yīn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便见到浑身是血的唐枫。 “枫……枫叔!”山师yīn愣愣说着。 唐枫挤出一丝微笑,“少爷,我在呢。” 山师yīn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两人相对无言,便是这片刻停顿,场面便被孟然之控制下来。 双方见到大局如此,便不再对抗。 九婴部下聚拢在山师yīn身边,而金甲侍卫则是部分退守武莫身侧,更多人将山师yīn一众人围在核心。 山师yīn环视一周,最终将目光投向缓步走来的孟然之身上。 与之相同,武莫同样望向孟然之。 他不仅凝视,更是叫出声来,“孟爱卿!不愧是孤的股肱之臣,来的正是时候,快将山师yīn这个犯上作乱的逆贼给孤杀了!” 武莫喊得中气十足,仿佛是胜券在握。 然而孟然之看也未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步向面沉如水的山师yīn。 武莫被晾在一边,面色立即涨得发紫,“孟然之!你……” 孟然之回过头来,双目一瞪,“闭嘴!” 武莫身子一抖,终究是低下头去。 孟然之继续向前,最终站定在山师yīn五步开外。他似乎是迟疑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你家里那边……” 山师yīn面上满是鲜血,他并没心情去擦拭,“都死了。” 孟然之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许久之后,方才叹了口气,“我……很抱歉,若不是我……” 山师yīn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情,不能怪你。” 孟然之上前一步,情真意切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一定尽全力满足你。” 山师yīn微微一笑,扭头望向武莫,“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 孟然之回头看了武莫一眼。 武莫侧身躲到卞兰身后。 孟然之回过头来,叹了口气,“他毕竟是燕国之主,除了这个,什么要求都行。” 山师yīn冷冷一哼,“你我联手,谁是燕国之主,难道还有悬念?” 孟然之略微皱眉,“我姓孟。” 山师yīn冷冷一笑,对着孟然之强调说辞,不予置评,“这么说来,便是谈不拢了。” 孟然之面露难色,“何不将此事揭过,你我联手,能够为大燕做出更多事情,为天下百姓谋求更多福祉。‘国家’二字,总有先后。” 山师yīn撇了撇嘴,“‘家国’二字,确实有轻有重。” 孟然之深深看了山师yīn一眼,“你原本便不可能杀了大王之后,再全身而退。但是,现在我在这里,只要你愿意点头,便能安然离开。否则……你若是这般执拗,也不能怪我不念往昔情分。” “你也要我死?可我为什么要死?”山师yīn“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就因为我是臣民,他是大王?”山师yīn一挥手掌,指向遥不可见的山师府邸,“就因为他是大王,所以他可以烧我府邸,杀我家人,然后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让我揭过此事?” “好大的面皮!”山师yīn上前一步。 “好大的口气!”山师yīn再上一步。 “好大的天子威严!”山师yīn站在孟然之面前,与他无畏对视。 孟然之摇了摇头,“红袍儿,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也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你这等将会危害大燕国本之人,继续活在世上。我只问你最后一遍。” 孟然之退了几步,指向武莫,“你可以骂他,辱他,甚至打他,但是你绝不能杀他。这一步,你退还是不退?” 这些话全部落在周围之人耳中。 武莫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但是如今孟纯便在一边虎视眈眈,就凭卞兰一人根本不可能保证他安然无恙。这样一来,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山师yīn依旧摇头,“孟公子,那容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他不待孟然之回答,便径直问道:“若是武莫杀了你‘父亲’孟林,你又如何选择?这一步,你退还是不退?” 孟然之闭紧双唇,沉默不言。 山师yīn咧嘴微笑,“你都懂的,可是你不会去做。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我们并不一样。况且,即便我现在应承下来,你便会相信我不是养精蓄锐,再图良机?你我是怎样人,你我皆是明白。” 孟然之叹了口气,“我明白,而且我知道你我都很理智,现在正是需要静下心来。你有大才,我不愿见你死于此地,林火也不会愿意。” “他?”山师yīn提起手中长剑,指向孟然之,“或许现在见不到我,对他而言才是解脱。” 孟然之不知道山师yīn与林火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已经看出山师yīn心意已决。对此,他也只能摇头苦笑,“若是你死了,林火说不得便要来大闹王城。到时候,我又该怎么面对他?又是一件烦心事情。” 山师yīn微微一笑,这一笑带着满面血污,竟然有些难以名状的妖魅,“他若真记得为我报仇,那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笑出声来。” 孟然之被山师yīn笑容所惑,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朝后退了几步。 他背转身去,朝孟纯所在方向行去,一边前行,一边仰天长叹,“道不同,终是不相为谋。” 话音落,孟纯擎起大刀,率领一众黑甲白翎,朝山师yīn奔袭而去。 山师yīn轻声嗤笑,便要上前应战。 却有一双手掌,将他手腕拽住。 第406章 春秋几度夕阳逝 将山师yīn拽住的,只有他身后之人。 而他身后,便是那些追随他的九婴部下。 山师yīn皱眉去看他们,将他拽住那人与山师yīn对视。 “家主。”那人看着山师yīn双眼,“你当真要死在这里?” 山师yīn没有说话,他甩开臂膀,要将那人手掌甩开。 可是那人手掌如同铁箍一般,将山师yīn手腕牢牢攥住,“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死会很轻松,死也会很懦弱。” 说话间,其余部下从山师yīn身侧行过,迎向迫面而来的金甲与白翎。 看着这些部下,山师yīn想要将他们喝住。他想告诉他们,苏丹霞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但是那人将他向后一扯,山师yīn便跌跌撞撞落到那人身后。 擦肩时候,那人从山师yīn手中夺过长剑,丢下一句话来,“您想要一死了之,我们拦不住您,但是我们不想让您死,您也拦不住我们。” 山师yīn听闻此言,微微发怔。 愣神时候,九婴部下已经与周遭敌人战至一块儿。 部下中人大声呼喊,“诸君!为家主,杀出一条血路!” 山师yīn浑身一颤,望着部下奋战身影,脑中却是在此刻一片空白。 他能望见扭曲的厮杀面孔,能够见到金甲倒下,白翎倒下,九婴部下倒下,甚至能够瞧见飞溅的唾沫,踏起的尘泥,悬挂的血珠。 唯独…… 唯独没有声响。 唐枫便在此时站到山师yīn身侧。 他同山师yīn一道,望向那些奋战之人,“少爷,我还记得老爷曾经说过……”他顿了顿,扭头看着山师yīn侧脸,“活着才有希望啊。” 山师yīn耳边如同zhà开一道惊雷。 纷繁杂乱的声音,一瞬间扎入耳膜之中,刺入脑海深处。 他几乎是在瞬间落下泪来,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 唐枫淡淡说道:“你只是被怒火一时迷了心窍……” 山师yīn见着一个个部下倒在血泊之中,泪水将面上血痕晕花,“他们不用死的……他们原本都不用死的……” 唐枫用那残破右臂,将山师yīn揽入怀中,一如山师yīn年少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抱住山师yīn脑袋,将肩膀借给他靠,“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山师yīn将唐枫轻轻推来,望着四周场景,环顾四周,面上已是绝望。 他们原本不过数十人,在与卞兰对战之时,已经折损不少。但是不过是拼着一股血勇之气,如今又有孟纯率领白翎助阵,他们能有胜算几何? 无论谁来看,皆是毫无胜算。 唐枫却从地上拾起一柄刀来,将它jiāo到山师yīn手中,“若不去试,谁会知道结果?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他迈开脚步,先是踉跄,随后稳如平地。他的眼中放出光来,“诸君!为家主,杀出一条血路!” 山师yīn看着手中短刀,喃喃自语,“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他将手中短刀捏紧,又将牙根紧咬,“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将死唐枫,再次迸发出力量。 九婴部下响应号召,汇聚在家主身边,朝北面突围而去。 山师yīn被他们护在中央,不断前行。 然而前路之上,荆棘实在是太多了。 密密麻麻的黑甲白翎,与晃人眼球的金甲身影,他们前赴后继,他们宛若源源不断。 可山师yīn身边的壁垒,却是越来越少。倒下一个,便会接连倒下,谁能站到最后? 他们就像是一条满是破洞的船,每一次海浪拍打,都有可能将这艘船拍得粉身碎骨。 突围。 就像是海市蜃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终于又是一人被刀剑剖开喉咙,鲜血洒在山师yīn面上。 只剩下,他与唐枫。 山师yīn立在原地,伸手抹去面上血珠。 他看着掌心,那斑驳血渍,“就到这里了吗?” 身边唐枫还在奋战,拼着残躯为山师yīn挡住刀剑,“少爷!我们还有机会!无论如何……” 山师yīn扭过头去,目光越过人群,正见到人群之后,两道人影前后而立。 孟然之背手而立,面似有不忍,又似有遗憾。 而武莫站在孟然之身后,双眼看着孟然之背影,眼中满是怒火与怨恨。 山师yīn再看手中短刀,随后紧紧握住,呢喃出声,“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唐枫突然浑身一颤,他能够感到,背后有一寸寒芒。 他没有回头,但已然明白了什么。 刀从身后来。 身后……唯有红袍。 唐枫回过身去,挪动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后他看到了山师yīn的眼睛。 那双眼中满是悲痛,又满是决绝。而他握刀的手是那样颤抖,就像一个下了决定,却又茫然失措的孩子。 唐枫笑了,那么慈祥。 他伸手将山师yīn颤抖的手掌握住,柔声说着,“少爷,要活下去啊。” 唐枫用力一拉。 短刀,没入胸膛。 “噗。” 滴滴答答的鲜血,就像是火焰灼烧了大地。 山师yīn愣了片刻,随后发出一声低吼,就像是绝望的野兽。他拔出短刀,又奋力扎入怀中。 一刀,两刀,三刀…… 鲜血不断涌出体外,可是唐枫却笑得那么开心。他张开臂弯,将山师yīn揽入怀中,让那短刀刺得更深,更狠。 心在滴血。 他便这样倚着山师yīn肩头,嘴角挂着微笑,缓缓闭上双眼。 “少爷……要……活下去啊……” 周围甲士,也是被这突然变故惊呆,一时间竟然无人上前。 就连远处孟然之与武莫越是惊得瞪大双眼。 而山师yīn凑在唐枫耳边,低声说着,“我,一定会活下去。” 古有胯下之辱,有卧薪尝胆,有白登之围。 死,会成为故事里的英雄。 活,才会成为赢家。 山师yīn推开唐枫尸首,面上再无半点犹豫不决。 哪怕丢掉尊严,哪怕丢掉自我,也要活下去! 山师yīn骤然跪伏在地,朝着武莫方向,大声呼喊,“罪民!跪求大王饶命!跪求大王饶命!!” 周围甲士面面相觑。就连孟纯也挠了挠后脑,扭头望向孟然之。 孟然之立即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在转瞬之间,明白了山师yīn要做什么。 山师yīn为了活命,已经没了底线。 这种人何其可怜,但又何等可怕! 越是如此,孟然之越是如芒在背。若说他方才对杀山师yīn还有那么一些愧疚,此刻便只剩下一个念头山师yīn不死,大燕永无宁日! 孟然之立刻想要抬高手臂,命令孟纯动手杀人。 可他手臂尚未抬高,便被另外一只手掌按住。 武莫出现在他身边,冷眼看他,嘴角含笑,“孟公子想做什么?若是孤没有听错。这山师yīn,好像是在求‘孤’!饶他xìng命。” 孟然之听闻此言,心中便是一沉,“大王,你这是……” 武莫立即将孟然之话语打断,“你是臣子,孤才是大王!” 孟然之难以接嘴,除非他此刻便准备弑君谋逆。 可他并不准备。 山师yīn跪伏在地,拖着膝盖向前跪行数步,“大王圣明!草民心知犯了弥天大罪,唐枫这厮更是惊扰圣驾,草民已经将他诛杀,草民已经知错,草民愿意为大王当牛做马,只求大王!”他又向前跪行数步,“求求大王!饶我一命!” 孟纯看着地上山师yīn,发出一声不屑冷哼。 而马车之内武梦,已经满面泪水,不忍去看。 武莫看到山师yīn这般卑微模样,笑得合不拢嘴,“滚过来!” 山师yīn不曾抬头,便这样一路跪行而来。 双膝被地上沙土磨破,可他愣是不发一声,一步步跪到武莫跟前。 周遭甲士分开两边,皆是向山师yīn投来鄙夷目光。 可山师yīn便当他们不曾存在,跪伏在武莫脚边。 武莫低头俯视山师yīn,面上笑容更甚,“山师yīn啊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6 章 师yīn。”话音未落,他突然飞起一脚,将山师yīn踹翻在地,“你刚才不是很嚣张?你刚才不是要杀孤?现在呢?现在呢!看看你的熊样!就像是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求孤饶你xìng命!” 山师yīn被踢得伏在地上,他面朝大地,手掌将地上沙土攥紧。可是他又立即回过头去,面上满是欢笑,“大王打得好!骂得好!踢得好!草民就是狗,草民就是不知廉耻,自不量力的贱狗!草民要做大王的狗,为大王排忧解难。” 武莫兴许是踢得累了,又或许是被山师yīn话语挑动。他停下拳脚,拽过山师yīn面孔,“为孤排忧解难?” 山师yīn笑意更浓,“草民要让天下人知道,这天下属于大王,也只能属于大王。”说话间,他似乎是下意识地瞥向身旁孟然之。 武莫顺着他目光望去,双眼一转,咧嘴笑道:“孤突然觉得,再养条狗,也是不错。” 孟然之勃然大怒,伸手按住剑柄,“竖子安敢妖言惑众!” 话音未落,一双血爪,已经停在他咽喉左近。卞兰冷冷说道:“在大王面前拔剑,孟公子,想要欺君罔上?” 孟纯见到此景,大喝一声就要飞身回来。 孟然之立即松开剑柄,扬起手掌让孟纯莫要轻举妄动。 他已然恢复冷静,望向武莫,切声说道:“大王,若留山师yīn,只会后患无穷。” 武莫看着孟然之,摇了摇头,“孤只有孟爱卿,也是夜难安眠。” 孟然之面色铁青,难说一字。 武莫重新望向山师yīn,嘴角突然闪过一丝怪笑。他突然腰间拔出匕首,对左右喝道:“将山师yīn按住!” 左右侍卫立即按住山师yīn手脚。 山师yīn面露惊诧,武莫上前一把拽起山师yīn下巴,随后在山师yīn额角落下字去。 鲜血淋漓,山师yīn疼得浑身打抖,可却不闪不避。 血幕流淌下来,将山师yīn左眼染红。 武莫,竟然是在山师yīn额角,刻了一个“犬”字。 做完这些,武莫方才志得意满,将山师yīn松开,“从今天起,你就是孤的狗了!” 侍卫将山师yīn放开,山师yīn伏在地上,颤声回应,“谢大王赐字。” 武莫将匕首chā回腰间,又望向目瞪口呆的孟然之,“孟爱卿,你也该知道,打狗看主人。” 孟然之不发一言,直接背过身去,“我们走!” 武莫哈哈大笑,又伸手拍了拍山师yīn面颊,“山师yīn?九婴家主?呸!” 一口唾沫,喷在山师yīn面上。 山师yīn指甲在掌心抠出血来,可是面上依旧微笑不减。 不多时。 武莫也走了。 金甲白翎,统统走得一干二净。 漆黑夜里,只剩下九婴部下尸首,还有山师yīn孤独一人。 许久,许久。 似乎连月亮,都见不得这般惨状,隐在乌云之后。 山师yīn跪伏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浑身是血,就像是孤魂野鬼。 他突然仰天大笑,“我活下来了……枫叔……丹霞……你们看到了吗?我活下来了?像狗一样……”笑声渐低,化作呜咽,“就像是一条狗……一条狗!” 突然。 山师yīn收住所有声音,望向一处,又立即别过面孔,似乎是不愿被人看见。 而在他方才望向那处,站有两人。 一女一男。 渡鸦…… 林火! 第407章 曾记酒酣怀壮志 朝阳从东方爬上山坡,天边放光。 然而林火与山师yīn坐在一堆废墟之前,飘扬的飞灰,依旧让天空蒙蒙一片。 这片废墟,原本叫做“山师府邸”。 山师yīn依旧穿着那声红袍,满是血迹与污垢。 他身上那些伤痕,林火已经帮他包扎完毕,唯独一处。 额角之上,那个猩红“犬”字。 两人已经在废墟之前,做了许久。从天黑,一直坐到现在。 而在不远处,渡鸦背对他俩,坐在西江河畔。她脚边放着不少布条,那是林火山师yīn擦拭伤口时用过的布片。渡鸦二话不说,将洗涤布片的任务接到手中。 其实她并未动手,那些布片上依旧鲜血淋漓。但是她知道,林火与山师yīn,必定有话要说。 阿呆阿瓜在渡鸦脚边熟睡,听着江水拍岸。 渡鸦便望着无尽江水,整整一夜。 终于是林火沉不住气了。 他伸手撩起山师yīn额角发丝,拇指在那刺眼伤痕四周摩挲,“你这伤口,若是去找石镇,应该也是去除得掉。” 山师yīn摇着头,将林火手掌撇开,“不用。” 林火略微皱眉,“你想要把这个伤痕留一辈子?” 山师yīn冷冷道:“刻在身上,记在心里。这个疤痕会一辈子提醒我,绝不能忘今日耻辱,决不能忘昨夜,血海深仇。” 林火收回手掌,他扭头望向西江,两人之间又是沉默。 过去片刻,林火淡淡飘来一句,“这便是你对枫叔下手的原因?” 山师yīn眯起双眼,骤然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林火也回过头来,看着山师yīn双眼,“我在来的路上,还抓到过一个燕军金甲,他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了我。包括……” 山师yīn面无表情接口道:“包括,我捅枫叔的那几刀,包括我像狗一样,跪在武莫面前摇尾乞怜。” 林火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沉默已经代表所有。 “但是我活下来了啊。”山师yīn讪讪一笑,“枫叔也是知道的,他的xìng命不会白送,我一定会活下来,然后终有一天,东山再起!” “用这种方式?”林火望着山师yīn额角那个“犬”字。 山师yīn似乎被林火目光触痛,稍稍偏过头去,“如非如此,你难道希望我像个傻子一样,死在那里?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那谁会来给枫叔报仇?谁来给丹霞报仇?谁为我那孩儿报仇?” 林火沉声说道:“我会。” 山师yīn嘴唇微张轻颤,但是很快,他抿住双唇,冷哼一声,“果然,我就该死在那里。” 林火皱眉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山师yīn并不管他,继续冷哼,“没有像个英雄一样站着死,还真是对不住你啊。” 林火眉头皱得更紧,“你没有对不住我。” 山师yīn骤然站起身来,“既然我没有对不住你,我用自己的方法活下命来,那么这里便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林火同样站起身来,解释道:“可你是我兄弟啊,我不能袖手旁观。” 山师yīn闻言,立即抿住双唇。 两人对视片刻,山师yīn又缓缓坐下身子,“说说吧,你想怎么管?” 林火也重新坐下,皱眉道:“我不知道。” “哼。真是好办法。”山师yīn出言讥讽道:“还真是好计策。” 林火抬头说道:“或许你可以去小姜村。” 山师yīn斜眼来看林火,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我可是差点害死姜杉。” 林火赶紧说道:“只要你愿意想姜杉道歉,求他原谅……” “我为什么要求他?我做错了什么?”山师yīn望着林火,“我便不问,我为何要杀他,我杀他又是为了谁?” 林火一脸疑惑,追问道:“为了谁?” 山师yīn凝视林火片刻,终是摇了摇头,“那些都不重要了。” 林火讶然,不知山师yīn在说些什么。 山师yīn又看了林火一眼,转而说道:“林子,我们是不是兄弟。” 林火稍有迟疑,但还是点头,“自然是的。” 山师yīn垂下目光,望向地面,“那我想让你办一件事情。” 林火没有二话,拎起刀剑便站起身来,“我这就进宫去杀武莫。” 山师yīn伸手将他拉住,“我要你,和我一起辅佐武莫。” “什么?”林火惊得目瞪口呆,他只当自己听错了话语,“你叫我。”他松开刀剑,指着自己,又指向王都方向,“辅佐武莫?那个昏君?” 山师yīn点了点头。 林火诧异道:“你疯了?” 山师yīn摇了摇头,“我没有疯,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林火已然完全听不明白。 他根本想不通,山师yīn到底要做什么? 山师yīn面无表情道:“若是将一棵参天大树砍断,在断口处,说不得就会重新发出新芽,再过不久,又是一棵新树。”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若想让它再无生机,就要让他从根开始腐烂……” 山师yīn握紧拳头,一拳砸在地上,咬牙切齿,“由内而外,永世不得翻身!” 林火立即明白过来,山师yīn口中大树,既是武莫,也是大燕。 “当然。”山师yīn瞥眼看着林火,“首先你要放弃带走武梦,这种愚蠢念头。” 林火立即睁眼望来。 山师yīn淡淡说道:“你来王都,除了找我,还不是为了武梦。” 林火扭过头去,并不答话。 山师yīn继续说道:“听我一声劝,你我联手,可得天下,区区一个女子,又算得上什么?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取得武莫信任,然后……” 林火张嘴将他打断,“一个女子不算什么,天下百姓,自然也不算什么。” 山师yīn满不在乎道:“只要能毁掉大燕,什么都不重要。”他又朝林火露出笑容,“你再想想,况且除了武莫这昏君,覆了燕国这腐朽疆土,岂不是造福万世?” 林火沉默片刻,重新看着山师yīn,就像是不认识面前之人,“红袍儿,你变了。” 山师yīn面上笑意瞬间顿住。 他沉下面孔,冷冷说道:“我不是改变,是看清。”他面上满是鄙夷,“这世道,无yào可救。” “世道发黑,所以你也要同流而污?”林火摇了摇头,“你现在,满脑子只有你自己。” “我试过。”山师yīn冷冷笑着,伸手指着自己额头那个刺眼字符,“难道我败得还不够彻底?” 林火看着山师yīn额头,说不出话。 山师yīn放下手掌,“是时候,换一种方法了。” 林火眉头紧皱,“不管对错?” 山师yīn再次冷笑,“只有傻子才说对错,聪明人,只看结果。” 林火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最后幽幽说道:“最近,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山师yīn皱了皱眉,“这些并不重要。” 这一次,换成林火没有理会山师yīn。他自顾自说道:“这世道麻木太久了。诗人离了边疆,离了山河日月。农人离了田埂,离了秋收春种。人人不在其位,不知所为。登高远望,唯见处处争得头破血流,踩得尸横遍野。只讲利,不说理,更无情。” 山师yīn不屑冷笑,“你是要做诗人,还是回家种田。” 林火摇了摇头,“或许,我就是想做一个傻子。” 山师yīn豁然站起身来,“林火!你不要说这些疯话。傻子,傻子,傻子!我们身边的傻子还不够多吗?你看看吕烽!看看人熊!看看柳凤泊!他们都是什么下场?” 林火淡淡说道:“妥协的人太多,可傻子太少。” 山师yīn怒视林火,却又在转瞬之间软化下来,“林子。就算是我求求你好吗?分我父亲死了,枫叔死了,绫儿死了,丹霞死了!我什么都没了,我已经什么都没了!我从不求人,可我今天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我们能够东山再起,我们推翻武莫,我们可以做到一切!” 林火在此刻,却是异常平静,“我相信你,红袍儿,我相信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做到你想做的一切。但是啊,那不是我的路。” 山师yīn面上那些激动,那些恳求,渐渐的,全部消失不见,“林火,你这样只会让我难做。” 林火转过身,朝渡鸦走去,“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 山师yīn叹了口气,低声呢喃,“你与我又怎么可能分割清楚。” 林火,依旧没有回头。 天边洒下一道光来,落在林火背影之上。 山师yīn立在废墟yīn影之下,凝视林火背影,“林火,这是你逼我的。” 光与暗。 境界分明。 第408章 三两字 山师yīn换了一身体面衣服。 黑衣黑袍,别无光彩。头上未曾着冠,将那“犬”字,亮在所有人面前。 他站在王宫入口,只要一步,便能够踏入王宫之内。 但是,他顿在大门之外。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将他双脚捆在地上,不得寸进。 那根无形绳索,唤作“祖训”。 山师家曾经有训,“仅以王身,方入王城。” 毕竟当年是武家背弃九大家族,另外几家或许已经忘记仇恨,但是仇恨的因子,就像是用刀刻在骨子里似的。山师家祖祖辈辈,皆不会忘。 如果不能夺回,应该属于山师家的一切,绝不入王宫大内。 这条祖训,将要断送在山师yīn小小一步之下。 之前一直为山师yīn引路的小太监同样停了下来,他见到山师yīn不继续上前,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山师大人,可不要让大王久等了。” 这个小太监的态度,竟然是不错。 不过这一天时间,山师yīn夜间遭遇已经传遍王城。山师yīn也不知受到了多少冷眼与轻蔑。反倒是这些内宦,对山师yīn礼待有加。 不过只是一转念,山师yīn便明白过来。 像内宦这些人,要是想在王宫中出头,第一件需要学会的事情,便是察言观色。别人或许只想到山师yīn为了活命,已经不要了脸面。他们唾弃山师yīn的气节,自觉无比高尚。 然而,内宦们却不会这么想。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委曲求全的价值。 一旦山师yīn接近大王,那么不可避免,山师yīn必定会在大王眼前常常出现。说到底,人仍旧简单,只要山师yīn常常面见大王,就算真是一条狗,也会对大王有所影响。这种人物,难道不该好好对待? 山师yīn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7 章 在这愣神时候,那小太监又对他微笑道:“山师大人?” 两人目光一对,山师yīn回过神来。 他点了点头,抬起脚掌,跨入王宫门中,“有劳久候。” 小太监微微一笑,稍稍鞠了一躬,随后才背转身去,为山师yīn继续领路。 山师yīn跟在小太监身后,在宫中左转右绕。 宫殿或是肃穆,或是奢华,山师yīn并无心思去看。他低垂着脑袋,就像是最虔诚的臣子,再也见不到往昔骄狂模样。 不多时,小太监便将他带到了御书房门外。 门扉虚掩,并未能从中听到什么声响。 小太监在门外站定,朝山师yīn略施一礼,“山师大人稍等。” 说罢,他便转身轻敲门框。 一张面孔,从门后张望出来卞兰。 他依旧是那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了山师yīn一眼,躬身道:“山师大人,您来了啊。” 山师yīn赶紧拱手还礼,“草民有要事求见大王。” 卞兰点了点头,“已经和大王说过了,大王便在屋中处理国事。” 说着,他便侧开身子,给山师yīn让出空间。 山师yīn低着脑袋,恭恭敬敬地跨过门槛,进入御书房中。 入得屋中,山师yīn抬眼去看。 所见之处,却不是什么大王伏案疾书,日理万机的场景。却是见到武莫立在书房一头,而在书房另一头一桶桶奏章书简被横向竖了起来,排成三角阵型。 武莫手中捏着一个木球,单闭一只眼睛,似乎是在瞄准。 山师yīn便在一边静静看着,静静等候。 随后,武莫单手兜起木球,甩开臂膀,将木球朝书房另一端飞滚过去。 那木球飞驰而过,轨迹清晰可见,力道也是颇大。 这一击下去,或许能够将那些奏章木桶全部撞倒。 武莫似乎是预示到自己成功,面上露出兴奋与得意神色。 “嘭!” 撞击响动。 木桶接连而倒,武莫面上笑意更甚。 可很快,他面上笑容便凝固下来。 只见到一堆木桶之中,偏偏有一桶晃了几晃,最终又站稳脚跟。 武莫面上,已经能够见到怒色。 山师yīn心中一动,立即奔了过去,一脚将那屹立不倒的木桶踢翻,口中还在叫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污了大王的眼睛。” 一边说着,他还踩个不停。 武莫先是惊诧,随后浮现出得意喜色。他自然明白山师yīn此举是为了讨好自己,却不得不承认,这马屁拍得舒服。 “好了好了。”武莫似是志得意满,随意挥了挥袖子,“欺负个筒子有什么用,快点滚过来。” 山师yīn立刻停下动作,快不走向武莫,更是在武莫十步开外便跪倒在地,“草民见过大王,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莫挑动眉头,“跪这么远做什么?” 山师yīn不敢起身,声音惶恐,“唯恐惊了大王圣颜。” 武莫哈哈大笑,随意在台阶上坐下,“跪近一些。” 山师yīn便这样跪行上前。 武莫斜倚在台阶,“说吧,什么事情?” 山师yīn不曾低头,恭敬说道:“草民,是为大王排忧解难而来。” “哦?”武莫微笑说道,“孤有什么忧?有什么难?” 山师yīn回道:“大王洪福齐天,自然没有大忧,但是小小麻烦,总是无法避免,比方说……林火。” 武莫面上笑容立即消失,“林火?” 山师yīn点头说道:“大王既然要将公主下嫁,林火与公主那点私情,可谓是路人皆知,难道林火便什么都不会做?” 武莫未曾答话,但是不知不觉,已经坐直身子。 山师yīn瞥眼见到武莫变化,便继续说道:“不瞒大王说,昨夜,那林火便私底下找过草民,要求草民与他合作,将公主劫出宫外。” “混账东西!”武莫勃然大怒,直接站起身来,“他当孤的王宫是什么?他还想学那个柳凤泊,杀入王宫大内?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山师yīn赶紧说道:“草民自然没有答应他,更是义正言辞地将他说得无地自容。但是……”山师yīn仰起头来,满是担忧地看着武莫,“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啊。” 武莫一时沉默。 他居高临下,看着山师yīn,突然淡漠说道:“孤知道,你与林火可是至jiāo。” 山师yīn浑身一颤,立即一拜到底,“草民心中只有大王,早就与那乱臣贼子割袍断义!今日,草民来见大王,便是要表明心志!” “是吗?”武莫冷冷一下看,“你要如何表明心志?” 山师yīn朗声说道:“草民愿为大王擒下林火,将那林火,当作草民的……投名状!” 武莫双眼一眯,“计将安出?” 山师yīn垂首朝地,那面上露出一丝得意。 当日午后,突有消息传出。 梦公主,将于明日,提前出嫁! 第409章 落得恩断双眸赤 公主出嫁,可是一件大事,平常时候自然是说一不二,绝不可能突然更换时间。 不过这个新登基的燕国大王武莫,虽然登基时间不长,作风常常出人意料,昌隆城中百姓,也不会觉得过于意外。 即便是这样,当城中侍卫推开人群,在告示上贴出公告之时,依旧吸引了众多百姓围观。 人嘛,总需要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若是在饭桌上跟不上最新的逸闻趣事,可少不得被别人奚落几句。 两名守城黑甲将告示张贴完毕。 百姓之中识文断字的,便开始窃窃私语。 不多久,那两名便转过身来,面朝一众百姓,简略地宣读了一遍告示上的消息。虽然,他们也不管百姓如何议论纷纷,抽身就走。 等到这个时候,议论声已经按捺不住。 “大王这日子不是定了月后,怎么突然又改时间了,这样做是不是不合礼法?”说这话的是个学究模样的老先生。 在他身边另外一人便接嘴说道:“合不合礼法,还不是大王说了算。再说了,不过是早早出嫁几天,上面也没说修改成婚的日子,就当是预防路上舟车劳顿,早早出发就是,还能有什么事情?” “如此说来,也是好的。”那老学究捏着自己胡子,“燕国这几年多灾多难,若是能够将南方安顿下来,说不定我们这一辈子还能见到大燕中兴。” “说什么中兴?难道指望大殿里面那个半大孩子?”有一个樵夫不屑说道:“我也就只求日子好过一些,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老学究瞪他一眼,“你们这些粗人,便不知道什么江山社稷。” 樵夫冷笑,“您这位先生倒是知道江山社稷,怎么不见您位列朝班啊。” 老学究被怼得面皮发烫,恨声道:“竖子不足与谋。” 樵夫得了些口头上的便宜,也就不继续刺激老学究,转口说道:“嫁公主,哼,可别像几年前一样,又掉了面子。” 此话一出,周围人群倒是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盯着樵夫。也有人yù言又止。还有人眼中满是怒火。 樵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扛起木柴,混入人流之中。 几年前能有什么事情? 那事情,只怕是天下皆知。 当年也是嫁公主,结果到了时候,被一个江湖人士柳凤泊截了婚轿,更是让武睿开启朝中清洗,最终重新夺权。 百姓或许不知道这么多内幕,但是他们都知道,公主婚轿被截,大燕可谓是落尽颜面。 虽然关于柳凤泊与凤栖郡主的事情,流传出不少才子佳人的坊间故事。但是大体上,燕国人还是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谁也不愿意多谈。 等那樵夫走后,围观百姓也就继续讨论起公主出嫁之事,就像是方才不存在那样chā曲。 像是这样的讨论,出现在昌隆城中多处。 就在其中一堆人群之中,立着两人。 林火与渡鸦并肩而立,混在人群之中。 他们自然也是知道了事情变化。渡鸦看了一眼告示,又扭头看身边林火。 林火却是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渡鸦没能看出他面上变化,但是稍稍低头,便见到他那双紧握拳头。 林火此刻心中作何想法?不用多说,渡鸦也已经明白。 她一把抓住林火手腕,便转身朝人群之外行去。 林火被她大力一抓,差点一个踉跄,却是被她拖着挤出人群。他知道渡鸦不会害他,只是心中疑惑,便出声说道:“去哪儿?” 渡鸦不曾答话,只管朝前快走。 她拖着林火拐入一处僻静小巷,方才站停,松开林火手腕。 林火看看四周,又疑惑看她,“发现了什么可疑人物在我们旁边。” 渡鸦没有回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林火。 林火被她看得有些发憷,“渡鸦,你这是怎么了?” 渡鸦这才开口说道:“你也看到告示了。” 林火沉迷片刻,“嗯。”了一声,“我看到了。” 渡鸦继续说道:“在你见过山师yīn之后,武莫突然就提前了武梦出嫁的时间,你便不觉得这是一个圈套?” 林火略微低头,将眉头稍稍皱起,却没有回应。 渡鸦看着林火,将银牙咬住,似乎想要破口大骂。可是片刻之后,她又像是泄气的皮球,轻声说道:“你知道这是圈套,可是你还是要去。” 林火不敢去看渡鸦,只是扭头望向别处,“我们都知道,南柯她是被胁迫的,这不是她的本愿。我,我自然是要去的。” 渡鸦冷冷一哼,“你原本说,只是要来昌隆见上武梦一面。现在,倒是要重蹈柳凤泊的覆辙?” 林火缓缓说道:“她有难,我自然是要帮她。” 渡鸦冷着一张俏脸,径直说道:“你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杀父仇人!你以为,你若是救了她,便能改变什么?” 林火回过头来,低头看着渡鸦,又像是看着自己脚尖,“即便她不领情,这件事情,我也是要去。毕竟,她是……她是……” 渡鸦突然出声将林火打断,“她是什么?” 不待林火回答,渡鸦又问道;“我又是什么?” 林火抬头看着渡鸦双眼,又撇开目光。 “看着我!”渡鸦突然提高音量。 林火不得不转过头来,注视着渡鸦双眼。 他似乎能从渡鸦眼中,看出某种希冀。 但是他脑中又闪过与南柯初见那时场景。 红氅自远方来,风吹羽飞,白绒颤。 寒风舞,掀起帽檐,露出精致俏脸。 夕阳树影,霞光斑驳,印在脸上,倍添柔美。 是因为落霞太美,还是因为面前红氅? 再看着面前渡鸦,同样精致但是英气逼人的面孔,还有她眼中那丝光。林火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张口说道:“你与我出生入死,我……” “不要说了。”渡鸦撇过头去,声音似乎低落不少。 林火皱了皱眉,他心中感到一丝歉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渡鸦对他感情,他会半点都不知道? 他是人,可不是真的木头。 但是南柯就像是他心头上的一颗朱砂痣,怎么都挥之不去。无论如何,都是他杀了武睿,才会让武梦落得今天这种地步,他又怎么能够一笑了之? 林火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嘴说道:“渡鸦,我……” 渡鸦突然吼道:“我叫你不要说了!” 林火又怎能在此时闭嘴,他伸手去抓渡鸦臂膀,就要把话说完。 可是渡鸦立即拔出剑来,将剑尖顶住林火咽喉,“你若是再说一句话,我就一剑杀了你!” 林火不怕这剑,若是动手,他立即就能将渡鸦擒下,但是他不会这么做。他依旧把话说完,“这件事情,原本便是我和她的事情,你其实不用来的。” 渡鸦浑身一颤,死死盯住林火双眼。 那眼中神情,饱含多少意思?林火已然分辨不出。 不等林火再说什么。 渡鸦骤然转身,奔出小巷之外。 只留下林火一人,望着渡鸦身影。 消失在人海之中。 第410章 望眼又逢飘雨日 天边似亮未亮。 清晨时候,昌隆城中一片宁静,许是还未到时候,城池内外,皆在无声之中,多数人还枕着梦乡,享受最后一丝慵懒。 偶尔能见到早起的小贩来回穿梭,也能听闻几声犬吠鸡鸣,这些声音,反倒让凄清道路,显得更加安静。 有一小贩突然觉得面上一湿,扬起脑袋,朝天空望去。 一滴,两滴,三滴…… 雨珠湿了青砖。 “唰啦啦”的雨点倾泻下来。 早起小贩们低声咒骂着,急匆匆收起吃饭的家伙事儿, 不一会儿,就连这点人影也散得干净。 只留下雨落青砖沙沙响,雨敲厚瓦叮咚脆。 长街上转瞬之间,便见不到了人影。 原本想要看着公主出嫁,凑凑热闹的人们,也在雨幕之后望而却步。 却在此时,有一道人影从长街尽头缓缓行来。 白色油纸伞遮住面目,腰间刀剑牵扯着白色衣袍,前飘后dàng。 他一步步迈步过来,走得稳当,就像是要将脚下青砖,一块块细数清楚。可是行到半路,他却突然停下脚步。 那人似乎是扭过头去。 顺着他目光,便能见到街边店家外有一伞筒,里面横七竖八放着不少雨伞,看那样子,应当是一家修伞的商铺,屋外放得那些叫做“济民伞”。 这些伞基本都是坏的,丢在屋外,便是方便谁有需要,便能自行取走。也算是行善之事。 撑白伞那人,目光定格在其中一柄黑色油纸伞上。 他走到伞筒旁,将手中完好无损的白伞收起,chā入筒中。他又从那筒中,取出了那柄黑色油纸伞。 “嘭”的撑开。 黑伞支架断了两个,伞面便塌了一角。 新伞换旧伞,那人反倒是心满意足一般,撑着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8 章 色破伞,重新步入雨中。 他便这样顺着长街,一步步朝前走着,最终消失在长街尽头。 与此同时,王宫大门开启,一辆马车从中缓缓驶出。 微光从那马车缝隙中钻入车内,隐约能够见到,车中武梦凤冠霞帔,在微光之中,美得不可方物。 可她嘴上明明点了鲜艳朱红,整个人却如同死了一般。 她端端正正坐着,像是一尊玉雕美人,又像是一个精致木偶。全无生气可言。那瞳孔明明望向前方,可偏偏找不到焦点,就像是失了魂魄。 雨珠落在车顶之上,传来“飒飒飒”的声音。 武梦缓缓抬腕,就像是想要去抚摸那些雨声。 突然马车外穿了一串马蹄声响,马车一晃,停了片刻,随后继续前行。 武梦便像是受惊的小兽,将手掌收了回来。 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熟悉面孔。 那张俊俏面孔,曾经与武梦谈笑风生,如今额角那个“犬”字毁了一切。 山师yīn骑马与马车并行,他朝车内望了进来。 武梦眼中终于有了变化,她扭头望着山师yīn,更是望着那个“犬”字。又是怜惜,又是愧疚,更是不解。 “你不该拿那种眼神看我。”山师yīn轻声说道,“现在是你身处牢笼。” 武梦看了山师yīn一眼,“我身在牢笼之中,你却是心在牢笼之内。” 那个“犬”字,不仅是破坏了山师yīn面孔俊美,更是将他的灵魂,撕扯得四分五裂。 山师yīn伸手摸了摸额角,冷冷一笑,“怎么,你可怜我?” 武梦收回目光,低垂下头,“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 山师yīn沉下面孔,“与你无关,是我醒悟得太晚。我原本便不该对这世道抱有什么幻想。”他突然笑了起来,“现在还好,我醒悟得不算太晚。” 武梦咬住嘴唇,她如何看不出来,山师yīn是在强颜欢笑,“红袍儿,你不要这样,丹霞姐姐是我害死的,你不要这样作践自……” “闭嘴!”山师yīn突然喝骂出声,“你有什么资格叫她的名字?” 武梦闭紧双唇。 山师yīn面色铁青,眼中似有火烧,“红袍儿已经死了,现在这世上只有山师yīn,孤家寡人,山师yīn。” 武梦越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沉默。车外光景,已经到了跃马桥上。 山师yīn扭过头去,望向西江深吸了一口气,算是将情绪平复下来。他冷冷看了武梦几眼,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出嫁的日子会被提前?” 武梦心中隐约有个想法,但是她不愿说出口来。 山师yīn看到她面色变化,冷冷一哼,“你猜的不错,那个傻子来救你了。” 武梦浑身一颤,低声说道:“不可能的。” 山师yīn见到她失神模样,面上浮现出恶意笑容,“为什么不可能呢?他对你怎样,只怕你比我更加清楚。更何况,你心里难道不是在期待此刻?” 武梦双手捏紧嫁衣下摆,眼神恢复往昔英气,“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陷阱,林火他虽然天真,但他不是蠢货。” 山师yīn面上恶意更甚,“冲冠一怒为红颜,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武梦依旧摇头否定,“我和他之间,除了杀父之仇,再无其他。” 山师yīn哈哈大笑起来,“你便是一直这么欺骗自己?” 武梦就要张嘴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 话语的反驳,在此刻如此苍白无力。 人天生便会撒谎,最喜欢欺骗的还是自己。 可谎言,即便说上成千上万遍,依旧是谎言。 武梦扭头望向山师yīn,“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是你兄弟!” “兄弟?呵!”山师yīn面色发寒,那抓紧车框的手指微微发白,“我已经一无所有,我低声下气地求他留下帮我,可是……呵……他选择了你。” 武梦低下头去,她惊觉自己心底竟然有一丝欢喜。 “说不出话了?”山师yīn低声笑着,似是嘲弄。 只是这笑声,是在嘲笑武梦,又或是在嘲笑他自己? 山师yīn继续说道:“他既然选择了你,那我和他之间,便再无情义可言。他注定要成为我的进身之阶。就像你,注定要为大燕‘献身’一样。” 武梦回过神来,突然想到此事之中蹊跷,“你既然要害他,明明可以派个假人呆在车里,可你为何……” 山师yīn嘿嘿冷笑,“大军或许困不住他一人,但是却能困住两人。” 武梦心中一惊,她立即明白了山师yīn的意思。 若是凭借林火实力,说不定便能从乱军之中杀出一条生路。但若是带上武梦,林火还能杀出重围? 武梦抬头要望向山师yīn,她还未来得及出口质问,山师yīn突然抛出一物。 一根金簪“叮当”滚到武梦脚边。 武梦看着那根金簪发呆。 山师yīn声音又传了过来,“为了防止你自尽,你身上物件早就被搜刮干净。不过呢,我毕竟心存善念,所以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武梦抬头去看山师yīn。 山师yīn嘴角浮现微笑,那笑容却令人心底发寒,“第一,拿这金簪自尽,你既然死了,林火便有机会杀出重围。第二,乖乖做你的诱饵,然后害得林火死无葬身之地。” 他挑动双眉,淡淡说道:“在我看来,这选择很简单,不是吗?” 说罢,不等武梦回应,山师yīn便放开了车帘,抽身而退。 马车继续行进,速度不快不慢。 时间是那样难熬。 武梦静静望着那根金簪,久久不曾挪动。她心中天人jiāo战,脑内不断浮现出山师yīn对她所言,也不知马车走了多远。 她只知道,道路渐渐颠簸起来,而雨珠落在车顶的声响,变得更加密集。 雨越下越大。 武梦却突然想起一件件往事。 她与林火在红枫之中初见;在万兵冢中生死相依;在洗砚湖星海之中紧紧相拥;在上至城夜烟火之下许下誓言;又在岳山之巅,恩断义绝。 命运就像是一根看不到的线,将他们两人捆绑在一起。 她当然可以不管林火的死活,毕竟林火是她的杀父仇人。 更何况,即便是出嫁南方,虽然不得自由,但是只要活着,便还有机会。 活着,便还有机会? 想到此处,武梦突然苦笑摇头。 谁不愿活? 山师yīn不正是这么想的吗? 戴罪而活,死为解脱。死亡,何尝不是一了百了?可是比死亡相比,背负着那些悲怆活下去,却更需要勇气。 武梦突然有些明白,山师yīn为何将这金簪留给她了。 他或许是要证明,谁都有可能步入黑暗之中,有的时候,只需要轻轻一推。 可惜…… 武梦突然笑了起来。 她想起了林火在她面前的那些窘迫模样,想起了自己做得那些难吃糕点,只有他一人愿意全部吃下肚里,想起了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大街之上。 没有国仇家恨,没有yīn谋诡计,没有争权夺利,唯有对方眼中倒映着的自己。 “山师yīn啊。”武梦将手伸向那支金簪,“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啊。” 就在她手掌触及金簪那一刻。 马车突然停滞下来。 她突然听到一声清脆声响。 “叮当~” 那声响穿透雨幕,穿透距离,穿透时光,回dàng在武梦耳畔。 她突然难以抑制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武梦疯了一般,掀开马车车帘,极力远眺。 越过面前刀qiāng,越过数千甲士,越过雨帘,越过光yīn。武梦见到那支黑油伞,立在道路尽头。 伞下少年身穿白衣,腕上系着两根红绳,绳上铃铛摇晃。 “叮当~” 当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武梦捂住嘴巴,望着那道身影。 林火对着武梦绽颜一笑,温暖得像是和煦阳光,“南柯,我来接你啦。” 武梦终是跪坐地上,泣不成声。 第411章 叮当敲响红绳誓 整齐军阵,护着正中马车。 漫天落雨,敲得甲胄铿锵。 一柄黑伞,当得数千雄兵。 不过眼前这些金甲侍卫,也算不上是雄兵了吧。被柳凤泊杀了一批,随武睿战死一批,落到武莫手中,还有几分成色? 飞军失了军魂,金甲侍卫如今也是徒有虚名。 当年柳凤泊破了三千金甲,如今林火面前约有千人。 林火抬起头来,望着人群之中一将领,坐于高头大马之上。 那将领抹了一把面上雨水,高声喝骂:“林火逆贼!你还真敢来送死!” 林火撑着黑伞,摇了摇头,“为我心中所向,有何不敢?” 武梦听到这话,方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她立即关顾四周,果然没有见到山师yīn的身影。 以山师yīnxìng格,这件事情他必定是全盘cāo手,此刻又会躲在何处? 现在这般情景,那才是真的我明敌暗。 武梦抿了抿唇,她想让林火快点离开此地,她不想见到林火血溅于此,最后落得和柳凤泊一般下场。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因为她明白,即便是她出口相劝,林火也是不会走的。若是选择退走,林火如今便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林火不会后退,金甲自然不会后退。 这场恶战,无法避免,自然也是一触即发。 雨还在下,气氛凝重异常。 就像是当年那日模样。也是冻雨之中,柳凤泊从一身白衣杀成落魄泥狗。挽了凤栖尸首,放声大哭,最后拔了续命金针。那时候已经难以挽回一切。 虽然有一剑入天人,却有入得天人,难挽流沙,又有何用,情归何处? 最后,柳凤泊死了,死得潇洒。世人会唾弃他,因为他,才拉开了燕狄大战序幕。但是世人绝不会绝不会将他遗忘。 才子佳人,柳凤泊把戏文里的故事,活成了现实。 金甲将领,不会轻易后退,他是受了王命,也是为金甲侍卫,尊严而战。 天上闪过一道雷光。 划过天际,撕开天空,将每个人面孔照亮,又将天空撕成两半,偏偏没有半点声响。 雷光过后,风雨更大,金甲将领扬起马鞭。鞭上雨水,顺着他用力挥洒,溅shè开来,“拿下逆贼!” 话音出口,所有金甲尽皆将武器瞄准林火。 长qiāng刀剑竖劈,金甲同时发出一声呼喝,“喝!!” 千人呼喊,整齐划一。当真有几分强军气势。 金甲将领马鞭下挥,再喝一声,“建功立业!” 话音未落,便见到上千人同人跨步上前。 天边闪雷,似是为这战场敲响战鼓。 “嘭”的一声,雷鸣与踏步并到一块儿。千余金甲队列俨然,朝着林火飞奔而去。双腿带动激起得尘土泥浆,将金甲瞬间玷染。 林火面对千人冲锋,那只手掌擎住雨伞,却是半点未动。 他更是差点笑出声来。 不知为什么,他却是在此刻,想起柳凤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面前金甲沾泥,灿烂不再,“这样,可不够潇洒。” 林火轻声说着,却没有收起黑伞,反倒是擎着雨伞,朝金甲侍卫反冲而去。 黑伞迎风胀满,就连断裂伞架也股涨起来。 若是此时从天空之中俯身望去,便能见到一朵黑色莲花,开在金色浪涛之前。娇滴滴的花瓣,似乎一触即破,只要金色波涛一个浪头,那花儿便会散落成泥。 浪头拍了过来,黑色莲花非但没碎,更是劈波斩浪。 娇花成了礁石,将浪潮从中剖开两半。 长qiāng刺来,林火未出刀剑。 他侧开身子,用伞柄将qiāng尖引向地面,同时用伞面挂角,将两侧qiāng尖泄劲顶开。 “!”面前qiāng尖扎入地里。 林火撑着黑伞,腾身跨步,踩住qiāng尖,顺着qiāng杆用力一蹬! qiāng身弯折,林火借着qiāng身弹力,飞身而起。 他更是在空中用出吕烽教他的轻身功法。 黑色莲花,成了黑色蒲公英,飘飘dàngdàng向前舞动。 地上金甲便如傻了一般,纷纷目瞪口呆地仰头望向林火。 他们的目光与脑袋,便顺着林火身影,画出一道圆弧。 前方长qiāng兵顿住了身形,后方qiāng兵并未止步,顿时撞做一团。 林火展开黑伞飘然落地,已经在两排qiāng兵身后。他回头看看乱作一团的qiāng兵金甲,微笑出声,“你们这样,可是一点都不潇洒。” 见到这般情况,武梦也是差点笑出声来。她倒是从未见过林火这般模样,也不知跟谁学了坏,就知道戏耍敌军。 可她面上笑容稍纵即逝,因为此地已是战场,战场便容不得半点喘息。 林火方才站定,两侧又有金甲夹击而来。 那两队金甲训练有素,当前两人一人斩向林火面门,另一人劈砍林火脚面。 林火见状,也没有退缩惊诧,更不曾拔刀拿剑,依旧舞动黑伞。 伞柄斜持,拦住右侧刀刃。刀刃陷入伞柄一半,却是在林火真元灌注之下,不得将伞柄完全斩断。 林火足下虚晃,一抬一踏,又将攻他下路的阔刀踩在脚下。 一刀卡入伞中,一刀陷入地面,两名金甲憋红了面孔,也不能把自己兵刃拔回怀中。 便在此时,其余金甲夹击而来。 林火不慌不忙,将伞柄上那人用真元震开,那人便将身边袍泽撞翻在地。林火又将足下阔刀松开。 那金甲原本在与林火角力,林火突然收力,他却是收力不急,朝后仰天倒去。 林火顺势在他刀柄侧面一踢。 那阔刀刀面便卷起地上泥浆,将周遭金甲囊括其中。一个个金甲侍卫,被这些泥浆灌成了泥猴儿,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林火便举着黑伞,只引不杀,粘身便走,如入无人之境。 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9 章 群之后那金甲将领看得面色铁青。这个林火根本没有想与他们硬拼。若是一名将近天位的高手一星不愿血战,就凭这千余金甲,还真没有把握将他拦下。 也不是说,他们无法杀死林火。 毕竟,只要准备妥当,计划周详,就算是天人也得陨落。 可现在,偏偏他们选择这条长道护送婚车。这种凹谷地形,根本摆不开阵仗,更别提让林火陷入阵中难逃。 金甲将领面色越发yīn冷,却也是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林火已经穿过一般军列。如此大雨,他身上甚至没有落到半点雨珠。 此时林火又放倒身周一圈甲士,抬眼朝武梦望去。 武梦几乎要半个身子探出车外,要不是有车沿遮蔽,她几乎要淋到雨水。 林火突然朝着武梦微微一笑。 武梦面露疑惑,一众金甲,亦是面露疑惑。 却见到林火,突然将手中黑伞,朝空中一掷! 黑色莲花,便像是乘风而起。 地上林火同时纵身,一把扣住身前金甲肩膀,将他灌倒在地。随后,林火一脚踏在那人背上,另一手按住千磨剑柄。 真元激dàng,林火深吸口气。 周遭雨落似有瞬间滞留。 明明在这暴雨之中,便连耳边叮嘱也难以听清,可在场众人却清清楚楚听到林火一声轻呼,“惊蛰!” 脚下金甲被踏入地里。 背上林火化作一道虚影。 “啪!”“啪!”“啪!”“啪!”“啪!” 五声脆响,五名金甲陷入土中。路径之上,上百甲士横飞而起。 众人皆是看得目瞪口呆。 武梦按住车门,更是惊得死死抠住门口。 黑伞飘然而落。 林火伸手一探,轻巧抓住伞柄,已然立在武梦面前,为她遮风挡雨。 武梦难以相信地捂住面孔。 林火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绳上铃铛轻响。 叮~当~ 林火对着武梦微笑,“可别再弄丢了。” 武梦眼中波光流转,与林火四目相对。 转瞬刹那,仿佛这天地只剩两人凝望。 林火就要为南柯重新戴上红绳,谁知道南柯突然张开双臂,一把搂住林火脖颈。 火热双唇,印上林火唇齿。 林火惊得瞪大双眼,浑身僵硬了一般,动也不敢动上一下。可是片刻之后,他眼中又露出一丝疑惑。 此时,南柯已经红着面孔,将林火松开。她见到林火傻愣愣的模样,一指戳在林火脑门上,“你这呆子。愣够了没有?” 林火摸了摸额头,这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南柯从他手中接过红绳,系在手上,“我们走吧。” 便在此时,南面坡上,传来一声pào响。 林火与南柯立即扭头去看,却见到一人身穿黑袍,立在山坡之上,任由风雨将衣发浸染。 “红袍儿?”林火一眼看清那人面容,眼中复杂得难以名状,最后徒留下一声叹息。 两人隔着山坡,遥相对视。 山师yīn嘴角一翘,“林火,这就想走了吗?” 第412章 血溅白袍将剑拭 林火与山师yīn不过才分道扬镳,敌对便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把酒言欢,仿佛就在前一刻,如今已经拔刀相向。 林火望向山师yīn的目光有些复杂。 明明已经选择了两条背道而驰的道路,可是真正到了磨刀霍霍的时候,林火还是有那么一瞬迟疑。 而山师yīn回望过来,那眼神冰冷,还带着丝丝快意。 何处来的快意? 林火想不明白,不过这时候,也没有耗时间让他胡思乱想。 原本只是山谷里立满了金甲,林火还有一搏之力,可此刻山师yīn领着一队人马,就连两侧山头都给林火遮蔽了去。 就凭林火此时身手,想要逃离此地,定然不会太难,但是…… 林火回头看了武梦一眼。 这种时候,该怎么保证武梦能够全身而退? 林火咬了咬牙,将黑伞jiāo到武梦手中。 武梦还未从之前害羞之中回过神来,木愣愣地接过黑伞,还有些疑惑地看着林火。 林火已经双手握住刀剑,“一会儿你不要管我。” 武梦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她想起山师yīn之前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到头来她才是捆住林火的枷锁。 然而,武家女儿,从不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武梦一手撑着黑伞,另一手偷偷捏住袖中金簪。或许就如同山师yīn所言,留给武梦的选择,只有两个。 山师yīn立马坡上,他没有立即下令攻击,而是静静等候。 他在等候什么? 或许只是等候武梦鲜血迸溅瞬间。 他要让林火感觉心痛,就像是他曾经感受过的那样。 当苏丹霞死于火场,而他只能立在府邸之外。在那凄冷夜里,心中何等苦痛,何等彷徨无助,最终却又无可奈何。 对于林火为人,山师yīn似知道的。 若是武梦不死,林火断然不会抛弃武梦独自逃生。反之,若是武梦死了,林火也绝对不会离开,他会为武梦报仇,而在这里挑战金甲合围,到头来,林火也只有死路一条。 看上去,他给了武梦两个选择。事实上,结局都是一样。 只能说,武梦并没有他了解林火,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至于依照武梦的xìng子,她又岂会愿意拖了别人后腿? 山师yīn嘴角笑容不减。 结局早已注定,难道不是吗? 便在这个时候,武梦已经将袖中金簪悄悄抬起,她突然出声,叫了林火名字,“火。” 林火脑中寻思退路,只是侧头回应,“怎么?” 武梦凑到林火侧脸,轻轻一吻,又在林火耳边说道:“你能来找我,真是太好了。” 说罢,武梦猛然抬起手腕,将那手中金簪,朝着脖颈细嫩之处,狠狠扎去。 即便这个时刻,她依旧睁开双眼,凝视林火侧脸,似乎要见着画面,永远印刻在脑中。 山师yīn见到此幕,嘴角高高翘起,眼神之中满是兴奋。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瞬间,鲜血纷飞,黑伞乘风而起。 血珠凝落下来,染红林火白袍,渐渐晕开。 山师yīn面上笑意,却是沉了下来。 只因为那一金簪并没有扎入武梦喉咙,而是扎入林火手臂。 “你做什么傻事?”林火运起真元,将武梦手中金簪震开。 武梦已经愣在原地,只知道伸手去捂林火伤口,口中反复说着,“你不该来的,你不该来的……” 林火扯了一块衣袂,缠绕在伤口之上,又用牙咬住一段,另一只手用力一拉,将那伤口简易包扎起来。 武梦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林火伸出手掌,抚住武梦脸颊,“南柯,若是你死了,我又为何而来?” 武梦脸颊上沾染着林火血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你也若是顾及我,我们两人根本杀不出这里。” 林火微微一笑,“你不信你自己,难道,还不信我?” 武梦像是一愣,她原本是不信,但是当她望见林火那双坚定眸子,不知不觉间自己也稳下心神。 她咬了咬牙,对林火点头,“我信你。” 林火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面对金甲合围,“我们走吧。” 山坡之上,山师yīn已然看不下去。 他见到林火为南柯流血,心中怒火更是熊熊而起。 咬牙切齿之间,只有他一人听见自己低语,“为了一个女人,你将我们的兄弟情义放诸何处?你曾经说过,一眼,便能一辈子的兄弟,全部都是放屁!” 山师yīn已经难以忍耐下去,他将手臂高高抬起。 黑袍大袖迎风招展,就像是判决死刑的令箭。 黑袖划过,山师yīn下达命令,“格杀勿论!” “大人。”身边有一将领高声质问,“大王可是说了,不得伤了公主xìng命,我们还要靠她和薛铜那老匹夫和亲,还有……” 话未说完,便见到山师yīn扭头过来,面色寒若玄冰,“我说了……” 山师yīn突然朝着那将领扬起手臂,便听到“噗”的一声闷响。 一截黝黑短箭从山师yīn袖中飞窜而出,直入面前将领咽喉之中。 那将领立即捂住喉咙,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周遭甲士噤若寒暄。 山师yīn环顾四周,“我说格杀勿论!”他的目光从一名名将领面上扫过,“谁有异议?” 无人答话。 “很好。”山师yīn冲向望向坡下战斗,轻声说道:“格杀勿论。” 这一声缓而低沉,明明被雨声掩没,却像是一条dú蛇一般,勒住每个人的咽喉。 坡上金甲,立即打出旗语。 号角声响,两边坡上金甲,朝着谷内厮杀之地,飞奔而去。 林火已然刀剑出鞘,生生砍出一片空地。他无暇回头去看,只能高声吩咐武梦,“跟紧我!不要害怕!” 却在此时,林火听到身后传来“刺啦”一声脆响。 他只当武梦出事,赶紧回头去看! 却见到大雨之下,雨水将武梦身上嫁衣统统黏在身上,流露出一股魅惑气息。 然而并不是出事,原来是武梦为了活动方便,将婚裙下摆与两手撕开,这样才不影响活动,而她头上头冠,自然也没有幸免于难。 上好丝绸,与纯金头冠,就这样被她随手丢掷在地上,沾染了多少泥尘,也不足惜。乌黑长发披散开来,就像是与风共舞。 这刹那景色,倒是林火看得有些发蒙,他顺手砍倒两人,对着武梦道:“武梦,你……” “怎么?不认识了?”武梦同样伸手矫健,一个蹲身,夺过身后那剑。 林火眼疾手快,反手一剑刺穿那人咽喉。 武梦顺势从那金甲手中夺下长剑,撕了一片衣角,将秀发拢在脑后扎紧。 挺剑一立,何等英姿飒爽。 林火看得有些愣神。 武梦刺出一剑,为林火斩杀一人,方才对着林火笑道:“你该叫我南柯。” 林火晃了晃脑袋,面上带红。不过他面上染了血花,也见不到那些潮红。 “可别发呆,我们可得活着离开这里。”武梦微微一笑,与林火背靠而立,“你说你要带我走,你可不能食言。” 林火握紧刀剑,重重点头,“我们,杀出去!” 寒雨飘落,心已不冷。 若是说谁心中冰寒一片,那此时此刻,便只剩下山师yīn一人。 他如何能够让林火杀出重围。 可是,事实却令他有些难看。 明明他已经给这些甲士教了一套阵法,专门用来困敌索命。谁知道这些金甲如此愚笨,总是合围失败,好几次在千钧一发自己,让林火领着武梦破开一道缺口。 这便让山师yīn怀念起另外一支军队。 那支由人熊率领的飞军,方才知道何为天下强军,何为令行禁止。 金甲侍卫多由世家子弟组成。 燕国数百年,当真是烂到了骨子里! 若是飞军在场,不说斩杀林火,但是绝不会让他们像是游鱼一般,能够在军阵之中掀起波澜。 山师yīn心中怒极,但也是无可奈何。 这场风雨,又让他无法使用箭阵,否则林火与武梦只有两人,早就葬身箭羽之下。 好在局面并非难以控制。 虽然伤亡多了一袭,但是林火毕竟只是半步天位,身边还带着一个累赘。想要将将林火擒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山师yīn想到如今自己孑然一身,最多的,难道不是时间吗? 他将长袖扬起,划开一个小圆。 金甲令兵立即挥动旗语,两旗展开,又并到一处。 这是让坡下金甲,靠近搏杀。 山师yīn是铁了心不管伤亡几何,只要将林火南下。 可是坡下金甲,有那么片刻犹豫。有人不愿轻易送命,有人又要听命上前。军阵乱作一团。 坡上山师yīn气得捏紧双拳。 坡下林火却在瞬间,便察觉此处漏洞。他唤住武梦,还刀入鞘,随后将她手腕捏住,“真元护住心脉!” 武梦不明所以,但还是在第一时间运起所有真元护住心脉。 方才运功完毕,便听到林火一声低吟,“惊蛰!” 武梦便觉得全身被一股巨力拉扯过去,整个人宛若失去分量,随风而动。 下一瞬,她便被林火搂在怀中。 两人已经冲出军阵之外,身边只有零零散散几人。 武梦心中大喜,就要叫出声来,却突然觉得脚腕一阵痉挛,不由自主搂住林火腰身,痛呼出声。 林火赶紧将她搂紧,“怎么了?” 武梦低头去看自己右脚,小腿上豁开一个长条口子,正在不断冒血。 林火也见到那处伤口,两人立即明白过来。 定然是林火方才突围,未能护得武梦周全。 在那等极速之下,好巧不巧,被旁边金甲兵刃带到了武梦小腿。 武梦咬了咬牙,“我,我没事,我还能走。” 周围寥寥几人缓步靠近,身后那些金甲大军,自然也追赶而来。 难道又要功亏一篑? 便在此时,两人听到山坡之后,传来一声马嘶。 却见到一袭白衣,牵着一匹马儿,拍马而来! 林火定睛去望,惊讶出声,“渡鸦!” 渡鸦胯下一匹黑马,身后牵有一匹,将林火面前几名金甲撞飞,一甩身,便停在林火身侧。 她看了林火与武梦紧紧相拥,冷哼一声,但还是张口说道:“上马!” 林火却是觉得有些尴尬,不觉间放开了武梦稍许。 武梦顿时感到错愕,扭头望向林火,又望向渡鸦。 身后金甲逼近,有人已经搭起弓箭。 虽然弓弩在雨中威力大减,但是到这了这种时候,也得放手一搏。 渡鸦立即再喝一声,“上马!” 林火明白事不宜迟,马上抓住武梦腰带,将她丢上马去。 渡鸦松开手掌,将那匹马的缰绳,甩给武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0 章 ,同时弯腰,朝林火伸出手掌。 林火毫不犹豫,同样伸出收去。 两人手腕一扣,林火飞身上马。 身后金甲便在此时同时放箭! 箭羽稀稀落落腾空飞舞,却只能摇摇坠入土中。 林火,渡鸦,武梦,已然拍马而去。 山师yīn望着三人离去背影,气得浑身打抖,“追!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厮杀,未至尽头。 第413章 情初始 三人在暴雨之中纵马狂奔。 马蹄落下之后,很快便被雨水冲刷过去,身后那些就金甲想要追来,也要费上不少手脚。 他们都知道危险并没有真正过去。此刻,也只是短暂宁静,追杀者随时可能赶到。 但是此刻宁静得,令人心里有些发憷。 这个人,自然是就是林火。 自从武梦于渡鸦见面之后,只要他们三人单独相处,林火心里便是发慌。 此时也不例外。 林火与渡鸦共乘一骑,武梦再另外一匹马上。林火和渡鸦也算是出生入死,两人共乘一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可是此刻武梦在一旁看着,林火便觉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扭头望向武梦,看到武梦也扭头望来。 只是武梦目光,盯住林火双臂。 林火原是一手抓住渡鸦腰侧衣服,被武梦这么一看,他赶忙松开手掌。 可他手掌刚刚松开,渡鸦又将他手臂握住,“松手做什么?你想摔下马去?” 林火这时候伸也不是,缩手也不是,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来了?” 渡鸦冷冷一哼,“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林火被渡鸦呛了一声,但也不生气,依旧诚恳说道:“谢谢你。” 渡鸦依旧不领情,“你再说这种话,就自己滚下去。” 林火被呛得只能苦笑,只能另找话题。他看了看两匹马,却是没有见到两头小熊,“阿呆与阿瓜呢?” 渡鸦头也不回说道:“这就去找它们。” 林火摇头苦笑,“都到了这种时候,我们都已经自身难保,难道还要把它们牵扯进来?” 渡鸦回头看他,双眼一眯,“熊在人在。” 林火无言以对,只能无奈扶额,“算我输了,你倒是把它们藏到了哪里?” 渡鸦淡淡说道:“我被你……我丢下你之后,便听说前面山坳有一处道观,道馆里的道士打着道家的幌子无恶不作,我便去将他杀了,除暴安良。” 是除暴安良,还是心情不爽? 林火咽了口唾沫,赶紧换了话题,“那这两匹马……” 渡鸦随口答道:“道观里的马,不骑白不骑。” 林火心中微微一笑,渡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学了这些无赖模样。或许是和他呆得久了? 两人对答,倒是将一边武梦晾着。这一言一对,全都落入武梦眼中。她将眉头稍皱,却是不发一言。 便在此时,林火耳廓微动。 他听到风雨之下,隐约有马蹄之声,“他们来了。” 渡鸦闻言立即明白过来,俯身就要加快马速。 林火却是将她手臂抓住,摇了摇头,“若是这样,我们三人,谁都不能逃出xìng命。” 渡鸦将林火手臂甩开,“你又要逞英雄。” 林火哈哈一笑,跃下马背,“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就是一个傻子!” 武梦与渡鸦同时抓住缰绳,停下马脚。 林火已经按住刀剑,背对她俩,“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 武梦抿住双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渡鸦却是看着林火背影,缓缓调转马头,“你若是不来,我就回来杀你。” 林火讪讪一笑,“替我照顾好南柯。” 武梦扭头望向渡鸦,渡鸦眉头一挺,“这是你的姑娘,关我屁事!” 说罢,渡鸦便拍马而走。 武梦回头望向林火,咬了咬唇。 林火未曾听到她走,便轻笑出声,“还记得方才你说过什么?” 武梦不答。 林火笑道:“你说你信我。” 武梦点头,“我自然信你。” 林火朝她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你便去等我回来。” 武梦不再多言,最后看了林火一眼,同样追着渡鸦背影而去。 林火背对两人,听着两人马蹄声远走。 他拔出刀剑,仰头迎着雨水,低声自语,“我,一定会回来!” 面前,金甲骑兵身影,破开雨幕。 却说武梦与渡鸦那边。 武梦很快追上渡鸦,与她并肩而行。 渡鸦扭头看她一眼,不曾多言。 武梦出声说道:“你在等我?” 确实,方才渡鸦先行离开,武梦能够追到渡鸦,必然是渡鸦特意等她。 渡鸦听到武梦问话,便扭头看她,“你认识去道观的路?” 武梦摇头。 渡鸦冷冷一笑,“这么说来,我倒是不该等你。” 说罢,她便是在马臀上加了一鞭,向前窜了两步。 武梦赶紧挥鞭想要追上。 偏偏两人之间就是隔着这两步距离,一前一后。 武梦立即明白过来,渡鸦是决计不会将她抛下,只是不愿意和她说话。 倒是纠结的有些可爱。 武梦在自己心中噗嗤一笑,倒是没有表现出来。 两人同行无言,不多时便见到隐秘处有一小道。渡鸦领着武梦朝小道中去,很快便见到一处道观。 那道观隐在山坳yīn处,再加上此刻风雨,倒是有些yīn森。 渡鸦已经在道观门前停下马来,回头对武梦说道:“我们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林火回来。” 武梦点了点头,同样落下马来。 只是她腿上有伤,落马之时未能站稳。 渡鸦立即伸手将她扶住,暗暗皱眉,未曾多言。她便这么扶着武梦,两人牵马进入观中。 终于寻到一处干燥屋檐。 渡鸦望了一眼主殿,对武梦说道:“主殿里那个贼道人的尸首,我还没处理。” 这一句话,倒是在提醒武梦。 武梦心中一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腿,“你看我这样,也不能到处乱走。” 渡鸦看了一眼她的伤势,未曾多言,只是为她推开侧殿门扉,“先进去坐着。” 武梦点了点头,进入殿中,便在蒲团上坐下。 渡鸦一声不吭,转身又离了侧殿。 武梦不知道渡鸦去做什么,可能是去接她那两只小熊。武梦也没有多问,一边拧着身上衣物,一边观察殿中。 这座侧殿,倒是一座老君堂。 殿中供奉一座老君卧牛像。只是这像做工粗糙,也没多少可看之处。 武梦想了想,却是跪在蒲团上,朝那老君像磕了个头,“求老君保佑林火,能够平安归来。” 身后传来清冷话音,“求人不如求己。” 武梦立即回头,却是渡鸦领着两个竹篓走了进来。 她将竹篓放在地上,两只小熊便从竹篓中探出头来。它们见到武梦,先是一愣,随后便呲牙低吼。 渡鸦挥动手掌,在两熊头上各自一拍。 两只白熊呜咽了一声,便各自抱着脑袋,缩回了竹篓之中。 武梦见到这般场景,终是没有忍住,笑出声来,“以前倒没觉得,这两只小熊可爱的很。” 渡鸦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和林火捡的。” 也不知她是不是有意,在“和”字上加重了音量。 武梦笑而不语,倒是俯下身子,为自己处理伤口。她撕下一块布条,便给自己捆绑伤口。 渡鸦就在一旁坐着,不发一言。 除了沙沙雨声,两人之间唯有无声沉默。 武梦静静绑着伤口,却突然说道:“你喜欢林火吧。” 渡鸦浑身一颤,睁眼望来。 武梦没有抬头,依旧低头绑着伤口,“我看的出来,他也喜欢你的。” 渡鸦猛然站起身来,瞪着武梦,“你什么意思?” 武梦终于是停下手上动作,仰头望向渡鸦,“驸马原本是不允许另娶的,不过好在,我现在也不是公主了。” 渡鸦看了武梦许久。 武梦也看着渡鸦,她尽量保持眼中真诚。 可是渡鸦还是冷哼了一声,“有病!”抛下这句话,渡鸦转身便出了侧殿。 空留下殿中武梦一人。 武梦叹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能说出这种话来,我看来是真的病了。” 就在此时,渡鸦突然又折返回来,伸手拎起门后长剑,“有人来了,你带着阿呆阿瓜,去像后藏好。” 武梦撑着一条腿站起身来,“追兵?难道林火他……” 渡鸦摇了摇头,“人数不多,有可能是绕开了林火,来追我们,好让林火就范。” 武梦双眉一皱,“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渡鸦看了武梦一眼,“我会把他们引开。” “什么?”武梦惊叫出声。 渡鸦不等她问话,立即出口说道:“你行动不便,出来也只能当累赘。不如帮我照顾好阿呆阿瓜。” 武梦如何能依,急忙出声,“可是……” “没有可是。”渡鸦出声将她打断,此时已经转过身去,站在侧殿门口,“如果你死了……他会伤心的……” 说罢,她已经跨出门外,反手为武梦将门合拢。 武梦当时便愣在原地。 直到殿外传来马啸,武梦方才回过神来,赶紧拖住阿呆与阿瓜的竹笼,将它们拖到石像之后。 随后,殿外便传来几声金铁之音。 武梦立即擎住长剑,侧身贴近石像身后。若是有人进来,她也能及时反应。 “当当当当”声音又响一串,应当是武器相撞声响。 武梦侧耳用心去听。 便听到一声男音惨叫。 随后院中有人呼喊,“别让那人跑了!” 再然后,喧嚣渐渐远走。 院中重归宁静。 武梦紧绷的身子,直到此时,方才松懈下来。 她此时却更加烦心,若是林火寻着踪迹过来,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和他解释? 武梦想到此处,便贴着石像后背,缓缓坐在地上。 身上湿哒哒的雨水,更令体寒。 突然间,“嘭”的一声巨响,侧殿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风雨灌入殿中,武梦浑身一颤,赶紧抱住长剑,站直身躯。 她贴近石像边缘,能见到一人黑影斜shè进来。 那黑影一步,一步,一步,靠近石像。 武梦屏住呼吸,将手中长剑捏紧。 她腿脚不便,她只有一次机会。 武梦屏住呼吸,只等致命一击。 那影子越靠越近,却突然在石像一旁顿住。武梦的心,便悬在嗓子眼,差点跳出胸膛。 便在此时,那人突然出声,“南柯?” 是林火! 武梦大舒一口长气,赶紧放下长剑应声,“我在这里。” 人影一晃,林火已到面前。 刺鼻的血腥气味,同样扑面而来。 林火一声白袍,差点就成红衣。 他伸手将武梦肩膀搂住,上下打量,“谢天谢地,你没有事。刚刚有一队人马从我身边绕过,我就担心你们出事。” 林火看到武梦身后两个竹篓,便左顾右盼起来,“渡鸦呢,她躲去了哪里?” 武梦话语一窒,低声说道:“渡鸦她刚刚为了保护我,把追兵引走了。” “引走了?”林火双眉紧皱,松开了武梦肩膀,“怪不得我寻踪而来,见到外面脚步杂乱。那她岂不是现在身陷险境?” 林火立即转身,就要离去。 但是他又回过身来,对武梦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去救渡鸦。” 说罢,他又要转身,武梦却伸手将他手臂一把拽住,“我在你心里,算是什么?” 林火先是一愣,随后答道:“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武梦追问道:“那渡鸦呢?你也喜欢她吗?” “渡鸦?”林火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 武梦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我方才所见,你若是不喜欢她,你们又为何会这般默契?” 林火面露惊诧,但是很快,他又皱起眉头。 他想起自己与渡鸦过去种种,三番五次出生入死;冀国狩猎,收养白熊;千里独行,只为寻他踪迹。 林火说不上话,他只能伸手将武梦手掌推开,“别说这些胡话,我先救她回来。” 说罢,林火头也不回,转身便出了侧殿。 武梦望着他背影,却是缓缓坐下身子,“只是胡话吗?” 第414章 寒枝落尽悄声止 林火从道观冲入雨中。 雨露劈头盖脸打在面上,依旧不能让他停下那些纷乱念头。 许多想法,便像是杂草。原本只有一个种子,可是只要浇上一些些滋润,那杂草便会疯长起来。 “那渡鸦呢?你也喜欢她吗?” 这句话,出自武梦之口,便是浇灌林火心头种子的那口碧泉。 雨水冲刷着林火身上血渍,却冲刷不掉心中疑虑。 他的心里,已经被“杂草”塞满。 说到底,他究竟是把渡鸦当做什么人呢? 这问题萦绕在他脑海之中,以至于凭着他的本事,一眼之下,竟不能从道观外那些纷乱脚印中,寻出渡鸦究竟逃往何处。 林火立在风雨中,脑中一片混沌。 他想到第一次与渡鸦相见,两人便刀剑相向。后来,渡鸦更是差点害得水玉丢了xìng命。直到他们进入血狼原,那时候他们第一次并肩作战,两人才算是达成了和解。 虽然……虽然后面发生了许多,可是他怎么能喜欢渡鸦呢? 他告诉自己,自己不应该喜欢渡鸦。因为他喜欢的是南柯。他应该喜欢南柯。 从第一次见面,他便为南柯怦然心动。他们相知时候,渡鸦还不知在什么地方。他曾经答应过南柯,将会一生一世守护她。 誓言在前,他又怎么能够喜欢渡鸦? 林火闭起双眼,用力拍打着自己面孔。他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我只是将渡鸦当做朋友,一个出生入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1 章 兄弟。 又淋了一会儿雨,林火终于稳下心神。 他俯下身子,仔细观察地上杂乱足印,眼中宛若复原出当时场景。 渡鸦定然是重开数人包围,奔出院外。左右两侧,有人飞纵落地痕迹。 其中有一人拽住渡鸦缰绳。可见到渡鸦胯下那马人立而起,原地踱了几步。 随后应当是被渡鸦伤了手臂。 林火贴近地面,在泥浆之中,见到些许血渍痕迹。 最后。 林火站起身来,望向北方上山方向。 天边闪过一道雷光,将山道影子拖得狭长。 “她朝那里去了!”林火低声自语。 他回头看了一眼院内,渡鸦远走,应该当时还留了一匹马来。但是,他又看了一眼侧殿方向,摇了摇头。 林火还是决定将马留给武梦。 若是他一去不回…… 林火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发足朝着山道狂奔而去。 同样雷光闪过,山上还有一人飞奔。 渡鸦驾着胯下飞马贴着一侧悬崖驰过,后有追兵数十人,将淤泥踏得稀烂。 数十人追一人。 一前一后,便在悬崖边上前后追逐。 渡鸦回头去看,便见到身后数十人分成两股。有一股在她身后驱赶,另一股人却是绕开一个半弧,朝侧面奔去,一头钻入林中。 分流两波,自然是有计谋施展。 渡鸦并不是王都本地人,对王都左近地形自然不甚明了。 但是身后那些追兵则不然,他们能够绕开林火,找到道观,必然是对昌隆地形烂熟于胸。 渡鸦虽然平日里只知仗剑天涯,但是她并不愚笨。 真正愚笨的杀手,自然是活不到今天。 她明白若是继续向前,极有可能会被两波人群包了饺子。那么为今之计,唯有回头。 如今她已经将那些燕军带离道观极远,知道将身后这些追兵摆脱,她便能够离开此地。想来武梦也不是傻子,自然会自己找地方躲藏。到时候,她只需要再找机会与他们汇合便是了。 想到这里,渡鸦倒是不由想起了林火。 她自然是相信林火本事,但还是会担心林火安危,若是他别人合围,逃脱不出那可怎么办? 那个傻子,明明就不是天位,倒是学柳凤泊去抢婚。 柳凤泊最后能有天人一击,依旧败下阵来,他这个傻子又哪里能讨得好处?到头来还不是让人担心。 渡鸦突然愣住,急忙摇了摇脑袋。 我担心那个傻子做什么?他自己要寻死,倒不如真的死了算了。以后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她又咬了咬唇。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危急时刻,还在胡思乱想什么。 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快点逃脱xìng命? 终于稳住心神,渡鸦便见到前方有一处稍宽平地。 她立即拽住缰绳,朝右侧硬拉。 胯下马儿受了驱使,便是随着她的拖拽扭转马头。 马儿四蹄在地上刨开几道印儿来,后蹄在半空中甩开一圈泥浆,侧着身子转过马头。 身后那些追兵并未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皆是一愣,倒是不由降低马速。 渡鸦见状,立即夹紧马腹,驱马上前。 她从坡上往下直冲,与路上追兵直面,就在十步开外。 又是一道雷鸣,那些追兵方才回过神来,纷纷取出兵刃,jiāo错列队,势要将渡鸦留在此地。 狭路相逢,便只能各凭本事。 渡鸦挺起长剑,瞄准第一人咽喉。她知道,这种阵仗,只要将第一人击退,后方几人突破起来,便会简单许多。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只等那人先行进攻,随后她便架开那人刀刃,直取咽喉而去。 然而事情便这样出人意料,当头那骑兵朝渡鸦咧嘴一笑。随后,那人便立即伏低身子。 他手中刀刃,不朝渡鸦而去,反倒是斩向渡鸦胯下马儿。 渡鸦一惊,瞥眼观察另外几人,便见到另外几人,也是瞄准马脖。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追兵一开始便没有将目标放在她身上,他们打一开始,便准备将她战马斩杀。 毕竟不止渡鸦会思考,这些追兵一眼会动脑子。 若是他们瞄准渡鸦,先不说能不能把渡鸦杀死,若是没有斩杀成功,渡鸦岂不是拍马便能走远? 这样想来,无论是渡鸦无伤,受伤,亦或者是死亡,先将她那匹战马杀死,让她失去逃生能力,都是最为稳妥的第一选择。 活于乱世,谁都不是白痴。 只是,渡鸦明白这个道理,还是有些晚了。 虽然她在第一时间拦住了第一把刀,可是第二排两人立即包围过来。这时候两人分工明确,一人杀马,一人斩杀渡鸦。 这般时候,便是将选择放在渡鸦面上。 选择自己,还是选马? 渡鸦,选…… 马! 若是无马必死无疑! 几乎是在jiāo错瞬间,渡鸦便伏低身子。 其中一人刀刃从她背脊之上划过,带走大片雪花,将她那身白衣染红。 而渡鸦却是拦住了斩马那刀,顺势反手将那人马匹左腿划得皮开ròu绽。马上那人掌控不住,立即连人带马侧翻倒地,卷起大片泥浆,更是将另外几匹战马掀翻在地。 渡鸦从混乱人群之中,轻巧掠过。 她背后尚在淌血,但是她心中得意。在她看来,冲破这层包围,她便能够摆脱追兵。毕竟眼前,便是一条宽阔大道。 可就在此时,一侧树林中,突然涌出人来。 渡鸦双眼一瞪,立即认出人群身份。 是那些分流人群!他们根本不曾走远!这是一个圈套! 前途无路,渡鸦立即抓住缰绳,就要调转马头。 可等她回过头去,身后原本被她掀翻的人群,又重新站了起来,将她去路死死把控。 两面夹击。还有一侧密林,一侧悬崖。 渡鸦进退维谷。 她拽紧缰绳,来回踱步,可是已经没有选择。 这群骑兵之中有一人领头,那人对着渡鸦冷笑。雷光闪烁下来,将他面孔照得分外狰狞,“你以为聪明人只有你一个?上山只有一条路,我们又怎么能分兵去把你拦截?哈哈哈,你没有机会了,不如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 渡鸦将手中长剑平持胸前,这便是她的态度。 领头那人面色一寒,“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怪不得我们!” 金刀一挥,两侧骑兵靠着密林一侧,朝渡鸦涌来。 渡鸦不得不缓步后退,可是背后便是峭壁悬崖。 她那战马,两个后蹄扬獍贴紧悬崖边缘,踏落几片碎石。她已经退无可退。 渡鸦咬紧牙关驱马上前,决定拼死一搏。 雷鸣电闪,刀来剑往。 就像是马群在悬崖旁斗舞。 渡鸦杀得一人,又被另一人划破肩膀。 侧面两柄直刀分取人与战马。 渡鸦侧身闪过,同时挺剑还击,再杀一人! 可是胯下马儿一声长嘶,被人一刀划破咽喉。 战马吃痛甩动身躯,渡鸦极力稳住马身。 便在此时,一骑突然越众而出,重重撞向渡鸦。 马身撞马身,渡鸦终是捏不住缰绳,和战马一起,向后飞去。然而,身后便是悬崖! 渡鸦已经脱离马背,双手空抓,可却抓不到任何一物。 身后便是悬崖,跌落下去,她必死无疑。 便在这刹那之间,对她而言,似乎周遭一切都缓慢下来。 纷飞的石屑,狰狞的人群,濒死的战马,天空中yù落未落的雷光,还有她将在下一刻泯灭的生命。 渡鸦脑子里,在这时闪过的,却是另外一个念头。 “我若是死了,他会不会难过?” 渡鸦闭起双眼,嘴角含笑,“他有了他的南柯姑娘,又怎么会为我难过呢?” 身子缓缓而落。 雷光散落下来,却有一声长啸压过雷鸣,“渡鸦!” 渡鸦身子一震,不再下落,而是别人拽住手臂。 她睁开双眼,便见到那张熟悉面孔。 林火浑身湿透,一手将千磨剑chā入悬崖峭壁之中,另一手将她手臂紧紧拽住,“抓紧了!别松手!” 渡鸦再看身下,身下自然空无一物。 她仰头往上,便见到那些金甲探头探脑,她急道:“你来救我做什么?你的南柯姑娘怎么办?” 林火咬了咬牙,“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一会儿用力先把你甩上去,你记得和我一起用力。” 渡鸦仰头看着,能见到悬崖上金甲似乎是在商议对策,“来不及了。你快松手。不然你会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千磨在那湿滑山石中突然下落两寸。 林火赶紧用手肘顶住峭壁,咬牙切齿,“我不会让你死!” 渡鸦已经能见到那些金甲侍卫搭弓上弦,“你要是死了,谁去照顾南柯?”她惨然一笑,“不要为我这个多余的人,浪费了xìng命。” 说话间,渡鸦缓缓松开手掌。 林火却将手越抓越紧,咬牙轻声,“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 那一夜林火与渡鸦初见,渡鸦将剑横在他脖颈之上。 林火死死拽住渡鸦手臂不放,“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 面对马贼围困,渡鸦与他并肩而立,林火看着渡鸦侧脸。 林火咬紧牙关,拉起渡鸦身子,渐渐加大音量,“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 白熊狩猎,渡鸦像是孩子一样,在林火怀中放声大哭。 林火运起真元,拽起渡鸦身躯,高声吼道:“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 渡鸦瞪大双眼,看着身前林火。 林火放声吼道:“渡鸦!我喜欢你啊!我不许你死!” 渡鸦刹那间红了眼眶。 为何双眼湿润,或许是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悬崖之上,一众金甲已经瞄准他们两人。 渡鸦见着他们,但她此刻眼中只有一人。 她猛然抓住林火手臂,凑上身子,在林火唇间重重一吻。 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渡鸦吸住林火双唇。她在流泪,可她又笑容满面。 林火愣在当场。 随后,渡鸦将林火重重推开。 林火慌乱了神情,那只手掌舞动,偏偏碰不到渡鸦一片衣角。 “林火。”渡鸦落了下去,飘在雨中。明明身下是万丈悬崖,可她就像是投向花丛一般,笑得似能融化冰川积雪,“我也喜欢你啊。”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渡鸦随着雨滴坠落,她嘴角翘起,笑得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武梦,这下你永远赶不上我了。” “因为你还活着……可我……已经死了。” 她的身影,隐入雨雾之中。 林火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隐入雨雾之中。 刹那之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念头,将那一面他许久未能穿过的透明壁垒,击成粉碎。 悬崖之上金甲,shè出利箭,利箭追向他后背。 林火猛然仰起头来,身上雨水宛若蒸腾飞升,皆是白雾缭绕。 他骤然撩起千磨,纵横剑气,将半块悬崖劈裂粉碎。 崖上金甲大骇,半数落下山崖,另一半不断后退。 在他们惊骇目光之中,林火逆着漫天雨水,舞空而起。 双持刀剑,目如血充。 白袍血污片片,凌风悬空而立。 整座山头,响彻林火怒吼,“你们!全都得死!” 第415章 霖玲雨冷夏花残 千里之外,密林深处有一大殿。殿上悬一匾额,“黑一门”。 大殿两侧黝黑立柱上,雕刻着两列血红大字。 “天下财帛皆可取,世上谁人不能杀。” 一团血污喷洒在立柱之上,那些个血红大字,见得更为妖艳。 而在大殿之中,光彩昏暗。 猫怔仲撑着脑袋,斜靠在貂皮主座之上,一手挂着酒坛。 台阶之下尸横遍野,更有鲜血淋漓。 猫怔仲似是无聊得打了个哈欠,只是那哈欠打到一半,他便停了下来。猫怔仲扭过头,望着东南方向,“入天位?这个方向,难道是那个小子?” 他嘴角渐渐上扬,又将手中烈酒洒在地上,“白袍废物,你选的小废物,还算是不错。” 同一时间,九霄门中。 文曲楼上,大胥浮生正在提笔疾书,一幅行楷,写到“天道”二字。可他最后一笔,却悬停半空之中。 笔尖墨珠凝落,坠在宣纸之上,将这幅字变作废品。 大胥浮生摇了摇头,“都说天道好,何人知天道?” 他大袖一抹,将那宣纸揉成一段,重新铺上一张,重新开始研磨。 塞北极寒之地,风雪四季不止。 有一黄袍老者,迎着风雪,快步向北。 一步,便是一丈。 偏偏路上半点雪花,也不曾惊起。 可他陡然顿住脚步,回头南望。 他皱了皱眉,眉眼那些风雪,飘落下来。 天地之中,唯有北风呼啸。 随后他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向北。 一步,一丈。 几起几落,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 西蜀腹地,有一高耸阁楼。 楼外拥百花盛开,一眼难尽边际。 楼上阁楼,古筝琴声委婉,以为婆婆便静静立在阁楼门外,双眼微阖,似乎是随着阁中琴音摇晃身躯。 那琴音陡然一颤,余音空dàng。 阁外婆婆立即睁开双眼,朝着阁楼木门,鞠躬低头,“阁主,被何事惊扰?” 阁中琴音停滞了片刻,随后又重新响起。 门外老婆婆面露疑惑,但是她并未多问,重新合起双眼,静立在门扉之外。 而在燕都昌隆城外。 独秀山道高处,有一人悬空浮在雷光之中。 天上雷鸣在闪,他体内真元澎湃。林火手握刀剑,体会着从未有过的感受。 原本他体内的真元,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聚集在他经络之中。只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2 章 他调用起来,那些真元才会随心所yù而动。若是平时不去运劲,他们便会蛰伏在身体的每个角落,等待他的召唤。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那一潭死水,活了过来! 不变不动的真元,突然变成了奔流不息的河流。 不,若说是河流也不准确,确实来说,他体内的真元和体外的天地,成为了一个循环。 奔腾真元从他运劲的双手之中散出体外,化作吞吐不定的剑罡,明暗可见。又从他的几处大穴之中向外蒸腾。 河流变作云雾。 如果是没有到天位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无论是谁都会吓个半死。因为流逝出体外的真元,便永远补不回来。最终习武之人便会因为真元流尽,而变回普通人,甚至连普通凡人也比不上。 多年苦修,便会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然而,此刻在林火身上,这变化又不相同。 那些真元蒸腾而出,融在身周天地之间。 可是天地之间,又无时无刻不再滋养着他的身体。 是那雨落,是那雷鸣,是每一次呼吸。 就像是河流变成云霭,云霭化作雨落,雨落最终滋润大地。 那些天地之间的真元,从林火身上每一寸,重新注入他的体内。在真元长河之上落下一场甘露,循环不息。 林火几乎是在刹那之间,明白了之前柳凤泊曾经说过的话。 凡人与天位,仅差一步,而这一步,便是天壤之别。 风云不再是撕扯他身体的障碍,大地不再能拴住他的腿脚。 林火舞空而立。 在每个习武之人面前,横着一道天堑。这道天堑,便是云泥之别。现在,林火便站在天堑那头。回头去看,入眼处皆是那些前赴后继,却只能坠崖而亡的习武前辈。 他与他们,已经不再一样。 可是,能够走到这一步,靠得却是渡鸦之死。 直到渡鸦临死之前,直到两人再也不能相见,林火才愿意面对自己,才真正看清自己的本心究竟为何。 这份代价,究竟值不值得? 若说苦难是人成长的基石,那么是不是每个天位,都经历过这般苦难? 林火已经说不清楚,他此刻心中,唯有无边怒火。 怒火需要挥洒,血债需要血偿。 悬崖之上的人们,他们仰头望着林火,就像是看着天神降世。 曾几何时,林火也是站在他们同样的位置,望着柳凤泊,看着猫怔仲,看着李尔冉,可现在时过境迁。 自然而然的,林火怒视崖上人群,天威威压喷涌而出,将那些人们压得背脊难直,两腿打颤。 但是林火心中并没有半点快意。 他抬起双臂,将刀剑扬到半空,阖起双眼。 体内真元流速更猛,不算从双手涌入千磨万击之中,刀剑之上罡气激shè一尺。而天地真元,又从那些雨水之中,不断涌入他体内。 就在他人身周围,雨水狂风卷成一道漩涡。 当那旋涡越转越快,他那身影隐约消失在风雨旋涡之后。 那时! 林火猛然睁开双眼,口中呢喃出声,“梅雨潇潇涨柳池……天衍剑法……” “芒种!” 话音出口,身周旋涡顿时定住,连带周遭雨落顿在半空。 晶莹雨珠零零洒洒悬在半空之上。 一刹那间,林火身形坠向悬崖。 千磨万击扎入土中,悬崖之上似乎被千刀万锅而过,崩裂成碎碎渣土。 悬崖上数十金甲两人带马立足难稳。哀嚎声中,一个个跌落马下。 而地上渣土又被无形气机牵引,土中水珠不向下落,反而激shè而起。卷着那些金甲身子,一个个滚落山崖。 独秀山道,原本便是一条长道直上山顶,如今却是生生从中断裂,被林火一剑之威,毁了途中独道。 人仰马翻的金甲,根本无从抵抗,纷纷滑落下去,再难见到踪迹。 林火深吸一口气,收起剑势。 他定眼去看,仍能见到还有一人,单手抓住断口边缘,费尽全力将自己身子重新撑起,最后仰天翻上地面。 那人仰天躺着,大口大口呼吸着劫后余生的空气,似乎是半点都不愿动弹。 林火见着这漏网之鱼,缓缓落在他身侧。 那人见到林火那双布鞋,立即翻身起来,伸手要去抓脚边长刀。 林火并未将他制止,而是看着他将长刀握紧,战战兢兢地望了过来。 那眼中全是惊恐,握刀双手更是颤个不同。 林火静静看着他,淡淡问道:“为什么呢?” 那人朝后退了几步,对着林火嘶声吼道:“你不要过来!你!你不……不要过来!” 林火并未上前,他只是隔空挥动手臂。无形真元便涌出掌外,一把抽在那金甲手上。 金甲在这一抽之下,根本拿捏不住长刀。 那长刀“咣当”一声横飞出去,切入山壁之中。 那金甲吓得浑身打抖,立即跪地求饶,不断重重磕头,“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小人也不过是混口饭吃,都是别人指使的,都是他们指使的!小人……小人……”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磕头,不断求饶。 林火双持刀剑,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看着他磕头磕得砰砰作响,看着他磕得头破血流。 林火什么都没有说,他望着那人,又似乎是穿过那人身体,不知道望向何处。 “山师yīn……”林火低声呢喃,“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失去了一切,所以也要让我尝试这种滋味吗?” 魔刀万击,便在此刻涌出一股杀意,直灌林火脑中。 黑色经络从林火握刀虎口开始上涌,一路蔓延直至脖颈,更是将他半张面孔布满。林火就像是被黑色蔓藤缠绕勒紧的怪物。 他望着那不断求饶的金甲,却听不到那人的声音。 林火眼前浮现的,就是渡鸦落下山崖之前那一吻,还有那不断下坠,最后消失无踪的身影。 杀意,越来越盛。 林火那只右眼,已经布满血丝。 他突然感到一只手掌,搭在他肩头之上,山师yīn的身影竟然出现在他身侧,似真似幻。那红袍就像是烟雾一般,萦绕在他身边,又在他耳边轻声叹息,“看呀,林火,看呀。你还不是一样?” 林火立即挥刀劈砍,这一刀,却是落于空处。 山师yīn不知何时又飘到他右侧,在他耳边轻笑,“你看看你,满心仇恨,你看看你,满手鲜血。林火,你和我一样,你一直都和我一样。” 林火发出一声怒吼,又向山师yīn刺出一剑。 那山师yīn便化作烟雾,消散于无形。 这一切落在剩余金甲眼中,便只能看到林火不知为何,呆呆立在原地,而他眼中红光杀意时隐时现。金甲吓得呆在原地,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他根本不知道,在林火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林火依旧未动。 金甲一眼望向石壁之上直刀,他将心一横,蹑手蹑脚走向那柄直刀。 而在林火脑海之中,山师yīn又出现在他身后,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不要挣扎了,又何必挣扎,你原本就是这样,你本来就该如此。我能够感到你心中痛苦,我能明白你胸中烦恼,这些都不是问题。真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只要听我的,做一剑事情。” 山师yīn一把抓住林火手臂,将那魔刀万击,指向面前金甲,“将他劈成两半!你的心,立刻就能得到宁静!” “获得宁静?”林火如若失了魂魄,低声重复,“得到宁静。” 林火朝着那金甲举起魔刀。 金甲吓得瘫软在地,他想不明白方才还在发呆的林火,怎么突然又动了起来。难道是他想要偷袭的念头被发现了?难道他就要死在这里? 林火眼中杀意更甚,他就要挥刀。 可他眼前,突然出现另外一个人影。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光,那光芒之中,柳凤泊手持柳枝,仰头饮了口酒,随后朝林火望来,嗤声笑道:“你这样,可一点都不潇洒。” 林火浑身一震。 突然之间,他又举起左手,用千磨剑,将魔刀万击死死压压。 身后山师yīn将手按在他刀上,“你在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报仇?渡鸦刚刚就死在你面前!砍下去!砍下去!砍下去!” “不!”林火摇了摇头,他朝着山师yīn的幻影,微微一笑,“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那幻影山师yīn闪过一丝狞笑,消散于无形之中。 林火猛得喷出一口鲜血,用刀剑撑住身子,单膝跪地。 他额头之上满是冷汗。 方才真是好险。 刚刚出现的山师yīn,自然不是山师yīn,而是林火心中心魔。他差点便被心魔控制,难以压抑自己心中杀意。若是他刚刚劈出那一刀,只怕此刻,他已经成为了只知杀戮的怪物,直至消亡。 林火看了一眼右手魔刀,暗暗摇头:这东西,还真是知道趁虚而入。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瘫软在地的金甲,缓缓站起身子,将刀剑收入鞘中。 金甲抱住脑袋,只当林火又想出什么恶dú计策。 但是林火,只是从他身边飘然而过,若有似无地飘来一句,“我要去接她,我要去接她。” 金甲望着林火背影,缓缓消失在雨幕之中。 独秀山下,燕军已经包围过来。 第416章 山外孤烟凭吊还 参与此次围剿林火的金甲,约莫有两千余人。其中在山坳依仗着武梦婚车伏击林火的,约是千人不到。 原本在山师yīn计划中,只要这千余人,便能够在山坳处将林火留下。可是谁能料到,这些金甲实在是太不争气,最后还是林火逃出生天。 幸好山师yīn做出计划,从来都是主副相合。他已经准备了另外两千人,便是要追击林火。 先头部队百来人斥候,被林火杀散。幸好他们虽然战力不足,但是还好脑袋不算愚笨,另外一支斥候队伍便舍了林火,绕过拦路那处,直接去追杀武梦与渡鸦。他们心里想得明白,只要挟持武梦与渡鸦,林火必定就范。 这才会有方才另外一支队伍寻找到渡鸦踪迹,直接追杀到山中道观。随后又被渡鸦引到独秀山上。 先遣斥候部队撵上了渡鸦与武梦的尾巴,剩下的两千大军,终于是姗姗来迟。 也来得不算太迟,他们已经赶到独秀山下,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便开始搜山。到时候定然要让林火chā翅难逃。 这支两千人的金甲不对统领,叫做陈列。他能够坐到这个军中位置,一部分是因为他的姐姐嫁给了武氏宗族,另一部分,便是他自己的野心。 和那些混吃等死的金甲侍卫不同,陈列有着自己心中抱负。他不甘心一出门,便是被别人认作是靠着女人的裙摆才有了今日位置。 他想要证明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他陈列也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封侯拜相!想要封侯拜相,那么最接近大王的金甲侍卫,便是最好的选择。 而今夜围杀林火,在他看到,便是他飞黄腾达的机会。 人若是有了野心,便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能。 陈列接到斥候报告,率领着大军赶到独秀山下的时候,风雨似乎也小了一些。 他将这视作某种吉兆。 人若是有了野心,事事都有可能成为征兆。 他将大军引到独秀山下。而他仰头望向那挺拔山峰,就像是看到自己的进身之阶。 林火何许人也? 或许那些混吃等死的将领并不清楚,但是他却有过一些了解。 人若是有了野心,耳目也会变得聪颖起来。 当初就连狄军都不可能在王都昌隆划出一亩三分地来,但是柳凤泊做到了。他一剑将太和门后广场劈开,那个时候,林火就在柳凤泊身侧。 而后来岳山封禅,这个林火更是刺杀先王武睿的罪魁祸首。 如今这个林火又来王都抢婚,还真是胆大包天,完全没有见燕王放在眼中。 这种蔑视王权的行为,哪个大王能够容忍。 陈列知道,燕王武莫,定然是对这个林火恨之入骨,否则燕王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杀他一人。 现在第一轮围杀没有成功,那就是山师yīn的失误。若是他陈列能够将林火斩杀在独秀山上,那么所有功劳岂不是落在他一人头上? 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所以当他部下来问他,是不是要攻上独秀山的时候,他决定稳扎稳打,决不能让这个煮熟的鸭子,飞出他的手掌心。 此刻,他便接着火把,查看独秀山左右地形,势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那火把用羊羔油脂浸染而成,在风雨之中虽然“呲呲”作响,但是依旧没有熄灭。 他正在聚精会神地计划之时,有一甲士匆忙赶来寻他,告诉他独秀山上有山石滑落,正是落入阵中,损伤了一些弟兄。 陈列心中一跳,只当这是什么噩兆。可是那甲士又告诉他,和山石一起坠落的,还有一些斥候甲士与马匹的尸首。 听闻此言,陈列反而心中大喜。 谁会在这个时候击杀金甲斥候?陈列自然是不信那些甲士会自己落下山来。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林火必定就在上山。 他没有来错!机会就在面前! 至于那些坠崖甲士的伤亡,在飞黄腾达面前,陈列觉得那些并不重要。反正都是打仗,打仗哪里不会死人?死了,就报个抚恤,对大局无碍。 而他的大局,自然是要将林火斩杀于此。 就在他准备命令一众甲士登山的时候,一道人影出现在他大军之前。 一身白袍染血,刀剑悬挂在腰! 正是林火! 陈列心中大喜。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陈列今天总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立即拍马上前,隐在队列之后,朝那孤独身影高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3 章 “逆贼林火!你如今已经chā翅难逃!还不束手就擒?” 若是能抓活的,陈列相信,他一定能够得到更多赏赐。 而林火听到他那声喊话,身形只是稍稍一顿,随后便继续上前,“你们让开吧,我只是想接她走。” 接走谁?陈列心中冷哼,这个林火当真以为,自己能够接走武梦公主,然后全身而退? 他还叫大军让开?凭什么? 难道这个林火还是个傻子,或者是个疯子?他难道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从这两千人中杀出重围? 陈列自然是不信的,无论林火是疯子,亦或是傻子,他今天都必须留下! 没有更多言语,陈列立即下令大军进攻。 这个林火必定是在虚张声势,只要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涌去,那个林火必定会吓得屁滚尿流,随后落荒而逃。 这没有什么关系,林火的落荒而逃,只会在陈列以后扬名四海的故事中,成为一个天大的笑柄。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林火面对大军冲锋,竟然不退反进。 他孤身一人,擎着一口刀,一柄剑,对着两千余人快步冲来!没有丝毫犹豫! 一身白袍,径直冲入阵中。 陈列看着那白袍身影,面上先是冷笑,嘲笑那林火的不自量力。 随后,他面上表情化作凝重。他已经看出,林火有着天位实力。不过那也没有关系,即便是天位,也不能连番大战,最后还能将这两千人击破。 再来后,陈列面上表情,已经变成惊恐。 林火竟然真的凭着一刀一剑,孤身一人杀入大军腹地,没有一人能够将他留下!他仿佛不知疲倦,仿佛势不可挡。 可偏偏他的剑招如此瑰丽,他的步伐如此坚定,每一个接近他的人,只能留下死亡血撒。他行过之处,就像是一朵宣告生命幻灭的曼珠沙华。 花开彼岸本无岸,魂落忘川犹在川。 陈列惊惧莫名,立在原地动也难动一寸。 便在这个时候,林火在人群之中望眼过来。 陈列正与他目光相对。他原本以为,他会从那双眼中看到滔天杀气,结果那眼神之中,唯有苦痛,唯有落寞。 为何苦痛?为何落寞? 陈列突然想起了“曼珠沙华”的故事。 彼岸花传说中,是由花妖曼珠与叶妖沙华同根同生,他们互相爱慕,可是却被天神诅咒,花生叶落,叶长花谢,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林火若是沙华,那又为寻找哪个曼珠? 却是细细想来,林火进入大军之中,一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白袍已经被鲜血染红,见不到半点白色,可他还在向前。简直就像…… 陈列望着林火身影,呢喃出声,“滴血沙华。” 只看那一眼,陈列已经知道自己失算了,他手下这些金甲,虽然号称两千人,但是根本不能与林火相抗衡。 他这时候才明白,林火绝不会成为他封侯拜相故事中的笑柄。他,自己才是真正的笑柄。 或许也不需要等着别人嘲笑了,他现在就会死在林火剑下。 不只是他,就连那些金甲侍卫也已经胆怯。他们只是将林火团团围住,可是谁都不敢继续上前。 林火上前一步,他们便退后一步,默契得像是在庆典上配成一对的情人。 可就在陈列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林火却没有继续向他走来。 或者从一开始,林火便不准备杀他。 陈列这才想起来,林火不是说了,他是为了接一个人走。 可是武梦公主根本不在此地,林火是要来接谁? 一众金甲,就这样目视林火,看着他走向军列之中,山崖边上。 陈列想起来,那里不就是方才斥候尸首从山崖上滚落下来的方向? 他便带着疑惑,静静看着林火走到那些落石边上。随后,林火甚至背对大军,将那些落石一一挑飞。 即便是这样,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偷袭。 最后,林火身形顿住。 他走到乱石之中,蹲下身子,抱起了一个人来。 陈列并不知道那是谁,但是他能够看到林火微微耸动的肩膀。 可他竟然是为了一个死人,孤身冲入大军之中? 就在陈列惊诧之时,林火已经抱着那人尸首,重新回过身来。 林火便这么面朝金甲大军,舞空而起。 地上甲士,立即有人弓箭上弦。 所有人都知道,天位虽然能够舞空而飞,但是不得长久,更是没有多少还手之力。这时候只要放箭去shè,总会有奇效。这也是为何,很多天位高手,不会在空中对战。 或许这还是个机会? 陈列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身边几名弓手手臂压下。 “将军?”身边弓手疑惑出声。 陈列突然觉得有些兴致阑珊,“让他去吧。” 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了,或许封侯拜相,飞黄腾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比不过一个温暖拥抱,一个温馨小家。 陈列突然有些想念家中妻子,还有那一对儿女。 他便这么目送林火身影,渐渐消失无踪。 不久之后,山中道观。 武梦不时去看门扉,眼中焦虑谁都可见。她已经等了许久,可还是不见林火与渡鸦回来,难道他们真的出事了? 越是去想,武梦心中越是难安。 阿呆与阿瓜似乎也感到她寻踪焦虑,便趴在她脚边,将她小腿轻轻搂住,似乎是为了给她一丝宽慰。 武梦朝那两只小熊微微笑着。 便在此时,侧殿大门洞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随风涌入殿中。 却是林火抱着渡鸦。 武梦见到渡鸦浑身伤痕,双眼更是紧闭。她心中也是“咯噔”一颤。 阿呆阿瓜先是一愣,随后嘶嚎着奔向林火。 林火将渡鸦轻轻放下,两只小熊便扑倒渡鸦身上,又抓又舔,似乎是想要将她唤醒,让她重新睁开眼来,再将它们拎走,再拍拍它们脑袋。 可是渡鸦已经全无声息。 武梦捂住双唇,眼中浸满泪水。 还不等她说话,林火便是一头向下栽倒。 武梦拖着伤腿,赶紧去扶林火,却是站立不住,两人跌坐冰冷地上。 林火伸手将她轻轻搂住。 武梦就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林火在她怀中低声说着,“南柯,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殿外风雨未停,但是小了许多。 武梦似是明白了什么,也将林火脑袋轻轻环抱,“睡吧,睡吧……还有我在这里……南柯就在这里。” 追杀犹未停止,但是此刻,请给他们片刻安宁。 第417章 空忆云边落日幡 夜空中天上万里无云,小石头却难以入睡。 他举头望着天上云彩,面上满是忧愁。 石镇正巧完成了一日cāo劳,走出营帐之外。他见到小石头这副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入夏时候,一下子燥热得睡不着?我可以给你开一副静气安神的方子,保管你一觉睡到天明。” 小石头摇了摇头,依旧望着天山云彩,“也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希望……火哥他们不要出什么事吧。” 西域异域,沙漠集市。 一众马贼正在庆贺一日凯旋而归。 篝火高耸,莺歌燕舞,更有烈酒入喉。 偏偏主座之上李虎一人喝着闷酒,似是心事重重。 在他下手处,章昭平捧着一卷西域古籍正看得津津有味。可他目光没有离开书本,却对李虎说道:“大当家的,何事闷闷不乐?” 李虎仰头干下一杯烈酒,吐出满口浊气,“我有些想念林子和小石头,也不知道他们在中原过得如何。听说狄冀燕正在打仗,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牵连进去。” 章昭平依旧没有合上书本,却是回答道:“有我那些同门师兄弟在,他们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况且……”章昭平将书卷合上,扭头望向李虎,“我们这里,才需要大当家的专心致志。” 从天俯视,便见到沙漠集市所在城市,chā遍“虎头”令旗。 而昌隆城外,雨落了一日,却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就像是林火此时心情。 空空dàngdàng。 若说悲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那么伤感便是在风寒之后止不住的咳。 林火眼前似乎是浮现出渡鸦的身影。 她还是那副倔强模样,身上背着竹篓,对林火怒目圆瞪,说了一声,“熊在人在!” 令人忍俊不禁的话语,令人忍俊不禁的表情。 可是林火却嚼着泪水醒来,因为他知道,再也见不到那倔强面孔,听不到那些暖心话语了。 等他擦去模糊眼泪,才见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渡鸦,而是武梦。 他原来是枕着武梦大腿陷入昏迷之中,如今武梦便睁着双眼,看着林火嘴角微翘,“你醒了。” 林火唤了一声,“南柯。”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起身,稍稍离开武梦。 “怎么了?”武梦有些不明白,疑惑问道。 林火望向窗外。 窗外已经入夜,原本便因为雨云而发黑的天空,此时更无光亮。 林火似乎并不愿意面对武梦,只是望着天外黑夜,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武梦撑着身后墙壁,勉强站起身来,“约莫有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啊。”林火垂下目光,余光正望到渡鸦尸首。 她身上血迹被擦了干净,更是换了一件干净道袍。那张冰冷面孔,就像是熟睡了一般。而两只小熊,便静静卧在她身边,昏睡过去。 林火只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捏紧一般,怎么都喘不上气。 武梦察觉他目光所向,淡淡说道:“是我给渡鸦妹妹整理的仪容,她……她原本就是个极美的人,不应该带着一身血污去了。” 林火蹲下身子,颤抖着手掌,似是要去摸渡鸦面孔。 可是他那手掌伸到一半,他又自己缩了回来,转头望向武梦,“谢谢你。” 武梦将双手藏到身后,露出温暖微笑,“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 林火不答,转眼望向武梦身后隐藏,“你怎么了?” 武梦向后退了半步,依旧微笑,“没什么。” 林火上前将武梦手臂拉住,仔细一看,便见到武梦手上几道抓痕。他立即明白过来,指着阿呆阿瓜,“它们抓的?” 武梦见到掩饰不住,只能点头说道:“我想给渡鸦妹妹换衣服的时候,它们便护着她的遗体,还抓伤了我,我也只能等他们哭累了,才能动手。” 她看见林火望向阿呆阿瓜,又赶紧说道:“你不要怪它们,它们是护主心切,毕竟……毕竟我之前和渡鸦妹妹是那种关系,还有我不疼的。” 说着,武梦伸手用力抓住自己被抓伤口,“你看,一点都不疼的。” 林火能够见到她额头上细密汗水,那伤口看着便抓得不浅,怎么可能不疼。但是他也知道武梦为人,便不在这事情上多做纠结。 毕竟。 林火再次望向屋外,天还没亮,追杀远未停止。 武梦望见林火目光,便轻声问道:“阿火,我们……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下一步……”林火回过头来,看着武梦,望见她那双眼睛。 林火从未见过武梦如此柔弱。他明白,此时此刻武梦已经将他当做了最为信任之人。林火虽然觉得身心俱疲,可他怎么能够辜负这份信任? 他必须将武梦安全带离此地。 林火这么想着,又低头望向渡鸦,坚定说道:“我们立即出发,继续朝南。” 武梦同样望向渡鸦遗体,“那渡鸦妹妹……” 林火咬了咬牙,望向老子像前,一尊小瓮。 很快,林火便在主殿之中,搭起了简陋木台。幸好这座道观之中,并不缺乏那些易燃之物,准备起来虽然简单,但也能起到作用。 武梦之前拖着伤腿,也算是将屋子稍稍搜索了一番,两人准备起来,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 毕竟谁都说不清楚,山师yīn什么时候便会带着那些大燕金甲卷土重来。他们逃亡之路也必定不会轻松,不可能将渡鸦遗体带着上路。 他们要在这里,将渡鸦火化。 至于,元原本被渡鸦丢在主殿中,那个恶道人的尸首,自然是被林火人到了院外。他们没有资格和渡鸦待在一屋之内。 两人将渡鸦遗体在木台之上端正放好。 武梦将燃烧的火把,递到林火手中。 林火望着渡鸦仪容,火光照在她面上,似乎又给了鲜活面色,就像是她重获生机。林火很想这么欺骗自己,但是他知道,任何谎言,都会有戳穿之日。 渡鸦死了,因他而亡。 可他偏偏在最后一刻,才看清自己心意。 说是天意弄人,还是情爱难测? 林火仰起头来,望向主殿之中三清石像。他从来是不信神鬼之说,但是现在,他希望恳求漫天神佛,能够保佑渡鸦上路。 是啊,到了分别时候。 林火最后看了渡鸦一眼,将火把掷上木台。 “熊”的一声,火光便冲天而起,占了半座主殿。 渡鸦面孔在火光之后闪烁,又被火焰渐渐吞没。 林火便这么怔怔望着,一言不发。 武梦朝令狐靠拢,担忧地看着林火侧脸,随后将他手臂搂住。 林火扭头看了武梦一眼,却是默默将手抽了出来。 武梦双目一颤,最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立在林火身边。 半个多时辰后,林火换了一身干净道袍,又从道观深处,牵出了渡鸦留给他们的那匹马。他将装满渡鸦骨灰的小瓮在腰上扎紧。又将阿呆与阿瓜竹篓在马腹两侧挂好。 两只小熊似乎也没了精神,无精打采地蜷缩在各自竹篓中,动也不动。 武梦便在屋檐下看着他准备行囊,稍稍垂着脑袋,若有所思。 林火将一切准备妥当,回头望向武梦,“我们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4 章 走了。” 武梦站起身来,站在台阶之上,望着阶下林火,突然说了一句,“林火,你喜欢的是南柯,还是武梦?” 林火皱紧眉头。 他在雨中站着,并没有回答武梦。 武梦见他沉默不语,惨然一笑,“你原本或许不明白,现在应该是想明白了吧。” 林火将缰绳拉住,“我把你送到安全之处,这是我的承诺。” 武梦地下脑袋,沉默了片刻。 随后她拖着伤腿,缓缓步入雨中,行到林火面前。 两人对视之下,武梦从怀里掏出那串红绳。她仔细端详着,就像是要将绳上每一处纹路,铃铛上每一寸模样全都记在心里,“你和我,怀念的是过去的那些日子。那时你还是个猎户小子,我还叫做南柯。” 她将红绳塞到林火手中,“过去,终究成为过去。” 说着,武梦挣扎着跨上马去。 林火在马下拽着缰绳,低头看着手中红绳,看了片刻,又似乎看了许久。他将红绳塞入怀中,同时翻身上马,“过去应当铭记,未来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过你说的没错,过去也只是回忆了。” 武梦未曾答话,却是伸手将林火腰身搂住,“我在想,或许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林火低头望向那两只手臂,便听到身后传来低声呜咽,“今夜就好,就这最后的几个时辰,你还是那个猎户小子,我还是南柯。” 背后声音渐轻,林火感到身后衣襟湿润。 是雨落?是泪流? 分辨不清,皆化作一声叹息。 猎户小子与南柯姑娘,两人共乘一骑,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久之后,大军金甲赶到这道观所在。 雨敲金甲,侍卫们闯入道观之中,却没有更近一步行动,只是静静等待。 他们在等待一人,那个叫做山师yīn,但不再身披红袍的俊美男人。 不多时,大军从中分开。 山师yīn身穿黑衣,撑着一柄黑伞从大军中央缝隙,缓步走入观中。 他将黑伞稍稍抬高,露出他额头那个“犬”字。随后他将目光投向地上那具尸首,那个恶道人的尸首。 山师yīn环顾四周,吐出一个字来,“搜!” 一众金甲得令,立即反正冲入观中。 他们将各扇大门用力踹开,进入道观深处,每一个角落。 山师yīn便利在道观广场中央,动也不动。 他闭着双眼,宛若老僧入定。 不久之后,四散分开的金甲侍卫围拢过来,“大人,发现了包扎伤口的染血布条数根。”一人将林火与南柯换下来的止血布条呈上。 山师yīn不为所动。 “大人,在道观中找到了厮杀搏斗的痕迹。”一人指着广场角落方向。 山师yīn不为所动。 “大人,道观阶梯上有血迹残留,还有一套血衣。”一人怀中抱着渡鸦与林火换下的那一身血衣。 山师yīn不为所动。 最后一人抱拳说道:“大人,主殿之中,炭火未冷。” 山师yīn猛然睁开双眼,嘴角挂起一丝狞笑,“林火,你是逃不走的。” 第418章 泪湿沾 走了二十日,被斥候追上十二次,遭遇伏击三次,大军围困一次。 但是这些,都没能留住林火脚步。 他一次,一次,又一次带着武梦杀出重围;一次,一次,又一次与山师yīn擦肩而过。 大军想要留住一位天位,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这个天位,还通晓山林险境,懂得陷阱侦查,更知道如何迷惑追踪。 一个天位猎人想逃,谁能把他留下? 这个问题,或许还要去问林火。 他此刻正蹲在树梢之上,不断观察周遭敌情。幸好此刻还算平静,也是他们难得的歇息时刻。 林火又看了一会儿远方,便低头望向树下。 武梦正在树下烤着野味,阿呆与阿瓜也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蹲在火边等待大快朵颐。 看着这幅场景,林火微微一笑。这一路来,阿呆与阿瓜也显露出了不少野兽凶xìng,倒是在几次危急时刻帮助他一起保护了武梦安全。 可是笑容出现一瞬,便立即化作皱眉。 林火一把按住胸膛。 剧痛被心房位置蔓延至全身,冷汗几乎是在瞬间便将林火背后浸湿。 差不多到极限了啊。 林火一边咬牙,一边在心中暗叹。 谁能把一个天位猎人留下? 林火不得不说,山师yīn几乎将要做到这一点。 这一路行来,林火明显感受到山师yīn手下金甲配合越来越默契。武莫就像是完全信任山师yīn一般,竟然派了千余金甲和山师yīn一同行动。他们一路从昌隆,将林火追杀到燕国南境边缘。 林火原本想上九霄寻求庇护,可是被山师yīn抢先一步截断去路。 他如今已经靠近燕吴两国边境,在别人看起来,似乎已经将要逃脱险境。可是林火自己明白,山师yīn也已经将他逼入油尽灯枯。 身上痛楚终于消散了一些。 林火平复心神,又低头看了树下武梦一眼。 他不能让武梦知道他的情况,不能让她担心。 于是他运起真元,将身上冷汗蒸腾干净,方才从树上一跃而下。 武梦见到他下来,便微笑说道:“火哥,你来的正好,都能吃啦。” 林火从武梦手中接过烤兔腿,但是他双眼却没从武梦身上离开。虽然武梦努力笑着,但她依旧藏不住面上疲倦。 这些细节,根本逃不过林火的眼睛,他知道武梦一直都在忍耐。这份坚韧,但他们还在九霄上时,林火便已经见识过。此时看来,还是令人钦佩。 但是林火不能将这些说破,只能张嘴说道:“马上就能逃往吴国了。” “是啊。”武梦低头将剩余烤ròu分给阿呆阿瓜,“马上就能安全了。” 林火皱了皱眉,没有再说更多。 或许他们此时都明白,他们都是靠着最后一口气撑住精神,若是这口气散了,那么他们将会前功尽弃。 林火摸了摸腰间小瓮,对自己轻声说着,“怎么能够前功尽弃!” 便在此时,林火耳廓微动。 他听到林中异响,是脚步声! 林火瞬间拔出千磨万击,将武梦护在身后,“上马!他们来了!” 就像是演练过了千百遍,武梦立即抱起两只小熊,将他们掷到竹篓中去,随后飞身上马。 那马儿已经换过两匹,都是靠林火在乱军之中抢来。如今这匹也是训练有素,武梦不过是轻拉缰绳,那马便已准备好奔逃。 “嗖!嗖!嗖!……” 一串响动,十余支箭从树林缝隙中穿梭而过,分别落向林火与武梦。 武梦此时已经背对箭支,林火纵身而起,将刀剑舞动成圈,一勾一引,将那些箭支统统导向地面。 箭支落地,林火并未回头,却对武梦高声喝道:“就和之前一样!你们先走,我来断后!过后,我自然回来找你们!” 武梦也已经熟悉这种场景,没有片刻犹豫,她便夹紧马腹,挥动马鞭。 她胯下战马吃痛,立即发足狂奔。 林火瞧见武梦远走,随后将刀剑指地。他根据箭支所来方向,将目光依次扫过。他能够确定,这波箭支是从四处不同方向shè来。 一开始,那些肩胛斥候若是寻到林火与武梦踪迹,必定是会现身,要将他们两人困住。但是几次过后,他们便明白自己完全不是林火对手,出面只会徒增伤亡。 也有可能是山师yīn将计划调整,这些金甲斥候在追踪到林火与武梦踪影之后,就会展开骚扰攻势,只想要把两人拖住,随后让大军出面围剿。 若是林火正面抗衡,他们便在远处shè箭骚扰,同时分成多股分队,绝不会给林火一举击破的机会。 可若是林火选择撤退,他们便会像是猎犬一般,死死咬住林火不放,就是不能让林火安心撤退。更何况若是不将这些人铲除,或是甩掉,他们便会不断将林火的位置传递给后方大军。林火与武梦最终,还是会陷入重围之中。 想到此处,林火便是暗暗皱眉。 他能够感觉到胸口隐约发闷,若是再被大军围困,他当真还有力量突出重围?他或许能够杀出重围,可是武梦必定会陷在军阵里面。 林火绝不愿意见到此事发生。 “嗖!嗖!嗖!……” 又是一串箭响声。 此次箭支只落林火一人身上,显得更为密集。 林火挥剑斩断一些,又向后翻腾闪避。 那些箭支便扎入地里,箭尾犹自摇晃。 林火稍稍抬头,望向密林箭来方向。 他通过箭支来向变化,基本能够推断出这些斥候,距离他约莫还有十五步。他却不能在这里和他们多做周旋。 毕竟他与山师yīn认识这么久,自然知道红袍儿何等狡猾。 林火无法确定,山师yīn是否成心要将他拖住,然后先行进攻武梦。所以林火可以让武梦先逃,但绝不会让武梦孤身一人太久。 必须速战速决! 林火在心中打定主意,可又想到这四股斥候实在是过于分散,怎么才能将他们一句推翻? 他余光一瞥,望到身边篝火,立即计上心头。 树林中脚步声响,林火判断着双方距离,猛然将刀剑chā入火中。 双腕上挑,那些冒火木柴立即被他挑飞而起,直向密林而去。 林火这一挑,那些木柴全部落在斥候必经之路上,不得不立即转换方向。 这时,林火再挑木柴。 虽然没有砸到斥候,却是逼得他们再次变向。 难道这两次,全部都是林火失误? 斥候心中存此想法,不免对林火有所轻视。他们或许会想不明白,林火也就这点本事,怎么就把之前的斥候袍泽治得苦不堪言? 但是很快,他们便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因为那四股斥候,竟然聚到了一块。 林火方才木炭分明不是为了将他们击杀,而是为了让他们聚拢一处。 聚拢一处,所为何事? 众斥候扭头望向林火,却见到林火已然将刀剑平举胸前,“天衍剑法,秋分!” 刹那之间,便见到林火双持刀剑乱舞。 千磨万击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虚影,已然是快到极处。 可是那些金甲斥候并没有到达林火面前,林火这么凭空乱挥能有什么效应。怕不是这几日被追杀得疯了,已经分不清虚幻现实,此刻陷入了癫狂之中? 林火双手已然停下,众斥候便见到他吐出一口浊气。而他本身,确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众斥候怎么会错过这等机会,他们已经顾不上自己为何会聚拢一处,反而各个拉弓上弦,只等将林火shè成窟窿。 林火更像是毫无感知,竟然缓缓转过身去。 当真狂妄! 狂妄便要付出代价! 一众斥候,皆是将弓箭瞄准林火背心,只等松手放箭。 便在此时,他们听到了头顶上有“嘎吱”声响。 什么怪声? 众人皆是抬头去望。 双眼所及之处,空间似乎断裂开来,被切割成数块。林火做了什么?天位能够破开天空? 是非如此,这些斥候很快反应过来。天空并未断裂,断裂的是他们举目能见的树林树荫,而林火方才斩击并不是针对他们,更不是凭空乱挥,他从始至终便是对准他们头上数目。 每一次斩击,便是一道无形剑气,将那些树木劈得四分五裂。所以他们抬眼望去,宛若头顶天空被砍得崩裂破碎。 林火是要将他们活埋在树林之下。 这些斥候反应很快,但是他们已经无从躲避。 粗壮树木从天而降,“轰隆”一声巨响,已经将那些金甲掩没在树枝之下。对他们而言,别说追击林火,就算是起身也是极其苦难之事。 林火从用完剑招,便已经背转身去,他早就料到结果。可他还是等到听见树木落地的那声巨响,方才放下心来。 若是这样,又能够拖延不少时间。这点时间,便足够他更进一步,离吴国越近越好。 他不再去管那些金甲斥候,将刀剑收入鞘中,随后蹲地观察武梦离去足印。只看两眼,他便已经认清方向,知道武梦继续朝南方而去。 这也是他们已经商量好的,林火断后,若是一去不回,武梦也要拼尽全力赶赴吴国,决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林火将地上痕迹稍作清理,就要起身去寻武梦,却又突然跪地。 他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充满捂住口鼻。 一身轻哼,鲜血从林火指缝之间流淌出来,两三滴落在地上。 林火赶紧伸手将那血迹抹去,将带血手掌擦在袖中隐秘处,低声自语,“再撑一会儿就好,只要再撑一会儿就好!” 他摇晃着重新站起身来,稍稍调整呼吸,随后便运起轻身功法,顺着武梦踪迹所显,继续前行。 武梦这次走得不慢,林火直追到树林边缘,方才再次见到武梦背影。 可是武梦此时状态有些奇怪,她竟然站在树林边缘一动不动。 林火心中暗想:难道是在等我? 虽然林火心中一暖,但是现在这种生死存亡之时,容不得武梦有更多儿女情长。 他快步行到武梦身后,正要说话。但他望向树林之外,同样惊得定住脚步。 武梦并不是在等他,而是因为前路不通。 只见那树林之外,立着一队人马。 整齐划一,肃穆无声。 他们身上甲胄样式与其余大燕军人无异,可偏偏是黄铜颜色。 大风吹过,将他们军旗高高扬起。 林火与武梦便望见旗上两字“铜人”!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燕三大强军中,除了“飞”与“金甲”之外的第三支军队。 铜人军! 第419章 情重姜肱书页翻 铜人军,原名山魁军,由薛家统领,而薛家便是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5 章 大燕世代镇守西南,不教蜀楚两国进入大燕疆土半步。 可是拥兵自重,便会增生异心。薛家终于是在三十年前发起了一场叛乱。 依照当时薛家山魁军的实力,说不准真能让这大燕日月重铸。其时燕惠王平庸无能,一生只知享乐纵酒。薛家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他才如梦初醒地召集大臣商量对策。 他心急火燎之中,一下子派了五名大将前去平定叛乱。若非众多大臣劝阻,只怕他连当时驻守边疆的“虎啸营”都要一并召唤回来。 不过在他想来,五名大将去平乱,怎么也能够高枕无忧了吧。想到这种地方,他又变成那种懒散模样,钻回了自己的后宫之中,尽情享乐。其中会不会抓紧最后时光的意味,后人也就不得而知。 然而战场风云,总是出人意料。 五名大将各领一军,总数五十万大军。 而那时候的薛家统帅,唤作薛彪,只不过带了十五万军队。 五十万对十五万。 若是从数量上来看,薛彪必败无疑。 但是这薛彪也是一名传奇人物,三岁习武,五岁深究兵书,十三岁便能领军清缴山中恶匪。十六岁已至一流巅峰。西南地界,无论是山匪亦或是蜀楚两国,见到“彪”字旗都会自行退让。他更是娶了号称西南第一美女的桃姐儿,流传为一时佳话。 这种天纵奇才,又怎么会轻易输在人数之上? 此次大战,薛彪便是凭借着这十五万人,生生将五十万大军击溃。五名大将一一被他斩首马下。而这一切,便是薛彪亲自领着一万人死守,与五十万大军正面死磕。剩余大军便从后方袭击,最终得胜。 五十万大军溃败,五名大将被杀。 就当所有人觉得大燕将要变天,周围几国蠢蠢yù动之时。 另一个人横空出世。 他就是如今薛家家主,铜人军统帅,薛铜。 若说薛彪的一生如同传奇一般,那么薛铜犹在传奇之上。 薛铜原本是薛家弃子,在薛家受尽冷眼。偏偏在薛彪叛乱之时,薛铜悍然出手。 他组建了一支军队,初建不过千人,却最终以极快速度平定薛彪叛乱。更是在与薛彪最终决战时候,一qiāng将薛彪挑翻下马。薛彪最后被逼入绝境,自尽身亡。 而薛铜所组建的这支军队,便叫做“铜人军”。 燕惠王大喜,又将西南封地全数赏赐给薛铜。大燕西南地界,依旧在薛家庇护之下。至此,薛家再无山魁军,唯有铜人军。又称“以薛代薛”。 只是后世之人提出疑问,为什么薛铜与薛彪作战,总是能够以弱胜强? 为什么薛铜与薛彪大战之后,薛家并未元气大伤? 为什么薛彪这堂堂天位,却在最终决战中,输给了只有一流巅峰的薛铜? 疑问有很多。 但就事实而言,薛家只不过换了一个家主,却令燕惠王更加信任。薛家在西南地界威望更是只增不减。路人皆知铜人军,何人还识燕惠王? 历史已经过去,事实究竟如何,恐怕如今也没有几人知晓。而知晓之人,又怎么会轻易向世人吐露真相。最终,所有真相都会被埋进土里,只留下故事流传。 真相如何已经并不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是,这支号称大燕最强军的铜人军,就出现在林火面前。 明明此地还不好薛家管辖地界,薛家更是多年没有踏出领地一步。铜人军此时出现在此地,若不是燕王武莫征召,那便是动用私军,可以谋逆大罪论处。薛家已经有如此底气? 林火摇了摇头,不再去思索薛家有何依仗。 问题就摆在面前。 林火放眼望去,只要越过铜人军,便是分割南北两岸的龙江。按照林火原本计划,他和武梦将会在龙江寻一处码头登上船只,随后渡江前往吴国。 可是铜人军偏偏在此刻出现,将林火的计划通盘打乱。 难道要林火现在掉头,去寻另外一条道路? 林火咬了咬牙,回头望向密林。 金甲斥候先前虽然被他摆了一道,但是他们既然已经找到林火踪迹,必定会继续追击而来。若是林火此刻回头,便会与山师yīn所率金甲撞个满怀。 如今情形,便是让林火进退维谷。 前有铜人军,后有山师yīn,还真是让人难办。 武梦朝林火方向靠了靠,轻声说道:“火哥,我们该怎么办?” 林火又咬了咬牙。他已经想得明白,若是回头面对山师yīn,到时候山师yīn与铜人军前后夹击,肯定更加难逃。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从铜人军中杀出一条生路。哪怕这生路,只够武梦一人逃脱。 既然已经想到这里,林火便不再做其他念头。 他不知道铜人军究竟会有多强,但是既然铜人军有大燕三大强军之称,想来也不会比娇生惯养的金甲侍卫更弱。 他暗暗深吸口气,将刀剑拔出,缓步向前走着,一边对武梦轻声说道:“一会儿我会冲阵,将铜人军引开。你到时候赶紧去寻码头,乘船渡江。” 武梦担忧地看着林火,“那你怎么办?” 林火见到武梦忧心神情,就想伸手去揉她脑袋,但是手伸到一般,他觉不妥,将手臂放了下来,朝武梦微笑道:“你放心,我现在可是天位,等我把他们甩掉,可就一路飞去南边。说不定啊,你到的时候,我已经在岸边等你啦。” 武梦闻言也是咧嘴微笑。她虽然面上微笑,但是心中忧虑不减。 林火与她都知道,林火此去必定危险异常。可是武梦明白,林火若是决定一件事情,便不会轻易更改。 看着林火将要走出树林,武梦却又将眉头皱紧。 但是明知道林火九死一生,武梦即便是靠着方法活了下去,她便能心安理得? 她武梦又岂是这种坐享其成,亦或是坐以待毙之人。 在武莫火烧山师府邸之前,武梦是打算只身前往薛家。不是以下嫁,而是充当说客。谁说只有联姻,才能够保一方和平? 这个念头至今未曾泯灭。 武梦同样打定主意,立即奔上前去,一把抓住林火衣袖。 林火疑惑回头。 武梦张嘴说道:“我还有别的方法。” 林火略微皱眉,“什么方法?” 武梦沉声说道:“我会去说服他们,随他们回去西南地界,以公主的身份,安抚西南百姓,保大燕太平。到时候,你便不用管我了,也不会害你丢了xìng命。” 说着,武梦便准备朝铜人军军阵走去。 林火一把将她拽住,“你怎么这么天真,你若是以公主身份进入薛家,让薛家人怎么想?你是被武莫派去分权的傀儡!更何况,武莫已经下旨将你嫁入薛家。你不愿嫁,薛家可敢不娶?” 武梦咬了咬唇,“不试试怎么知道?” 林火无言。 武梦又继续说道:“况且这原本就是我的事情,已经因为我害死了渡鸦,我怎么能……怎么能再把你……” 说到这里,武梦眼中已经浸满泪水。 林火叹了口气,“我既然已经答应带你走,又怎么会把你在这里丢下?”他将魔刀万击chā回腰间,拉起武梦手腕,“我们一起去见薛将军。” 武梦浑身一震,“你又何必为‘武梦’做到这种地步?” 林火拉着武梦上前,“不为任何人,只因为这是我的承诺。” 说话间,林火已经将武梦拉出密林,两人暴露在铜人军目光之下。 铜人军中号角立即响起。 林火明白,山师yīn很快便会循着这号角声赶到此地,留给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他立即运起真元,对着铜人军高声喊道:“空公主武梦,龙兴林火,请薛将军出营一叙。” 铜人军中号角声戛然而止。 武梦与林火在阵外静候。林火让武梦坐上马去,若是有半点情形不妙,他便会让武梦先行离去,由他自己断后。 过不多久,铜人军外围甲士向两侧分开,从中奔出一队马来。 为首马上坐着一名年轻武将。 浓眉大眼,说不上俊俏,却有男儿阳刚。他身披黄黑战甲,催动胯下战马奔向林火武梦,却又在十步开外停下。 他盯着武梦看了许久,张口满是欣喜,“空公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武梦将他上下打量,却没认出人来,“你是……” 那人哈哈大笑,“公主不记得我也是正常,当年我俩都还是孩童,我曾经代表父亲去过昌隆王都,还被公主骂了一句‘不学无术’。公主可还记得?” 武梦思索片刻,突然脸色骤变,“你是……薛富贵?” 薛富贵? 虽然知道那人姓薛,必定是薛家子弟,可这“富贵”之名……未免…… 林火不由摸了摸鼻子。 未免太俗气了一些。 果然,就连薛富贵本人听到这名字脸色也是一变,讪讪笑道:“别提我家老贼秃给我起的这破名字。”薛富贵语带愤恨,显然是不满自己这个名字,就连方才的“父亲”二字,也变成了“老贼秃”。 但是薛富贵很快调整过来,又朝武梦微笑道:“我在家中排行第四,公主叫我四郎便可。” 薛四郎?家中排行第四? 林火猛然睁大双眼,那岂不是说,面前之人,便是…… 薛四郎大笑出声,“我听说公主要下嫁给我,可是高兴得一宿没能睡着。后来听说公主被贼人劫持,我便瞒着我父亲,偷偷带兵出来想要救你,没想到你就出现在我面前!这不就是我俩之间因缘天定?” 缘分? 林火暗暗皱眉。 燕国南部沿着龙江,边界何等绵长,薛四郎偏偏会出现在此地。当真只是缘分? 林火自然不信。 那么只有另外一种解释。 这个薛富贵根据山师yīn行军路线,还有林火暴露出来的蛛丝马迹,推算出林火与武梦可能最终会到达此地,随后以逸待劳。 若真是如此…… 林火抬眼看着面前薛富贵。 这男人看起来憨厚质朴,可内地里,该有多么可怕。 与此同时,薛富贵也在看林火。 薛富贵那双眼落在林火拉住武梦的那只手掌之上,他面上笑意立即隐没变寒,“林少侠,你想牵我妻子手腕,牵到什么时候?” 林火微微一愣,却没有松开武梦,反而将她手掌握紧,“她的丈夫,不会是你。” “唰”的一声。 薛富贵突然从马上高高跃起。 林火将武梦护在身后,举臂抬剑。 “当!”薛富贵重重落下,一刀劈在林火剑上。 隔着刀剑,薛富贵与林火对视,“那我只能,把你手掌斩断!” 第420章 天道金刚争相斗 打架,林火从来不怕。 因为虎哥和他说过,若是怕,那只会输,而且会一直输下去。 可惜…… 林火目光越过刀剑相jiāo,越过薛富贵肩头,投向他身后大军。 现在已经不仅是街头混战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林火没有松开武梦手掌,靠着单手发力,再加上一些真元,想要将薛富贵反震出去。 谁知真元运到千磨剑上,竟然又有一股巨力反冲回来。 薛富贵依旧将刀压在他剑上,半步也不曾后退。他看着林火面孔,更是得意大笑,“你就这点本事?” 林火双眼一眯,瞬间将真元外放。 天威威压喷涌而出,真元在千磨剑上喷出半寸剑罡。 薛富贵立即收起面上玩世不恭,撤步后退。 林火平挥千磨,剑罡堪堪划过薛富贵胸口,却只是在他胸甲上留下一道白痕。 薛富贵又退了半步,一手刀尖点地,另一手摸着胸前白痕,“天位?” 林火横剑胸前,剑上剑罡吞吐不定。 他之前刚刚进入天位,对于真元控制还不能随心所yù。这几日更是连番混战,根本不给他调整机会。若非如此,他方才便能让剑罡暴涨一寸,便能将薛富贵剖胸开腹。 事实上,就算能够自如控制剑罡,林火方才也不会去取徐富贵xìng命。 林火目光始终望向薛富贵身后甲士,若是他在这里杀了薛富贵,这些铜人军甲士必定不会让他轻易离开。倒是有便是一场血战,而少了薛富贵约束,林火不说自保,定然是没有精力去保护武梦。 这是他绝不愿意见到的。 林火收回注目,稍稍皱眉思索。要先突围,为今之计只有擒下薛富贵。这样一来,有人质在手,他和武梦才能算是安全一些。 薛富贵却是敏锐地发现了林火的目光变化。 他嘿嘿一笑,“你可是担心,我让这些部下围攻,所以方才这么好的机会,才会有所保留?” 林火不答。这个薛富贵能够发现他心中顾虑,想来也不会是个蠢人。 “让我猜猜。”薛富贵似是并不在意林火的天位实力,竟然撤了刀姿,用刀柄敲着额头。他突然顿住刀柄敲打,抬眼望向林火,“你是不是在想,要不要劫持我?是了,你有着天位实力,想要拿下我看来是轻松惬意。” 林火将双眉皱紧,仍旧不发一言。 薛富贵喜形于色,“让我猜中了?哈哈哈,你这想法倒是简单直接,可惜啊……” 话音未落,薛富贵突然再次抢攻。 他身法极快,几乎是在瞬间到了林火面前。 直刀斜劈林火左肩。 林火立即将武梦拉到身后,另一边直挥千磨剑罡迎击直刀。他已是决定以力破巧,凭着剑罡锋利,将薛富贵的兵刃毁去,随后便能将他轻松拿下。 谁知变故突生! 薛富贵竟然收回直刀,用肩膀硬接林火剑罡。 林火额角一跳:这人难道是疯了? 血ròu之躯哪里能够挡住锋利剑罡?这个薛富贵怕不是要用自己xìng命,让林火与武梦在此地留下命来?薛家四少爷,竟然是个疯子? 说时迟那时快,林火想要收手已难。眼看剑罡斩落薛富贵肩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6 章 ,便要将他小命取走。 却听到“当”的一声脆响。 剑罡斩落在薛富贵肩头,竟然没有将他劈成两半,反而像是击打在坚石之上,只切开一个细小口子。 纵使薛富贵也是天位,也绝不可能被剑罡劈中,只留下小小伤痕。 这薛富贵,究竟是什么怪物? 林火惊讶之际,一时间忘了反应。 那薛富贵露出一丝得意笑容,扭转身子,便是一刀上撩,势要将林火开膛剖腹。 林火反应慢了一瞬,此时全面陷入被动之中。他只来得将真元凝聚在胸腹之上,准备硬抗这一刀,之后再寻战机。 然而,薛富贵那刀,在贴近林火衣摆之时,骤然减速。 刀锋锐利,只削去林火一片衣摆。 林火抬眼看着薛富贵。 薛富贵嘲讽说道:“天位,很了不起?” 林火眯眼看着薛富贵,他明白薛富贵为何收刀,这是在还林火方才收手那剑。至于薛富贵为何能够靠ròu身挡住剑罡,林火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小石头! 林火对薛富贵说道:“原来薛公子不求天道,修金刚。” 薛富贵冷笑一声,挥拳便打。 林火知他拳硬,拉来刀鞘阻挡。 “嘭”的一声闷响,林火只觉得刀鞘震颤。他也借着薛富贵重拳之力,向后飞纵,与薛富贵拉开距离。 关于修体,林火曾经听小石头说过。 若说林火这种求天道,是要和天地大世界相通,那么修体便是将真元所在体内,自成小世界。像是小石头这般修得金刚境界,也是和天位相当。 修体之人,自己便是一件绝大杀器。若是短兵相接,赤手互殴,林火即便是天位,也不是这种人的对手。 可惜,修体之人有一绝大劣势,那就是他们无法将真元外放成剑气。林火若是与这种人jiāo手,便要注意拉开距离。 不过林火知道修体劣势,薛富贵作为当事人,又怎么会不知晓。 薛富贵既然抢得先手,便不会给林火更多机会。他足下一踏,便朝着林火飞奔而来。 林火见他上前,也知不能一味后退。他已然握住万击刀柄,深吸口气将真元运转,便要用处天衍剑法。 便在此时,突然有一道红色身影,拦在两人之间。 武梦张开手臂,将两人拦住,“够了!” 薛富贵猛然减速,两足连踏,将地面踏出两个足印深坑,方才在武梦身前停住。 林火真元已然凝聚在刀剑之上,武梦突然出现,他只能散开双手,刀剑罡气,在他身体两侧犁开两道深痕。 薛富贵出声说道:“公主还请稍等,等我拿下这个反贼,便能带你会薛家成婚。” 林火也是摇头,“武梦你先让开,让我一剑斩了这个纨绔子弟。” 武梦立在两人之间,却是全然没有将两人话语放在心上。 她给林火使了一个眼色。 林火望见她目光之中决绝。他知道,武梦还是决定用自己的方法一试。 随后,武梦望向薛富贵,坚定说道:“我可以随你回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薛富贵将刀收到手臂之后,朝武梦露出微笑,“洗耳恭听。” 武梦面无表情,一字一顿说道:“我不会嫁给你。” 薛富贵面上笑容,骤然消失。 第421章 孤帆远影跨江来 武梦说完那话,便静静看着薛富贵面色变化。 林火则是侧着身子,在武梦侧后方站着。他同样注视着薛富贵,只要薛富贵有半点异动,他便会出手将武梦救下。 薛富贵的反应,并不出人意料。 他脸上笑容消失之后,又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出声,“公主是什么意思?” 武梦拢了拢鬓角乱发,“便是字面意思。” 薛富贵将直刀chā回刀鞘,双手抱在胸口,“公主的意思,是准备抗旨不尊?” 武梦叹了口气,“若是荒谬的旨意,你我又何必遵守?” 薛富贵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这旨意有什么荒谬之处。” “政治联姻,何等谬误。”武梦正色说道,“武莫并未问过我们两人意见,便准备将我俩凑在一起。原因只不过是讨厌我这个姐姐,顺便还能安抚南境,难道你们薛家,便需要一个女人安抚?” 薛富贵再次摇头,“大王深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并不能全部猜透。但有一件事情,公主只怕是说错了。” 武梦皱眉问道:“何事?” 薛富贵放下双臂,面上重新绽出笑容,“我是真心实意,期望娶公主为妻。” 武梦与林火皆是一愣。 他们都知道,薛富贵可能是出于政治考虑,当前不过是逢场作戏。可是他的话语之中,却是透露出无比真诚。怎么都不像是说谎之人。 薛富贵便在那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公主确实已经记不清了。当年我与你初见,被你说成‘不学无术’。但是我心里一点都不恨你,我便是在那个时候,喜……喜欢上了你。” 说到这里,薛富贵倒像是个少年一般稍显羞涩。他整了整表情,又再次开口,“从那以后,我回到南境对公主便是朝思暮想。想着自己怎么才能够成为陪得上公主之人。所以我开始发奋读书,努力习武。也正是对公主的这份思念,才有了今天的我。” 薛富贵说的真切,绝不像是谎言。 “公主”薛富贵单手捶胸,在武梦面前单膝跪下,“我薛四郎奋斗十数年,便是为了今日,能够成为一个配得上公主之人。我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武梦何时听过这么直白的告白,心中不由为难,扭头望向林火。 林火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原本以为薛富贵对武梦只不过是想占写政治上的便宜,却没想到薛富贵当真对武梦暗恋至今。 遇到这种情况,林火也只能扶额。若是姜杉在此也就好了,还能有人出个主意。 武梦与林火的眼神jiāo流,却是落入薛富贵眼中。 他面色一沉,骤然站起身来,“公主。” “啊?”武梦一惊,重新回过头来。 薛富贵再次拔出刀来,刀尖指着林火鼻尖,“公主想要拒绝我,可是因为此人?” 武梦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地拦在刀尖之前,“不是,不是这样。” 她扭头看着林火,咬了咬唇,“他心里有两个姑娘,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唤作南柯。然而,我却是叫做武梦。” 人们为何总对错过之人念念不忘? 因为她们不再是一个人,一段记忆,她们已经成为一种符号。最美的点点滴滴,全都汇聚在那符号之上。 人们爱的,究竟是那个错过的人,还是那段回不去的时光,亦或者,只是爱着但是傻傻的自己。 林火心头泛起千般滋味,但是此刻,他只能躲过武梦目光,不敢与之相对。 武梦释然一笑。 却听到薛富贵寒声说道:“姓林的,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嫌弃公主?” 武梦一惊,伸手将薛富贵拦住,“不管火哥的事情。”她皱了皱眉,“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会懂。” 薛富贵骤然一愣。 他呆呆站了片刻。他突然发现,林火与武梦之间似乎有一面墙壁。林火与武梦站在墙壁之内,而他却被隔绝在外。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或许不知道。”薛富贵伸手,将武梦推开,“但是他让你伤心,这一点,不可饶恕!” 薛富贵刀指林火,“姓林的!你给我听着。”他又看了一眼武梦,“你们想要渡河,好!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我给你这个机会!” 林火眼前一亮,挺剑上前,“尽管划出道来。” 薛富贵刀尖指地,“你若赢我,我便放你们渡河,后面那个什么山师yīn若是追来,我来替你们拦着。若是你输了……” 林火正色道:“若是武梦不愿意与你成亲,我绝不会放任你强逼她。” 薛富贵冷冷一哼,“你以为我薛四郎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小人?”他看着武梦,柔声说道:“你若输了,公主便随我回南境,至于婚姻之事,公主若不点头,我薛四郎绝不会用强。” 林火暗暗摇头。 他看着薛富贵,就像是看到了当年初出茅庐的吕烽。他们有自己信念,却又是那么天真。薛四郎或许会信守承诺,不对武梦用强。可是在国家利益面前,薛铜将军又会怎么选择? 若真是去了薛家,武梦只是羊入虎口。 这一战,林火绝不能输。 胜负便在他一手之间。 林火稳住心神,将那些蠢蠢yù动的内伤压住,沉声应道:“我答应你。” 武梦眼中担忧,轻声唤道:“火哥……” 林火摆手将她话语制止,“不用担心,我可不会输在他手里。” 薛富贵闻言大笑,“姓林的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些日子强行运劲,连番激战,就算你是天位,也在体内留下了不轻内伤。方才我与你jiāo手两下,便已经试探了出来。” 武梦露出惊诧表情,急忙望向林火,“内伤?” 林火皱眉回应,“不要担心,不碍事的。” 薛富贵“啪啪啪”鼓起掌来,“不得不说,我敬佩你的勇气。你的所作所为,是条汉子。我们薛家从来不屑占人便宜,那便这样。” 薛四郎指了指自己双膝,“你若是能让我双膝跪地,就算我输。” 林火微微一笑,就要拒绝施舍。 便在此时,他们不远处龙江方向传来一声长啸,“薛!四!郎!” 众人扭头望去,却见到一艘快船,竟然破浪而来。 而在那船头之上立有一人。 白衣蓝带随风舞,鬼面单刀束腰间。 “我来做你对手!” 纵身一跃,闻天到岸! 第422章 惊天一刀破玄甲 若不是山师yīn第一时间截断了向北通途,林火也不会朝南方逃命。 林火确实想过进入吴国之后,是否要去寻找闻天和刘策。但是他也不做太多奢望,毕竟刘策如今贵为吴王,说不定早就把他这个小师弟忘记得干干净净。 然而他根本没有想到,闻天会突然出现在燕国境内。看着架势,分明是为他而来。又或者…… 林火也不再是那个毛头小子,他立即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武梦! 林火望向武梦面孔。虽然林火愿意相信,刘策是为了同窗之谊,所以派闻天前来。但是事实而言,他当初在九霄之上,虽然和刘策有所jiāo集,却算不得深jiāo。刘策当真会拼着冒犯燕国,为他而来? 事情总是不该只看表面。 如果说林火身边有什么能够影响一国之君的决断,那么就只有武梦了。 林火记得当初选择和刘策一同前往吴国的,除了闻天之外,就是文榜第三左徒明。如果是他,绝对不会放过武梦这条脉络。 至于他想要通过武梦达到何种目的,那便不是林火能够猜测得到了。 文榜之上,一个个都是怪物。 像是扬獍,心中所想不是一国一城,而是北方一国,鲸吞天下。花袍与扬獍斗得旗鼓相当,也可以干出火烧龙岭关,不顾生死之事。山师yīn为求复仇,可以忍辱负重,给仇人当狗。 做天下人不敢做之事,忍天下人不堪忍之辱,成天下人不能成之果。 九霄榜上,皆非常人。 不过,他们打着武梦主意,若是对武梦有半点不利之处,林火也不会放任他们自行其是。 这边林火还在思索左徒明所求为何,那边薛富贵眯眼看着突然到来的闻天,寒声说道:“吴国闻天?” 闻天抱拳行礼,“四将军。” 薛富贵冷冷一哼,“你们吴国人出现在我燕国境内算是怎么回事?依我看来,这片水域可不是正常航路,堂堂吴国大将军,竟然偷渡过境,想来定然是有什么yīn谋吧。” 闻天面色不变,淡淡说道:“我为林火而来。” 薛富贵看了一眼林火,又撇头看着闻天,嘴角挂着微笑,“巧了,我只要公主一人,不如这样,我俩分分。这个林火归你,公主和我回薛家。” 闻天摇了摇头,“公主也要一起。” 薛富贵嘴角微笑渐渐消失,“你根本就是为公主而来!”他举起单刀,刀尖指向闻天面孔,“你以为我堂堂薛家四子,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将自家公主劫走?吴国狗贼,果然居心叵测。” 闻天依旧将双手背在身后。他似乎并没有将薛富贵那些话语放在心上,“这里可不是薛家的领地。” 薛富贵闻言一窒,随后耸了耸肩,“燕国国土,便是我薛家守卫,一分一寸,全都算数。” 闻天看了薛富贵一眼,仍旧平淡如水,“这些话,我原本不想和你多说。但是出门之前军师吩咐了,尽量不要动手。” 薛富贵哈哈一笑,“你们这位军师,到还是懂得道理。到了我铜人军手中,任你是过江龙,也得俯首帖耳。” 闻天不为所动,淡淡说道:“你私自带兵出境,薛将军已经知道,而且颇为震怒。” 薛富贵面色一变,“这老贼秃……他有什么好生气,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他把儿媳fù找回来。” 闻天并不管他,只管自己说道:“你说,若是你不仅私自带兵离家,更是死伤过半。薛将军又会作何感想。” 薛富贵面沉如水,“你威胁我?” 闻天不答,但是他越是面无表情,看着越是令人气恼。 薛富贵看了一眼闻天所乘船只,冷冷一笑,“你那艘小船,最多不过二十人,谁给你的胆量,要让我千余铜人军死伤过半?” 闻天捏住刀柄,缓缓抽出刀鞘。 冷月刀便是在这艳阳之下,依旧令人身感清冷。便如同一弯寒月,映shè在这阳光之下,依旧难让它热冽起来。 闻天缓缓拔出冷月刀,缓缓将刀尖指地。 刀光冷冽,一如闻天一向面容。他看着薛富贵双眼,淡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7 章 说道:“就凭,我是闻天。” 明明无论是动作,亦或是话语,闻天都没有用上重力,但他身上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他说要让铜人军死伤过半,必定会让铜人军死伤过半。 薛富贵皱了皱眉,但是他毕竟少年心xìng,并不服输,“我可是听说,你下九霄之时号称三十岁可入天人,偏偏这些年不得寸进。你明明最新武学,偏偏弓马娴熟做了将军。这使你心念难以通达,达不到天位,你连我这金刚之身都破不了,说什么大话。” 闻天解下腰间鬼面,“天位,金刚,又能如何?” 说话间,闻天已经将那鬼面戴在面上。 覆面为鬼! 闻天身上气势陡然攀升,薛富贵面色一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直刀,反应过来之时,面前闻天已经没了踪影。 去了哪里? 天上! 薛富贵立即抬头,便觉得闻天身上衣袍飞扬,几乎将那日光遮蔽。 闻天不曾飞舞,他只是飞跃,他不到天位。 可是他身上气势何等惊人! 刀出如月,白日似夜。 便听到闻天一声暴喝,“跪下!” 薛富贵怎么会跪,薛家子弟的尊严决不允许他跪下。 他挺住脊梁,举起直刀,咬紧牙关。 巨力从天而降。 双刀互撞! “当!!!!” 薛富贵脚下土石崩裂,双足陷入地里。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嘭”的一声巨响。 两人相撞之处,惊起大片尘土飞扬。 待得烟云散尽,便见到两道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四郎双膝跪地,面如死灰。 闻天昂然而立,冷月刀斩入四郎肩头。 不为天位,可斩天位! 薛富贵垂首咬牙,“我……我输了……” 周遭铜人军就要上前。 薛富贵张开手掌,“全部停下!” 铜人军众人立即顿住脚步,薛富贵大声喝道:“愿赌服输,才是薛家男儿!”他昂起头颅,面朝闻天,“杀了我吧。” 闻天覆着鬼面,看不见他面上喜悲,却见他将冷月刀缓缓抬起,身上杀气迸现。 薛富贵闭上双眼。 可那刀并未落下。 林火将闻天手腕托住,轻声说道:“可以了。” 薛富贵睁眼看他,闻天扭头望着林火。 鬼面之下,见不到闻天面容,但是他缓缓背过身去,还刀入鞘。 闻天不再言语,径直走向吴国小船。他又将鬼面解下,重新系在腰间,身上全无气势。 林火将颓唐的薛富贵扶了起来。 薛富贵松开林火臂膀,又看了一眼武梦,低声说道:“你们走吧。” 林火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 打心底而言,林火并不讨厌薛富贵,但是形势所迫,两人便是立场不同。薛富贵被闻天一刀放倒,此时心中必定震dàng。不过林火相信以薛富贵资质,必定能够熬过此刻,经历过这次败仗,说不定对他未来之路,更有益处。 林火朝薛富贵拱了拱手,带着武梦跟闻天走去。 三人上得吴船,扬帆而去。 薛富贵便在岸上呆呆看着,不知心中所想。 却在此时。 一队金甲从远处疾驰而来,军中大将朝江中吴船高声呼喝,“不要放走林贼!” 第423章 一舟直向南方去 林火所在小船走得并不快,若是这时候金甲侍卫加速赶到江边,说不定便能用火箭将小船留下。 明眼人都能够看出看出这一点,所以船上闻天已经站到船尾。而林火也和他并肩而立。两人对视一眼,闻天挑了挑眉,“比一比?” 听到这话儿,林火只觉回到那九霄岁月。 那时候他便总与闻天比斗,当然了,林火一次也没赢过。 不过现在,可不一定了。 林火手上按住刀剑,欣然应约,“就比比谁击落的箭多,输的请客喝酒。” 闻天不苟言笑,却也单手按在冷月刀,刀柄之上。 一路精神紧绷的武梦见到令人背影,也不觉得轻松地笑出声来,“这两个人,还真像是孩子一样。” 江边那些金甲,自然也是选择这一对策。 为首那名大将便对身后侍卫高呼,“火箭!” 身后金甲立即两骑并排,其中一人用随身火折点燃建议火把,并排另一人则是从身后箭镞总取出捆绑易燃布条的箭支。 箭支横扫略过火把,立即熊熊燃起。搭手一挂,已经瞄准林火所在小船。 船上林火与闻天纷纷拔刃一寸。 金甲大将大手一挥,“放!” 火光腾空而去,火雨随风而落。 闻天与林火飞身跃起。 一时间刀光乱舞,剑芒四shè。 闻天刀刀连斩,天上火团由一化二,全部被他剖开,纷纷落在船身两侧。 林火却是将刀剑舞动成风,天上火雨在他身周一绕,便被引入江中,发出“噗嗤”轻响,还有条条黑烟。 两人一起一落,最后在甲板之上站定,天上火云已然散尽。 林火将刀剑收回鞘中,笑看闻天,“一百四十六支。” 闻天看了林火一眼,“别急,还有第二波呢。” 林火心中暗笑,看来着第一波闻天是落后于林火,至于落后多少,尤未可知。一会儿金甲侍卫第二波箭羽,闻天这种争强好胜的xìng子,必定会使出全力。 两人重新在船尾站定,便等着第二波比试。 江边金甲自然不会他们这么轻松便逃出生天,但也不会重蹈覆辙。 金甲大将再次高呼,“火箭!轮shè!” 若是方才一番齐shè被林火与闻天轻松挡下,那这番轮shè,便是要卡住两人间隙。不得不说,这位将领也算是反应极快。 林火与闻天对视一眼,却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出忧虑。 轮shè,便会怕了?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两人早已准备完毕,若是这轮箭羽依旧不能将他们留下,他们便要驶远,金甲再难对他们造成威胁。若是等燕军调配水军追击围堵,他们这种小船,早已到了对岸。 就在金甲大将准备下令放箭之时,令人意想不到之事突然发生。 薛富贵竟然领着铜人军将金甲侍卫前路拦下。 金甲骑兵不得不减缓马速,直至完全停下。 江中小船正在远离,江边金甲不得靠近,这个如何是好? 金甲大将怒骂出声,“铜人军!你们做什么?你们这是在包庇反贼!快快把路让出来!” 薛富贵横刀立马,冷笑道:“你们要想过去,便是与我薛四郎为敌。” 金甲大将眼看吴船远离shè程,记得大声吼叫,“你这是与大燕为敌!” 薛富贵冷冷一笑,“我不过是信守承诺。” 船上闻天与林火对视一眼,皆是收起了架势。 林火看着岸上那面铜人军的旗帜,低声说道:“薛富贵这人,倒是不错。” 闻天将冷月刀收回刀鞘,转身朝船舱走去,“我会尽地主之谊。” 林火哈哈大笑。 没有第二波箭羽,自然闻天也没有了翻盘机会。 林火将千磨万击收好,转身赶上闻天步伐,“可先说好了,我可只喝好酒。” 武梦微微一笑,带着阿呆阿瓜,跟上两人脚步。 一艘小船,驶入龙江之中,朝吴国国境飘dàng而去。 而江边对峙还在继续。 但是金甲援军不断赶到。 金甲大将见到身后队伍越来越大,心中胆气也是越来越盛。他举起马鞭指着薛富贵鼻头,“铜人军!你们此举通敌叛国!别想讨得好处!” 薛富贵混不在乎,反眼便瞪了回去,“你若要战!那便连战!我们铜人军若是有一个孬种,我薛四郎的头切了给你下酒!” 金甲大将怒极反笑,就要咒骂,却听到身后传来另个声音,“原来这位小将军,是薛将军的四子,我们未来的驸马爷薛富贵,薛少爷啊。” 两人闻言抬眼望去,正见到一身黑袍纵马而来。 马上那人容貌原是极为俊美,偏偏额头上有一“犬”字,将所有美感破坏殆尽。 来人正是山师yīn,可是薛富贵并不认识。 薛富贵皱了皱眉头,将山师yīn上下打量,“你又是谁?” 山师yīn朝薛富贵微笑拱手,“在下山师yīn,正是这军统帅。” 薛富贵闻言冷笑,“我还当是哪位,原来是大王的新狗。” 山师yīn眼中yīn鸷一闪而过,面上依旧满是笑意,“都是为大王做事,为大燕做事,小人与将军也别无二致。” “听说你杀了一位忠仆,最后才苟全xìng命。”薛富贵面上寒意更盛,“你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凭什么与我别无二致?” 山师yīn听闻此言,反倒是笑得更加灿烂,“人活着,才能为大燕,做更多事情。” “呸!”薛富贵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声,“懦夫。”随后他余光去望,已经见不到那吴船身影。他便朝身后铜人军挥了挥手,“我们走。” 金甲大将怒上心头,“你们这就想……” 山师yīn依旧微笑,却是伸手将这金甲大将拦住,“让他走。” 金甲大将不解其意,急道:“山师先生!他可是放走了……” 山师yīn微微一笑,“薛家势大,哪位君王放心?” 金甲大将挠着脑袋,不解其意。 山师yīn摆了摆手,并不解答,反而是调转马头朝北而行,“鸣金收兵。” 他面朝北方,低声自语,“这天下,又要不太平了。” 山师yīn面挂微笑,他想要的,不就是“不太平”吗? 吴国王都“共工”,王宫大内。 刘策与左徒明对坐。刘策当了吴王,还是没有正行,伸手剥着花生,嚼得津津有味,“这会儿闻天该接到林火和燕国公主了吧。我倒是很久没见到林火那小子了,竟然有些想他。” 左徒明手边放着一杯龙井,轻声微笑,“大王想要叙旧,并无不可,只是武梦抵达我吴国,武莫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天下,又要乱了。” 刘策放下花生,饮了口酒,“乱,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左徒明以扇遮面,笑而不语。 北方狄国王都“大都”。 巨人乌尔立在赤娜房门之外,朝屋内瓮声说道:“公主,您两位兄长,败阵归来。我们下一步……” 话音未落,房门洞开。 赤娜拉开房门,踏出屋外,伸了个懒腰。美好身段,尽显婀娜姿态,“休息了这么久,是时候动动筋骨了。” 冀国王都“静宁”。 吕玲玲抱着长剑就要冲出屋外,却被拓跋元一拦下。 拓跋元一将她手中长剑一把夺过,问道:“你要往哪里去?” 吕玲玲气鼓鼓地盯着拓跋元一,“还要去哪里!当然是去救火哥哥啊!” 拓跋元一并不退缩,径直问道:“如今冀国百废待兴,为了林火,你要弃万千冀国百姓不顾?” 吕玲玲面上大急,“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拓跋元一将吕玲玲推回屋内,“你现在代表的不再是你一人,你肩上扛着冀国,扛着百万xìng命,由不得你胡来了。” 吕玲玲咬了咬牙,只能低头叹息。 北方未定,南方乱起。 第七卷 南岸联盟 第424章 河畔听蝉噪 丁未月,丁巳日,大六月十二日,小暑。 岁煞东,有厄北来。 宜祭祀,扫舍;忌嫁娶,栽种。 日暮时候,金甲侍卫披着最后一抹斜阳无功而返。没有百姓街道欢迎,却有人在屋舍之中偷偷观望。 这些金甲士兵,或多或少有些颓唐。他们穿过朱雀大街,跨过跃马桥,皆是显得垂头丧气。树上已有蝉鸣,更是令人心烦意乱。 跃马桥斜后方,有一家“醉满楼”,正有人透光窗户望向跃马桥上。 却是孟纯对着桥上一众金甲冷哼,他回过头去,朝无能嚷嚷道:“你们看看,山师yīn那臭小子败仗回来咯。追杀两个人都追杀不到,还能顶个屁用。” 他口中话语,自然是对着屋中另外三人说的。 偌大雅间,可坐二十余人,却被那三人全部包下。 白润,太史殊,孟然之就像是没有听到孟纯话语,依旧喝酒吃菜。当然了,太史殊自然是不饮酒的。 孟纯见到他们全无反应,一脸疑惑,“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孟然之微微一笑,将孟纯手腕拉住,“你不要着急,先坐下,一起喝酒。” 孟纯被孟然之拉到座位上。孟然之伸手就要给他斟酒,孟纯抢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我懂你们什么意思,这个山师yīn虽然说要和我们作对,但是这次武莫……” 孟然之皱眉将他打断,“不可直呼大王名讳。” 孟纯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那个大王自然是不会放过山师yīn,我们确实应该庆祝一番。” 白润与太史殊对视一眼。白润叹了口气,“恐怕事情,并不会如同纯将军心中所想。” 孟纯将酒壶放下,疑惑说道:“白先生是什么意思?” 太史殊赢了口茶水,淡淡说道:“山师yīn必能逃过此劫。” 孟纯一拍桌子,“怎么可能?武……大王那种xìng子,山师yīn把这件事情搞砸在手上,大王还不得将他拨皮拆骨?” “红袍儿自然会有他自己办法。”孟然之缓缓起身,走到窗边,见着地上金甲行军,“那夜之事,确实是我愧对于他。但是大王如此对他,山师yīn必定怀恨在心,为了大燕未来,我与他必定势不两立。命运之说,便是这样弄人。” 孟纯冷哼一声,将腰间直刀拍在桌上,“他若是敢来与我们作对,就先问过我手中钢刀!” 孟然之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孟纯,摇头苦笑。 他重新回过头去,再次望向跃马桥。 耳边蝉鸣若有似无。孟然之摇头叹气,“夏蝉鼓噪,却不知能鸣几时。” 却说此时燕国王宫大内,御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8 章 中。 夕阳从窗外映shè进来,不知为何屋中尚未点灯。放眼望去,便能见到屋中一人端坐龙椅,另一人伏跪地上。还有一道yīn影,隐没在光暗jiāo界之处。 武莫坐于龙椅之上,山师yīn跪伏在他脚下,卞兰身影若隐若现。 最后这点光辉,只能笼住武莫龙袍下摆。他半个身子隐在yīn影之内,看不清楚他面上表情,但是能够听出他话中寒意,“所以,你不仅没抢回孤的姐姐,连林火也没杀掉?” “下臣惶恐。”山师yīn将额头与地砖紧贴,“请大王听下臣解释。” “孤不要听解释!”武莫声音突然暴躁起来,他拿起桌上笔架便砸向山师yīn。 山师yīn不闪不避,被笔架砸在身上。 要知道武莫所用那笔架,乃是沉龙木加工而成,沉重非凡。但是山师yīn就像是没有感到疼痛一般,继续说道:“下臣也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但是下臣在追杀林火途中,发现了一个危及大燕国运之事,若是不能让大王知道,下臣岂不是要成为千古罪人?因此,下臣恳请大王,让下臣说完那消息,再判处下臣死罪!” yīn影之中武莫似是思索了片刻。他将身子依住龙椅,淡淡说道:“讲!” 山师yīn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那个伏跪姿态,朗声说道:“下臣此次追杀林火失败,全部都是因为一个人,亦或者说,是一个姓氏……” 武莫身子稍稍前倾,“谁?” 山师yīn立即接嘴解答,“那个姓氏,便是‘薛’!” 座上武莫站起身来,“薛家?他们出现了?” 山师yīn坐直身子,朗声回答,“不仅出来,最终阻止我追杀林火之人,便是薛家四子,薛富贵!”他不管武莫心中如何思索,又继续说道,“薛富贵带领铜人军,出现在他们不该出现的辖区之中。没有大王命令,他们这样行事情,简直就没有把……没有把大王您……” 武莫一掌拍在自己桌上,“他们根本没有把孤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山师yīn趁热打铁,“当时在场之人,还有吴国一员大将。薛富贵还是正面袒护于他,更是让吴国人将公主与林火带走。这不得不让下臣想到一件事情。他们薛家扎根南境,明面上忠于大燕,背地里……” “呀。”说到这里,山师yīn突然将话头顿住,“大王息怒,下臣不该非议朝中重臣。” 武莫已然气得来回踱步:“薛家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大燕这样真心对他他们便是这样回报大燕?回报我武氏恩泽?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山师yīn嘴角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依旧惶恐,“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其实,大王若是想要试验薛家忠诚,下臣倒是有个主意。” 武莫顿住脚步,扭头看着山师yīn,“说!” 山师yīn答道:“吴国劫走公主,这便是对燕国宣战!薛家坐镇南境已久,便让他们出兵讨伐吴国,若是胜利,那么薛家忠心可知。若是薛家战败,不是通敌,便是有过,到时候大王便能名正言顺,将南境重新掌握手中。” 武莫沉默片刻,又在龙椅之上坐下,不过这次,他只坐了龙椅前半,“若是薛家反叛,为吴国开启我大燕南方走廊,那该如何是好?” 山师yīn眼中笑意更盛,继续说道:“大王若是不放心,还可以派出一军,作为督军。” 武莫抬眼望向山师yīn,“何人为帅?” 山师yīn仰头说道:“孟然之孟公子,一向自诩忠贞不二,大王让他出战,他必定不能拒绝。而且,这是一石三鸟之计。” 武莫疑惑问道:“一石三鸟?” 山师yīn竖起三根手指,“第一,自然是作为薛家监军。第二,让他孟然之离开王都,大王便能放手清除他在朝野之中党羽。第三,战场变化莫测,谁不会碰到一些意外?” 武莫双眼一眯,缓缓向后靠在龙椅背上,“你这狗东西,倒是还有些用处。” 山师yīn跪伏在地,重重一磕,“皆是大王圣明。” 武莫面孔,又隐没在黑暗之中。他朝山师yīn挥了挥手,“南伐之事,便由你牵线搭桥。” 山师yīn高声应答,“下臣惶恐。” 武莫冷冷一哼,“记住,这是孤给你的第二次机会……千万,不要搞砸了!” 山师yīn立即垂首,“大王圣恩,下臣谨记在心,感激涕零。” 武莫又挥了挥手,“下去吧。” 山师yīn又磕了个头,站起身来倒退了几步,方才转身离开。 只是武莫未曾见到。 当山师yīn背对他时,夕阳映衬着山师yīn,那张狰狞笑脸。 第425章 俏江南 有些事情,就算你已经是天位,都不一定躲得过去。 那可能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可能是记忆里nǎinǎi亲手煮的胡辣汤,也有可能是……晕船。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孩子,林火从来没有坐过那么长时间的船。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几乎都是在船上度过。从龙江小船入得吴国国境,随后便换了商船直入吴国腹地。 一开始林火凭着天位体质,还能够忍受那些摇晃。可是他体内原本就有伤势,安稳下来之后,那些暗伤便一一浮现。林火再无精力分神再顾自己晕船,彻底吐了个昏天黑地。 商船上掌柜的孩子,还给林火编了个顺口溜,“一言不发,二眼无神,三餐不进,四肢无力,五脏六腑,七上八下,久久不停,十分难受。” 这段顺口溜倒是把林火的窘态说得惟妙惟肖。 林火对此也只能无奈。甚至大半个月后,他已经疗伤完毕,明明不再为晕船担忧,可是只要站在甲板上,林火便没由来地觉得难受。 他吐也吐不出来,就是手足无力。这番船上生活,倒是给林火留下了心理yīn影,怕是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长时间坐船了。 大船入港,正是清晨。 江上烟云缭绕,船帆张开将影子印在云雾之上,随后船头坚木破开雾霭,也将天边光彩从那破口带了进来。就像是流水一般的光线,唤醒船坞的一日之晨。 码头上便忙碌起来,吆喝声此起彼伏,指挥船运通畅。 码头苦力赤膊这上身或是寄绳绑锁,或是准备搬运货物。 水运已经成了这里人们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水运为他们带来财富,给他们来了货品,更是将吴国大地拱卫其中。 龙江,细流,蜿蜒盘绕,便是吴国的天然屏障。 吴地景色已与北方截然不同,屋舍便显得紧凑些,像是一栋栋白墙相连,顶上黑瓦攀附在屋脊之上。如果开了天窗,推窗而出,便能从一间屋子顶上奔到另一间去。想来这是不少孩童喜欢的游戏。 商船进入内港。 武梦这一路来并未受到晕船的影响,此时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岸边杨柳依依,若低垂到内港河面之上。 她在看着岸上江南,林火便在舱里看窗中的她,如诗如画。 但是林火知道,她俩之间空有回忆,可却横着一个燕国,如今又多了一个渡鸦。 商船靠岸,搭起下船板子。 林火这才从船舱里冒出头来,跟在武梦身后下了船去。 而当他踏上共工城外码头,方才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是这样令人心安。他心有余悸地回头去看身后商船,却见到闻天将他目光拦住,“怎么还没坐够?” 林火赶紧摇头,重新回过头来,他可是不想再坐船了。 可是林火转念一想,闻天明明知道他晕船,还特意吓他,岂不是成心看他笑话? 林火立即扭头去看闻天,却是没能从闻天眼中捕捉到蛛丝马迹。这人还是和当年在山上一样。当年他是痴迷武学,如今一心一意要将刘策给他任务圆满完成。 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无趣了些。 林火原本觉得自己在一众朋友中已经算是无趣之人,如今和闻天相比,那才是真的自愧弗如了。 不过,越是冷面无言之人,越是让人想要知道那人另外一张面孔。 林火想起白润来。白润也是出了名的谦谦公子,可惜喝完酒后便成了鼎鼎大名的登徒子。 这般想来,当年林火只与闻天讨教武学,倒是没有在一起喝过酒。 要是让姜杉来说,没有一起喝过酒,那可算不上是朋友。 想到这里,林火便将闻天肩膀搂住。 闻天略微皱眉,将林火手掌拍开,“做什么?” 林火被他拍开手掌,却也并不在意,嬉笑道:“我可记得上船之前,你说要尽地主之谊。正好,你们吴国的共工酒我可是久仰大名,今天可得让我见识见识。” 闻天点了点头,“我说过请你,自然没有问题。” 林火微微一笑,倒是一些期待闻天喝醉会是什么样子。 却见闻天接着说道:“不过,先要见过主公。”说着,他便顿住脚步,抬手指向码头一棵桑树下,“接我们的人到了。” 林火也只能依他。毕竟到了吴国境内,刘策师兄不仅是派闻天救了他们xìng命,更是贵为吴王,若是到了“共工城”第一件事是去喝酒,而不是去拜访刘策师兄,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林火挠了挠头,若是让姜杉来选,或许他会选择直奔酒肆。 闻天领着林火与武梦到那车旁。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木质腰牌在车夫面前晃了晃。那腰牌看着像是黑檀木质地,上刻独角瑞兽。 车夫见到闻天手中腰牌,立即站直身子,朝闻天深鞠一躬,“小人穗风营张辞见过……” 弯腰未至一半,便被闻天拖住手臂,“不必多礼。” 闻天又将林火与武梦引到车上。他敲了敲马车木板,“哆哆”两声,马车便动了起来。 商用船坞自然不会造在城中。 马车钻出杂乱马头之后,林火便撩开挡帘,望向远处“共工城”。 古人说见微知著,林火便是觉得,看一个国家的都城,往往能够看出这个国家的韵味。 大都yù攻,昌隆卧龙,静宁伏虎,而眼前共工城却是那般精巧。 而这种精巧与齐国国都“熏享”那种精致又有不同。“熏享”虽然精致,也确实符合齐王一向贪图享乐的特质,然而这份精致却又空洞无物。这也和齐国这些年的国体有关。 他生存在冀国与燕国夹缝之间,是为缓冲之地,便是始终要看人眼色行事。一个国家若是没了骨头,那便真的丢了魂魄,站不起来了。 可是“共工”城精巧却不是华而不实。城墙上每一块砖头几乎都是一般大小,城头上军械排放与那城垛间隔,看着便令人感到赏心悦目。但是林火也能够从精巧布局之下,闻到血腥味道。 整座城池便是一个整体,每一处布局都其中重要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打起仗来,这便是一台最高效的杀戮军械。 林火可是曾经在九霄的书里见过,即便是天人来攻“共工”也将会陨落城下。 天人已是人间之神,但是在传说中,共工连不周山都能拦腰撞断,其心之坚,又岂会惧怕你区区人间之神? 林火思绪,便在他一路见闻,以及那些传说故事中打转。 等他回过神来,马车已经赶到城门之外。车夫向着门卫展示了另外一块腰牌,林火身在车内,并未看清他掌中腰牌模样。 不过门卫见到马夫腰牌之后,并未多说一言,便让他们顺利进入城中。 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 林火闭眼去听,甚至能听到远方悠扬钟响。这燕国,可是听不到寺庙钟声的,这种切实变化,让林火进入吴国境内的实感更强。 便在他感受之时,身边武梦突然出声,“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闻天轻声答道:“去见主公。” 武梦指着窗外马车方向,“这可不是去王宫方向。” 林火闻言一愣,同样望向窗外,却是见到马车朝着另一方向行进。 他扭头看着闻天,一边安抚武梦,“闻天师兄若是想要害我们,我们岂能活到这里?”他话中这般说着,一只手却是偷偷靠近身边千磨剑柄。 武梦听到林火劝慰,便闭口不言。 闻天却似是没有见到林火那小动作,亦或是他根本懒得解释,径直并起双眼假寐。 这辆马车,究竟驶向何处? 第426章 故人依柳 马车最后停在一家铁匠铺外。林火虽然感到一些惊奇,但也是回过味来。无论是刘策的父亲,曾经的吴王刘闼,亦或是如今的刘策,可不都是痴迷锻造? 只是林火还有些想不明白,刘策若是喜欢锻造,大可以在王宫之中建造一座最完备的锻造坊,又何必来这市井之中? 马车停下,闻天便睁开眼来,“到了。”他说了一声,便跳下车去。 林火带着疑问跟在他身后,自然不会忘了搀扶武梦一把。 三人在店外站定,车夫便挥动缰绳,将马车赶远。 林火并不在意那马车去向,而是观察面前铁匠铺。 那铁匠铺门上有一匾额,写着“老刘家”三个大字,笔锋之间隐约有股气势,但是除了气势之外,这三个字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闻天顺着林火目光看了一眼匾额,淡淡说道:“主公亲自写的,我觉得……很丑。” 林火先是一愣,随后差点笑出声来。他忍住没笑,身边武梦却是“噗嗤”一声,掩嘴笑着。两人对视一眼,同样微笑起来。 他们也不多言,跟着闻天脚步走入铁匠铺中。 这铁匠铺中挂着不少生活铁具,与寻常铁匠铺也无不同。只是柜台前却是站着一位淡妆fù人。那fù人嘴角微翘,眼眉之间满是平和,看着便令人心安。 林火不知道这人是谁,却是看到闻天突然深鞠一躬,“嫂子。” 嫂子? 林火脑中一懵,能被闻天认作大哥的只有刘策一人,那么能被叫做嫂子的自然是刘策妻子。刘策是当今吴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9 章 眼前之人岂不就是吴国王后? 面见王后应该是何等礼仪? 林火倒是有些拿捏不住。但是他目光一扫,脑中便有了计较。既然这里是铁匠铺,而闻天又叫她一声“嫂子”,那么她必定是不想被人识破身份。 武梦显然也已想到这层关系,她和林火对视一眼,同样对那淡妆fù人稍行一礼,唤了一声,“嫂子。” 淡妆fù人笑盈盈地说道:“你们这声嫂子,我听得窝心。”她的声如其人,便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闻天直起腰背,继续说道:“这两位,是大哥吩咐从北方接来的客人。” 淡妆fù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我家那位总是提起你们,念叨得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林火推向闻天,“他可是等你们等了好久,你们先去见他吧。”另一边,她又将武梦手腕握住,笑盈盈道:“别管他们这些糙汉子,我俩聊聊天,我可是听说了你那弟弟,实在是禽兽不如……” 林火与武梦便被吴王后这般轻巧分开,想来刘策是有什么事情,想和他单独商谈。 闻天便引着林火,朝后院行去。 越是靠近后院,越是感觉热浪逼人。 两人转过一个转角,便听到“嗤”的一声轻响。两人定睛去看,便见到后院中有三人。 最远处杨柳树下有一方桌,桌上放有凉茶,一盘花生,酒壶一个,瓷碗几个。 左徒明正捧着一卷竹简,倚靠着方桌,饮茶读书。 而占地最广的,便是刘策的锻造火炉,热浪便是由此而来。而此时刘策与一位老者便站在火炉边上。方才“嗤”的轻响,便是刘策在给火热铁具淬水。 刘策将铁具从水中拎了出来,却是一把斧子。刘策将斧子左右端详一番,又补了几下小锤,方才jiāo到身边那老人手中,“汤大爷,您的斧子补好了。” 汤大爷将那斧子放在手中掂量,夸张道:“还是你们‘老刘家’手艺好,你爹不干之后,想不到你会回来把他这铁匠铺又开了起来,老头子我这辈子能再见到你们老刘家的人,也算是没有白活。” 刘策赤膊着上身,全无当初在九霄山上的颓然气息,对汤大爷正色道:“若非各位街坊邻居帮忙,我当年被仇人追杀,早就死了,哪里还有今天。” 汤大爷也露出怀念神色,“当年,唉,莫说当年,我们也就是举手之劳,你这孩子能够活下来,也是你的造化。你能够心存感激,更是一场造化。可现在啊,像你这样心善的孩子,那是越来越少了。这条街上那些地痞流氓,便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可是把街坊邻居害苦啦。” 这些或许是汤大爷随口嘟囔,刘策听闻之后,却是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汤大爷你放心,有我在,以后你们若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无论是地痞流氓,亦或是贪官污吏,尽管和我说,我……”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汤大爷赶紧不让刘策说话,“我知道你有几把力气,对付些个流氓还好,那些官老爷是你能动的。我们只希望你和你家婆娘,快快生一窝大胖小子,好好过过日子,那才是生活。” 刘策恭敬说道:“汤大爷教训的是。” 汤大爷满意点头,他扭头见到林火与闻天,自觉道:“小刘你又来客人了,那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在这耽误你了。” 刘策将汤大爷送到院门边上,微笑说道:“您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汤大爷哈哈大笑,“晓得晓得,你忙去吧。” 说罢,汤大爷便朝前堂去了。 刘策面上笑容立即消失无踪,他对身边闻天说道:“把这条街上的地痞无赖,全部给我收拾干净,若是再有老鼠踏上这条街,格杀勿论!” 闻天点头应下,转身便走。 林火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从未见过刘策这般杀气腾腾。 刘策也是这才看向身边林火,他又变回了九霄山上,那副颓废模样。他一伸手将林火肩膀搂住,“你小子,总算是来了。” 他方才打铁,赤膊上身全是汗水,此刻便将林火搂着,推向柳树下方桌,“我们也几年没见了,今天可得好好聊聊。” 说着,刘策已经将林火推到桌边。 林火朝左徒明施了一礼,“左徒师兄。” 左徒明微笑抬头,还了一礼,“林师弟。” 两人还未多说几句,刘策已经压住林火肩膀,让他坐在凳上,“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刘策一边说着,一边给林火倒酒。 林火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酒碗,“刘师兄,你千里迢迢把我从燕国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找我喝酒?” 刘策哈哈大笑,“其他事情先不管他,我们今天就先喝酒。我早就看出来你小子命运不凡,果不其然,倒是要让你好好说说你那些故事。” “啪!” 一声脆响,将两人话头打断。 却是左徒明将竹简敲在桌上,淡淡说道:“光喝酒多没意思,不说边喝边聊,当然……”左徒明看了刘策一眼,“是聊正事。” 刘策面上露出一丝为难,“军师啊,林火舟车劳顿,那些事情后面再说不迟。” “大王,我明白你不愿让林师弟为难,但是这件事情早就定下,总是要说……”左徒明饮了口茶,“需知道,迟则生变。” 刘策不再多言。 倒是林火被激起了兴趣,“左徒师兄,到底是什么事情?” 左徒明微微一笑,“说到底,其实是我们有求于你。” 林火连连摆手:“可不能这么说,是你们救了我和武梦,有什么事情,尽管来说。”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隐瞒了。”左徒明稍稍一顿,随后切声说道:“我们希望,你们以武梦名义,联合南方三国。” 林火微微语窒。 第427章 雾遮云渺 左徒明说得很明白,他希望那个林火能够带着武梦,以武梦的名义,将南方三国结合在一起。 那么武梦什么身份,能够担此大任? 自然是燕国公主,更是被当今燕王武莫逼出国土的逃亡公主。 左徒明究竟想做什么,已经渐渐清晰起来。 但是林火却不会现在就乱下结论,而是试探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准备联合南方三国,对抗燕国。” 这句话,林火是对刘策说的。 但是刘策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地剥着花生。 左徒明则是继续说道:“虽然燕王无道,但照理而言我们身为一个国家,自然不应该趟这趟浑水,可偏偏我们的吴王……”左徒明摇头看着刘策,“咱们的吴王就是那么一个自作主张的人,他要讲义气,就把整个吴国拖下了水。”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无可奈何,“可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办法,谁让我们摊上了这么一位大王。” 左徒明的话音之中满是逼不得已,“凭我们吴国一国之力,自然是不能和燕国相斗,要想保护自己,我们也只能把南方三国联合起来,这浑水也不能我们一国来趟。说到底,我们也是为了自保。” 说到这里,左徒明算是告一段落。他最后还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看来对对抗燕国这件事情,也是头大不已。 只不过这些话语在林火心中一转,林火便想到了别种事情。 书呆章昭平曾经与他说过,“不要相信表面。” 林火不是不信左徒明,但是方才刘策一直不发一言,林火更相信,左徒明对他有所保留。 毕竟,刘策此人林火还是了解的。在九霄山门之中,他们还算是多有jiāo集。平日相处之下,林火能够感到他的豁达,洒拓与不羁。如同刘策这样的人,作为兄弟朋友,自然是别无二话。 但是,还有一点同样不可忽视。 刘策此人忍辱负重,逃亡至九霄一躲就是十来年。若说他心无城府,林火自然是不信的。 现在左徒明只说刘策是为了义气,未免太小看林火如今的分辨能力。 身为一国之君,可不是说任xìng,便能肆无忌惮。 再说左徒明看似对刘策所作所为无可奈何,甚至颇为头疼,可他当真感觉为难? 林火心中微笑,九霄文榜上的那些人,林火算是差不多都见过几面。他们要是演起戏来,只怕比梨园里的名伶还要逼真。 若是撇开这些雾遮云渺,左徒明的真实意图,究竟为何? 林火手指在酒碗边缘滑过一圈,脑中灵光一闪。 扬獍心有北方一国,志在天下。姜杉心系万千百姓,志在天下。 左徒明位于文榜第三,岂会甘心偏安一隅?! 所以……林火已然心中明了。 他举起面前酒杯,一口饮尽,“你们不是为了抵御燕国,而是想要集合三国之力,北伐!” 刘策停下双手,不再剥弄花生。 左徒明则是将茶盏放下,他看了林火一眼,将脸上那些无奈全部收了起来,浮现出一丝莫名微笑,“看来林师弟与花袍他们呆的久了,脑袋也灵光了不少。” 刘策摇了摇头,“我早就与你说过,不必和他弄这些弯弯绕。” “还不是大王不配合我?”左徒明微微一笑,却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又对林火说道:“既然你已经想到了,那和聪明人说话,也就更轻松一些。” 猜想得到亲口证实,林火并不感到开心。 聪明吗? 花袍瞎了眼睛,山师yīn与他分道扬镳,章昭平远去西域,吕烽死于军中,渡鸦坠落悬崖。 若是有得选择,林火宁可一直是那初入江湖的懵懂少年。但是别人并不允许,又会是命运不许他如此。如今只剩他与武梦,他不得不变得“聪明”起来。 但是聪明,并不代表毫无底线。 林火对左徒明说道:“让武梦被人利用,去对付自己的国家,这种事情武梦绝不会答应。” “我知道她不会答应。但是……”左徒明微微一笑,“我也知道,你会答应。否则,我们为何要将她支开?” 林火眉头紧皱,“你们想说什么?” 左徒明嘴角一勾,“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这次我们动手将林师弟与公主救到这里,便已经打定主意。吴国与燕国之间必有一战。无论武梦是否答应游说其他两国,我们吴国绝不会手软。这一点,你能明白?” 林火点头,左徒明所言他自然是了解。 左徒明见他点头,方才继续说道:“区别在于,若是要战,燕国绝不可能跨江而击。这些年燕国内忧外患,虽然而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想要跨过龙江将我们吴国击败,他们可以说是绝无胜算。” 他顿了顿,拿着手中竹简指向前厅方向,“武梦若是不出面,我们三国便没有联合理由,最多便是保持现状,对我们三国而言,无失无得。我们吴国将燕国拒之龙江之外,说不定还能在天下出一次风头。但是对你们而言,你们又能得到什么?” 林火陷入沉思之中。 “没错,有大王在,你们的日子绝不会难过。但是……”左徒明将竹简拍在桌上,“终其一生,你们再也回不去燕国,只能做离乡背井的孤魂野鬼!” 林火眉头越皱越紧,眉心扭作一个“川”字,“若是帮了你们,你们便能反攻燕国,我们甚至有机会将武莫赶下台去。若是由武梦当上大王,说不定还能让燕国重整旗鼓。可是……” 这问题之中,有一个极大破绽。 林火盯住左徒明的双眼,“你们若是要侵吞燕国,又岂会给我们机会?” 左徒明将目光移开,轻抬手腕将面前茶盏斟满。他嘴角含笑,将那茶盏推到林火面前,“机会我已经给你,抓不抓得住……”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林火已经明白他话中意思。 若是不答应,这一生或许便是平庸终老。若是答应,那未来犹未可知。 林火又该如何去选? 他低头看着面前茶盏,不由想起那一日武梦面容。 那时候他们还在船上,林火将渡鸦骨灰撒到龙江之中。 武梦望着那些飘散骨灰,突然问了一句,“龙江也有支流涌入燕国,渡鸦融在水里,说不定最后便能随着江水回去故乡。可是……”她抬眼望向燕国方向,“我们还有机会回去吗?” 当时林火不知该怎么回答。 可是如今,林火似乎又从那茶水面上,见到了武梦那张满是惆怅的面孔。 还能回燕国去吗? 能吗? 他又仿佛看到了师yīn那怨dú目光。山师yīn在武莫身边,燕国该当如何?燕国百姓该当如何? 武梦真能袖手旁观,自己在吴国逍遥? 他林火真能无动于衷? 林火咬住牙根,将茶盏一把拿住,随后一饮而尽,“我答应了!” 刘策叹了口气,反身站起身来,走向铁匠火炉,又“叮叮当当”打起铁来。 左徒明微微一笑,“大王是希望你选择另一条路。不过对我来说,你这选择再好不过。” 林火站起身来,“我们何时出发?”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林火也不准备拖延时间。 左徒明却哈哈大笑,“也不必这么着急。”他站起身来,走到林火身边,“南方诸国你们都不了解,此次同盟我们也只能暗中行事,我吴国绝不会出面。所以啊,在此之前,你们需要一个向导。” “向导?”林火疑惑问道。 左徒明拍了拍林火肩膀,“此人游遍大江南北,狄冀齐燕吴楚蜀七国他都去过。这人来当你们向导想来是最为合适。更何况……” “虽然这人你没有见过面,但是……”左徒明嘴角一勾,“他可还是咱们的同门师兄呢。” 林火诧异说道:“是哪位师兄?” 左徒明指了指桌上酒壶,“九霄武榜第九,酒徒昌意。” 第428章 看不尽灯红纱绿 “酒徒昌意?”林火托着下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0 章 望向马车之外。他已经离开了“老刘家”铁匠铺。左徒明给他安排了新的马车,带着他与武梦去找他们此行的向导。 至于昌意究竟是何等人物,林火脑中是没有半点印象。 按照左徒明所言,这位昌意小哥比林火大了五六岁。九霄文武两榜十年一定榜单,以十年为界限,只记录这十年之中最为杰出的九霄门人,生死无论。不过也只有到了第十年文武两榜才会固定,期间每年都会调整。 这位昌意师兄便在林火入门前两年前离开了山门,至今也有将近五年光yīn。他在五年之内排名竟然动也未动,可见其实力非凡。 林火不由想到武榜第一的闻天,便对与这位昌意师兄的见面更为期待起来。 他从窗外那些不断后退的江南风景中抽回目光,望向车内另一侧。 武梦正抱着阿呆与阿瓜嬉闹。 它们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倒是比之前又大了一圈。 不过林火也不担心阿呆阿瓜伤着武梦。虽然它们是异种白熊,但是颇具灵xìng,特别亲人护主。在渡鸦时候,这两只熊可是沮丧得连饭都不愿去吃。也是武梦一直在它们身边陪伴,才让它们有所好转。 又是这一个月相处下来,阿呆与阿瓜倒是将武梦当做了渡鸦一般。 武梦陪伴它们摆脱痛苦,也是它们的陪伴,让武梦思乡之情稍解。 方才的吴王后也是极其喜欢这两只小熊,她与武梦倒是和阿呆阿瓜玩得不亦乐乎。 若是武梦能够开心,对林火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现在想来,当初渡鸦给它俩取这名字,可不就是取笑林火是个呆瓜。 林火确实是个呆瓜,到了失去之时,才明白自己对渡鸦心意。也正是如此,林火与武梦之间,又能剩下些什么?他将武梦带出燕国,却又能给她什么? 若是能让武梦开心一些,林火心中愧疚或许便能减轻不少。 林火不忍打搅武梦,武梦却是感到林火目光。 她转过头来,“火哥,你看我做什么?” 林火摇了摇头,并未答话。 武梦放下阿呆阿瓜,“你可还没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林火又望向窗外,“左徒师兄让我们去找另外一位师兄,找到他后,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武梦看着林火侧脸,沉吟了片刻。她或许是在思索,林火有什么事不能现在和她说明。但是她没有追问,只是轻声“嗯”了一下,便不再多言。 林火收回目光,放下车帘,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之内又安静下来。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喧嚣声响,车轱辘也随着那些响声停了下来。 林火睁开双眼,便听见车外马浮恭敬说道:“两位,此处马车已经不能进去,还请两位下车步行。我会在这里等待两位归来。” 武梦望向林火。 林火点了点头,“就让阿呆阿瓜在车里呆一会儿吧,我们应该一会儿就回。” 武梦自然应下。 两人出得车外,便被眼前景物惊住。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条长街。只是这条长街之上来来往往皆是人流,倒是见不到车马踪影。 长街两侧排着各式小摊,玩具小食一应俱全,不见拥挤却是井然有序。而在小摊之后,便是酒楼店铺,也是人声鼎沸。 马夫向他俩介绍道:“这里便是共工城天下闻名的流水街。只有行人可入,日日如同庆典一般热闹。吴国以水路闻名天下,水路便将四面八方的奇珍异宝聚集在这共工城中,而其中最精华的部分,便是在这条流水街上。只不过能不能买到心仪的货物,又或是会不会淘到宝贝,还是被人坑骗,可全都得看自己本事咯。” 林火从这马夫话中可以听出,他对这条流水街,那可是颇为自豪。 而林火身边武梦,已是左顾右盼,显然对这条街颇感兴趣。 林火心想,若是时间充足,倒是不妨陪着武梦逛逛这条流水街。不过现在还有更为紧要之事。他便问那马夫,“流水街上这么多人,该去哪里寻我们要找的人?” 马夫回答道:“那位大人自从进了这条流水街,便没有出来过。他便是要将这条街上的所有美酒都尝一遍。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天不亮’。” “那‘天不亮’便是在长街尽头那家。”一边说着,马夫一边从袖中抽出一块木牌,jiāo到林火手中,“林少侠凭着这块令牌,去寻他便是。” 林火低头看着手中令牌,却是只有一半。令牌上刻有yīn阳双鱼,林火手中这半块令牌,便是一般阳鱼。想来那位昌意师兄手中,应当是有着另外半块yīn鱼。 只要两块令牌能够合并一块,应当就是他寻找的那位昌意师兄。 林火微微一笑,想来这位昌意师兄也是一个不愿受约束的潇洒之人。否则可不就得被按在凳子上,和林火好好相认。如今要让林火来找他,看来就连刘策这位吴王也使唤不动他。 这倒是让林火对这位昌意师兄更感兴趣起来。 事不宜迟,他便将令牌揣入怀中,领着武梦挤入人流之中。 只是这初入流水街,两人便看花了眼。流水街不负盛名,就连武梦这一国公主也是惊叹不止。 天然生成的巨大石块,竟然是饿虎扑食模样,偏偏栩栩如生。优雅绚丽的鸟儿,身上五彩斑斓。林火甚至在一个摊位上,见到了两颗佛头果,也不知是真是假。 林火倒是有些明白过来,这流水街乐趣何在。若是要将这里所有奇珍异宝全部逛上一遍,也不知要逛上多久。总有新奇之物等待别人发现。 可惜现在不是让林火与武梦玩乐的时候。 林火谨记此行目的,一路拖着武梦朝流水街尽头走去。 约莫是走了半个时辰,林火与武梦终于见到尽头那家“天不亮”酒楼。这家酒楼倒是颇具个xìng,大白天打着大红灯笼,楼外更是用绿纱拢住,不知道内里是何光景。 林火就要踏入店中,却发现武梦没有跟上他脚步。 武梦那双眼睛已经被“天不亮”外的一个小摊勾引过去,那摊位上放着各种胭脂水粉,还有做工精细的玉簪首饰。 林火无奈摇头,姑娘毕竟是姑娘。 武梦就可怜巴巴地看着林火。 一晃神,林火似乎回到那些九霄岁月。 面前武梦,似是有变作了南柯模样。 林火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抛开,但也不忍心强拉武梦。他想想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昌意,说不清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不如让武梦在外面等他。 想到这里,林火便对武梦说道:“那我先进去,一会儿就出来找你。” 武梦甜甜一笑,欢快地奔那水粉摊位而去。 林火看着她背影无奈摇头,一转身踏入“天不亮”内。 却想不到这“天不亮”中也是别有洞天。 明明白日,可是因为绿纱笼罩,屋内也是昏暗一片,每张桌子各自点着蜡烛,还真像是黑夜一般。 入门处写有一句,“酒喝不尽,天永不明”。 林火会心一笑,这老板倒也是个秒人。 只是这店中这么多人,他又该去哪里找那位昌意师兄? 林火心中疑问,便准备先和掌柜打听一番。 一扭头,便见到店中小二从身边经过,而那小二腰上正系着剩下半块令牌。 林火心中一惊,伸手将那小二手腕拽住,“是你?” 小二被林火拽得手腕发疼,差点哭出声开,“客官,你怕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客官啊。” 林火望向小二腰间令牌,“这块令牌不是你的?” 小二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这块令牌可不是小人的,是一位酒客拿来冲抵酒钱的。” “冲抵酒钱?”林火闻言只觉哭笑不得。 他将小二放开,“那位酒客现在哪里?” 小二揉了揉手腕,指向店中角落,“那里便是。” 林火定睛望去,便见到一人趴在店铺角落小桌之上。 烂醉如泥。 第429章 暗藏杀机难料 “天不亮”酒馆之中,光线实在是昏暗。 林火远远去望,只能见到那人在灯火之下身影。光影在他头顶晃动,将他身上那身麻布衣服照得沟沟壑壑。 这叫做昌意的人,就像是一块破布一般,盖在小桌之上。 能够喝得这般酩酊大醉,也是对的上他“酒徒”之名。 林火不由问身边小二,“他在哪儿躺了多久?” 小二撇了撇嘴,嫌弃道:“这人一来就是醉醺醺的样子,不是醉倒就是喝酒,已经在店里喝了两天,身上金银全部拿来换了酒喝。倒是什么都没吃过,我们也担心他死在店里。不过也不会死,去收酒坛,这醉汉就会把我们推开,也不知道真醉假醉。” 林火微微一怔,这位昌意如此好酒,这倒是让林火没有想到。 要知道姜杉也是好酒之人,却没有像昌意这般烂饮。 倒是见识过醉虾,可没见过醉人。这般嗜酒之人,当真能够做好向导的工作? 林火心中存疑,但昌意毕竟是左徒明介绍来的,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去看看。 他便将那小二支开,径直走向角落那桌。 即便是这种白天时候,“天不亮”中已经满是酒客,倒也是个有趣地方。 林火从那条昏暗路径上行过,闻着冲鼻酒味,停在角落那位昌意师兄桌前。 离得近些,便能把昌意师兄看得更加真切。 他桌上脚边放满空酒坛,将一手枕在头下,侧着面孔。林火便能见到他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也是披散着,不知道多久未曾整理。特别是他手中,即便是这样酒醉,依旧捏紧一只酒壶,酒壶里点滴不剩。 这人好酒如命,倒是连杯底残酒也不放过。 林火轻咳了一声。 按理来说以昌意能够排到九霄武榜第九的实力,就算是有风吹草动,他也应该能够反应过来,可是面前醉汉,偏偏对林火这一咳毫无反应。 林火想了想,只当对方不知道是林火在示意他。 于是林火便敲了敲桌面,抬高音量唤了一声,“昌意师兄!” 谁知道那昌意还是全无反应,当真如同死了一般。 林火眉头微皱,伸手推了推昌意肩膀。 那昌意师兄这次有了反应,竟然是转了个头,又枕着胳膊继续睡去。 林火眉头皱得更紧,他也不管昌意有没有醒来,径直说道:“昌意师兄,是左徒明,左徒师兄让我来找你。他应该已经和你说过……” 话还未说完,昌意竟然收缩双臂,将自己脑袋埋入臂弯里面,就像是赌气的孩子,不愿和父母说话一般。 林火也是哭笑不得,心里对这位昌意师兄的评价又降低不少。 他心中想着,若真是带上这么一位酒鬼,当真能够把事情办好?只怕左徒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样一位“酒徒”,不要也罢。可是连句话都不说,只怕不好和左徒明jiāo代,林火只得耐着xìng子,准备把这昌意师兄拖起来,好好说上几句。 便在此时,“天不亮”酒馆之外传来喧嚣声响。 林火耳廓微动,竟然在那些嘈杂只因中,听到一个女子喝骂。 那声音,分明就是武梦! 难道是武梦遇到了麻烦? 林火心头一紧,再也顾不上面前这位醉汉,立即按住刀剑,反身冲出“天不亮”。 一出酒馆,便听到人群惊呼。 林火扭头望向武梦方才所在的水粉摊位,却只见到一地狼藉。那木制摊架已经散乱开来,能够见到几处刀剑斩过痕迹。 周围人群皆是惊呼,也有人驻足围观。 林火立即环顾四周,他顺着一些游人目光,见到人群之后一只手臂高举,露出一抹红衣。 武梦! 林火大急,朝那方向急奔而去。 路上行人见他奔来,多是左右闪避。可还有人茫然失措将他道路拦住。 眼看武梦手臂被人拽下,林火也已经顾得此处是吴国都城,立即放出天位威压。他足下一踏,舞空而起。 便在此时斜角阁楼上shè来一支暗箭。 天位能飞,但是不能于空中jiāo战。 林火挥剑小用“天衍剑法立春”将那支暗箭挑shè回去。 箭支疾驰而去,正中阁楼暗处那弓手胸膛。 鲜血绽开,弓手闷哼一声,从阁楼上栽落下来。 林火被这暗算,也不得不落下地面。 还没等林火站稳,又是一名青衣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那人手中捏着匕首,匕首上泛着油绿暗芒,定是沾满剧dú。 林火如今也是也是天位实力,那青衣人更是在他天位威压之下行动缓慢。林火只刺一剑便击中那人手腕,将他手中剧dú匕首击落。 趁这瞬间,林火还有空去望武梦消失方向。 可是劫匪带着武梦早已经不知道混到了人群何处去了,哪里能够一眼看到武梦。难道要林火放出一道剑罡,将面前这些无辜行人一扫而空? 先不说会不会伤到武梦,就算杀伤这些无辜百姓,林火便下不去手。 想到这里,林火立即飞起一脚,将面前那名劫匪踹倒,右手万击刀已经横在那人脖颈之上。 林火面上满是愠怒之色,停住那人咽喉,“说!” 话音未落,却见到面前那人嘴角一翘。 不好! 林火想到当初那些九婴此刻,面前这名劫匪,只怕也口中含有dúyào。他也来不及弯下身子,刺出千磨剑,就要将那人嘴巴撬开。 可是终究慢了一步。 等他千磨剑到那人面前,那人已经双眼一翻,嘴角流出乌黑鲜血,一命呜呼。 “该死!”林火心中又气又急。 一名弓手被林火反shè击杀,如今这劫匪又吞dú而亡。这要到哪里去寻找劫匪身影?更何况他们初到吴国,早已出了九婴和武莫的势力范围,是谁要对他们下手? 关键是,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1 章 谁要对武梦下手? 线索断在面前,林火急得毫无头绪。 便在此时,有一个摇摆身影晃到林火身边。 林火警觉扭头,来人却是昌意。 他满身酒气,醉意冲天,这是要做什么? 不待林火发问,昌意已经伏在身子,端详地上死尸,他手中还不忘捏着一小壶新酒。 昌意打了酒嗝,拉开死尸衣襟,懒散说道:“哦,原来是青纱坊的人。”死尸胸口上,赫然印着一朵青色梅花。 林火心中大喜,“昌意师兄,你认识这个标记?” 谁知那昌意似乎并未在听他说话,“不对。”他又除了那死尸鞋袜,“这人伪装成青纱坊的样子,但是躲不过经年累月的细节。他的脚趾甲缝里,可都是金色呢。原来是金线司来的肮脏玩意儿。” 林火急道:“昌意师兄,既然你认得出这人来历,我们现在就去救人。” “不急。”昌意缓缓站起身来,睁着醉眼惺忪拍了拍林火肩膀,随后又朝“天不亮”酒馆走去。 林火大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 话未说完,便见到昌意将一个钱袋丢在“天不亮”门口,“我昌意喝酒,可从来不差酒钱。” 林火见到那钱袋,伸手摸向腰间,那钱袋分明是林火身上物件,何时落到了昌意手中? 抬头去看,正见到昌意打了个酒隔,对他微微一笑,“走,我们救人去。” 番外 离魂之人 头疼yù裂。 我……这是在哪里? 周围全部都是雾气蒙蒙的一片,放眼去望,却是深邃的黑暗,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是谁? 脑袋里全是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 隐隐约约之间,似乎有那么一个画面出现在眼前。 铺天盖地的雨水,战战兢兢的人群。 目光落在身上,他们似乎是在看我。 雨从额头浇落,浑身上下,遍体生寒。 我为何会感到这般寒冷? 人群中,有人朝我走了过来,他捡起来地上匕首,他想要做什么? 他咒骂着朝我冲来,雨太大,我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是我能感到他眼中杀意,我能见到匕首森寒。 我想退,可是身不能动。 我想喊,可是话难出口! 腹中一麻。那男子便贴在我面前。他恶狠狠地看着我,反复我一死,他便能求之得生。对了,他们的眼神。 我扭头看着周遭人们,他们的眼神全都一模一样。 就像是发狂的野兽。 腹中那酸麻,变成冰寒,又从冰寒化作火灼,疼痛令我使不上半点力气,可最痛的,却不是腹上刀伤,还是胸口。 心脏还在跳动吗? 应该还在跳动吧,若是心都不跳了,自然也不会感到这般彻骨心痛。 我软倒在暴雨之下,膝边围绕,统统是那刺鼻血腥。 人群朝我包围过来,他们手中是否也捏着尖刺匕首? 我顾不上了,只觉得好累…… 一刀,一刀,一刀…… 我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部都挤到了一处,就连雨滴落在身上,都像是针扎一般刺痛。 无数把钢针!从每一个毛孔扎入!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痛苦,闭紧双眼,便要叫出身来,突然……周遭一静。 没有风吹雨落,没有电闪雷鸣,没有人群,没有苦痛。 发生了什么? 我睁开双眼,茫然地环顾四周。 世间万物,仿佛都定格了下来。 雷霆劈开半座苍穹,雨水亿万点悬在空中。 狰狞,悲切,张狂,憎恶,不忍,千张面孔,千般神采,全部在我眼前驻留不动。 然后,我看见了那个浑身浴血的人儿。 他垂着脑袋,跪在血浆之中,身上满是鲜血,分不清由谁流淌。 他静默地跪在那儿,便像是一尊雕像,失去了魂魄。 那是谁? 那便是我? 可我,又是是谁? 头疼yù裂! 眼前画卷被一道雷芒毁了个干净,我被那耀白闪电晃花了眼眸。 再睁开眼,依旧是那白蒙蒙的雾气,依旧是放眼望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邃黑暗。 一切似乎都没改变。 不。 我听到身后脚步声响。 那脚步很轻,来人必定是习武之人。 我回过头去。 便见到一道人影,从远处黑暗里行来,闯到我面前迷蒙雾气之中。 他,不,是她! 她挥了挥手,将眼前雾气驱散,正与我四目相对。 然后我看到她眼中惊奇。 她指着我,惊讶出声,“你……” 我看那样子,难道是知道我是谁? 可不等我说话,云雾之中又是一阵散乱,莫名的兽吼声此起彼伏地传了过来。 那是什么声响? 似狼哮,却没狼咆锐利,如虎啸,却没虎啸威压,像牛吟,音比牛吟更沉。 还没等我分辨出这是什么动物,我便看到眼前这位白衣姑娘,从腰间拔出剑来。 我双眼瞬间盯住她剑尖方向,就想要移步躲避,可我竟然整个人朝侧面漂浮而去。 腿呢?我的腿在哪里? 我低头去看,根本见不到自己双腿,整个人便像是一团漂浮的云雾。 那方才我所站立方向,传来一声痛呼。 我从震惊之中醒悟过头,立即定睛去看。 只见到一道黑影消失消失在云雾之后,隐隐带动云雾晃动。 而那名白衣姑娘,依旧保持着刺剑姿势,双眼却是警惕地环视四周。 她在看些什么?是那些凶兽? 我顺着她的剑尖看向地面,便见到地上落着几团黑褐色浊液。莫非这些浊液体,是之前那凶兽的血液? 黑褐色,倒是从未见过。 我还想仔细观察一番,那些黑褐色浊液竟然融入了地面之中,转瞬间消失不见。 见到这种奇异场景,我不觉得心中嘀咕,这到底算是个什么地方? 我没了腿,奇怪的雾,无边的黑暗,诡异的凶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不明白,偏偏什么都想不明白。我只觉得头痛yù裂。 我用双手抱住脑袋,食指勾住头皮,仿佛这样会让我好受一些。 那白衣姑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怎么了?” 我抬头看她,正见到她关切目光,不由出声问道:“姑娘,你知道这是哪里?” 那个白衣姑皱了皱眉,“你不认识我了?” 我闻言一愣,“你认识我?” 还有人认识我? “那你快告诉我,我是谁?”我心中大喜,伸出双手就要去抓那姑娘姑娘双肩,可是我的双手,却捞了个空。 什么都没有碰到! 面前这位姑娘,莫非是个鬼魂? 我心中大骇,不由向后飘出几尺。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和面前这姑娘相比,只怕没有腿的我,才更像是孤魂吧。 或许,我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我竟然隐约有解脱之感,低声说道:“我是不是死了?” 那姑娘依旧保持着握剑姿势,略微皱了皱眉,“可能,我们都已经死了。” 四周还有那些凶兽咆哮。 我却在此时微微发愣,“我们都死了?那这里是yīn曹地府?那些凶兽是牛头马面?” “我不知道。”那姑娘摇了摇头,“我跌下了山崖,醒来便出现在这个地方。周围一片黑暗,可我望见你这里,偏偏是一片光明,所以便朝你走了过来。只是没想到……”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就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那姑娘闻言也是皱眉。从她面上可以看出,她平日里应当是不苟言笑。所以她始终表现出淡漠神情。就算是遇到了那些凶兽,也是如此。 我便这么和她对视了片刻。 又有另外一道身影传了过来,“你和这小妮子,可不是一路人。” 我还没转头,身边那姑娘已经咬牙切齿道出三个字,“柳!凤!泊!” 柳凤泊?是谁? 我回过头去,便见到一袭白衣挥开雾气而来。他看了一眼那姑娘,轻笑道:“我和姑娘认识?若是过去的风流债,那就让他过去吧,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 “柳凤泊!我叫渡鸦!”白衣姑娘渡鸦大喝出声,提剑便杀向那叫柳凤泊的男子。 可那男子身形一闪,轻轻一推,渡鸦便摔在地上,“你叫渡鸦?你是渡鸦一族?” 渡鸦翻身而起,持剑而立,“渡鸦一族,最后一人!” 柳凤泊似是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居然是你……好吧,你我之间恩怨,我们一会儿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小子送回去。” “送回去?”渡鸦扭头朝我看来,“他早就死了,死人还能复生?” 柳凤泊微微一笑。 他嘴角勾起,这笑容应当是迷了不少姑娘,“这小子,可还没死呢!不过他要是在这边待久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回去哪里? 我心中满是疑惑,就要发问。 那柳凤泊突然朝我挥起一掌,“回去吧。” 我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我根本立足不住,整个人被他击飞,更是不曾停留不断向后飞去。 我会飞向何处? 狄国大都,乌尔府中客房,床上吕烽,突然动了动手指。 第430章 金线司 昌意与林火并肩走着,林火将身边这人上下打量。 这位昌意师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林火看了一眼他不修篇幅的衣着,还有略显杂乱的头发,唇边淡淡胡青。 往好了说,这是一个随xìng的人,但是往坏了讲…… 林火又看了一眼,昌意手腕上吊着的那个酒壶,又嗅了嗅他身上酒气。 往坏了讲,这位昌意师兄看起来和那些市井酒鬼有什么区别?就像是个平常人一般,还是不受欢迎的那一类。 昌意似乎没有发现林火在打量他,依旧自顾自地喝着酒,摇摇晃晃地带着路。 他俩已经离开了流水街所在,进入了共工城内。 昌意便领着林火在小巷之中钻进钻出。 此刻,他们又到了一处路口,昌意似乎是随手朝西面一指,“朝那儿。”说着便拐入那小巷之中。 林火却是有些着急的,出口问道:“昌意师兄,我们还有……” “注意低头。”昌意师兄突然将林火话头打断,自己更是猫下身子。 林火不明所以。 他只想问问还有多久能够找到武梦,这低头又是为何? 突然!有一双手从侧面围栏中伸了出来,直接抓向林火脑袋。 林火心中一惊,侧移一步,就要拔剑。 可他手腕却被人一把按住。 昌意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看清楚咯。” 林火定睛去看,却是见到栅栏之后两个扎着冲天辫儿的小孩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便跑得不见踪影。 原来是孩子的恶作剧。 昌意将林火手腕松开,打了个哈欠,“我可叫你低头,你自己不听。” 林火疑惑问道:“这两个孩子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昌意师兄你怎么会知道他们躲在哪儿?” 昌意撇头看了林火一眼,“李寡fù家的两个皮孩子,每天没事干就到这儿吓人玩儿,我对这片可熟悉的很。” 林火微微一愣,听左徒明说过,这位昌意师兄不过进入共工城十天,竟然对周遭环境已经这般熟悉?要知道,这十天里面,他可是有五天都烂醉如泥。 在林火惊奇之时,昌意已经转过头去。 他继续在前引路,一边喝酒,一边间歇说着,“你可别问我怎么认识的李寡fù,问了我也不说。” 林火摇头苦笑。他看着昌意背影,倒是越发看不清这位师兄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昌意师兄能够一眼识破金线司伪装,可见其观察入微。他又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将一座都城的贫民区摸得清清楚楚,可见其记忆超群。 最后,他能够在无声无息之间去走林火腰间钱袋。光是这一招妙手空空,已经可以让道上偷儿磕头拜师。 由此可见,左徒明果然没有找错人。 这位昌意师兄确实是有些本领。 林火算是对昌意师兄有了些许信任。他迈开脚步,迅速跟上昌意步伐,低声问道:“昌意师兄,这金线司到底是什么来头?”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已经认定是这金线司在背后捣鬼,林火自然想要多了解一些细节。 昌意听到林火提问,斜眼看了过来,“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我就不嫌麻烦,和你说道说道。” 林火心中无奈。 什么叫林火请他喝酒?分明就是他自己将林火钱袋偷了去,不仅付了酒钱,更是用剩下银两,买了一壶龙江大曲。这可不就是明抢。 不过林火自然也不会心疼这些钱财,也就没有chā嘴。 昌意饮了口酒,方才继续说道:“你可知道,这共工城特产何物?” 林火初来乍到,自然不知,只能乱猜一个,“是那流水街?” “错!”昌意嘴角一翘,“共工城最出名的,便是他的刺绣和染色工艺。天下绫罗绸缎,以蜀国为最。可要说到加工点缀,无出共工城‘十二色’之手。” “十二色?”林火疑惑问道。 昌意点了点头,眯眼说道:“赤橙黄绿青蓝紫,金银黑白,绣。此为‘十二色’。” 林火有些听不明白,“这些人都只染一种颜色?这生意还怎么做?” 昌意瞪了林火一眼,“你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傻啊。虽然名叫‘十二色’,那是因为他们各自有各自绝活,就像‘锦绣铺’,一招龙凤双穿绣法,独步天下。再有‘青纱坊’做纱成衣,那可是世间一绝。还有我们将要去的‘金线司’。他家的金色染布,传闻过去只有皇帝能穿,所制作金线韧xìng十足。” 林火明白过来,这些坊间虽然用颜色命名,但是却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2 章 各有本事。想来统称“十二色”也是为了方便记忆。 “对了对了。”昌意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林火,“你那位柳凤泊,传闻里可是最喜欢穿‘雪悬馆’的白袍呢。” 林火稍稍愣神,他倒是没有问过柳凤泊的衣服是哪里做的。 两人说着,有道一处丁字路口。 昌意饮了口酒,将林火朝做带去,“快到了,再转一处便是。” 林火点了点头,双手虚扶腰间,随时准备应战。可是他目光一瞥,方才发现一个问题,昌意身上竟然没有兵刃。 难道是短兵,藏在衣服里? 谨慎起见,林火还是询问道:“昌意师兄,你便不准备用什么兵刃?” 昌意看了看自己身上,“你觉得我像是带着什么兵刃的样子吗?我的小师弟啊,看来不仅是蠢,眼神还不太好。” 林火无奈苦笑,又问道:“昌意师兄,我们这可是要去干架,你不妨告诉我,你用什么兵刃。我也好……” 昌意摇了摇头,“可别这么麻烦,别的兵刃,我也用不惯,就爱我那把‘竹叶青’。” 林火“啊”了一声,追问道:“你的兵刃,是酒?” 昌意瞥了林火一眼,“有没有人说你蠢得像是一块木头?”昌意连说带比划,“是一柄qiāng!qiāng!明不明白?” 林火尴尬不已。他倒是被昌意带到了沟里,一心想着和酒有关的东西,倒是没想到这位师兄也是使qiāng的高手。 为了缓解尴尬,林火赶紧问道:“既然昌意师兄只用得顺手那qiāng,也不知道,现在那qiāng在哪里。” 昌意转过脸去,淡淡说道:“当了。” “什么?”林火只当自己听错。 昌意面上神色自如,仿佛说的事情天经地义,“我没钱喝酒,就把qiāng当了,换了酒钱。”他又看了林火一眼,“你堂堂天位,还干不过这些江湖草莽?” 林火只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刚刚对昌意有所改观,现在又轰然倾塌。 没救了。 这酒鬼,绝对是没救了! 说话间,两人转过最后一个转角,一扇小门便在面前。 昌意顿住脚步,眯眼说道:“到了。” 林火看着面前小门,就连块匾额都不曾看到,“你确定?金线司好歹是‘十二色’之一,就这门面?” 昌意微微一笑,“因为……”他突然一掌拍在林火背后,“这里是后门啊。” 林火只觉身后巨力控制不住,一把将那小门撞开。 只见到门后便是一片空地,空地之后木杆高挂,杠上金色布条垂挂,正是金线司晾晒布料之地。约有三四十名精壮汉子,正光着膀子干活。 他们听到破门响动,几乎是在瞬间停下手中活计,全部扭头望了过来。 林火心中咒骂昌意,却还是拔出刀剑在手,“把武梦jiāo出来!” 第431章 止息归佬 林火大喊出声,但是场面却有些尴尬。 因为眼前这些精壮汉子,竟然动也不动,依旧保持着方才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林火,就像是看着一只耍猴戏的孙猴子。 后院子内,静无声息。 这算是什么情况? 林火虽然知道自己是来救人,可是面对这种奇怪的局面,既然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直接开打吗? 难道是昌意带路带错地方了? 林火保持面无表情,观察起后院情形。那些汉子收拾整理的布料,当真是金灿灿的,也有人正在踩踏布料,他们也和之前林火在流水街杀的劫匪脚趾染色相同。 这样看来,应当是没有走错地方。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林火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喊一声,却见到一位身穿金色坎肩的老者从屋檐之下走了出来。 那老者看上去约莫是五十岁的年纪,双目炯炯有神。他手中拎着一把拐杖,却不是用来搀扶。 他走出屋檐之下不过一尺便停下脚步,将那拐杖在身前两腿之间一顿,双手扶在拐杖把手之上。 周围数十名精壮汉子立即转身,朝那老者低下头颅,深鞠一躬。 他们异口同声喝道:“恭迎帮主!” 林火略略吃惊,这位老者,便是金线司的帮主? 这时候,林火又听到身后传来昌意的声音,“这老头道上唤作‘归佬’。就是这金线司的帮主,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林火循着声音回头去看,却见到昌意已经在院中角落处找了块yīn凉地儿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喝酒。 昌意见到林火回头看他,便朝林火比了个割喉的动作,“我的小师弟,相信自己,你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干翻,师兄我就在这里为你加油助威。” 林火怒极反笑,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他现在不想和这些金线司打架,他只想一剑捅了这位“师!兄!” 还不等他动手,站在屋檐外的归佬先是开口,“没错,燕国公主是老夫劫的。” 他的声音暗哑,隐约间有某种威势,这是久居上位之人才会有的语调,“你们动作很快,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林火立即稳住心神,果然是这伙人动的手! 归佬又看了一眼昌意,“你这只老鼠,早些日子见到你探查坊间,就该把你一刀杀了。” 昌意满不在乎地举了举酒壶,“不劳烦您大驾,让我直接醉死就行。” 归佬怒哼一声,拐杖“嘭”得敲击地面。 数十名精壮汉子立即直起腰板吗,转头望向林火方向。 归佬再顿拐杖,高呼出声,“把他们都杀了!” 一声令下,那些精壮汉子便从面盆里,竹竿中,座椅下掏出短刀,直面林火而来。 数十人,数十把短刀,刹那间作坊里满是肃杀之气。 不过这种局面,对林火来说,倒是更好处理。 怎么处理? 让敌人统统躺倒,一个都站不起来! 林火心系武梦安危,指向快些解决战斗,更何况这里没有无辜的平民百姓。 天位威压,透体而出! 林火便准备将这些江湖草莽,瞬间击溃。 他举起刀剑,却发现那些精壮汉子,并没有被他天位威压所压制。 天位威压失效? 当然不是。 就像是人熊聚拢军心,就连天人威压都能够闯得过去。林火这区区天位威压,根本压不住这群亡命之徒的凶煞之气。 在场数十人,各个都是凶神恶煞之徒! 他们的行动没有因为天威威压受到半点影响,反倒是越发加速,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已经冲到林火身前。 不过这种情况,对林火来说,依旧是雕虫小技。 诚然,足够的人数,就连天人在与他们死磕时候,都有可能陨落在凡人刀qiāng之下。 但是不过区区数十人,就想将林火搞定? 他们把吴国共工城防军拉来,或许能够有一战之力。 短刀已到身前,可是林火依旧不紧不慢地撤开半步,随后他将千磨万击相jiāo,深吸一口气。 刹那间,晴空之下似乎听到某种声响。 就像是风铃叮当,又像是yīn风阵阵,偏偏这风生机盎然,无孔不入。 林火吐出那口浊气。 “天衍剑法清明!” 风起,将林火身影吹得如同飘dàng落叶。 林火向前探出一步,如同乘风而行。 脚步抬起,他便化作一道虚影。 脚步落地,林火已到归佬面前。 “当当当当当当当……” 一串兵刃落地之音,那数十名精壮汉子拳头抱住自己持刀手腕,躺倒地上,低声哀嚎。 归佬见此场景,面色立即铁青。 林火面对归佬,轻声说道:“你放心,我只是用真元封住了他们一手经络,等此间事了,他们依旧能够为你干活。” “竖子!”归佬重顿拐杖,叫骂出声,“你可知道老夫归佬威名?” 林火手持刀剑,低声说道:“无论你是谁,把武梦jiāo出来,我只说最后一遍。” 经过之前一番大事,无论是与山师yīn决裂,亦或是渡鸦之死,都让林火更加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所以,他并不想将金线司赶尽杀绝,他也不愿多造杀戮。他给了归佬一个选择的机会。但若是归佬冥顽不明,林火也绝不会手软。 在林火看来,他方才不杀这些精壮汉子,已经给足了归佬诚意。 可是如今看来,这位归佬并未将他诚意放在心上。 “竖子!”归佬还在叫骂,“你以为你是天位,老夫便会怕你?天下武功三大脉络,天道,金刚,止息。你便以为你天道一家独大?愚蠢!” 林火略微皱眉,他毕竟根基浅薄,对于这三大脉认识并不深刻。难道这位归佬,真有什么后手? 却见到那归佬将拐杖顿在地上,双手缓缓向上拔起。 那拐杖之中,竟然是一柄利刃。 利刃露出下方半寸寒芒,耀得林火不由眯起双眼。 归佬对林火继续说道:“老夫决不允许你这燕国公主将战乱带到吴国!老夫现在也给你两条路选!第一,带着你的燕国公主,滚回你的燕国去。” “第二。”归佬再将利刃拔出半寸,“老夫止息十载未曾拔剑,竖子!” “你可敢受老夫一剑?!” 第432章 六yù七情皆舍去 当归佬喝出那句话来,确实气势汹汹。 但是林火毕竟是半路踏入这就江湖,若就九霄山上学习,算是对这江湖最基础的事情有些了解,林火便从来没有这些基础。 他从一开始,便受了柳凤泊真元,注定要踏上天道之路。 起点太高,也就注定他根基浅薄。若是他能够在九霄山门里多修炼几年,或许便能吧这些基础打得更为牢固,可是时不我待,林火早早下山,扯入这天下纷扰之中。 现在,林火倒是有些拿捏不住。 他知道练武之人,可分为三者。 天道通玄,金刚塑体,止息莫测。 但是他本身对这些概念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若要相互对比,只怕连初亏武道的顽童都比他知道的多些。 林火却是完完全全的感悟派。他一路行来,多靠自己领悟,自然不知道那些理论细节。还有就是名师指点,可惜指点林火的都是李尔冉,猫怔仲,柳凤泊之流拔尖人物,他们又怎么会从基础和林火讲起? 所以,现在林火面对这不知深浅的十年止息,倒是不知道改进该退。 归佬见到林火不言语,更是不再上前,冷哼说道:“你战也不战,退也不退,究竟为何?老夫再说最后一遍,现在放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林火盯着归佬,并未答话。可他身后却是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知道知道,老人家,你也太嗦了点。不就是要么带着燕国公主滚蛋,要么接你一剑嘛,这有什么难选的?” 两人全都扭头看去,正是昌意举着酒壶凑了过来。 归佬看了昌意一样,冷冷笑道:“你这蝼蚁,也要来送死?” 昌意打了酒嗝,伸手搁在林火肩膀上,小秘密地说道:“我这蝼蚁自然不是来送死,我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十年止息,能有多么厉害。” 归佬双眼一眯,又将利剑拔出半寸,“你们还真是不知死活。” 林火全身戒备,可昌意却朝归佬抬了抬手,“继续啊,老头儿,你倒是继续,把剑拔出来啊!” 归佬眉头紧锁。 昌意松开林火肩膀,直接上一步,贴在归佬面前。他伸手指着自己心窝,嘴角微微勾起,“来!就往这里刺!” 归佬依旧不动,林火感到事情蹊跷。 昌意已经一手捏住那拐杖,冷冷说道:“你拔不了,因为你知道,你就算拔出了那剑,也不会有什么……屁!用!” 归佬面上紧绷,不由自己地退了一步,“你……你……” “你什么你啊。”昌意又饮了口酒,“什么十年止息,你只怕连止息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林火心下恍然,这归佬竟然是在虚张声势。 归佬却是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昌意抹了抹嘴角酒渍,嘿嘿笑道:“这么多年,你凭着一个唬人的止息剑,居然能够将这金线司管理得井井有条,也是难为你了。” 归佬颓然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林火见着那老者颓唐模样,心中却是有些不忍。但他早就已经知道,怜悯并不能轻易给予别人,因为这份怜悯很有可能在最后害死你自己。 农夫与蛇,不就是这个道理? 林火收了刀剑,若这位老者不是诡异的止息武人,那凭着林火的天位修为,自然也是无惧于他。与打杀相比,他更想要快点找到武梦。 他行到归佬面前,凝声说道:“归佬帮主,你知道你现在手下也没人能够阻我,快点把武梦jiāo出来吧。” 归佬听到林火话语,反而抬起头来,目光中放出决绝。 他猛然站起身子,伸手拔出拐杖中长剑,非也似地刺向林火。 林火侧身一避,千磨剑出。 “当”的一声脆响,归佬那拐杖剑被林火一剑断成两节。 昌意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战围之外,坐在两名精壮汉子叠加而成的人ròu椅子上喝酒,“小师弟,再使把劲,把着老家伙揍趴下。” 林火哭笑不得,却无暇骂他。 面前归佬手持断刃,却是一步不退,“就算是我死,也决不能让你们踏入堂中!” 林火却没有抢攻。 因为这种面孔,他已经见过许多次。从归佬苍老面容之上,林火如同回到了那日“野珍馆”雷雨jiāo加。渡鸦一族明知不敌,却仍旧要来截杀柳凤泊。因为那是他们的信念,他们虽死无憾。 那时直面他们的是柳凤泊,可今天落到了林火身上。 归佬恨声说道:“你带着燕国公主来,便是将战乱带到吴国。只有将你们送回燕国,才能保我吴国百姓安危!为了千万百姓,老夫这把老骨头!死不足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3 章 老者上前刺剑。 面对这剑,林火甚至感受不到真元激dàng。 林火叹了口气,他现在是有些明白柳凤泊曾经的心情了。 世人皆说百姓,说大义,可就像柳凤泊当年所说。 凤栖做错了什么?落得惨死婚车。 南柯有做错了什么?便要被人当做玩偶,被人赶尽杀绝? 就是有太多人只想着自己的大义,却忘了这些事情若是落到他们自己身上,他们又会作何而想? 林火侧开身子,归佬那柄断剑,根本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归佬便这么直冲冲撞了过去。 林火已经绕到归佬身后,手起剑落。 千磨剑柄重重落在归佬脑后,归佬闷哼一声栽倒下去。他手中断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当当当”跳了几下,最后归于平静。 林火看着归佬紧闭双眼,轻声叹息。 昌意却是在他身后鼓起掌来,“不错不错,九霄这么多年看来没有懈怠,林火小师弟的身手有师兄当年的风范。” 林火扭头看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昌意师兄。” 昌意回道:“怎么?”他一边问话,一边仰头就要喝酒。 林火淡淡说道:“我在九霄武榜,如今排名第二。” 昌意灌酒动作猛然一顿,却是呛到了酒水,咳嗽个不停。 林火嘴角泛起微笑,心情顿时顺畅了许多。 便在此时,内堂中传来奔跑声响。 林火立即扭头去看,正见到一袭红衣朝他飞奔而来。 竟然是武梦! 武梦方才还在回头张望,此时看到林火也是一惊,随后满面笑容,“火哥!” 林火还剑入鞘,双手将武梦双肩扶住,把她上下打量,“没受伤吧,都是我的疏忽。” “没事的。”武梦微微笑着,“他们不是我的对手,被我从牢房里逃了出来。”正说着,她又望见院中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们,“这是……” 林火随他目光环顾四周,“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再说。” 说罢,他都没管凑上来准备自我介绍的昌意,拉着武梦径直离开金线司。 倒是留下昌意一脸呆滞,“这小子,就这么把我留下了?” 第433章 夏蝉鸣堪比螳螂绕 昌意走出金线司后门的时候,林火或许根本没有想过要区等他,已经带着武梦走远。 这倒是让昌意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他赶紧向前奔了几步,想要站到林火身侧。 可是小巷中道路狭窄,仅仅能够容纳两人并肩而行。 昌意倒是觉得林火这小子记xìng不错。方才他带着林火七拐八绕,倒是没有想到林火统统能够记得。 追不到林火身侧,昌意也只能在林火背后喊道:“小子!你就这么把我丢下啦?” 林火没有回话,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一般,犹在和身边武梦jiāo谈,“方才是我的错,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在龙蛇混杂的地方。毕竟现在太多眼睛盯在你身上,你一个人实在是不太安全。” 武梦摇了摇头,“也不能怪火哥,是我自己一时大意,才会被中了迷yào。” “迷yào?”林火皱眉问道,“什么样子的迷yào?我们以后还得小心提防。” 武梦皱眉思索,“一种蓝色的粉末,他朝我面上一喷,我虽然还能够思考,但是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昌意在他们身后撇了撇嘴,“还能是什么迷yào,是‘十二色’里面,海蓝居的魅蓝香。难道海蓝居也牵扯在里面?” 林火回头看了昌意一眼,群没有对昌意说话,反倒是回头看着武梦,“吴国我们人生地不熟,这‘十二色’说不定对我们都有敌意,这些事情……” 他和武梦说这话,便到了一处宽阔地方。 昌意见缝chā针就要上前与林火并排。 可是林火拉住武梦手腕,却是迈开大步向前,又把距离拉了开来。 这么做,意思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一些。 “林火!”昌意怒喝一声,纵身一跃。他从墙壁上借力飞踏,从林火与武梦头上跃过,又将他们去路拦住,“你怎么个意思?” 林火也不发憷,径直说道:“我很感谢昌意师兄方才帮助。但是昌意师兄这忙帮得不情不愿,不如我们就此别过,省得各误前程。” 昌意啧了一口,“要不是左徒明那小子,拿十坛三十年龙江官酿给我,你当我愿你给你们当向导?” 林火拱了拱手,“师兄既然不是自愿帮忙,你也知道我们未来要做什么事情,又何必勉强自己?不如就到这里算了。” 昌意瞪眼看着林火,“我那十坛酒已经喝进了肚子里,你让我吐出来还给左徒明?”他连连摇头,“我昌意答应下来的事情,从没有半途而废过!” 林火也是咬牙问道:“那你方才为何不出手?若那归佬是真的止息十载,我们岂不是全部要jiāo代在那里?” 武梦倒是有些看不下去,拉了拉林火胳膊,“火哥,我们这不是没事嘛。也不用对昌意师兄发这么大脾气。” 林火望着武梦,严肃说道:“是我把你从燕国带了出来,事关你的安危,容不得半点差错。” 武梦脸色微微一红,略微低下头去。 昌意眯眼看着林火,“他绝不会是止息十载,他啊……”昌意冷冷一笑,“就和你这个木头一样,连什么叫做止息,可能都不清楚明白。” 林火微微一愣,“你就如此确定无误?” 昌意喝了口酒,哈哈大笑,“你为我确不确定?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因为……我修的便是止息。” 林火闻言一愣,却是有些明白昌意方才为何不曾动手了。 虽然林火对所谓止息了解并不深入,但是一些基本念头他还是有的。那念头便是,止息时间越长,最终bào发之时力量越大。 “看来你这木头也明白了。”昌意咧嘴一笑,“方才那种场面你完全可以应付,何必让我破了修行帮你?” 林火倒是越发好奇,“止息这一脉,到底是什么意思?” 昌意摇头晃脑,“咱们边走边说,你刚刚应该是左徒明派了马车送你来的吧。” 林火这才想了起来,刚刚武梦突然被劫持,他心里急着要去救人,倒是把赶车的马夫兄弟给忘了。 这倒是有些对不住人家。林火心中有些歉意,便应了昌意要求,三人边走边说。 昌意便像是来时一般在前引路,一边回答着林火提问,“练武之人分三脉,天道,金刚,止息。其中天道便是你所练的,从体内调动真元,与天地共鸣寻找本我。对自己越是认同明了,境界提升也是越快,成就也就越高。” 林火“嗯”了一声,这些他自然明白。 昌意见到他回答,饮了口酒,方才继续说道:“所谓金刚,与天道的与天地沟通不同,他是将真元固化于肌ròu腠理。到后来便是一种精力的表现。身子骨却强,精力越是充沛,精力越是充沛,金刚体魄越雄。” “可惜啊。”昌意似乎是陷于回忆之中,叹了口气,“天下曾经有一位一等一的高手,处于金刚不坏之境,就连天人对他也得退让三分。可惜啊,燕国一场灭佛,那位大师以一己xìng命换了十数万僧侣活命。可惜,世上再没见过金刚不坏。” 林火之前并未听过此事。如今想来,燕国灭佛,三成大师却依旧愿意为信仰舍生忘死,或多或少便是受到了那位大师的影响吧。 两人转过一处街角,昌意继续说道:“再说到我们止息。呵……”昌意突然一笑,扭头对林火说道:“你知道天道分为一二三流,天位与天人。金刚有纸木铁塑,龙象之力与金刚不坏。你猜,我们止息有什么?” 林火摇了摇头。 昌意哈哈大笑,“我们什么都没有,唯有‘止息’二字。” “什么?”林火面露疑惑,止息没有划分水准上下? 昌意点了点头,“‘心念体’三者,天道为心,金刚为体,而我们止息便是念。简单而言,倒是有些像苦行僧,需要有一执念,比如闭口禅,修得便是闭口不言。有一特定条件破除誓言,便能换取力量。所以之前那归佬必定是假的止息十年,就连特定物件都不存在。” “力量?”林火敏锐地发现了昌意话中意思。 昌意哈哈一笑,“你小子果然不笨。没错了,不只是武功,也有可能是画技,书法等等……蛰伏,再者一鸣惊人。”他突然嘴角一翘,嬉笑问道:“你可知道闻天便是天道与止息同修?” 林火闻言像是一愣,随后恍然道:“那他那个鬼面……” “没错,没错。”昌意点了点头,“那鬼面便是他解锁的钥匙。”他又朝林火眨了眨眼睛,“你可知道闻天止息,止了什么?” 林火又是摇头。 昌意哈哈大笑,看了一眼武梦,侧头靠近林火耳边,轻声说道:“他禁女色。” “什么?”林火惊讶出声。 昌意弯腰笑个不停,“闻天这小子,对自己也是狠心啊。” 林火闻言大窘,又问昌意道:“那师兄你,止得是……” “我?”说到这里,昌意仰头豪饮一口,酒水顺着衣襟流淌下来,“我修的是……” “长醉不醒!” 第434章 去旧佞 “长醉不醒?”林火将昌意上下打量,“这也算是止息苦修?” “怎么不算?”昌意打了个酒嗝,哈哈笑道,“我已经有五年不曾清醒一日,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可是别人能够忍受的?” 林火略微皱眉,“你要是这么说,不就是在骗自己?明明这么爱喝酒,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和你一样长醉不醒呢。” “那他们为什么不醉呢?”昌意原本拎起的酒壶,举到一半,却又放了下来,“我爱喝酒吗?我便愿意浑浑噩噩吗?你觉得是这样,那便是这样吧。”说到这里,昌意眼中竟然是有一丝落寞。 落寞过后,他又扬起脖颈,将酒壶中剩余残酒,全部倒入口中。随后他将酒壶一甩。 “咣当”一声脆响,回dàng在逼仄小巷之中。 昌意不再去看林火,却是摇摇晃晃地朝前走着。 林火望着他的背影,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说错了话。 世人为何想要长醉不醒? 若非对这清醒世道绝望到了极点,谁愿意深陷在混沌之中? 林火不知道昌意经历过些什么,但是林火却能够想象,他必定是遭遇了某些事情,才会变成如今这种模样。 “但愿长醉不复醒。”武梦站在林火身边,轻声说道:“此句出自诗仙李白的《将敬酒》。后世之人多是读出他诗中豪迈,却忘了这位诗仙素来怀有雄才大志,却因世道,诗仙夙愿难酬。” 林火先是愣神,看着昌意背影,似是明白了什么。 武梦却是继续说道:“诗仙诗情至此,是狂风,亦是激愤。有‘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方才有‘古来圣贤皆寂寞’。” “寂寞吗?”林火看着昌意酒步蹒跚,低声说道:“寂寞的,又岂是古之圣贤。” 寂寞的是李白,也是林火面前这个背影。 酒与故事,总是密不可分。 林火却是有些想要知道,这位潦倒邋遢,却有真才实学的昌意师兄,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或许这一次南方三国之行,便是这么一个机会。 林火立即上前几步,将昌意师兄肩膀搂住,“昌意师兄,一会儿见过了赶马车的兄弟,你和我再去一个地方。” 昌意师兄先是一愣,随后将林火推开,“你可走远一点,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林火听得哭笑不得,“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我是叫你,一会儿带我去你典当兵器的当铺。” 昌意师兄微微发愣,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林火再次将他肩膀搂住,“你要和我们一起上路,怎么能够少了趁手的兵刃。” 昌意眯眼看着林火,“小子,你这是想要收买人心。” “不。”林火正色道,“我想和师兄,好好喝一次酒。” 昌意惊讶地张开嘴巴。 林火已经拍着他肩膀,快步向前走去。 武梦在他俩身后,看着林火这般模样,倒像是见到了当初在九霄山下,吕烽,山师yīn,林火,姜杉勾肩搭背。 世道在变,有些人并不会变。 武梦微微垂首,暗暗想道:这或许,便是我喜欢他的原因吧。 三人便结伴朝流水街赶去。 然而在另外一边,金线司没能击杀林火留下武梦的消息已经变成了一卷纸条,捏在一名传令小厮的手中。 纸条随着那小厮进入“富贵楼”中,又连续几个跨步登上二楼,最后那小厮敲响一间雅间的门扉。 那小厮用食指关节敲打门扉。 一长,两短,一长。 门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后门扉开启一寸,露出一只眼来,“什么事?” 小厮立即双手奉上纸条,轻声说道:“夏蝉跑了,螳螂也废了。” 门缝间那眼睛微微一颤,随后门后那人伸出手来,将纸条接了过去,“再去盯着。” 小厮双手抱拳,微微躬身,随后便快步离开。 纸条被门后那人捏着。 他重新关紧门扉,将藏在门后的手中匕首chā回腰间,随后回头望向雅间之中。 屋内共坐有十二人,算上应门那人,共有十三人之多。 他们在圆桌上放着鹿筋,熊掌,脯等等山珍,还有海参,大口蘑,赤鳞鱼,乌鱼蛋等种种海味。 偏偏桌上没有一人动过筷子,任由这些山珍海味失了温度,是在死暴殄天物。 然而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人将这些浪费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心头又更为重要之事。 比方说,此时关门那名老者手中的纸条。 一名红鼻子老者站起身来,显然已经是急不可耐,“博盈,情况怎么样了?那个金线司得手了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4 章 开门那老者唤作博盈,他听到红鼻子老者的问话,摇了摇头,将纸条jiāo到他手中,“你自己看吧。” 红鼻子老者立即拿过纸条。 纸条上内容并不多,红鼻子老者目光一扫,已经将内容全部收入脑中。随后他扶住额头,跌坐为位中。 他身边另外一名老者立即接过纸条。随后便如他一般,面如死灰,静静坐在位上。 纸条一路传阅,见过之人统统面色铁青。直到那纸条穿越到最后那名鹤发老者手边,他并未去拿,反而环顾一圈,“我也不用看了,见过各位大人的面色,这纸条上是什么内容,猜也知道。” 红鼻子老者立即面朝鹤发老者,恭敬却又焦急说道:“阁老,事已至此,我们应该拿那个燕国公主怎么办?” 被唤作阁老的鹤发老者沉吟了片刻,他正要说话。 门扉上,却再次传来了敲门声响。 屋中骤然一静,所有人都将目光凝视在开门的老者博盈身上。 博盈从再次拔出腰间匕首,行到门后。 一长,两短,一长。 敲门声在寂静很自豪中特别响亮。 老者博盈确认暗号没错,随后伸手去见门扉拉开。 便在此时,门板突然zhà裂开来,将门后博盈老者撞飞在地。 屋中众人面露惊恐,全部站起身来。 却见到屋外,闻天收回脚掌,侧过身来。 左徒明挥着纸扇,微笑着踏过破裂的门扉,走入屋中。 他朝屋中众人微微躬身,嘴角挂笑,“要让诸位大人来起身迎接小人,小人真是惶恐不已。” 第435章 断钢镣 雅间之中气氛似是有些沉重。 一圈老大人面面相觑,可是面对突然到来的左徒明,还有在门边静立的闻天,这些个叱咤朝堂的大人们,偏偏谁都不敢说话。 左徒明一礼行毕,就如同不曾察觉屋中尴尬气氛。他将纸扇合起,往脑后领口里一chā,径直朝酒桌行去,“各位大人真是好雅兴啊,这等风和日丽时候,确实应该饮酒作乐。” 他一边说着,一边行到桌边,拿过原本属于鹤发阁老的椅子便坐了下来,“各位大人平日里见不到在朝堂上有什么jiāo集,私底下原来感情这么深厚。” 周遭人们便将目光集中在左徒明身上,不是有人用目光询问阁老,可偏偏阁老死死盯住左徒明,将同僚递来的眼色统统忽略了干净 “各位大人不要拘谨啊,坐下来一起吃,一起吃喝。”左徒明随手就要拿起一副筷子。 阁老手掌下挥,将那双筷子压住,“这是老夫的筷子。” “是这样啊,看来是小人冒失。”左徒明微微笑着,回头便对闻天说道:“快去叫小二再送一副碗筷来。诸位大人叫了这些山珍海味却不去吃,实在是暴殄天物。” 阁老终于是看不下来,高声喝道:“左徒明!你到底来做什么?” “做什么?”左徒明微微一笑,将纸扇再次拿出打开,“应当是我来问问诸位大人,聚集在这里,准备做什么吧?” 阁老闻言抿住嘴唇,随后淡淡说道:“老友相聚,还需要向你报备?” 左徒明将纸扇往桌上一拍,“金线司,也是各位的老友?” “金线司?什么金线司?”阁老闻言只当自己并不知情,“左徒明,谁让你受到大王恩宠,但也别想血口喷人。” 左徒明摇了摇头,“你们这些老骨头啊,怎么就看不清局势。我知你们对先王念念不忘,便借着燕国公主这事儿勾引你们,却没想到真是把你们这些人全部勾了出来。一锅端掉,你们这些先王余孽,倒也轻松不少。” 阁老猛然一拍桌子,“我们这些中流砥柱不站出来,难道要看着你们将吴国送上战场,让百姓白白流血牺牲?” 左徒明冷冷一哼,“便是因为你们这些迂腐之见,吴国才会偏安一隅,始终不得寸进,永远被困在这天然的水城之中!” “你们这样做,只要让我吴国陷入万劫不复!”阁老激动地满面通红。 左徒明摇了摇头,“井底之蛙,怎么见到外面的大好河山。” 阁老也是冷哼,“大好河山,也需有命去享。” 左徒明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我原本不想让各位难堪,毕竟各位身后都是吴国的大家族,我想动手也是麻烦。” “左徒明你知道就好。”阁老似乎又有了底气,“若是失去了我们这些家主的支持,你以为凭你和刘策,能够统治吴国?” 左徒明不曾答话,朝屋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对闻天说道:“若是想根除顽疾,还需壮士断腕,把腐ròu割了,才能瞧见下一轮圆月。” 闻天微微垂首,将手掌按在“冷月刀”上。 便在此时,阁老突然张狂大笑,“左徒明!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 左徒明顿住脚步。 阁老高声喝道:“你设计将我们聚集在此,我们便不会设计你?啊,不对,应该说……如今吴王身边没了你和闻天,他若是突然暴毙,接下来,吴国又会怎样?” 左徒明骤然回过身来。 酒楼外,同样共工城内,另外一条巷子,远远便能望见一块匾额。 “隆鑫当”匾额之下,是一座石库门。有门无扉,幽深难见其底。 门洞两侧墙上刻着一副对联,“南北客商来南北,东西当铺当东西”。而在墙体正面,分别雕了两个浮雕,一为“典”,二为“当”。合起来,便是典当二字。 当铺古来有之,便是在正大光明之下的生意,可偏偏当铺之内,却昏暗不清,就像是老板自己也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说销赃洗钱,就算是打压价格,算不算得上意见亏心事儿? 这时候,便从这“隆鑫当”的门洞里传出人声。“昌意师兄,你就为了十两银子,就把兵刃给卖了?” “哎,做人要厚道,十两银子够买一壶‘竹林风’了。”那是昌意声音。 说话间,林火,昌意与武梦从门洞yīn影之中走了出来。 昌意腰间多了一样东西,确实一柄类似判官笔长短的兵刃,可与判官笔不同,这兵刃头上却是一个四棱qiāng头。qiāng身上若是闪光,便有着淡绿颜色,仔细去看却又分辨不出。 林火将昌意腰间兵刃反复打量,“这就是你的‘竹叶青’?难道不是长qiāng?” 昌意伸手抚着“竹叶青”,“你可不要小看她,发起威来,我自己都怕。” 林火摇头苦笑,“昌意师兄总是没个正经,有时候还真是分辨不出,你到底是在说笑,还是一本正经。” 昌意轻蔑地瞟了林火一眼,“你想从一个酒鬼嘴里听到正经话,小师弟,恐怕喝醉了的人是你吧。” 林火被昌意怼得没说上话。 昌意面上方才闪过一丝得意。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这昌意分明是在报复之前自己拿言语挤兑他。这才是让林火真正感觉哭笑不得。 武梦却是在这时候帮林火说了句话,“看昌意师兄这么简单就把‘竹叶青’当了换酒,想来这柄武器,也不会有多厉害。” 昌意看了武梦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这柄qiāng取名叫做‘竹叶青’吗?” 武梦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 昌意淡淡一笑,手指在长qiāng杠上抚摸,“因为‘竹叶青’是我最讨厌喝的酒。”情况却有些奇怪,昌意口口声声说着讨厌,可是面上笑意却是那般温暖。就像是一道阳光照在记忆之上。 他想起了谁?又是想起了哪段时光? 林火有些按耐不住,想要发问将这事情问个清楚,身边却传来马蹄声响。 三人扭头望去,却是被林火与昌意忘记在流水街外的那辆马车。他们从金线司回来,顺路到隆鑫当赎回了竹叶青。还没等他们回去找这辆马车,这辆马车却是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 三人正在诧异之时,马夫撩起车辆,有一人钻出车外,“我还在想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里。”说话之人,正是当今吴王,刘策。 林火赶紧抱拳,“师兄怎么到了这里。” 刘策挥了挥手,“不必多礼,我就是久等你们不来,便出来找你们了。我家婆娘可是烧好了饭菜,你们再不回去,要是饭菜凉了可算是什么事情?” 林火心中一暖,刘策在九霄山上就对他照顾有加,如今两人身份悬殊,他还是这么亲近,倒是让林火没有想到。 武梦却是问道:“师兄,你如今这般尊贵身份,不去日理万机,当真可以?” 刘策看她一眼,“南柯师妹啊,若是做了吴王,就连和朋友痛饮的机会也没了,那这吴王当得也太没意思。再说了,国家大事……”他望向远处,却不是王宫方向,“不是还有左徒明替我分忧吗?” 分忧?分忧何事? 林火不由思索其中意味。 刘策大手一挥,拍在林火肩膀上,“想什么呢!还不快走。”他又扭头望向昌意,“还有你,昌意师弟,我们可是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昌意讪讪一笑,“谁让你这人酒品太差。” 刘策哈哈大笑,将几人推入车中。 上车之前,昌意却是回头望向来时之路。 路上空无一人,昌意方才摇了摇头,登上马车。 却未见到,十数道黑影,隐藏在砖瓦树木之后。 第436章 朝堂纷乱无期扰 酒馆雅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左徒明原本就要离开,闻天就要拔刀,可是现在,他们一个人站在门口回过头来,另一人按住刀柄纹丝不动。 这些变化,阁老全部看在眼中。 阁老知道,在场这些大臣之中,没有一人会是闻天的对手。别说他们都已经老了,就算是多年之前,阁老还能够策马扬鞭之时,都不会是闻天的对手。 但是他却仰天笑了起来,“左徒明你自诩是个聪明人,却还是百密一疏,给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反败为胜的机会!” 左徒明将双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你们这又是何苦?杀了刘策,你们更无活命之理。” “我们不需要活命!”阁老大声呼和,一边挥舞着拳头,“为了吴国的未来,我们死不足惜。” 左徒明摇了摇头,“就算你们杀了主公,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让吴国陷入分裂。唯有主公执掌吴国,才能够将吴国带出这一片逼仄天地。” “毁了吴国的不是我们!”阁老面面怒容,与左徒明争锋相对,“毁了吴国的正是刘策,正是你!左徒明!吴国原本平平稳稳,却因为刘策这个早就该死之人,突然回来,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左徒明冷冷一笑,“变成了什么模样?” 阁老大手猛拍桌面,“百姓不服管教,商贾不听号令,国家不尊礼法!” 左徒明放声大笑起来,“百姓开智,不再被你们愚弄,此为失敬;商贾知法,不会与你们行贿,此为失利;国家改革,不听从你们愚论,此为失权。”左徒明环顾一周,眼中皆是讥讽,“各位大人!还真是忠君爱国!还真是为国为民!还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狂妄小儿!你住嘴!”阁老气得浑身发抖,“数百年来,这便是天行有常,凭什么你们回来,便要将这些传统全部打破?” 左徒明敛住笑意,沉声说道:“糟粕,为何不破?” “竖子!竖子!竖子!”阁老抬起手指指着左徒明的鼻尖,气得他手指不断颤抖。他说了半天便是反复“竖子”两字。 左徒明便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仍有微笑。 阁老最终放下手指,拂袖怒哼,“你不要在这里得意,杀了我们你依旧是败。只要刘策一死,那全部都可以推倒重来!你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白费。” “不会白费的。”左徒明微微一笑,“百姓见过大千世界,又如何会再被你们蒙蔽?商贾受过公平公正,谁还愿意自甘堕落?国家改革,也不会才此时停滞。因为……” 说到这里,左徒明突然顿了顿,“阁老大人,你可知道共工城中,最好的酒叫做什么?” 阁老先前还在暴怒之中,此时却是被左徒明箍住唇舌,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左徒明微微一笑,“共工城中最好的酒,叫做龙江石窟黄酒,又称三十年窖藏龙江酒。” 阁老不知道左徒明为何要提这个,眯起双眼。 左徒明背起双手,行到阁老面前,“你可知道,这一坛酒需要多少银两?” “竖子,这时候谈论什么酒钱,怕不是得了失心疯?”阁老对左徒明冷言冷语,“你不要故弄玄虚,我们便是知道刘策喜欢微服去当那下贱铁匠,就和他那爹爹一样不明事理。不过这也是我们的机会!你身边只有闻天一个高手,如今,闻天却在我们身边。你以为是你在算计我们,却不知道……” 左徒明一挥手,将阁老的长篇大论打断,“他喝了我十坛酒,自然要替我好好干活。这个人一身毛病,唯独信誉,可比各位大人,值得信任多了。” 流水街外,隆鑫当前。 为众人赶车的马夫,正准备挥动缰绳,空中陡然shè来一支暗箭。 马夫目光一闪,挥动长鞭击落暗箭一支。 他想要出声示警,偏偏侧面又shè来一支暗箭,将他脖颈shè穿。 那马夫闷哼一声,从车上滚落下去,尸首不断抽搐。 数十黑衣人从各处探出头来,将马车团团围住,手中刀剑寒芒闪烁。 他们步步紧逼,不远处那些行人见到这般阵仗,多是扭头就跑。若是他们好心去找来城防大将,说不定还有些麻烦。 不过,等城防大将赶来,也只能给刘策收尸! 一众黑衣人,便要速战速决,扑向马车。 便在此时,马车挡帘突然被人从中掀开,“还真是不让人安生啊。”那是一个慵懒的声音。 昌意从车内冒出头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5 章 林火在他身后说道:“还是我来吧。” “你来什么你来?”昌意回头瞪了林火一眼,“全部都是你来了,怕不是一会儿又要数落我不干正事儿?” 林火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和昌意去争。说到底,他自己心里也是期待,见识一番昌意的真本事。 昌意却未曾拔qiāng,反而是在自己怀里摸索出一个酒壶。 那酒壶看起来有些年岁,应当是银制,可惜如今乌漆发黑,早就见不到银器应有的光泽。可是,即便是如此,当刘策见到昌意手中酒壶,还是不自觉地惊呼出声,“鎏金舞马衔杯银壶!” 昌意回头看他一眼,“吴王倒是识货。” 刘策双眉微皱,“你是……” 昌意却出声将他打断,“我只是一个酒鬼。” 刘策闭口不言。 林火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却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这番时候,黑衣人已经忍耐不住,飞身扑杀过来。 昌意哈哈大笑,一步踏下马车,摇晃着手中银壶,“这一次,要喝多少呢?” 林火面前挡帘将要合上,他透过缝隙见到最后一个画面,便是昌意打开那鎏金舞马衔杯银壶,仰起头来。 挡帘闭紧。 林火只觉得车外暴起冲天威压,如同烈火焚城扑面而来。 可这威压转瞬即逝! 林火赶紧将车帘拉开,却只见到昌意将“竹叶青”chā回腰间。 周遭黑衣,全部卧倒在地。 一瞬之威,骇人听闻! 酒楼雅间之中。 阁老心中陡然一颤,莫名有些胆寒,“左徒明?你什么意思?”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漏算了什么。 左徒明摇了摇头,再次背过身去,“我若是不露出这些破绽,各位大人又岂会上钩。” 阁老浑身打摆,“你是说,你……你……” 左徒明已然走到门边,轻声叹息,“闻天,送诸位大人上路。”说罢,他将地上门扉重新拾了起来,随后对着门框比划,“修好这门,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说话间,雅间之中寒芒闪烁。 左徒明将门放下,叹了口气,“可惜了一桌山珍海味。” 扑哧一声,飞溅鲜血,喷shè在左徒明身后地上。 就像与左徒明的影子一般,jiāo叠一处。 第437章 举屠刀 虽然昌意师兄自告奋勇要去赶车,但是林火见着他醉醺醺的样子,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地上躺着这么多尸首,即便刘策是吴王也不适合一走了之。到了最后,众人还是在原地等待官府来人。 官府来人不可说不快,但是等他们真正赶到之时,地上那些刺客的尸首,也已经凉透。 不过在这等待之中,林火倒是发现一些事情的蹊跷。 不得不说,在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林火总算学会了动动脑子,对身周发生的一切加上一层疑惑。 仔细想来,事情实在是过于蹊跷。 若说吴国之中那些乱匪知晓林火与武梦会进入吴国境内,这还算是正常。那么林火与武梦进入共工城不过半日,而且一直在移动之中。那么金线司的人,又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找到了他们行踪? 就算是他们绘制有画像,可是画像与zhēn rén毕竟差异巨大。那些金线司的人,必定不会这么轻易将他妈认出。更别说,在金线司背后,一定还要更上面的手掌。 若是这样想。 林火侧头望向刘策,又环顾地上尸首。 这些后来的刺客,可能并不是冲着林火与武梦而来。 他们要杀刘策!要杀吴王! 林火苦笑摇头,还真是不得安生,怎么总是会被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 他想到此处,城中卫队终于赶到现场。 城中卫队见到地上这么些个尸首,也是悚然一惊。不待长官发令,二十余人已经拔刀出鞘,如临大敌地将林火众人围在刀间。 昌意却是浑不在意,拍了拍林火肩膀,“师弟啊,你说,这伙白痴一会儿若是知道他们现在围着的是吴王,脸上该是什么表情?”说到这儿,他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火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有时候,还真是不想说自己认识这个酒鬼。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林火倒是在犹豫该不该让刘策出面,若是传了出去,未免有损他吴王的威严。更何况,若是让别人知道堂堂吴王被人当街刺杀,这伙城中卫队还能够活得下去? 想到这儿,林火便准备上前与那将领jiāo谈。虽然他之前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但是为了在场甲士的生命安全,林火觉得自己应该硬着头皮一试。 可惜刘策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刘策上前一步,将林火拦在身后。他对着面前甲士说道:“你们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才赶到此地。” 带队将领先是一愣,随后横刀在前,“你什么意思?” 刘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瓜子,竟然靠着马车磕了起来,“做的不错,若不是我们动作太快,还真需要你们来解围。” “这么一来,你们是承认是你们行凶了?”带队将领满脸狐疑,他是没有见过疑犯杀了这么多人,居然还能够轻松自在地磕着瓜子,莫非这些人有什么依仗? 刘策微微一笑。 只是他原本便是个粗糙汉子,这一笑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周围甲士反倒是将刀剑举得更加高了些。 刘策将手中瓜子壳抛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jiāo给武梦,“还要麻烦小师妹,把这玉佩给他们看看。” 武梦拿了玉佩,看了刘策一眼。 林火便明白刘策意思,武梦毕竟是个女子,由她传递信息,对面甲士心下也会放松一些。要是换了他们几个男人,只怕对面甲士还要更加紧张。刘策师兄,但是一直粗中有细。 武梦取了玉佩走到带头将领面前。 那将领接过玉佩端详了片刻,突然浑身一颤,“你……您是……” 他话未说完,就要双膝跪下,却听到刘策一声暴喝,“不要多嘴多舌。” 那将领闻言双膝一颤,终究是没有跪下去。 他赶紧抱起双拳,咽了口唾沫,“这位……这位大人?” 刘策略微点头。 那将领方才继续说道:“这位大人,你看现场这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刘策朝他双眼一瞪,“城中治安,归我管,还是归你管?” “自然是我管。”将领被刘策这么一喝,额头上立即冒汗,他伸手擦着,干巴巴地说道:“看这些黑衣人便是预谋不轨,诸位受惊,可自行离去,接下来的事情,便有我们卫队处理。” 刘策听闻此言,方才微微点头。 林火却能够见到刘策眼角笑意。他分明是知道对方怕他,身为吴王,还喜欢闹这些恶作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劣xìng不改,亦或是赤子之心? 武梦取了玉佩,又缓缓行了回来。 林火突然在想,还是应该将刘策称之为赤子之心吧。若是一个狠心之人,断然不会在成为吴王之后,还想着报答当年保护他一家人的那些百姓。他为吴王,或许真能为吴国百姓,带来些改变? 再往深远,这便是林火看不透了。 武梦回到了林火身边,将玉佩还给了刘策。后者随意往怀里一塞,又对那领队喊道:“有没有人会赶车?” 领队颤颤巍巍举起手来,“小人,小人会。” 刘策瞪了他一眼,“那还不赶紧过来!” 领队被刘策喝得浑身一颤,赶紧卑躬屈膝地赶了过来。 刘策拿过车上马鞭,往他手里一塞,“赶车。” 领队赶紧坐上赶车位置。 刘策又将地上马夫尸首扛了起来,放到领队身侧,“他若是颠下去了,你这官也就是做到头了。” 领队赶紧将马夫尸首抱住。 刘策面色方才缓和,对那马夫尸体说道:“你放心,我刘策,绝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兄弟!” 领队听到刘策自曝其名,赶紧低下头去,只当自己什么头没有听到。 刘策看着他微微一笑,“好好干,等这件事结束了,直接去找闻天,他会给你一个更好的职位。” 领队闻言一愣,刘策已经哈哈大笑,与林火等人一起登入车中。 那领队这场反应过来,面上一阵欣喜,卖力挥动马鞭。 马车车轮滚动,不断向前。 入夜时候,林火,武梦,昌意,闻天,刘策,左徒明,还有吴王后甘幂同坐桌上。 一桌家常小菜,全部出自吴王后甘幂之手。她此时一副fù人打扮,除了身上高人一截的气质,倒是和市井之家的婆娘没有太大区别。 大家围着一张圆桌,便如同一家人一般热闹。 吴王后甘幂掩嘴笑着。武梦也觉得眼眶微微泛红,她从小到大,倒是从未感受过这种家庭的温暖。她唯有每时每刻都在为她的父王,为她的弟弟,为燕国担心。 桌面上其乐融融,还有一人同武梦一般心思不在桌上。林火目光却不断往左徒明身上打量。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左徒明真正在图谋何事。 林火目光,正与左徒明相对。 左徒明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碗筷,“林师弟心中有许多问题,既然不吐不快,不如现在就说。”他展开纸扇,轻轻摆动,“师兄我,洗耳恭听。” 第438章 万民请战 桌上有些安静,林火迟疑了片刻,又被左徒明那似笑非笑的面孔盯住,他终于是挪动嘴唇。 可是没等他开口,吴王后甘幂先行说道:“如今是家宴,大家开开心心就好,不谈国事可行?” 林火略微皱眉,也确实觉得现在不是一个提问的好时机。 但是左徒明显然并不这么认为,“无妨。”他微笑着扇动纸扇,“不如让林师弟说来听听。” “啪!”的一声巨响,桌上碗筷尽皆震动。 却是刘策一掌拍在桌上,他看了一眼左徒明,淡淡说道:“我媳fù儿说,不谈国事。军师,你可明白?” 左徒明看了刘策一眼。 吴王后甘幂在刘策身边,却是将刘策手臂握住,“敲什么桌子,难道还想打人不成?” 刘策伸手将甘幂手掌包住,“我没有想打人,我只是想和我的同门师兄弟们,好好吃一顿饭,叙一叙旧。”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示意左徒明。 但是左徒明不为所动,依旧说道:“我知道主公心善,想要将同门之谊好好维系,可现在是非常时期。既然林师弟问了,他心中必有疑虑,吃着这顿饭,他也不会吃得踏实,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刘策略微眉头,并没有因为左徒明不听他言而恼怒,反倒是平静下来,“要说,那你们便说吧。” 这态度,算是不管不顾了。 不过林火心中疑问确实憋了很久,这时候便是不吐不快。他死死盯住左徒明目光,若是左徒明有半点慌张,林火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我和武梦的位置,是不是你透露出去的?” 出乎林火意料的是,左徒明竟然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是我做的。” 林火眉头紧皱,又问:“刘策师兄来找我们,也是你事先安排的?” 左徒明依旧淡定地说道:“没错。” 林火面色异常难看,却还是望向刘策,“刘策师兄,可是全不知情?” 刘策没有说话。 林火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清楚,“原来今天碰到的所有事情,都在你们计划之中。我倒是想要知道,金线司背后那只手,你们可曾抓到?” 左徒明饮了口酒,“朝中重臣十三人,全部处决。” 林火冷冷一笑,“那还真是要恭喜两位了。” 左徒明也是冷笑出声,“林师弟又何必心中愤慨,我没有知会你们便利用你们确实是我不对。但是我所做一切,还不是为了排除内忧?若是内忧不除,我们怎么能放心离开共工城,去和燕国决战?” “与燕国决战?”武梦惊呼出声。她扭头看着左徒明,“这是什么事情?” 左徒明用扇子掩住嘴巴,却是望向林火,“林师弟,你还没和公主说过?” 林火面色一变,他确实没有找到机会和武梦将这件事情说个明白。如今左徒明突然说出口来,倒是让林火措手不及。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情,左徒明必定是有意为之。 这九霄文榜上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jiān猾。 武梦见到林火不发一言,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你今天去找昌意师兄,就是为了此事?” 林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之间便说不出话来。 武梦咬住双唇,头也不回地离席而去。 林火看着武梦离去背影,只觉得心中怒火熊熊。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左徒明!你什么意思?我原计划以郊游散心名义带武梦去那楚国与蜀国,联盟之事由我在暗中联络,你现在把事情告诉武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左徒明淡淡地看着林火,“等事情发展到最后一步,你再向武梦说明实情?就像是当年,你有多少机会去问南柯的真实身份,有多少机会能够明白渡鸦对你心意,可你偏偏要拖到最后。拖到南柯一梦,渡鸦折翼。” 林火被左徒明戳中心中软肋,难以控制身上真元,隐隐放出天位威压。 左徒明首当其冲,他不过是一介书生,哪能承受这般威压,脸色立即惨白。 却是昌意将酒杯往桌上一顿。 林火脑中便如钟声敲打,他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赶紧收了肆意真元。 昌意撇着嘴打了个酒嗝,“你们这些修天道,早晚走火入魔而死。一个个还自鸣得意。” 林火也顾不上昌意话中讥讽,依旧看着左徒明,“你早些说了,又能改变什么?” “不说我们吴国,绝不会屈……屈服在燕国yín威之下。”左徒明面色发白,还没从方才震dàng中回过神来,但还是断断续续说道:“我之……之前说过,会给你们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6 章 。我们南方三国……的目标,自然是侵占燕国的土地。但却也是为你们除掉……武莫。至于最后燕国与我们如何,还不是落在你们手中。” “还是这样一个问题。”左徒明咽了口唾沫,脸色稍稍好了一些,“难道说你们,没有信心铲除武莫,同时保全燕国?” “若是这点信心都没有。”左徒明望向武梦离开方向,“不如就呆在我们吴国,做一个逍遥公主吧!” 林火耳廓微动,他听到武梦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前他与左徒明之间话语,武梦已经全部听在耳中。 直到武梦脚步声消失无踪,林火才缓缓坐下身来。 左徒明轻声问道:“走了?” 林火沉重点头。 左徒明将纸扇放下,拍了拍林火肩膀,“你又何必叫我演这场戏,让她这么早知道我们之间计划?” 林火饮了口酒,淡淡说道:“就像你说的,我因为拖延,错过了太多东西。现在便将选择放在她面前。若是她选择放下,那我便照顾她下半生,于江湖之中做闲云野鹤。” 方才在武梦面前一切,全部都是演戏。 左徒明又为林火把酒倒上。 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若是她心有大志,那我也必定平静全力,与燕国,与你们……”林火将面前酒水,再次一饮而尽,“我不怕与你们斗上一斗!” 左徒明微微一笑,“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昌意却是在此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我可先说好,明天公主要是决定放弃,我之前喝下去的十坛酒,可吐不出来。” 林火,左徒明,刘策相视一笑。 无论明日是否敌仇,今夜月色皆在酒中。 第二日清晨,林火站在院中,等到武梦现身。 刘策与左徒明却是早早离开铁匠铺,赶去城门楼上。 十三位大臣的头颅,便悬挂在城楼之上。 城楼下已经围得人山人海。 刘策透过城墙上四门楼的窗户,望向城中百姓。 左徒明与闻天在他左右站定。左徒明见他披风褶皱抚平,“与燕国决战,全看大王,能不能让万民请战。” 刘策咧嘴一笑,踏出四门楼外,面对万千百姓。 第439章 楚国初到 城楼上风飞扬,卷起刘策披风似浪。 黑面红里,被那劲风满扯鼓胀。刘策立在墙头,就像是一只展翅yù飞的雄鹰。 只是这一立,城楼下万千百姓刹那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刘策身边宦官,正准备领头山呼万岁,却被刘策挥手制止。 他立在墙头上,俯视地上百姓,目光缓缓扫过,就像是无形利刃从每个人身上摩挲而去。 方才还只是安静,现在却是谁都不敢乱动。 刘策终于说了一句话,“很多人想要见孤一面,想要看看,一个生于吴国,流亡燕国,最后又回到吴国,重夺王位的人,到底是怎样一个怪物。” 他展开双臂,“现在你们看到了,孤便立在这里,与你们想要见到的是不是一样?” 城楼下诸多百姓,稍有窃窃私语。 刘策在城墙上来回走动,一边发笑,“孤听过一些传闻,说孤身高八尺腰围八尺,说孤青面獠牙,鸡胸熊背。还有的更夸张,说孤之所以能够从当年那场浩劫之中活下来,全因为孤每日要吃一个小儿。” “一个小儿。”刘策说到这里,倒是自己也忍不住冷笑出声,“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成了怪物。” 城楼下百姓议论之音更响,更有愈演愈烈之势。 闻天在刘策身后见到这般情景,略微皱眉。他按住刀柄就要上前。左徒明就在此时给他使了个眼色。 左徒明又稍稍摇头。 闻天终于是松开刀柄,静静地立在原地。 而在此时,城楼下百姓喧嚣宛若zhà锅一般,刘策便在此时纵身一跃,“你们看!” 刘策一跃上墙垛,飞吹披风起,宛若遮云蔽日。他对着城楼下百姓大吼,“你们仔细看看,孤和你们,可有半点不同?” 城楼下百姓纷纷愣住,再次将目光聚拢在刘策一人身上。 刘策却渐渐放缓了声音,就连双手也放了下来,只是朝外稍稍摊开,“孤和诸位一样,全都是土生土长的吴国人。我们共饮龙江水,我们同宿共工土,我们一心只望吴国繁荣富强。” “可是!”刘策陡然提高音量,“他们!”他手指着城楼上悬挂的十三颗人头,“他们号称吴国人,披着吴国大官的衣服,但是心里却是被燕国吓破胆子的老狗!他们不配做官,更不配自称吴国人!” 城楼之下百姓,望着城墙上用竹笼悬挂着的各个人头,皆是说不出话来。 鲜血便从竹笼的缝隙中流淌出来,滴滴答答满地都是。这些大官,或是有着华彩文章,或是名满吴国,或是三代老臣,可如今全都已经身首异处。 全都因为一个公主?一个吴国公主? 若是没人心里有疑问,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这些质询的目光,刘策全部看在眼中。然而他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孤知道,你们一定会怪孤,为了一个别国公主,才会引来燕国怒火。” “可是。”刘策冷哼出声,“只需他燕国有怒火,我们吴国为道义救人,便是大逆不道?我吴国之事,凭什么由他燕国说三道四?他燕国怒火难遏,我吴国便要引颈受戮?这是什么道理?这是天大的笑话!” 说话之时!人群中突然一乱。 却是有五人冲出人群。 其中两名壮汉,浑身肌ròu盘结。他两人双手各持一柄钢qiāng,发出一声怒吼,将手中钢qiāng飞shè向城墙壁垒。 “噗!噗!噗!噗!”四声闷响,那钢qiāngshè入qiāng中,正如阶梯。而另外持刀三人踏着钢qiāng末尾,飞身直上墙头。 他们口中同时大喝,“刘策狗贼!与燕国作对!你这是自取灭亡!” 城垛上刘策纹丝不动,仿佛未将这三人看在眼中。 这等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气魄,令城下百姓折服。可百姓也为刘策安危担忧。 确实他们完全不用担忧,因为刘策身后闻天,绝不会让刘策伤到半根毫毛。 几乎是在瞬间,闻天已经从刘策身边越过。 他腰上那条蓝腰带舞动起来,闻天身在空中便如绸缎一般随风而舞。 刀出一闪,斩杀一人。 刀出三闪,方才跃起的杀手,已经重新坠落地上。而那两名投qiāng的壮汉,也被城中甲士控制,跪在直刀之下。 那两名壮汉见到同伴身死,也是虎目含泪。其中一人死死瞪了墙上一眼,径直贴近钢刀自己抹了脖子。 另一人破口大骂,“刘策!你冥顽不明!我们根本不是燕国的对手!我们吴国赢不了的!绝对赢不了的!生路只有求和,生路只有投诚,生路……” 闻天冷月刀再闪,最后那名壮汉额头破开一条血线,同样栽倒毙命。 周围百姓见到这般变故,皆是面面相觑,他们似乎被这些杀手话语所感染。好像真是如同他们所说,吴国又怎么会是燕国的对手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燕国现在国内局势不稳,若是和杨国jiāo战,吴国还是全无胜算。 士气,仿佛在瞬间跌落到了极点。 城楼之上刘策,依旧将这些变化收入眼中。他突然发声质问,“你们觉得,我们输定了?” 城楼之下百姓尽皆低垂头颅,不发一言。 刘策大笑一声,“抬起头来!看着你们的大王!告诉我,你们便是这些老狗话中所说的不堪一击?我们吴国人便注定赢不了燕国?今天他燕国要回一个公主,明天他需我们朝贡,后天他讨我们土地,未来国将不国!这!便是吴国?这!便是吴人?” 声声质问,底下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刘策方才一声叹息,“孤记忆中的吴国,不是这样的。” 刘策仰天长叹,“当年胡人占领中原,我们宁愿跨江求生,也不愿屈服于人。我们在这穷山恶水之上重建家园,只靠自己双手。我们建起城市,国家,不向老天求饶半分。坚韧,不屈,这才是我吴国风骨。” “可如今,燕国将有数十万精兵枕戈对岸。然而我吴国男儿……”刘策低声叹息,“何在?” 城楼之下,针落可闻。 刘策摇了摇头,似是凝重,又似是失望,“即便是这样,就算只有孤一人,哪怕去而不返,也不能让吴国被天下人耻笑!”他似是觉得这话再说下去,也是索然无味,便准备反身离开。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一人单膝跪地,“小人吴洋!愿随大王北上御敌!” 刘策身形顿住。 人群之中又有人跪倒,“小人杨淼!愿随大王北上御敌!” “小人王康……” “小人崔剑……” “小人……” “小人……” 城下百姓,精壮男儿皆是跪伏在地。 嘈杂话语终是汇成一句,“愿随大王北上御敌!!!” 刘策缓缓回过身来,看着底下百姓,哈哈大笑,“民心可用!大事可成!” 城楼下百姓山呼万岁,刘策微笑着退下城垛。 左徒明这才上前,对刘策拱手,“恭喜大王,今日之事很快便会传遍吴国,到时候国内必定是上下一心,众志成城。” 刘策敛去面上笑意,对左徒明说道:“那五名杀手,是你安排的?” 左徒明笑而不语。 刘策拍了拍他肩膀,“善待他们的家人,他们五个,也要厚葬。” 左徒明拱手,“为国牺牲之人,臣绝不辜负。” 刘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缓缓走入四门楼中。 与此同时,铁匠铺中,武梦终于推门而出。 林火原本坐在院中等她,昌意都枕在林火肩头酣睡。现在见到武梦,林火自然站起身来。他突然起身,倒是让昌意摔了个满口黄泥。 “我是你师兄啊!师兄!”昌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你就这么对我?啊?你的礼是哪个老头儿教的!等我回了九霄,立马赶去揍他一顿!” 昌意在那边聒噪,林火却未将这些放在心上。他现在眼中只有武梦一人,“武梦,昨天的事情……” 武梦出声将林火打断,“昨天的事情,我已经想明白了。”她看了林火一眼,“却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明白。” 林火点了点头,“我自然想明白了。” 武梦略微皱眉,“若是选了这条路,我便是反了我那弟弟,我未来可能要执掌燕国,我与你……” 林火摇了摇头,“燕国百姓需要的是武梦,是精明强悍的梦公主,不是善解人意的南柯。” 武梦忍不住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不想想自己?” 林火又是摇头,“我的心落在独秀山下,洒在龙江水中。” 武梦仰头看着林火,“活人,怎么和死人去争?”她刹那红了眼眶。 林火伸手想要去抚武梦秀发,却又停在半空,缓缓收了回来,“百万燕国百姓,正等着公主去救。我什么都算不上。” 武梦咬住下唇,又是松口,“既然如此,我们出发吧。” 林火点了点头,“我去打点行李马匹。”说罢,便转过身去。他拖着昌意,离开大院。 武梦望着林火背影,低声呢喃,“既然你这么希望我做梦公主,那我便去做这梦公主又何妨?” 刘策忙于军务,准备与燕国战争,依照计划,林火一行也该早些上路。他们最后匆匆一聚,便分头两边。林火,武梦与昌意三人,踏上旅途。 半月后,在昌意向导之下,三人终于踏上楚国土地。 第440章 人世沧桑诸国异 就像是之前穿越燕冀边境一样,在昌意的建议下,林火和武梦混入了商队之中。 当时出发向出国而去的商队总共有三支。昌意到这三支商队的营帐外转了一圈,便为林火与武梦定下了跟随的队伍。 原本林火还有些好奇,昌意是如何这么迅速便下定了决心。这个疑问,直到林火知道这支商队主要贩卖的是什么东西,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这半个月内,昌意基本就是在喝酒,赌牌与睡觉之中度过。 喝酒自然是正是,赌牌自然是为了酒钱,至于睡觉,如果醉晕过去也算是睡觉的话。 不过在这一路上林火也没有闲着。 他趁着昌意难得“清闲”的时间,将“止息”相关的消息问了个大概。止息,自然是是要止住某种情境。 最常见的,便是将七情六yù中止住某项。也有不常见的,便如昌意这种,止的是“清醒”。但是归根结底,所止情境必须与修炼者切身相关,甚至影响深远。因此,每位止息之人,皆会有一件事物当做钥匙。 闻天用得自然是那鬼面,昌意用得,大概是那个“鎏金舞马衔杯银壶”。传闻中,鬼见愁上任帮主,闭目三十载,不见天日,端是实力深不可测。若是他破开誓言,睁眼相斗,那一剑之威,天人也需退避三舍。 不过止息之人,若是打破誓言,虽然能够得到一瞬无双,却也是彻底废了一身修为。 林火突然想到,这样说来,闻天岂不是要终身不娶?又或是绝不能对任何一个女子动情? 不过转念一想,闻天双修天道与止息,只怕是将止息当做最后的杀手锏来用。这样看来,闻天不愧是武学奇才。 林火又会去想,若是鬼见愁前门主与黄袍老鬼对决,又会是谁胜谁负? 只怕这个问题,每一个习武之人都想知道,可惜鬼见愁前门主已经仙逝,否则也不会有如今鬼见愁的四分五裂。 想到这里,便是令人一阵唏嘘。 林火常常朝北而望,也不知道姜杉在千面的保护下,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他已经让昌意找了门路,给姜杉捎了一封信去,也不知道姜杉何时能够收到。 一路上另外一件令林火烦心之事,便是武梦对他的态度。 虽然武梦并没有表现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7 章 什么不妥,但是林火实实在在感受到武梦的淡淡疏远。这疏远是否是一件好事?林火也说不清楚。 剩余时间内,林火便继续调息体内真元,顺便稳固天位感悟。 半月之后,他们终于穿过两国边境,踏上楚国土地。 从地貌而言,吴国与楚国这会儿并没有太多不同。只是入眼处,屋舍风格确实泾渭分明。 林火等人跟着商队进入第一座商镇,便能发现与北方商镇截然不同。南方商镇更响细腻,若是不去深究商镇的身份,倒也是个踏青郊游的好去处。 众人拜别商队之后,便准备进入城中稍歇。 林火跨马在前,武梦与他并肩而行,昌意则是醉醺醺地趴在马背上,跟在两人身后。若非商队个昌意挑了一匹最温顺的母马,只怕昌意早就从马背上滚落下去了。 对于昌意醉酒,林火也是无可奈何。这时候昌意这位向导既然已经派不上用场,林火也只能亲自上阵,在商镇中左右观察起来。 入眼处,便是两排商铺,构造上便令林火大感惊奇。楚国屋舍不求处处工整,但求整体观感。若是一间屋子单独拿出来看,便是见不到那些在燕国常见的左右对称,或是方正布局。 偏偏一处聚集的屋子,若是看做一个整体,又给人浑然一体的感觉。这些屋子倒不像是由人建造,而是从地里自己长了出来。 这样说来,楚国人岂不是偏重大势?其实不然。 林火仔细去看,便发现楚国人对细节的要求,又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几乎每根柱子上必有雕花,无言锐而起扬,偏偏屋角皆挂铜铃,便像是将屋子向下拉坠。 矛盾与统一,针尖与麦芒,这楚国倒是一个令人感觉奇怪的地方。 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到过一个不同的地方,方才知道对世界而言,自己有多么渺小。 林火想到这里,便将目光从那些屋舍上收了回来。他想要找一家酒家打火一夜,偏偏入眼处皆是商贩,不见酒家踪影。 他又是一番寻找,却是又在这镇中发现一件奇妙之事。楚国这些做生意的商贾,显然也是和外面不尽相同。 狄国商贾直来直去,冀国商旅注重效率,齐国商贾喜欢些风雅之物,燕国商人喜爱以小博大,吴国商贩百无禁忌。 而要说这些楚国商人有什么特点,那便是安静。 林火见惯了那些吆喝买卖,倒是没见过楚国这么斯文的商贾。他们也会推销自己的货物,但都是轻声细语,若是客人不愿买卖,也不会拖拽强求。仿佛人人身上都有股子书卷气。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昌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行到林火身边,轻声说着。 林火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听说这里是你的祖国,倒是要听你好好说说。” 武梦同样扭过头来望向昌意。 昌意一边将乱发捋顺,一边打了个酒嗝,“若要说一个国家如何,当然要从这个国家历史说起。” 他伸手指向周遭商铺。“你们也都见到了,楚国本身便是一个矛盾,求最大,却又精于最小。论金银,偏偏内敛自持。你们可知道,楚国以前是怎样一个国家。” 武梦皱眉说道:“数百年前,楚国民风彪悍,极力崇尚武功。号称有八百将士,便能够横扫天下。古时有一西楚霸王,更是威震天下,差点将神州大地一统。那一脉,也是如今楚国王族,项氏一脉。” 昌意朝武梦竖起拇指,“梦公主,你的史学知道的不错,倒是比这个大字不识多少的木头要好上许多。” 林火面上一红,小声说道:“我还是读过些书的。” “读过又怎样?”昌意瞪了林火一眼,“你除了自己的名字‘林火’能够写得漂亮,其他哪个字还能拿上台面?” 林火自知书法实在是太差,也是无言争辩。 昌意得意地哼了哼,又问武梦道:“梦公主既然知道我楚国当年强盛,可知道我们楚国,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 “因为……”武梦有些迟疑,并未开口。 昌意却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还不是因为当年输给了燕国,被燕国打得屁滚尿流,从此丢了骨气。丢人。” 武梦抿嘴笑着,不知该怎么答话。 昌意从腰间解下葫芦,剥开酒塞饮了口酒,“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楚国重文轻武,才从原本大格局,变成了今日雕琢细节。大与小矛盾而存,气节与利益掣肘互生。这天下,怕是没有比楚国人更加矛盾的存在了。” 林火点了点头,算是有些了解了楚国。不过这些了解也是从昌意口中得知,他此行目的可是为了说服楚王能够出兵与吴国联盟。楚国如今这般重文轻武,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光是想想这些,林火便觉得有些头疼。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想找个地方住下,让林火好好理清思路。林火自知不算聪慧,便需要花更多时间来思考。 说到思考,倒是有一道人影从林火心中闪过。 他倒是听闻那人如今也在楚国,若是找他商议,或许便能很快想到办法。 但是,一想到那人曾经在九霄所作所为,左徒先生便差点死在他手里。林火只是想想,便觉得心头起火。 别说还不知道那人愿不愿意出手帮忙,就算是那人愿意出手,林火也不愿找他。为今之计,应当先是低调行事。 林火在这里沉思,昌意确却是开口说道:“跟着你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找到住的地方,还是跟我去吧。” 说着,昌意便准备上前领路。 却在此时,商铺街尽头,涌出一队褐衣甲士,他们奔到一间商铺外,将店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围商贾见到这阵仗,皆是低头含胸,就连半个胆敢抬头张望的人都没有。 领头褐衣从店里拖拽出一位老者,“老东西,已经宽限了你三日,竟然还jiāo不上税款!老子今天便将你这间店给拆了。” 老人头上白发被那褐衣拽紧,哭喊出声,“将军啊,五税一,实在是jiāo不出来,草民……实在是jiāo不出来!” “jiāo不出来?”那褐衣将白发老人甩到地上,“老子就剁了你,再去剁了你在牢里的狗儿子!” “呛”一声,那褐衣已经拔出刀来。 老人瘫软在地,根本无所躲藏。 武梦见到此景全然看不下去,就要喝骂出声。 昌意却突然伸手将她衣角拉住。 武梦扭头来看,昌意又朝身边努了努嘴。武梦这才发现,林火已经不在马上。 再去转头观望,林火赫然出现在那褐衣身边,手中千磨出鞘,将褐衣长刀拦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刀锋便悬在老者额头上一寸之地,偏偏这褐衣用尽全力,也劈不下去。他根本不曾看到林火如何而来,便已经将他拦住。 周遭褐衣立即拔出刀来,将林火团团围住。 褐衣将领却将他们喝止。 林火凛然不惧,对那褐衣将领说道:“这位将军,只是收税,何必杀人见血。” 领头褐衣显然对林火的神出鬼没有所忌惮,收刀说道:“你是何人?” 林火微微一笑,将老者护在身后,“我只是,无名之辈。” 第441章 言是民皆如缟 林火之前觉得,初到贵宝地,应该低调一些。不过事实证明,他就是低调不起来。 如果见到官兵欺压百姓,若是林火还能无动于衷,还不如废了这一身修为。 褐衣甲士上下打量林火,从林火前襟的玉扣看出林火身份,“燕国人?”诸国之中,唯有燕国人爱用纽扣,其余诸国还是以带结为主。 林火任由这人看着,淡淡回应,“不过是路见不平。” “路见不平?”褐衣甲士又环顾四周,见到林火始终是孤身一人,面上终于有浮现出狠辣之色,“我看你小子!是多管闲事!” 他向后退出一步,挥刀高呼,“拿下!” 林火暗暗叹了口气,一手将老者护住,“安心静坐。” 话音落时,千磨剑上剑罡连闪。 周遭刀刃劈砍而来,便像是要将圈中的林火与老者剁成ròu泥,林火却是不紧不慢,朝天舞剑。 “当!当!当!当!当!……” 一串脆响过后,林火将千磨绕体一周,那些劈砍刀锋纷纷断裂。 林火右手一攥,便是将身上真元外放,牵引那些断裂刀尖朝下激shè。 “嗖!嗖!嗖!……” 刀刃穿过甲士军靴,又擦着脚趾缝扎入地中。 一众甲士皆是大骇,纷纷后退,却因为被钉住了靴子,各个摔得人仰马翻。 老者原本已经怕得抱住脑袋,此刻见到这般变故,难以置信地放下双手,震得说不出话来。 领头甲士左顾右盼,面色发白。 林火朝他行了一步。 那领头甲士立即举起刀来,刀尖直指林火胸膛,“你,你别过来,你这是袭击朝廷命官!”他一边说着,一边沿着口水,双腿更是抖个不停。 林火舞了一个剑花,将千磨剑chā回剑鞘,对那人微微一笑,“将军也说了,我一个燕国人,为何要管你楚国的命官?” 剑格撞剑鞘,“嘭”的一声闷响。 那甲士吓得刀落地上,一屁股坐倒地上,“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啊,小人也只是奉命收税。” “放屁!”老人大怒出声,张牙舞爪地就要去抓那褐衣甲士,林火赶紧将那老者拦住。 老者面上双眼凸起,额头青筋暴露,显然是激动万分,“朝廷规定二十税一!二十税一啊!结果到了葛俊这狗官手里!五税一!这还给不给人活路?” 林火闻言也是一愣,这可是将税收增加了四倍,难怪街上商人见到褐衣甲士出现,都是面泛难色。 就在林火去拦老者之时,领头的褐衣甲士给部下使了个眼色,趁机起身便跑。其余甲士拖着破裂的军靴,同样一瘸一拐地追了过去。 那人一边逃命,一边还不忘叫嚣,“燕国狗!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林火也不想在这里闹出人命,只能摇头苦笑,不曾追击。不过这座城镇,看来也是不得久留了。 而他脚边老者却颤抖着双手,将他衣角攥紧,“壮士,你可不能走!你若是走了,小老儿必定遭殃,小老儿的孩子,也是活不下来了啊。” 林火低头去看,正见到老者手上满是灼伤,他赶紧将那老者双手握住,“老丈,你这手。” 老者抽回手来,望向自己店铺,“壮士,你看我做的什么生意,也就知道了。” 林火顺着老人目光望去,便见到店铺之中摆设。 白蜡元宝,檀香纸人。 这位老人家居然做的是白事生意,过不的手上满是伤痕,做蜡烛的哪有不受其伤。 老者依旧盘坐在地上,“壮士也见到了,我们家的做的是白事生意,平日里也就是混个温饱,现在葛俊那狗官私自增加了各种苛捐杂税,你让我们怎么过活?我儿便是因为jiāo不上税,便被关入了大牢,如今也不知道受到了多少苦楚。” 他又朝向长街,指着街上商贾,“这些乡里乡亲,多是家人被锁入牢中,有钱的便能换出家人平安,我们家这种情况,怎么能拿出钱来?”说到这里,老者已然是语带哭腔。 林火于心不忍,伸手便要将老者从地上扶了起来,“老丈,若是缺少银两,我身上还有些银票,应当可以解你燃眉之急。”说着,林火便从怀里掏出银票。他把左徒明给的银票全部塞到老者怀中。 老者看着手中银票,眼中泪眼婆娑,“壮士,你……你……” 他最终深深叹了口气,将林火手中银票推了回去,“壮士,我也知道让你为我们出头也是为难。小老儿虽然穷困,但是也不能拿这银两。” 林火看着手中银票不言不语,叹了口气,“老丈,我毕竟是燕国人,在这楚国,实在是爱莫能助。” “明白,明白。”老者面泛苦涩,“小老儿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壮士救我一次,小老儿便是感恩戴德,绝不会奢望更多。” 他拍了拍身上尘土,哀声叹息,“小老儿原本还下定不了决心,将这祖产变卖。如今想来,祖产毕竟是死物,还是家人安全最为重要。小老儿这就联系买家,把这祖产换了银两,去把我那孩儿换回来吧。”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朝林火深鞠一躬,“壮士慢走。” 林火面无表情,便是鞠躬还礼。 老者便揉着方才被摔疼的身子,回到他的香烛店里。 林火捏紧手中银票,顿了片刻,随后他将银票全部塞入怀中,面无表情地回身朝武梦与昌意师兄走去。 昌意师兄皱眉看他,还有望向香烛店方向。 放在那些场面与话语,昌意与武梦全部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但是对于林火选择,昌意并未多说什么。 反倒是武梦面色有些难看,“你便这么走了?”武梦对林火说道。 林火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昌意单手一牵,将林火那匹马拉到林火身前。 林火二话不说,便翻身上马。 武梦面色微寒,一把将林火那马的缰绳扯了过去,“林火!你见到老者有难,这满街的百姓受到欺压,便准备一走了之?林火!你真是变了!我真是看错你了!” 昌意却是饮了口酒,“公主,难怪你俩成不了一对。” 武梦瞪了昌意一眼,“你什么意思?” 林火出言将两人打断,他对昌意轻声说道:“县衙在哪个方向?” 昌意微微一笑,朝西方一指。 林火一拍马臀,策马而去。 倒是留下武梦在原地目瞪口呆。 昌意一边饮酒,一边瞥着武梦,“他或许是变了,他变的是处理事情的方法,不变的,却是内心。” 说罢,昌意同样纵马而去。 留下武梦一人,立于原地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8 章 第442章 伸仗义 昌意说林火成熟了,武梦却没有反应过来。 林火与昌意两骑在前,武梦便跟在他们身旁,思索着昌意师兄说过的那些话语。 林火为何不答应为老者伸张正义? 若他当真不愿为老者伸张正义,他此时赶去县衙,寻找哪个叫做葛俊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武梦不由地扭头望向林火,她见到林火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像是在赶路一样平视前方。 林火在想些什么? 武梦不由想起之前和林火相识的种种事情,方才发现原本那个喜怒全在脸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变成了现在模样。 她全然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南方土地湿润,马蹄便会陷入稍许,这些许拖泥带水的感觉,便令武梦觉得心头更加烦躁。 一座县城,并没有多大,从集市赶到县衙也用不了多少世间。 不多时,他们已经穿过人群长街,站定在县衙之外。 林火下得马来。 武梦与昌意见了。也要下马。 林火背对他们,伸出手来,“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你们便在外面等我吧。” 昌意饮了口酒,淡淡说道:“要不要我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武梦在心中猜想。 林火却是微微一笑,“除非这县衙里藏着一名天人。或者那位葛俊老爷,也有着十数年的止息功力。” 昌意哈哈一笑,“你可小心,说不定人家是个和尚。” 林火摇了摇头,看来是没有将昌意的玩笑话放在心上,他径直起身朝县衙大门走去。 县衙门口两位衙役,见到林火上前,便从门边两侧聚拢到中间,用长刀将林火去路拦下,“县衙重地,闲人免入。” 只见到林火身上衣袍无风自动,那两名衙役便面色铁青地跪倒在地。 林火便这般堂而皇之地走入县衙府门之中。 武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林火这是在硬闯县衙! 难道林火要杀那位葛俊老爷? 想到此处,武梦就想出声将林火喝住。但是昌意一摆手,举着小酒坛对武梦说道:“公主,要不要与我一起,喝上一杯?” 武梦一时语窒,嫌恶地瞪了昌意一眼,“你不拦他?” 昌意连连摆手,“公主可不要开玩笑。他可是天位,我怎么是他对手?” 武梦急道:“他要进去杀人。” 昌意看了武梦一眼,“公主没有杀过人?” 武梦秀美挺起,怒道:“昌意,你到底什么意思?” 昌意依旧好整以暇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什么意思,而是公主根本没有听到林火的意思。” 武梦恨声道:“他最见不到别人欺凌弱小,当然是要为那位老者伸张正义。可是杀人,绝不是一个好方法。” 昌意嘴角一勾,“并不是林火师弟要杀人,而是公主你觉得林火师弟,必定杀人。你觉得,他一定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你……”昌意顿了顿,看着武梦摇头,“你根本不信任他。” 武梦听闻此言,立即想要反驳,可她转念一想,却是找不到反驳理由,但还是不服输地说道:“你说我不懂,你又懂了?” 昌意打了个酒嗝,“若他真想杀人,他为何不在当场便答应为老者出头?” 武梦咬了咬唇,“那可能是他觉得,我们不该这般招摇。” 昌意又是摇头,“他若不想招摇,现在又为何来这县衙?” “他可能……可能……”武梦不知该怎么解释。 昌意哈哈大笑,“若杀一人,或许能够解一时之危。杀人容易,知道为何杀人却要难上许多。”昌意望向县衙方向,“我见过你们资料,若林火师弟还像是当年那莽撞行事,我可不愿意跟着你们送命。” 武梦心中一凛。 原来昌意在答应和他们同行之前,已然对他们的背景做过了调查。恐怕这个看起来醉醺醺的人,其实在心里比谁都看得清楚。 武梦却是还没想明白,若是按照昌意所言,林火不仅是要治标更是要治本。可他会用什么方法? 两人对答时候,林火已然从县衙之中出来。 不过他去时一人,回来时手里却拖着另外一人。 那人着衣曲领大袖,下裾加横,腰间束以革带,脚登革履。他头上幞头此时被他拽在手中,同样在地上拖行。 见这人衣冠,分明是楚国县官打扮。那叫做葛俊的县官,一边被林火拖着,一边还在挣扎叫骂,“狗贼!我可是楚国县令!你这般对我,你们休想活着走出楚国地界!马兰地界!你们便走不出去!” 林火竟然将楚国命官从官府里拖了出来,实在是胆大妄为。这县官经过这等折辱,就算是林火不去沙他,为他也再无威望统领一县,更是会因为这等事情,仕途无望。 这便是林火想到的方法,让这个县官在没有威望作威作福? 武梦这边想着,可显然,林火想做的不止于此。 却见到林火不顾那葛俊聒噪,一手刀劈砍那人脖颈,将那人击昏。随后便单手将葛俊拖到马边。 林火手臂一甩,那葛俊便被他甩到马背之上。 武梦看得目瞪口呆,昌意则是兴致勃勃,“现在可要我帮忙?” 林火点了点头,“还得劳烦昌意师兄,为我寻一些麻绳来。” “麻绳?”武梦皱眉问道:“你要麻绳做什么?” 林火还没回答,昌意倒是问道:“我去帮你找,十足牛筋,保证就连野猪都挣脱不了。不过,你要我送到哪儿去?” 武梦赶紧出声,“林火,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林火先是对昌意说道:“送到集市最热闹的地方,我记得那里有一挂旗立柱?”昌意大笑而去,林火方才对武梦说道:“我要救人。” 武梦疑惑出声,“救谁?那香烛店的老丈?” “不。”林火已经驱马向前,“我要救这一城百姓。” 说罢,林火已经调转马头,朝集市方向而去。 武梦咬了咬牙,只能赶紧跟上。 他们却未曾看见,便在县衙墙角,之前被林火放倒的那伙甲士冒出头来。 小兵对领头那褐衣甲士说道:“老大,我们原本想来找县令汇报这情况,这小子就连县衙都闯,还把葛俊老爷抢了去,我们怎么办?” 领头褐衣咬牙沉思。 片刻之后,那领头褐衣挤出一句话来,“还能怎么办!快去请那位贵人!” 第443章 扬镳分道 林火赶回集市,就像是牵狗一样,扯着那葛俊老爷的领子,将他拖拽到了集市中央,那面旗帜木桩之下。 一路上人群,皆是认识葛俊面容,先是全部惊得张大嘴巴,一个个说不出话来。随后林火将那狗官丢在旗帜木桩下面,才有来自别国的好事之徒围了过来。 楚国自家百姓,反倒是在一边观望。这也和他们国风有关,若是这种事情出现在狄国境内,怕不是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上了人海。说不得还有人上前寻林火麻烦。 不过这些问题,在楚国并没有发生。 葛俊并不介意被人围观,因为他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紧闭着眸子,什么都不知道。 林火看着也不着急,他便立在木桩旁,静静呆着,宛若一尊石像,偏偏这“石像”之上,透出森森威严。 周围别国的好事之徒见到这种景象,又似是被林火气势所迫,只敢在一边窃窃私语,谁人都不敢上前。 只有那木桩之上旗帜,依旧随风而dàng,丝毫不受影响。 这面旗帜上写着马兰二字,原本是马兰镇这镇子聚拢民众所在,也被别国商旅称为“楚边柱”,意思是见到了这面旗帜,这根柱子,便是正式进入楚国地界。 如今倒是成了众人聚拢的标识。 林火在等昌意将牛筋大绳送来,也是在等围观人们,将“楚边柱”周围发生的事情口口相传出去,看得人越多越好。 武梦看出了些许端倪。也明白林火是准备聚拢人群,他应当是要当着众人之面,做些什么事情,好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难道他是要当着全镇的人面,还有别国商旅的面,折辱这位葛俊县令? 若是这般,这位葛俊县令,确实是再无颜面为官。 可林火难道不知道另外一个道理? 武梦身为燕国公主,对于官场之事还是了解颇多。为官清廉者有,但贪婪才是人之本xìng,区别不过是贪多贪少。若是一个官员政绩斐然,大王多半是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算是林火如今逼退了这名葛俊县令,那么换了另外一人,就会和这位葛俊有多少不同? 她又想到昌意说过,林火是要想到治标治本的方法。 可惜,武梦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够达到。 她看了一眼林火,不知道林火此刻脑中在想些什么。再去看周围,却是四周的人群越围越多。 终于是有人不耐烦了,对着林火吼了一声,“你到底要做什么?老子可没这么多时间在这里陪你耍猴。” 林火猛然抬眼望去,眼中宛若有两道剑气直逼过去。 方才喊话那人立即缩了脑袋,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便在此时,人群之后听到有人喊着,“借过,借过,让一让都让一让。”却是昌意将人群分开两边,用力挤了出来。 好家伙。 武梦能见到他肩膀上挂着一根牛筋大绳,别说是人,就算是六百斤的野猪也能够给你困得结结实实。 武梦却见到林火望向昌意摇了摇头。 难道是林火对昌意找的绳索不太满意? 武梦顺着林火目光去望,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却是那昌意从人群身边挤过,还不忘偷偷摸摸,顺手牵走几个荷包。 不必多说,这些钱啊,多半是要成了他的酒资。 不过他挑选下手的对象,也是有趣。专找那些看起来便不是良善之辈的人。这算不算得上是盗亦有道? 那边昌意已经挤到林火身边,看着昏迷的葛俊摩拳擦掌,“怎么着,要不要我帮忙把他捆上?” 林火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只怕昌意此时比林火更加兴奋,也是个不怕事大的主。 武梦不禁想到,幸好姜杉此刻不在这里,不然一个鬼主意多,一个唯恐天下不乱,还不知道要弄出多少鸡飞狗跳。 昌意得了林火点头,兴致勃勃地干了起来。 看着他的手法,林火倒是略显诧异,“看不出来,昌意师兄对这些事情,还挺拿手,这双环结,可不是人人会打。” 昌意将用绳头绕过葛俊身子,连绕两圈,将伸头穿过两圈连接处,互相jiāo叉成为十字,“这算什么,这猪蹄扣可不就是为了捆绑猪的?越挣扎越是勒紧,便是让这头猪动弹不得。” 林火与武梦听明白了昌意话中所指,皆是弥尔一笑。 人群见到昌意将县令捆绑了起来,议论之声越发响亮。 昌意也是手脚麻利,很快将葛俊绑好,他绕到木柱背后,双手拽住绳头,用力一拉。 也不知他用上了多少力气,葛俊倒吸一口冷气,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 他先是迷茫地望向四周。等他目光定格在林火面上,驻留片刻。他便先是突然醒悟一样,怒骂着挣扎出声,“你这狗贼!你可知道楚国王法!我要将你送入大牢!我要让凌迟处死!我……” “葛大人。”林火淡淡说道:“你想要如何处置我,后面来想也不迟,现在你不如看看四周。” 葛俊立即住嘴,再次环顾四周。 他见到围观人群,更是怒气上涌,恨得咬牙切齿,“你们这些贱民!见到本老爷如此受辱,还不知道上来帮忙!是要本老爷把你们所有人都治罪吗?” 人群之中一阵骚乱,显然是不少人向后退却。 看到这位葛俊老爷,在马兰县城之中,还有着不小的yín威。 “不。”林火赶在人群退却之前,上前两步,拦在葛俊面前,“该治罪的应当是你。” 葛俊冷哼一声,“本官何罪之有?” 林火淡淡说道:“楚国二十税一,可到了你手里,不仅多了许多未曾诏令下达的税款,更是改成了五税一。敢问葛县令,你便是这样遵纪守法?” 人群听闻林火所言,立即议论纷纷,其中不乏低声咒骂。这些响动,全部都在林火耳中。 葛俊仍旧不以为然,“本老爷为了民生活计,征收多些税款又能如何?到头来,也是为了镇中百姓着想。若是没有我,这马兰镇如何有今日繁华?如何家家有ròu吃,人人有衣穿?这些全是我的功劳,功劳便是需要银子。” 林火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看着葛俊。 武梦叹了口气。她便知道是这个结果,对于这种政绩卓越的楚官员,只怕连楚国大王,也不会出手整治。 葛俊见到林火不说话,仿佛胜券在握地冷笑说道:“你也别在这里惺惺作态,装什么大义凛然,你这狗贼若是有胆量杀我,又怎么会让我活到现在?既然无胆,便立即释放本官……” 林火未曾等他说完,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那敢问葛县令,这封信又该怎么说?” 葛俊望向那信封,双眼圆睁,仿佛是见到世上最为惊恐之事。 “狗贼!”他挣扎这想要去抓林火,偏偏越是挣扎,身后绳索越是勒紧,“狗贼!你若是读出这封信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般时候,周围就连楚国百姓也围了过来 林火微微一笑,将信件展开,面朝周遭百姓,“他们,有权知道真相。” 第444章 兄弟家国终难忘 林火将信件迎风展开,葛俊彻底慌了手脚,那牛筋大绳将他身上勒住道道血痕。可他已然顾不得这些伤痛,破口大骂,“狗贼!你这不仅仅要害死我!你还要害死这满镇之人!” 人群议论声浑然zhà开。 他们原本或是凑个热闹,或是一些楚国商贾见到葛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9 章 被捆,和平日里被欺压相比,自觉心中畅快。 可是如今葛俊提到了,这封信可能关乎全镇人的xìng命。 这非但没有让人退缩,反而激起了围观之人的好奇心。 好奇心是杀不死的。 即便是有人后退,他们却依旧竖起耳朵,听着广场之中,林火将会说出何等话语。 林火看了葛俊一眼,运起真元,用着淡漠语气,却是将满场嘈杂压制下去,“你说,若是大家知道,你家二王子面上兄友弟恭,事实上仗着楚王宠爱,时时刻刻都在搜刮民脂民膏,关于太子之位,楚王又会作何选择?” 一语出口,楚边柱旁,广场之中,骤然安静下来。 无论是楚国商贾,这马兰镇的居民,亦或是别国商贩,全都陷入无言之中。 此时竟然和楚国二王子有关。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楚王年事已高,自然要早立太子。偏偏朝中重臣分成两股,大部分遵从礼法长幼有序,还有小部分揣摩楚王意图,推举二王子上位。 楚王是喜欢二王子的,这事情在楚国可谓是人尽皆知。因为二王子不仅容貌俊美,而且喜爱舞文弄墨,更是博古通今,在楚王看来,这二儿子可要比整天喜爱游猎的大儿子讨喜多了。 况且二王子仁德之名,在楚国国内也是口口相传。如今林火说了这番话,岂不是说这些私加苛捐杂税,全部都是出自二王子的授意。那二王子昔日那种仁德之举,原来全部都是假象! 这消息对于楚国民众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 立即有人叫骂出声,“你这狗贼!定然是在说谎!” “没错!没错!二王子绝对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别国百姓听到林火方才所言,自然不会这么激动,他们开始后悔起来。 要知道这可是关乎到楚国夺嫡的大事,他们这些别过人听到了这种消息,若是稍有不慎,那可是大祸临头。 不过更聪明一些的人,则是思考更多。 楚国商贾开始思索退路,若林火所说事情是真的,那么二王子绝不会允许这种消息传播出去。需知道传闻楚王近月来常常咳血,便是大限将至之相,二王子又怎么会允许在这种紧要关头,出现这种变故? 别国商人在考虑自己能否安然离开此地之时,更在思考,是否能够将这消息带回自己国土。这等消息若是卖给帝王家,也不知道能够卖出多少价钱。 葛俊此刻已经跪伏在地上,面如死灰。 可以说,林火将那话语说完,周围已经是乱作一团。就连武梦也惊得目瞪口呆,偏偏林火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武梦赶紧拉了一把林火,“火哥!你现在把这话说出来,还真是要害死这些百姓!你,你怎么能如此鲁莽?二王子项建绝不会让此事流传出去。” 林火扭头对武梦说道:“放心,这些百姓是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武梦大急,又对昌意说道:“昌意师兄,你可是楚国人,你便没有什么想说的?” 然而昌意便像是没有听到武梦问话,径直饮酒不答。 林火只能安抚道:“法不责众。” “那也要看什么事情!”武梦眉头紧皱,“这可是夺嫡大事。君王一怒,那可是要伏尸百万。” 林火摇了摇头,“那也不会是现在的事情。” 武梦怔怔地看着林火,“火哥,你究竟在想什么?” “有些道理,还是花袍与山师yīn教我的。有些时候,目光不仅要聚焦当下,更要看得长远。”林火皱眉沉声说道,“便如同你们所言,二王子绝不会允许此地消息流传出去。但是同样的,在这种夺嫡的紧要关头,他便会杀了这一镇的百姓?” 林火伸手指着头顶“楚边柱”上旗帜,“需知道,马兰镇可是楚国的商务重镇,想要把这镇子里的人全部杀光,那绝不可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杀人,只会让消息走漏得更快。” “更何况南……”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公主可是忘了,我们为何进入楚国?我们在南方三国之间游走,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武梦愣了愣神,低声说道:“我们……是为了同和三国联盟与武莫对抗。” 林火点了点头,郑重说道:“那你应该明白,重军功的大王子项桓,还有看中诗词歌赋的二王子项建,谁才是更加适合的合作对象。” 武梦听闻此言,浑身一震。 林火幽幽叹息,“每一位君王都希望自己万岁万岁,谁又真能千秋无期?眼光便需要放得长远一些,项桓与项建,他二人之争,便是未来之争,更是此番南方联盟能否成功的关键之著。” 武梦怔怔望着林火,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些事情,是林火能够想到的事情?林火何时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难道林火将要变得和山师yīn一模一样? 林火回望过来,突然挠了挠头,“其实吧,说实话。我觉得若是让二王子这种人前人后两面三刀的人当了楚王,对楚国的百姓来说,才是真正的灾难。” 武梦眼中这才重新泛出神采来。 在她眼中的林火,这才有这当初模样。他虽然变得思虑深远,但幸好没有丢那赤子之心。 便在此时,突然有一队劲装武夫将围观人群推开,分出一条道来。 “啪!啪!啪!啪!……” 一名黑衣银带的公子鼓着掌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众人见到那名公子前来,纷纷闭上嘴巴。 昌意看了那人一样,突然双目圆睁,不知不觉地藏到林火身后。 林火心中疑惑,便望向那人。 那人停在林火十步之外,面含笑意,“想不到,还有大侠这种胆大包天之人。” 林火不卑不亢回道:“谬赞。” 那人面上笑意陡然消失,声色俱厉,“胆大包天,也是愚不可及!我不能动手杀这满镇之人,难道还不能杀你?” 林火眉头一挑,他并不怕对方威胁。毕竟他原本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如今上了天位,更是胆量过人。 他挑眉,是因为他注意到对方说辞,“你是项建?” “二王子神俊,又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比肩?”那人下巴稍稍扬起,能见到他自傲之色,“在下项隆德。” 项?王亲? 林火心中计较。 项隆德却是偏着脑袋,望向林火身后,拱手施礼,“三哥,真是好久不见。” 三哥? 林火心中一跳。他身后只有昌意师兄。 却见到昌意师兄从林火身后探出身子,面无表情地朝项隆德拱手还礼,“四弟,别来无恙。” 林火大惊。 昌意师兄…… 竟然也是楚国王亲! 第445章 水尽山穷迫寻敌兆 楚国王姓,项。传闻便是远古时候,楚汉争霸那位西楚霸王的同族血亲后裔。 西楚霸王,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力拔山兮气盖世!可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后代,重文轻武,成了龟缩南方的楚王,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过昌意居然是楚国王亲,这一点倒是出乎林火意料。 林火看了昌意一眼,怕不是以后要叫他项昌意? 他又看了项隆德一眼。 一个昌意,一个隆德,合起来不就是“昌隆”? 也不知道前面两个兄弟叫做什么,倒是有些意思。 不过现在,却不是去胡思乱想这些的时候。 因为项隆德大喝一声,“将在场所有人围住!一个都不许放走。” 人群一阵骚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随同项隆德一起来的甲士纷纷拔出刀剑,将在场所有人围困起来。 林火能够感到,面前这位项隆德,只怕是来者不善。他便上前一步,准备将昌意护住。 项隆德瞥了林火一眼,“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和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林火略微皱眉,就要说话。 昌意一伸手将林火拉住。 林火回头与他对视一眼,便一声不吭地退到旁边。 武梦也想说话,林火却是将她拉住,摇了摇头。 项隆德得意一笑,“这就对了,你们做的蠢事,一会儿再和你算账。现在便在一旁老老实实呆着。” 林火双眼一眯,最终还是未曾发怒。 昌意看着项隆德,将话头接了过来,“四弟还是和过去一样,这一身跋扈气焰,还是应该收敛一些,毕竟我们是楚国王亲。” 林火略感惊奇,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昌意说话这般一本正经,还算是有几分兄长的气质。 偏偏项隆德并不领情,就像是之前翻脸一样,他望向昌意师兄的目光瞬间冰冷,“谁是你四弟!我允许你叫我四弟了吗?项昌意!你可要记住!你已经被逐出家门!不再是我项家的人啦!” 情况正是风流急转,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林火与武梦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见到不解之色。林火这时才发现,自己对昌意师兄的过去,显然是半点也不了解。 昌意却是面色发暗,浑然没有平日里轻松自在的样子,“当年的事情,确实是三哥……不,是我不对。” 项隆德显然是没有将昌意歉意放在心上,他满面皆是怒气,脖颈上更是暴起根根青筋,“你还知道是你不对?不!你根本就是罪不可赦!若不是你当年被那个妖女迷了心窍,父亲也不会因罪入狱!更不会病死牢中!你还有什么脸面回到楚国?” 昌意垂头不语,双眼之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项隆德犹不满足,狂步奔来,一把拽住昌意衣领。 林火就要拔剑,昌意伸手将他拦住。 项隆德拔出剑来,剑尖瞄准昌意胸膛,“我恨不得现在就一剑杀了你!” 昌意不敢与项隆德对视,“我没想到,会遇到你。” “哟!”项隆德嘲讽道:“我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哥,这是怕死了?” 昌意望向项隆德双眼,“我不是怕死,但是我现在有约在身。”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林火与武梦,“大丈夫生于天地,便应该以信义为本,我可以死,我早该死,但是现在不能。” 项隆德冷冷一笑,“你若是一心求死,早在四年前就应该自尽了!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夺嫡最关键之时回来,更是撞见这种事情!你知道这四年我花了多少心思,遭了多少白眼,听了多少咒骂,才让我们家搭上二王子的羽翼!” 他将手中长剑向前顶出稍许,“眼看我们家便能够有从龙之功!便能够重振门楣!你现在是要让我四年的心血,全部白费吗?” 昌意没有回答,他不知该怎样回答,更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林火见到昌意战意全无,便知道昌意陷入自责之中。若是这种情况在进行下去,他们很有可能会被困在这里。 如今最好打算,自然是将昌意丢下。林火与武梦两人,即便离了昌意,还有机会完成任务。 但是林火,又岂会将昌意一人丢下? 他“呛”一声拔出千磨,剑尖瞄准项隆德的脖颈,“我劝这位项公子,还是把剑放下为好。” 可谁想到,昌意师兄却是一把将千磨剑刃捏住,“师弟,不要动手,他是我弟弟。” 千磨锋利,说话间,昌意掌中鲜血已经滴落下来。 他俩都知道,若是林火动手,项隆德绝无幸免之理。 不过昌意这份心意,项隆德是半点也不愿领受,“放下你的假惺惺吧,我就不信!这位‘大侠’敢杀楚国王亲!” 林火双目一瞪,“不如试试!” 说罢,他已是从身上涌现出天位威压。 项隆德被林火威压震得面色发青,“你,你竟然……竟然是……天位……”他双膝打抖,眼看就要跪伏下去。 昌意伸手在项隆德胸前一推,将项隆德推后稍许,自己却是在林火剑前站定。他面对林火的天位威压,见不到丝毫惧色。 林火低喝道:“他想杀你!” 昌意苦笑,“是我先做错事。” 项隆德被昌意一推,但是从林火的天位威压之中缓过神来。 他先是心有余悸地望向林火,又扭头看着昌意,似是没想到昌意竟然能够站在天位面前叫板。他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随后他便是像下定了某个决心,猛然上前拉住昌意衣袖,“你想不想弥补对父亲,对我的愧疚?” 昌意与林火皆是不明所以,回头望向项隆德。 项隆德对昌意正色道:“保二王子荣登大宝!三哥,我的计划里,少不了你。” “这……”昌意垂下眉头,似是有些举棋不定。 林火大惊,赶紧出声喝道:“昌意师兄!莫要忘了我们为何而来!” 项隆德又在昌意耳边说道:“三哥,看在你我兄弟情深的份上。” “没有什么兄弟情深!”林火大急,赶忙说道:“你看看清楚,你这个所谓的四弟,根本没有把你当做兄弟!他只是把你当做利用的工具!” 昌意咬牙不答。 项隆德面上浮出冷笑。 林火心中长叹。他早该想到,昌意这种人最重感情,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什么妖女,背弃全家。更不会这些年来,全靠酒精麻痹自己。 试问哪位酒徒,没有一个伤心往事,没有一段刻骨铭心? 可现在却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若是让二王子登位,那么林火与武梦联合南方三国的计划,岂不是要无疾而终? 为今之计,林火只能先发制人。 他猛然间真元运到千磨剑上,将昌意手掌震开。同时,林火又拔出腰间万击,劈向项隆德。 却听得“当”的一声巨响。 昌意身形已经护着身后项隆德退出十步开外。他手中擎着短qiāng“竹叶青”,qiāng尖挑着鎏金舞马衔杯银壶,对着林火冷冷说道:“不要逼我。” 林火将刀剑点地,“他是在利用你。” 昌意闭起双眼,又缓缓睁开,“血浓于水。” 第446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0 章 刀剑啸 林火不愿与昌意为敌,但是他也不怕。 真元在体内沸腾,与天地构通,林火双足隐隐离开地面。 澎湃天位威压席卷而出,逼得地上飞沙走石,更是逼得周遭人等不断后退。 武梦与项隆德便在这威压之中,退出三四十步,与周围甲士一记百姓挤到一块儿。 按理说这时候项隆德应该拿下武梦,随后以此来威胁林火。毕竟兵法有云,“攻心为上。” 谁都能够看出,林火与武梦之间关系非同一般,若是擒下武梦,便是捏住了林火的软肋,到时候林火还不就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项隆德似乎并没有将武梦放在心上。或许他认为林火绝不会是昌意的对手,到手后武梦自然也逃不出手掌心去? 他如何去想,不得而知,因为林火眼中此时唯有昌意。 昌意师兄看了一眼武梦所在方向,他对着林火说道,“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和你动手。” 林火淡淡一笑,“就算动手,也不知鹿死谁手。” 说话间,林火身子已经化作一道虚影。他重足落地,手中刀剑已经到了昌意面前。 林火这般身法,或许能够在别人面前神出鬼没,却没能逃过昌意双眼。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拎起短qiāng“竹叶青”。 qiāng尖与刀剑互撞,蹦出点点火星,更是发出“刺啦”长鸣。 蕴含真元之力的音浪,就像是一根长针刺入人的耳膜。周遭寻常人等,纷纷用双手捂住耳朵。 昌意退了两步,用qiāng尖将林火刀剑拦住。 两人面孔近在咫尺。 林火能够闻到昌意身上酒味,昌意也能够感受林火口鼻呼吸。 “当!当!当!当!” 一击未中,两人又舞动起来。 近在咫尺的攻防,便是在刀锋边缘的舞蹈。偏偏两人谁都没有后退。从众人眼中看去,两人身子宛若抖动起来。 场中留下两人挥刃残影。 又是“当”的一声巨响之后,两人纷纷后退。他们原本站立之处地面寸寸龟裂,像是干涸开裂的大地,又像是巨兽碾过的痕迹。 知道两人站定,无形气浪方才涌到周遭百姓身边,一瞬之间广场上百姓东倒西歪。 楚边柱上旗帜被劲风扯满,最终“嘭”的一声断裂开来。旗帜飘然而下,将木柱下晕死过去的葛俊罩住。 这般时候,没有人帮他逃离,他首当其冲受到了两人合力冲击,已然是七窍流血。 林火舞了个剑花,淡淡说道:“昌意师兄,你若是再不用上全部实力,只怕是留不下我。” 昌意微微一笑,“倒是要让你小看了。”说着,他便从qiāng上取下捆绑的鎏金舞马衔杯银壶。 林火知道那便是昌意的制约之物。 昌意食指一弹,那银壶盖子便自己打开。 刹那间,一股浓郁酒香弥散开来。 之前林火曾经见过昌意拿这鎏金舞马衔杯银壶,不过有车帘阻挡,他还未能闻到这般浓郁酒香。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此刻酒香钻入鼻腔,林火便知道昌意这银壶之中,必定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酒!可惜,现在不是对饮的时候。 饮酒之人,只有昌意一个。 他扬起脖颈,轻啧一口。 项隆德在一边呼喊,“担心这人偷袭。” 林火不为所动,“我自然不是那种会在此刻偷袭之人,更何况我也是好奇,昌意师兄的真本事究竟能够强到何种境界。” 项隆德被林火怼得面色有些难看。 昌意也已将酒水含在口中。他又将那银壶盖子合上,塞入怀中。周围酒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火见到昌意喉结滚动。 酒入喉中,昌意身上气势骤然一敛。 他仿佛在瞬间变成了不通武艺的寻常人等,可就在下一瞬,如同烈火焚城一般的气场bào裂开来。 热浪滚滚,如同日坠地上。 林火那身白色衣袍,被这热浪鼓胀拉扯。他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预备昌意强攻。 却听到昌意大喝一声,他双手握住短qiāng“竹叶青”,猛然一甩。 那柄短剑长短的短qiāng,竟然寸寸延长开来,碧绿色的qiāng杆更是火红一片,“林火师弟,接我一招赤练舞!” 声如雷奔,qiāng似电闪,势同烈火侵涂。 林火在瞬间便反应过来,这一qiāng只能躲,不能接。 念头转动之时,昌意手中长qiāng已到面前。 林火只能拼尽真元,将刀剑成叉,夹住昌意qiāng势,朝地面一引。 “嘭!” 广场之中zhà起浓厚尘烟,将林火与昌意两人身影掩没在扬尘之后。 大地震颤之下,众人皆是立足不稳。 但是他们全都伸长脖子,望向尘烟中央,只想知道,这一招过后,到底是谁胜谁负。 尘土散尽之后,只显露出一人身影。 昌意拎着长qiāng,昂然而立,而原本在他面前的林火,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是死在昌意这一qiāng之威之下,更是被灭得尸骨不存。 对于这种结果,项隆德自然是绝不相信。他立即奔入场中,四下查看,“那个人呢?” 昌意甩手一抖,“竹叶青”又变回短剑大小,“林火师弟,原来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与我拼出个你死我活。” 项隆德闻言皱眉。他稍一思索,立即醒悟过来,朝着武梦原本所在方向望去。 果然。 武梦此时也已经不再原地,不知去向何方。 “该死!”项隆德咒骂一声,对昌意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昌意摇了摇头,并不作答。 项隆德怒哼一声。他似乎想要追究昌意,可他双眼一转,最后将这怒火压了下去。想来,他必定有更为重要之事,要等着昌意去做。 他环顾四周,见着因为两人jiāo战而满目疮痍的地面,细不可闻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随我走。”说罢,他便朝着自己甲士走去。 昌意未曾多言,只是快步跟上项隆德脚步。 项隆德望向周遭百姓,眼中满是冷漠。 周围百姓却是不敢出声,不知道这位王亲准备如何处置。 项隆德随意挥了挥手,“全镇封锁,一月之内,任何人不许踏入此地,任何人也不允许离开镇子一步,否则!” 他将话头顿住,又是环顾四周,“格!杀!勿!论!” 百姓噤若寒蝉,形势比人强,无论是楚国人,亦或是别国人,都不敢在此时挑衅项隆德,唯恐被人杀鸡儆猴。 而在一处屋舍之后,林火与武梦冒出头来。 武梦低声道:“火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火看了一眼昌意,随后皱紧眉头。 他顿了半响,终于叹了口气,“如今看来,只能去找他了。” 第447章 旧人恼 昌意的突然倒戈,实在是出乎林火意料之外。若是放在以往时候,林火定然是要昌意一决高下,不过林火现在自然是今非昔比,脑中所思不只是眼前得失。 他与武梦从马兰镇中悄然脱身。那些甲士自然是困不住他们。 不过如今离开了昌意,林火与武梦也没有原本稍稍放松游山玩水的心情。 林火明白,若是让二王子项建得了王位,只怕按照那人yīndú却又无进取之心的xìng子,他们这次联合三国的计划,只能告吹。 以帮助武梦回归燕国为目标,便由不得林火随意胡来。但是若是他与昌意决一生死,林火或许能够战胜昌意,但也必定精疲力竭,到时候,他可没有把握救出武梦。 更别说,林火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事情应当不会这么简单。 不过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林火与武梦思考,他必须尽快赶去寻找另外那人,否则全无机会翻盘。 林火心中也是无奈,他没有想到真要去找那人,若是有选他自然不想与那人见面,最好此生都不见面。 两人离开马兰镇之时,项隆德还带着嘉宾在马兰镇中布置。想来项隆德也不会太把他们放在心上。 毕竟林火与武梦并没有暴露身份,至于昌意师兄,虽然现在林火与他已经敌对,但是短短相处之中,林火相信昌意师兄的人品,绝不会将他们的身份透露出来。 两人迅速离开了马兰镇,又在下一个村落中买了马匹。 林火向村民问清了方向。 他们此行的目标,便是楚国王都,“杜康”。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楚人好酒,更是用酒名为城池取名。可惜如今楚国,已经没有了往昔烈酒入喉的气魄。 林火与武梦也没了沿途欣赏山水的心情,一路疾行,晓行夜宿。 这一路上,林火倒是将事情理了一遍。从他们进入楚国,一直到与昌意师兄动手。 他从头到尾想来,便发现这件事中几处疑点。 首先他们来的便这么凑巧,正好遇到了二王子私加赋税的城镇?这等事情,便是这么轻易被林火看穿识破? 第二,项隆德便是这么凑巧便在马兰镇? 林火是绝不相信,二王子手下只有项隆德一人负责加税之事。他更是不信如此凑巧,正好是昌意师兄的亲弟弟项隆德在此地与他们遇到。 这些当真全部都是巧合? 或许,用一句“巧合”便能够将所有事情掩盖过去。但是,林火自从知道当初他与山师yīn的相遇,也是在九婴的设计之中后,他便不相信一切巧合。 事出有因,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偶然”之事? 可是,虽然能够想出疑点,林火却想不明白,是谁在安排这些事情,那人又准备达到何种目的? 敲出二王子项建私加赋税之事,自然是对二王子不利,可是又让项隆德将昌意从林火身边夺走,看着又像是帮了二王子。 又或者,这根本不是一人谋划,而是两人对弈? 林火一路上苦思冥想,偏偏再往深处,什么都猜不透,看不破。 每当这个时候,林火便会自叹能力不足,若是姜杉在此,说不定便能给他指出一条明路,哪里需要他现在这般猜来猜去。 即便他现在比以往思考更为长远,但是这种鬼蜮伎俩,他还是捉摸不透。 他也只能希望,昌意师兄不要陷入太深。 武梦与他便在十日后到达杜康城下。 楚国的矛盾与统一,便在这座城池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分明是一座坚城,城墙之上满是斑驳战火痕迹,偏偏进入城中,见到的尽是一道九转的殿阁楼台,富人园林。 楚国建筑一扫北方粗狂之气,细节处尽显细腻婉转,偏又檐飞瓦走,作势yù展。 林火虽然啧啧称奇,但是对这些建筑并不放在心上。 武梦对这些建筑构造,风土人情虽然很感兴趣,但是很显然,现在不是去探寻这些事物之时。 林火与她入得城中,便寻了一家饭馆。 武梦与他在堂中吃食,林火去寻小二询问了一些事情,便有回到桌前对武梦说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武梦听出林火话中意思,但是她没有放下筷子,淡淡问道:“你一个人?” 林火点了点头。 武梦扭头看他,“还是不能告诉我是谁?” 林火再次点头。 武梦放下筷子,“我要随你一起去。” 林火这次却是摇头,“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武梦略微皱眉,“你嫌我累赘?” 林火叹了口气,“我又怎么会嫌你累赘。只是这个人,原本便是与我有隙。我根本不知道,若是见到了他,他会是怎样一种反应。若是答应我们合作还好,但若是他不愿与我们合作,更是对我们出手……” 说到这里,林火便顿住了话头。他相信武梦能够明白他话中意思。 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林火不愿意让武梦冒险。他也相信,按照武梦的xìng格,自然是明白轻重,不会多出枝节。 但是这次,武梦直接站起身来,坚定说道:“我随你一起去。” 林火同样站起身来,大惑不解,“武梦,你以前可是善解人意,这时候怎么越发不懂事了。” 武梦看了林火一眼,“你若是要让我在外面像个傻子一样等消息,那是绝不可能的。你放心,我不会随你一起进去,我只是在外接应。若是你的计划行得通,也省了时间找我。若是你的计划行不通,你又陷在其中,放心,离了你,我也一定想尽办法把事情完成。” 林火微微愣神,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才是他认识的武梦吗? 只是两人关系却是越发生疏,林火也不知道该喜该悲。 但是话已至此,林火也不能再拒绝武梦。 他俩付了饭钱,林火便领着武梦钻入人流之中。 不多时,林火领着武梦藏在一堵墙后。他对武梦沉声说道:“转过这堵钱,便是我们要寻的那人府邸。你便在这里等着,若是……” 武梦没等林火说完便出声将他打断,“我明白,我会见机行事。” 林火看了武梦片刻,便不再多言,转身绕过墙角。 武梦等了一会儿,探头望向那座府邸。 入眼处已经没了林火身影,那座府邸正门便在眼前。 武梦望见那大门之上匾额,突然惊呼出声,“竟然是他!” 与此同时,林火已经翻身进入府邸之中。 他藏身一处假山之后,左右张望,未见一人。 楚国园林假山自然漂亮,真如小桥流水一般。但是这种地形也给了藏匿之人机会,太多可以隐藏之处。 林火还在思考,是否要找一个小厮,逼问出府邸主人所在位置。却见到两人行了过来。一人灰色家丁服,另一人却是黄色。 那黄衣衫的应当是更高级一等的家仆,他手中端着一个木盘,盘中似是一盏燕窝。 黄衣衫将木盒jiāo到灰衣手中,“主人说这燕窝有些凉了,快去厨房热热,一会儿直接送到书房。” 灰衣赶紧弯腰接下木盒。 那黄衣衫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1 章 说道:“手脚麻利点,主人还等着呢。” 灰衣下仆点头应答,那黄衣衫便仰着下巴,转身离去。 林火思索片刻,这种时候,只要跟着那灰衣下仆,便能寻到他口中主人的位置。原本他还在思考怎么寻人,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想到这里,林火便跟着那小厮背后,等那小厮从厨房热了燕窝出来,又跟着那小厮在庭院之中徘徊。 小厮走得极快,显然是怕主人责罚,这也应了林火心思。 不多时,小厮停在一座木屋之前,木屋左右可有两句,右为“清风徐来”,左手边是“水波不兴”。 那小厮伸手轻敲房门。 “叩,叩,叩。” “主人,小的给主人送燕窝来了。” 屋中过了片刻,传来一人声音,“进来。” 小厮闻言推开房门。 林火皱了皱眉,却没有冒冒失失地在此时发难。 过了片刻,那小厮便从屋中出来,顺手合上门扉。 等那小厮走远,林火方才一个翻身,落在书房门外。 透过纸纱,林火隐约能见到屋中人影。 左右观察之后,林火一手按住千磨,另一手推开房门。 入得房中,正见到那人背影。 那人似是听到背后门响,转过身来,似是愣了片刻,随后淡淡说道:“林火师弟,真是好久不见。” 林火咬住牙根,挤出三个字来,“曹尚宥。” 第448章 当年九霄共乡愁 当年林火和曹尚宥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九霄山下。 九霄有一条街叫做曹街,有一个家主叫做曹家,而曹尚宥便是那家人中最为杰出的一个。曹尚宥也是因此自视甚高,自认为天下数一数二。 偏偏姜杉的出现,将他身上荣耀全部夺走。输给谁都行,怎么能输给姜杉这么个寒门小子。怒火,怨恨积压心中,曹尚宥最后决定联合九婴,反叛九霄山门。 他zhà毁提防,置九霄山下数千百姓xìng命于不顾,只为了证明,他比别人更强。 当年事情,林火可是被曹尚宥害得凄惨,差点就被困死在万兵冢中。 如今时过境迁,林火对曹尚宥的怒火也消失许多,但若是说他们之间毫无芥蒂,那是绝不可能的。 然而事已至此,林火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找曹尚宥帮忙了。 曹尚宥面对林火,他先是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林火握住千磨剑柄的手掌,随后毫不意外地说道:“还真是他乡遇故知,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林火并未从他脸上看到丁点惊讶,对于林火到来,他似乎早已料到。 不过这也在林火意料之中,毕竟这些九霄文榜上的人物,隐藏自己情绪的本领,总是令人叹为观止。 曹尚宥似是看到林火不曾回答,便继续微笑问道:“原本旧友到来,我们应该痛饮一番,不过……”他双眼盯住林火紧绷的双手,“看来林火师弟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林火冷冷一哼,“你我,可算不上旧友。” “无所谓。”曹尚宥微微一笑,“我倒是好奇,林火师弟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火见到曹尚宥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由观察起左右来,口中一边随口说着,“你并没有可以隐藏行踪,无论是谁想找你,并不算难。更何况你还将曹家人全都带了过来,目标这么大,想不发现都难。” 曹尚宥看着林火戒备的样子,索xìng退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下,“你不要紧张,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埋伏,更何况,要想拦住天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火眯眼看着曹尚宥,“你对我的消息,也很上心。” 曹尚宥靠在椅背上,伸手端起手边燕窝,“你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想不知道,除非我是瞎子,亦或是聋子。” 林火低声道:“然而你并不瞎,也不聋,甚至对天下事情件件皆知。” 曹尚宥笑而不语。 林火冷冷一笑,“姜杉说你绝不会安分。看看你如今大王子幕僚之主的身份,果然如此。” “呵呵呵。”曹尚宥轻声笑着,“说道姜杉,我倒是还要谢谢他呢。” 林火微微愣神,一时间分辨不出曹尚宥说的是不是反话。 曹尚宥倒是继续说道:“若不是当初和姜杉争斗,被迫赶出九霄山门,我便是那井底之蛙,哪里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不知道这天下能够有这么大。” 他轻声一笑,“若是说到底,我还要谢谢姜杉,若不是他,也不会有如今的我。” 对于曹尚宥的这番话,林火倒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他略微皱眉,更是思索不出曹尚宥这些话里有多少真心。 这边林火举棋不定,曹尚宥倒是见着林火不解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虽然这些年变化挺大,但是这脑子啊,怕是这辈子都赶不上咯。”他饮了一口燕窝汤,又将汤盅放下,轻笑道:“说吧,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林火略微皱眉,“你知道,我是来找你帮忙?” 曹尚宥轻蔑一笑,“若非万不得已,你会来找我?若不是天大的难事,还需要我出手?” 林火对于曹尚宥的自傲,向来是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这种时候,也不是他和曹尚宥斗嘴的时间。 事情紧急,林火也就准备将事情的经过说上一遍。 曹尚宥倒是朝客座摆了摆手,“不如坐下详谈。” 林火点了点头,便在曹尚宥客座上坐下,不过他那手掌死忠未曾离开剑柄。 坐在位上,林火便将他进入楚国之后的事情始末,与曹尚宥简略地说了一遍,重点便是在二王子私加赋税,已经项隆德助力,昌意因为兄弟血脉而投敌之事。他把武梦与他来楚国的真实意图,却是略过不讲。 林火说的简略,但是等林火说完这些,曹尚宥也已经将燕窝汤喝了个干净。 听完林火之话,曹尚宥突然问道:“那南柯师妹,可是和你在一起。” 林火被他问得一愣,随后便准备扯谎。 他话未出口,曹尚宥已经挥手将他打断,“你可不会说谎,想来南柯师妹应当是和你在一块儿了。” 林火沉默不语。 曹尚宥继续说道:“你劫持燕国公主这事儿,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他突然噗嗤一笑,“也不知道你和他们武家是不是有仇,先是跟着柳凤泊杀入昌隆,后来又刺杀了武睿,现在就连燕国公主都给拐了去,哈哈哈,实在是有趣,有趣……” 林火皱眉沉声,“我可看不出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你说的这些事情,和我来找你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曹尚宥冷笑一声,“你可别告诉我,你找我,是因为你的正义感泛滥,想要制裁二王子,给楚国百姓谋福利。”他盯住林火双眼,“林火师弟,我应该说过,你可不会说谎。” 林火再次说不上话。有时候他已经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可在曹尚宥这种人的面前,仍旧是马脚尽露。 曹尚宥伸手摸索着汤盅边缘,“让我猜猜,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他手指在汤盅口上绕了一圈,最后顿住,“你想要以武梦的名义,联合南方三国,对燕国开战。” 林火双眼一眯。 曹尚宥哈哈大笑,“你也不要太过惊讶,这事情也不难猜。以我对左徒明的了解,他绝不会没有丁点利益,就去救助你们。而符合他野心的事情,还不就是北伐?” “不过啊。”曹尚宥敛住面上笑容,“这次,你倒是找对人了。” 林火出声问道:“你也想北伐?” “不是我。”曹尚宥摇了摇头,“是大王子。” 林火眉头一挑,似是有些跟上了曹尚宥的思路,“你是说,我们现在目标一致,大王子确实有北伐之意,而我正好给他送来了正当的名义。” “没错。”曹尚宥微微笑着。 林火又皱眉说道:“而且,要让大王子有权利领兵北伐,我们便需要让大王子坐稳太子之位,所以击败二王子,便是我们的共同利益。” “哈哈哈哈!”曹尚宥抚掌而笑,“林火师弟,你终于开窍了。” 林火继续追问,“你准备怎么做?” 曹尚宥嘴角一挑,“万事俱备,只欠你这股东风。” 林火突然有些迷惑。 现在,到底是谁有求于谁? 第449章 支剑戍城楼 大六月廿八日,大暑。 癸不词讼理弱敌强,酉不宴客醉坐癫狂。 今日正是楚国建国之日,魂归祭。 风吹云散鹰展翅,送我袍泽魂归乡。 依祖训,自然是举国皆欢。楚人骨子里的悍勇,或许只有今日能够再有展现。也只有今日,文人墨客成为了陪衬。 即便是百姓也允许在今日戎装上身,街头巷尾更多便是圈地摔角,这也是楚国立国以来的一大传统。所以这等日子,也常常成了青年男女互看上眼的节日。 少年郎本就不愿服输,更别说是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 也不乏人买通了对面,只为了在自己上心的姑娘面前涨涨好感。 不过既然是节日,自然不会xìng命相博。刀剑弓弩这些违禁品,今天也不会有丝毫放松。 就算是被摔得鼻青脸肿,胜者将败者搀扶起来。 手腕相扣,相视一笑,说不定变成了一辈子的兄弟。 再说楚人好酒,今日更是豪饮不止。 杜康城中,满是杜康香气。 不过眼前这些热闹,倒是令另外一个最爱喝酒的人,不能喝上太多。 昌意倚靠在“忘情居”三层窗台边上,低头看着街道下面来来往往的热闹人群,却是克制地小口饮这壶中酒水。 项隆德便坐在他对面,他更是没有饮酒,自己为自己沏了一壶茶,“我们上次一起过魂归祭,是什么时候?” 昌意没有回过头来,依旧望着窗外,“五六年前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项隆德抿了口茶,“一转眼过去了五六年,那我号称国士之才的三哥,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酒鬼。” 话中讥讽让昌意略微皱眉,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饮了口酒。 项隆德冷哼一声,便将茶盏放下,“今天这件事情,决不能搞砸。” 昌意终于回过头来,望向项隆德,“二王子在大王面前占据了这么多优势,一定要将大王子逼到绝境之中?” 项隆德摇了摇头,“你想的,实在是太天真了。” 昌意低头不语。 项隆德继续说道:“大王子是怎样一个人,你还不知道?他当年为大王平定南方之乱,可谓是居功至伟,偏偏大王如今喜爱二王子更甚,眼看着到手的太子之位飞离手掌,他会善罢甘休?” 昌意低声说道:“据我所知,大王已经收了大王子的兵权。而大王子这些日子来,也是深居简出,所做之事不过是打打猎,闲来无事去听听小曲,他已经做到这种地步,还不能让二王子放心?” 项隆德又是冷笑,轻蔑说道:“你以为人人都如你所想这般?若是事事都只看表面,那古来夺嫡之事,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鲜血漂橹。大王子这等心xìng,越是示弱,越是让人不得不防。野兽杀人之前,总会压低身子朝后几步,它们是在退让?” “呵!”项隆德摇了摇手指,“不要太天真了。” 昌意显然是不愿与项隆德争辩,扭头望向窗外。 项隆德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你会对大王子抱有幻想,因为你不知道一件事情。” 昌意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事情?” 项隆德直视昌意双眼,“大王子手下原本有五十名壮汉,对外宣称是为他打猎作伴。二王子不放心,便让大王下了旨意,要将大王子手下那五十名壮汉其中四十名充入军中,随行侍卫不得超过十名。你可知道项桓做了什么?” 昌意双眼微眯,“大王子不会拒绝。” 项隆德点了点头,“他确实没有拒绝,但是他做得事情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他当着二王子的面,亲手将那五十人杀了四十之数。” 说到这里,即便是项隆德都似是有些口干舌燥,饮了口茶,“当时大王子披着满身鲜血,只和二王子说了一句话,‘你看,我现在没人可以给你了。’” 昌意脑中回dàng着那句话,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项隆德冷冷笑着,“你觉得,这样的枭雄人物,谁会对他放心?” 屋中有些安静,楼外喧闹,便使屋中更静,甚至有些大暑日,莫名有些寒意。 昌意仰起头来,缓缓饮了口酒,“若非你们逼迫,或许事情到不了这一步。” “别傻了。”项隆德摇了摇头,“平头百姓为一文钱可以吵得面红耳赤,为一亩良田可以拳脚相向,更况乎权力之争?一念之差,生死之别。将胜利寄望于对方的退让,不如相信手中刀qiāng。” 昌意同样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别想太多了。”项隆德低声说道:“我们尽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大王子若想夺权,今晚便是他最好的机会。同样的,也是我们铲除他最好的机会。” 昌意扭头望向窗外,倚靠着窗沿,“既然如此,不如早些控制住大王子,也就省了刀剑相向。” 项隆德冷冷说道:“大王子不对大王出手,又怎么让大王对大王子,彻底失望?” 昌意稍稍闭起双眼,叹了口气,许久之后方才缓缓睁开。 项隆德见到他这种态度,面上略微皱眉,但还是继续说道:“大王会在魂归台宴请百官。二王子已经偷偷将城外兵甲也带入了城中,你负责其中一路,只等信号发出,便带兵冲入魂归台中,务必要让大王子无路可逃。” 昌意依旧望着窗外,不置可否。 项隆德皱眉说道:“二王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让你独自领军,更是统领军中精锐。不过你尽管放心,那些甲士必定听你号令,若是有不听话的,当场行使军法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2 章 ” 昌意轻声说道:“归乡门易守难攻,若是大王子派精兵狙击我们,只怕一时之间难以攻破。” 项隆德冷冷一笑,“在我们严密控制下,就算大王子还有私兵,他又能有多少人?他只能一心快点控制住大王,哪里还有精力狙击我们?更何况,难道你这可比天位的大人物,还拿不下一扇门?” 最后一句,自然带上轻蔑。 昌意叹了口气,他知道多年之前是自己做错,现在就算是道歉,面前自己的亲弟弟也是不会接受的。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尽量弥补这份愧疚吧。 只是今夜,少不得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昌意望向街上人群,也只能希望,大王子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入夜时候,杜康城外围仍旧在狂欢之中。 与之相比,内圈倒是安静不少,百官以及王亲,自然是出现在魂归台中,陪伴大王共宴。 昌意一身戎装,便在内城之中静候。 他心中希望,今夜能够平安无事。他只希望那朵象征行动的烟花,不会在夜空之中绽放。 然而,这毕竟是奢望。 “嘭”的一声。 一朵芙蓉照亮夜空,如血般红。 昌意叹了口气,挥手下令,“行军!” 千人大军行动起来,直奔魂归台归乡门而去。 军阵浩浩dàngdàng而至,昌意一马当先,他便是有些心不在焉。 可等他望见那归乡门,突然睁大双眼,浑身紧绷。 只因归乡门前立有一人。 白袍支剑,昂然而立。 第450章 烟花易冷挥袖 在杜康城中,能够见到那多烟火芙蓉绽放的,绝不止昌意一人。 民众只当这烟花,是盛宴伊始。昌意却晓得,那是鲜血迸溅。还有人,望着那朵血色芙蓉,深深地叹了口气,“若是可以,我真不想与二弟争。可是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尚宥,你说是与不是。” 说话之人一声戎装,仰头望着天上那尚未消散的火光,而他身前大门洞开,不断有甲士冲入门内去。 他那双眼半阖半开,似是慵懒,又似将眼前一切纳入脑海之中。 挎剑立马,此人便是今夜主角之一,楚国大王子项桓。 曹尚宥便跟在那人侧后方,同样骑着一匹黄马。只是他对项桓问话未做回答,而是换了话头,“今夜过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项桓回头看着曹尚宥,心照不宣地勾起嘴角。他知道曹尚宥这种聪明人,断然不会夺嫡谁对谁错那种问题上多言半句。 不过项桓也不准备顺着曹尚宥的话头,再次转头说起其他,“我们的情况你也知道,父王不希望我,他觉得老二才是他心中最佳的太子人选,这些年或多或少便对我有些打压。当然了,老二也下了不少黑手。” 曹尚宥像是不知道项桓想要说些什么,他手中轻捏缰绳,静静听着。 他当真听不懂吗? 故事杨修比曹cāo才思快出三十里,却又死在鸡肋之下。伴君如伴虎,这些道理聪明人自然明白。 项桓也未将事情点破,只是继续说道:“我拼尽全力留下私兵,数量上也绝不是掌握了王都守卫军的老二的对手,这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曹尚宥点头微笑,“大王子何必妄自菲薄,只要今日计策成功,那些军中老将多是和大王子出生入死,二王子又做过什么?到头来,他们必定是拥护您的。” 项桓面上笑意一顿,随后略显神经质地哼了一声,“军师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想知道的,不过是你让你那师弟一人镇守归乡门,当真没有问题?你我都知道,老二必定会让主力从归乡门来,就凭他一人天位?” 曹尚宥微微一笑,“只他一人,抵得上千军万马。” 项桓深深看了曹尚宥片刻,随后沉声说道:“今夜,我可是赌上了所有身家xìng命。败则再无翻盘可能,以老二的心xìng,必定会对我们赶尽杀绝,若是胜……” 曹尚宥拱手说道:“这份从龙之功,我便笑纳了。” 项桓顿住话头,与曹尚宥一番对视。 他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就欣赏你这无耻的样子。” 曹尚宥再次拱手,“大王谬赞。” 项桓拽紧缰绳,“很好!”他拍马上前,“随孤夺那楚王之位。” 魂归台大宴会场之外,任有一圈内墙,整座魂归台便是一个宫闱小城。大王子拍马入城,二王子也已经和另外两军杀入城中。外围一圈,便像是四条长街。 两军同盔,差别不过是二王子项建所率部下头束白巾。 此时二王子项建与项隆德已经汇合,两人统领兵马与项桓私兵战至一团。 项建看着两侧黑白显眼,笑对身边项隆德说道:“多亏爱卿计策,让我们头束白巾,不然这般夜里,我们还真不好分辨敌我。” 项隆德拱手说道:“主公莫要如此说,我们兵多自然要分辨出来,否则不是给了项桓机会?人数越多,混战之中越是容易伤及自己人。我们可不能给项桓半点机会。” 项建笑而点头,“对亏隆德在我身边辅佐,才有我之今日,你尽管放心,今日是了,你与你家必定大富大贵,子承父荫不在话下!不如我封你个公爵当当?” 项隆德受宠若惊,低下头去,“大王万万使不得,小人功德浅薄,哪里当得上这种赏赐。当年若非二王子搭救,我们家只怕全部折了进去,我项隆德怎么还能活到今天?” “哎!”项建哈哈大笑,“隆德不必如此,我们本就是同姓兄弟。我那大哥就是不识人才,在你家落难之时,才会不闻不问。该他一事无成!” 项隆德紧跟着说道:“项桓自然比不上主公英明神武,就连一根小指头也比不上呢。” “哈哈,我平日里让我那大哥多读读书,他若是听我,也不至于落得被父王嫌弃,更不会愚蠢到,做出这等以卵击石之事。跟我斗?”项建冷冷一哼,“隆德,我们现在不就是胜券在握?” 项隆德拱手点头,“自然是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啊。”项建突然沉声说道:“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项隆德见到项建面色改变,赶紧低头问道:“主公发现何事?” 项建目光扫过战场,“我的精兵现在何处?我记得,我可是把他们jiāo给了你那位三哥啊。” 项隆德额头冒汗,切声说道:“大王放心,毕竟项昌意率领大部队前来便是要绕些远路,行军速度自然是会慢一些。” 项建眯起双眼,“事情若是拖得太久,惊动了父王……” 项隆德赶紧说道:“便是闹到了大王面前,凭大王对主公喜爱,只要给项桓一顶谋反的帽子,他半点好处也讨不到。归根结底,我们只要护住了大王,便是护住了您!” “是吗?”项建说完这句,便不说话。 周遭厮杀之声,令人烦躁无比。 最后项建拍了拍项隆德的肩膀,“哈哈哈,隆德啊,看把你吓的。我这不就和你开开玩笑,我还能不信任你?” 项隆德低头不言。 却听到长围远端,传来一声暴喝,“项建!” 那喝声穿过长街而来,项建与项隆德定睛去望,正见到项桓身影,拍马持剑而来。 “呵。”项建冷冷一笑,“你看,我那不长脑子的大哥,来了啊。” 说罢,他却未曾拔剑,只是吩咐左右,“将他拦下!” 终将领命而去,项建立足冷笑,“这些莽夫的血,可不能脏了我的手。” 而与此同时,就在归乡门外,同样是剑拔弩张。 昌意在归乡门远处立足,放眼望去。 便见着林火手持刀剑,静静立在紧闭门扉之前。 林火突然仰头望了过来,“你来了啊。” 昌意闭起双眼,“你不该来。” 林火洒脱一笑,“我已经来了。” 昌意缓缓睁开双眼,“现在走还来得及。” 林火摇了摇头,“没得选了。” 昌意长叹一声,从怀中抽出短qiāng“竹叶青”与鎏金舞马衔杯银壶。他掀开酒壶,饮了一口,“你不愿走,那……” “便战!” 刹那之间,昌意胯下战马匍匐跪地,昌意身影消失无踪。林火在地上留下一记足印,同样消失无踪。 “嘣!”的一声巨响。 两人身影出现在半空之中。 长剑对双刃。 无形气浪扭卷而起,吹飞地上灰泥,扯紧军阵旗帜,惊退战马成堆。 此战,避无可避。 第451章 难觅再从头 天位对止息,注定是一场好戏,也是一场常人无法chā手的大戏。 从第一声冲击暴响开始,门外兵马便成为了看客。他们在真元不断冲击下,只能反复稳住马脚,然而反复在前进与后退之间。 天下强军飞军,即便是面对黄袍老怪也敢拼死向前,但是现在这支楚国军队,显然是没有这种气魄。 他们只能驻足围观,看着那赤色大门前,一对不断纠缠的身影。 “嘭!” 又是一声巨响,一道人影化作两道,两人分立两旁。 林火依旧守在大门之前,昌意不得寸进。 昌意手中竹叶青已经展开,qiāng尖伏在地上,正对林火方向。他胸膛起伏,似是有些略微气喘。 而林火更显狼狈一些,他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满口白气,显然是体内真元沸腾。 昌意皱了皱眉,“林火你既然不愿意动真格的,就快些让开,我不想杀你。” 林火微微一笑,“你若要杀我,要用几招?你的止息,还能撑上多久?若是我记得没错,闻天也只能全力以赴一刻时间,他还是兼修了天道。” 昌意闻言,将竹叶青朝身侧掩了掩,用身子挡住一半。 林火已经瞥见那qiāng上红晕已然散去不少,渐渐露出原本的翠绿颜色,“我原本就是要将你拖住罢了。” “将我拖住?”昌意突然听出了林火话中意思,“你一早便知道是我从这里经过?” 林火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是谁露出的消息,但我确实是为你而来。” 昌意一时沉默,他知道定然是项隆德手下出了jiān细。只是这种互相在对方身边安chā眼线的事情,在争权夺利之中自然不会少见,昌意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再次见到林火,他确实难起争斗之心。 他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定,要和林火刀剑相向。所以当初在马兰镇时,他便特意放林火离开,可如今,同样的难题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林火断然不会后退,而昌意又该如何自处? 昌意未曾想得明白,但他身后甲士已经急不可耐。 有副将呼喊出声,“将军!这小贼便是为了拖延时间,可切莫忘了大事!” 此言一处,还有人更进一步,“将军!便让我们放箭shè死这小贼!就算他是天位,也要死在这乱箭之下!” 林火闻言耸肩,“他们说的没错,若是昌意师兄一意孤行,便将师弟我的尸体留在此地!否则,师弟绝不会让你踏入这扇门内!” 昌意长声叹息,“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 林火洒脱一笑,“世上没有相逼,只有选择。我选择坚持我道,只是师兄你,又在坚持什么?” 昌意闭起双眼,“我为血浓于水。” 林火摇了摇头,“你为心中愧疚。” 昌意看着林火,未曾说话。 林火继续说道:“昌意师兄,你应当明白若是让项建上位这楚国会变成什么模样。你应当知道,选择谁,才是对得起楚国百姓。” 昌意垂下头去。 他身后甲士再次出声,“将军!大事要紧,若是将军难以下定决心,就让我们……” 昌意猛然回过头去,眼中杀气将那人死死盯住,“你们?项隆德应该和你们说过,我才是主将!” 那副将被昌意一瞪,便是浑身打抖,差点从马背上坠落下去,幸好他身边袍泽将身子扶住,否则他就得当众出丑。 昌意望着那人冷哼一声。 其他人见到这般情况,也不敢造次。 昌意这才回头望向林火,将手中长qiāng一震,“我亏欠我兄弟太多了。”说罢,昌意手中长qiāng如遭火噬,遍体通红。 林火一声长叹,架起刀剑,“我为我肩上所扛,也不能后退半步。” 刹那间,两人之间宛若筑起一座高墙。 一面气通天地,静若寒渊。 一面势比山岳,焚城如火。 动静之间,明暗也曾jiāo叠,互相吞噬。 偏偏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地上枝叶被两人气旋卷起,腾空而舞。而当那枝叶飞舞至最高处,无处着力便要下落之时。 冰火互撞,明暗jiāo汇! 昌意长qiāng在前,明明唤作竹叶青,此刻却如一条火龙,无形真元仿佛在此刻化作有形龙鳞,片片舒展,须发全张! 焚城qiāng化龙! 林火自然不会示弱,他将刀剑相jiāo,双足隐约飘离地面。一尺剑罡凝聚在刀剑之上,仿佛破晓之光,又似在这炎炎夏日,刮起漫天飞雪。 yīn极之至,阳气始生。 一曰:“yīn阳jiāo割!” 二曰:“万物亡寂!” 三曰:“生机禁闭!” 林火唇齿之间哈出一口白气,“年年至日长为客,忽忽穷愁泥杀人。” 天衍剑法冬至! 招式到此时已经无滞外物,在势,在气,在天地,更在决心! 明明两人真元皆是无色无形之物,偏偏到了常人眼中,便是见到了一条火龙从天而降,一道风雪逆天而起。 火龙滚雪过,舞爪云氤氲。 严冬困龙牙,万物皆可杀! 腾龙踏云过后,众人皆以为那龙可攀天而去,却又被风雪卷住尾巴,一把拽回地面,风卷残云过后,那火龙仰天长吟,最终四分五裂。 火红长qiāng“当”的一声,扎入地中,四周地砖尽皆崩裂。 劲风将围观甲士眼前幻觉一扫而空。他们只觉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3 章 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等他们恢复过来,便看见林火将千磨剑搭在昌意脖颈之上。 无人敢动。 昌意平躺地上,面上无悲无喜,“是我输了。” 林火摇了摇头,“师兄心中犹豫,是我之福。” 昌意面颊微颤,最终闭上双眼,“动手吧。” 林火切声说道:“昌意师兄,你为何想不明白?他只是利用你,他对你并没有半点兄弟之情。” 昌意咬住牙根,“别说了!是我欠他。” “你没有错!”林火高声喝道:“保护自己心爱之人,何错之有?” 昌意猛然张开双眼,“你都知道了?” 林火点了点头,“我听曹尚宥说过了。” 昌意面上闪过一丝黯然,“当年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会让家里被大王迁怒……都是我的错……都是……” 林火摇了摇头,“爱一个人,何错之有。” 当年柳凤泊,又何曾不是为了凤栖,愿意对抗天下? 昌意嘴角泛起苦笑,“可那人只怕半点也未曾爱过我。” 林火也是皱眉,“后悔?” 昌意收起苦笑,“不悔。” 林火展颜,“若是重来……” “若是重来……”昌意眼前仿佛又望见那年寒冬,她身后是那万千追兵,她面若寒冰,嘴角延出一道血丝。这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事情能够让她心起半点涟漪。 昌意知道他是一团火,可一生都没有机会融化这块冰。 可他,执迷不悟。 昌意笑了起来,“我愿执迷,此生不悟。” 林火将剑,从他颈边挪开。 昌意诧异地看着林火。 林火微微一笑,“我又怎么会对自己兄弟动手?” 情深义重,又岂在血脉相通? 林火朝昌意伸去手臂。 昌意迟疑了片刻,拉着林火手臂站起身来,扭头望向归乡门。 林火笑着说道:“你若想打,我必定奉陪。但是想要闯入此门,也是绝无可能。” 昌意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道:“你就算拦住了我,大王子也恐怕,不是二王子的对手。” 林火微微一笑,望向紧闭归乡门,“谁知道呢?” 魂归台中围,激战正酣。 第452章 歌未止 二王子项建,自然是看不上自己大哥的莽夫行径。 项桓在他眼中看来,不过是一头蛮牛,除了一膀子力气,除了领军打仗,除了杀人猎兽。这个大哥还会做些什么? 国家若是落到了这些武夫手里,便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哪里还能有歌舞升平? 项建常常回想,若不是项桓比他早生两年,事情哪里会有这么麻烦。朝中若不是那些拒绝废长立幼的老顽固,凭着父王对项建的喜爱,早就贵为太子。 这些读书读坏了脑子的老东西们。真是一个个食古不化,更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朝堂形势。好在并不是人人都不明白道理,毕竟金银财宝便是最大的道理。 项建听从项隆德的建议,私下征收赋税,可是花了好大代价,才将那些贪婪之人的口袋填满。军中武将还算是实在,金银美女,明码标价。倒是那些个读书人,一个个沽名钓誉,尽要写诗词书画。一张薄薄的宣纸,可比得上两三箱金银。 想看项建在朝堂众臣,在楚王面前得势,终要将他大哥项桓踩在脚下。偏偏这位大哥不信邪,要与他殊死一战。 屁的殊死一战。 项建心中冷笑。在他看来,他大哥此次反扑,不过是最后的败者哀鸣,如今就是如此,不管他项桓做什么,都是为时已晚。 就像是现在这样,项桓一马当先冲着项建而来,杀得一身血污。 可项建立在原地,片甲不染滴血,静静地看着项桓一次次杀上来,又一次次被左右甲士压制回去。 项建冷冷笑道:“大哥,这就是莽夫与智者的区别。” 项桓朝向项建破口大骂,“项建!若还是个男人,你便过来与我决一生死!” 项建不为所动,抬起双手扫过项桓周遭手下,“难道大哥觉得,我们不是在决一死战?” 项桓一剑刺入身前敌兵胸膛,随后抬脚将那尸首推开,拔出剑来,“当年我等祖先西楚霸王项羽,可是率领八百江东子弟,横扫天下!你若还是项家子孙!便站到我面前来!” 项建摇了摇头,饱含怜悯地望着项桓,“大哥啊,所以项羽自刎乌江,这也将是你的结局。毕竟要夺天下,拼得还是权谋。” 项桓怒道:“我大楚以武立国!时至今日,却如此文弱不堪,这数百年积弱是谁之过?全部都是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他又对项建手下部将大吼,“堂堂七尺男儿,何以追随这等懦夫帐下!” 项建面色一沉,朗声说道:“因为他们明白良禽择木而栖,自然不会追随一个将死之人!” 那些头戴白巾的甲士,原本有一瞬迟疑,可听到项建话语,皆是回过神来。就算他们当中有人认同项桓所言,可是现在局势显然对项桓有利。他们不过是马前卒,哪里有那么多选择? 上位者争权,下位者求存。 两军对垒,互相倾轧,到了今夜,已经全然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甚至有人心里在想,或许大王子投降了,事情也就好办了。他们也就不用再遭受良心的谴责。 可同样是拼到如此地步,谁会在最后一刻退缩? 但明知必败,大王子为何厮杀至今,仍不回头? 白巾甲士想不明白。 项建也想不明白。 但是见着项桓杀红了双眼的模样,所有人只当他已然气急败坏,失去了理智,便如同困兽犹斗的野兽一般。 项桓再次调转马头,带头冲锋。 项建冷冷笑着,轻蔑摇头,“野兽,便该如同野兽一般死去!” 厮杀,便是寸土必争。 项桓挥剑上前,斩杀一人,却会有四五个白巾围困过来。他前进一步,便会被人推后两步。若是无休无止下去,项建倒是相信项桓能够伤痕累累的杀到他面前,跪伏在他脚下,嚷嚷着软弱无力的口号。 可惜,项桓注定杀不上来。 项建看着项桓困兽犹斗,一边去看身侧,项隆德已经被他派去接应久久未至的精锐部队。不过现在看来,项建倒是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 虽然那支部队不到,项建便没有了摧枯拉朽的气势,但是好在结果已经注定。只靠手上这些白巾人马,项桓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太子之位,仿佛唾手可得。 这时候项建倒是不怎么在意项隆德的去留,或许项隆德就是知道自己做事出了纰漏,所以多了开去? 项建心中想着:没关系,没关系,项隆德算是一个人才,等我登上太子之位,再对他一番敲打,惩戒自然是不能少,笼络人心也不能少。 他正想着,突然发现阵前出现变故。 却是项桓似乎调转了方向。 项建心中思索: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这个蠢大哥终于想通了,准备撤退?那也正好,顺路掩杀下去,项桓依旧逃脱不得。 可项建立刻发现,项桓并没有撤退,而是转向魂归台内围方向,也正是楚王大宴百官之所在。 另行之时,项建目光穿过人群与项桓jiāo汇,他竟然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冷漠。 项桓眼中,根本没有方才热血,也没有之前痛心疾首,反倒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颤。 项建咽了口唾沫,一时间没有下达命令,手下将士也不知如何处理,倒是让项桓轻易朝内围挺进而去。 难道项桓还有什么后手? 项建脑中飞速运转。 魂归台中,不过百官与大王,还有百余侍卫。项桓前往魂归台应当有两个选择。一是当着百官的面劫持楚王。这选择当真是丧心病狂,更是全无理智,若是项桓当真这么做,项建只怕还得笑出声来。 到时候项建便能够顺理成章地将项桓拿下,甚至格杀当场。 第二种可能,便是项桓准备寻求楚王庇护。毕竟项桓也是楚王的亲生骨ròu,夺嫡到了这种地步,楚王自然也不希望见到兄弟相残。 可若是项桓选择这一条路,那他余生,便再无登顶可能。项建必定会得到百官拥趸,等楚王大丧之后,如何拿捏项桓的xìng命,还不是项建顺心而为? 项建想到此处,自然是哈哈大笑。 项桓已然是穷途末路,还想着苟延残喘? “不会给你机会的。”项建咧嘴一笑,“我便要在父王面前,治你谋逆之罪!” 他索xìng放任项桓领兵在前,自己命令部下紧随其后。 项桓军迅速冲破内围,将魂归台正东大门重重推开。 魂归台中,楚王早已被护在百余侍卫身后,文武百官,同样被护在左近,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项桓。 或惊恐,或愤怒,或遗憾,或窃喜,不一而足。 项建目力极佳,甚至能够望见楚王在人群之后那双怒目圆睁。 他在心中窃喜,可却突然听到项桓一声暴喝,“保护父王!” 刹那间,先行涌入台中的项桓甲士转过头来,将刀兵重新对准白巾甲士。 四周皆静。 第453章 魄先丢 听到项桓高呼出后,项建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哭笑不得。 这便是项桓穷途末路的最后昏招反咬一口? 项建不得不说,项桓这一招用得很有创意,但是也很愚蠢。 因为在场所有人都能够见到楚王面上变化,分明就是半点不信。 谁会相信项建谋反? 朝堂之上,即便是不支持项建的大臣,都知道楚王更喜欢项建。项建更是在这场夺嫡大戏之中掌握主动,他为什么要谋反? 反倒是项桓不得楚王宠爱,最后将心一横发起谋逆的可能xìng更大,也更加顺理成章。 可现在“保护父王”的口号,偏偏从项桓口中叫嚷出来,倒是让在场的文武百官尽感啼笑皆非。 项建也是干笑出声,“大哥,还真是风趣。也不是是跟哪位先生学得,学会了贼喊抓贼?” 既然闯入魂归台中,项建也不能在楚王面前贸然动手,否则便是落人口舌。 可项桓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话,而是环顾台中百官与楚王面色,沉声叹息,“你们都不信我?” 百官之中无人应答。 项桓面色陡然涨红,便像是受了极大屈辱,朗声说道:“我虽然与父王有些误解,但是绝做不出谋逆这种不忠不孝之事!唯有这个小人!才会做出这等事情!” 他指着项建破口大骂,“父王对儿臣有误会,夺了儿臣的兵权,没关系,儿臣忍着。父王下令不然儿臣狩猎取乐,没关系,儿臣也受着。可是!儿臣识破这小人jiān计,只有三百亲兵,冲破千余重围,前来救援父王!可是这魂归台上!竟然无一人信我!” 项桓顿足捶胸,“痛煞儿臣!痛煞儿臣!” 一番控诉,可说是声泪俱下,回魂台上文武百官,就连那楚王都面容变幻。 项建目光扫过全场,却是被这变故一惊,心想不能让项桓继续下去,赶紧出口辩驳,“你这是血口喷人!” 他手指项桓,不断颤抖,可不等他继续说话,项桓再次高呼,“小人住嘴!若非你想谋反!为何城外守军会出现在此!” 项建闻言咂舌,这问题让他如何回答? 难道让他说,因为知道项桓有意谋反,所以提前布置了兵力,准备将项桓一网打尽?可若是这么说,在他知道项桓准备谋反之时,为何不先告知楚王? 这问题该如何味道,项建一时间左右为难。 偏偏项桓不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二弟!你可是答不上来?若是我突发谋逆,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兵甲汇聚,除非你是早有预谋!”他扯着身上衣甲继续喝道:“再看我衣衫尽染鲜血!偏偏你军头戴白巾。在这魂归祭,是要为何人送葬?” 为何人送葬,岂不是为了楚王? 项桓话中所指,实是诛心之言! 项建脑中一片混沌,隐约发现某些细节透露出不妥,可这短时间,他却抓不住关键所在。他再望向楚王方向,不免投出求助神色。 楚王瞪他一眼,却是冷哼一声,推开身边护卫,对项桓喊道:“建儿若是谋逆你早知道,为何不提前想告?” 项建脑中一清,还是楚王稳重,当时项桓给项建设置的难题抛了回去。项建不得不在心中暗暗赞叹。 可项桓闻言,反而滚下马来,跪伏在地,痛呼道:“父王不喜桓儿,桓儿已经半年未曾面见圣颜,哪里能将消息告知父王?” 项建又是一惊,突然觉得后怕,这些年他打压项桓,当初还未项桓不能面见楚王而沾沾自喜,想不到却是被项桓用在此处。他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顺势而为?其中意味,越是思索,越是令人背脊生寒。 而这问题,同样令楚王难以回答。 楚王只能将目光投向项建,沉声说道:“建儿,你有何话要说?” 项建赶紧下马,学者项桓的样子五体投地,“儿臣冤枉啊!” 他头颅低垂,面朝黄地面,面上已经是狰狞一片。他在心中暗恨,此次倒是让项桓抓住痛脚,扳回了一城。但是没有关系,楚王对他依旧喜爱,这番失算,自然有来日方长。 楚王见到项建跪伏,再次将目光投向项桓,“建儿说他冤枉,孤也不能听一家之言。桓儿,你既然说孤不听你言,那孤且问你,你说你二弟谋逆,可有什么证据?他好好二王子不做,为什么要做这谋反之事?” 项建闻言心中暗喜。楚王这便是偏帮于他,若是项桓答不上来,这一次项建还不一定是输。 出完此言一处,倒是令那些大王子的拥趸,也不得不暗叹楚王偏心。 然而,项桓却异常镇定地高声回应,“儿臣自然有证据!” 这回答落地有声,魂归台再次为之一静。 就连楚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4 章 也露出些许诧异,看了项建一眼。 所有人都知道,项桓若不是有了十足证据,绝不敢在文武百官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项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他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到了项桓手中?还是他这位大哥,真的疯了? 项桓在众人注目之下,站直身躯,“二王子项建,私加赋税,贿赂百官,视父王如无物,视楚国百姓如草芥,毁我大楚社稷安危!他怕此时被父王知道,才有今夜谋逆之举!人证物证具在!” 一言出,四座皆惊。 项建惊得浑身是汗,仓皇起身,“父王!他血口喷人!父王!他……”说话间,他已然拔了长剑,就要去砍项桓。楚王眯眼怒喝,“将他拦下!” 周围甲士虽然听命于项建,更是听命于楚王,赶紧将失态的项建死死拉住。 楚王再看项桓,“人证物证何在?” “父王稍等!”项桓抱拳一礼,抬臂高挥,立即便有几人从他军阵之中走了出来。 项建定睛去看,只觉得目眦yù裂。 他终于知道,方才自己心中觉得那抹不妥是何而来。 皆因为从项桓阵中走出那几人中,正有一位他无比信任之人。项建破口大骂,“项隆德!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却见到项隆德,葛俊,还有一老翁,齐齐跪伏在地,“下臣(草民),项隆德(葛俊,戴兴),拜见大王!” 第454章 算谋周 当项隆德突然出现在大王子项桓的军阵之中,项建陡然之间,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一直觉得项桓愚蠢,但是现在看来,真正愚蠢的人,却是他项建。只是他想不明白,项隆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了他。这份来自近臣的背叛,让项建提不起半点力气。 楚王立在台阶之上,他远远望了过来,便认出了项隆德身份,“若孤没有记错,项隆德你应该是建儿的辅臣。” 项隆德垂首不敢抬头,展现出最大的谦卑,“我虽为二王子谋,但还应为楚国谋,为大王谋。若是明知二王子图谋不轨,我却袖手旁观,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项建跌坐在地上,冷笑着说不出话。 楚王看了项建一眼,眼中似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但是他没有将怒火宣泄出来,而是对项隆德沉声说道:“你倒是说说,孤的这个二儿子,是怎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项隆德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楚王话中恼意,依旧情真意切地说道:“原本下臣是真心实意辅佐二王子,可越是深jiāo,越是发现二王子不是平日里谦逊仁德的模样。下臣当时便义愤填膺,想要挂印辞官。但是下臣仔细一想,若是就这样离职而去,岂不是让真相蒙尘,让百姓不解,更是限大王于不义吗?故而下臣便藏蝼蚁之躯,屈身于猛虎身旁。” 楚王寒声道:“那孤还得感谢你为国忍辱负重?” “下臣只是做自己该做之事。”项隆德此时便像是愣头青一般,躬身拜过楚王,随后手指项建,“下臣所做的所有事情,便是为了向诸位揭示出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他双臂一展,面向文武百官,分明是要将事情让所有人听歌明白。 项桓在一边无声站着,或许这便是他的目标。 无人来得及去想太多,因为项隆德已经将他“冒险得来”的消息大声说了出来,“项建身为王子,不思报国,却走私兵械于他国,此为不忠。”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册子,重重扔在地上,“其中种种账目,全部在此册上。” 众人目光随着那册子重重落地。楚王也是略微眯起双眼。 项隆德又继续说道:“项建区区王子,却在大王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更是贿赂朝廷忠臣,意图谋反。此为不孝!”他又拿出另一卷册子,往地上一抛,“行贿数目与行贿名单,全部在这本册子里。” 这一份册子落地,百官之中约有三分之一背脊冒汗。 楚王更是目露凶光,从百官身上一一扫过。 项隆德还没说完,他向后走了几步,拽住葛俊衣领,将他拖行到众人目光之下,“项建私加赋税,征收民脂民膏,全然不顾百姓死活,此为不仁!” 葛俊拜倒在地,动也不敢动,只敢在地上浑身颤抖。 项隆德又走到最后那名老翁身旁,将那老翁一脚踹倒在地,“这人是大王子府中执事,项建买通这老贼,每日给大王子食物之中下dú,谋害血脉兄弟!还有比这更不义之事吗?” 那老翁面如死灰,偏偏不敢说话,只能静静伏在地上。 项隆德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刚刚说完,大王子项桓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楚王连连跪拜,“还请父王!为儿臣做主!” 魂归台上,随着项桓一拜,气氛冰冷到极点,更是没有半点声音。 偏偏外城区百姓放起烟火,点亮漆黑夜空。 那些欢庆声音,与此事台中,格格不入。 楚王望向葛俊,沉声说道:“项御史所言当真?” 葛俊抬眼看了项隆德一眼,项隆德不为所动。他又望向项桓,项桓亦然跪伏在地。 楚王怒极大喝,“孤在问你话呢!” 葛俊浑身一颤,赶紧答道:“下臣都是按照二王子的吩咐行事,下臣也是无奈之举。”他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纸书信,颤颤巍巍说道:“下臣这里有二王子亲笔书信为证,二王子答应等他登上王位,让下臣连升三级,下臣才鬼迷了心窍,下臣……下臣……”他将信纸双手高举,可搜肠刮肚找不到话语。 “够了!”楚王大喝一声,最终闭起双眼,一声长叹。 那一声叹息之中,也不知有多少无奈。 楚王重新睁开眼来,望向项建方向,“事已至此,人证物证皆在,晋源候,你还有何话可说?” 项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项隆德。 他现在,算是将所有事情从头到尾理顺了过来。 项隆德从一开始便是项桓的人。他接近项建,全然是在计划之中。 所以他才会如此热心,为项建管理兵甲走私之事。 所以他才会精打细算,记住每一笔贿赂官员的费用。 所以他才会亲自前往边远小镇,主持私加赋税赋税之事。 所以他才让会让甲士头绑白巾,就为了造成如今假象。他才会启用他那兄弟项昌意,让援军不能出现。他才会在最后关头,突然消失无踪!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可悲他项建一直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以为自己比项桓更进一步,其实早早被人握在掌心。 项建以为项桓是跳梁小丑,到头来…… 到头来…… 项建仰天大笑,那笑声之中满是悲怆,满是凄凉,“到头来,我才是跳梁小丑!”大笑过后,他已然是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无人应答,所有人都知道,项建大势已去。 楚王眼中暗淡几分,他似是累了,向后退了几步,坐在自己的蒲团之上,“老大,你说吧。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项桓跪地不起,“儿臣不敢逾越。” 楚王冷哼一声,“这世上,还有你不敢之事?” 项桓并不抬头,“儿臣一向以楚国为重。” 楚王闻言抿住双唇,过了片刻,方才说道:“那就当孤听听你的意见。” 项桓这才站起身来,“儿臣便斗胆一言。” 他走到项隆德身边。 项隆德躬身后退。 项桓看着地上两卷册子,又扫过葛俊与老翁。 百官之中那些受贿之人,皆是身子紧绷。 随后项桓抬头一笑,他不说二话,从一边将士手中取过火把,丢在两卷册子身上。随后他又拔出腰间长剑,“刷刷”两剑。 册子付诸一炬,葛俊与老翁倒在血泊之中。 楚王猛然站起身来,却又眯眼坐下。 项桓再次拜倒在地,“老二乃是我血脉兄弟,即便是做错了事情,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教好,若是父王要伐,便罚我一人。” “罚你?”楚王冷冷一哼,目光扫过百官,“就算孤想罚你,只怕百官也不答应吧。” 项桓跪伏不言。 楚王长袖一挥,站起身来,扭身便走,“回宫!” 侍高呼,“大王回宫!百官拜送!” 台中之人,皆是跪地山呼万岁。 楚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魂归台去。 项桓这才起身,快步走到项建身边,双手将项建扶了起来。 他面上满是关切,话中却低声说道:“二弟,你说的没错。要夺天下,拼得还是权谋!” 第455章 结局谁料 百姓欢度魂归祭,载歌载舞,也不知道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他们而言,或许今日不过是一生中数十个普通的魂归祭之一,但是对于楚国王室,对于楚国朝堂而言,今夜过后,楚国未来的二三十年,将会大不相同。 百官散去,临行之前,都不忘道大王子项桓面前作揖告别,面上多是和颜悦色,更有心悦诚服。 至于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的二王子项建。 就当他是一坨烂泥吧。 权谋之斗,胜者拥有一切,而败者注定一无所有。 熬到最后,二王子直接躺在地上晕死过去,被深知“兄友弟恭”的项桓命人亲自送回府上。 至于他是真的怒急攻心昏迷过去,亦或是因为羞愧,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自己得胜的大哥,所以直接选择了装晕。 事实究竟是如何,只怕唯有项建一人心里清楚。 不过他心中所想,已经没有人会在意的了。 就像是方才所说的。 败者一无所有,也是一无是处。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魂归台,只剩下大王子所属部下,自然还有项隆德在他左右。 项隆德左右观察一番,魂归台中已经没有别人,他稍稍思索片刻,便行到大王子项桓身侧,躬身说道:“主公,时辰差不多了。” 项桓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是啊,事情也差不多了。” 项隆德轻声说道:“主公,今夜主公与各位将士浴血奋战,也是辛劳,应该回去早些休息了。按照计划明日应当还有庆典。” 项桓回过头来,回望他身后将士。他拄着长剑,缓缓行到一人面前。 那甲士浑身浴血,却立即将胸膛挺起。 项桓面色沉重,伸手为那甲士擦去面上血渍,“大家辛苦。若是没有诸位,我项桓早已经成为一捧枯骨!” 那甲士面色立即胀红,以手捶胸,轰然单膝跪地,“愿为大王效死!” 他这一跪,身后甲士皆是单膝跪下,齐声高呼,“愿为大王效死!” 项桓先是一愣,随后拍了拍身前那甲士肩膀,“想要为我赴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今天……”他伸出双手,将面前甲士扶了起来,“今天牺牲的人,已经够多了。” 诸君起立,静默无言。 项桓叹了口气,扭头对项隆德说道:“你吩咐下去,将明天的宴会往后推延,先把各位兄弟的抚恤做好。若是有任何一人,胆敢在其中作梗,侵吞抚恤,定斩不赦!” 项隆德立即拱手领命。 项桓挥了挥手,“大家,回去休息吧。” 众将皆是鼻头发酸,但没有人在此刻再高喊什么口号,而是默不作声地拜退而去。无论项桓方才话语是否真心实意,但是这份恩德,众将士已然全部记在心中。 项隆德能够看出这些兵卒眼中感恩,他准备跟着众人一同离开,或许今夜便能将抚恤事仪布置下去。 项桓又将他叫住,“隆德。” 项隆德立即止步,恭敬回应,“主公但请吩咐。” 项桓又看了一眼项建离去的方向,切声说道:“二弟手下丧命的甲士,你也顺道关心一下,毕竟都是我大楚精兵。” 项隆德自然答应下来。 项桓伸手拍了拍项隆德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你了。” 项隆德只觉得双眼湿润。他这些年潜伏在项建身边,每日都是担惊受怕,如今终于不用再隐藏自身,换来项桓这句问话已然足够。他语中略有颤抖,稍显激动地说道:“为主公谋,为楚国谋,下臣做什么事情,皆是心甘情愿。” 项桓微微一笑,抬起手掌,“下去吧,今日过后,便是你展翅高飞之时。” 项隆德浑身颤抖。他明白项桓这个承诺的意思,这便是要让他从幕后走到台前,走到天下人眼中,不再是无名之辈。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多少人心中梦想?更重要的,项隆德终于能够重振门楣,告慰父兄在天之灵。 幸好项隆德即便是这等激动的时刻,还是没忘记作为文人的矜持。他只是对项桓深鞠一躬,便退身而走。 行了几步,项隆德却发现项桓依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项隆德略感疑惑,人都已经走了干净,大王子还要在这魂归台做些什么? 随后,他便发现项桓的目光。 那目光死死盯住魂归台上,楚王之座。 项隆德几乎是在瞬间,便明白了项桓心中所想。 他不再迟疑,领着众兵甲离开此地。离开之时,他还不忘命令几名甲士留下,将魂归台向外大门关合。 大门缓缓关闭只是,从那渐渐变窄的门缝里,项隆德见到项桓扶着腰间长剑,一步一步,朝高台之上,楚王宝座,坚定行去。 门缝紧闭,项隆德会心一笑。 便在此时,他听到身边传来另一人声响,“恭喜隆德吾友飞黄腾达。” 项隆德悚然一惊,扭头去看。 却是曹尚宥倚靠着围墙,玩味地望了过来。 项隆德赶紧收起面上笑意,对曹尚宥拱手说道:“曹军师谬赞,若不是曹军师出谋划策,就不会有我们今日成功,更不会让主公赏识下臣。” 曹尚宥微微一笑,“当初提议让你在项建身边当暗棋的人,确实是我,但是暗棋不只你一人,能够活到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5 章 后成就大事的唯你而已。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是你用双手挣来的,不用谢我。” “曹军师神机妙算,下臣不敢不服。”项隆德再次拱手,不过面上却露出一丝疑惑,“只是……” 曹尚宥抬了抬手,“大势已定,若还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吧。” 项隆德这才问道:“不知道林火他们,知不知道,从他们进入楚国开始,便是在军师的监控之下?无论是与我相遇,亦或是后来与军师的相遇,更连我那三哥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被军师言中,当真在最后关头投诚林火。但若他们知道自己做了棋子……” 曹尚宥哈哈一笑,“他们为何会知道?难道隆德要出卖我?还是你已经原谅了你那个三哥,准备与他重归于好?” 项隆德赶紧摇头,“下臣自然不敢多言,也不会和项昌意和好如初。” 曹尚宥点了点头,“那这问题,便不是问题,下一个吧。” 项隆德拱手再问,“如今朝中大臣,包括大王都已经了解主公的手段。主公一把火烧了两卷册子,便是收买了文武百官的人心。想必军师也明白,主公的楚王之位置已稳。而且主公今日所得,全部出自军师之手,军师为何不……” 曹尚宥看了他一眼,“为何不走到台前?” 项隆德闭口不言,实则默认。 曹尚宥摇了摇头,“古来功高盖主,哪个得以善终?” 项隆德恍然大悟,“多谢曹军师提点。” 曹尚宥哈哈摆手,“我什么都未说过,你什么都未听过。”说着,他伸了个懒腰,“乏了乏了,我便回去休息了。”说罢,曹尚宥转身便走。 项隆德在曹尚宥身后,一鞠到底。 第456章 游子离家 魂归祭后,林火不得不又在杜康城中多住了三天。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自然是早些与楚王沟通完毕,随后便能启程前往蜀国。 不过世事总是不随人意。 经过魂归祭夜晚那场搏杀,所有人都明白,现在楚国真正的话事人,已经是大王子项桓。而大王子得胜之后,自然是有许多事情需要谋划,至于林火与武梦,便被他排到了国家要事后面。 等项桓整理好魂归祭后的忙乱,已经是在三天之后。 这是项桓举办的庆功宴,对外宣称是魂归祭后的王子家宴,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大胜后的论功行赏。 在这场宴会中,项桓的各个心腹所处的位置,以及未来的地位变迁,可谓是一目了然。 楚国以左为尊,项桓自然是在主座。而在项桓左手边第一位,出乎林火意料之外,竟然是一名不认识的武将。 别说曹尚宥根本没有出现在现场,就连此次大胜的最大功臣项隆德也只是在右手边第一位。这是项隆德懂得不居功自傲,又或是项桓右边的准备,还是说,曹尚宥有什么安排? 林火与武梦坐在屋中最后散座。他们并没有因此感到怠慢,毕竟两人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这并不妨碍林火猜想如今楚国局势。 而等到项桓开口第一杯酒的祝词,林火便明白了项桓想要做些什么。 只见项桓高举酒杯而起,在主座之上高声呼和,“今日大宴,我不由想起古之一国,虽二世而亡,却人知其名,万世流传。千年之后,有人大学士称之‘秦军猛于虎也’。何故?” 项桓将手臂一展,厉声喝道:“皆因其有尚战之民,出尚征之士,聚尚胜之军,成尚武之国!我今日便用此酒,敬楚国历代战魂,愿我大楚一扫疲敝,布武天下!” 说罢,项桓便将手中酒水,统统倾倒在大殿之上。 台下诸将皆是分外激动,倾杯而洒,“愿为大楚,为大王,一扫天下!” 大王何指,见仁见智。 先不说项桓陛下兴奋激动,林火却是从他话中,听出了最重要的几点意思。 项桓此言,既是说要一改当初重文轻武的政策,让这些武将不要心急,未来定然会有大把大把的机会换取军功。 这样一来,项桓便是巩固了自己在军中的为王,更是说明了自己的雄心大略。 而让那将领坐于左手边第一位,也是向诸位表明他看中甲士这一主旨。试想,项隆德倾尽全力,冒着生命危险换来了重大功劳,都得屈居于武将之下。那些个直肠子的武将,还不得对项桓死心塌地? 林火又去观察右手边项隆德的脸色。 只见到项隆德面色如常,还不忘向身边武将劝酒。若不是项桓私底下给了他其他什么赏赐,那这项隆德便是深藏不露之人。 不过仔细想来,能够在二王子项建身边埋伏这么久,项隆德的城府心xìng自然是毋庸置疑。 想到这里,林火却是笑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会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些事情,也是被姜杉他们给影响了。 他举杯饮酒,邻座武梦探头过来,“火哥,看来我们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 林火扭头去看武梦。 武梦今天换了一身男装,更是贴了胡子,不过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够看出她女儿身段,这般打扮,也不过是稍作掩饰罢了。 林火看了武梦一眼,笑道:“你怎么知道,就已经有了着落?” 武梦凑到林火身边,低声分析道:“按照项桓话中意思,他必定不是楚国以往那些偏安一隅的人。但是朝中文官力量不是那么容易制衡,项桓急需一件事情来证明自己。而联合三国北上,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机会!” 林火饮了口酒,却没有第一时间认同,而是继续问道:“只是这点?若只是需要一场胜仗证明自己,项桓也可以联合燕国将吴国击败。这样不是会更加容易一些?” 武梦摇了摇头,“他不会这么做的。”她又靠近了一些,近得林火几乎能够闻到她发梢淡香,“先不说项桓这等野心之辈喜欢挑战,你可别忘了他身后还有个不露面的曹尚宥。” 林火嗅着武梦发梢味道,看着武梦认真侧颜,心中不由怦然跳动。这场景,仿佛回到了当初两人在九霄一同看书那时。那时候两人便是靠得这般近,武梦与他争辩书中疏义,也是这样认真样子。 但是林火眼前立即闪过渡鸦坠崖之时,那最后心满意足的微笑。惆怅将这些莫名情愫统统吹散。 林火便接着武梦话头继续说道:“曹尚宥当年输给姜杉山师yīn,心中一直不服,他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够与山师yīn,甚至白泽,太史殊一较高下的机会。” 武梦点了点头,笑得双眼宛若弯月,“正是如此。只等我们与项桓稍作商议,便能够将那事情敲定下来,随后就可以赶去蜀国。” “不急。”林火淡淡说道:“项桓应该会在宴会结束之后,单独与我们见面,不过在此之前……”林火扭头望向宴会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宴会不过刚刚开始,昌意竟然伏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林火微微一笑,“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武梦顺着他目光望去,便了解他要做何事,额首说道:“你尽管去吧,昌意师兄……昌意师兄也是逼不得已。” 林火点了点头,拎起酒壶,便朝昌意师兄行了过去。 若是主座当然不能随意走动,但是向林火他们这些在最后的散座,便没有这么多规矩。众人也未将林火的走动放在心上。 林火便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昌意师兄桌前,将酒坛往昌意师兄桌上重重一放。 昌意师兄却似没有听闻,依旧趴伏不动。 林火微微一笑,用手将酒香扇向昌意面孔。 只见到昌意吸了吸鼻子,闭着眼睛仰起头来。 林火有一把将酒坛口子盖住。 昌意师兄这才睁开眼来,似是想要骂人。但他见到林火,却是撇了撇嘴,又要俯下身去。 林火将他肩膀拉住,微笑说道:“有酒,有兄弟,就缺一个故事。” 昌意师兄微微一怔。 林火将酒坛推到昌意面前。 昌意望着酒坛看了半响,随后端起酒来,一口饮去半坛。 他长舒了口气,随后将剩下半坛酒推到林火面前,“故事不算很长。” 林火微微一笑,“洗耳恭听。” 第457章 夜宿寒丘 昌意师兄的故事,是从昌意离开楚国,前往九霄求学开始的。 他和许多向往九霄学识的年轻人一样,希望能够从九霄学到真本事,但是他又和许多人不一样,他并不想要扬名天下。 他只是希望能够学得一些本事保他行走江湖,因为他从小的梦想,便是和他族中一位先人类似。 那位先人想要饮尽天下刀子酒,而昌意野xìng更大,他要喝遍天下琼浆玉露,也不只是琼浆玉露,即便是乡野粗酒他也不愿放过,只要别有一番风味。 在他当时想来,最看中的不过是天道到了天位之境,便能够翱翔天际,这样一来岂不是省去了很多路上奔波的时间?这些时间,自然能够省下来,喝更多酒水。 也有人说他不务正业,但是昌意并不在乎。 家中有大哥项国福,还有二哥项运恒,家族事情自然轮不到他来cāo心,那还不允许他追求一些人生理想? 那时昌意便凭着一腔热血,一头莽入九霄门中。却叫他稀里糊涂地过了护山迷雾,也是在那天,他遇到了她。 昌意上山之前,原本想要喝点酒给自己壮行,偏偏曹街的桂花酒实在好喝。他一时不查,便喝得东倒西歪地上了山门,又在半醉半醒之间,莫名其妙地过了迷雾,最后坚持着踏入门中,却醉倒在洗砚湖边,通玄桥前。 他这一醉,倒是将后来之人的路给堵了。 那些人可没有林火这么好运,有姜杉与吕烽来接待。那些人倒是被难住,不知道该不该把昌意叫醒,又或是从他身上跨过。 昌意其实已经听到周遭人声嘈杂,但是他向来自我惯了,再说趴在地上舒服,也就不愿动弹。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睡去时,突然腰间一痛,却是被人一脚踹到了洗砚湖中。 昌意被这寒水一灌,顿时清醒过来。他心头火起,钻出水面,便要找动手之人晦气,随后,他见到一张清冷面孔。 不,应当说是冰冷面孔。 那是个穿着男式长衫的姑娘,一体冰蓝色,仿佛在阳光之下逸散着寒气的冰雕。 或者她就是一座冰雕?精雕细琢的面孔,恐怕只有老天这位天下第一的能工巧匠,才能够创造出来。 昌意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姑娘却是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拂袖而去。她甚至没有再多看昌意一眼,仿佛昌意不是一个人,只是路边一坨烂泥。 这目光令昌意怒火中烧,若不是接应的九霄门人拉着,昌意只怕会当场闹事。也是从接应的门人口中,他知道了那个姑娘的名字。 龙耳。 《晋书郭璞传》有云:“璞尝为人葬,帝微服往观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主人曰:‘郭璞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也。’帝曰:‘出天子邪?’答曰:‘能致天子问耳。’” 龙耳向来是风水极佳的墓葬所在,却被一个姑娘用来取做名字。这yīn风阵阵,倒是和这冷冰冰的样子相符。 昌意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暗中想着,怎么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 真要和女人动手?这种事情昌意是不屑于去做的。那便要在另外一件事情上找回场子,幸好,九霄多的是各种学科。 昌意下定决定,定然要将那女子打败,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然而,除了武科两人从未jiāo手,昌意却是一项都没能赢。 琴棋书画,昌意样样不通,龙耳抚琴绕梁三日,昌意艺科完败。 百草针灸,昌意拿捏不稳,龙耳能与扬獍比肩,昌意医科完败。 火炉锻器,昌意断刀毁刃,龙耳制物小巧精致,昌意器科完败。 夜观星象,昌意呼呼大睡,龙耳预晓来日风云,昌意星科完败。 国谋策论,昌意晕头转向,龙耳高登文曲四楼,昌意策科完败。 刚开始只是昌意单方面挑战龙耳,到后来龙耳似是有意为之,不动声色地炫耀一番。 比方说等昌意演奏完后,她便“正好”紧跟着演奏一番。昌意破不了的棋局,她便来看两眼,然后她就“顺手”破了。昌意画完山水,她便“碰巧”画了一幅立意相近的。 唯一不变的,便是在昌意输后,龙耳从昌意身边走过,冷冷一哼。 似嘲讽,似轻蔑,又似是小小得意? 偏偏昌意分辨不清,他只能拿出自己最压箱底的功夫喝酒! 喝酒可是楚国人的绝活,昌意更是其中佼佼者。 他从三岁开始喝酒,到十岁已经能够干翻府中所有下人,十三岁喝翻与他父亲jiāo好的一众军中将领,十五岁已经只能感叹“高手寂寞”。 昌意便在那夜推着一车烈酒,赶到了食堂之中,随后在孤身一人吃饭的龙耳对面一坐,“你们西蜀人,能喝酒不?” 龙耳看也未曾看他,端起饭碟就要离开。 昌意鬼心中一急,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抓龙耳手腕。 肌肤相处,龙耳竟没能避开,只是冷冷看着昌意。 昌意倒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赶紧把手松开,支支吾吾道:“我们就再比一次,若是这次输了,我,我以后都不来烦你!” 说完这话,昌意便觉得有些后悔。他突然想到,若是真输了,那该怎么办?他倒是希望龙耳不要答应下来。他倒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想。 然而龙耳皱了皱眉,径直取了一坛酒,就在昌意面前坐下。 结局? 结局等到天亮之时才揭晓,十五岁便已经感叹“高手寂寞”的昌意,扶着桌角吐了个昏天黑地。 却在此时,昌意听到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昌意以为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6 章 己听错了,扭头去看。 便见到龙耳面色酡红,白里透红的肌肤在朝阳晨曦之下,仿佛透过光去。 那一刻,昌意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龙耳见到昌意望过来,立即止住了笑声,飘然而去。 只不过后来的日子,关于再也不见的赌注,两人就像是一起失忆了一般,谁也没有再提。昌意依旧做着吃力不讨好的竞争,只是没人的时候,能够换来那嫣然一笑。 故事说到这里,大王子项桓的酒宴,也已经接近尾声。 林火倒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昌意扶着酒坛,醉眼惺忪,“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鎏金舞马衔杯银壶,“她为我酿了一坛桂花酒,我慢慢地喝,如今便只剩下这半壶了。” 林火微微一怔,没想到昌意用情如此之深。 昌意晃了晃银壶,咧嘴苦笑,“我和她同一天在万兵冢找到了自己的兵刃,我拿了‘竹叶青’,她取了‘白冠犀’,我是蛇,她是食蛇之鸟,倒是一物降一物。” “她也在那天,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九霄。”苦笑声中,昌意将手边酒坛中最后那点酒倒入腹中,“她酿得桂花酒是世上最好喝的酒,也是最断心肠。”昌意将酒坛放在桌上,可喝得醉了,那酒坛便往地上落去。 林火眼疾手快,赶紧将那酒坛抓住,不至于在项桓酒宴上闹出事来。 昌意已经伏在案上昏昏沉沉,“后来,她来了楚国,她要杀楚王,我救了她……呵呵……我救了她,却害得父亲兄长锒铛入狱……我才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我才是……我才是……” 林火将手中酒坛轻轻放下,叹了口气,昌意已经昏睡过去。 情是入喉酒,辣咽喉,暖五脏,伤心肝。 林火除下外衣给昌意披上,“好好休息,蜀道难,若是没有你,我可不知该找谁去。” 这边林火准备再次启程,而在燕国之中,战争的巨轮,已然蓄势待发。 第458章 断壁残诗刻昔年 大燕王都昌隆,朝堂太和殿上。 “啪”的一声,一份奏折重重甩落地上,滑出丈许。 文武左右皆是垂下面孔,手持朝牌,稍稍躬起身子。 武莫正在王座之上发着脾气,“这就是你们给孤带回来的消息?吴国包庇武梦与林火,将他们带去了南方?吴国更是在边境之上加紧屯兵。这算什么事情?刘策此獠面目,难道你们还不明白?” 他自立起身,伸手指着地上奏章,“一个柳凤泊,一个林火,现在还有孤的姐姐!他们把自己当做了什么东西?又把大燕,把本王,当做什么?” 武莫还觉气不过,豁然拔出腰间佩剑,甩手一掷,那细长礼剑“夺”的一声刺穿地上奏章,扎入大殿地中,“孤要起兵南下!孤要杀得吴国鸡犬不留!” 孟然之站在群臣之中略微皱眉,立即给侧后方的白润使了个眼色。 白润点了点头,持着朝牌走将出来,“大王,切不可意气用事。” 武莫骗了百润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孟然之,“刘策老儿已经将事情做得这种份上,孤若是退让半步,天下人该怎么看我燕国?我燕国还有什么威信,立足于世?你把这,叫做意气用事?” 孟然之微微垂下眼睑,并未与武莫对视。 白润则是上前一步,继续朗声说道:“我国连年征战,先有雁门先王与狄国血战,后有岳山封禅蒙难,再有北方诸国混战。多年战乱,百姓已经受尽磨难。如今土地荒芜无人耕种,北境之地十室九空,大王更是初登大宝,正是休养生息厚积薄发之时,实在不该再起刀兵。” 武莫冷冷一哼,“天下人皆是豺狼,不是吃人便是被吃,若不亮出獠牙,天下人只当我燕国成了软柿子,他们更要落井下石!以孤之见,唯有断了他们的念头,才能听从爱卿的‘休养生息,厚积薄发’。” 白润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古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凭吴国一国之力,根本不可能跨过龙江袭击我大燕。大王,小不忍则乱大谋,燕国百姓……燕国百姓折腾不起了啊。” 武莫咬紧牙关,面色发黑地侧身坐回王座。 白润只当已将武莫说服,他却是没看到,武莫朝着山师yīn方向使了个眼色。 山师yīn立即持朝牌出阵,对白润说道:“白尚书说的没错,燕国北境百姓,确实已经经不起再次动dàng,但是白尚书似乎忘了,我大燕南部正有一支强军,枕戈以待。” 白润双眼一眯,“山师通政使,说的可是铜人军?” “正是!”山师yīn微笑说道:“此次围捕逆党,薛富贵擅离职守,原本就有过失。燕国被辱,既然不能兴师动众,又不能不管不顾,那么正好让铜人军戴罪立功,岂不是一举多得?” 白润略略皱眉,似是正在思索得失。 那边武莫已经抚掌而起,欣喜说道:“山师爱卿此计甚好,薛将军执掌天下强军铜人军,那些吴国狗贼定然不是他的对手。想来,若是薛将军出手,定然能够速战速决,对于国力也不会有太多消耗。” 话音刚落,文武百官之中,立即有人持朝牌而出,高呼,“复议!” 孟然之环顾四周,面色一沉。 他突然想起山师yīn最近不断与朝中百官走动的传闻,原来是用在此地。 一边说着,武莫已经将目光投向孟然之,“只是,孤还有一事心存疑惑。”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铜人军毕竟戴罪在身,若是让他们自行其是,是否不太好?” 孟然之,白润,太史殊思索着武莫话中意思。 山师yīn确实朝着身后一人,偷偷做了个手势。 那官员立即出声说道:“此事甚为简单!臣有一计,愿为大王分忧!” 武莫喜形于色,挥手说道:“讲!” 那官员立即说道:“只要从朝中派出一名重臣前去监军,事情便迎刃而解。” 孟然之,白润对视一眼,皆是心中一沉。他们自然明白这是一场早就演练过的戏,目标不言而喻,便是针对孟然之。 武莫点了点头,“爱卿说的有礼,却不知道这个人选,爱卿可有推荐?” 那官员立即拱手,还未说话。却有另外一人持牌出列,“臣愿往。” 众人定睛望去,正是太史殊。 武莫看了山师yīn一眼,山师yīn立即上前,“太史大人刚正不阿,赏罚分明,自然是极好的人选,但是太史大人,如今是大理寺卿,总领全国司法重任,可不能说走就走。” 太史殊微微一笑,“若是大王需要,臣在哪里都会鞠躬尽瘁。” 武莫却是摇了摇头,“孤了解太史爱卿忠君爱国之意,不过爱卿确实不是最好的人选。”他又望向山师yīn,“山师爱卿既然你说太史爱卿不适合,那你心中可有别的推荐?” 山师yīn立即拱手,“臣心中有一最佳人选。” 武莫有意无意瞥了孟然之一眼,笑道:“快讲来让孤听听。” 山师yīn转身朝向孟然之,“这朝堂之上,论威望,论本领,论德行没有人比禺山候更好的人选了。” 武莫哈哈大笑,“山师爱卿所言极是。”他直勾勾地望着孟然之,却对文武百官问话,“诸位爱卿,以为禺山候如何?” 殿中“复议”之声,此起彼伏。 武莫看着孟然之,面上满是笑意,“看来禺山候,是众望所归啊。” 白润环视一圈,他将双唇一抿就要上前说话,却又被孟然之用目光制止。 身为武官却混了个文职的孟纯已然看不下去,他这暴脾气就要张口骂人,却被太史殊一把拽住。太史殊低声说着,“此时再出头,那便是忤逆圣言。” 孟纯急得将太史殊甩开,“那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坑害然之?” 太史殊扭头望向山师yīn,“他用阳谋逼之,主公不好避让,但是他以为自己稳cāo胜券?” 说话间,孟然之已经走出列外,立在山师yīn身侧,拱手说道:“大王盛情,臣自然愿往。” “好!”武莫用手拍着王座把手,龙颜大悦。 “不过!”孟然之又开口说话,“臣还有一个请求。” 武莫点头说道:“禺山候尽管提。” “臣怕臣一人力有不逮。”孟然之看着身边山师yīn,“臣要山师通政使同行。” 武莫嘴角笑容一僵。 却听到山师yīn拱手说道:“臣愿往!”既然划出道来,山师yīn也绝不会退缩。 朝中一片哗然。 山师yīn眯眼笑着,对孟然之轻声说道:“你不提,我也是要随你去的。” 孟然之同样微笑,低声对山师yīn说道:“战场艰险,通政使书生文弱,可要当心流矢意外。” 山师yīn还以微笑,“战场艰险,禺山候同样需要小心谨慎才是。” 两人相视大笑,笑声只把殿中嘈杂压了下去。 可任谁都能看出,双方对视眼中,唯有冰冷。 昔年同进退,今朝各纷飞。 第459章 浊酒却蒙尘 监军之事,原本便不是一日能够全部敲定,虽然山师yīn与武莫准备妥当,今日一朝定论,也不能将孟然之下午就踢出昌隆城外。 况且在离开昌隆之前,山师yīn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献给武莫一石三鸟之计,可不能当了撒手掌柜。 要在山师yīn看来,事情全部jiāo到武莫手中,这计划是决然不会成功的。武莫能够坐到那个位置上,还不是拜他身上血脉所赐? 山师yīn出了王宫,便顺着朱雀大道朝自家走去。他从一无所有而来,别的文武多是从他身边驾车而去,或是纵马登轿,唯独他一人,用双脚丈量回家的路途。 离去的文武之中,多有人斜眼看他。那些眼神中满是轻蔑不屑。 但是山师yīn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和过去不同,他原本挺拔的脊梁,如今略微佝偻了些,就像是个卑躬屈膝的奴才,额角那个“犬”字,让他看起来更加卑微。 低看,嘲笑,不屑,轻视…… 山师yīn全部看在眼中,藏在心底。他始终记得他父亲的话,“树高百尺,根植万丈!”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山师yīn看着那些离开的大臣的背影,他将双拳握紧,指甲近乎掐入ròu中。便在这一刻,他的身子才似乎回到了原本意气风发的模样。 便在这时,一串马蹄声停在山师yīn身侧,“山师yīn,好一招阳谋。孟某敬佩无比。” 这是孟然之的声音。 山师yīn立即重新佝偻起身子,侧身朝孟然之方向一拜,“都是为大王,为大燕谋福利,禺山候怎么能说是小臣的诡计呢。这样说来,岂不是在指责小臣陷害禺山候?又或者……”山师yīn略微仰头,“禺山候,不愿为大王效力。” 孟然之微微一笑,并没有将山师yīn话语放在心上,“你也不用那话挤兑我,要是我们两人是用话语就能挤兑得自戮而亡的人,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多心神?” 山师yīn微微笑着,“若真是那样,只怕现在站在这里的,也不会是禺山候与我。” 孟然之却是面色一暗,“若不是发生了那种事情,我们也无需这样。” 山师yīn面上笑意不减,“若不是当初禺山候见死不救,也不有小臣的今天,小臣还要谢谢禺山候呢。” 孟然之叹了口气,yù言又止,最终只能说了一个不像解释的解释,“我当时去晚了,那时候局势已定,为了燕国未来,我才建言杀你。” 山师yīn笑脸盈盈,“禺山候不必如此,若是小臣当时在禺山候的位置上,只怕不只是建言,而是直接动手杀人了。” 孟然之听出山师yīn话中冰冷,那意思便是说,“当初你不杀我,必定后患无穷。” 是孟然之的祸患,是武莫的祸患,更是燕国的祸患。 孟然之眼中吐出杀机无限,暗暗捏住剑柄。 “是了。”山师yīn看出了孟然之的小动作,却突然挺直脊梁,直视孟然之双眼,“禺山候大可以现在一剑杀了我,今日禺山候可以忤逆大王意愿杀我这卑微之人,明日,是否便要上那太和殿上,大开杀戒?” 孟然之双目一凝,猛然拔出剑来,横在山师yīn脖颈边上。 山师yīn一把扯过剑锋,顶住自己咽喉,宛若癫狂,“杀我!反正,在丹霞与枫叔死去的那一夜,我已经是一具行尸走ròu!不如现在杀我!” 剑锋划破山师yīn手掌,鲜血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孟然之被山师yīn目光所震。 绝望,疯狂,深不见底的仇恨,这还是当初认识的山师yīn吗? 太史殊这时赶了出来,望见周遭已经有人在望,眯眼说道:“主公,若要杀此人,越快越好!” 孟然之微微一怔,扭头看他,“那大王那里……” 太史殊急道:“大王还是个孩子,他懂些什么,主公是要做大事之人!” 山师yīn哈哈笑着,“太史殊说的没错,杀了我吧。” 孟然之脸颊抽搐,白润推开围观人群冲了过来,将孟然之手臂握住,“主公!不可如此!这般杀他,主公可还是燕臣?” 浑身一颤,孟然之仰天长叹,终将长剑抽了回来,“山师yīn啊山师yīn,你变了。”语气之中满是失望。 山师yīn随意将手中鲜血抹在身上,淡淡说道:“你们都说我变了,可你们谁问过我,经历了些什么?” 白润,太史殊凝眉沉思,孟然之有些发愣。 山师yīn却没有再说更多,他背转身去,顺着朱雀大街朝自己的小窝,继续行去。他背脊佝偻,背影落在众人眼中,那是说不出的萧索。 不多时,山师yīn回到自己住处。 他在城外的山师府邸已经化成了灰烬,如今他便在跃马桥边长期租了一间雅房。没有自己的田产,没有自己的家,他真正成了无根之萍,孤家寡人。 当山师yīn推门而入,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7 章 中已经跪了一人。 那人穿着九婴的制式黑衣,单膝跪在山师yīn面前,恭敬说道:“门主。” 山师yīn瞥了他一眼,与方才佝偻状态全然不同,他在这一瞬间便成了决人生死的一门之主。他随意凳上一座,从怀中拿出一块白帕包扎着自己伤口,“情况怎么样?” 黑衣低头说着,“九婴门中,听闻门主重掌家主,皆是纷纷响应,除了一些山师云的死忠之外,已经全部投诚,至于那些死忠……” 山师yīn端详着自己手掌,淡淡说道:“冥顽不明,留之何用?诸位叔伯兄弟,也正好jiāo了投名状。” 黑衣点头应下,继续说道:“今天跟踪门主的人,除了孟然之,独孤孝,王家,的手下,还有那几个苦行僧之外,还多了一人。” 山师yīn继续包扎手掌,并不做评价。 那黑衣便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查过那人身份,是鬼见愁的天字号杀手‘烟雨蓑衣’。那人与千面jiāo往甚密,极有可能是姜杉安排过来的探子。门主,我们是不是要……”他一边说着,一边那手指划过咽喉。 “天字号杀手,你能都不一定留得住人家,还说杀了?”山师yīn嘴角一翘,“更何况花袍的意思很明显,他特意派了一个杀手,而不是千面来,便是说,他想要告诉我,他在观察我,但是他现在并不想对我下手。否则以他谋划的能力,你以为你们能够找到他安排来监视我的眼线?” 黑衣低头,“是小人愚钝。” 山师yīn随意摆了摆手,“姜杉现在应该忙着收拾鬼见愁的烂摊子,我们也不必管他,他要看就让他看吧,知道我的消息,他也能放心一些。”山师yīn单手撑着下巴,继续问道:“那件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黑衣点头说道:“消息已经送到山师春华手中。” “很好。”山师yīn双眼一眯,嘴角勾开弧度,“温柔乡是英雄冢,孟然之啊孟然之,你也是个英雄呢。” 第460章 对月笑侃山海誓 孟然之马上就要离开昌隆,山师yīn划下道来,他也已经应下,便不能食言。所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最多明日,他便应该披挂上阵。 所以这一日之中,他便东奔西跑。 与山师yīn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一样,孟然之也有许多后手需要埋伏。 其实到了孟然之这个位置,他全然可以像是山师yīn那边,将事情分派下去,自己根本不用亲自出头。更何况他手下还有白润与太史殊这些擅长谋划的人在,哪里需要他烦心太多? 不过,他确实是在烦心。 令他烦心的不是那些yīn谋诡计,而只是不愿回家。 因为山师春华就在家中等他,他该怎么和她说明,自己将要远征? 兜兜转转,时光消磨,日升日落。 终究还是到了日暮时候,孟然之从户部出来,看了一眼夕阳,长长叹息。 孟纯这一天都陪在他左右,不解问道:“然之,你叹气做什么?难道是在担心那个山师yīn搞天搞地?你尽管放心好了!”孟纯拍了拍自己腰间直刀,“这次去南境,有我在,定然能保你周全!” 孟然之看了孟纯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拍着孟纯的肩膀,“你不明白。” 孟纯疑惑地瞥着脑袋,他略微思考片刻,恍然大悟道:“难道你是担心你若是走了,昌隆城里会被那武莫闹得鸡犬不宁?”孟纯连连摆手,“然之,你可不要这么担心,还有白润和太史殊在呢,虽然他们文弱了些,对付武莫也是绰绰有余了。” 孟然之连连摇头,“和你说了多少遍,要叫燕王。” 孟纯挠了挠头,哈哈笑着,“下次记得,下次记得。” 孟然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反复复说了多遍,孟纯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惜这位心xìng率真的兄弟,是不会明白孟然之在忧心什么的。 两人骑马回府而去,孟纯在孟然之府外与他告别。 而孟然之则是在自家府邸之外站了半响,方才入得府中。 府中大小事情有三位管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府邸原本便是当年孟林的大长秋府改造而成。这些年孟林年纪大了,孟然之便将府邸扩建改造,与孟林依旧住在一起。 或许朝中已经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关于他血脉的事情,但是在孟然之心中,唯有孟林才是他真正的父亲。 入的府中,大管家已经迎了上来,“少爷还是如往日一样,先去拜见老爷?” 孟然之点了点头,将腰间兵刃取下递到大管家手中,“父亲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梅花台中垂钓?” 大管家点了点头,“老爷吩咐了,叫我们不要去打扰他,等少爷回来了,径直去找他便是。” 孟然之不多说话,径直往梅花台行去。 这里的道路,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如今快不行去,熟门熟路,并不需要多久。 比如同往常一样,孟然之远远便望见湖心梅花台,如今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影影绰绰之中,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孟然之顺着延伸向湖心的石桥行了过去。 很快,他便行到梅花台上,见到孟林蜷在太师椅上打鼾,一如往常一样。 孟然之心中顿感温情,他在孟林身后坐下,从桌上取了一个苹果,拿小刀削了起来。他倒是想起来,自己好久没有给孟林亲手削个苹果了。 树yù静而风不止,子yù养而亲不待。 却不曾想孟然之刚刚开始削那苹果,孟林猛然吸了口气,却是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然之,是你来了?” 孟林没有回头,便已经问道。 孟然之微微笑着,轻声回应,“儿子给父亲削个苹果。” “呵呵呵……”孟林笑得身子微微发抖,“倒是好久没吃你削的苹果了。” 孟然之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略感歉意地笑着,“时间过得太快,儿子马上又要去南境,等儿子从南境回来,好好陪父亲出去散散心。” 孟林轻轻摇头,“好男儿志在四方,又怎么能被我这把老骨头给拖累了。” 孟然之手中苹果皮不断,点头微笑,“父亲教训的是。” 孟林不以为然地苦笑出声,“你这个孩子啊,终是说我教训的是,但你心里想点什么,可不会为我改变。” 孟然之继续削着苹果,低头笑而不语。 孟林却是微微坐正身子,目光环顾梅园,轻声叹道:“这地方和多年之前,依旧没有多少变化,可是如今看来,却又有不同。就像是同一首小曲,不同的人唱来,便是不同味道。又像是同一个人,年轻时唱得激昂动人,到了晚年时候,或许便是遗憾落寞。同一片景,不同人,不同时候看来,又是另一种绮丽。然之,你可知道为什么?” 孟然之停下手中动作,稍稍想了想,回应道:“风动,旗动,皆是心动。” 孟林笑了笑,语气略显惆怅起来,“我原本见着满园梅花,将这比作我的天下,张开双臂,宛若天下尽在怀中。我也曾经告诉你,你的天下还在这梅园之外。” 孟然之继续削着苹果,“父亲的教诲,儿子一句不忘。” 孟林伸出手来,他的手指仿佛隔空从每一棵梅花树上划过,“花开花落有尽时,如今我见这满院稀疏,倒像是一根根铁条,将这梅花台合围成了一个巨大牢笼。”他低沉着嗓子,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梅园困在牢中,天下困在牢中,心也困在牢中。关键是……” 老人家回头望向孟然之,语重心长道:“将你困在这里的,究竟是些什么?” 孟然之双手一顿,手中连结不断的苹果皮,便在此时断裂开来,“父亲又在说笑了,这天下还有谁能困住我?”说着,孟然之便继续削皮。 “是啊。”孟林叹了口气,“现在除了你自己,谁还能困得住你?你若是愿意拿你身上的血做文章……” “咣。” 孟然之将削好的苹果往盘子中一放,“父亲,快些吃吧。” 孟林摇了摇头,“用这手段,你只需要登高一呼,何必像现在这样受制于人?” “父亲。”孟然之将苹果放到孟林手中,“动手段,也要有底线。不用这身份,我孟然之,一样可以成就大事!” 孟林怔了怔,幽幽一叹,随意挥了挥手,“你马上要去南境了,就快些回去准备吧。为父也累了,准备回去歇息了。” 孟然之去扶孟林,“儿子送父亲回屋。” 孟林推开孟然之,咬了一口苹果,“我还没老到动弹不得,你呀,还是快些去见见你的金屋藏娇吧。”说到这儿,孟林便是笑了起来。他过着外袍,从孟然之身边走了过去。 孟然之躬身行礼,倒是没有回话。 知道孟林背影消失,孟然之方才直起身来。 他望向自己院落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不多时,他便行到自己院落旁的小院之中。 从院门望了进去,正见到院中佳人坐在秋千之上。那秋千是孟然之为山师春华亲手所做。 放眼去看,便能见到晚霞似绸,裹在山师春华身上。 山师春华那精致侧脸,略微上抬,望着霞光方向。 唇染赤霞微张,眸落层云迷惘。 她为她父亲山师云守孝,着了一声白衣,可却在霞霭之中透印出凤霞霓裳,美艳不可方物。 孟然之看得呆了,不自觉向前一步,便将这幅美人图的宁静打破。 山师春华望了过来,见到孟然之,赶紧起身万福,“孟公子回来了啊。” 孟然之微笑点头,全然没有窘迫,“春华方才在想些什么?想得这般入迷?”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山师春华。 “也没想些什么。”山师春华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只是在想我父亲之死。” 孟然之伸手去抚山师春华秀发。 就在手指将要落下之时,山师春华说道:“不知道孟公子,方不方便将家父之死,与我再说一遍?” 孟然之手指微微一顿,随后极其自然地为山师春华拂去发上杂屑,“那我便再说一遍,那山师yīn是如何谋害我与伯父。” 山师春华眼角寒意一闪而逝,她在秋千上重新坐了下来,“这故事,还真是百听不厌。” 第461章 不若尔尔 孟然之与山师春华在秋千上坐下,山师春华眼都不眨地看着孟然之,孟然之便从头开始说起,已经说了不下十遍的故事,“你知道的,我和你父亲山师云,原本便是盟友关系……” 故事很简单,基本上山师春华也是亲历者之一。 她原原本本地了解,山师云与孟然之之间盟约,也知道两人互利互惠做了不少事情,甚至于山师yīn差点死在山师云的手中,若不是人熊到场,大事早就成了。 但是山师春华依旧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孟然之,看着他讲述自己经历,就连一个字符,一个表情都不愿意错过。 晚霞也渐渐落了下去,孟然之再一次说到了故事的结尾,“我与你父亲原本是通力合作,要在这大燕中做出一番事业来,可惜,最终还是让山师yīn得了手,害得山师门主惨死,而你有家不能回。” 按照以往,若是山师春华听到这里,必定是热泪盈眶,可是今天,似乎是有些不同。山师春华依旧定定地看着孟然之,“就只有些,孟公子,确定没有什么疏漏了?” 孟然之微微一怔,似是察觉些许不对,“若我所知,便是这些了。”他试探说道:“山师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话说出口,孟然之竟然感到有些心虚。 他自然是没有和山师春华说实话,他原本便是和山师yīn暗中同盟,两人便是互相利用,给予情报之后,孟然之得以铲除人熊,而山师yīn可以重夺九婴权柄。 不过这事实,孟然之又怎么会对山师春华说呢。正好他如今已经和山师yīn反目,便能将这件事情顺理成章地继续下去。 只是,山师春华今天突然再次提起此事,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孟然之想到这里,心底已经从发虚变作沉重。他想得深远,若是山师春华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么他又该拿山师春华怎么办? 一刀杀了? 孟然之胡思乱想的时候,山师春华观察着孟然之的面色变化。 然而孟然之不动声色,倒是从面上看不出丝毫变化。 山师春华便继续说道:“我父亲行踪一向隐秘,这次如此轻易地被山师yīn算计中,我现在想想,总觉得使用有些蹊跷。” 孟然之面色一沉,立即说道:“这件事,我也感觉疑惑,不用你说,我也派了手下前去探查,虽然暂时还没有结果,但是你也知道,在九婴门中,不服伯父的人不在少数,极有可能是他们从中作梗。” “是嘛。”山师春华轻轻一叹,“原来是我父亲门下子弟出卖……” 孟然之点了点头,“莫要再去多想,这笔账,我们总会从山师yīn身上讨回来。” 山师春华眼角似是有泪,盯住孟然之双眼,“是啊,这笔账,定然是要讨回来的,而且是……血债血偿。” 孟然之竟然被山师春华看得有些发毛,不自觉地扭过头去。 山师春华也低下头去,似是看着自己脚尖,“我听大管家说,孟公子被选中去做南境监军?” 孟然之怔了怔,低声说道:“确有此事。”他原本还想着该怎么和山师春华说,却没想到山师春华早一步知道了消息。 山师春华仰头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孟然之先是一惊,随后疑惑地看向山师春华,“你去?” 山师春华从秋千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向院中石桌,坚定说道:“我那仇敌离了昌隆,我才又更多机会动手报仇。” 孟然之霍然起立,“不行!那可是战场!” 山师春华没有回头,斩钉截铁道:“我是一定要去的,即便是一个人。” 孟然之明白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8 章 话中决心。 就算是孟然之不带她上路,她也会偷偷跟上。那这样想来,还不如让山师春华在自己面前,至少还能放心一些。 孟然之常常一叹,“我明白了,明日一早,春华你便随我一起吧。” 山师春华“嗯”了一声,却未曾回头。 孟然之当她心神不定,也没多说些什么,“那你早些歇息,我也要准备一些行装,可要我让翠蝶她们来帮你一起收拾?” 山师春华摇了摇头,“江湖儿女,原本便没有多少行囊。” 孟然之点了点头,“那,我便走了。” 山师春华未曾回应。 孟然之略微皱眉,转身离开了山师春华所在院落。 直到孟然之背影消失不见,山师春华方才撑着院中石桌,缓缓坐了下来。 霞光将没,山师春华从袖中摸出一张薄纸,她眼中含泪,“我给了你机会,可你还是骗我。” 第二日清晨,监军仪仗已在东门准备妥当。实则没有多少人马,总共约有二十多人。 见到这寒酸人数,孟然之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这武莫还真是做得过于明显,没有军队保护,就让孟然之自己前往南境监军。那不是羊入虎口? 怕不是武莫最希望孟然之第一天就死在铜人军中,亦或是在半路突逢劫难。 这二十人中,半数由孟纯从军营中挑出的好手,孟纯也是紧跟在孟然之身边。而另外半数便是山师yīn自带的手下,用他的话说,是孟林放心不下,派给他的家丁。 真是个错漏百出的理由。 山师yīn和孟然之都知道,那些人是山师yīn从九婴门中带出来的好手。 双方这倒是互相提防,谁也不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孟然之扫了一眼山师yīn的队伍,淡淡笑道:“山师兄弟何不把那疯猫找来,说不定那些吴国人见到了天人之威,立刻就丢盔弃甲,倒地投降了。” 山师yīn微微一笑,“我也想让猫怔仲为国效力,奈何他行踪飘忽。再说了,若是这些事情我靠自己都做不好,岂不是让天下人小看我山师yīn?” 这些事情? 所指何事? 是燕国与吴国纷争,还是指孟然之? 孟然之与山师yīn各怀心事,相视而笑,而他们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山师yīn又瞥了一眼孟然之队伍方向,有意无意地瞥向山师春华所在,却不多话,只是说道:“时辰也不早了,禺山候,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自当如此。”孟然之拉住缰绳,抬臂高呼,“出城!” 一队人马出昌隆,望南境而去。 与此同时,林火,武梦与昌意,再次踏上前往蜀国之路。 第462章 怎敌他世事万般 林火和大王子项桓的会面,并没有用去太多时间。可以看得出来,对于北伐这件事情,项桓已经准备了许久。这更令林火感到项桓这个人的可怕。 要知道当两人会面的时候,项桓便将准备如何同刘策合作策应的计划,编绘成了小册,事无巨细。这便说明,项桓从很久以前就在关注北伐,关注林火。 时间甚至能够推到林火进入吴国之时。 那时候项桓还深陷夺嫡之争,并没有确认自己的未来,却已经想到了更加深远的未来。 他是野心勃勃,更是对夺嫡之争颇为自信。从那时候开始,他便是知道,自己必定能够从夺嫡之中胜出,心计,手腕,更是自信。 又或者,是因为曹尚宥在他身后,为他将所有事情都安排了妥当。 君择臣,臣又何尝不是在择君? 曹尚宥始终没有再露面,但是林火能够感到曹尚宥的影响始终都在。或许便是九霄那时候的失败,给曹尚宥上了一课。 当时候的曹尚宥身上还有这外露的高人一等,那是公子哥的自傲,如今却是深藏不露,越发令林火感觉捉摸不透。 不过,林火仔细想想,对于曹尚宥他们这种人,无论是姜杉,山师yīn,林火始终都没有将他们看透。 当然了,这些现在都不是关键。 有武梦的名字作为依仗,项桓答应的极为爽快,更别提他是早有准备。 如今林火已经带着武梦与昌意继续往南方三国的最后一站“蜀国”前进。昌意师兄在那场宴会之后,自然而然地重归队列。 只不过有一件让昌意难以释怀的是,他兄弟项隆德在魂归祭后便拒绝与昌意见面,或许就像是林火预料的那样,项隆德始终没有原谅昌意,即便这次在夺嫡之争中利用了昌意师兄,项隆德与昌意之间,也没有更多兄弟之情。 一路上,有些人会伴你而行,可却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散。 好在昌意也不是太过多愁善感之人,出了杜康城后,昌意便恢复了原本的浪dàng模样。他领着林火与武梦一路向西,沿途便不断向两人介绍风土人情,倒是让林火长了不少见识。 林火也总算明白了,为何楚国被称为美酒之乡。几乎是每到一处,无论大城小村,当地都会有一款象征地方的美酒。 楚国现在还是重文轻武,但是楚人骨子里的热情好客,还是令林火倍感亲切。很难想象能够在南方,感受到与燕国北境相似之景。 途中还见到不少小村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小狗小猫,这倒是让林火想到了留在吴国的阿呆阿瓜。 因为旅途艰险,林火这次并没有将他们带走。现在倒是有些想念了,也不知道阿呆阿瓜过得可好,他这份思念,也有可能是因为,阿呆阿瓜是渡鸦留给他的最后那些念想。 一路向西,约莫过了十来日,地势也渐渐变高,景色也随着脚步变化,山峦似是拔地而起,转而急落而下。他们有项桓的特意关照,很快便离开了楚国境内,踏入了蜀国所在。 林火知道,曾经诗仙李白写有一首《蜀道难》,见到面前景色,他方才知蜀道何其雄伟。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yù度愁攀援。 绝不是一句空话。 而林火三人还是从楚国向西进入蜀国,若是放在更古时候,从燕国进入蜀国有一处叫做剑阁的传说之地,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曾几何时,蜀道之难不仅是因为其天堑,更是因为地势造就的山匪。蜀地山头林立,随便十数人便能占山为王,出入蜀地皆有生命之险。 林火随着驮马商队顺着山道前行,一边向前,一边想着脑子里关于蜀国的那些了解。 那些剪径山匪可谓是蜀国人的心头大患,然而这个祸患,却在近百年间得到了极大的抑制。其中原因,出于一个江湖组织花晨阁。 传闻中花晨阁中,所有成员都是姑娘。花晨阁主更是如今天下四位天人之一。她们的影响力遍布蜀国全境,若是认真回来说,国家大事还得花晨阁主点头,否则政令就连王城都出不去。 蜀国百姓信任花晨阁,尤胜蜀王。 皆因花晨阁成立之初,是一家全由女子组成的镖局。她们凭着强硬手段,生生在这杂乱无章的蜀道之中开辟出一条路来。 见花晨旗,山匪自觉开山放行。 当然,这等行径自然会惹得大山匪心中不满,传闻在七十多年前,蜀国有一最大山匪独臂枭,纠结上百山头与花晨阁公然叫板,甚至率众攻打花晨阁所在蜀国都城“天府”。 蜀王一向孱弱,当时蜀幽王吓得差点迁都避祸。 结果却是花晨阁挺身而出,不仅在“天府”城下大破山匪联军,当时的花晨阁主更是于乱军之中击杀独臂枭。战后花晨阁更是领着蜀军主动出击,三月之间,连破山头六十七座,剩余山匪或降或藏,一时间蜀国境内难见山匪之祸。 也是经此一役,花晨阁在蜀国民众心中的地位达到顶峰,从此与王室并肩而立,甚至犹有过之。随后,无论是商队还是行人,皆会寻求花晨阁庇护。山匪凡是见到花晨阁旗,便会退避三舍。 若是有人不懂规矩,花晨阁并不在意多灭一个山头。 林火扭头去看,便能见到飘扬在商队头上的那面芙蓉花旗。芙蓉花便是花晨阁的旗帜标识,这一面旗帜可是价值不菲。 花晨阁经营百年,虽然与蜀国的实际掌权人无异,但是她们却有死规,此生必为镖局生意。买了这面旗帜,便算是给花晨阁jiāo了保金,若是出事,花晨阁自然会将事情处理干净。 不过若是要谈论北伐之事,林火知道必定要通过花晨阁这关卡。 或许这蜀国才是这次三国联盟中最难搞定的一方。 林火皱眉思索。 第一, 蜀王不求上进,一心求那长生之法,便是指望不上。 第二, 花晨阁阁主与世无争,从来不出蜀国境地,为何要出兵北伐? 林火突然想起姜杉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不怕贪婪无度,只怕无yù则刚。” 就像是刘策与项桓,两人皆是枭雄之姿,这等野心之辈目标总是明确。可碰到这偏安一隅的蜀国与花晨阁,实在是难以掌握。 林火唯有叹气,凭他的脑袋瓜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解决之法,只能到时候和花晨阁接触看看,见机行事吧。 他正想着,商队转过一个山弯,面前却有数十人将路拦住。 山匪! 林火看了一眼芙蓉旗,心中想着,还真有这么不开眼的山匪? 第463章 皆作江中逝者 林火原本以为这伙山匪见到花晨阁的旗帜,应当会退避三舍。谁知他们不仅不退,更是将手中兵刃举了起来。 其中半数用得是单刃短刀,大约只有小臂长短。 唯独那领头之人,用得是狼牙长棍,足足有半人多高,根根狼牙竖起泛着寒光。看那样子,狼牙长棍应当是赤铁打造。看得出来,那头领定然是有一身蛮力。 他们目露凶光,怕是浑然不怕芙蓉旗。 在蜀国地界,能够不怕芙蓉旗的,不是背后有所依仗,就是对自己的身手极有信心。 林火以前在燕国前往冀国时候,曾经在野狼原见过马贼,这次倒是第一次见到山匪。林火心里想着,这种时候,这些头领怕不是要喊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地过,留下买路财。” 这种抢劫流传不知多少年月的切口,几乎算是人尽皆知。 商队远远见到他们不准备离开,便已然从头顿下脚步。 只见那首领给撇头给身边小弟使了个眼色。 那小弟点头哈腰上前一步。他将手中短刀破空一挥,随后大叫一声,“来者听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此树是……是……” 是了半天,后面任他涨红面孔,就是憋不出来。 倒是商队之中,不知不觉中bào出一阵哄笑。 “是你个大头鬼!”拄着狼牙棒的首领大手一挥,一巴掌胡在小弟后脑勺上,“让你多读书,就连这几句话都背不下来!还要老子自己动手!” 首领大步上前,清了清嗓子。 他还没有说话,那边商队中的哄笑声还没停止下来。 首领额角上青筋暴起,猛然拔起脚边狼牙棒朝天一挥。 “呜啦啦”风声大作,呼啸声竟然将众人哄笑压制下去。那首领将手中狼牙长棍往地上重重一顿。 “嘭!”的一声巨响。 狼牙长棍落在地上,震得山石崩裂,商队前排皆是面上变色。 那首领面上立即变得喜笑颜开,他咧嘴大笑起来,拎起狼牙长棍指向商队高声喝道:“你们这些渣渣听好了!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要打……要打……” 谁曾想到,说到此处,那首领却也结巴起来。 他身后小弟自然不敢说话,而他面前商队众人,又有人差些笑出声来,可被那首领一瞪,皆是把话瘪在嘴里。 便在此时,商队之中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要打此地过,留下买路财!” 众人扭头望去,便将目光投向林火身边那人。 昌意扬着脖子饮了口酒,懒洋洋地打了个酒隔,“怎么,现在当山匪,都不用读书吗?” 林火无奈扶额。 那首领更是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去你娘的切口!打劫!打劫!!打劫!!!” 昌意耸了耸肩,“早这么说不就完了,真是浪费时间。” 这一次因为有芙蓉旗在,林火,昌意与武梦,便是以同行的方式加入商队。他们也上jiāo了一定的“份子钱”。入蜀的商队多有如此,他们自己求了芙蓉旗,便会接纳一些散客,从那些散客身上得回钱来。 倒是没想到,现在还真遇到了不长眼的,最终需要林火他们动手。 林火摇了摇头,已经将手按在千磨剑柄上。 偏偏商队领队,似乎并不准备付诸武力。他跃阵而出,指着芙蓉旗道:“这位老大,难道是不认识这芙蓉旗?” 这商队领队长得颇为肥硕,身上花花绿绿,脖颈上更是围着一块上好蜀锦,远远便能闻到他满身铜臭味道。 可能是平日里富甲一方,生意做的大了,也是指挥下人惯了。这胖领队对这山匪首领说话,也是难改话中傲气。 不过胖领队已经说话,林火自然不准备强出头,还是静观其变。 然而如同林火所料,那山匪首领浑然不惧芙蓉旗,反倒是桀桀怪笑起来,“芙蓉旗又能怎样?就算是花晨阁主亲自来了!老子也要把她抢到寨子里当压寨夫人!天人小娘皮的滋味,可不是人人都享受过。” 话已出口,山匪小弟们便是轰然大笑,污言秽语更是层出不穷。 林火听完这话,也是略微皱眉,手掌再次搭上剑柄。 而那胖领队听到山匪狂妄之言,更是面色骤变,可口气还是一般硬着,“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截了我们,花晨阁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那又如何?”山匪首领哈哈大笑,手中又是将狼牙长棍一挥一顿,“老子十天前已经杀了一伙带着芙蓉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9 章 商队!她们那些花晨阁的小娘皮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根本就是虚有其表!老子,会怕她们?” 山匪首领上前一步,舔了舔嘴角,“老子会放过你们?” 话语之中满是血腥气味。 胖领队浑身颤抖,脸面立即垮了下来,就差跪地求饶,“这位老大,山大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们愿意花钱买命,求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山匪冷冷一笑,托着狼牙长棍朝胖领队行来,“老子原本却是准备只劫财,不伤人命,偏偏你们让老子难堪。” 胖领队立即跪地下来,“小人知错,小人知错,请山大王饶命!求山大王饶命!”商队之中更是在瞬间人心不齐。已然有人同那胖领队一样,吓得手足发抖。 山匪首领哈哈大笑,蹲下身子拍着胖领队的面孔。 那胖领队面上赘ròu便被他拍得层层dàng开,悠悠直晃。 山匪猛然起身,一脚踹在胖领队面孔之上。直踢得那胖领队满面是血,在地上挣扎了片刻,便晕厥了过去。 商队众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山匪首领厉声大喝,“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林火眯起双眼,便要拔剑,去听到在头顶山崖出传来一声轻叱,“是你,杀了高举芙蓉旗的商旅?” 众人抬头望去,便见到一位橙衣姑娘高高站在山崖之上。 山匪首领眯眼冷哼,“你这小娘皮又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装神弄鬼?” 橙衣姑娘只是清冷再问,“是不是你杀的?” 山匪首领挥动狼牙长棍,“就是老子!那又如何?” 话音刚落,却见到那橙衣姑娘纵身一跃,既然如同仙鹤一般,落在商队芙蓉旗杆顶上,“花晨阁龙耳,前来取你xìng命。” 林火惊得张大嘴巴。 同时昌意猛然张大双眼。 第464章 破院苦竹瑟瑟 别说昌意满面惊疑不定,就连林火也是大吃一惊。 不仅是因为龙耳突然出现在此地,也不是关于龙耳何时成为了花晨阁的弟子,关键在于她的面容。 林火扭头望去,虽然很是不礼貌,但他还是仔细观察起龙耳的容貌起来。 果真是如昌意所言,是个雪肤玉骨,如若冰雕一般的姑娘。那是,问题便出在姑娘二字上面。 皆知道昌意与那姑娘同岁,那么这位龙儿姑娘,也当是年近三十。可如今让林火看来,这位龙耳明明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此时若是这位龙耳与昌意站在一起,大家只为以为是父亲带着自家女儿出游。是了,也有可能不是父女,毕竟昌意现在这种落魄气质,可生不出那种气质出尘的女儿来。那就是流浪汉与施舍斋饭的仙女。 难道只是撞了名字? 林火又扭头去看昌意,便能见到昌意嘴巴长得老大,嘴角还不断打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龙耳姑娘不放。 好吧,这分明是不会认错人了。 那么林火便在心中思索三个疑点,龙耳为何在此,龙耳如何入了花晨阁,龙耳可还是龙耳? 心中存疑,林火便选择先行按兵不动,给身边武梦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武梦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知道林火心意。 至于昌意师兄。 林火摇了摇头,看着他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过来了。 而在商队前方,山匪首领歪着脑袋,看着立在芙蓉旗上的龙耳,“哟呵,听说花晨阁里的姑娘一个个美若天仙,今天见着,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龙耳不答,只是伸手往腰间一绕,从腰上抽出一柄软剑来。 那软件就像是软鞭一甩,晃开空中光照,发出一串脆响。 林火正欣赏那软剑,便听到身边昌意师兄激动说道:“白冠犀!” 昌意用得“竹叶青”为蛇,龙耳得的兵刃“白冠犀”为鸟,想不到原来是一边软剑。 那边山匪首领见到龙耳手中软剑,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姑娘家便是姑娘家,用这些软绵绵的兵刃!也好!也好!” 他将手中狼牙长棍一顿,大声喝道:“便让老子教教你这小娘皮,男人是个什么样子!” 说话间,哪山匪首领已然向前飞窜,挥起狼牙长棍,砸向那挂着芙蓉旗的旗杆,“女人!只配在老子下面!” 山匪首领飞身过来,吓得那些商户皆是朝两边避让而去。 这一条直道,便像是特地开给龙耳与那山匪的决斗所在!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那狼牙长棍已要触到旗杆。 山匪冲击龙耳,宛若一头黑熊扑向娇弱灵鸟。那黑熊一巴掌,便能够将灵鸟拍成ròu饼,周遭人士多是不忍去看。 昌意见到这样,更是将竹叶青猛然甩成长qiāng,就要上前。 林火双眼一眯,抬手将昌意师兄拽住。 昌意大怒,“你做什么?” 林火朝着激战方向努了努嘴,“应该,不用你我动手。” 昌意关心则乱,此时再扭头去看,便见到龙耳手中软剑绷直,剑尖一处顶住山匪狼牙长棍。 那山匪便是用尽全身力气,面孔涨得通红,也不能上前一寸,更是触不到芙蓉旗杆,“妖女!你使得什么妖法?” 别说是这山匪,周遭商队成员,对现在这状况也是摸不着头脑。 原本以为必死的灵鸟,竟然轻轻一啄,便将黑熊停了下来? 龙耳依旧不答。 林火却是目光如炬,他见到龙耳手腕轻轻一颤。白冠犀离开狼牙长棍一瞬,又啄在棍顶之上。 更令人吃惊的一幕立即落入众人眼中。 山匪手掌狼牙长棍竟然从端头寸寸崩裂开来。 昌意呢喃一声,“灵犀啄。”他面上满是怀念之色,想来是多年未曾见过这招了。 林火没有见过这招,但是不妨碍他分析此招式原理。 应当是龙耳在一瞬之间,通过薄如蝉翼的软件,将自己体内真元压缩传入那长棍之中。那狼牙长棍便是再转瞬间,被这锋利无比的真元切成了碎片。 林火看得明白,那山匪可就不明所以。 他手中狼牙长棍被废,不说持棍掌心满是划痕,他整个人更是重心不稳,直接向前栽倒下去。 此时龙耳身形再动。 她便是浮萍一般飘然而落,纵身在空中一翻。林火见着她手中软剑再次如同鞭子一般甩开,剑面狠狠抽在山匪背脊之上。 山匪闷哼一声,轰然趴伏地上,呕了两口鲜血,随后便伏在地上,不知死活。 一起一落,山匪生死不知。 不说那些小喽面如死灰,商队这边却是大喜过望,一时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林火也不得不为龙耳师姐干脆利落的身手叫好。 龙耳本人却似并不在意这些。 她随手一甩,白冠犀又缠绕在她腰上。随后她便望向那些喽,“花晨阁规矩,只诛首恶。” 那些小喽望了一眼死活不明的老大,又互相看了几眼,终于是背身而逃。 林火点了点头。 他大概能够猜到花晨阁这个规矩的作用。 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好名声,更是一种策略。只诛首恶便是给了那些小喽逃命的机会,降低他们的反抗之心。毕竟花晨阁人数也是有限,可不能真把那些个山匪统统杀了干净。 第二点,便是让这些活口将花晨阁的名字进一步传播出去。 要知道,懦夫的口口相传,只会令敌人神乎其神,其中道理,不言而喻。 林火望向那些小喽离开身影,有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同样是做剪径这些事情,林火想起在盼雪城外遇到的“假李虎”黎虎头。 那人虽然做着打家劫舍的事情,但不失为一条汉子。眼前这些小喽,相比之下便是不入流了许多。 林火又是想到,怕是那些入流的山匪,早就被花晨阁剿灭干净了吧。 他正想着,那边商队胖领队已经供着手朝龙耳行了过去。 这时候的胖领队可没有了之前的害怕,更不敢有半点傲气,低声下气道:“多谢龙女侠出手相助。若不是龙女侠……” 谁知龙耳便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语,径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立在芙蓉旗旗杆之下,仰头看着飘扬旗帜。 这种时候,那胖领队面色居然更差,简直和方才被山匪首领欺辱时候一模一样,“女,女侠……你看时候不早了,不如你随我们一起前行,小人定然要宴请女侠一番,只等到了……” 龙耳淡淡说道:“你这旗子,是假的吧。” 胖领队闻言大惊,一股脑跪在地上,“小人……小人也是一直鬼迷心窍,才借了花晨阁的名号,小人,小人,小人……” 商队中议论纷纷,便听到有人咒骂,“他竟然买了面假旗子骗我们!” “这混蛋,居然用一面假旗子骗了我们的份子钱!” 议论声越大,胖领队更是额头上汗如雨下。 龙耳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手再握腰间。 难道是要出手伤人?花晨阁也是这等流氓做派? 林火只当她要杀人,便要拔剑出手。 谁知那龙耳软剑一甩,正卷住芙蓉旗旗杆,再一挥手,那旗杆悄无声息断裂开来。龙耳扬足一踹,那断裂旗杆便和假芙蓉旗一起,飞落山崖之下。 林火挠了挠头,倒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龙耳似是有意无意扫了林火一眼,随后便收了软剑,转身准备离开。 商队中多是机灵之人,知道旗帜是假之后,立即有人上前恳请龙耳,“此去天府还有许多路途,还请龙女侠大发慈悲,保护我等上路。” 龙耳看了他一眼,冷淡回应,“没有旗子,与我无关。” 那商人面上立即垮了下来,但他还没放弃,再次拱手说道:“难道龙女侠准备见死不救?” 龙耳理也不理,径直那人身边绕过。 林火摸了摸鼻子,心想这龙耳师姐还真是冷得可以。 他身边昌意已经飞身下马,朝着龙耳狂奔而去,“龙耳!是我,是我昌意!” 那便龙耳身形明显一顿,她回头看了一眼昌意。 昌意顿住脚步,面露喜色。 可龙耳便像是不认识昌意一般,立即又回过身去,话也不说便要离开。 昌意面如死灰,朝着龙耳背影伸出手来,却说不出话。 武梦与林火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叹气。 便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这就想走了?” 众人扭头望去,便见到那原本趴在地上的山匪首领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拎起狼牙长棍狰狞大喝,“我若要死,你们也不会好过!” 喝声过后,山崖上有碎石尘粉滑落。 众人他抬头去看,立即方向方才背身而逃的那些喽不知何时已经在立在山崖之上,他们身前更是一块块巨石。 林火立即反应过来皱眉。 那些喽不是逃跑,他们是在设伏! 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那山匪首领重重砸落手中狼牙长棍,“动手!” 霎时间,山石滚落。 第465章 杯酒灼冷月 山上石块原本便有百多斤重,如今从山崖上滚落下来,更是有千斤之力。 当初左徒先生单手顶泄洪,他身有天位,尚且受了严重内伤,这自然之力,便是天位也不敢轻易撩动虎须。 但是那些山石坠落下来,将商队前半部分几乎全部覆盖了进去。林火应当能够全身而退,即便是护着武梦,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那些无辜的商队成员又该如何是好? 见着山石坠落,那山匪首领放声狂笑,“老子便是死,也要拉你们垫背!”笑声未止,他便被一块巨石砸中,瞬间碾成ròu末。 商队之中乱作一团。 林火双眼一眯,见死不救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去做。 脑中一转,林火几乎是在瞬间打定主意。他一拍马背飞身而起,朝着离坠落在人最多处的那颗巨石直飞过去。 巨石临面,林火立即催出剑罡,刀剑双斩。 天衍剑法秋分! 林火双臂连斩,无形剑气纷飞而出,无坚不摧的剑罡,将那块巨石分成碎块,落下去便像是下了一场石子雨。 可地上商队处在混乱之中。凭林火一人之力,想要保护地上商队不受伤害,怕是绝无可能。他目光一扫,便投向昌意师兄,龙耳师姐,还有武梦。 几乎是在瞬间,林火便已经做好安排。他身形借着山壁一弹,便飞向另一块巨石,同时他放声喝道:“昌意!龙耳!你们合力清扫巨石,武梦查缺补漏!”他在另一块石上一按,就要飞身向上,“我去阻止……” 林火话音未落,便见到身边闪过一道橙色身形,那身影轻盈飘逸,只怕比林火还要快上几分。 却是龙耳已经在山壁与巨石之间跳动,如同飞鸟一般扶摇直上。 林火无奈摇头,这龙耳师姐看来是不会听他安排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重新下坠,去补龙耳师姐的缺位,同昌意师兄一道狙击落下巨石。 林火一起一落,刚刚再用“秋分”斩碎两块巨石,正见到一旁昌意甩开手中遍体通红的“竹叶青”。 昌意与林火不同,他不曾将巨石击碎,而是借着竹叶青的弹力,将那些巨石挑飞出去,继续坠向山下。 只不过昌意也见到龙耳跳去顶上山壁,却是心急大喊,“龙耳莫慌!我来助你!” 林火闻言简直哭笑不得,知道昌意是关心则乱。他赶紧将昌意喝足,“昌意师兄!先对付山石。” 昌意闻言回过神来,对着林火歉意一笑。他重新抖擞精神,聚精会神地面对山上落石。 林火与昌意合作终于默契起来。 两人或斩或挑,就像是张开了一张大网,将那些巨石统统拦了下来。 而武梦虽然武功并不高强,好在她是在林火与昌意剩下辅助,总算是没有错过那些漏网之鱼。 商队中见到林火与昌意大发神威,也终于是恢复些许理智。那些常走蜀道的商旅也不是脓包,他们度过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0 章 前慌乱之后立即镇定下来,在各自队长的领导下,用货物顶在头上,搭建起各个小型顶棚。 他们既然常走蜀道,自然也是常常遇到山体滑坡,山石碎落之事。他们对这些自然灾害早有防备,如今运作起来效率极高。 在这样合作之下,除了一开始几个没来得及反应的倒霉蛋,还有一些鼻青脸肿的皮外伤之外,商队终于不再减员。 没多时,林火劈开最后一块巨石,山崖上再无山石滚落,更是一片死寂。 林火与昌意气喘吁吁地落在地上,武梦也是满头大汗地凑了过来。 在场众人,皆是仰头望向山崖。 抬眼望去便是什么动静也无。 没有动静在商队看来便是天大的好事,半数人欢呼起来,其中不乏对林火三人的感激。 然而他们并未在意这些,林火捏着刀剑,昌意拎着长qiāng,皆是望着山崖皱眉。 而武梦一边拢着散乱鬓角,一边对林火与昌意说道:“若是不放心,那便上去看看。” 林火与昌意对视一眼,两人便各自跃起。 昌意不修天道,他便将“竹叶青”chā入山壁之中,借力飞纵攀上。而林火如今既然是天位,这飞身之事自然是驾轻就熟。 两人速度倒是相差无几。林火刚刚在山崖上立住,昌意也飞跃上来。 先入两人眼帘的,便是十数快尚未放下山崖的石头。那些石头多是接近圆形,靠近山崖一侧用翘起木板顿住,而木板下方便是两根小桩作为固定。木桩上连着麻绳,只要拉扯麻绳,木板便会掉落,那些巨石也就会顺着山崖滚落下去。 林火与昌意并不多话,绕过那些巨石朝后看去,便见到二十多具尸首伏在地上。 两人定睛去看,便能见到每一具尸首也是脖颈上留下一圈划痕,鲜血便成脖颈上流淌下来。 昌意点了点头,“不会错了,这是龙耳的白冠犀做的。” 林火略微皱眉,他约莫能够猜到龙耳似如何做到。想必是用那软剑,在敌人脖颈上环割而成。这位龙耳师姐,出手也是狠辣,这身手应当不在林火与昌意之下。 如今这位龙二师姐更是不告而别,又像是完全不认识昌意师兄,又像是成心不愿相认,实在是难以捉摸。 若不是这遍地尸首,林火还真要当自己方才见到的是个女鬼。 不过方才龙耳师姐上山壁并不是用飞,而是借力跳跃,林火倒是有些好奇地问道:“龙耳师姐修的是何种止息?” 昌意闻言一愣,随后叹了口气,“她修的是……无相无情。” “无相无情?”林火轻声复述着,这下他倒是有些明白,昌意师兄为何苦楚了? 昌意对她有情,可龙耳师姐偏偏无相无情。更何况得要经历过何种事情,才会下了“无相无情”这等dú誓来修止息? 林火不由想到昌意家门事情,当初便是因为龙耳才会让昌意家中入狱,更是害得昌意师兄父亲,大哥与二哥含冤而死。 难道龙耳与楚国项氏还有恩怨纠葛? 林火偷偷看了一眼昌意。 昌意却是略感兴致阑珊地饮了口酒,“她既然不愿意将我,我们便下去吧。” 林火点了点头,心中明白现在不是追究那些往事的时候。他便和昌意下得山崖去。只是在落地之前,林火心中暗暗想着:此去蜀国,便是花晨阁宗门所在,与龙耳师姐总有再见之日。 毕竟…… 赤橙黄绿四等,龙耳能够穿着橙衣,那么在花晨阁中,必定不会是无名之辈。 劫难过后,商队对林火三人已然是万分崇敬。 重整旗鼓之后,商队便继续朝“天府”城去。 林火眺望前途山路蜿蜒,心中暗有预感,此次蜀国之行,必定不会轻松。 第466章 蜀地青青 林火与商队从遇到龙耳,再到蜀国“天府”城,又花了半月时间。若是他用天位之能飞翔过去,越是十来日也就够了。偏偏蜀地地势险要,便又兜兜转转了五天时间。 顺着前路兜兜转转,走了一个时辰,还在同一座山上。 林火心中算着日子,心中还是有些焦急。他们可是带着任务而来,若是拖的时间太长,那便是误了大事。 偏偏在蜀道之中快不得,林火又不可能撇下武梦与昌意先走一步。更何况,这支商队被龙耳丢掉了伪造的芙蓉旗,这一路上更是没有了保障。林火这xìng子,实在是不能把他们丢在半路不管。 这样一来,林火也只能一边放缓脚步,一边暗自焦虑。 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由昌意师兄出场,说些浪dàng的花儿,安抚一下林火的情绪。可谁知道,如今的昌意师兄只怕比林火还要急躁。 刚开始那几日,也不知道喝掉了商队里多少酒水。 众人看在他的救命之恩上,也就听之任之。可他天天酩酊大醉,就连林火都看不下去了。他知道昌意师兄这般烂醉,自然是因为龙耳,可林火不知前因后果,所谓的安慰,也是无从做起。 这样一来,反倒是武梦成了宽慰起两人来。 武梦宽慰的方式也很独特。 趁着有一天林火与昌意坐在山崖边上,看着晚霞唉声叹息,她便从背后飞起两脚,将那两人踹到了山崖下面。 林火和昌意那种身手,自然不会有事,但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武梦便对林火冷冷说道:“路在脚下,我都不急,你急着要去投胎?”她又对昌意冷冷说道:“你要想死,我来送你一程。” 林火与昌意被武梦的突然彪悍吓了一跳。 昌意低声问着林火,“她以前就这样?” 林火想要摇头,可他又想到当初刚刚遇到武梦之时,武梦便是孤身一人前往九霄,随后更是独立得不让男儿。他只能咽了咽口水,点头说道:“一直这样。” 温柔乡,英雄冢无论英雄是男是女。 如今那原本消失在武梦身上的英气,渐渐聚拢了回来。 对于这一点,林火有些感慨,却也为武梦感到高兴。未来他们若是当真成事,武梦便需要这般独当一面。 也好在有了武梦的“安慰”。林火与昌意两人,总算是恢复了常态。 至少明面上来看,两人皆是如此,不过到底是恢复原样,还是尽力克制,这便是只有他们两人心中知晓。 昌意如何去想,林火却是不知,但是他自己却是能够沉下心来。既然山路崎岖,急也没用,那不如当做是游山玩水,顺便督促一下行程便是了。 这样一来,林火倒是对蜀地有了更多了解。 事实上,当林火还在龙兴之时,便经常听许老爷子提起蜀国的种种事情。那时候,林火还以为许老爷子说的都是些故事。 想想一个在龙兴这种边境小城拉二胡的老头儿还真能去过那些地方?还能够足迹遍布天下。 直到现在林火知道了许老爷子曾经是九霄门人,他口中所说的那些故事,更是亲身经历,这让林火对于蜀国这片土地有了更多期待。 而许老爷子会对蜀地日此留念,皆是因为许老爷子小时候,便是在蜀地长大,若深究下去,许老爷子也算是个半个蜀国人。 许老爷子的母亲便是蜀国生人,而他的父亲是一位燕国的商人,两人在蜀地成婚,生活了很长时候,后来才带着许老爷子回了燕国。 曾听许老爷子说蜀国人将儒释道三法兼容并包,林火原本还不曾了解其中真义。毕竟在燕国之中,灭佛才是常道。其他诸国也是各有侧重,实在难以想象这三法应当如何共存。 直到他亲身踏上蜀地,方才明白,在蜀国之内,三法以道注蜀人之风骨,以儒举蜀人之仕进,以释去蜀人之彷徨。 蜀道虽难,却也成就了蜀地文化绵长久远,山林河川瑰丽陆离,多附仙鬼之气,怕是那个文人骚客到了这里,都忍不住要挥毫赋诗。 可惜啊,林火却是不同笔墨,倒是愧对了这大好河山。 而林火对蜀人的观感也是不错,其实怪山恶水应当是令人不快,偏偏蜀地百姓多是从容明快,见着外人更是热情相邀。 林火吃了些个竹虫竹鼠,zhà得外焦里嫩,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武梦对这些倒是有些无福消受,可她大爱山野菌王汤。那些个菌菇全都是在山中采集,不需要别的佐料,只是用水煮开,便是鲜得令人咂舌不知。 昌意最爱菌王酒,琥珀色的酒液,闻之香气扑鼻,入喉便像是融入胃里,散入五脏六腑,身子瞬间便会暖和起来。可惜昌意贪杯,当天晚上喝得鼻血流个不停,也算是一件趣事。 众人便算是在一番吃喝玩乐之下,转过最后一个山峰,终于见到“天府”城。 三人第一次见到天府城,皆是惊得目瞪口呆。 谁人都知蜀地山路崎岖,可若是未曾到过天府城,谁能想到,那天府城竟然是在多川汇流之上。 天府城几乎是四面环山,又有是四塞之城的名声在外,便是闭塞之意。偏偏天府城跨三川汇流,从东方昂然而出,颇有大江东去之豪迈。 林火从山路上去望天府城,只觉河川奔流之下,天府城变幻莫测。 似尖锐,又似静流;似温婉,又似粗犷。 城塞四壁之中,如浮苍茫汪洋。 林火不得不感叹,西蜀大地,当真是天府之国。 惊叹过后,商队又花了半日时辰,方才在日落之前进入天府城中。林火三人与商队之间的缘分,也到此为止。 胖领队蒙骗众人的事情被龙耳揭露之后,便被商队众人软禁起来。他们此时告别,第一件事不忘押送胖领队去花晨阁受罚。 假冒芙蓉旗,可不算是一件小事。 林火三人虽然也是要和花晨阁进行接触,但是林火不愿依此事情与花晨阁打上jiāo道,否则林火等人必定是难以引起花晨阁的重视。 而林火,现在便是需要花晨阁重视,才能够将计划继续下去。武梦的身份可以作为筹码,但是想要成为敲门砖,怕是有些不足。 昌意与武梦也同意林火的看法。三人便在昌意的带领下,在天府城租了一间小院。当初离开吴国的时候,左徒明给的银两足够,林火三人也不在意这些花销。 他们便准备今夜好好休整一番,再慢慢思考对策。 三人便在院中住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外方才有亮,林火便已经醒了过来。他虽然如今已到天位,但是平日里锻炼已经成了习惯。 更何况到越磨越利,却是没有听过将利剑放置一边,临用之时越发锋利之说。 再者说初到蜀地,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更新的感悟。 林火起身时候,昌意尚且在被窝里烂醉如泥。两人共卧室,武梦则是在另外一个房间。昌意师兄这等酒醉,不到日上三竿绝不会起,林火也已经习以为常。 他寻思着到院中打坐一番,感受一番天位共鸣,随后便出门给武梦与昌意买些早饭。这些照顾人的事情,他在龙兴时候便在做了,如今虽然已经是天位高手,这些习惯却是没有落下。 可没等林火在院中冥想片刻,便听到隔壁院中,传来了儿童打闹之声。 林火摇了摇头,倒是想起了自己与李虎,小石头三人的孩提岁月。他也不打坐了,径直起身,推门而出。 他朝隔壁行不多远,便将见到十来个儿童进入隔壁门中。原来他们这小院隔壁,竟然是一间私塾,昨天来得太晚,他竟然没有注意到。 想起那些调皮捣蛋的时候,林火便忍不住嘴角微翘。他抬眼望私塾院中望去。却见到已有十多个孩子在院中草蒲上坐好,互相之间嬉笑打闹。在他们面前有一屏风,遮住院落深处。 这时,林火听到“梆梆梆”三声脆响。 那些个孩子一个个坐回自己位置,还未入席的也赶紧加快脚步。 随后,林火见着一位白衣姑娘,从屏风之后缓缓行来。那姑娘白纱遮面,可林火却突然失神。 那是一种林火从未见过的气质,似是舞散空中的白绸,又似不可捉摸的浮云。清冷,倔强,又深邃,空灵。 林火尚未回过神来,那姑娘已在师位上盈盈坐下,启唇授业, 第467章 白纱遮眼云轻dàng 云初开,亮光如束而落,像是一根根光柱,透云而过,洒在孩子们身上,便像是传闻中的仙云童子。那么被仙童们围绕的,岂不就是仙女? 林火为自己的念头讪讪笑着,不由摸了摸鼻子。 不过那白衣姑娘在晨光之下,确实和仙女无异。 院中已经传来讼吟的声音,那声音空灵飘远,却能够直入人心,倒是和那白纱姑娘的气质相符。 林火闭起双眼,便听到那姑娘轻声读到:“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原来是《千字文》中的一段,这作为启蒙读物,倒是首选之一。听这章节,这些孩子的进度倒是已经过了《千字文》的小半。 女子方才读完,那些孩子便摇头晃脑地跟着吟诵起来,“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一个个小孩子,学到老学究的摇头晃脑,倒是分外有趣。 听着那些个只能读音,却是令林火心情放松了不少。他会心一笑,想着自己当初在私塾读书的模样,心中默念着后面一段,“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是,这个白衣姑娘并没有像林火的私塾老师那样,讲一大段后让孩童们背诵,而是放下书籍,轻声问道:“这两句,谁来给大家说说,是什么意思?” 林火原本是倚靠在门框边上微闭双眼,此时他睁开眼来,望向私塾之内。 倒是见到座下二十多个小童,有半数把手掌刚刚举起,唯恐白衣女子不点他们一样。 林火不由失笑,想当初他读书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常常是老夫子在台上讲个半天,下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1 章 孩子们便各管各的。当然了,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里,领头那个自然是李虎无疑。 现在看看这些孩子一个个积极样子,想来是喜欢这位女先生。孩子嘛,确实有从小就是书虫之人,听说章昭平便是从小那样,但是多数爱玩。你要让他们喜欢上课,往往不是希望课文,而是喜欢那个先生。 白衣姑娘请抬手腕,轻声说道:“胡勇,你来说说吧。” 那叫做胡勇的孩子立即站了起来,洋洋得意的样子,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骄傲地挺着胸膛说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人的身体发肤,都是有地水火风‘四大’组成,一言一行都好符合‘仁义礼智信’。而我们的父母对我们又养育之恩,有护慰之情,不可有一点点的毁坏与损伤。” 白衣姑娘闻言点了点头,又朝那个孩子挥了挥手,“说的不错,坐下吧。” 她又面对其余孩子,轻声说着,“刚刚胡勇说的没错,然而先生还有一些需要补充的,你们暂且听听。” 还有别种解释? 林火倒是来了兴趣,毕竟他的老夫子当初说的便是刚才胡勇解释的那种意思,他现在听到白衣姑娘还有别的说法,顿时极敢兴趣,认真去听。 便见到白衣姑娘依旧那么静静地坐着,仍旧是淡淡地开口说道:“方才说的‘地水火风’为‘四大’,这是出自佛家学说。以此‘四大’可以产生一切,包括一切事物,一切事项,当然了,也就产生了人本身。但是学一法,却不可只学一法,我们还得看看别的。” 白衣姑娘顿了顿,让学生们有所消化,方才继续说道:“以道家而论,《老子》中言,‘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因此才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说。由此,方才可得天人合一。” 她又将话头顿住,是在等到学生们理解,等见到几个孩子眉头舒展,方才继续说道:“还有儒家而论,‘天,地,亲,师’有此为四大,见的便是天地之lún,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fù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白衣姑娘挥了挥衣袖,那衣袖便像是圆弧展开,“世间万物都有很多面,方式不可单一而论,圆满方能见世界。这些你们明白了吗?” 一众孩童们,多是眉头紧锁,白衣姑娘说的这些,或许是过于深奥了。就连林火心中也是嘀咕:圆满方能见世界,可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圆满? 就连林火心中都这般想了,那些孩子脑中可想而知。 这不,就有一个孩子又把手举了起来。 林火有方才经验,知道这个孩子是有话说、 白衣姑娘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李浣月,你有什么问题?” 那是个姑娘,听到白衣姑娘点名,便略显害羞地站了起来,怯生生地说道:“先生,我有些搞不明白。我爹一直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事实都没有定xìng,岂不是事实都无法说清楚?如同你说的,如果所有事情都有许多面,那我们是什么?难道就没有一个定义?” 这小姑娘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大堆,林火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便是要寻找一个标准。而她说的“我们”应当问的是“人,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林火摇了摇头。需知道千百年来,无数伟人诗人哲人,都希望给这个问题寻找到一个答案,偏偏无人能寻,现在这个小私塾里的先生,就能说清楚了? 林火对这点不抱太大希望,但是他心中隐约间,又对白衣姑娘抱有期待。 就算白衣姑娘搪塞一番,林火也能理解,但是他心里却是希望能够听到这位姑娘的解答。 对于这个问题,白衣姑娘似乎也没有料到会有孩子提出来。她低头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方才仰头说道:“古有大学士司马迁,论‘yù以明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更有圣人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xìng也;知其xìng,则知天矣’,以此而论‘天人相通’。老子也曾说,‘天人玄同。’或许,所谓的人,便是竭尽一生,以求天人合一吧?” 这就是天人合一吗? 林火暗中咀嚼这些话语,脑中反复印证着自己对天道的领悟,却像是陷在泥沼里,进不得半步。 更别提那些个学生了,一个个都成了苦瓜脸,自然是想不明白女先生话中意思。 白衣姑娘见到大家无法理解,她也不强求,“这些你们可以慢慢领悟,我们今天还是要把课业完成的,来吧……” 女先生与孩子们,又开始了吟诵与对答。 林火却没有离开,他倚靠在墙上,心中反复咀嚼这白衣姑娘的话语,最令他介意的,是白衣姑娘最后那句话的语气,分明便是疑惑,她在疑惑什么? 一上午,便在课业之间度过。 林火始终守在门外,武梦与昌意来过。 武梦知会了他一人,她准备去打探一些消息,随意呆了一会儿,感叹,“若是我燕国也多一些这样喜欢启发孩子的先生就好了。”随后,她便抽身离去。 而昌意则是来问林火要钱,当然是要钱去喝酒。不过用他的话来说,那是在酒馆打探消息。 顺便的,昌意师兄还看了一眼白衣姑娘,对林火眨了眨眼睛,“这姑娘不错,做师兄的我支持你。你若是需要支招,尽管来找师兄,师兄我……” 林火满头黑线,赶紧给钱把昌意给打发走了。 上午便这么过去,林火终于等到孩子们课毕。他们三三两两成了小圈,便朝私塾外行来,口中说着,“言舞先生说的真好,我回去就和我爹显摆。” 林火心中记下,那白衣姑娘是叫言舞嘛。 孩子们就要散去,眼看那个言舞先生也准备起身。 林火赶紧闯入门中,放声喊道:“言舞先生,还请留步!” 第468章 影移花晃 言舞先生并没有因为林火的呼唤而停住脚步,她就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向前行着。 若是她脚步不停,很快便会退回到屏风后面,到时候林火若是再跟到屏风后面去,那便是有些不知礼数了。 但是林火心中好奇还是占据了上风。他立即向前跨了几步,从侧后方对言舞先生说道:“言舞先生,在下有问题请教。” 林火侧开些身子,也离着言舞先生更近了些,自然看得更加真切。言舞先生白肤胜雪,未曾遮掩的脖颈上还有淡淡红晕。只瞥了一眼,林火便将目光重新垂了下去,他可不想被当做登徒浪子。 言舞先生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林火的到来,她微微扭头望了过来,淡淡地说道:“我不和学生家长聊天的,你若是关心他们的学业情况,应该去找许先生。” 林火略微感到尴尬,原来他倒是被当做了私塾孩子的父母。不过想来也是正常,这世道哪个十七八岁的男人不是已经娶妻?又或是生了儿女? 反倒是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整日奔波居无定所,反而安定不下来。不过像林火这般的也是少数。毕竟江湖儿女讲究快意恩仇,像林火这般,别说老婆了,就连侠侣都没有一个的,可真是少见。 不过林火并没有特别在意言舞先生所说话语,他倒是对言舞先生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那不像是在看人,反倒是在看一样东西,又或者所有事物在言舞先生眼里全都是一件普通东西,还是说…… 林火不由挠了挠头,“言舞先生,您的眼睛……” 言舞姑娘面无表情地淡然说道:“我从小患有眼疾,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 林火心中释然。 言舞姑娘点了点头,转身又要走了。 林火赶紧上前一步,“言舞先生……” 言舞姑娘看了林火一眼,疑惑地说道:“我回到了你的问题,你还不让我走吗?平常人应该是会把路让开才对吧?是我记错了?” 林火更感尴尬,事情应该先言舞先生说的那样吗?一般人们聊天,怎么也不会说一句话,扭头就走吧。这位先生,还真是……真是有些独特。 不过林火转念一想,非常人总有非常事,这也是可以理解。他赶紧摆手,继续说道:“言舞先生误会了,在下其实是有别的问题,想要请言舞先生解惑。” 言舞先生歪着脑袋看了林火一眼,淡淡说道:“抱歉啊,我只给孩子们上课,你的岁数太大了。” 听到这话,林火只觉得哭笑不得。 若是别人说出来,林火或许会认为,这是那人是成心在捉弄于他,更是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这话从面前这位言舞先生嘴巴里说出来,竟然还真有些理当如此的味道。 林火赶紧解释道:“言舞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有个问题,想要听听言舞先生的意见。” 言舞先生又眨了眨眼睛,淡淡回应:“原来是这样,你若是有问题,直接问便是了,一般人说话都要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方说问问对方的眼睛好不好吗?” 林火没有从言舞姑娘话语中听出逼问,反倒是听到一股问询的意思。她居然是真的在和林火讨论,问问题之前,是不是应该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是不是要问对方眼睛不好…… 两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沉默。 然而,林火居然回答了她的问题,而且非常认真地回答,“一般问话之前,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叫做客套。不过不怎么会问对方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若是熟人之间,应该就会直接问问题,不用绕那些弯弯道。” 而后言舞姑娘竟然点了点头,一股了然的气势,“原来是这样,因为你和我不熟,所以才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你又问我眼睛好不好,所以你是个怪人。” 林火真是感觉哭笑不得,他还真是不明白面前这位言舞先生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她明明是个饱读诗书的先生,偏偏又在这些为人处世奇怪的点上有些莫名其妙的糊涂。偏偏这股糊涂又执拗的劲头,竟然有些……可爱? 林火赶紧把自己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念头丢了出去,别说连对方的面孔都还未曾见到,林火现在也不是为了这些念头而来。 他也不想在和言舞先生绕些什么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在下其实是对先生方才所说的,对‘人’与‘天道’之间的关系,还有‘人’的本质,这些问题感兴趣,所以和先生探讨一番。” 言舞先生眼中露出疑惑,淡淡说道:“你在外面听了一上午,就连这些问题都没有听清楚吗?我与孩子们说的那些,应当是有人听明白了,你要是听不明白,岂不是连孩子们都不如?” 林火只觉得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吐也吐不出来。这位言舞先生讲话,还真是……真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不过林火还是压抑住无奈的心情,平心静气地说道:“方才先生在课上所说的,都是古代圣贤,或是别人的一些见解,在下比较关心的,是先生自己,究竟是怎么看的。” 这一次,言舞先生没有立即回答。甚至于她面上露出了皱眉的表情,过了片刻之后,方才缓缓答道:“人与天道,应当是人达天之际,一生所求不过是天人合一。至于什么是人……” 言舞先生顿了许久,“我不知道什么是人。不知道人该是什么样子?或许我曾经知道,可我现在却又不知道了。”她将话说到这里,却没有停住,而是继续低语道:“若是连人是什么都不明白,更别说什么是天人合一。” 林火听完这话,却是被绕晕了。言舞先生似乎是进入了一种困境,分辨不出什么是人。而之前那些怪异的言行也在此刻豁然开朗。 正因为言舞先生不明白什么是人,所以她才想要知道“一般人”会做什么。“一般人”应当怎么做。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疑惑生而为人的本身,这样一个人岂不是更加奇怪?又或者这位言舞先生来教这些孩子,便是为了学会,什么是“人”? 想到这里,林火不觉哑然失笑。这种想法实在是异想天开,一个人要能狗古怪到何种程度,才会纠结这些问题。 他还是将面前这位言舞先生,当做是以为稍稍有些奇怪的女先生吧。 林火整了整思路,便准备继续发问,却在此时,听到私塾外有人呼唤,“林火师弟,可是掉进了温柔乡里,出不来咯。”他扭头去望,正是昌意师兄倚靠着私塾大门,发出的调侃声音。 光影移转,花影摇晃,林火这才发现私塾中,竟然只剩下他与言舞先生两人。他倒是拖了言舞先生好些时候。此时被昌意师兄叫破,林火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准备向言舞先生致歉,一扭头,却发现言舞先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林火心中不由有些遗憾,心中想着,明日还是要来听听这位言舞先生的课。 随后,他也不逗留,朝昌意师兄而去。 昌意朝他挤了挤眼睛,“怎么着,还真看上人家姑娘了?” 林火瞪了他一眼,“说正事,你问我要了银子,可是全部去喝酒了?一点消息都没,明天可就不给你银子了。” 不让喝酒,那可是要了昌意师兄的命。 他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但是很快他又洋洋得意道:“你可别瞎说,我这次还真是找到了线索,才来找你。” 林火挑了挑眉,意外道:“你还能找到什么线索?居然没有喝得烂醉如泥?” 昌意不满道:“什么叫我能找到什么线索。有你这么和师兄说话的吗?我和你说,花晨阁有人来找我们了!” 林火皱了皱眉,“花晨阁?派了谁来?” 昌意难掩眼角喜色,“龙耳!” 第469章 误闯芙蓉帐 林火跟着昌意朝隔壁自家院子走去。 他略微落后昌意师兄半个身位,这样也让他能够从侧面观察昌意师兄的状态,同时思考一些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2 章 昌意师兄的状态还是有趣,他不时抚顺自己衣袍上的褶皱,嘴唇紧绷着透露着一丝紧张,可他的身子有不由自主地向前略倾,那已是等不及快些回到屋中。 两户之间相隔不过数十步,昌意师兄便是那么着急。而这份复杂之情,自然是因为龙耳便在屋中等他。 昌意师兄已经被那姑娘迷了眼睛,但是林火现在却越发清醒。仔细一想便能够感受到其中问题,所以林火特意稍稍放缓了脚步。 数十步,不算太长,只能让林火将问题稍稍过一遍脑子。 龙耳为何而来? 若是林火没有记错,当然了但是有那么多人见到,林火自然不可能记错。那时候龙耳便是没有,或是装作没有认出昌意师兄。当然了也不排除昌意这些年过于颓废,以至于对方认不出面容来。 那么此事龙耳突然来寻,其中意味便令人寻味。 依昌意师兄所言,对方是以“花晨阁”的名号前来接触,他们三人尚未显露身份,还没有主动接触花晨阁,却被花晨阁所关注,这到底是福是祸? 数十步路,林火虽然没有想得明白,但是却在心中拉起了一根警绳。他知道自己并不算是什么聪明过人之辈,自然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林火在心里打定主意,他与昌意也已经走了自己的小院门口。 院门虚掩着,透过缝隙,林火能够见到武梦在院中小石凳上坐着。武梦面上带着笑意,似乎正在和面前之人jiāo谈,而且是jiāo谈甚欢。 昌意师兄在门口唤了一声,“我们回来啦!” 说完这话,昌意师兄便伸手将院门推了开来。林火这才看清院子里的真实情况。 武梦侧对着院门坐着,而龙耳则是大半个身子面朝院门。两人似乎是在jiāo谈,但是龙耳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更别提回答武梦热情的提问。 之前从院门缝隙中见到的场景,全部都是武梦一人自说自话,倒是有些自作多情的尴尬气氛。毕竟龙耳修的是“无相无情”,像是这种如同冰山一般的冷漠态度,也是正常事情。 反倒是她们两人熟络地互相jiāo谈,只怕林火心中还得要“咯噔”一下。 而从龙耳的坐姿大概可以看出,龙耳也是一个谨慎之人。她始终不见弱侧留给武梦,更是极大准备着有人破门而入。 林火想到这些,武梦也正巧抬眼望来。 两人jiāo换了一下眼神。林火稍稍朝龙耳瞟了瞟,武梦便借着举杯喝茶的时候,略微摇头。 这些事情,武梦却是什么话都没有套出来。但是武梦也没有给林火示警,也就说明目前为止龙耳还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出来。 林火心中稍稍放心一些,随后便跟在昌意师兄身后,走到石桌石凳边上。 昌意师兄哈哈笑着,“小聋子,这下我们人都到齐了,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便全部说出来吧。若是有什么难事也没关系,这里全部都是九霄的师门兄弟姐妹,一定会帮衬你的。” 林火静静听着昌意师兄说话,一边观察到龙耳身前桌子上的水杯。水杯里的茶水应当是一口都未曾喝过,和龙耳相比,武梦的水杯已经去了一半。 龙耳师姐也算是小心谨慎到了一定程度。 昌意师兄说话,却没有得到龙耳的回应。昌意师兄略显尴尬地伸出胳膊,捅了捅林火,“林子,你倒是说两句话。” 林火在心里对昌意师兄翻了个白眼。平日里大大咧咧醉生梦死的糙汉子,现在倒像是个雏儿一般乱了方寸。这场景若是让昌意师兄的兄弟项隆德看见,可不得把他笑死。不对,项隆德应该是会先把龙耳弄死吧。毕竟是因为龙耳,才害得昌意一家落得如今地步。 不过昌意求救,林火自然要出口说话,不过他先是对昌意说道:“昌意师兄,虽然龙耳师姐与我们有同门之谊,不过师姐现在毕竟是代表了花晨阁来,要叙旧我们还是过一会儿,可别耽误了龙耳师姐的正事。” 林火这句话包含了三个意思,其中他将最后“正事”两字重读,便是告诫昌意师兄,皆不要忘记了龙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不要忘了,他们三人来到蜀国也是带着自己任务。 第三点,便是提醒昌意师兄,龙耳或许过去是同门师姐,但是现在她是属于花晨阁的下属,不能因为过去的jiāo情,就对龙耳放下戒心。 昌意面上那欢愉的神情顿了顿,显然是明白了林火话中意思。他又略感诧异,似乎没想到这种一语多关的话,会从林火嘴巴里蹦出来。 而这些话同样落在龙耳师姐耳中,不知道她琢磨出几分意思。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林火说些什么,径直站直了身子,“我是来阁主话。” 林火点头说道:“劳烦师姐。” 龙耳淡淡说道:“旅途中我应阁主命令,扫除不服管教之匪,正遇到那支商队盗用我花晨阁芙蓉旗。虽然他们盗用旗帜不是正道,但是阁主念在蜀人情谊,还有来往商贩不易,也不准备多加责罚,只是邀请三位去花晨阁总楼一叙,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 武梦双眼一眯,嘴角挂笑道:“我们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小事也就不劳烦阁主亲自过问了吧。况且阁主是请我们一叙,还是要审问我等。” 林火顿时明白了武梦的意思。 他们三人确实急着见到花晨阁阁主,但是绝对不能以被审问的犯人身份,否则这场谈判从一开始,他们便会落入下风。 然而面对武梦话中带刺,龙耳的反应更是超乎想象。她直接转身便走,“我已将消息带到,去与不去,由你们自己选择。” 昌意看着龙耳背影,张手yù呼,可却未曾出口。 林火双眼一眯。龙耳这话,便是在说,花晨阁无所谓你们听不听召。蜀地之中,难道还有你们选择的余地?事到如今,林火三人若是真不去,那便是挑衅花晨阁在蜀地的威望,便是与花晨阁作对。 无论如何选择,结果注定相同。这便是花晨阁的自傲。 可惜,林火眉头一挑,他这人从来都不是甘愿受人威胁的软蛋。 便在林火将要打定主意之时,龙耳却在门前顿住脚步,“昌意,你多年前放我一马,欠你的,我一直都还记得。” 昌意闻言,沮丧面孔立即活泛起来。 林火双眉舒展,最终还是改变了决定,“请龙耳师姐回话,我们三人稍做收拾,不多时便登门拜访。” 第470章 刀隐林间 花晨阁在蜀国之中,共有楼宇百座,分布于市井之间,取百花争鸣之意。这些楼宇可谓是到处可见,约是每座郡县都能够见其踪影。 百座楼宇以百花命名,而在这百座楼宇之中,最为著名的便是总楼芙蓉楼。更有说法“入蜀不见芙蓉楼,百花折尽也枉然”。 不仅仅是因为芙蓉楼是花晨阁的总楼,也是因为芙蓉楼便是在这天府城中,更是在这蜀国之中,有着不输王室的威望。 更有说的过分些,大殿之上是假蜀王,花晨阁中才是真花魁。 龙耳来找了林火他们,却没有留下芙蓉楼的弟子,因为这根本没有必要。芙蓉楼在这天府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林火随便在路上找出一个人来,那个人便能够熟门熟路地指出芙蓉楼所在。 其实也不必他们指路,抬头一看,见着的最高那座楼便是花晨阁的总楼芙蓉楼。 林火带着昌意与武梦朝北而行,天府城原本便在群山之中,越是往北地势越高。直到北门边上便是最高之处,也是芙蓉楼所在。 花晨阁芙蓉楼,虽然叫阁叫楼,事实上是在北面占据大块地皮的庄园。 要问天府城北门何在,花晨阁便是北门,她们为天府镇守北门。若是有敌来犯,花晨阁便首当其中。 威望不是靠坑蒙拐骗,还是实打实用行动积累而成。 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戳穿,而血汗总能浇灌出未来。 行不多久,林火便已经行到了花晨阁外,抬眼望去,能见到花晨阁座开三门。 一门前人头攒动,一门前车马不停,还有一门门可罗雀。 林火便顺势将身边一名行人拦住,虚心求教,“这位小哥,不知道这花晨阁为何开了三座门?” 那被林火叫住的小哥,一身风尘仆仆的江湖打扮。他刚刚便是从花晨阁中出来,此时似乎并不急着赶路,这也是林火叫住他的原因。 小哥看了林火一眼,略显得意地说道:“一看你们就是第一次来芙蓉楼吧。” 林火微微笑着,“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芙蓉楼,这不什么都不太清楚。” 小哥自来熟地拍了拍林火的肩膀,“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嘛。想我当年第一次来的时候,对着三座门也是好奇不已。当时要不是一位老哥好心讲解,只怕我也得走错了道。” 林火并不在意小哥多话,礼貌地拱手说道:“还望小哥不吝赐教。” 那小哥似乎对林火的态度很是满意,脸上满是笑意,连连摆手道:“赐教不敢说,我也就和你稍微解释一下。” 说着,他便伸手指着左侧人声鼎沸的门洞,“这扇门,叫做‘花根’。在这里就算是平头百姓,若是生活中有了什么疑难杂事,便可以花些钱布置任务上去,自然会有人去认领,所以是人头攒动。” 林火点了点头。“花根”之名,来自于百姓。意思便是说,这些百姓的民间疾苦,才是花晨阁汲取养分,不断成长的根基,寓意也是明了简单。 那小哥有伸手指了指中间那车马不息的门洞,“这扇门,叫做‘绿叶’。便是花晨阁发家做的镖局生意。无论是寄货收货,都可以在这门洞里做。” 听到这里,林火也是明白了这“绿叶”的意思。便是说花晨阁所做之事,始终要做百姓只绿叶。还需注意一点,若是没有这些绿色,花儿也不会那般鲜艳。这绿叶,也有命脉之意。 小哥不等林火思考,又抬手指向右边的门洞所在,“那扇门,便是花蕊。” 他说到这里,却是将话头顿了下来。 林火见到他面色有些复杂,结合“花蕊”之名,猜测问道:“这花蕊的意思,是不是说这门洞,是花晨阁内部成员才能进出的通道?” 小哥扭头瞪了一眼林火,“你怎么能够这么想,即便是花晨阁自家成员,若是想要初入花晨阁中,也得按照先来后到,根据事情的不同,从另外两个门洞里排队出入。” 林火闻言去望,还真见到了人群之中,有着花晨阁弟子在静静排队,而车马里面,花晨阁芙蓉旗同样等待进入。 若是这样,那“花蕊”这扇门,到底是做什么用处? 林火不解地看着小哥,“还望小哥详细说说。” 小哥却是叹了口气,又是语气复杂,又是敬佩无比地说道:“这花晨阁弟子,虽然全部都是姑娘,但是各个不让男儿。这‘花蕊’一门,便是只供蜀国大事出入门扉。若是有人见到花晨阁弟子,或是任何一人,从那门洞纵马而入,那么蜀国必定是出了大事。” 林火闻言不由啧舌。 不仅仅是因为花晨阁能够干涉到蜀国的各种大事中去,更是因为花晨阁中女子,一个个以家国为念,也不知道比多少号称男人的窝囊废强上多少。 谁说女子不如男,谁说女儿只应在家中相夫教子,绣花织补? 飒爽女儿身,同样能持三尺青峰,救国难与水火。 不过是这三道门洞之分,便是令林火三人对花晨阁有了更新的认识。 在再三感谢小哥之后,林火三人便到了“花根”门洞之中,老老实实地排起队来。不是没想过走那“花蕊”门涨涨声势,但是一想到那门的重要xìng,林火最终还是不敢怠慢。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山师yīn或是姜杉再次,说不定便会领着众人从“花蕊”门中大摇大摆地进去,来个先声夺人。 这也是众人处理的事情的不同之处,xìng格使然。 林火三人在人群之后排队,花晨阁中效率极高,看起来遥遥无期的队列,结果不到半个时辰,林火三人便已经排到了门洞之中。 入得门中,便是一字排开的长牌桌椅。一位位花晨阁姑娘便在桌子之后,将民众的问题,或是完成的任务记录下来,后面还有一样难望到底的书架,书架上面全是各种卷宗,想来便是记录了任务等等文书。 书架前还有花晨阁弟子在来回忙碌,将卷宗拿上拿下。 这些弟子全都是绿衣,想来是花晨阁中最低一级的弟子。 门洞之内,声音反倒是别门外更加安静一些,想来是大家自觉压低了声响。这种自觉,也显示出了花晨阁在人们心中威望。 林火三人还在耐心等候。 只是…… 林火莫名地觉得,似乎在这门洞之中,始终有一双眼睛,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471章 零落娇花葬 多年在山野之间与野兽周旋,林火一直以来都有着不输野兽的直觉。如今进入天位之后,随着天地感应愈发增强,这种直觉也越来越准。 三人一边在屋中静候,林火一边便仔细观察起四周来。只是一眼扫去,皆是井然有序的人群,倒是分辨不出那危机感由何而来。 林火也只能轻声对身边两人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注意一些。” 武梦点了点头,暗中戒备起来。 可昌意师兄不以为然地“哎”了一声。他伸手指指四周,“我说林火师弟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花晨阁的总楼,谁敢到这里来撒野?” “你呀你。”林火无奈摇头。他原本要说,昌意师兄就是被龙耳师姐勾去了魂魄,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吐露出来。 他明白龙耳记得昌意恩情,但是其中能有爱慕?昌意师兄的一腔喜悦,到头来或许还是竹篮打水。 这些林火想得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3 章 ,难道昌意师兄便想不明白? 昌意师兄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是明白的,但是他却装作不懂。仿佛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那注定到来的分别便不会来。 修那长醉不醒,当真能醉得不省人事?真醉假醉,谁能知晓,不过是自己灌醉自己。说不该醒来,便不会醒来。 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情爱更是发千丝。 林火在心中感叹,他自己辜负了渡鸦与武梦,若是再算上吕玲玲,那便已经有三个姑娘。他自己也是没什么资格劝说昌意师兄,更别说他自己还是一团乱麻。 三人这样各怀心事,一时间倒是没人说话。 不多时,队伍终于是排到他们面前。 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位姑娘还在低头书写,三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领会向前一步,张嘴说道:“这位姑娘……” 林火方才开口,面前那姑娘抬起手来,将手掌对着林火,“稍等。” 看着那姑娘奋笔疾书,林火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很快,那姑娘便将手中宣纸抬了起来,吹了吹。随后她便伸手将那宣纸jiāo到一边,而与她配合整理卷宗的少女顺手便将宣纸接了过去。 柜台姑娘也未扭头,而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林火,“三位有何贵干?是需要帮助,还是愿意施以援手?” 林火还以微笑,“我们是应龙耳师姐的邀约而来。” “龙耳……师姐?”柜台姑娘闻言一惊,随后略显疑惑地上下打量林火三人,“还请你们稍等……” 林火抬了抬手,“请便。”他们突然说出龙耳的名字,花晨阁谨慎一些也是正常,若是畅通无阻地让他们进了门内,那林火只会更加觉得奇怪。 柜台姑娘朝身后卷宗姑娘招了招手。 两人耳语了几句,那卷宗姑娘便一脸疑惑地跑远过去。 林火见到那姑娘朝屋子角落处半块帘幕奔去。 从林火所在的位置,能够见到那半块帘幕后方,坐着另外一人,那姑娘露出下半身的黄色衣摆。那姑娘双腿jiāo叠而坐,一手枕在腿上,露出白皙脚脖。 林火猜想,那人应当是这门洞内的管理者。 卷宗姑娘又对帘幕后那人说了几句。 林火听不到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是心中可以猜想,应当是确认他们三人的身份。 只见到帘幕之后,喷涌出一团烟雾,细长烟线最终扩散开来。 林火识得那般烟雾,想不到帘幕之后,竟然是个喜好吞云吐雾的姑娘。未曾见到那姑娘真容,林火却能够想象她那慵懒模样。 应当是得到了回应,卷宗姑娘略鞠一躬,反身回来。在她转身之时,带起细微风动,卷开帘幕一角,林火正瞅见半截柔嫩小臂,修长手指端着一根细长烟杆,烟斗上尚且有余烟袅袅。 惊鸿一瞥,那帘幕已经合上。 卷宗姑娘行了过来,又在柜台姑娘耳边轻声说几句。 那柜台姑娘面上略显惊讶地望向林火三人。 林火微微一笑,“是不是已经证明了我们的身份?” 柜台姑娘略微点头,起身说道:“还真是怠慢了几位贵客,我这便带你们进去。” 说罢,那姑娘便领着林火三人从侧门出去,她原本的空位立即有其他姑娘填上。 林火倒是想要打听一些消息,但是面前是个陌生姑娘,他倒是有些问不出口。 好在武梦看出林火犹豫,她便快行两步赶上前方领路的姑娘,“还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那姑娘微笑回答,“几位叫我胭脂就行。” 武梦微微笑着,“原来是胭脂姑娘,怪不得皮肤白里透红,还真是和胭脂有的一比。” 胭脂姑娘被武梦夸耀,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才是真的漂亮。” 武梦趁热打铁问道:“胭脂姑娘,也不知道这是要领我们到哪儿去?” 胭脂姑娘说道:“原本不知道几位是龙耳姐姐请来的贵客,这就带各位去听涛间。” “听涛间?”武梦疑惑问道。 胭脂姑娘解释道:“那是属于龙耳姐姐的屋子,周围都是竹林,风吹起来就像是涛声一样,可好听了。” 武梦微笑点头,给林火使了个眼色。 林火对她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已经将来路全部记下。 而昌意师兄听到了“龙耳”的声音,只怕啥也别指望他去做了。 行不多久,众人便步入一片竹海,入眼处皆是翠绿微dàng,影影绰绰之间,能见到海中一间竹屋。这种僻静的屋子,倒是符合龙耳的xìng子。 胭脂将三人领入屋中,能见到屋中摆设异常简单,就连座椅也无,只有几个用于端坐的蒲团。 三人稍作打量,胭脂姑娘便对他们施了一礼,脆声说道:“诸位现在这里稍歇,我这便去寻龙耳姐姐。” 林火三人还礼,胭脂姑娘转身要走。 可她又立刻转了回来,“对了,还有一事要提醒几位。龙耳姐姐身份不低,这屋子离阁中机密处不远,三位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为好。” 三人自然郑重应下。 胭脂姑娘这才离开听涛间,去寻龙耳师姐。 三人在蒲团上坐下,静静等候,碰巧林间风起。 风卷竹海波澜起,似有绵延拍岸声。 三人不由闭眼倾听涛声不断。 便在此时,林火耳廓微动,骤然站起身来,“谁!” 他听见林间杂音! 那种窥探之感始终未消,此时再无人潮,直接将那人位置暴露出来。 林火拔剑冲门而出,朝那声音来处望去,正见到一道黄色身影隐入拐角消失不见。 是谁? 追还是不追? 武梦与昌意也已经反应过来,赶到林火身后。 若是此时不弄清楚,难免夜长梦多。 林火一咬牙,对两人喝道:“你们在这等我!”说罢,他已将真元灌输在两腿之上,“哗啦”一声闯入竹海之中。 林火窜入竹海之中,正见到那黄色背影再次一闪。林火暗赞那人身法鬼魅,立即迈足跟上。 事实上,林火的轻身功夫在结合惊蛰与吕烽教的轻身功法之后,已经是在顶尖之列。若是在平地上两人追逐,在不飞行的情况下,面前那黄衣背影也绝会被林火嘴上。可惜林火对这林海并不熟悉,便被那黄影吊着,怎么追都难以追近。 越是如此,林火心中越是坚定,绝不能让这等人物处于暗处。无论是敌是友,都必须弄个明白。 两人一追一逃,转瞬间便不知奔出多远。 突然一处转角,林火难见那人背影,竟然是将那人给跟丢了。偏偏,此时林火面前出现一间小院。 那人难道潜入了院落之中? 林火心中一紧,他还记得方才胭脂姑娘的警告,这种院落说不定便是花晨阁机密之处,不当乱闯。 但是林火又抬眼去看,见到院门紧闭,却没能发现这院落外面有什么守卫。或许,这只是一间普通屋子? 林火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一探究竟,当然只是在墙头上看上一眼,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若是真被人误会,大不了到时候将事情说开便是,按照林火之前所见的花晨阁,应当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便对他喊打喊杀。 想到这里,林火也就不再犹豫,径直跃上墙头。 一上墙头,林火立即闻到一股刺鼻气味。 林火双眉一皱,马上反应过来,“火油!” 便在此时,林火身后传来破空声响。 林火立即扭身对敌,却只能见到一个漆黑足底踹到面前。 这一踹来得飞快,林火只来得及抬臂去拦。 以林火如今身份,竟然感到臂膀之上巨震。 一股巨力将林火踹入院中。 林火心中吃惊,但还是在空中调整身形,准备落地出剑还击。 可没等他双足落地,正踩在火油之上一滑。抬眼望,更是见到一根火折被人掷入院内。 千钧一发之际,林火便已看清脚边火油直入院落屋中,若是让这火折落下,这院落便会在顷刻之间化作火海。 已经来不及多想来着何人,更是来不及分辨对方为何要做这般事情。 林火甩开臂膀,将掌中千磨飞掷而出。 须臾一瞬,“夺”的一声轻响,千磨正中火折,将火折贯穿扎在门扉之上。 剑柄犹然轻颤,耳中只听风响。 林火终于松了口气,可他环顾四周,更是疑惑:这便完了? 事情自然没有结束。 几乎是在下一刻,十数道身影出现在墙头之上,皆是身穿黄衣,想来是花晨阁弟子。其中一人平举长剑,满面怒容地对林火喝道:“小贼!差点中了你的调虎离山之计!” 林火摸了摸鼻子,他知道自己,再次卷入陷阱之中。 第472章 三堂纺 林火看着那些宅墙头站定的姑娘,还有她们气势汹汹的模样。他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即便是被她们用剑指着,林火浑然不觉,脑中却是将方才发生之事过了一遍。 如今想来,事情并不复杂。 林火很快便想通自己中了圈套。 全套十分简单显眼,偏偏发生得极快,没有给林火太多思考的时间。 从一开始那黄影出现在听涛间外,便是一个诱饵。那人可能是特意露出破绽,引林火去追。随后那人再将林火往这院落处带,等林火发现院落之时,那人应当是寻了一处角落隐藏了起来。 这便是仗着林火对地形不熟,那人潜藏于暗处。 若是一人正在最终猎物,而猎物突然失踪,可面前偏偏出现了一处可以藏身的院落。寻常人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彻查四周,看看敌人是否潜伏于此?还是猜想那人潜入院落之中? 事情发生的太快,当时林火未作多想,他只是稍作观察,便循着第一反应跳上墙头,准备探查院落中的形势。 便在林火跳上墙头只是,那那种潜伏的敌人便一跃而出,从背后偷袭林火,林火坠入院中。 而结合院中火油,那人更是扔出火折,拖延林火反击的时间。 等林火将火灾制止,那人恐怕早已不知逃去了何处,留下一大个“屎盆子”扣在林火头上。 而那人或是其同伙,更是在引来林火之前,将这机密院落中的守卫全部引走。这才造成了林火判断出错。 只是林火想不明白,那人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团伙若是想要烧毁此地,又何必将林火引来。若是她们要陷害林火,林火却不知道自己初入蜀地,能在蜀地结了什么仇怨,会有哪些仇家? 林火不由想起过去自己与姜杉在九霄时候的一次对话。 姜杉曾经对他说过,“若想知道一件事情的原委,不仅要知道别人做了什么,更要去想他们为何而做。若是想不明白,那么有两种可能。” “一,是你站的位置还不够高。” “二……” 姜杉当时喝了口酒,笑眯眯地看着林火,“二,就是你蠢。” 想到这里,林火不由露出笑意。 只是这笑意在周遭花晨阁守卫看来,分外刺眼。领头那黄衣大声喝道:“好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难道是看不起我们?” 林火叹了口气,“我若说我是误闯此地,你们自然是不信了?” 那姑娘冷笑一声,“遍地火油,你们根本就是要纵火卷宗阁!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还不快点将你的同伙一并招出!少受些皮ròu之苦!” 林火目光一寒,“怎么,花晨阁原来也是徇私逼供?” 其实以林火身手,但真要动起手来,除非花晨阁阁主艳绝一方亲自动手,否则他自然是一点不怕。可是,若真将事情闹大,是不是正中那伙贼人下怀? 林火犹在思考,那领头黄衣面色涨红,显然是怒气冲脸。 任谁都能猜出,此处“卷宗阁”的负责人应当就是那位黄衣,出了这种事情她定然是要受责罚,不然也不会这般失态。 幸好,在场还是有冷静之人。 另一名黄衣姑娘将怒气冲冲的领队拦住,抱拳说道:“师姐,你看那人长剑将火折钉在门上,若是他真要纵火,也不会做这种事情,我看其中缘由必有蹊跷,我们是不是……想将他移jiāo三堂纺?” 领队黄衣似乎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闻言咬住下唇,顿了许久,才将手中长剑放下,“师妹说的是,我们应当将他jiāo给葵婆审问才是。哼……”她又哼了一声,望向林火方向,“我们这么多人在,拿下这小贼轻轻松松,量这小贼也不能继续作恶。” 林火听到她话中放肆,不由皱眉。只见他足下一踏,张手一招,下一瞬已经擎着千磨剑出现在领队黄衣身侧,“是非不明,还是不要乱说话的为好。” 领队黄衣大惊,退出半步,不由自主抬剑刺向林火。 林火转腕一挺,千磨剑正中黄衣剑脊,将那剑钉入墙砖之中。他又不待四周黄衣反应过来,转瞬间催出天位威压。 威压之下,林火身上白袍无风自动,倒是震得那些黄衣一个个汗如雨下。 林火盯住面前领队黄衣,“我可以和你走,这是因为我问心无愧,又或者,你还要将我拿下?” 话音落,天位威压收起。 四周黄衣皆是身躯一震。林火面前黄衣领队更是面色煞白,终是不敢再多说什么,灰溜溜地下了墙头。 留下之前好言相劝的黄衣朝林火拱了拱手,“多有得罪,还请您,随我们走一趟。” 别人彬彬有礼,林火也是知道礼数,还了一礼,“还请姑娘在前领路。” 江湖便是这样,强者总是受人敬畏,无论这敬畏是出于尊敬,亦或是畏惧。 这队黄衣有留了十人守卫卷宗阁。林火便被另外八人簇拥着朝“三堂纺”行去。 不过这画面也是有趣,八位姑娘围绕着林火一人,况且花晨阁的姑娘不说貌美如花,也是中人之姿,林火倒像是出外游街的王胄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4 章 绔。怕不是让路人看见,心中暗骂一声,“呸!王侯将相,没有一个好东西。” 好在这些年林火身上气质渐渐干练脱俗。离了那些乡土味,林火也不至于和这些姑娘站在一起,成了彻头彻尾的土鳖。 从卷宗阁到三堂纺,路途并不算远。 行不多久,林火便见到了一栋府衙也似的屋子。 三堂纺,想来也是取了三堂会审之意。这三堂纺,应该就是花晨阁中,用来审讯判决之处。 此时到来,三堂纺大门洞开,两列绿衣弟子分处两侧,应当是已经有人将林火之事汇报了过来。这些个绿衣姑娘,一个个瞪大眼睛,对林火怒目而视。 那样子,倒是让林火忍俊不禁。 他这一笑,反而让那些姑娘更加气恼。 林火赶紧收拾起自己的表情,不再继续刺激她们。 入得门中,便是大堂,与花晨阁百花争鸣的艳丽不同,三堂纺中全挂黑纱,有种分外凝重之意。 放眼望去,便是一座正位铁桌,桌后做一老fù。那老夫裹着一声淡红衣袍,在这黑堂之中,宛若一汪鲜血。 林火想想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先是拱手说道:“在下林火,见过葵婆。” “哦?”葵婆满是沟壑的面上挤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容渗着寒意,“你便是纵火卷宗阁的贼人?” 林火略微皱眉,就要出言反驳。 就在此时,堂外传来一声轻叱,“他们是我的客人。”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到龙耳领着武梦与昌意跨门而入。 林火却发现,那葵婆面上,就连那丝笑意,也点滴不剩。 第473章 眉眼之上 “火哥!”“林子!” 武梦与昌意师兄见到林火,几乎是同时唤出声来。 林火朝他们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没事。 武梦与昌意便迈步朝林火走去。然而他连方才上前一步,身侧两名绿衣弟子便将手中长剑高举起来。 长剑带鞘jiāo叉拦路,便是此路不通。 昌意师兄自然受不得这种鸟气,他一边和颜悦色地对两边姑娘说这话,“姑娘们,这么舞刀弄剑算是个什么意思?”另外一边,他已经伸手朝腰间“竹叶青”摸了过去。 武梦伸手将昌意手臂拽住。她很是冷静地朝龙耳望去,“龙耳师姐,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龙耳寒着一张面孔,她一直都是那副冰冷表情,可这次谁都能感觉道她身上寒意。她朝着主座之上葵婆淡淡说道:“他们是客人。” “客人?”葵婆沉声说道:“老生怎么并不知晓?” 龙耳目不斜视,“虽然葵婆您是副阁主。但我呈禀阁主之事,难道您需要全部知晓?是葵婆管得太多,还是阁主已经不管阁中之事情?” 葵婆眯起眼来。 堂中静无人声,林火也不曾说话,他只是在暗中观察两人脸色。虽然林火对花晨阁中关系了解不深,却已经能够闻出两人之间的火yào味道。 其中意味,也是值得深思。 不过这种时候,总该有个人率先出来打破僵局。 林火自信问心无愧,便站在两人之间,算是将两人不断jiāo锋的目光隔断。林火直接朝葵婆鞠了一礼,“葵婆前辈,可否容在下说明一下情况?” 葵婆看了林火一眼,“老生知道你是天位修为,但是区区天位还不在我花晨阁眼中,若是你胆敢胡说八道,需得自己知道后果。” 对于这种口头威胁,林火并不会放在心上。谁强谁弱,从来不是口头上说说。即便知道花晨阁有天人坐镇,作为见过三位天人同舞的当事人,林火丝毫不惧。 他按住剑柄,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愧于心,若是葵婆前辈不信在下,尽管划出道来。若是阁主不信在下,尽管划出道来!” “就凭你,也配惊动阁……”葵婆冷哼一声,毫不在意地瞥了林火一眼,只是这一瞥,却突然变了脸色,“你腰上带的,可是千磨剑万击刀?” 林火看了一下腰间兵刃,又望向葵婆,“前辈识得我的兵刃?” 葵婆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对刀剑,又抬眼看向林火,急促道:“许歌,许剑仙是你什么人?” 林火不知道葵婆为何突然问这个,难道是老爷子当年的故人?看看葵婆的年纪,还真有几分可能。 对于许歌的事情,林火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郑重点头说道:“老爷子正是在下养父。” “养父?养父……是了,他也不会有你这么小的儿子。”葵婆低声呢喃,双眼迷蒙之间,似乎是回想起往事。 林火轻唤了一声,“前辈?” 葵婆这才回过神来,重新打量林火。 林火隐约见到她眼眶泛红。 葵婆将林火重新扫视一遍,最后叹了口气,“许剑仙,可还好?他四十年前被那黄袍老贼所伤失踪之后,老生便没有再见过他。江湖上也未曾听闻过他的消息。” 失踪?被黄袍老贼所伤? 林火陡然之间将事情串联了起来。 黄袍老祖曾说自己误伤义士,或许那人便是老爷子,随后老爷子或许是因为重伤而下落不明,却没想到他在龙兴定居下来,还收养了三个孩子。 只是期间足足有四十年的光yīn,江湖上居然没人知晓老爷子的去向,这四十年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这四十年间,老爷子到底去了哪里? 关于这段往事,林火已经无从猜测,但这位葵婆既然是老爷子的故人,林火便不能失了礼数,他赶紧恭敬回答,“回禀前辈,父亲已经在多年前病逝了。” “病逝?”葵婆先是吃惊,随后恨恨说道:“以他当年将近天人的修为,怎么可能轻易生病。是了……是了……定然是被那黄袍老贼重伤!这黄袍老贼!老生与他不共戴天!” 林火暗暗咂舌。 黄袍老祖何等人物,林火可是亲眼见过。当年之事其中是非功过到底如何,林火不知真相,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幸好那便葵婆也及时发现了自己失态,很快收拾起面上表情,重归平静地说道:“老生却是失态了,今日只谈公事,过去事情一概不论。你且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老生知道,老生定然会秉公处理。” 林火听得出来,葵婆虽然说只谈公事,但是她的语气自然而然地温和下来,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 这样说来,这误闯之事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林火已经在思考此间事了,便向葵婆打听更多关于老爷子的故事,更可以通过葵婆这花晨阁二把手,商讨南方联盟的大事。 一边这般想着,林火一边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叙说。 便是从他们入蜀之时与龙耳并肩作战,后有龙耳邀请他们入花晨阁叙事,再后来便是被人引到卷宗阁,被一众黄衣当做贼人给抓了起来。 事情说完,葵婆便望向将林火带来的那位黄衣姑娘,“水墨,事情可是如此?” 水墨姑娘鞠了一躬,有条不紊地回道:“回禀副阁主,当时我与火星师姐当值,突遇三人袭击。我便领着姐妹们追击敌寇,后来火星师姐也勾引了过来,我俩一合计,必定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便立即赶了回去,正好遇到这位林大侠立在卷宗阁内,身边洒满火油。” 葵婆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事情的经过老生已经明了。”她望向水墨,“你们未曾见到林火动手,他也未曾纵火,说到底他极有可能是被人栽赃陷害。而被敌人调虎离山,这便是你与火星二人失职,念在没有酿成大祸,各自下去领受十鞭子。” 水墨咬了咬唇,领命下去。 葵婆又望向林火,“虽然无确凿证据说明便是你图谋不轨,但是你们身上也有嫌疑。你们既然来了我花晨阁,便在我花晨阁中多住几日,直到事情水落石出。” 林火眉头稍稍一挑,身后昌意已经叫嚷出声,“我们没做坏事,你这是要软禁我们?” 葵婆双眼一眯,“是请你们做客。”她对昌意,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昌意又哪里会怕他,便要继续反驳。 林火却在此时朝昌意抬手,示意昌意不要多言,“前辈好意,那我们便在贵阁叨扰几日。” 昌意师兄心有不满,可林火既然做了决定,他也不好反驳,只能冷哼泄愤。 葵婆很是满意林火识相,整了整身上红衣,“既然如此,若是无人反对……” “我反对!”龙耳又是一声轻叱。 众人望向龙耳,只听她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我愿作保,不需他们软禁在花晨阁中。” 葵婆面上泛寒,“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作保?” 龙耳不答,只是点头,却异常坚定。 林火三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之间在打什么哑谜,这作保又是何等事情? 不等他们发问,葵婆已是宽袖一舞,“送他们三人离开芙蓉楼!” 林火三人便这么一头雾水地,被赶到了花晨阁芙蓉楼外。 三人望着进来时那三座门洞,只能面面相觑。 第474章 热血豪情涨 等林火三人离开芙蓉楼,踏上归途之时,他们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他们便这么被轻易放了回来? 原本林火以为会有一场舌战,或者索xìng直接大打出手。偏偏这些全都没有发生,只不过龙耳的一句话,她愿意为三人作保,便一切善罢甘休? 就连像样的警告都未曾有。 要知道当年在龙兴时候,多金帮给别人放债,若是有中间人作保,那些借钱不还之人,也是会被要求不得离开龙兴地界。毕竟放债最终是为回本,中间人多是让人安心。 可这事情放到花晨阁便是有些蹊跷了,根本没有限制他们自由行动。林火更是观察过,就连跟踪监视之人都没有。 这花晨阁便如此相信他们? 林火想不明白自己被何人陷害,更是想不明白花晨阁何以对他们如此放任自流。是因为若是他们逃跑,花晨阁便会在“花根”门中,对他们进行通缉?难不成是葵婆看在当年老爷子的面上徇私枉法? 快走到但是租赁的小院处,林火不由摇头苦笑。说实话,他可不觉得葵婆是那种会因私忘公之人。 这样想来,最大的原因,应当就是龙耳作保了。 林火不由摸了摸鼻子。若当真是这样,他们可是欠了龙耳不小的人情。只是这样一来,他们明摆着被花晨阁赶出了门外,更是不愿与他们jiāo谈,就连嫌疑人都没得做了,好不容易能够接触到花晨阁上层,岂不是前功尽弃? 终于行到小院门外,一直沉默不言的昌意突然停住脚步。 林火与武梦回头看他,才发现他一脸凝重地呆立在原地,口中喃喃出声,“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武梦与林火对视了一眼,林火对昌意说道:“我也知道事情不对劲。” “不。”昌意抬头说道:“不是事情不对劲,我是说龙耳不太对劲。” 林火双眼一眯,追问道:“昌意师兄,你发现了什么?” 昌意师兄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在我们临走之前,龙耳曾经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便让我觉得很不对劲,这一路我就想啊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林火皱眉说道:“还有这种事情?” 他当时确实发现,当他们离开三堂纺的时候,龙耳确实在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可是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林火又问武梦,“你有什么发现?” 武梦摇了摇头,“龙耳师姐最后确实看了我们一眼,但是龙耳师姐一直都是那个表情,我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 听到两人这么说话,昌意显然是有些焦急,张嘴说道:“有不同!肯定与不同,怎么会没有变化?龙耳以前绝不会这么看我,她那眼神里分明就有事情。” 林火皱紧眉头,若是真有此事,说不定便会是一个突破口。他赶紧对昌意师兄说道:“师兄,你不妨说说看有何不同。” 昌意师兄稍稍平复了心情,“你们与龙耳相jiāo不深,所以看不出来,但是我分明从她眼中看出一句话来。” 林火与武梦噤声倾听。 昌意师兄仰天长叹,“她是在说,‘你的恩情,我还给你了。’” 林火闻言一愣。 先不管龙耳师姐这话中意思,是将他们认定了是与烧卷宗阁有关。林火隐约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决绝之意。 难道花晨阁的作保,还有更深层的隐秘? 昌意师兄面上满是愁绪,“你们说,龙耳这是什么意思?我得回去找她说清楚。” 林火心想:这话中什么意思,你还来问我? 要知道昌意师兄虽然总是烂醉如泥,但是才思远超常人,林火自认是不如他的。可偏偏每次遇到龙耳有关的事情,昌意师兄便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自顾自地团团转。脑子里就像是浆糊一样,没有半点独立思考的能力。 林火不由摇头,所谓情爱之中无智者,便是这般表现吧。 如今昌意师兄丢了主心骨,林火必须承担起全部责任来,首先便是将昌意师兄安抚好。 “师兄。”林火沉声说道:“你且不要着急,事情还没有坏到极处。我们先稳住阵脚,方能想出方法来。不纵观全局,便只能深陷其中,这道理,你我都应该明白。” 是啊,林火这么多年,便是一直是颗棋子,难以自控其身,原因便是他不懂纵观全局。 谁都不愿意做一辈子的棋子。 昌意总算是还有几分理智,终是点了点头。 林火微微笑着拍了拍昌意的肩膀,推开小院门扉。 门扉开启,三人却发现院落之中已经坐了别人。 黄色外披,双腿jiāo迭,露出细腻脚脖。手中掂着一杆烟qiāng,那姑娘虚着双眼,朝着三人方向吐出细长烟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5 章 。 林火张开双臂,将武梦与昌意护在身后,戒备说道:“是你?” 两人不曾谋面,但是林火清楚记得这人。 当初三人在“花根”门中,便是由这人在帘幕之后主事,最后也是经过了她的首肯,胭脂姑娘才把他们带入听涛间。 当初惊鸿一瞥,没能看清人容貌,如今看来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散发在空气中的慵懒,还有若隐若现的白嫩肌肤,那些骨子里的魅惑。 有些人往哪里一站,分明没有那种意思,可就是撩动人心。 那姑娘单手撑在石桌上,用烟嘴轻搔鬓,“你们便这么把龙耳师姐给丢下了?” 林火皱了皱眉,他没有回答,只是追问,“你又是谁?” 那姑娘双唇将烟嘴裹住,轻轻一吸,随后缓缓吐出,“我叫什么,便这么重要?” 林火不语,顿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你说我们丢下龙耳师姐,是什么意思?” 那姑娘却又不回答了,“你可以叫我烟云。” “好吧,烟云姑娘。”林火忍住心头不耐,平静说道:“可以解释一下了吗?” 烟云微微一笑,就连武梦都觉得心头漏跳一拍,“我不知道龙耳师姐与你们有什么瓜葛,但是龙耳师姐为你们作保,便是将自己陷入牢笼之中,她是在用xìng命救你们。” 昌意闻言大惊,就要张嘴问话,却被林火挥手拦住,“我们本就是被冤枉,我相信若是水落石出,龙耳师姐必定会无事。” 林火心中也是惊讶,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镇定。因为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而来,更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若是轻易暴露关切之情,只会被有心人牵住鼻子。 “你们是这般想的?”烟云磕了磕烟杆,缓缓站起身来,“我看,那位小哥,可不是这般想的。” 林火回头去看昌意,昌意面上表情已是纠结万分,分明是藏不住半点心思。 事已至此,林火也是掩盖不住。 烟云掩住嘴巴,哈哈笑了起来,却是直接起身,朝林火三人方向行来。 林火侧开身子,烟云便与他擦肩而过,眼眸更是从林火身上抚过。 烟云身上那淡淡香气钻入鼻子里,让林火觉得鼻尖发痒,“葵婆与龙耳师姐的关系,你以为她会让水落石出?” 话音落,烟云掌着烟杆移步而行。 林火垂目思索,昌意却是大急,一把将林火手臂推开,“烟云姑娘留步。” 第475章 夜朦胧 烟云应当是听到了昌意师兄过的呼唤,缓缓停下脚步。 当真是这样? 林火抱着怀疑的态度,他觉得烟云能够说出之前那些话,虽然语句极少,却已经切中了昌意的心坎。 昌意必定会将她叫住,而她也必定应声而停。 林火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yào,但是他自己思路清楚,还得静观其变。 烟云虽然顿住了脚步,但是她没有立即回头。 她脚边衣摆未停,昌意师兄焦急地说道:“烟云姑娘,你刚才话里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说清楚?那葵婆会对龙耳做什么?” 烟云又点起烟丝,嘬了一口烟嘴,缓缓吐出烟气,“你的冤家对头,若是成了阶下囚,你会做些什么?” 昌意面色铁青,喃喃自语,“置于死地。” 林火摇了摇头,武梦却是上前一步,安抚昌意师兄道:“置于死地还不至于,但是不会好过一定逃不掉了。” 烟云侧过身子来,腰肢微扭,幽幽说道:“花晨阁规矩,坏卷宗阁者,穿琵琶骨,逐出阁外。” 昌意浑身一震。 林火心中暗惊,若只是逐出阁外,按照昌意师兄与龙耳师姐的jiāo情,定然不会看着龙耳师姐流离失所。但是龙耳师姐这xìng格,会不会接受帮助还在两说,穿了琵琶骨,那便是和废人无异,连寻常人都比不上了。 这花晨阁的规矩,不可谓不严苛。不过江湖处处有规矩,就像是“鬼见愁”的“四杀四不问”,规矩便是立身之本。 昌意师兄已经乱了方寸,“这件事情原本便不是龙耳做的,更是和我们无关,更是和龙耳无关。我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龙耳受着无妄之灾!可是……可是……”他转头望向林火,“林火,你说怎么办?” 林火伸手拍了拍昌意师兄的肩膀,“师兄,你先不要着急。”他一边拍着昌意,一边却定睛在烟云身上,“这件事情虽然与我们无关,但是龙耳师姐因我们而被牵连进来,我们绝对不能,也不会坐视不管。” 烟云姑娘抿唇一笑,“林少侠,已经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林火不急不躁,还以微笑,“烟云姑娘既然会来找我们,自然是已经有了方法,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姑娘为我们选了哪条路。” 烟云姑娘就连眼角也dàng出笑意,“我听别人说,林火是无智之人,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是虚,眼见为实。” 林火连连摆手,“我只是吃的亏多了,长了些记xìng罢了。” 烟云用烟杆轻敲手臂,将烟丝磕走,“依我看,方法只有一个。”她目光扫过三人,“劫狱!” 武梦立即皱眉,“到花晨阁劫狱?就我们三个?” 烟云挑了挑眉,“难道我在公主眼中,便是一个死人?” 武梦眉头越走越紧。她皱眉并不是呀因为烟云得知她的身份,其实这一路行来,她的身份算不上保密,对方能够知道林火的身份,自然也能够知道她的。 只是,这一次她们是带着任务而来,最终目的便是要与花晨阁阁主“艳绝一方”对谈,说服对方出兵北伐。 若是在这里与花晨阁撕破了面皮,这大事又该怎么去做? 武梦给林火使了个眼色,推脱道:“花晨阁阁主可是有天人实力,先不说我实力低微,即便是昌意师兄与火哥一起动手,也绝不是阁主的对手。这狱你让我们怎么劫?还是你直接要我们去送死?” 烟云将烟杆chā回腰间,“阁主闭关,已经半年未曾露面,这消息可是阁中机密。况且,这半年来全部都是由葵婆主持大局,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我多言一句?” 这意味着,葵婆便是如今花晨阁权力巅峰。她与龙耳jiāo恶,若是龙耳没有做错事情还好,如今有把柄落在葵婆手里,还想讨得好去? 武梦一直语窒,向林火偷去求助的目光。 林火只看了武梦一眼,便已经知道了武梦心中所想。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回应武梦,而是看着烟云,“既然你知道我们是谁,就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烟云微微一笑,“北伐。” 林火并不觉得意外,点头说道:“既然知道我们为何而来,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对抗花晨阁?” “林火!”烟云还没说话,昌意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你怎么能……” “你定然会做,因为……”烟云看也未看昌意,只是上下打量林火,“因为你是林火。” 林火默然不语。 烟云捋了捋鬓角,“白袍梅落,滴血沙华,我可听过你不少外号,不过有一个我倒是记得最是清楚。”她眯起眼来,“道义先行,林白袍。” 林火先是愣了愣,随后摸了摸鼻子,“这外号,我自己都没听过。” 烟云笑盈盈地说道:“现在,你听过了。” 林火依旧不言。 昌意急道:“林火!你倒是怕了不成!你若是怕,没有关系,就算是我一人,我也要将龙耳救出来!” 武梦望向林火,她叹了口气。 她知道,林火不是在害怕。她太了解了林火了,以至于林火如今略微低头,她已经知道,林火心中有了决断。 “武梦。”林火对武梦歉意一笑,“没有办法,你知道的,我……” 武梦摇了摇头,“你就是这么一个傻子。” 林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如当初龙兴模样,“这件事情与我有关,我绝不能坐视不管,龙耳师姐若是因我受罪,我必定会良心不安。你其实没必要和我们在一起,就我们两人与花晨阁jiāo恶,你还有机会完成北伐。” “你这个傻子。”武梦也是瞪眼,“你把我就燕国救出来,现在又要把我赶走?”她咧嘴一笑,笑容里满是无可奈何,“我就陪你做一次傻子吧。” 林火对此无言以对,就像是武梦了解他一样,他也知道一旦武梦下定了决心,那也是绝不会轻言放弃。 烟云却是将这些全部看在眼里,调笑说道:“我的林少侠,你与你的红颜知己,还真是感人肺腑。可是,太阳都快下山了,你们准备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等你们的娃儿都会打酱油了,怕是龙耳师姐也成了冢中枯骨。” 林火淡淡说道:“烟云姑娘不要乱说调笑。” 武梦面色一僵,她与林火的关系,虽然熟悉,可却又隔着天地之遥。 林火继续说道:“烟云姑娘说吧,你的计划为何?” 烟云目光在林火与武梦之间来回跳动,她却没有继续调笑,而是将计划和盘托出,“今夜,花晨阁由我值守夜禁……” 入夜时分,月色朦胧。 林火,昌意与武梦三人,立在花晨阁高墙之下。 第476章 芙蓉虽美犹藏狰 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今夜月朦胧,云层堆叠yù落,死死压在头上。 “可惜没有风。”林火望着面前墙壁,突然说了一句,“也罢,反正我们也不是来杀人放火。”花晨阁围墙建得极高,便像是一堵小城城墙。 武梦换下了显眼的红色衣衫,三人皆是黑衣打扮。她疑惑地望向林火,“火哥,你怎么了?” 这云压在顶上,却又像是压在林火心头。他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可他却理不出一个头绪。这时候,倒是不能让林火的心情影响另外两人。 他故作轻松地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 决定来救龙耳,昌意反而镇定下来,他现在有心情说笑,“我说公主大人啊,你也是叫习惯了,林火师弟可还比你小上一些,你怎么就叫他哥呢。是火哥,还是情哥哥?” 武梦瞪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汪,汪汪。”昌意哈哈大笑,他一边笑着,一边还灌了口酒。只是那略微颤抖的手臂,还是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思。 林火被他们这么一闹,心情倒是放松了一些。他伸手将昌意手臂握住,“你这是喝多了?” 昌意面色一僵,恼羞成怒地将林火推开,“就你话多,有这么揭穿师兄的吗?” 说罢,两人皆是笑出声来。 “咚!咚!咚!”打更声,一快两慢。 林火率先止住笑意,低声说道:“三更天,到时候了。” 另外两人闻言,也是止住笑意,全神贯注地望着墙头。 林火点了点头,背靠墙根立住,将双手端在身前,“现在是她们换班的时候,我们有一柱香的时间,穿过外围。” 昌意闻言点头,伸腿踏在林火手掌之上。 林火用力向上一送,昌意弯腿一踏,飞身上了墙头。 只见他一起一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墙头之后。 林火与武梦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在墙根下静静等候。 不多时,墙头上传来轻敲声响,“哆哆哆。” 武梦与林火相视点头,一长两短,代表安全无事。 林火这才将武梦拦腰抱起,驱动体内真元轻巧飘上墙头。 昌意已经伏在墙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还是姑娘好,我可得自己受累。” 武梦继续瞪他。 昌意浑不在意,林火朝两人摆了摆手,低声说道:“别闹了。昌意师兄,说说情况。” “情况?”昌意打了个哈欠,“情况就是没有情况,看来那烟云是真心想要救龙耳,和她说的一样,我上来的时候,正好见着一队人走远,应该是换班去了。” 林火点了点头,“最好如此。” 他话中说的,自然是希望烟云没有骗他们。若是按照烟云的计划,他们只需要对狱卒动手,期间并不会被人发现。等花晨阁见到狱卒被人放倒,他们三人早就把龙耳救了出来。 武梦推了推林火,“火哥,你可把烟云姑娘给的地图带着了?” 林火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脑袋,“都在这里。” 昌意师兄拍了拍林火肩膀,“就知道你小子记xìng好,否则这黑灯瞎火的,我们看地图也是费事。” “好了。”林火并未自骄,半蹲身子望向花晨阁中,“我们时间不多,一柱香后巡逻的人就会赶来,我们快些行动。在四更天换班之前,得把龙耳师姐救出来。” 两人闻言点头,便静声跟在林火身后。 林火带着武梦跃下墙头,昌意便在后策应。 三人一路疾行,林火就像是活地图一般,领着两人在竹林树丛之间穿梭。 “继续向北百步,朝东!”三人一路急奔。 “朝东直行两百步后,暗哨,稍停。”三人矮身树木之后,能够见到面二十步左右,三名绿衣行过。 “好!继续向东!” 林火一路指挥,一柱香时间不到,三人已经到了烟云标注的最后一处节点,“此处便是她们换岗之处。” 那是一间小屋,三人藏身大树之后,能望到屋中灯火。 林火轻声道:“我们小心一些,绕过这里,便能够进入内围。花晨阁外紧内松,还有烟云说她会把人员调往另一侧,我们……” “你们是谁?”突然一声轻呼,出现在三人身后。 林火悚然一惊,立即回头。他居然没有发现周围有人,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脚步声都不曾有? 只见一个娇小姑娘身着绿衣,在在他们十来步远,身子一半隐藏于yīn影之中。 林火基本是在瞬间见到她手中捏着一根发簪,这姑娘应该是在林中找东西,碰巧便遇到了林火。 她原本就在这里,自然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6 章 有脚步声发出。 世上还真没有什么一帆风顺之事。 那姑娘愣了一瞬,立即张嘴喊道:“师姐!这……” 不好! 林火与昌意几乎是在同时反应过来。林火立即使出一记“惊蛰”。 双足之中真元凝聚外放,林火先昌意一步,奔到那姑娘面前,用剑柄重重敲在姑娘侧颈。 那姑娘来不及放出更多声响,便软倒下来,林火轻巧将她身子揽住。 然而,这动作已经迟了。 小屋之中人影晃动,林火知道她们已经听到了动静。 该怎么办? 林火眉头紧皱。按照原计划,他们进入花晨阁中,应该当不惊动任何一人。可如今已经惊动守卫,难道要对她们兵戎相见? 决不能见血! 林火几乎是在瞬间想了明白,若是见血,那他们便当真是与花晨阁不死不休了。否则以林火如今本事,杀入花晨阁中,只怕除了艳绝一方,还真没人能够拦他。 即便同是天位,林火也有信心以一敌二。 偏生花晨阁中仅有一位天位,葵婆。而另外可堪一战的龙耳已经囚禁在牢笼之中。 只是此处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她们绝不会放任林火三人随意进去。 难道真要付诸武力? 小屋门扉开启。 林火眉头几乎顶到一处,他瞥眼见到昌意已经甩开“竹叶青”,武梦单手按住剑柄。 如今,只有一战之……等等! 林火双眼盯住武梦,急声说道:“脱衣服!” 武梦一脸愕然,“什么?” 林火低头去解绿衣姑娘外裳,头也不抬,“我叫你,脱衣服!” 第477章 犹藏狰 哨所小屋房门开启,灯火光芒便从门框中照shè出来,映照在地上,更是拖着人影,拉长在地上。 总共冒出头来四人,其中主次立显。 推门那名姑娘,将手伸直,努力撑住门扉,不让那门因为晚风闭合。但她却不是为首第一人,她却是跟在另外一人身后。 那是这一群绿衣之中唯一一名黄衣姑娘,她立在门外,因为背光而看不清她面上表情,却能够感受到她眼神中倨傲。 便见到她行出门外,身后绿衣便为她撑着木门。她朝树林方向看了一眼,左手随意挥了挥。身后另一名绿衣立即会意,高声喝道:“小蝶!你在林子里乱叫什么?” 这黄衣倒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只是绿衣呼喝声出口,林子里依旧是安静无声。 黄衣姑娘略微皱眉,又朝右侧招手。 立即有另外一人为她把长剑递来。 黄衣姑娘也不去接,伸手就捏住剑柄。她将手腕一抽,剑出一寸光闪。 便在此时,林中终于有了回应。 却是一身绿衣一瘸一拐地行了出来,立在那光暗jiāo界之处。她似是吓傻了,颤声摆手,“师姐!师姐!我遇到了贼人!” 黄衣先是一顿,随后立即拔出剑来,她似是略显兴奋,“还真的来了!”她望向小蝶,厉声问道:“贼人何在?” 绿衣小蝶浑身皆在打抖,“他们伤了我的腿,他们……” 黄衣似是急躁,“受伤便去找医官!我问你贼人何在?” 绿衣小蝶浑身一颤,却是停了颤抖,显然是对这位师姐极为畏惧,“他们……他们打伤了我,两人朝西,三人朝南去了。” “总共五个人?”黄衣姑娘轻声冷笑,“这是把我花晨阁当成了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黄衣姑娘将长剑一挥,“兵分两路,麻雀,绿萝,茉莉随我向南追敌!”她又看向小蝶,“你!” 小蝶赶紧应声,“在!” 黄衣挂念再次皱眉,“你便在这里等换班,将事情告知他们,西面那两人就jiāo给她们了,办完这件事情你才能去找医官。明白?” 小蝶似是话中泛苦,“可是师姐,我的腿……” 黄衣不等小蝶说完,只是重复两字:“明白!?” 小蝶浑身一颤,点头如捣蒜。 黄衣冷冷一哼,立即领着手下朝小蝶所指方向追去。 方才还显得有些拥挤的小屋,如今倒是空落落的冷清。 小蝶见着黄衣众人身影走远,再无声息,终于是缓缓站直身子,哪里还有方才瘸腿伤痛的模样。 直到这个时候,小蝶身后树林中才显露出两个人影出来。 林火与昌意。 准确来说,应该是两个人影,还有林火肩上扛着的那个叫做小蝶的姑娘,真小蝶身上披着黑色外衫。而前面与黄衣姑娘对答的假小蝶,自然是被林火要求脱衣服的武梦。 昌意师兄望了一眼护卫离去的方向,嬉笑着说道:“想不到公主大人戏还不错,虽然和我比,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武梦瞪了昌意一眼,“若是要和师兄比装扮成醉鬼,师妹我还真是自愧弗如。” 昌意并不在意武梦讽刺,哈哈笑着,“酒中滋味,微醺半梦,这些事儿你们姑娘家自然是不懂的。”说着,他便给林火使了个眼色。 林火摸了摸鼻子,好笑道:“昌意师兄,我也不是很懂。” 昌意笑得更为开心,“你不懂,那便是要恭喜林火师弟,和姑娘家有的一拼。” 林火顺着武梦话语挤兑昌意师兄,倒是没想到被昌意师兄反将一军。 三人之间自然是开着玩笑。这番打嘴仗,倒是将方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武梦瞥了一眼林火肩上的小蝶姑娘,似是随口说道:“你还准备扛着人家姑娘到什么时候?” 林火听音知意,但是如今已经将人家打晕,难道要把别人直接放在地上,虽然林火自认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但也做不出这等事情。 昌意皱眉看向小屋方向,“也不能把她放回屋子里,按照刚刚那黄衣小姑娘说的,一会儿便有换班人赶来这里,若是见到这个小蝶晕倒在房中,还不是捅了篓子?” 武梦白了昌意师兄一眼,“那你难道还准备把她一直扛着进去?” 林火听在耳中,片刻便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之处,“我们的时间并不算多,刚刚虽然将黄衣支走了,但她很快就会发现,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贼人往南方去,不是我们将不将小蝶姑娘藏起来,便能够避免的事情。” 他便这样扛着小蝶姑娘直接往小屋中走去。 武梦与昌意对视一眼,跟上领会脚步。 林火进入屋中,能够见到小屋之中有一张桌子,还有几张凳子。看得出来,这小屋只是作为简单休息之所。 他将小蝶姑娘往其中一张凳子上一放,随后让她上半身趴伏在桌上。 “这样便好了?”武梦还是有些难以安心。 “我们已经暴露,结果不会改变,不必做那些无用功。不过……”林火撇头思索片刻,从那小蝶姑娘手中拿过她的簪子,“或许我们还能拖延一些时间。” 说罢,林火便在武梦惊异目光中,用小蝶的发簪,在桌上刻下四个字。 他一边刻画,武梦一边读出声来。 “师。” “姐。” “通。” “敌。” “师姐通敌!”武梦眉头一挑,“你这是要让她们互相猜忌?” 林火并不作答,他只是将簪子重新塞回小蝶姑娘手中,轻声说道:“走吧,我们时间紧迫。” 武梦却是不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林火。 “怎么了?”林火疑惑说道。 昌意师兄打了个酒嗝,“她想说啊,你现在这么聪明,她都快不认识你啦!” 林火无奈苦笑,“这些雕虫小技,拿不上台面的。”他再次出声催促,“走吧,我们并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话音落时,林火便转身出了小屋。 昌意师兄看了一眼武梦,“出来记得关门。”他也跟上林火。 武梦最后朝那桌上刻字望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追上两人,顺便将门扉合上。 三人继续向北,进入花晨阁芙蓉楼内围。 只是三人未曾发现,当他们远离时候,方才黄衣离开的方向,再次冒出人来。 正是去而复返的黄衣四人,又或者,她们始终未曾离开。 那唤作麻雀的绿衣姑娘兴奋地说道:“还真让月霞师姐猜中了,那个小蝶果然是有人假扮。” 略显倨傲的月霞师姐撇了撇嘴,“小蝶平时看也不敢看我,更不用说与我说话。” “月霞师姐确实慧眼如炬,只是……”另一个唤作绿萝的姑娘疑惑问道:“我们为何不将这些贼人拿下。” “不急。”月霞冷眼望了过来,“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为何而来。” 冷冷一哼,月霞迈开脚步,领着另外三名绿衣,朝林火三人去处追踪而去。 第478章 苞开半朵 林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月霞的猎物。不得不说,月霞的追踪十分谨慎,保持了不小的一段距离,以至于林火这般警觉之人,都没有将她们发现。 一前一后,一路无事。 林火在前引路,自然是根据烟云给的那些信息。直到这个时候,林火对烟云的那些戒备才算是减弱不少。 毕竟烟云的突然到来,还有这营救龙耳的计划,处处透着诡异。即便烟云是真心实意想要救出龙耳,可她还是有可能将林火三人当做诱饵。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如今看来,烟云或许是说到做到。 至少林火他们这一路行来,确实没有在路上见到守卫。即便是烟云说的,花晨阁外紧内松,也不该这般空无一人。 现在来说,唯一的解释,便是烟云确实如她自己所言。今夜她轮到值守,便将守备力量,全部撤离了此地。 烟云这样做,便是为林火三人,腾出了一片无人的真空地带。 就连林火都没想到过,事情会这般顺利。 昌意师兄更是笑着开启了玩笑,“简直就像是保送我们去劫狱的康庄大道。”看得出来,他心情应当是不错,喝酒的频率也高了不少。毕竟,若是继续这样平稳下去,救出龙耳也只是时间问题。 武梦虽然没有应和昌意师兄所说的话语,但是从她面上,却也能见到放松的神采。 林火虽然对烟云的疑心少了许多,但越是这种平和的时候,他更是在自己心中打起十二分精神。 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教会他许多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决不能掉以轻心。 越是风平浪静,其中凶险越盛,惊涛骇浪来时更会令人猝不及防。 林火出声对两人说道:“小心一些,我们毕竟还是在花晨阁中,就算烟云将守卫带走,万一我们出了纰漏,还是身陷重围。”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脑中思索了一番,随后沉声说道:“到时候,若是真的惹恼了艳绝一方,你们两人先走,我来断后。” 昌意打了个哈哈,“这大半夜的,我们也不能把人家艳绝一方从被子里拖出来不是?” 武梦望了林火一眼,“我们既然一起来,那就得一起走。” 林火闻言苦笑,“若真是被天人盯上,你们不走,那就真的走不了了。” 昌意伸手拍了拍林火肩膀,“你怎么这么杞人忧天。安心安心,我们又不是要去艳绝一方的卧房,还真能把她招来?你看这样,我们进到牢房,放倒狱卒,带走龙耳,事情结束。就是这么简单。难道你还想拆了艳绝一方的百花园?” 林火苦笑摇头,“挖了她的百花园,然后让她把我们全都埋进土里做花肥?” “噫!”昌意浑身一抖,“你可别开这种玩笑,光是想想,我就浑身难受。” 明明是昌意挑起的话头,现在倒是怪林火接茬?他现在这样胡子拉碴,满身酒气的模样,哪来的面皮嫌弃别人? 林火对这活宝,也是没得话说。 他最终决定,学着武梦模样,直接无视昌意师兄的那些怪话,径直在前方领路。 按照烟云所说,这里应该已经接近监牢所在。 可是越是往前,林火越是觉得心中难安,他隐隐之间觉得,自己似乎是遗漏了一些什么细节。 绕过最后一片树林,便能够到达烟云所说的监牢所在。 然而,林火却在此时停住了脚步,“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昌意挠了挠乱发,“监牢就在前面,都到了这里,你还犹豫些什么?”说着,昌意便向前迈步,就要超过林火。 路过林火身旁时候,林火抬起手臂将他拦下。 昌意略微皱眉,看了一眼林火手臂,又扭头看他,“你做什么?” 林火沉声说道:“昌意师兄,我知道心里着急,但是我总觉得这里面会有问题。” “都到了这里,还能有什么问题?”昌意不满说道:“我们一路走来,什么危险都没有碰到,你倒是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做什么?难道你是怕了?” “起开!”昌意抬臂一推,将林火推开。 林火一个撤步转身,又将昌意拦住,“昌意师兄,你听我一句话,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昌意面孔寒了下来,“能有什么猫腻?” 林火一时语窒,“这,我……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那就全部都是放屁!起开!”昌意说话间再次将林火推开。 林火此时也是着急,他确实心中觉得这事情哪里不对,可他就是整理不出一个头绪。 倒是武梦见到两人争吵,上前将两人隔开,也算是将昌意稳住,“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便要内讧?” 武梦先是看向林火,“昌意师兄救人心切,你该明白。” 林火闻言点头。 武梦又望向昌意,“林火也是担心我们的安危,昌意师兄也该知晓他的苦心。” 昌意面上焦急稍缓,叹了口气,“是我口气不好,不过林子你也说了,我们必须在四更之前离开花晨阁,现在时间紧迫,由不得太多迟疑了。” 武梦叹了口气,望向树林方向,明明那监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7 章 就该在树林之后,“这天黑难明,若是没有这些树木,我们就能一窥真假。” “树木?”林火脑中灵光一闪。 他猛然抬起头来,对昌意师兄说道:“我想到了!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昌意抬眼看他。 林火便指着面前那些树木,“监牢所在,为了防止犯人逃脱,周遭绝不会有这些让地形变得复杂的树木。” 昌意师兄闻言一愣,随后他略微低头,“世上监牢千万,也不能各个都如你所说。况且花晨阁中人爱好树木花草,这样设计也说得过去。” 见到昌意如此坚持,林火也是无奈。 “那好。”林火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按照烟云所言,转过此处,便是监牢大门,我们出了此地,便会被监牢守卫发现。” 昌意点头道:“确实如此,按照原本计划,我俩以有心算无心,应该能在她们示警之前,将她们放倒。” 林火沉声说道:“那你得答应我,若是事情有变,我们必须立即离开,不能有半点迟疑。” 武梦打了圆场,“昌意师兄,林火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昌意面色也沉了下来,“没有问题,若有问题,我们立即离开,绝不逗留!” 林火听到昌意出言确认,便也确定下来。虽然昌意师兄如今被情爱左右了判断,但是林火还是相信他的为人,君子一诺,千金一掷。 两人不再迟疑,纷纷取了兵刃。 他们对视一眼,从转角处一跃而出,随后…… 一片宁静…… 两人正对大门,挥舞刀剑长qiāng,偏偏那门前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守卫呢? 林火与昌意皆是大惑不解,随后他俩同事抬头,才发现面前是一座园子,园中还有一栋五层高楼。 监牢多是地牢,怎会有阁楼? 随后两人目光下移,见到门上匾额百花园。 百花园! 艳绝一方居所! 怎么会来到这里? 已经来不及去想,究竟是林火带错了路途,还是烟云设下了埋伏。 林火与昌意几乎是在同时噤声,不约而同地转身就退。 等两人退到武梦身旁,已是背心冒汗。 偏偏这时候,三人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还以为你们自不量力要去刺杀阁主,可原来是迷了路。” 林火持剑胸前,正见到月霞从树林中露出身影。 进退不得。 第479章 尾后dú针 没有什么好猜,方才林火安排武梦做的那场蒙骗,显然是没有达到效果。 前有狼,后有虎,该当如何周旋? 晚风抚过树林,沙沙声响之中,林火能够感到自己背脊发凉。 他并不惧怕面前黄衣,还有她那些个帮手。真正让他有所顾及的,唯有身后那座漆黑一片的百花园,是那园中阁楼之上的那个艳绝一方。 幸好,目前看来他们的“小小”争执,并没有将艳绝一方惊醒。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又应该用什么方法脱身? 林火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昌意师兄和武梦护在身后,他的目光从左至右,扫过月霞那些姑娘。 没等他做出判断,月霞率先开口了,“让我猜猜,你现在会在想些什么?” 月霞嘴唇一勾。 不得不说,花晨阁中的姑娘,确实一个个都长得各有千秋。月霞只是这一笑,林火便从她身上看出一股凌驾于人上的傲气。配上她精致立体的五官,倒是有些巾帼不让须眉之感。 可惜,月霞话中带着讥讽,便将林火这份欣赏击得粉碎,“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选,回头去百花园中找死,又或者硬闯我这一关。但是,你从我这边闯过,需要多久时间?” 月霞玩味地笑着,“时间拖得长了,你必定会惊动阁主,到时候你便是死路一条。若是想要迅速击败我等,很抱歉,除非你有天位之能,否则我手中利剑便会让你将命留下。” 说话间,月霞已经拔出剑来。 林火双眼一眯,未曾露出点滴惊慌。 “噫?”月霞却没有立即发起进攻,而是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没有惊慌失措,说明你还有依仗,难道你还真是天位不成。” 林火不答,单手已经按在魔刀万击之上。 谁知月霞笑得更是开心,“你还真是个傻子,你即便是天位,能够迅速将我们击败,可你放出了天位威压,哪有不惊动阁主之理?那时候,你还剩下多少时间?” 林火闻言一窒,就连握刀的手掌也稍稍放松。 月霞抬起剑来,看似漫不经心地将手指从剑脊上滑过,“啧啧啧,说到底,你根本没有胜算。这份功劳,还真是来得轻松。” 黄衣方才说完,林火已经能够从她身后那几名绿衣眼中看到轻蔑。 似乎在她们看来,林火三人已经是瓮中之鳖。 更有甚者提前恭喜起来,“恭喜月霞师姐,贺喜月霞师姐。此次功劳过后,师姐必定能够升为橙衣。” 月霞仰头轻哼,“早该如此。” “好像被小瞧了啊。”昌意师兄搔了搔乱发,拎qiāng上前,却被林火伸手拦住。 武梦与昌意皆是看他。 林火沉声说道:“一会儿我将她们击溃,你们趁机逃走。” 武梦双眉一皱,“那艳绝一方……” 林火毫不犹疑地斩钉截铁说道:“我来断后。” 昌意与武梦闻言面色皆是一沉。他俩都知道,林火所谓的断后,便是要用生命为他俩拖延时间。谁都不知道艳绝一方究竟是怎样一种脾气。 照理而言,艳绝一方与大胥先生jiāo好,应当不会为难他们这些晚辈。 但是有黄袍老祖那样的天人在前,这艳绝一方能够与天人jiāo好,却不一定会将他们这些“凡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林火见到两人不曾答话,再次说道:“武梦你还有未完之事,昌意师兄,武梦就jiāo给你了。”他语速不快,语调更是平稳,显然是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武梦不由红了眼眶,“林火,你总是这样……” 林火讪讪一笑,“我可不就是一个傻子?” 那便昌意沉默不语,却是突然伸手将武梦手腕拽住,“你若不死,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你若死在艳绝一方手中,我项昌意竭尽一生,也必为你报仇。” 林火摇头苦笑,“你帮武梦……” “你们说完了没有?”月霞突然张嘴说道:“这种局面,即便你是天位也chā翅难逃,还想要挣扎什么?” 她冷冷哼着,“不如束手就擒,也省得我多费手脚。” “束手就擒?”林火迈步向前,缓缓拔出魔刀万击,身上气势更是层层高升,“我读的书太少,这四个字,至今没有学会!” 话音一落,林火陡然拔空而起。 月霞眼中神采陡然一变,她全无轻蔑之意,全神贯注。 林火浮在一人高处,身周轻柔晚风,骤成狂暴。 猎猎巨风四溢,却是将四周树林向一侧压倒,树木在风压之下弯曲,宛若漫天树海,怒涛般拍向月霞等人。 炎夏送,秋意涌。 “天衍剑法立秋!” 刀剑合璧,蓬勃真元凝聚一处,纵斩而下。 月霞目光连闪,一咬牙,唯有退身避让。偏偏她身后那几名绿意反应不及,林火剑气斩落,她们根本躲让不及。 威压劈头而落,极快,又似极缓。 三人面上皆是露出绝望之色。 剑锋落下! “轰!” 剑斩地上,惊起泥尘残枝绿叶,却无鲜血崩现。 那三名绿衣目瞪口呆地看着落在她们身侧的剑痕,剑迹入地一寸有余,只让人惊呼与司命擦肩。 这一剑是林火斩偏了? 月霞眯眼沉思。 失误? 自然是林火故意为之。在这样危急时刻,他心中还是始终保有一根警绳,决不能伤了花晨阁中任意一人,若是害了她们xìng命,那才是去无退路,唯有不死不休。 林火所做只是拖延。 见到四人破开缺口,林火立即接上一记“秋分”。双臂飞舞,无形剑气笼罩月霞四人前后退路。 林火对武梦与昌意喊道:“快走!” 昌意师兄猛然点头,他没有半点迟疑,抓起武梦手腕,便从空缺处飞奔而过。 谁都知道,林火此时便是争分夺秒。 艳绝一方随时都会出现,到时候林火能够在她手中撑过多久,一切都是未知。 月霞被林火阻住退路,她却没像另外三人那样惊慌失措,她明知不敌林火,便不做无谓反抗,更因为她望着昌意与武梦离去方向,幽幽说道:“这事情,倒是有趣起来了。” 林火一闪身,将她们去路拦住。 月霞却没有去追击昌意与武梦的意思,“我原本还觉得奇怪,你们一路走来怎么一个守卫都不曾见到,原本我只当是巧合,你们正好避开了巡逻间隙。现在,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林火闻言面色一沉。 月霞勾唇笑着,“你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朝来处奔走,定然是料定外面无人把手,也就是说夜里内围守卫被人特意调走,更是说明,花晨阁中,定然有你们的jiān细!” 林火闻言一怔。 这女人,还真是有些可怕,在激战时候,她心中想的竟然是这些事情。 林火从这女人身上,见到了姜杉等人的影子。 月霞望向林火双眼,“今夜,是烟云那小婊子总管内围啊。” 小婊子? 这样说来,面前这黄衣与烟云不是一伙? 林火心中念头急转,他自己决计不会带错路,那必然是烟云设计他们,偏偏面前这个月霞黄衣对他们围追堵截,又不是烟云同伙,那烟云葫芦里究竟再卖什么yào? 事情有些不对。 林火紧皱眉头,但是很快,他便将眉头展开。 现在想这些应该也没什么用了。 他仰头望向百花园方向:等艳绝一方出来,一切都结束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昌意师兄与武梦竟然去而复返。 林火大惑不解,“你们,你们怎么……” “人!”昌意正色说道:“全部都是人!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林火只觉脑中一片混乱。 他放眼望去,便见到树林之中,陡然间亮起火光无数。 哪里来的人?烟云不是把守卫全部撤走了吗?这些人从何而来? 该死! 烟云究竟在做什么?她到底要做什么? 不说林火意外,就连月霞也是面露诧异,“居然是我想错了?”但是很快,她便恢复笑意,对林火说道:“这一下,你们更是生路断绝。不如趁着现在学学,束手就擒,这四个字该怎么写?” 这里,便是绝境? 林火猛然咬住牙关,他脑中猛然窜出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月霞姑娘,这四个字,我这辈子都不会学的。” 月霞面上笑意骤止。 这般绝境,林火还要做些什么? 只见林火双臂一展开,对昌意与武梦大喝,“进楼!”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林火一剑劈开百花园大门,连着昌意与武梦,闯入百花园内。 第480章 百花园里琼楼琼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面对进退两难,林火竟然选择了进入百花园中。这难道不是自寻死路? 这百花园,就连花晨阁中弟子,也不能随意进入,林火这三个外人进去,怕不是要激起艳绝一方震怒,他们的结果,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月霞从身边几位绿衣面上,已经洞悉了她们的想法。 可事实当真如此? 心怀疑惑,月霞陷入沉思之中。她的直觉告诉她,林火既然不懂得束手就擒,那也绝不会是自寻死路之人。他必定是想到了什么。 可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月霞随手将长剑往身后一伸,在她身后的绿衣姑娘立即把剑接过,乖巧地收了起来。月霞并不在意这些,她扭过头去,望向渐渐靠近的火把。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从烟云那儿套出一些话来。虽然每次和烟云勾心斗角,都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情,可是,这很有趣。 有趣,不就够了? 至于林火他们进入百花园中,究竟是死是活。这倒不是月霞最为关心的点了。 若是阁主想要杀他们,他们绝无幸免的可能。若是阁主不知是何原因,放了他们一马,那这花晨阁中谁也别想为难他们。 在这蜀地,他们的生死,都在阁主一念之间。 火把越靠越近,月霞收回那些发散的思绪,准备好与烟云唇qiāng舌剑,然而事情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来人领队,竟然不是今夜值守烟云,而是葵婆! 葵婆作为花晨阁的二把手,一直坐镇三堂纺,若非有紧急之事,绝不会擅离职守,难道花晨阁里还有大事发生? 月霞略微皱眉,她为人倨傲,但是面对葵婆还是要守些礼数。便见到月霞朝葵婆略微躬身,“黄衣月霞见过葵婆。” 葵婆见到月霞似乎也是惊讶,她便像是没有想到,能够在这里见到月霞,“月霞?你为何会在这里?烟云呢?她告诉我有贼人往百花园来。” 月霞轻声回应道:“弟子追踪贼人,一路便追到了百花园外。至于烟云,弟子也不曾见到。” 葵婆听到“贼人”二字,面色立即一沉,“贼人何在?” 月霞略感奇怪,也不知是否她听错,她竟然从葵婆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紧张。事情倒是越发有趣起来了。 葵婆在紧张什么? 烟云为何不在? 一向刻板的葵婆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追问月霞擅离职守之事。要知道,月霞当时发现林火等人行踪,应该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人。她这样暗自追踪,摆明了是要抢夺功劳。 可是,这些问题葵婆都没有问,她的关注度只是在“贼人”身上。 缘由何在? 月霞脑中暗自思索,口中还是恭敬答道:“贼人,闯入了百花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8 章 中。” “什么?!”听到月霞回答之后,却没想到葵婆反应如此剧烈,简直就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他们进了百花园?” 月霞知道贼人闯入百花园算是一件丢面子的事儿,但她想不明白葵婆为何反应如此剧烈,难道这百花园中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最近阁主闭关之后,阁中就连伺候的侍女都被撤了干净,只有葵婆有资格进出百花楼…… 等等! 月霞几乎是在瞬间,察觉到诡异之处。她越往深处想,背脊越是发凉,也顾不得尊卑上下,径直对葵婆说道:“葵婆,阁主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葵婆骤然眯起双眼,身上天位威压骤然放出,压得月霞喘不过气来。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阁主闭关期间,容不得半点打扰。这话,我应该说过了很多遍。” 月霞离葵婆不过几步距离,她平日里更不是以武艺见长之人,当即被这威压压得唇齿难开。只是葵婆越是如此,越是笃定了月霞心中猜想。 葵婆收了威压,又对月霞轻声说道:“月霞,你很聪明,但有时候,也该懂得守口如瓶。” 月霞从天位威压之中解脱出来,背心已经满是冷汗。不过她毕竟心xìng过人,稍稍缓和气息,便对葵婆低声说道:“事到如今,难道我们便什么都不去做?阁主闭关不容打扰,可如今打扰已经无可避免。” 葵婆也是面露纠结,“你的意思是……” 月霞继续说道:“葵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葵婆双目一凝,低声说道:“阁主天人之能,岂能连几个小贼都对付不了,要你我出手?” 月霞会意,葵婆这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她已经承认阁主现在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出手。但是作为花晨阁的阁主,不能出手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流露出去。她需要一个理由,更需要作为下属的月霞将这理由公诸于众。 一直以来,月霞自然过人一等,更是一心想往上爬。现在机会便放在面前,只要抱住了葵婆大腿,未来岂不是平步青云? 月霞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抱拳朗声说道:“几个毛贼岂需阁主出手!阁主只管安心闭关,这些琐碎事情尽管有我们来做,否则岂不是显得我们这些做门人的,实在是过于无能!” “很好,难道月霞有这一份心。”葵婆露出一丝笑意,“既然如此,老生便破例允你带人进入园中,将那些贼人抓捕出来。” 她更是鼓动真元对百花园中放声大喊,“请阁主安心闭关,这些鼠辈,我们便会为阁主扫除干净。” 月霞却是明白,葵婆看着是朝百花园中呼喊,实则是向在场所有不知情之人说话,以稳定人心。 葵婆对阁主倒是忠心耿耿。 不过,月霞并不在意那些,她只需要紧紧抓住这次机会。 可以看得出来,葵婆对这件事情无比上心,她赶来此地,便带了接近半数守卫,其中更是有两名橙衣。如今,她便领着两名橙衣,对月霞说道:“月霞,你与老生一起进去。” 月霞立即从她话中听出不信任之意,若是将月霞留在百花园外,便怕她将事情胡乱泄露出去。再往深想,月霞更是察觉其中寒意。 进入百花园中,难免要与贼人动手,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她月霞岂不是永远闭嘴? 可到了这个时候,也容不得月霞退缩了。 月霞便是被两名橙衣架着,只等进入百花园中。 葵婆又对剩下之人喊道:“其余人等,将百花园团团围住,不要让任何一个贼人走脱!” 一声令下,火把又四散开来。 葵婆领着一众精英,踏入百花园中。 如今葵婆必是天位,两位橙衣逼近天位,还有月霞心思缜密。 林火三人,敢当何去何从? 第481章 月明阁冷白纱风 不说月霞与葵婆在百花园外如何算计,林火却是带着武梦与昌意直入百花园中。林火先是精神无比紧绷,身上真元催发至极致。 昌意不用多问,单手已经按在腰间鎏金舞马银壶之上,拇指更是顶住瓶口,只待变故突然发生。 然而,一时间风平浪静。 不说身后没有追兵跟入园中,便说眼前。 只见到数十种未曾见过的花卉,或蓝或白或红或七彩斑斓,在这静谧夜中摇曳生姿,始终藏在云后的月儿探出头来,那些花儿便晕出晶莹光彩。 百花绽放,便如在地上铺开了一条绚烂花径,蜿蜒而向院中那栋阁楼。 百花园,真乃人间奇景。 与这生机勃勃的百花园相比,那栋芙蓉楼,便显得凄冷许多。黑洞洞矗立院中,见不得半点光彩,又像是将园中那些光晕都吸了过去,黯淡死寂。 林火望向那芙蓉楼,终于是松了口气,将手中刀剑稍稍放下,“看来,我是赌对了。” 昌意同样松开怀中银壶,长舒一口气出,“你小子,还真敢闯楼。” 林火摇头苦笑,“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赌上一赌。” 武梦却还是没将这件事情理出头绪,不解地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这楼里,可还是有一位天人。” “是啊,有位天人。”昌意咧嘴一笑,“那请问这位天人在哪里?”他张开双臂,左顾右盼,“在我左边,还是在我右边,又或者……”他伸手指着芙蓉楼方向,“躲藏在这栋黑漆漆的楼里?” 武梦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林火却不准备让她多想,直接解释道:“之前我们在门外与月霞对峙,依照她所言,我们应当是毫无退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林火同样伸手指向芙蓉楼,“只要艳绝一方再次,我们无论是进是退,最终都会落入她的手中。可这里就有一个问题……” 武梦也不是笨蛋,稍经点拨,立即反应过来,“如果艳绝一方不在这里?” 昌意嗤笑道:“咱们的公主大人可想得真美,艳绝一方不在此处,那么那个什么葵婆用得着亲自兴师动众地围捕我们?” 武梦白了他一眼,只是望向林火。 林火摇头解释道:“当时的情况,我也没有来得及想得太过周全,我只是好奇,我们在楼下闹得如此动静,艳绝一方难道便是丁点都不知道?她如果知道,为何不出手教训我们?明明不需废多少工夫,毕竟天人实力如何,我是亲眼见过,要拿下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 武梦点了点头,“可她偏偏没有动手。” “没错。”林火表示赞同,“以当时情况而言,我们若是留下,必定会被花晨阁众人所擒拿,所以这唯一疑点,也就成了我当时首先想到的选择。” 林火抬头望向芙蓉楼的方向,“再加上昌意师兄方才所言,我猜想艳绝一方应当是在这芙蓉楼中,但是她迫于某种压力,或是某种原因,不能对我们出手。” 武梦咬牙说道:“还有一种可能,这艳绝一方,不能在楼外动手。” 林火看了她一眼,“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一点,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事实究竟如何?” 武梦疑惑说道:“如何知道?” 林火指向墙外火光,“我们,只需要等待。” “你怎么和酒鬼他们成了一个样子?”武梦闻言更是疑惑,“我们究竟要等什么?” 武梦话音刚落,围墙之外,便传来了葵婆那声呼喊,“请阁主安心闭关,这些鼠辈,我们便会为阁主扫除干净。” 林火与昌意闻言,对视一笑,“真的来了。” “什么?”武梦还是一头雾水。 林火已经转身朝芙蓉楼奔去,“边走边说。” “我们还要进楼?”武梦虽然不解,但还是跟上林火与昌意脚步。 林火一边观察身后火光变化,见到那些火把四散分开,又一边对武梦解释道:“若是艳绝一方仅仅是不能出楼,那葵婆不定不会急着进攻。按照花晨阁里森严的规矩,擅自进入百花园中,那才是大大不敬。明明只需要将我们围困其中,事情也就定了。” 武梦闻言了然,“然而她现在急着追捕我等,便是说明艳绝一方身处楼中,更有可能是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说话间,已经奔到芙蓉楼门外。林火伸手推门,同时叹息,“葵婆必定是对艳绝一方忠心耿耿,但有时候,便是这样关心则乱。” 武梦回头一瞥,便见到葵婆领着几人进入园中。 林火立即推门而入,门扉一开一闭,却是甩给葵婆三道背影。 入得门中,众人也不去寻找门栓,反正在葵婆那些高手眼中,门栓这种东西,也不过是挥手震断。 再看芙蓉楼中,正中便是上屋木梯,螺旋而上。中央镂空处悬有纵横铁条,便是绝了天位之人飞天之能。 见到这般情景,林火当机立断,直窜楼梯,登楼而去。 武梦跟紧两人脚步,略显焦急地说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林火一步三梯,沉声说道:“登上顶楼。”他那双眼,死死盯住顶楼方向,“擒下艳绝一方!” 三人不过是登到二楼往三楼半截处,楼底已然传来一声闷响。 又是“啪嗒!”两声脆响。 林火从楼梯边往下去看,透过铁条纵横,正对上葵婆朝上瞪来的目光。 两人目光jiāo汇,林火都能感受到葵婆眼中杀机与怒火,若是被她撵上,三人必死无疑。 昌意略一思索,便要挥手斩断楼梯。 林火赶紧用千磨,将他短qiāng挑开,“你做什么?” 昌意师兄急道:“断了这楼梯,让她们追不上我们。” 林火赶紧制止,“断了这楼梯,也是断了我们的退路,等我们擒下艳绝一方,这楼梯还得再用。” 昌意明白林火意思,便绝了自断后路的活计。林火见他知晓其中含义,便继续向上飞奔。 两伙人,一上一下,便在这螺旋楼梯之上,追逐。 登楼!登楼!!登楼!!! 林火登上四楼,离五楼只差一梯之隔。他踏足梯上,突然听到风声呼啸。斜眼处,却是见到葵婆甩过一把刀来。 那刀飞极快,隐带呼啸,从铁条缝隙之中激shè而来。 林火若是取剑去拦,必定被那巨力所震,脚步不定停顿。他在队首,若是停下步伐,必定会让身后武梦与昌意止步。 他不能去拦,唯有避让。 林火侧身去闪,谁曾见到那长刀竟然shè穿了木梯一侧悬梁。葵婆的目标,一开始便不在林火身上!她是要毁坏木梯! 木梯若断,到时候林火便无路可选,唯有聚力斩断铁条。他聚力之时,便会被葵婆咬上,再难登楼。 “嗖!”“嗖!”“嗖!”又是三声呼啸。 林火定睛去看,便见到葵婆再次甩出三柄长剑,一柄瞄准木梯最后承重悬梁,一柄瞄准武梦,一柄瞄准昌意师兄! 昌意师兄犹可自保,武梦绝对躲不过去! 林火唯有回身去护武梦,挥刀横斩! “当!当!” 两声脆响,昌意隔开长剑,林火护住武梦。 “轰!” 最后那支长剑,将木梯斩裂,轰然yù塌。 林火护住武梦,身上真元激dàng,一时间回不过气来,更别说飞身而起。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生机可见,明明唾手可得! 便要失落在这最后一步? 绝不可能! 林火猛然转身,发出一声怒吼,运不起真元,那便拼尽全身力气,他抛开手中刀剑,纵身一跃! 束手就擒?这四个字…… 从未学过! 林火的身影舒展在空中,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他身上,时间仿佛也在此刻放缓。 两丈! 一丈! 一尺! 一寸! “嘭!” 林火指尖扒在断梯边沿。 武梦与昌意这才放出一声惊呼,葵婆等人更是长叹不止。葵婆已经丢出了所有兵刃,再难伤到林火。 林火奋力将自己拽上断梯,大口喘息。他面上亦是惊魂不定,随后便忍不住大笑出声。 昌意将万击用千磨剑挑了过去,又将千磨掷向林火,哈哈笑道:“快上去吧。这里,我来为你守住。” 林火拿住刀剑,重重点头,一转身踏上最后一楼。 最后一楼,便是艳绝一方所在。 林火登上楼去,小心翼翼,却不当心被那月光晃花了双眼。 他定睛去看,只见到五楼空无一物,楠木地板尽头,便是一排落地木雕大窗,百花雕镌。 如今那木窗洞开,月色当空而入,更是将伊人身影拖长地上,延伸至林火面前。 月下伊人,白纱朦胧。 一头黑发,便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上。 世上若有仙子,仙子便该是这般模样。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动静,仙子回过头来,轻声唤道:“葵婆?” 林火听闻那声,浑身一颤,目瞪口呆地脱口而出,“言舞先生?” 第482章 白纱风 言舞先生? 亦或是,艳绝一方? 林火曾经想过,艳绝一方贵为花晨阁阁主,怎么也得四五十岁才对。现在看来,怎么会是一个二十芳龄的姑娘? 而又是怎样的姑娘,才能被称为艳绝一方? 当艳绝一方回过头来,月光将她那侧脸晕染,林火突然想起一首诗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可他转念一想,芙蓉,暗香在此时此刻,也成了庸俗之物。 那是怎样一幅画卷? 雕窗镂光入,明月无暇垢。 清风漫,白纱浮,仙子悄然落尘来。 林火在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只觉得破了这月色宁静,一心想要退回楼下。 可他退了一步,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也想起自己便是来劫持面前这位仙子。 谁能下得去手? 当初言舞先生只是还是戴着面纱,林火便觉得她气质空灵,如今见到面容更觉面前女子,便该是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9 章 。 林火倒是在楼梯上进退两难。 “是你啊。”言舞先生轻声说着,便像是当初在私塾中和林火平常对话那样,平淡如水。 说完这话,言舞先生又回过头去,重新望向明月,将整个后背留给林火。 白纱透着月光,言舞先生的背影,朦朦胧胧。 林火心中更是迟疑,眼前这位姑娘,当真是四位天人之一的艳绝一方?当真能够当得花晨阁,这样一个冠绝蜀地组织的首领? 要知道,无论是之前在私塾,还是在这阁楼之上,林火都没能从面前之人身上,感到一星半点的真元之力。 难道艳绝一方还在别处?可弱势在别处,葵婆为何如此紧张? 林火咬了咬牙,他最终还是决定将问题放在台面之上。 “言舞先生,咱们又见面了。”林火将刀剑收了起来,特地发出声响能够让言舞先生听到,这便是表明自己并没有敌意。 若面前不是艳绝一方,林火自然不必动上刀兵,若面前就是艳绝一方,林火动了刀兵也不会有太多差别。 言舞先生似乎没有注意到林火的特意为之,她依旧望着明月,“你也是上来赏月吗?” 林火愣了愣,一边苦笑一边摸着鼻尖,“算……算是吧。” “是吗?你来的正是时候,今晚的月亮,才刚刚开始好看起来。”言舞先生说着夸耀的话语,可言语间听不到半点波动。 林火摸着鼻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对了。”言舞先生又突然说道:“我上一次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平常人若是这样,是不是很没礼貌?” “还……还行吧。”林火倒是有些跟不上面前这姑娘的思路,“我叫林火。” “我记住了。”言舞先生似是用力点了点头,以此来确认自己已经记住了林火的名字。 她又问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林大侠,还是林少侠?我对你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太了解,平时都是葵婆在处理这些事情。她常常与我说,可我没怎么用心记。” 林火又摸了摸鼻子,“先生叫我林火便是了。”他不愿在这些事情上多做纠缠,以他与言舞先生短暂的jiāo流来看,若是一直这么说下去,两人的话题不知会飘向何处。 更何况下面昌意还在面对葵婆,林火不能浪费太多时间,“我有一件事情,还要请教先生。” 言舞先生缓缓回过头来。 林火与她双眸对视,竟被那一汪清澈盯得瞥开目光。 “葵婆与我说,平常人说话,应该看着别人的眼睛,我差点又忘了。”言舞淡然说着,林火能够感到那目光始终定格在他身上。 他不得不回过脸去,再次与那目光相触。 这一次,林火没有闪避,更是感到自己也随着那目光平静下来,他轻声问道:“言舞先生,便是艳绝一方?” “是啊。”言舞先生点了点头,“他们就是这么叫我。” 林火得到肯定答复,方才平静的心神,再次动dàng起来,“先生若是艳绝一方,怎么会……怎么会一点真元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真元?”言舞先生依旧平静地回答道:“因为我忘了。”她的眼中,第一次透露出迷惑,就像是林火当初在私塾看到的那样,“我忘了什么是人。” “忘了什么是人?”林火低声重复,话中满是大惑不解。 白纱言舞却见林火那声呢喃,当做了提问,轻声回答道:“天人通天之意,达己之心,虽为天人,亦然为人。可我连人是什么都不知道,连我自己是什么都不明白,我又怎么能称作天人?” 林火愣在原地,他突然明白了艳绝一方症结所在。 “天道”一途,若是以林火自认浅薄的认识来看,便是一个认识自我的过程。 知己,方能知世界。 若是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明白,谈何天人? 可问题却是,面前这位白纱言舞,原本是个实打实的天人境界,这一点曾经在大胥先生与黄袍老祖的对话中可以得到印证。 这天人,怎么会重新落入凡尘? 林火不由想到当初三位天人同舞,偏偏艳绝一方没有到场。要知道大胥先生也是在感应到黄袍老祖之后飞速赶来,同为天人,艳绝一方绝不会没有半点感应。更何况黄袍老祖也说,艳绝一方与他有些私怨,那更是不会放过找茬的机会。 这样一来,结论只有一个。那时候艳绝一方之所以没有到场,便是因为当时,她已经落入凡尘。 林火又想到黄袍老祖曾经提到过的那些细节。 大胥先生与艳绝一方,皆是得三生石入天人。 依靠外物,故而境界不稳。 大胥先生多年浸yín,最终得三生石而入天人,那三生石还算是最后一丝顿悟之因。 艳绝一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得三生石入天人境界,偏偏根基浅薄,才会有今日落入凡尘之事。 那也就说明了葵婆为何如此紧张。 现在这个落入凡尘的仙子,若是让外人知道,也不知有多少yù图染指者趋之若鹜。更何况艳绝一方代表了花晨阁的最高武力,也是花晨阁最大依仗,这件事情若是被天下人知晓,别说天下人,若是让蜀地人知晓,或是怎样一场动乱? 如今,林火又该做些什么? 他为活命而来,当真要劫持面前这位“凡人”? 这种事,林火做不出来,他此生也不会去做。 所以他迈步向前,无比真挚地看着言舞双眼,“言舞先生,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 断梯之下,昌意师兄正与葵婆……嗯…… 对峙…… “他进去了!?”葵婆面上条条皱纹皆在颤抖,“你们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就算他是许歌的养子,也不能活着离开!” 昌意虚着双眼,打了个哈欠。他手里提溜着竹叶青,满不在乎地说道:“他进都进去了,你这老太婆还想做撒?我可告诉你,我这师弟可厉害,人称花丛蓝蝴蝶,说不定这会儿你们阁主已经对我这师弟一见倾……哎呦!”他回头瞪了武梦一眼,“你扭我ròu做什么?” 武梦回了他一双白眼。 葵婆却是闻言暴怒,“老生杀了你!”身后两名橙衣赶紧去拉葵婆。 “杀,杀,杀。”昌意倒是浑不在意,一副无赖嘴脸,“老子就站在这里让你杀,你杀了我进去也晚了,明天你家阁主就要出嫁咯!” “闪开!”葵婆面色铁青发黑,一把推开身后两人,身上天位威压澎湃而出,“老生今天便是拼了命也不要……” “葵婆。”在场几人耳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呼。 第483章 峰回路转 “葵婆。”那声轻呼从断梯上方传来,平淡无奇。然而这一声轻呼,却是让葵婆从暴怒之中回过神来。 如今芙蓉楼中不过几人,全部将目光投了过去,正望见一袭白纱下摆踏着摇晃断梯行了下来。 “阁,阁主!你没事!”葵婆眼中已经全然没了昌意,她望着艳绝一方双唇颤抖,先是长舒口气,随后满是愧疚,“都怪老生无能!”说罢,她便愤恨地垂下头去。 而在她身后的两名橙衣与月霞皆是单膝跪下,她们恭敬唤道:“阁主。” “都起来吧。”艳绝一方平静说着:“你们知道,这些繁文缛节我不在意,况且今夜发生的事情,也怪不得你们。” “都是误会。”林火这是也也从断梯上冒出头来,摸着鼻子说道:“我已经和阁主说了清楚,今夜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误会。” “误会?”葵婆见到林火,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恨不得立即将林火剥皮抽筋,“你们偷偷潜入花晨阁,更是闯入百花园,登上芙蓉楼,劫持我们阁主!还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林火赶紧抬起双手,“我可没有劫持阁主。”他又看了一眼艳绝一方的背影,“我区区天位,也不是阁主天人之威的对手。” 葵婆眉头一挑,突然明白过来林火的意思。林火这是要为艳绝一方跌落凡尘保守秘密? 落在队伍最后的月霞也是眉头微皱,瞬间洞悉局势。 林火见到葵婆不语,便知道葵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时候,他才继续说道:“我自不量力上的阁楼,直接被阁主一招擒下。幸好阁主大有善心,愿意听我解释,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葵婆继续沉默,只是将目光投向艳绝一方。她的意思,自然是让阁主定夺此事如何定xìng。 随着葵婆目光凝固,周围众人也是将目光移了过去,所有人都在等待艳绝一方的表态。 就连已经和艳绝一方谈妥的林火都不由屏住呼吸。 若是艳绝一方突然反悔,那免不得一场恶战。 生死之斗,不死不休。这样的结局,林火根本不想见到。 许久之后,艳绝一方点了点头,“林大侠与我说了,他们是为救龙耳而来,却没想到误入我这楼中。” 林火松了口气。 “龙耳?”葵婆听到这话,反而是眯起双眼。 艳绝一方张嘴问道:“我这些日子都在闭关,倒是不知道龙耳怎么就关入了三堂纺中?” 阁主发问,葵婆自然恭敬回答,“之前卷宗司遇不明贼人袭击,当时这位林‘大侠’就在当场被守卫擒拿,龙耳自愿为他作保入狱。一切都是秉公办理。” 林火无奈苦笑,他也无意纠正葵婆话中用词。要知道当时他还有一战之力,就凭那些个守卫自然是留不下他。他不过是不想触怒花晨阁,更是因为自身清白,所以才愿意随她们进入三堂纺。 倒是没想到,最后将龙耳牵连了进去。 “秉公办理?”果然,昌意师兄听到与龙耳有关的话题,便不由自主地冷哼出口,“若是你能秉公办理,我们也不会大半夜不睡觉来着鬼地方和你磨嘴皮了。” 葵婆已对昌意毫无好感,听闻昌意呛声,更是怒不可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火瞪了昌意一眼,可不能让他继续激化矛盾。林火立即赶在昌意张嘴之前将话头抢了过来,“我们知道,葵婆您与龙耳师姐之间的关系……嗯……不是那么融洽。” 葵婆怒瞪林火,“是谁让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林火伸手摸着鼻子。这葵婆脾气可是暴躁,也不知年轻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火bào脾气,倒是让人好奇老爷子当年是怎么与她相处。 不说林火心中胡猜,艳绝一方细语轻唤,“葵婆。” 葵婆自知失态,唯有压住火气,生硬解释,“阁主你知老生为人,一向是公私分明。老生确实与龙耳私jiāo不睦,但是在三堂纺中,唯有规矩,绝无私情!若是阁主不信,自可剥了老生这一身红衣,再将老生赶出花晨阁去!” 林火无奈摇头,还真是宁折不弯的刚硬脾气。 折辱葵婆,这绝不是林火想做之事。毕竟葵婆曾经与老爷子相识,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林火断然是不会对老爷子的故人恶行相向。 而且现在林火把龙耳与葵婆之间的问题放到了艳绝一方面前来说,又有另外两名橙衣以及月霞在,想来龙耳也不会吃多少苦头。原来卷宗司那件事情,本来就不是林火所做,事情到了这里,应该可以算是告一段落。 林火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夜闯芙蓉楼,也是天大的胆子。 林火摇了摇头,便准备将事情顺当地过去,缓和语气说道:“既然如此,便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真是万分抱歉!”说罢,他便是朝着葵婆方向深深一鞠。 葵婆冷哼一声,“你这抱歉说的轻巧,一声抱歉,可是惊动了大半花晨阁。轻飘飘的说过就过?” 道歉不被接受,这也在林火意料之中,幸好他早有准备。 便听到艳绝一方再次开口说道:“既是误会,便不用深究,这是我的意思,还得麻烦葵婆安抚门人。” 葵婆面色变幻,最后也是无奈叹气,“既然是阁主的意思,老生这就去做。” 一场大风波,眼看就要轻易化解,便在此时,楼下园外,突然传来喧闹声响。就在楼中这几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葵婆紧皱眉头,对艳绝一方深鞠一躬,“阁主,外面不知发生何事,老生这就去处理,还请阁主在楼中休息。” “还有你们几个。”葵婆目光扫过林火三人,口气自然不善,“别妨碍阁主休憩,随我一同出园!”说罢,她便转身下楼。身后那两名橙衣已经月霞,自然紧跟其后。 武梦与昌意对视一眼,也就下得楼去。 龙耳之事已经说清,林火自然不准备在这里多呆。 林火正准备跳下断梯,却听到艳绝一方轻声说道:“带我一起下去。” “什么?”林火望向艳绝一方。他问话出口,立即反应过来,如今艳绝一方全无武功,这断梯她自然是跳不下去。 艳绝一方重复道,“带我下去。” 林火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冒犯了。”随后,他拦住艳绝一方腰肢,运起真元轻巧一跳。 腰肢入掌,细若无物,艳绝一方更是轻若鸿毛。 两人落在断梯下端,武梦与昌意已经走远。方才落地,艳绝一方便离了林火臂弯,径直下楼。 倒是林火呆看了自己手掌几眼,方才追上先前几人脚步。 不多时,众人下得芙蓉楼,喧闹声更盛。 葵婆才发现艳绝一方也跟了下来,吃惊说道:“阁主,你……” 艳绝一方淡淡回应,“我为花晨阁阁主,自然也有阁主的责任。” 话已至此,葵婆也知道多劝无用,唯有应下。 众人出得百花园,更是听到人群中惊慌失措。 只见一名黄衣飞奔到葵婆面前,仓皇说道:“蜀军,蜀军打进来了!” 众人皆是大惊。 漫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0 章 夜,不过伊始。 第484章 夜暗天冥 乌云遮月,夜色昏沉。 蜀军攻入花晨阁驻地,百年来都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当这个消息传入众人耳中,首当其中便是惊讶。 葵婆在第一时间回头去看艳绝一方,这等大事,已经不是她能够决断。 艳绝一方见到葵婆目光,悄步上前。 周遭花晨阁门徒见到艳绝一方上前,皆是单膝下跪,恭敬高呼,“阁主”。 “起来吧。”艳绝一方淡淡说着。待得所有人都站立起身,艳绝一方方才继续问道:“蜀军为何而来?” 门人立即摇头,“弟子不知。” 艳绝一方扭头望向林火,“你们的人?” 林火赶紧摇头,“我们还没有和蜀国王室接触过,今夜进入花晨阁的,只有我们三人。” 艳绝一方注视着林火面孔,她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似乎在思考林火是否说了实话。很快,她便回过头去,对葵婆说道:“我去和蜀王jiāo涉,希望,这也是以此误会。” 林火暗自皱眉,大军入侵,当真会是一场误会? 不说林火在这边沉思,艳绝一方已经大步流星地朝人群之中走去。花晨阁一众门人,静静跟在白纱身后。 艳绝一方又问,“他们到了哪里?” 门人焦急回答,“蜀军行军极快,很快就会包围过来。” 艳绝一方点了点头,“花晨阁守备何在?” 门人一时语窒,悄悄扭头望向一旁葵婆。 葵婆叹了口气说道:“回禀阁主,听闻贼人闯入百花园中,大半门人已经被老生召到此处。” 艳绝一方猛然顿住脚步,她沉声说道:“若是大半在此,那另外一半何在?” 林火跟在一边听到此言,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另外一半花晨阁门人阻挡蜀军,蜀军怎么可能这么快深入花晨阁中?若是另外一半花晨阁门人未曾阻拦蜀军,那么,她们在做什么? 换一句话,她们现在何处? 就在此时,艳绝一方突然行到林火身边,“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林火微微一愣,立即点头,“荣幸之至。” 艳绝一方面无表情,轻声说道:“你帮我……请你帮我用真元喊一句话,‘事已至此,何必躲躲藏藏。’” 林火闻言再次愣神,不过他只是稍一思索,便运起全部真元放声喊道:“事已至此,何必躲躲藏藏!” 呐喊声四散而出,卷起四散狂风,从周围树木之间吹拂而过。 但,也只是吹拂而过。 树枝摇曳,稍弯即直。 夜依然是那夜,风犹然是那风,树仍然是那树。 艳绝一方做了无用之事? 夜极静,却像极了一声嘲笑。 林火看了一眼艳绝一方,并未能从对方面上见到点滴变化。他正犹豫是不是要再吼一声,树林yīn影之中突然走出一道道人影。 尽皆黑衣,何时藏身于此? “不愧是阁主,这么快就看穿了我们的计划。”一声慵懒从树林之间飘dàng而来,仿佛给这黑夜又笼上了一层朦胧烟雾。 “烟云!”林火吃惊说道。 说出那话的,分明就是将林火三人引入花晨阁中的黄衣烟云。 她也换上了一身黑衣,那黑在这夜里,更显朦胧暧昧。 见到烟云出现,林火脑中豁然开朗。他摸了摸鼻子反应过来,自己有一次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烟云利用了昌意师兄对龙耳师姐的情感,却又利用了林火的原则。 艳绝一方见到烟云,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烟云,你把蜀军放了进来?” “不不不。”烟云虚着眼睛,从腰间摸出烟杆来,“可不是我一人的功劳。”她缓缓点上烟草,“若不是这三位为我吸引了葵婆还有在场这么多师姐师妹,我又怎么能够成事?”她深深吸了一口烟嘴,又将烟气吐出,烟云纠葛。 烟云掩嘴笑了起来,“还得谢谢各位如此配合,否则啊,事情可不会这么顺利。” 葵婆面上满是愠怒,可她看了一眼艳绝一方,最终还是忍住怒火,不发一言。 艳绝一方并没有被烟云话语刺激到,林火倒是有些怀疑,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艳绝一方动容。 只听到艳绝一方淡淡说道:“蜀王还是要对我们下手。” 烟云轻声笑着,“阁主也该明白,这世上没有哪位君王能够忍受自己国内会有花晨阁这样的组织存在。卧榻岂容他人鼾睡?蜀民皆知花晨阁,何人还知蜀地王?” 艳绝一方摇了摇头,“我们并无异心,只想为这蜀国献上绵薄之力。” “阁主,你实在是天真啊。历代阁主,都实在是过于天真。”烟云摇了摇头,“花晨阁实力强大若此,又岂是你说没有异心,别人就能信的?到时候黄袍加身,还不是各个被逼无奈?” 林火闻言也是叹息。 不得不承认,烟云所言并无错漏。当初他刚刚知晓蜀国的权利分布,也是感到惊奇,一直想不明白,蜀王当真有这么大的胸襟,能够忍受花晨阁的存在? 艳绝一方也是沉默了片刻,随后轻声说道:“这些话,我曾经听过别人对我说过,那个人,并不是你。” 烟云微微笑着,“阁主说的没错,我可有自知之明。当初姐姐与阁主建言,将那蜀王直接拿下,由花晨阁取而代之,可惜阁主并未听从姐姐的话。那么,我们只能出此下策。” 下策,便是花晨阁的“改朝换代”? 林火心里一紧,他隐约猜到烟云口中的姐姐,应该是谁了。 艳绝一方依旧平静,“蜀王答应了她什么?” 烟云抬着烟杆,又嘬了一口,“阁主何必多此一问,姐姐想要什么,阁主还不明白?” 艳绝一方再次沉默,随后缓缓说道:“为她一己私仇,便要蜀楚两国战火纷飞,百姓不得安宁?” 烟云却是摇头,“是为姐姐自己,也是为蜀国。在花晨阁维稳之下,蜀地始终对天下大事置身事外,这样却是安稳,可也灭了蜀国的未来。偏安一隅,终有一日会被天下遗弃。姐姐所做,也是为让蜀国比今日强盛十倍,百倍。” 艳绝一方轻轻摇头,“这强盛,便是在尸骨之上。” 烟云掩嘴笑着,“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子,三岁孩童都知道的。” 牵扯到对楚国的无边仇恨,林火已然可以确定,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他不由将目光望向昌意,正见到昌意面上神情变幻。 艳绝一方终是说出那句话来,“你姐姐,何不亲自出来说话。” 另一个清冷声音,从黑衣人群之中穿透而出,“艳绝一方有请,欣然从命。” 却见那黑影之中,陡然出现一道人影。 赫然正是龙耳! 她面上无悲无喜,只是身上橙衣,换了一套火红衣袍。红白相衬,便如一团火焰,照亮这无月之夜。偏偏这团红火,满身皆是寒意。 昌意面色大变,不由向后退了两步,这两步更是脚步踉跄,若不是林火将他扶住,只怕他该栽倒在地。 林火轻声唤道:“昌意师兄……” 昌意面上满是震惊,低声呢喃,“不会的,她不会骗我,她不会……她不会……” 林火无声叹息。 任谁都能看出,龙耳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他们三人,很可能他们在入蜀之时的那次剿匪偶遇,便是在龙耳设计之中。 随后龙耳利用昌意对他的感情,一步一步,将这陷阱设下。 另一边葵婆已经再难忍受怒火,破口大骂,“龙耳!你胆敢穿阁主红袍!老生剥了你的皮!” 龙耳看了葵婆一眼,平静说道:“能者居者,有何不可?” 葵婆怒极反笑,“你龙耳何等何能?” 龙耳不答,她原本便不爱多言。仍然是烟云替她说话,“问我姐姐何德何能?倒是问问艳绝一方,何德何能?” 她不待他人回答,继续大声说道:“有天人在场,给蜀王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发兵,可惜……” 林火等人闻言,自然知道烟云要说什么,他们皆是大惊失色。 烟云笑得无比灿烂,“可惜艳绝一方,已经不是天人!” 一言出,花晨阁大乱。 第485章 勾心斗角谁得胜 蜀王为何会对花晨阁这般礼让? 百姓或许会说,是因为花晨阁助蜀国稳定局势,平定山匪,祝蜀民安居乐业,甚至可以夜不闭户。 这蜀国如今这般安定和谐,那都是蜀王与花晨阁之功。他们这么相亲相爱,才有蜀国今日富庶。 相亲相爱? 除了那些百姓,在百花园外的众人,哪一个还抱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谁都知道。 蜀国对花晨阁和善,不过是因为艳绝一方这位天人罢了。他们不敢,也不能对花晨阁做些什么。因为,花晨阁有艳绝一方! 不过现在,天人在哪里? 所有人都知道,失去了艳绝一方这道屏障,蜀王将会毫不犹豫地扑上花晨阁,将花晨阁撕得粉碎。 如今蜀王趁夜进攻花晨阁,便是最佳佐证。 在场那喧闹之中,所有人都乱了方寸。 葵婆将双目圆睁,运起身上真元,放声怒吼,“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一声怒吼穿越过喧闹黑夜,就像是一道zhà雷惊响在每一人耳边,将那些纷纷扰扰全部镇压下来。 在场众人全部安静下来,他们更是将目光投向艳绝一方。 她们希望让艳绝一方开口,戳穿这个谎言。堂堂天人,又岂会落入凡尘。 然而艳绝一方说的话,却令她们失望,“龙耳,是你将这消息告诉了蜀王?” 众人皆是心寒。 龙耳面不改色,“阁主不允我志向,便怪不得我了。” 艳绝一方摇了摇头,“乐天知命,安居乐业,难道不是寻常人所想要?” 龙耳也是摇头,“你我,皆非常人。” 烟云微微一笑,她知道龙耳不善言辞,便上前半步,接过龙耳话头,“阁主见到如今情况,又何必多问。蜀王已然答应我等,等把你这位阁主掀翻在地,花晨阁依旧是那花晨阁,只不过换一任阁主。” 林火双眼一眯,却是听出了烟云话语之下的意思。 她的这些话,看似是对艳绝一方所说,实则是对在场的所有花晨阁门人而言。突逢大变,此刻必定是人心浮动。烟云便用一席话,稳定这些人心。 你们看看,只要置身事外,等到尘埃落定。你绿衣依旧是绿衣,黄衣依旧是黄衣。这天还是那天,花晨阁依旧是那花晨阁。只不过是换了个阁主而已,也没多少不同不是。又何必为了一个必败之人,拼死拼活? 烟云没有见这些话明说,可却像是一根根利箭,扎入所有人的胸膛。 林火能够看到,人群之中,已经有不少门人的眼神游离开来,定然是心有所想。即便这些人没有在此刻投诚,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艳绝一方这边原本便是势弱,如今更是难以齐心协力。 林火不由在暗中摇头,这便是大局已定? 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毕竟他是为撮合南方三国联盟而来,可龙耳却与楚国有血海深仇,若是让龙耳得势,这联盟不过是无稽之谈。 可是如今蜀军入侵,龙耳发难,林火面对这般局势,那真是一筹莫展。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力挽狂澜? 林火未曾想到解决之法,正在皱眉思索,这么等下去便是静候败亡。便在这时候,他身边有一人将他肩膀推开,朝龙耳径直走去。 昌意! 林火大惊失色,伸手去拽昌意衣袖。 昌意侧回过头来,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林火一眼。 那眼神布满了质疑,还有隐约中那份希冀。 林火知道他在希望什么,他想要质问龙耳,而他的质问,林火无权阻拦。林火能够做的,便是放手。 昌意将林火手掌推开,重新回过头去。他的目光透过人群,只落在一人面庞,他的道路笔直,只指向一人身上。 脚步不停,昌意已经越阵而出,直面龙耳。 龙耳也就是那副冰冷模样,与昌意无声对视。 就连一向自称龙耳口舌的烟云,见到两人这副模样,都是低着头悄声退到一边。 谁都能看到昌意眼中热切,还有那深深无奈。 最终,昌意垂下头去,叹了口气,“我又傻乎乎地被你利用,当年包庇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今天我还是执迷不悟。” 龙耳轻启双唇,冷淡说道:“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昌意浑身一震,抬头说道:“你之前说过,你欠我的恩情……” 这一次,龙耳没等昌意将话说完,便直接打断道:“项昌意,不要再活得那么天真了。” 昌意被她这一句话咽住喉咙,浑身皆在颤抖,半天方才说道:“龙耳,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 龙耳再次将他打断,“若你不姓项,你又与我何干?”这一句话中,空有寒意刺骨。 这一次,昌意怎样都接不上话了,他便是在瞬间被人抽去了所有力气,摇摇晃晃地退了一步,“五年多,我只求长醉不醒……却只是酒入愁肠愁更愁,醉梦中,仍然是一场噩梦。” 林火听到身边武梦,一声长叹。在林火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无声叹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时辰差不多啦。”龙耳并没有再去管昌意如今适合心情,她还有更多事情要做,“蜀军,应该快到了。” 林火侧耳倾听,确实已经能够听到不断围困而来的沉重脚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一次机会。”龙耳望向艳绝一方,“降,或者死。” 烟云趁着这个时候,再次添油加醋,“蜀王大军已经包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1 章 过来,大家又何必负隅顽抗,只要跟了龙耳姐姐,明天大家依旧是在蜀地高高在上的花晨阁!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她方才说话,已经有人开始动摇。 如今烟云再次鼓动,动摇自信越发严重,不少人已然放下兵刃,不算观察身边伙伴。 而就在烟云话音落时,蜀军终是露出端倪。 整齐划一的步伐之下,蜀军围城大圆,将花晨阁所有人等包在核心。没有了天人艳绝一方,这些门人怎么逃脱的去? 蜀军的出现,终于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人离开艳绝一方阵营,朝龙耳一方投诚而去。 一人,十人,百人……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徒!”葵婆xìng子暴烈,已是忍受不住破口大骂。可她下一句还未出口,就已被艳绝一方伸手拦下。 艳绝一方对她摇了摇头。 葵婆长叹一声,终也是无可奈何,“阁主,老生绝不会离开您半步。” 艳绝一方缓缓点头,只是她目光却是越过人群,望向蜀军方向。 烟云慵懒笑着,对龙耳轻声说道:“姐姐,有蜀军坐镇,艳绝一方是绝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龙耳闻言,同样望向蜀军方向。 就在此时,在场众人望见蜀军将领高台手臂,蜀军阵中立即搭弓上箭。下一瞬,蜀军将领挥动手臂。 龙耳与艳绝一方同时眯起双眼。 “嗡”弓弦响成一片,箭羽腾空而起。 那箭阵却是将艳绝一方与龙耳,将整个花晨阁门人,全部囊括在箭羽之下。 第486章 蛇鼠相争 黑夜之中,隐约可见那些箭羽飞驰影过,更多的便是漫天呼啸。 事情出人意料,特别是出乎龙耳手下意料之外。 蜀军便是她们放入花晨阁中,更是说明了要与她们并肩作战,怎么就在此时突然倒戈?若是没有龙耳部下领路,蜀军想要突破花晨阁外围防卫,必然会惊起一城变故。如今却对她们弓箭相向,为何? 艳绝一方从头至尾都知道蜀军来得不怀好意,她的手下门人,自然也是始终戒备万分。当蜀军到来之时,人人便已拔剑出鞘,只等艳绝一方一声令下。 所以当蜀军放箭出来,艳绝一方立即下达命令,“退!” 葵婆得令,立即用真元呼喊出号令,更是运起真元隔断天上箭羽,为部下夺得喘息之机。 林火,昌意,还有几位橙衣皆是出手,各展神通面对漫天箭羽。 艳绝一方部下,有条不紊地推向百花园中。 此时蜀军人数众多,更是有备而来。多配箭羽长qiāng,便是针对武林高手,不让她们近身施为。 世人皆是知道,一支正规军队,若是准备妥当,就连天人都能落下,更别说此时艳绝一方与常人无异。 艳绝一方唯有统领众人,加快脚步撤退。 和艳绝一方部下早有准备相比,龙耳那边,便没有如此幸运。 除了龙耳等几人反应灵敏,多数手下都未曾想到,友军为何突然发起攻击,更是将她们囊括在内。或许只是一场误会? 无论是否误会,箭雨落下来,便是一阵血涌惨呼。 烟云一边抵挡天上箭羽,一边望向龙耳,“龙耳姐姐,这……”谁都看得出来,烟云yù言又止,眼中满是犹豫。 龙耳甩开腰间软剑,将飞shè至面前的三根箭羽击飞一侧,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中寒光连闪,最终吐出一字,“撤!” 她这一声,同样是用真元喝出。那些手下听闻,自然是夺路便走,可是回头去看,便见到了艳绝一方等人。 前方被蜀军堵路,后方便是艳绝一方。 这是要往何处去走? 龙耳一言不发,回头望向艳绝一方,两人目光在空中jiāo汇。 艳绝一方尚未说话,葵婆先行上前,“龙耳!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现在还想寻这条生路?老生死也不会给你让路!” 林火刀剑齐出,再次救下两人,望见葵婆与龙耳隔空对峙。这时候蜀军突然进攻,林火暗中已经能够猜中原由,他赶紧对葵婆喊道:“葵婆前辈,这时候应当是同仇敌忾。”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是同仇敌忾?”葵婆理也不理,直接将林火话头怼了回去,“老生与这些叛徒,便是势不两立!” 葵婆手中武器,是那一柄木杖,此时挥舞起来,扫开箭支之余,更是阻隔龙耳部下,不让她们靠近百花园方向。 林火心中叹息,难道真要在面对蜀军之前,花晨阁中想要分出生死对错?这葵婆前辈虽然刚正不阿,可是在刚烈得过了头。 在场这么多人中,恐怕也只有艳绝一方能够制止老人。 林火自然是将目光望向艳绝一方。虽然他也明白,帮助一个叛徒,是多么为难之事。当年在龙兴时候,他便是亲眼看着虎头帮的一名叛徒自知被人利用,回来在李虎门外跪了三天三夜。 李虎直到那人昏倒在门前,都没有开门见他。那时候,李虎曾经和林火说过,“若是将那叛徒接了回来,虎头帮其他弟兄该怎么去想?以后这虎头帮还怎么维持下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虎头帮尚且如此,花晨阁这样一个蜀地的庞然大物,更明白所谓规矩该当何物。 然而,当林火目光触及艳绝一方,再次被那无垢眼波震撼。 艳绝一方对葵婆挥了挥手,“葵婆,让她们过来吧。” 葵婆憋红面孔,“阁主!可是……” “不管她们,她们会死的。”艳绝一方幽幽叹息,“况且自相残杀,不就是他们想看到的?” 他们,指的自然是蜀军。 林火便是猜到,蜀军便是起了心思,要追赶龙耳,让花晨阁互相消耗。想来艳绝一方虽然在境界上落入凡尘,但是脑子转得并不算慢。 而真正让林火动容的,还是她的前半句话。 她们会死的。 是啊,这句话,林火当年也曾经听李虎说过,“我若是不管他,他会死的。” 当时那名叛徒回头来求李虎原谅,李虎并没有让他重归虎头帮,但是私底下,李虎在暗中还是救济了那人许久,直到那人安稳下来,找到了吃饭的营生。 不能放他会虎头帮,那是规矩。 暗中救助毫无怨言,这是人情。 这边艳绝一方既然已经话出口来,葵婆自然再难坚持,她冷哼一声,还是收起了木杖,命令手下将路让开。 龙耳朝艳绝一方望来,微微额首。 这时候,正是蜀军这一轮箭羽shè毕。艳绝一方与龙耳,便领着各自手下涌入百花园中。 这一轮箭雨,便有不少花晨阁门徒命丧箭下,还剩数百人涌入百花园中。 百花园占地不小,容纳这数百人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要抵抗对方箭羽,还是需要进入芙蓉楼中。 这时候,也就管不得什么芙蓉楼禁令了,在葵婆与烟云指挥之下,数百花晨阁门徒便躲入芙蓉楼中。 但是谁都知道,此处躲得一时,躲不得一世。 这数百人进入芙蓉楼中,虽然有些拥挤,但还不碍事。 龙耳那边将部下安置好,便带着烟云朝艳绝一方一处行来。 葵婆见到龙耳面孔,便冷嘲热讽起来,“你还真是令老生刮目相看,与蜀军联合,还真是引狼入室。” 烟云微微一笑,“若不是你们食古不化,也不会给蜀军……” 龙耳抬手,将烟云话语打断,“这一次,是我们cāo之过急,遭人算计。” “哼!”葵婆冷声哼着,“还算是有自知之明。那蜀王摆明了要将我们花晨阁彻底根除!” 林火摇了摇头,“根除这是不可能的,花晨阁在百姓心中地位实在太高,蜀王若是将花晨阁一朝覆灭,那蜀国必乱。但是各位这些老人,蜀王自然是不可能让各位活在位子上了。他必定是以平乱之名,再扶持一个新阁主出来,到时候,各位自然是一个不剩。” 武梦也是点头,“火哥说的极是。”她又扭头望向烟云,“你们在在外面还有多少可用之人?” 林火再次摇头,“就算没有被蜀军全部杀死,也定然被控制了起来。只怕我们现在是孤立无援。” 一句话,自然是令在场众人心往下沉。 便在这时,却见到龙耳甩开软剑,一言不发,反身便往楼外去走。 昌意见她如此,yù言又止。 烟云赶紧追了上去,“姐姐,你做什么去?” 龙耳头也不回,“做错,便要承担。” 第487章 龙耳心声 花晨阁门人,藏身于芙蓉楼中三百余人。这股力量,无论是放在江湖中何处,都能够令人忌惮三分。 然而蜀军围困在百花园外两千余人,已然是数倍于花晨阁门人。而且对于今夜覆灭花晨阁,蜀王必定是下定了决心。 谁都明白,若是今夜无法将花晨阁翻了天去,等明天花晨阁其余部众回过神来,蜀王定然会落于不利之处。 龙耳在这时候想要单qiāng匹马出去对敌,烟云知道自己劝不住龙耳,但是另外一个人的话,龙耳或许会听。 烟云将目光望向了艳绝一方,而艳绝一方也没有让她失望。 艳绝一方上前一步,却是侧身在龙耳必经之路上。她轻声说道:“龙耳,你该认识外面的蜀军,那是蜀国最精锐的山鬼军。” 龙耳看了艳绝一方一眼,“阁主,可从未将山鬼军放在心上过。” 艳绝一方淡淡回应,“山鬼军是天下强军。” 龙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天下强军之末。” 艳绝一方唯有摇头,“即便是天下强军之末,他们有备而来,也能落得天人。” 龙耳还不松口,“我非天人,但我可以让他们变成死人!” 对于回答,艳绝一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林火更是见到昌意师兄面上神情变幻,只是昌意师兄再次yù言又止。 昌意面色变化,武梦同样见到。 武梦叹了口气,她只能替昌意师兄将话说了出来,“龙耳师姐。我们都知道,我们这里有两位天位,还有几位橙衣前辈的止息定然不弱,守住百花园绝对不成问题,只要能够守住今夜,蜀军明日必退。如果现在冲出去,只会让更多同伴受伤甚至送命!” 龙耳看了林火一眼,更是扫过阁中众人面孔。只听到她冷淡说道:“不用她们出手,我一人,就能将他们杀完!”龙耳话音平淡,但是话中力道,却是斩钉截铁。 林火知道龙耳止息修得是无相无情,这止息甚至可能比昌意更为深长,但是她若是当真单qiāng匹马冲出楼去,其结果不言而喻。 只是龙耳将话说完,烟云已经跟上龙耳,“姐姐要去哪里,妹妹便去哪里。” 龙耳沉默了片刻,并未回答烟云话语,但是手掌,已经按在大门之上。 葵婆一声冷哼,她平日里便是与龙耳不对,此时也不会将芥蒂放下,“若不是你,花晨阁也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局面,怎么,现在就想一个人逞英雄?还是偷跑出去,再投降一遍?” 龙耳身影不动。 烟云却是气得急转回头,“老太婆!你是不是嫌命长!在杀光蜀军之前,我现在就……” 龙耳张开手臂,将烟云话头拦下。她不愿与葵婆多费口舌,径直推门而出。 烟云惊呼一声,怒视葵婆,“你这老太婆懂些什么?姐姐虽然怕叛了阁主,却没有叛了花晨阁!若是姐姐要对花晨阁不利,又怎么会用今天这种手段,逼迫阁主退位?她一早就知道艳绝一方没了天人境界,想要动手,多得便是机会!” 葵婆还是冷哼,“这么说来,她龙耳还是一个好人?”话音之中,多是鄙夷,还有嘲弄。 烟云气极,一甩烟杆,那烟杆尽头甩出一截长刺。 龙耳声音却从外面传了进来,“我不是好人,但我知道恩怨分明!” 蜀军设计于她,这口气龙耳必定不会咽下。 烟云不再多言,怒哼一声,同样推门而出。 这变化,倒是让花晨阁中,原本跟随龙耳的那些门人有些左右摇摆。 葵婆目光从她们身上扫过,“守到黎明,还是你们想和她一起送死?” 那些动摇之人,多是垂下头去。 当真这样,看着龙耳孤身赴死? 昌意已然握紧双拳,浑身隐隐颤抖。 葵婆似乎很是满意周围这些门人的反应,点头笑道:“你们还不算太笨。就像是方才那位武梦姑娘说的,有老生以及几位橙衣在,守到援军赶到,必定不是问题。” 却在这时,林火突然开口说道:“我们,真的能够守到黎明?” 葵婆立即斜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林火上前一步,皱眉说道:“我相信花晨阁在天府城中,必定还有其他援军后手,但是我想到一个问题。蜀王难道不曾料到这些?” 葵婆陷入沉思。 林火继续说道:“蜀王既然决定对花晨阁动手,那必定会用雷霆手段,此时受袭的必定不止芙蓉楼一处!更有可能,花晨阁在天府城中的各大据点,已经全部遭到袭击。更何况,我们或许会有援军,但是蜀军的援军,必定源源不断!蜀王已经撕破了脸皮,他必定会孤注一掷。” 葵婆抬眼看着林火,“林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火同样看着葵婆,目不斜视,话语更是坚定,“退守唯有死路一条,突围才有一线生机。” 一语出,楼中哗然。 葵婆连连冷笑,“你这小子,怕不是和龙耳一样疯了?这些全部都是你的猜测,谁会信你?”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楼中人群,众人皆是摇头。 偏偏这时,艳绝一方站到林火身侧,“我信。” 葵婆一时大惊,“阁主?” 艳绝一方看了林火一眼,眼神中满是淡然,“我信林火所言。”她又看向葵婆,“我们应该突围。” 这一次,葵婆没有在第一时间附和艳绝一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2 章 ,“阁主,你这是拿数百条门人的xìng命做赌注。” 林火接嘴说道:“葵婆前辈,何尝不是拿数百条门人的xìng命在做赌注?” 艳绝一方看了林火一眼,并没有反驳林火,只是说着别的话,“愿意留下的自然可以留下,这种时候,也不算大家不遵号令。愿意突围的,可随我一同突围。” 昌意早就按耐不住,拎起“竹叶青”,已然推开楼门,“林火!我们还在犹豫什么?” 林火点了点头,走向大门。 武梦咬了咬牙,立即跟上林火脚步。 艳绝一方同样跟在林火身后。 倒是阁中剩余人等,将目光投在葵婆身上。 花晨阁阁主,虽然是艳绝一方,但是艳绝一方基本不管阁中之事,花晨阁上上下下大小事务,基本都是葵婆一手cāo办。若是从根本而言,门人更是习惯看葵婆脸色。 这一次,葵婆沉默了许久。 她面上表情反复变化,时而狰狞,时而惋惜,时而坚毅。 知道艳绝一方背影,消失在楼门之外,葵婆猛然一顿木杖,“阁主不亡,花晨阁不倒!诸位!” 葵婆一木杖砸破楼门,“随阁主突围!” 第488章 斗破黑云炎坠辰 人类对于黑夜的恐惧,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 当你凝视黑夜,永远都不知道,黑夜中会有何物,同样正在凝视着你。 龙耳走出百花园外,四周安静得令人心底发寒,一眼望去,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她知道的,那些蜀军熄灭了火把,便颤声在这黑夜之中,等待着杀戮的讯号。 黑夜,也总是与杀戮的讯号相互联系。 这黑夜更是勾起龙耳心底最深的恐惧。 那么多年了,迎客在她骨子里,每到孤身一人,便会将她拉扯入那噩梦之中。 这噩梦,便如黑夜,一直不愿离去。 那一年,龙耳只有六岁。那时候,她还是楚国人。她还记得那一夜,母亲为了奖励她在私塾里被先生表扬,特地买了三块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桂花糕很香,龙耳吃了一块,又把最后两块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她可记得清楚,她私塾里最好的朋友小花也爱吃桂花糕,到了明天她就要把这桂花糕带去私塾,和小花一起吃。 母亲见着她的可爱模样,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后为她撵上被角,又将烛台吹灭。 火光灭了,再也没有亮起。 黑夜来了,再也没有离开。 整座府邸被屠戮一空,放火烧屋,龙耳被藏在床底下,最后更是从屋子的破洞钻出火场,才能逃过一劫。 龙耳逃出火场,看着曾经的家在自己面前燃上大火,又熄灭成灰烬,唯有黑夜将她拥在怀中。 她失去了一切,更忘记了笑,忘记了哭。 许多年后,她才查得清楚,她父亲当年不过是与一桩文字狱有所关联,楚王大笔一挥,她便家破人亡。 或许她父亲却有关系,又或许她父亲全然清白,这些楚王都不在乎,几条人命而已。 是啊,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几条人命而已。 每到黑夜,那大火便燃烧在龙耳眼前,还有火光之后,那片死寂。 龙耳在一个又一个黑夜中活了下来。 她又在一个又一个黑夜中寻到九霄,习得一身武艺。 后来她同样在这样一个乌云蔽月之夜,杀入楚国王城,差点葬身城中。她最终在昌意掩护之下逃得xìng命,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凭她一个人,是杀不了楚王,更是灭不了项氏一族。 所以,她到了蜀国。她入了花晨阁。她成了阁中橙衣。 每一夜……每一夜! 痛苦灼烧着她的身躯,也让她将剑越磨越利。 可今夜,同样的黑夜,她再次轻信另外一名“一言九鼎”的贵胄。输了所有筹码,更是要添上许多无辜者的xìng命。 龙耳望着眼前黑夜,隐约之间有些失神。 晚风吹拂而过,将她身上那将大红袍子吹起,甩向一侧舞动。她就像是这黑夜之中,唯一的那盏灯火。 可她便觉得自己像是走入了回忆之中,死寂将她紧紧缠绕。 又或者,这么多年,她都未能走出那一夜。 只是不断重复,不断轮回,不断……重蹈覆辙。 龙耳伸手按住腰间软剑“白冠犀”,入手处那般冰凉。是剑柄发寒,还是她掌心有汗? 这黑夜,还真是怎么看怎么令人厌烦。 龙耳骤然拔出剑来,剑尖甩出一抹亮色犹自晃动。就像是因为她恨透了黑夜,所以才会从万兵冢中,得了这柄软剑。即便是在这样黑夜之中,白冠犀依旧能放出莹莹白光。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龙耳知道,那是烟云追了上来。 当年她在蜀地捡的瘦马,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这天黑了,从上至下。越是美丽,越是易于破碎。 “姐姐!”烟云在龙耳身后喊道。 龙耳便如没有听到,骤然划破指尖,随后将指尖鲜血涂抹在剑脊之上。她身上气势陡然高升。 她成了这黑夜中,唯一灯火! 龙耳身影一闪,已然冲向蜀军阵地。 她方才起步,便听到一瞬破空声响,弓箭离弦! 烟云惊声叫着就要冲上前去,可却又被那光景震慑心魄。 黑夜里突然亮起漫天火光。 海在地上,火海却在天上。 火箭冲天而起,汇聚成一道火浪,便像是火海从天而降,惊天之套要将大地焚烧殆尽。而在这火海之下,却只有那一个孤单背影,引着白光软剑,披着红衣大袍。 这一瞬间,那红袍,比漫天火光还要耀眼。 火浪砸落下来,龙耳挥剑而上! 蜀军打定主意拉开距离,便是要让这些高手耗尽实力。他们便如林火所言,定然要在今夜让所有事情尘埃落定。 面对着上千支火箭,龙耳手中白冠犀就像是一头灵鸟,展开双翼。 那些火浪击打在双翼之上,便被那双翼熄灭火焰。一番火箭过后,龙耳距离蜀军五十余步。只是那剑上白光在这轮火箭之下,也暗淡不少。 但是她没有回头,更没有迟疑,再次逼近蜀军。 五十步,才是山鬼军最大杀伤所在。 山鬼军,背负藤盾一面,飞矛三柄,五十步内,无当之军! 只听到蜀军将领一声令下,蜀军之中立即飞出飞矛数十,封锁了龙耳前后左右。他们也知道面对江湖高手,便需要这样飞矛覆盖。 飞矛之威,便连重甲也能击穿,龙耳如何去挡? 只见到龙耳将眉头紧皱,随后划破掌心,鲜血淋漓落在剑脊之上。便在鲜血四溢之时,龙耳身上威压更上层楼。 “当!当!当!当!” 龙耳手中软剑便如同金刚一般,将临面四根飞矛生生磕飞。 可不等她有片刻喘息,第二轮飞矛又来。 这一次龙耳甩开白冠犀,那剑身便如长鞭一般,四两拨千斤,一卷一甩,她将那飞矛扭飞回去。她不闪不避,一路向前。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 蜀军正中传出惨嚎。 六根!……十根! 龙耳动作艰涩起来。 二十之数! 飞矛顿止。 龙耳身形猛然一顿,仰天喷出血来。 她距离蜀军还剩十余步,却已脚步蹒跚。 止息,终究是一战之力。 龙耳抹去嘴角嫣红,拎起白冠犀依旧步向蜀军。 蜀军长qiāng兵早已就位,他们下压qiāng尖,森冷qiāng尖对准龙耳身躯。 龙耳望向那些甲士,倒卷白冠犀,便要划破自己臂膀。便在此时,蜀军之中,陡然有投出一片飞矛。 诡计! 长qiāng骗得龙耳换招,飞矛才是真正杀招。 龙耳面前甩开白冠犀,弹开面前几根长矛,可又有飞矛穿至。龙耳躲闪不及,一根长矛将她肩胛洞穿。 巨力将她向后掀飞,血珠在空中连成一串。 龙耳仰天倒在地上,飞矛转瞬又至。 她无声望着夜空。 无月,无星,乌云遮夜。 这黑夜,还真是令人厌烦。 光,在哪里? 龙耳缓缓闭上眼睛。 这辈子,都看不到光了吧。 突然! 一道火光,灼亮黑夜。 昌意陡然出现在龙耳身前,竹叶青上赤红发亮,飞矛尽数落地闷响。 龙耳愣了片刻,幽幽说出一句,“你这个傻子。” 昌意取出怀中银壶,一仰头将他珍藏多年的桂花酒一口饮尽。他将银壶随意丢在地上,“醉了那么多年,是该醒了。” 就在那转瞬之间,昌意长qiāng一甩,dàng开万层乌云。 光耀大地! 第489章 人生苦短人何为 上一次,林火见到这般骇人听闻的招式,还是在昌隆雨夜。 那时候是柳凤泊最终舍命一剑,沟通天地威能,在太和殿前生生犁开大地,若不是最终油尽灯枯,更没有瞎眼老宦卞夏,说不定他已经杀了燕王武睿,成了“狄国英雄”。 林火还记得自己当年,就像是狗一样被从昌隆王城中撵了出来。不过最后yīn差阳错,武睿还是死在了林火手中。 往事不堪回首,偏偏如今昌意持qiāng而立,于那天地间,就像是柳凤泊当年留给林火的背影,让人思绪万千。 就像是当年柳凤泊身受重伤,却还是在最后拔出耳后金针。林火自然明白,对于一个修炼止息的昌意而言。龙耳亲自酿的桂花酒,便是誓约之物,当昌意将这酒水饮尽,便是他破誓之时。 多年苦修,一朝散尽,便是为这雷霆一击。 传闻有鬼见愁前门主,止息六十载,一刀挥出天人陨落。而今昌意挺立天地之间,气开层云降月华,一qiāng之威,已与天人无二。 林火也知道,在这一qiāng之后,昌意将会失去真元,多年苦修,毁于一旦。 可是,这当真重要吗? 何人会修天人合一? 心知自我,心明本真,身和天道。 何人会修金刚不坏? 心至诚,情至真,不坏初心。 何人会修止息莫测? 心有执念不放! 这止息既是莫测,又是牢笼。修得愈久,愈是在这牢笼中泥足深陷。 破誓,何曾不是放下? 放下,何曾不是新生? 昌意嘴角扬起前所未有的欢笑。赤色气旋凝聚在他身周,又绵延至天云之间。竹叶青遍体通红,朝天一指,便如同一道光柱沟通天地。 天位之下,皆在他威压之下匍匐。 即便天位,也在这威压之中战栗。 林火与葵婆也已经冲出百花园外,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便联合另外两名橙衣,全力催出真元,将身后众人互助,才不至于在这威压之中失态。 唯有艳绝一方虽然失了天人境界,偏偏全然不受昌意威压影响,怔怔地看着那通天火光,“我不明白,用了这一招,他这么多年修为,便都废了。” 林火一边抵挡威压,一边扭头看她,“你想知道人是什么样子,人,不就是这种样子?” 艳绝一方似有所悟,缓缓垂下头去。 林火重新将目光投向昌意,他只希望昌意师兄能够平安无事。 山鬼军也不是吃素,他们无愧天下强军之名,便是在这威压之下,依旧做出反击。最为精锐的飞矛甲士,持起藤盾,嘶吼着冲向昌意。他们步履沉重,但无人后退。 威压虽强,难灭军人胆魄。 昌意这一qiāng,终是落下。 漫天烟云雾气,随着昌意长qiāng落下,挥洒出一条长弧,便像是火烧了满天绸缎,捆绑在那竹叶青上。 火烧的绸缎扯满了风云,撕开了乌云,随着qiāng尖落在蜀军阵地之上。 qiāng落之时,时间仿佛有片刻滞留,伴随着无边死寂。 转瞬之间,土石纷飞,火光四溢! 竹叶青qiāng尖点在地上,花晨阁那片山林便从中倾颓,生生被劈成两道。而挡在昌意面前的那些甲士一声不吭,便葬身在泥石之下。 一qiāng,灭甲过千,蜀军阵线散乱。 林火当机立断,立即冲上前去,更不忘招呼身后花晨阁门人,“就在此时突围!” 葵婆也知现在正是时候,立即下令冲锋,身后门人全部持兵前冲。 而在阵前,昌意望着身前巨大沟壑,猖狂大笑。他随后回头看了龙耳一眼,便含着笑意仰天倒下。他身上火光全无,竹叶青更是回归翠绿颜色,从他掌中跌落地上。 龙耳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一剑斩断肩上长矛,飞身将昌意身躯搂住。她难得一见地咬住嘴唇,随后厉声喝道:“傻子!你这个傻子!” 昌意气若游丝,但还没有失去意识。他倒在龙耳怀里,还不忘挤眉弄眼,“我是傻,但我现在非常痛快!” 龙耳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我欠你太多……” 昌意摇了摇头,“又没要你还。” 龙耳咬了咬牙,“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对你心存愧疚,心存感激,偏偏……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我明白的。”昌意双眼越发沉重,“我想明白了……我可不是在强求什么,我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像自己。”他最后咧嘴一笑,“该放下的,总得放下。我项昌意,就要活得痛快!”话音落时,他终于是用尽全部力气,脖子一歪,昏迷过去。 倒是留下龙耳静坐原地,有些发愣,“该放下的,总得放下?” 就在龙耳愣神时候,她身后烟云已经赶了过来,焦急说道:“姐姐!快快起身,此地不宜久留!” 龙耳并未起身,只是淡淡出声,“烟云,你说我这么多年,是不是都做错了?” 烟云闻言也是一愣,随后坚定说道:“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对错,就算有我也不管,我只知道姐姐有恩于我,无论发生何事,我一定与姐姐并肩而立。” 龙耳终于是有些回过神来,她稍稍低下头去,身子难以察觉地轻微颤抖。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有恢复那清冷模样,扛着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3 章 便站起身来。 她望向蜀军方向,冷冷说道:“蜀王这次,还真是下了必杀决心。” 烟云这才反应过来,顺着龙耳目光扭头望去。 却见到蜀军经过昌意方才那击,如今尚而不乱,竟然隐隐还有合拢之势。想必是那蜀王对与花晨阁反击早有预料。 毕竟花晨阁总还有葵婆,还有几位橙衣。若是她们随意一人舍身一击,便让蜀军溃不成军。那蜀王何苦要做此次孤注一掷? 那山鬼军,天下强军之名,岂不是名不副实。 烟云不由变了脸色,她赶紧抓住龙耳手腕,“姐姐,我们快退!” 龙耳不为所动,“我们要退去哪里?”她环顾四周,“我们已经无路可退。”说罢,她已经垂头下去,望着看着脚边白冠犀,怔怔出神。 那边蜀军的变化,逃不出龙耳目光,自然也逃不出林火观察。 甚至于,林火看得比龙耳更为真切。他不由顿住脚步。 林火止步,花晨阁门人不明所以,也纷纷停下步伐。 武梦见到林火面色越发深沉,不由出声问道:“火哥,你这是……” 林火并未收回目光,犹然望着蜀军方向,沉声说道:“他们的,援军到了。” 形式再次急转直下。 第490章 仗剑孤行 漫漫长夜,孤灯一盏,换一寸光yīn。可等到油灯燃尽,这夜依旧黯淡无光,不知黎明何在。 就像是方才昌意师兄那一击。 他将天上乌云层层洞穿,月光普照而下,更是在这山鬼军军阵之中撕开一道口子。但是夜晚远远没到结束之时。 乌云重新汇聚,月空再无光彩。 蜀军援军赶到,又将那被昌意撕开的口子补充起来。方才显得有些散乱的军阵,在山鬼军强大的凝聚力之下,很快重新聚拢。 固若金汤的山鬼长城,方才裂开一道口子,又在极短时间内修补完善。 这便是天下强军! 试想当年柳凤泊在龙兴之外,若不是遇到了那一队不设防的迎亲队伍,恐怕他将狄军全部杀尽,可不仅仅是重伤而已。那也就不会有后来,柳凤泊雨夜入王城了。 再有那时人熊若是准备完备,黄袍老怪想要如此轻松的全身而退? 天下强军,即便是天下强军之末,也不是说说而已。 而此时,花晨阁众人已经冲出园外,难道还要在回到园中去? 现在回头,不过是给蜀军当做靶子罢了。 林火能够看到,身边不少花晨阁门人,眼中已然露出绝望之色。就连昌意那不下天人的一击,都没能将山鬼军击溃,还能做些什么? 无论做什么都不过是垂死挣扎,延缓死亡的时间罢了。 希望来的越大,绝望越是猛烈。 或许人人都是这么想吧。林火环顾四周,就连葵婆脸上都露出失神之态。 绝望不只是一种心态,此时更是化作实质,压在每个人心胸之上。 林火一声叹息,独自拎起刀剑上前。 便在此时,龙耳仰天放出一声长啸。她将白冠犀瞄准自己心脉。 林火双眼一眯,经过前面激战,他已经猜到龙耳誓言之物为何。应该是她自己身上鲜血。 还记得,当时龙耳先是刺破手指,随后划破手掌,最后在手臂之上重重一斩。这和昌意的桂花酒相比,才是最为狠辣的止息修法。 她便是拿自己的命去守誓,破誓之时,也是她殒命之刻。如今看来,她便是要捅破自己心脉,换取搏命一击? 可以想象,这一击也定然是惊天动地。 但是林火不得不去想,究竟是何等执念,让龙耳绑上自己xìng命?这里面的故事,只怕林火这一生都没机会知道了。 那边,龙耳已经将昌意师兄丢给身后烟云,说了最后一句话,“带他回去。” 烟云将昌意接住,厉声呼喊,“姐姐!不要做傻事!” “我说过。”龙耳头也不回,“错了,便要承担责任。” 烟云眼中滚泪。 龙耳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项昌意,我欠你的,现在全都还你。” 话音落,掌中白冠犀光芒连闪,猛然刺向心脉。 便在此时,一截烟杆重重敲在龙耳后颈之上。只听到龙耳闷哼一声,侧身昏迷过去。 众人看得眼睛发直,却是烟云突然出手将龙耳击昏。 若是在平时烟云自然不能伤到龙耳,偏偏此时龙耳已经伤势不轻,而且全部注意力都是在蜀军身上,根本没有防备身后。这也就给了烟云可乘之机。 白冠犀从龙耳手中掉落地上。 烟云赶紧上前将龙耳身子扶住,至于昌意……早就被烟云扔到了一边地上。在烟云心里,昌意哪里会有龙耳xìng命重要。 她之所以出手将龙耳击晕,便是不想龙耳在这里送了xìng命。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烟云将龙耳身子紧紧搂住,“姐姐,我知道你醒过来一定会怪我。但是这次,就算你未来也在不理我,我也不能让你死在我面前。” 说话间,她面朝蜀军方向厉声喊道:“刘将军何在?我们投降!” 蜀军方向寂静无声。 烟云一阵愣神,随后破口大骂,“刘思归!你这不守信用的小人!我们早有协定!难道蜀王便要做那不守信用的小人?还真是君无戏言!还真是一言九鼎!” 蜀军方向依旧保持缄默。 林火摇头叹息,“若是能够掌握实权,蜀王还会在意这些名声?千百年后,甚至十几年后,蜀国说不定就不会还有人怀念花晨阁了。” 从古至今,便会如此。 故事由胜利者书写。胜利者把控风气,史书,文字,一代一代下去,即便是谎言,也会令人深信不疑。 当那些故事,成了取仕依据,谁还会管他是真是假? 烟云陡然失去了全身力气,她明白了过来。她一直都是明白的,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愿去相信。可如今,事实便放在面前。 蜀军便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烟云抱着龙耳身子,缓缓跪伏地上,泪水流淌而出,语音呜咽,“我们投降还不行吗?阁主之位我们不要了,我们什么都不要了,还不行吗?” 哭泣声,回响在这无声之夜。 却难撼动,铁石心肠。 看着颤抖烟云,林火只觉于心不忍。而蜀军之中,或许就是那位名叫刘思归的将军,再次举起手掌。 军阵之中,投矛手抽出背后飞矛。 烟云已经放弃抵抗,她知道在场这么多人,谁也不会来救她,谁都不会…… 然而,三道身影缓缓走到她身前,将她与龙耳护在身后。 烟云仰头去看,真是葵婆与那两名橙衣,“葵,葵婆……” 三人背影,与山鬼军遥相对峙。 葵婆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木杖重重往地上一顿,“我花晨阁门人,由不得外人欺辱!” 烟云浑身一震,便是呜咽出声。哪里还有那慵懒魅惑的样子,不过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如此一来,倒是连花晨阁剩下的门人眼神都起了变化。方才还是绝望,此时却又闪烁出光来。她们各自拿起刀剑,面朝蜀军方向。 林火微微一笑,再次踏步向前。 这一次,却是艳绝一方,发出一声叹息,“我是花晨阁的阁主,我应该挡在她们身前,可是……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明明没有机会,我们绝无胜算……为什么她们还要上前?” 林火为这呢喃停住脚步,“阁主曾经与我议论,人是什么?” 艳绝一方露出倾听神色。 林火微微一笑,缓步向前,“人是什么?我说不出什么天人合一的深奥道理,也不达不到窃天道保黎明的心胸境界。但是我明白啊,所谓的人,便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手足断了,仍旧会继续前行!” “耳目随你拿去,手足随你拿去,我的鲜血我的命,你统统拿去!可我不会停下,不会跪地求饶!因为!” 林火顿住脚步,用剑柄敲打着胸膛,“这里!永远不会折断!” 决定你是谁的…… 从不是这一身皮囊。 世间的对错,绝不是那一声声评头论足。 所谓与众不同…… 只是坚守本心。 真元起卷!林火入阵! 第491章 回位天人 在龙耳与昌意冲击之下,蜀军军阵已经与花晨阁众人离得极近。此时弓箭已经无法起到消耗作用,花晨阁众人眼看就要与蜀军短兵相接。 山鬼军能够称为天下强军,自然是见过大风大浪,面对花晨阁冲击,蜀军将领刘思归立即改换阵型。 便见到蜀军前方长qiāng兵在命令之下迅速变化。有甲士从长qiāng兵背后递来尖头大盾,前排长qiāng兵立即单手与腋下夹住长qiāng,另一手接过大盾,将那大盾尖头往地上重重一砸。 放眼望去,便像是蜀军阵前翻飞黑色鳞片,随后扎入地面,成了钢铁城墙。 蜀军这是摆起了预防冲击的长qiāng盾阵。这种阵法,往往是面对骑兵冲击时候才会摆出,如今倒是拿来对付花晨阁诸位门人。 不过,很快花晨阁众人便证明了,蜀军将领刘思归这般谨慎,没有半点过错。 见到蜀军变阵,葵婆眼中精光连闪。 别看她如今像是个糟老婆子,当年她也曾经上过战场,更是经历烽火洗礼。只看了一眼蜀军变化,对于蜀军想要做些什么,葵婆已然心中有数。 这些长qiāng盾阵,看似防御,实则暗藏杀机。 可别忘了,蜀军最大杀手锏,便是无当飞矛!这长qiāng盾阵不仅仅是放于,更是进攻。只要花晨阁无法攻破外围盾阵,后方无当飞矛便可以不断激发,到时候留给花晨阁的结果,唯有死伤惨重。 葵婆这般经验丰富,又岂会被山鬼军玩弄在故障之间? 她自然知道,想要破这种盾阵,最好的选择,便是出一位修习金刚不坏的高手,便能够生生将这盾阵砸开。 可惜啊,花晨阁中全是女xìng。自古以来,修炼金刚多为男子,女子屈指可数。花晨阁中,自然没有修习金刚不坏的姑娘。 至于林火与昌意,葵婆也是明白,一个修习天道,一个刚才连止息都破了,便是半点也不值得期待。 幸好…… 葵婆咧嘴一笑,挥起手中木杖,“这时候还得老生出手。”她朝林火看了一眼,“小子,姜还是老的辣!” 话音刚落,葵婆已然运起真元,挥动木杖冲上前去。 林火定睛去看,悚然一惊。 在葵婆真元激dàng之下,那木杖竟然发出风雷之音。葵婆并未像林火与柳凤泊这样将天位真元外放成为无坚不摧的剑罡,而是将那真元凝固在木杖之上。 褐红色木杖,在葵婆真元凝聚之下,竟然发出金属光泽,便像是那木杖自己修了金刚不坏。 说到底,这还是天道真元应用的一种方法。天道凝真元与物,或是外放,当真是无坚不摧。金刚不坏,则是将真元不断内缩于自身之上。与前两者相比,止息倒是五花八门,各种方式都有。 此时葵婆将真元凝在木杖之上,这木杖便成了开山裂石之物。 蜀军又岂会让葵婆如愿,立即有长qiāng兵列阵扎向葵婆冲锋方向。而盾后那些无当飞矛也未闲着,他们分成两波,一波将飞矛掷向尚未接近的林火等人,而另一波则是将飞矛掷向葵婆。 掷向葵婆的飞矛却不是瞄准葵婆身子,而是封锁葵婆退路。他们便是料定葵婆必退。 刘思归见了大急,“瞄准葵婆!瞄准葵婆!” 然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山鬼军已经来不及听令,只是凭着平日经验掷出飞矛。 葵婆根本不曾理会那些飞矛,她根本不准备后退! 木杖狂舞! “当!当!当!当!当!当!当!”一连串金铁相jiāo巨响。 便见到方才拦在葵婆面前的,无论是长qiāng亦或是飞矛,全都弯折扭曲。在葵婆凝聚了真元的木杖之下,便像是纸糊的一般。 谁都无法阻挡,葵婆纵身一跃,双手将木杖撩过头顶,落地方向便是那排钢铁巨盾。 战场之上,只听到葵婆一声暴喝,“破!!!” 风停,树止,乌云凝聚。 木杖落在巨盾之上。 无声无息。 便见到那面巨盾裂成无数碎片,四散飞shè而去,盾后甲士直接软成了一滩烂泥,经脉骨骼寸寸断裂。 这一击之威,更是原地卷起风岚,生生将葵婆身周十步之内甲士刮得东倒西歪。 方才肃整蜀军,此刻再次裂开缺口。 葵婆立定原地回气,掌中木杖终于是受不了她那澎湃真元,寸寸迸裂,残碎于地上。 不说那些花晨阁普通门人,两名橙衣追随葵婆多年,早已经配合得娴熟无间。葵婆击破盾阵尚在回气,两名橙衣便立即发力,冲入蜀军缺口之中。 林火在转瞬之间,见到两人分别戴上了一名戒指,还有一个手镯。想来,那便是她们的誓言之物。 其中一人奔入阵中,林火却没见到她手持任何兵刃。 难道这位姐姐,是个拳脚高手? 就在林火猜测之时,山鬼军已经回过神来。山鬼军不愧为天下强军,这么短时间内,便重新整顿军阵,朝闯入阵中的两名橙衣还有葵婆奔袭过来。 那名被林火认作拳脚高手的橙衣猛然吸了口气。她高高仰起头来,便像是要将周遭空气全部吸入肺中,胸膛更是高高鼓胀。 林火突然明白她为何不需要兵刃了。 只见到那名橙衣陡然张大嘴巴,一声怒吼,“吼!!!!” 激dàng音浪如同实质一般震动四周,波纹在空气之中时隐时现,震耳yù聋之音冲天而起。 林火赶紧用真元护住心脉。即便是林火这样反应迅速,依旧觉得胸口一闷。 天位林火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山鬼军甲士。在场众人,凡是二流水准之下,皆被震得头晕目眩,那些山鬼军甲士更是东倒西歪。 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4 章 论单人武功,花晨阁众人自然是在山鬼军之上。 便在山鬼军甲士被那一声怒吼震得动弹不得,剩下多数花晨阁门人,终于是挤入蜀军缺口之中,数百人踏上破阵第一步。 山鬼军中当然也有个人武功较强的好手,还是有数十人顶着音浪继续向前。 另一名橙衣便在此时上前,她手中也无兵刃。 林火若是没有记错,那橙衣原本手中也是佩剑,不过在芙蓉楼中追杀林火纸上,被葵婆当做暗器丢了出来。如今她也是手中不配兵刃,难道也有其他本事? 只见到那橙衣双袖一甩,最前排几名甲士立即倒了下去。 林火定睛去看,立即发现那些甲士眉心一点殷红。他回忆方才所见,原来这名橙衣用的竟然是钢针。 而且那些钢针全无线头牵引,却是被橙衣用真元牢牢控制在鼓掌之间。 止息对于真元的应用,那才是千奇百怪。 此时最前方十数名蜀军甲士已被钢针扫清,花晨阁形势一片大好。 林火倒是发现,似乎并不需要他来动手,这反而让他感觉有些手足无措,拎着剑柄搔了搔脑袋。 他回头去看,却是陡然睁大双眼。 艳绝一方,竟然没有跟上花晨阁众人脚步!她还立在山鬼军军阵之外! 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火大惊,毫不犹豫,反身便朝艳绝一方飞奔而去。 艳绝一方依旧立在原地,她低垂着脑袋,嘴巴轻轻挪动,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难道还能傻了不成? 林火心中无比焦急。就在他准备动用惊蛰赶到艳绝一方身边之时,艳绝一方猛然抬起头来。 她身上白纱无风自动,口中低声呢喃,却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原来,这就是人。” 话音落时,乌云之中,天雷骤响。 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战场而过,树木花草皆是折腰曲背。 艳绝一方,重入天人! 第492章 蜀地光出花满阁 当艳绝一方重归天人,天雷紧跟而至。林火先是一惊,随后便绽颜笑了起来。这才是天人应当有的模样。 这变故对林火与花晨阁一边来说,那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对于山鬼军来说,便是天大的祸事。 刘思归的面孔沉了下来。从战斗伊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是面色凝重的样子,只不过现在见到艳绝一方重归天人,他的脸色已是差到极致。 若是有的选择,谁都不愿意与天人敌对。但是刘思归没有选择,山鬼军同样没有选择,他们便是为杀天人而来。 众人皆能感受到山鬼军中气氛沉重,但是他们无法从山鬼军面上见到半点恐惧。 面对天人而不惧,这才是天下强军。 没人去问可能与否,他们只知军令如山。 山鬼军静止下来,他们不再去追击花晨阁众人。这并不是说他们已然放弃,而是他们在等待,等待刘思归一声令下。 不仅是他们在等,就连花晨阁众人也在等待,等待着山鬼军会作何反应。 林火将刀剑握紧,他曾经见过飞军,那时候人熊尚未去死,那飞军还可列入天下强军前三。他们即便是面对天下第一人黄袍老祖,也是死战不退。 如今这山鬼军会作何选择? 林火心中暗暗摇头,结果只怕不会令人愉悦。 刘思归终于动了起来,他将双手高举过头顶,随后双拳紧握,两臂jiāo叉。 林火对山鬼军并不熟悉,他并不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但是他能够从葵婆与山鬼军的行动中看出结果。 葵婆从地上拾起了半截长qiāng,随后将真元凝聚在半截长qiāng之上。这钢铁长qiāng,自然要比木杖来得耐用。 而山鬼军虽然只是将花晨阁众人再腹地之中围住,但是围墙之后,林火能够见到某个巨型器械正在移动。 林火还在思索那是何物,身边葵婆已经暗骂出声,“诛仙弩!” 诛仙弩? 听到这个名字,林火也是浑身一震。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东西的名字了。 当初在毫无准备之下被黄袍老祖突袭,事后飞军中甚是不服。林火便是那时候听到他们谈论到这种巨大军械。 传说上古时候,天下异兽横行。有些异兽生xìng温顺,便能够与人和平共处。而另外一些异兽,则是凶恶异常,更有甚者以人为食。 古人总受其害,苦不堪言。其中便有智者,造了诛神弩,专门用来对抗这些凶恶异兽,最终让古人将那些凶兽或是赶入深山老林,藏身于人迹罕至之处,或是用那诛神弩,将凶兽赶尽杀绝。 而后古人执掌大地,那诛神弩似是没有用处。谁知人类自身研究出了各种修炼之法,当时有百家争鸣之说,便是有上百种学说途径。其中便有人,强大得比之那些凶兽,也相差无几。 那诛神弩便被古人改进,终成诛仙弩。 诛神杀异兽,诛仙灭人yù。诛仙弩现世之后,更是连年征战,百家争鸣化作哀鸿遍野,而最后流传至今,广为人知的,便是天道,金刚,止息三者。 随后,随着异兽死伤殆尽,诛神弩的建造工艺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反倒是对人用的诛仙弩一直流传下来,更是成为了军中标配。诛仙弩造价不菲,也只有叫得上号的天下强军,才有资格配备。 如今山鬼军拿了这诛仙弩出来,便是要将艳绝一方留在此地。 诛仙弩露出狰狞尖角。特制的破罡箭头被做成狼牙jiāo错,即便是金刚不坏,也要让他肠穿肚烂。 面对着大杀器,葵婆又怎会袖手旁观。她先是将手中长qiāng,朝那诛仙弩方向猛然掷过去。 加注了真元的长qiāng呼啸而去,山鬼军中甲士也是早有准备。他们立即竖起盾牌,倾斜开些许滑角。 “当”的一声巨响,长qiāng击打在盾牌之上,将盾牌之下甲士击倒,而那长qiāng也存着盾牌方向滑飞出去,并不能对诛仙弩造成半点伤害。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山鬼军便是铁了心了要护住诛仙弩,随后将艳绝一方格杀当场,这也是蜀王势力与花晨阁彻彻底底撕破了脸皮。 葵婆见到山鬼军如此保护诛仙弩,便明白想要靠飞qiāng将诛仙弩损毁那是绝无可能,她立即又拾起一截断qiāng,朝着诛仙弩方向飞奔而去。 两名橙衣与林火也是明白此时何等危急,唯有保住艳绝一方,这场厮杀的胜利才会倒向花晨阁。而若想要保住艳绝一方,一定要将诛仙弩击毁。 幸好诛仙弩准备瞄准还需要一些时间,只要赶在那时间之前,便还来得及。 林火冲上前去,山鬼军钢盾拦截。林火激发起真元,催动罡气从千磨万击外放而出。 四正为罡! 剑罡横扫而过,便将在钢盾上留下深痕。但山鬼军原本便是为对抗锐器而来,林火这一剑虽然将他们逼退,却不能将防线撕开。 而葵婆那边,山鬼军也是反应极快。他们知道葵婆使用钝击,专门克制盾阵。此时换了藤盾部队与葵婆周旋,围而不攻。 藤盾轻便,再加上飞矛配合,一时间让葵婆找不到破解之法。 两名橙衣也是被分割开来,若是两人无法一同作战,止息音波那橙衣便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去了剑刃对抗,落得下风。 而钢针橙衣没有音波牵制,同样是险象环生。 天下强军应变之强,再次让林火大开眼界。 但是。 林火回头望向艳绝一方。 你们能够拦住我们,难道还能拦住艳绝一方? 弓箭袭向艳绝一方,便被艳绝一方随后一片拨开。她只需要上前,便能够在诛仙弩准备完毕之前,将其击毁。 然而,艳绝一方并未上前。 在所有人惊诧目光之中,艳绝一方依旧立在原地。她不仅没有上前,更是仰天去望。 漫天乌云,她在看些什么? 林火突然想到,艳绝一方脑中在想些什么,只怕在场没有人能够猜到。她便是这样与众不同。 随后,艳绝一方腾空而起。 她竟然不管地上jiāo战,径直朝黑夜深处飞去,转瞬间消失不见。 这? 艳绝一方将花晨阁门人,将林火等人直接抛弃于此? 门人眼中露出惊慌失措,葵婆犹在高呼,“莫要惊慌!阁主绝不会舍弃我们而去!阁主她,阁主她是……” 是要去做什么?葵婆说不出来。 刘思归面色先惊后喜,再下一道命令,“停下诛仙弩,全力扑灭花晨阁乱匪!” 在场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就连葵婆面上,也是出现了颓败之色,“阁主……阁主她……” 战局再次急转直下。 林火沉下面孔,突然间激dàng真元放声高呼,“你们,便是这样相信艳绝一方?我一个外人,我也相信她一定还会回来!你们还在猜疑什么?你们的阁主,便是那种临阵脱逃之人?” 就在林火话音落时,漫天乌云之中闪过一道雷鸣。 黑夜从中破开,月光照亮大地,更是照亮月中那道人影。 艳绝一方身上白纱透亮,她悬浮空中,手中还拎着另外一人。 只听到她的淡漠声音响彻大地,“蜀王在此。” 第493章 帝王思悟醉晨中 林火没有见过蜀王是何等模样,不过人靠衣装,也不一定非要见过zhēn rén。毕竟被艳绝一方抓在手中那人身上衣身藏青龙袍,实在是过于醒目。 月光洒下来,思想也好了许多,在场众人全都将目光聚焦在艳绝一方身上,同样便能够看到艳绝一方手中擒拿那人。 她说,“蜀王在此。”想来,她手中的,便是蜀地之王。不过目前看起来,那人衣领被艳绝一方握在手里,便像是晃dàng在空的的腊ròu,全无帝王模样,落魄至极。 花晨阁众人这才明白,向前艳绝一方突然离开乱战,并非是临阵脱逃,而是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擒贼先擒王。 林火略一思索,艳绝一方能够如此迅速地往来于王宫与花晨阁之间,可以想到蜀王是将精英尽出,就连王宫里也没有安排多少守卫,这才让艳绝一方一击得手,否则艳绝一方想要在王宫大内中将蜀王擒下,还得费上一番手脚。 与花晨阁众人面色放晴相比,山鬼军大将刘思归则是面沉如水。他一挥手,急忙喝止山鬼军的攻势。 那诛仙弩更是不敢动用。 先不说诛仙弩会不会有偏差,伤到了艳绝一方手中的蜀王。就算是诛仙弩无比精准,将天上艳绝一方shè落下来,那蜀王失去了依托岂不是要落在地上摔死? 这种时候,也只能静观其变。 但是刘思归心里应当是明白,这场突袭,只怕是要以失败告终。蜀王的xìng命还能不能保住,更是令他心忧。 毕竟蜀王这次所做之事,是要将置艳绝一方于死地。就算是个寻常人,被人那剑指着咽喉,事后也是要不死不休的,更何况艳绝一方这样威名赫赫的一方霸主。 刘思归不敢轻举妄动,山鬼军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蜀王敢! 他虽然没了帝王模样,他虽然小命掌控在他人手中,但是不改他血脉胆魄。 “艳绝一方!”蜀王高声喝道,“你若是真有本事,便直接杀了孤!你能杀孤一人,却杀不尽我胡氏宗亲!” 这话落在林火耳中,还是觉得这位蜀王脾气够硬。想来不是这样硬朗的脾气,也不会做出夜袭花晨阁这般事情来的。 林火又观察周遭山鬼军脸色,能见到一般将士眼中多有激愤神采,唯有少数几人目露担忧。蜀王若是死了,成全他身后气节,却是将蜀国彻底丢入花晨阁手中。 对于蜀王所言,艳绝一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叹了口气,一如她往常那种淡漠口气,“我花晨阁与大王世代jiāo好,从未敢有不臣之心,大王何必苦苦相逼。” 蜀王冷哼一声,“艳绝一方,你在世之时,或许还能够与我胡氏王族保持和睦,可你若是死了,你之后的那些阁主呢?你花晨阁在蜀地势力太大,大得孤每夜难以安眠,噩梦之中,便是你,如现在这样,一剑割了孤的头颅。孤且问你,这样行事,孤怎么能够与花晨阁和睦共处?” 艳绝一方淡淡回应,“大王,这是不相信花晨阁。” “没错!”蜀王眉头紧皱,“孤便是不信任你们!孤的后代更不会信任你们!如今蜀民知你花晨阁,犹胜王室,这让孤如何信任?” 艳绝一方低头沉吟。 林火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蜀王说的没错,无论是哪位帝王,都不会允许国家里面,还有花晨阁这样的庞然大物存在。 艳绝一方沉声说道:“大王与花晨阁,当真只能二存其一?” 蜀王斩钉截铁说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孤与你花晨阁,唯有二存其一。” 局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林火在进入蜀地之前,还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局面,但是如今识破了脸皮,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只是他也是颇为佩服蜀王,若是联想到当年认识的武莫,只怕又会是另外一种情况。 他可不会像蜀王这般硬朗,只怕早就卑躬屈膝,求自己活命。 求自己活命,这也无错,只要活着,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是这姿态未免过于丑陋。 艳绝一方看了一眼蜀王决绝面色,深深叹了口气。她仰起头来望着月色,单手便缓缓松开。 蜀王掉落。 他在艳绝一方开始松手,包括在下坠之时,犹然张嘴怒吼,“发shè诛仙弩!孤愿同归于尽!” 山鬼军躁动异常,人人皆是义愤填膺。不用刘思归命令,那诛仙弩已经重新瞄准艳绝一方。 眼看蜀王便要摔成ròu泥,艳绝一方猛然降落,追在蜀王落地之前,将蜀王在此抓住。 蜀王被巨力勒紧,双眼翻白,似是失去了一瞬间神志。 地上山鬼军与花晨阁皆是惊呼出声。 离地只差一丈,蜀王差点便摔得粉身碎骨。 艳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5 章 一方幽幽说道:“大王,我敬你为人,更是不愿蜀国陷入内乱之中。今日之事,我可以当没有发生过。” 葵婆大惊,呼喊出声,“阁主,不可……” 艳绝一方目光一瞪,葵婆便将剩下的话语咽了回去。 蜀王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疑不定地扭头看着艳绝一方。 地上山鬼军见到艳绝一方不曾杀人,却是将诛仙弩稍稍移开。 艳绝一方环视四周,继续说道:“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我花晨阁问心无愧,也绝不会在蜀国中收缩半点势力。我这些门人的xìng命,也绝不能白白葬送。”她随手一甩,将蜀王扔向花晨阁阵中。 蜀王落在地上,方才回过气来,“许言舞,你究竟想做什么?” 山鬼军中又是一阵骚动。 艳绝一方目视蜀王,“只请大王未来在我花晨阁中悟道,为蜀国祈福,也是为蜀国百姓祈福。” 蜀王勃然大怒,“许言舞!你这是要软禁本王!” 艳绝一方摇了摇头,“为了蜀国安定,你要我毁了花晨阁,那是绝无可能。那为了蜀国安定,便只能委屈蜀王。” 蜀王面色暗淡。 成王败寇,古来如此。 但他一仰头,还要再去反驳。不等他说话,山鬼军中刘思归反而先行开口,“还请阁主,善待大王。” 蜀王一愣神,诧异地望向刘思归。 刘思归垂目不言。 艳绝一方点了点头,“我自然会照顾蜀王金贵。” 说完这话,艳绝一方不在望向任何一人,转身朝百花园行去。 蜀王面色涨红,yù言又止,最后深深低下头去。 林火松了口气。 事情到这里,这一夜乱战,便算是有了最终结果。只是这结果之后,蜀国便算是真正变天。 还有北伐之事,林火想了想,赶紧追上艳绝一方脚步。 在他路过蜀王之时,他隐约间瞥见蜀王嘴角一丝笑意。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硬朗这也是当今蜀王计策之一? 林火浑身一震。 或许蜀王便是明白,江湖儿女更是喜欢豪爽之人,他便是故作硬朗,再图后事。这些帝王心术,当真是半点也不能小瞧。 等林火再认真去看,蜀王还是那失魂落魄的模样。 又或许,只是林火一时看错? 林火愣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继续朝艳绝一方追去。 第494章 悠悠往事鎏红 林火前去追赶艳绝一方,看上去艳绝一方走得不快,可是几步之后,艳绝一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百花园门扉之后。 而至于蜀王之事,既然艳绝一方已经jiāo给了葵婆处理,想来按照葵婆多年来的办事经验,总会按照艳绝一方所想,圆满地布置下去。 当然也不怕山鬼军再有什么异动。 蜀王已经到了花晨阁手中,艳绝一方在侧,他们一时之间也不会有起什么变故。 林火加快脚步,跟到百花园门外。 此时门扉紧闭,倒是刚刚艳绝一方入园后随手合上。那这是不是代表着,不希望被人打扰? 林火原本伸手想要敲门,此刻手掌悬在半空,却是不知道该不该轻敲门扉。 便在林火迟疑之际,百花园中传出艳绝一方的清淡声音,“进来吧。” 林火似乎感觉到葵婆目光扫了过来。林火迟疑了片刻,还是转敲为推,将木门向内推开。 门缝开启,林火已然望见园中缤纷景色。 百花争艳齐开放,月色凝露蕊芯淌。 还有花中之王,伫立在百花群中,虽被百花萦绕,却半点不减其美,反倒是花团锦簇皆成点缀。 艳绝一方那身白纱,已与月光融为一体。 初见时候,艳绝一方便给人落凡仙子之感,如今重归天人,身上气质再拔一筹,通透空灵。风一舞,便似飘飘yù仙。 林火不由地看呆了。 直到艳绝一方扭过头来,望向他,他才发现自己失态,赶紧抱拳行礼,“阁主。恭喜阁主重归天人。” 艳绝一方将目光收了回去,仰头望月,“我能够重归天位,还得多谢你呢。” 林火连连摆手,“这可不是我的功劳,阁主原本便是天人境界,不过是一时迷惘而已,过些时日总会重归天人。” 艳绝一方又望了过来,此时眼中多了一些冷意,“曾听闻你是木讷正直之人,却也学会了这些巧言令色。” 林火正色道:“正因为我是木讷正直之人,所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艳绝一方看了林火片刻,目光宛若将林火彻底看穿。 林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艳绝一方方才回过头去,“如果不是你将我点醒,我或许都忘记了,自己为何成为天人。若连自我都忘记了,我们也就什么都不是了。”她顿了顿,突然微微一笑,“就当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吧。” 花魁绽艳,百花失色。 林火又是失神,但是这次他很快调整过来,拱手说道:“既然阁主已经知道我是谁,自然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艳绝一方面朝林火,突然间林火话语打断,“你可以叫我言舞。” 林火闻言一愣,试探着叫道:“言舞先生?” 艳绝一方咋了眨眼,“行吧。” 林火竟然从艳绝一方清冷的声音中,听出了无奈之感。这倒是让林火心中一跳,他也不是当年刚刚走出龙兴的少年猎户,此时便生出异样之感。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毕竟还有北伐大事在等着林火与艳绝一方说明。可他刚刚张嘴,却发现艳绝一方不知何时,又朝着园中唯一那棵大树行了过去。 艳绝一方行到树下,伸出手掌摸索着粗糙树皮,“我这里有个故事,不知道该和谁说。” 林火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说道:“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艳绝一方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张口说起故事,“还得要谢谢你,让我想起了自己为何成为天人。” 林火想和艳绝一方说,方才她已经道过谢,林火也叫她不必如此。但是他没有将话说出口,他知道艳绝一方现在并不希望被人打断。 艳绝一方继续说着,“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要成为花晨阁的阁主。应当说,每一代的阁主,都是从出生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林火暗暗点头,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庙堂上大王还是以血脉继承,江湖更是如此,许多门派便是子承父业。林火可以想象,这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负担。 果不其然,艳绝一方后面一句话便如林火所想,“也就是说,我从出生那时候起,便肩负起了花晨阁,也肩负起了蜀国相信我们花晨阁的百姓们。为了他们,我便需要成为阁主,为了他们,我需要成为天人,我必须成为天人。” 听到这里,林火竟然有些同情起面前的艳绝一方起来,轻声说道:“所以,你便用了三生石?” 艳绝一方点了点头,又没有半点动作变化,她依旧摩挲着树皮,没有回答林火的问题,反倒是说了其它,“我和你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经历过之前那些时候,想找个人发发牢骚,你不要太过在意。而且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林火疑惑说道:“言舞先生羡慕在下什么?羡慕在下漂泊四海,不被一地一阁束缚?”林火苦笑出声,“若是可以选,我倒是希望有三五好友为邻,选一处山清水秀为居,过些平平常常的日子。” 艳绝一方摇了摇头,“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心里的束缚还在,处处皆是牢笼。” 林火沉下眉头,便是猜不到艳绝一方还能羡慕他什么。 艳绝一方停下摩挲的手掌,淡淡说道:“我羡慕你是个男的。” “啊?”林火惊讶地叫出声来,他又一次想不明白艳绝一方脑袋里都在思考些什么了。 好在这一次,艳绝一方并未让林火疑惑下去,轻声解释道:“说来奇怪,我们每一代出生的都是女儿,所以每一代阁主也都是女人,花晨阁也成了女儿阁。不知不觉,也就成了必须女儿身才能继承阁主之位的规矩。” 林火摸了摸鼻子,想来还真是这样。这样说来,艳绝一方羡慕他,也就可以理解了。 艳绝一方缓缓加大音量,“除了一个人,在我nǎinǎi那一辈,第一胎是个男婴。他后来便离开了花晨阁,更是离开了蜀国,成了天下闻名的剑客,最后重伤在黄袍老祖手中。” 林火咽了咽口水。这故事,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他突然想起,方才蜀王叫了艳绝一方真名,似乎是叫做…… 许言舞? 许? 林火破口而出,“老爷子?” 艳绝一方诧异地看着林火,“你说什么?” 第495章 叶旋蝶舞共西风 “老爷子是谁?”许言舞轻声问着。 许言舞会不知道老爷子是谁? 林火能够从许言舞眼中看出疑惑,想来应当是葵婆从来都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件事情。可能是因为前阵子艳绝一方还在为跌落凡尘的事情发愁,葵婆也就没有拿这些细枝末节去烦他。 只是这样一来,林火与许言舞之间的关系,岂不是成了堂姐弟? 别看许言舞看起来如若少女,这还是与花晨阁中的百花园有关。花晨阁产出一种百花露,传闻是取了这百花园中花蕊精华,配上晨曦花瓣上露珠,再以特殊手法蒸煮而出。饮用这百花露,便能够让人青春永驻。 故而花晨阁中人,多是看着比十几年龄年轻不少,再加上全是习武之人,无论是止息金刚天道,都有延缓衰老之能。而这种百花露,在各国贵胄富人之间也是颇为畅销。其中原因,众所皆知。 况且许言舞成为天人时候年纪尚轻,如今面容看着更显娇小。 如今艳绝一方突然成了林火的堂姐,他自己倒是第一个不适应起来。甚至他心里还泛起一丝莫名遗憾。为何遗憾?就连林火自己也说不清楚。 许言舞见到林火久久不曾答话,便转过身来望着林火,再次重复道:“你前面说的老爷子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林火摸了摸鼻子,“阁主,应当是不认识老爷子的。” 许言舞眼中闪过莫名,她歪着脑袋,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又叫我阁主了?” 林火略微愣神,他也没发现自己为何又变了称呼,或许这样能够让他更加心安?不知道怎么回答,林火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阁主身份尊贵,我又有求于阁主,自然要尊敬一些。” 许言舞盯着林火双眼,“你没说实话。” 林火面上泛起一丝尴尬,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他只希望月色能将这份尴尬掩饰下去。 许言舞又盯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没有关系,你喜欢怎么叫都好。”她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你找我要帮忙的事情,我一早便知道了。” 林火点了点头。他们这一路行来,可不算太平。若是深究起来,可以说是走到哪里,哪里便要发生大事。 原本林火与武梦便是从燕国一路冲杀出来,底层百姓或许在消息封锁之下并不能知道太多事情,但是诸国高层一定会得到风声,恐怕连详细细节,也已经被各国探子打探了回去。 随后林火又在吴国逗留,听说他们走后,左徒明便清理了一批大臣,随后便着手准备北伐,任由人来联想,都能够想到他们与北伐之间关系。 林火进入楚国之后,更是卷进了楚王夺嫡风波里。此间事情全在曹尚宥掌控之中,不曾出了意外。而楚国又与蜀国相邻,以花晨阁的影响力,这些消息打探起来更是轻松。 现在进入蜀国,第一目标便是找花晨阁详谈,内中道理也是人人明白。 林火还在想着,应该怎么劝说许言舞,却听到许言舞出言说道:“既然是谈北伐之事,可你没把那位空公主带进来,我还以为你找我是为了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林火闻言愣神,还能有别的什么事情?他不自觉地望向艳绝一方面孔,竟然从艳绝一方眼角看出狡黠笑意。林火心中一阵乱跳。他才想起来,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讨论北伐之事,没有将武梦叫上。 许言舞上前一步靠近林火说道:“你在紧张。” 林火退了一步,赶紧移开目光。 许言舞再上前一步,“你在紧张什么?” 林火没敢去看许言舞,但他能够猜想道许言舞眼角肯定还是笑意狡黠。他咽了咽口水,又是后退。 许言舞继续上前,“你再退,可就要出去了。” 林火几乎能够闻到她身上花香,脚步已经不能往后。他赶紧摒除脑中杂念,正色说道:“阁主,我们还是商谈一下北伐正事。” “我不太懂。”这次许言舞并未上前。 林火舒了口气,抬头去看,正撞上艳绝一方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只听到艳绝一方轻声说道:“什么是正事,难道不是我说了算?” 这不就是不讲道理。 林火苦笑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艳绝一方还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一面。 就在他愣神时候,许言舞再次上前,这一次已经与林火只有一步之遥。林火都能看到月光在她睫毛之上凝聚成露。 两人便在这月色之下相顾无言。 林火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胸膛之外。 便在此时,身后门扉传来敲门声响。 武梦声音从门扉之后传了过来,“火哥,阁主,关于北伐之事,我还是有话要说。” 话音落时,不等园中林火与许言舞答话,武梦已经推门进来。 武梦的到来,终于是让林火松了口气。趁着这机会,林火赶紧将脑中那些荒唐念头丢了出去,正色说道:“还是北伐大事要紧。” 他与武梦对视一眼,武梦挑了挑眉,也不知之前在园外都听到了多少。不过林火也不是以前那个面皮吹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6 章 可破的小子了,他只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虽然心中嘀咕,但是面色如常。 许言舞看了武梦一眼,恢复原本清冷模样,“你们今夜在这里帮我花晨阁,北伐之事,我自然应当助你们一臂之力。不过……” 林火与武梦再次对视,他们都知道,“不过”之后才是关键。 许言舞继续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我并不能因为你们对我花晨阁帮助,便将蜀国百姓将士丢入战火之中。这一点,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林火与武梦点头,表示理解。若许言舞真是一口答应下来,只怕林火还会劝诫一番。毕竟刘策与项桓都是野心之辈,他们北伐是早有预谋。 而花晨阁一向不问外事,若是纯粹为了林火的恩情而出兵,林火可不觉得自己的恩情大到了这种程度。 许言舞正色说道:“我们依旧会出兵,但是我们只做牵制,不会正面与铜人军jiāo战。至于最后若是北伐成功,我们只需要补足蜀国损耗即可,不会多求其他利益。” 林火再次点头,许言舞想得也是周到,这样一来楚国与吴国也不会有太多怨言。 许言舞望了一眼月色,“更多详情,我们明天继续详谈,今夜……” 林火同样望向月色,“今夜已经晚了。”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情,北伐这等大事,确实应该整顿精神详谈。现在得了许言舞亲口承诺,这件事情算是已经定了下来。 林火与武梦也是识趣之人。听出艳绝一方送客之意,便行了一礼,与许言舞又说了几句告别之语。 告别之后,林武两人便退出了百花园外。 留了艳绝一方孤身一人,依旧立在月色之下。 不多时,葵婆推门而入。 “阁主。”葵婆恭敬行礼。 艳绝一方头也未回,“婆婆,事情都安排好了?” 葵婆沉声答道:“蜀王的关押,还有门人抚恤等等琐事,老生已经全部布置下去了。” 许言舞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辛苦婆婆了。” “职责所在。”葵婆说完这话,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许言舞虽未回头,却已然明了葵婆面色,“婆婆与我,可是无话不可说的。” 葵婆正色道:“阁主,当真准备一直这么软禁蜀王?他就是一个祸患,以后我们时刻不得心安。” “不然呢?”艳绝一方慢条斯理地说道:“难道真的杀了他?然后将蜀国亲王之人全部杀光,让我们花晨阁夺了蜀国?” 她摇了摇头,“花晨阁与蜀王,二者矛盾重重,可若是倒下任意一个,蜀国便会大乱。我们现在能够压制王室,说不定过个百十年,便是王室压制我们。就连蜀王之前都不敢将我们花晨阁斩尽杀绝,还得找龙耳替代我,我们自然也是杀不了他们的。” 葵婆闻言沉默。她虽然脾气暴烈,但是掌管花晨阁多年,转念一想也就想通了其中道理,“这件事老生明白了。”葵婆低声说道,便准备行礼退去。 艳绝一方突然开口问道:“葵婆,你觉得林火怎么样?” 葵婆眉头一皱,她可是年老成精,只不过一句话便听出了许言舞话中意思,赶紧说道:“阁主,你或许不知道,林火可是您舅舅许歌的养子,若是论辈分,你们是堂……” 艳绝一方出声将葵婆打断,“我知道的。” 葵婆闻言一愣,“阁主,您这是……” 艳绝一方勾唇一笑,“我姓许,他又不是。” 第496章 浪打粮丰 经过一夜修整,林火很快便投入与许言舞的jiāo流中去。jiāo流的主题,自然是敲定那些北伐细节。只是这谈论的方式,让林火有些尴尬。 具体事宜有武梦与葵婆详谈,而林火这是负责……负责陪许言舞看书。 这算是什么安排? 林火此时就在芙蓉楼最顶层,也就是昨夜他和艳绝一方相见之处。他手中捧着书本,背靠雕窗,而艳绝一方倚靠着窗框,便坐在窗沿之上。她一腿伸直,另一条腿蜷起,手中拿着另外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只是两人之间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这层阁楼之中,只有林火与艳绝一方孤男孤女。而葵婆与武梦便在两人下层楼中商讨正事。当然了,当初叫林火上个楼的时候,艳绝一方也说是正事。 陪着看书也算是正事? 林火虽然看着眼前书页,但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看书。他手中那本书为《西蜀地域志》,说的便是蜀国境内那些名山峻岭,应当可以算得上是一篇游记。一般从这种地域xìng的游记里,有经验的将领便能够总结出地形变化。 作为一个老练的猎人,林火自然能够通过这本书勾画出不少说过地区地图大略,偏偏看着这么一上午的书,林火就连一座山的名字都没记住。 他想去观察许言舞脸色,可他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许言舞不知道两人辈分,他自己也要守住姐弟礼仪。原本就算是两人相认了身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偏偏这种时候,就连对视都会令人感到尴尬。 这算是什么事儿? 林火在自己心中发出第三次感叹,更是不自觉地摇头苦笑。 却听到身后艳绝一方开口说道:“不喜欢?” 喜欢? 林火急忙回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喜欢?也不是不喜欢,不对,也不是喜欢。” 艳绝一方瞥了一眼林火手中书本,“这本《西蜀地域志》我在六岁时候便已经读完,写得还算有趣,却没想到你不喜欢。” 原来是在说书啊。 林火看了眼怀中书本,心中稍定,悄悄松了口气。他索xìng将书本合了起来,岔开话题道:“也不知道武梦与葵婆前辈谈得怎么样了。” 艳绝一方垂下头,继续看着自己怀中书本,“事情jiāo给葵婆,我总是放心的。还是你对你那位公主并不放心?” 林火摇头苦笑,没有接嘴回应。 他倒是有些好奇艳绝一方在看什么书,便瞥向许言舞手中书册,正见到书封上写了《蜀地文物考》。原来许言舞喜欢看这方面的书籍? 林火不禁在心中笑了起来,怎么像是个老人家的兴趣? 但是很快林火又发现了不对之处,许言舞拿书的姿势有些不自然,她只用指尖搭住书册边沿,两个拇指略显靠里。 就在林火疑惑只是,却见到艳绝一方手掌一抖,一本小册子从《蜀地文物考》中滑落下来。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正巧摔得合起书页。 林火低头去看,正见到书封上写着《石头记》。 许言舞与林火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许言舞方才弯下腰,将地上那本《石头记》拾了起来,“这书是故事,也是史。不同人看来就有不同的内容,是经易,是人lún,是缠绵,是反抗,也是宫闱秘事。” 许言舞说得一本正经。 林火便绷着面孔,同样一本正经地听着。 只是将这话说完,许言舞还是将两本书全都合了起来,“想笑就笑吧。”大有认命之意。回归天人境界,艳绝一方倒是越来越像是个“人”了。 林火抿住嘴唇,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他向来不是一个会特意让姑娘难堪的人,于是便将话头转了出去,“对了,也不知道龙耳师姐她们,言舞先……阁主准备怎么安排?” 艳绝一方望向窗外,淡淡说道:“一个人的选择,从来都是在自己手中。” 林火顺着她目光去望,便能见到不远处一间别院,那里便是昌意师兄歇息所在。 昨夜昌意师兄毅然破誓,正面与山鬼军相抗,不仅是救下了龙耳的xìng命,更是为后来艳绝一方回归天人争取了时间。 只不过破誓之后,整个人便会虚脱,自身功力更是降到修炼止息之前,所受打击不可谓不大。 就在别院之中,昌意双目紧闭,正静静卧在床上。而在他床边坐着的,不是他人,正是龙耳。 她昨夜同样受伤不轻,最后差点同样用出破誓一击。幸好在最后关头,烟云将她击晕,才保住了她一身修为。 龙耳身上还算是外伤,她醒来之后,便守在昌意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她身后门扉开启,烟云拎着食盒推门进来。 龙耳并未回头。 烟云便将食盒放在桌上,又掀开盒子,将盒中一道道小菜端上桌面,“姐姐,吃些东西吧。” 龙耳回过头来,朝烟云点了点头。随后她目光瞥向门扉方向,正见到门外有一名橙衣外加五名黄衣守着。 以她们如今戴罪之身,自然是少不了监视之人。 龙耳并未在意那些人,她朝烟云点完头后,再次将目光聚在昌意身上。 烟云在龙耳身后yù言又止,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姐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一直跟着你。” 她的话语,并未等到龙耳回应。烟云咬了咬下唇,“姐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罢,她便转身离开房间,就要顺手将门扉合上。 龙耳便在此时开口说道:“烟云,我决定留在花晨阁,做下一任葵婆。” 烟云浑身一僵,动作立即停了下来,焦急出口,“姐姐,若是要做葵婆,那此生都不能离开花晨阁,更不能嫁人生子,这……这条路,不能回头啊。” 别说烟云,就连门外守卫的花晨阁门人,都是面露诧异。 龙耳就像是没有听到烟云惊呼,更不在乎他人目光。她只是看着昌意睡脸,“我和他终究是不同的。他废了一身止息,却也活得新生,可我欠的越来越多,想要忘记的永远都忘不了。他属于未来,可我属于过去。” 难得一见的,龙耳叹了口气,“终老花晨阁,或许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烟云双唇打颤,“姐姐……” “烟云啊。”龙耳继续说道:“趁着这次机会,你便跟着林火,一起离开花晨阁,去北伐吧。” “什么?”烟云大惊,急切说道:“烟云绝不离开姐姐。” 龙耳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吴国有左徒明,楚国有曹尚宥,我们蜀国,不,我们花晨阁,可不能落于人后。你只有离开了我,才不会浪费这一身才华。” 烟云眼泪都在眼眶之中打转,“我不要,烟云不要离开姐姐。” 龙耳不为所动,甚至没有好言相劝,“你去吧。” “姐姐。”烟云哭出声来。 龙耳却是一挥衣袖,门扉上便传出一股巨力,将烟云撞出屋外,同时门扉紧闭。 烟云依靠在门扉之上,泣不成声。 而与此同时,龙江北岸,一处瀑布悬台。 台下龙江澎湃汹涌,宛若巨龙腾挪怒吼。 一骑急奔而来,人立于高台子上,宛若将龙江踩在脚下。马上之人,真是锦衣黑巾孟然之。他将胯下骏马控住,望着眼前壮丽美景,朗声呼道:“好一个大江东去!好一个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另外两人,只慢了他半个身位。 其中一人,自然是孟纯。 另外一人,一身黑袍,生得比之姑娘还要俊俏几分,可惜额角有一“犬”字,将那俊俏面庞毁得一干二净。这人,除了山师yīn还能有谁。 他同样望向龙江,口中轻声说道:“浪打粮丰,今年应该会有一个好收成。” 孟然之回头看他,低声叹息,“可惜战事一起,百姓又要遭殃。” 山师yīn冷冷一笑,“战事一起,遭殃的,又何止百姓。战场之上,什么意外都会发生。” 孟然之眯起双眼,回头与山师yīn对视,“这你说的倒是没错,什么的意外,都会发生。” 一句意外,在两人之间,却是意味深长。 番外 岁月如歌 花晨阁中,人人皆知葵婆,然而葵婆却有许多名。这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称号。 葵婆这一称号,象征着花晨阁中,除阁主之外最大的权利。更多时候,葵婆便是花晨阁真正的掌权人。 可这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却不是人人都像去做。毕竟一旦成为葵婆,便意味着要将一生奉献给花晨阁,不得相夫,不得生子,更是连蜀国大地都不能离开半步。 葵婆是一种荣耀,也是一份束缚。她是花晨阁的大管家,至死方休。 章惜缘还在豆蔻年华之时,从未想过未来有一天,她会成为葵婆去辅佐下一代的艳绝一方。在她那个年纪,她唯一的烦恼,便是何时才能够嫁给阁中唯一的男子,那个叫做许歌的坏人。 那坏人可不得了,是花晨阁阁主的儿子,也是这么多年来,花晨阁阁主产下的第一位男婴。 要说他为何是个坏人? 整天泡在女人堆里,又长了一副好皮囊,这般招蜂引蝶,可不就是个坏人? 在这天府城中,花晨阁里,章惜缘最喜欢的地方,便是靠近南门的明镜湖。那湖成为明镜,每到日头升高,粼粼波光晃得整个湖面如同银镜一般。 章惜缘常常被那光亮恍惚了眼睛,别人总嫌这里日光太晒,可她偏偏喜欢这种感觉,在那朦胧之间失神,便能放空自己,胡思乱想许许多多事情。又或者,她只是纯粹晒不黑吧。 这天便如往常一样,章惜缘在午饭过后,行到那明镜湖边,又在同一块石头上坐下,撑着下巴,望着明晃晃的湖面。 思绪,便随着波纹一dàng一漂,不知驶向何处。 当初是怎么与许歌相识的呢?章惜缘又一次回想到了那次相遇。 那是在一场鹅毛大雪之后,流浪汉与孩子,总会在那种日子里冻死许多,富庶如天府城也是如此。而那时候,章惜缘便是那些侥幸没有冻死的孩子中幸运者之一。 小时候的章惜缘,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寻找一日三餐已经够她用尽全力,哪里还有力气做那些无用之事? 当大雪掩埋生机之后,章惜缘便和许多流浪者一样,从一个个角落里算了出来,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7 章 发抖,却又庆幸自己又活了下来。而且这一次,还能再活上一阵子。 因为每次大雪过后,便有人出来布粥施舍。他们或许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时善念,以至于在未来可以用“乐善好施”四字为自己墓碑上增色。但是这些食物,对流浪者来说,便是生命。 章惜缘运气不错,她不过是靠着墙角稍稍喘气,便有一位fù人手里牵着一个男孩儿行了过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漂亮姑娘,像是奴仆的样子。她们手中带着不少笼屉,冰天雪地中,隐约能够见到蒸汽萦绕。 若说实话,章惜缘原本并不在乎来人究竟是谁,更不在乎来人是高是爱,是瘦是胖,她在乎的,只有那人手中拎着的里,有没有足够食物。 但是这一次,章惜缘第一时间没有望向食物,却是将目光落在那男孩身上。他便像是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就连姑娘也会嫉妒半天。 以至于一直除了活下去,不关心其他事情的章惜缘,小心翼翼地听着那fù人与男孩的对话。 “妈,这些人都好可怜啊。”小男孩扯着母亲的衣角,“我们家里这么大,把他们救回家里吧。” 那fù人却是轻声说道:“我儿心善,却不知道我们今天能救这十数人,明天能救百人,可未来难道我们要将所有人全都救到家里?” 小男孩似懂非懂,“妈,难道我们就要见死不救吗?” fù人慈爱地摸着男孩儿脑袋,“不是不救,而是你未来要学的,不仅仅是救这眼前十数人,而是整个蜀国人民,是天下百姓。若是你能使得天下人安居乐业,能使国家富足,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愿意去当乞丐?” 小男孩听得更加迷糊,但是他还是拍着小小胸膛保证下来,“妈妈你放心,我未来一定要做能救天下人的大侠!” fù人继续摸着男孩儿脑袋,唇泛笑意。 正说着话,婢女们打开笼屉分发热腾腾的包子。她们袖口绣着一朵花儿,章惜缘那时并不认得,只知道见到那花儿,所有流浪汉都井然有序地排着队。 流浪汉没有如同往常一眼一拥而上,更没有挣钱fù人分发的包子,可这不代表他们会放过身边同样的流浪之人。 章惜缘还是孩子,她刚到手的包子,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便被另外一个孩子抢了过去。章惜缘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想了些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和那孩子动起手来,最后伤痕累累地抢回了自己的包子。 再后来,她便被小男孩儿相中。相中她的原因,令人啼笑皆非。 只因为小男孩觉得章惜缘打起架来异常凶悍,有章惜缘陪在身边,他身边那些大姐姐们可就不敢随便欺负他了。 一个包子,一场架,章惜缘的人生彻底改变。 她也知道了那个小男孩的名字许歌。 她还知道了她们来自何处花晨阁。 章惜缘成了许歌最亲近的玩伴。 想到这里,章惜缘望着明镜湖,不由泛起笑意。便才此时,突然有一块石头打着水漂扎入湖中,一路飞驰,将这明镜击碎,也将章惜缘的回忆击碎。 她叹了口气,不回头,她便知道身后那是何人。 许歌拾起脚边另外一块石片,一甩胳膊,石片打漂出去。他叹着气,蹲在章惜缘身边,“我妈又在给我张罗婚事。” 章惜缘面色一僵,淡淡说道:“又是哪家姑娘这么倒霉?” 许歌却未回应。 章惜缘扭头看他,正撞上许歌目光。 “是你。” 章惜缘面色骤然发红,脑中一片空白。随后许歌说的那些牢骚,她全都没有听得真切,只听到许歌最后问了她一句,“我妈真是乱弹琴,我们怎么可能,我们这种兄弟情深,你也不愿意啊,是不是?” 兄弟情深? 章惜缘看着许歌勾住她肩膀的手臂,挤出一丝苦笑,“是啊,我才不愿意呢,哪家姑娘倒霉催的,才要嫁给你啊。” 最后。 许歌趁夜逃离了花晨阁。 他说他还没看过外面的天下,怎么能一生困守在这天府城中?他说他要踏遍天下每一寸土地,成那造福天下的大侠! 他与章惜缘说了许多未来的计划,可这些计划中,全都没有她。 许歌走了,章惜缘在明镜湖边送他。 两人,变一人。 章惜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答应下来,或许是因为,许歌便是属于外面的天下,而她章惜缘永远属于这座“围城”。 或许这也没有什么不好。 章惜缘安慰自己。 或许等他玩累了,野够了,就会想起回家。那时候,她就在家里等他。 多少年后,他回来又再离开,最后杳无音讯。 而花晨阁也没了那个叫做章惜缘的姑娘,有了一个新的葵婆。 第497章 先有yù擒故纵 夏末时候,尚未出伏。骄阳挂天,蒸煮草木枯黄。偶有夏风抚过,长坡上那些枝叶也就随着风头懒洋洋地摆过。 午后最为困顿,却有一支军队顶着日头从长坡之上行过。 军旗上大书两字飞。 白马骑士静默无声,倒是给这夏日带来些许寒意。唯有领头那骑,所起乃是通体一色黑马,马背上还是一名年轻将领,也是如今飞军军中大将独孤孝。 与之前些日子人熊方才逝世时候相比,飞军又恢复了往昔巍峨如山的模样。也不知独孤孝在这一轮清洗中,杀了多少人熊门徒。 更不知,这支飞军,是否还能够成为飞。当年的天下强军,此时可已是虚有其表? 或许想想当初人熊即便在王宫之内也敢纵马奔驰,而此时独孤孝离开王都尚有距离,已然放慢马速。其中区别,不言而喻。 若是说距离,此地离昌隆也是不远。 领头独孤孝突然拽住缰绳,控住马蹄。 身后飞军层层顿止,如同过去一样,整齐划一得赏心悦目。 独孤孝在此地停下脚步,却因为他目光所及之处,见到了一座亭子。 昌隆城外十里亭,见到此亭,再走几步,便能够见到昌隆那巍峨城墙。独孤孝之所以停下,自然不是因为近乡情却,而是因为亭中之人。 远远望去,便能够见到亭中立着一袭白衣,静候离人归来白润。 独孤孝举起单拳朝下一拉,命令便无声传递下去,骑兵下马休整。独孤孝继续纵马上前,身边唯有十名亲卫紧随。 跑马离开十里亭尚有十余步,独孤孝已然翻身下马,快步朝石亭行去。 亭中白润微笑着迎了出来,他将双袖一拢,朝独孤孝略施一礼,“恭迎大将军大胜而归。” 独孤孝面上满是汗颜,赶紧还礼,“尚书特地来接下臣,那真是要折煞下臣啊。若是没有禺山候,没有尚书大人,哪里有下臣的这份前程?” 白润依旧保持微笑,“那还是大将军本事非凡,更是识得大体,将那逆贼董蛮武擒杀手中,我和主公所做之事,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若真要谢,还是要谢大王。” 独孤孝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全都是大王英明,才有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机会。”说着,他还朝着王城方向连连拱手。 白润面上笑意越发灿烂,把住独孤孝臂膀便往十里亭中走,“我特地为将军煮了茶水,将军与我喝上几口,解解这路上疲乏。” 独孤孝自然从命。 两人入得亭中,便见到两名小童正在亭中煮茶,亭中石桌上茶具齐全,三才碗,公道杯等等一应俱全,白润这准备也是周到。 待得两人坐下,小童便上来斟茶。 白润打量石亭之外,能够见到独孤孝那十名亲卫已然分散开来戒备,时刻保持警惕。白润微微笑道:“久闻将军治军有方,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独孤孝正襟危坐,“志军如治病,将那些风dú邪气赶出体外,也病就好了。将蛇虫鼠蚁清扫干净,军队也就治理好了。” 独孤孝话中是什么意思,在场两人怎么会听不明白? 白润也不点破,端起茶杯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还希望将军能助我,将这昌隆王都里的蛇虫鼠蚁也清扫干净。” 独孤孝刚刚端起茶杯,听到白润这话,立即又将茶杯放下,沉声说道:“为禺山候与尚书做事,下臣便是赴汤蹈火,也义不容辞不皱一下眉头。” 白润哈哈一笑,稍抬茶盏,“喝茶。” 独孤孝赶紧双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随后等白润也将茶盏放下,方才继续问道:“也不知道,尚书说的蛇虫鼠蚁,是哪些,最近又闹了什么事情?” 白润双眼一眯,“某些仗着大王恩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害虫,虽然母虫不在巢中,可小动作却没有停过。如今主公不在,或许就要出来兴风作浪了。” 独孤孝大拍胸脯,“尚书尽管放心,有下臣在,别说他们这些小妖,便是那龙王亲来,也无需害怕。” 白润面上重新挂上笑意,“将军勇武,世人有目共睹。今日我只为接将军而来,不说这些丧气事。”他再次端起茶盏,“喝茶。” 独孤孝立即举起茶杯,两人对饮。 暑气未消,这一日宛若与往常每日相同。 对昌隆而言如此,对燕吴边境来说,亦是如此。只不过边境之上,又是另外一种寻常。隔江对峙,兵戈相jiāo。 湍急江面之上,吴国战船往燕军水寨疾驰而去,仿佛丝毫不受水势影响。船头之上,闻天要挂直刀鬼面,背着双手,迎风而立。 这战船不过中等大小,行到水寨shè程之外,便停滞下来。 不用闻天下令,船上将士立即叫骂开来,这水战叫阵,寻常人可难以见到。 但是这一幕,对于水寨之中燕军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毕竟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了一月有余。 最开始,燕军还会义愤填膺,派出战船与吴军一较高下。可论水战,燕军哪里是吴军对手,每次皆被打得抱头鼠窜。 偏偏那吴军就是不曾大肆进攻,每天只派一两艘船来阵前叫阵。那船上战将闻天更是恐怖,燕军已然被他斩了十数名战将,全无一合之敌。 燕军将领明明知道这是吴军阳谋,若是他前去应战,便是败下阵来,累得士气大减。可若是他闭寨不出,军中只当他们怕了吴军,士气更是大降。 这阳谋,避无可避,便是不断消磨燕军意志。在这么持续下去,真到大战时候,燕军已是军心涣散。 距离上次引战,已经过去三日。所以这一战,燕军将领不得不应。 吴军叫骂了一阵,燕军寨中便有一船出阵朝吴军战船疾驰而去。 燕军也非不懂水战,战船顺流而下,凸起撞木便朝吴军船身猛刺过去。 水战之中,处于下流便是处于弱势。可偏偏吴军不为所动,等到到了shè程之内,两船便是放箭互攻。 两船越靠越近,眼看燕军撞木便要将吴军顶翻。吴军战船突然扭开一个诡异角度,堪堪让撞木顺着船身滑将开来。而燕军战船显然没有吴军这般灵活,两国造船工艺差距可见一斑。 燕军一撞不成,两船同时放下旋木。 重木下落,砸在对方船板之上,两船皆是剧烈摇晃。 此时两军甲士水战差距再显,吴国甲士迅速稳定身躯,顺着旋木,便奔向燕军甲板。等到吴国甲士上船,燕国兵卒方才稳住身形。 两军短兵相接,唯有闻天纹丝不动。 他目光在甲板之上游弋,便是在寻找船上将领。他要做之事,便是将那将领一刀斩落船下。 很快,闻天目光定格船上一角。他覆上鬼面,冷月出鞘。 只见闻天纵身而起,身上银甲熠熠生辉,腰间蓝色绸带甩在身后扯紧。便在他掌中宝刀,将要将燕国将领毙于刀下之时,空中陡然传来一声尖锐呼啸。 闻天身形一顿,刀舞身周。 “当”的一声巨响。 闻天劈落铁箭,落回自军船上。 他摘下鬼面,定睛去望。 江面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艘燕军战船,船头之上孟纯手持强攻,还保持着放箭姿态,而在孟纯身边,孟然之黑衣白裘正对闻天微笑,“冷月鬼面,果然名不虚传。” 第498章 后需剑指人心 孟然之与孟纯突然到来,他们拦住了闻天,却不能拦住已经杀红眼的甲士。 燕军战船与吴军战船紧靠,船身与船身之间随龙江波涛互相剐蹭,不断发出闷沉撞击与那刺耳摩擦。 闻天越过厮杀人群看了孟然之一眼,一言不发。他再次覆上鬼面,跃向燕军战船,丝毫没把孟然之放在眼中。 孟然之被闻天所无视,他面上倒是未有太多变化,孟纯这是勃然大怒。他与孟然之虽非亲生兄弟,但甚是骨ròu血亲。若是有任何人轻慢孟然之,便等同于对他侮辱。 当年孟纯对辱他之人,便敢让那人当街血溅五步,更别提此刻战场之上。 孟纯立即从身边箭盒里再抽出箭来,搭箭拉弦,弓如满月。 孟然之立在孟纯身侧,都能听到那根牛筋大弦发出“咔嘣”声响。 “唰”的一声,利箭离弦而去,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已到闻天身侧。 这一箭之威,只怕连重盾都能击穿。 然而闻天毕竟不是普通人,之前他骤然遇袭,才被孟纯一箭击退,如今孟纯这一箭还想立功? 只见闻天身姿凌空一转,腰间蓝带被他真元激发,一把将那铁箭裹住,随后借势一甩。 铁箭变向,坠入箭中。 闻天借着铁箭威势,进一步加速落入军阵之中。他这一步,便如虎入羊群。吴军将士胆气更盛,燕军则是纷纷露出怯意。 然而闻天的目标,显然不在那些普通甲士之上。他目光一扫,再次于人群之中搜寻到那名战将。随后他拎着冷月宝刀,便是朝那将士一步一步行去。 斩将夺旗,刘策与左徒明jiāo给他的任务在此,他便一定要去做到。 孟纯此时脸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8 章 发黑,心头怒气上涌。若是当着他的面,还让闻天得手,将那战将击杀,以后他孟纯的脸面要往哪里放?他孟纯在军中威望,还要如何维护? 于情于理,孟纯都不会放任闻天为所yù为。 然而孟然之所在战船,距离燕吴两船相撞之处仍有距离。 孟纯当机立断,随即将箭盒背到身上,反手取箭。 只听到弓响三声,便见到箭出三支。孟纯shè速之快,三声弓响几乎是连成一串。即便是林火在场,也要为孟纯叫一声好。 可惜孟纯shè速再快,终究是鞭长莫及,闻天动作比他更快。 孟纯shè箭之时,闻天已然立在燕军战将面前,手中冷月宝刀高举而起,刺骨杀机凝聚在这一刀之上。 燕军战将并非不想抵抗,可他在闻天杀机锁定之下,半点也动弹不得。 闻天刀刃下落,孟纯铁箭也到身前。三支铁箭于空中分道,分取闻天咽喉,心口与腰侧三处要害。然而闻天竟然全然不顾,只求击杀战将。 冷月刀光闪。 下劈取其xìng命,顺势磕飞腰间那箭,上挑顶开心口那支。可他为杀燕国战将,终究是慢了一步,最后那支利箭迫近咽喉。 闻天刀势已弱,又该如何应对? 却见到闻天骤然抬起手来,用手掌将那铁箭直接握住。 孟纯此箭势大力沉更附有真元,岂是ròu掌能够轻易掌握?那支铁箭明明已经被闻天握住,可依旧向前直窜。箭尖迫向咽喉,半寸不移。 然而闻天双足便像是钉在了这船板之上,半步不退。 铁箭去势不止,一尺,半尺,五寸,一寸! 就当箭尖堪堪顶住闻天咽喉,这箭势才消耗殆尽。闻天便如雕像一般,将那最后那支铁箭死死拽在手心。 随后闻天瞥了孟纯一眼,随手将掌中铁箭抛在地上。 利箭落地闷响,直到这个时候,方才被闻天击杀的战将面上才从中破开一道血痕,随利箭一起,跌落地上。那战将脚下船板,更是“嘣”的一声,从中裂开一道深口。 从始至终闻天一言不发,却已经结结实实将巴掌扇在孟纯面上。 即便孟纯能够见到闻天握箭手心鲜血淋漓,他此刻心中也只有怒火。此时孟然之所在战船也已赶到战场中央,孟纯二话不说抛下强弓,从腰后抽出两把短戟,朝闻天扑杀过去。 孟纯奋力一跃,脚下船身略微倾斜,他持着双戟从天而降。 闻天不慌不忙,双手持刀站定迎击。 “当”的一声巨响,两人真元激dàng,震起无形波澜。两人都是半步天位的实力,这一击之下众多甲士耳晕目眩,站立难稳。船身上闻天所站之地裂出道道网纹。波澜落入水中,龙江激流更盛。 两人一击硬撼,谁也能奈何对方,各自向后退出三步。 船上甲士见到二人斗争起来,同时休了战火,各自退到燕船边缘,但是为两人留出好大一块空地。 就连孟然之也有一些好奇,这两人若是xìng命相博,也不知最近结果如何。 可惜,这里是战场,从来不是单打独斗之处。 吴军反应神速,见到闻天一船被燕军两船首尾夹击,立即从水寨之中放出整队快船,朝战场疾驰而去。想来是左徒明早已做好了意外准备。 而燕军将领也非饭桶,他见到吴军放出快船,也明白他们是要救援闻天。他脑中只是一转,便准备同样派出快船接应。可没等他下达命令,水寨已然中门大开,整队快船钻入江中。 燕军将领目瞪口呆,这是谁下的命令? 便在他发愣之时,两队快船已经急速靠近战场。然而燕军顺水势,吴军逆流而行,两军速度还在伯仲之间,水战差距再显。 孟然之见到自家援兵,立即眼中放光,转头对孟纯高声喝道:“纯哥!缠住闻天!今天就把他当场拿下!” 孟纯虽然怒火中烧,但还是听从孟然之命令,改了猛攻为缠斗。 但是! 想仗着人多势众,将闻天留在此地? 多了一船甲士,便想留下闻天? 闻天不慌不忙与孟纯接战,同时朝部下做了挥掌握拳手势。他倒是要看看,是谁将谁留下! 原本只是寻常挑衅,却不曾想到竟有了如今激战。 两军快船会面。 吴军精于水战,寻着燕军快船与战船之间缝隙,便要如同利剑一般扎入阵中。可谁知燕军其中一艘快船突然挥动旗语,燕军陡然变阵,一众快船便如渔网一般将吴军三面兜住。 这一变故落到闻天眼中,第一次眼闻天眼神露出凝重。 却见到方才发布旗语的快船之上,一身黑衣太史殊,手提紫砂壶,稍抿香茗,轻声笑道:“与我斗阵?” 第499章 龙江波里战烟燃 太史殊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天才,但他能够在九霄得到“阵王”之称,总会有让夸他天资聪颖。 被人夸赞总是一件令人愉悦之事,更不好当面拂了他人面子。每当太史殊被人夸奖天赋异禀,他便会微笑回应,但是在他心里,他始终明白一个道理。 他十岁便上九霄,却等到三十六岁方才离开山门。他能够获得“阵王”之赞,恰恰不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努力。他在这二十六年间,日夜苦读方才通晓九霄文曲阁中所有阵法。 没有这二十六年如一日,也不会他太史殊今日成就。若努力也是一种天赋,那太史殊才是其中顶尖之辈。 就像是太史殊一直信奉的“天行有常,人事有规”。他始终明白,这世上或许真有天赋过人之辈,但天赋究竟能够发挥到何种境界,全靠打磨。 九霄文武榜上,哪个不是付出许多心血?若是付出了这般努力,最后还不能出人头地,那才是真正的天道不公。 可这道理,很多人听得多,却不明白。 他们用着天资过人的话语夸赞别人,同时便是为自己默默无闻找了借口我不是不够努力,我只是天赋不足。 在太史殊看来,自欺欺人之辈,便像四海之水,只怕是永生不会枯竭。 而他又从身周甲士眼中,看到与此同样的目光。只因他率众顶住了吴国快船队,那些燕国甲士便对另眼相看,宛若将有所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可若是他们当真有心,这么些时日,会连一次胜利,哪怕是一次险胜都不曾得到?龙江潮涌变化莫测,战场烽烟同样变化多端,哪会让闻天一直做了常胜将军。 太史殊此时便是在快船之上走神,这是极其危险之事。就连太史殊自己都未曾发觉,他对闻天心怀轻视。 这种轻视也是正常。 若论单打独斗,百个太史殊都不是闻天对手。可是论布阵对垒,十个闻天也是有来无回。这是太史殊心中自信。 茶正为王,茶纯为霸。太史殊于阵法之上苦修二十六年,每一个脚印都分外坚实。闻天虽然也是文武全才,但是就这阵法一项,与太史殊相比,那是拍马难及。 太史殊有此自信,闻天与太史殊师出同门,自然明白太史殊手中能耐。这也是他目光凝重的原因之一。 他在九霄门中之时,曾经与太史殊推演战局千余场,闻天胜不过二百场余场。若是阵法推演,闻天胜场屈指可数。那还是太史殊不知从哪里得了新阵,推演验证之时。 不过,闻天虽然心情凝重,却无恐惧之色。 推演与战场,原本便是天壤之别。更何况吴军不论甲士还是船只,都胜过燕军一头,这场仗只凭一个“阵王”的名头,便想要让闻天弃子认负? 休想! 闻天立即卖了个破绽,露出右肋空隙。 孟纯并未多想,顺着战斗本能,左手便对那空隙刺出短戟。 闻天立即刀旋身过,如同舞蹈一般扭过身子,盯住孟纯使老的左手短戟猛攻三刀。 冷月宝刀映着天上烈日,同时转过波光粼粼,便像是光带一般在孟纯左手边连抽三记。 闻天三刀次次落于一处,孟纯被震得连退两步,左肩更是全无防备。 然而闻天却没有在此时乘胜追击,而是退步缩身,随后倒翻回吴军战船。他脚步方才落地,便还刀入鞘,同时做了一个回拉手势。战船之上留守甲士,立即鸣金收兵。 燕军战船上甲士虽然疑惑,但还会循着命令且战且退,奔向自家战船。 孟纯见到吴军撤退,挥动双戟哈哈大笑,“什么冷月鬼面,不过如此!” 他那叫骂声是用真元激dàng而出,便是特意要让闻天听到。 这种简单的激将法,虽然迎来吴军普通甲士回头怒视,可闻天却置若罔闻,一心助兵卒快速回撤。 孟纯任务便是要将闻天拿下,又岂会就此善罢甘休。他几次三番想要再次缠上闻天,可闻天特意与他保持距离,两人便相隔十余步,偏偏不再碰面。 闻天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再与他缠斗。 孟纯气得哇哇直叫,可他又不屑于残杀吴军小兵来吸引闻天,也只能徒呼奈何。不过这样一来,孟纯也明白过来自己与闻天相比尚有差距。闻天若想离开,光凭他孟纯一人绝不可能将他留下。 江面之上,吴军依旧如履平地。他们迅速撤回自家战船,在此期间退而不乱。吴国水军名号“惊鹭”,也是天下强军之一,若论水战那便是天下第一。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燕军有心追击,奈何还没等他们转守为攻,原本紧靠他们的吴国战船已经灵活地调转船头,朝自家水寨撤去。 闻天当真想要撤军? 若是这样看来,也算是燕军第一次在江面上将吴军击退,可算是喜事一件。但是,真要就此罢手? 闻天这一退,倒是将问题扔到了燕军手中,也是丢到了孟然之面前。 孟然之沉吟片刻,先是将目光望向太史殊方向。太史殊面前吴军也已经接到指示,抽身而退。 而太史殊回给孟然之的旗语,却是“不追”。想来也太史殊谨慎,自然是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孟然之也是对闻天的突然撤退表示怀疑,据他情报了解,闻天应当不是这种轻言放弃之人。 但这时候孟纯拎着短戟赶了回来,火急火燎地吼道:“主公!为何不下令追击?” 孟然之回应道:“闻天撤退,我们已经胜了,需知道穷寇莫追。” “然之!”孟纯低声说道:“我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可是我们就算胜了,也只是小胜,这小胜的分量可还不够服众。” 孟然之眉头紧皱,孟纯这话也是说中了他心里顾虑。他这次是为监军而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建立威望。只凭一场小胜,可还不够份量! 想到这里,孟然之咬了咬牙,下令说道:“追击!” 旗语同时送到太史殊处,太史殊眉头略皱,也是明白了孟然之心思想法。他并不多言,便是传令下去,让快船继续追击。想来,就算是闻天对孟然之还有后手,太史殊也能护他周全。 两军jiāo战,倒是成了一追一逃,分外胶着,燕军既然是越追越近。而吴军似乎是为了防备燕军追击,那些快船各自分散开来,呈扇形前进。 太史殊心中略感疑惑,似乎是遗漏了某事,但是转念间无法抓住那道灵光。太史殊皱眉凝思,陡然一惊。 方才还是逆流,吴军尚且能够与燕军船速持平,此时两军都是顺流,为了吴军会被燕军快船追上?其中必定有诈! 他正准备发旗语警示孟然之,却发现吴军在极端时间内减速停滞下来。燕军未曾减速,已与吴军咫尺之遥。 太史殊这才看见水面之上似有白波异象。 定睛去看,吴军不知何时两两快船之间栓起铁钉钢索,那白波便是钢索划开水面而成。吴军此时快船分散成扇,便是将钢索延展拽紧。 这钢索便是马战之中的绊马索,闻天的目标从一开始,便不是孟然之所在战船,而是太史殊所率快船! 太史殊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此时也为时已晚。 一众燕国快船扎入钢索之中,船身猛烈倾斜打抖。 闻天站于船头,宝刀下滑,这是反击号角。 第500章 各似鸿鹄 shè人先shè马,擒贼先擒王。 这句话放在四海皆准,更别说太史殊与闻天这种出自九霄之人。 至于在这战场之上,谁才是王?还有比“阵王”更好的猎物? 野心要大,脚步要稳。闻天的文武双全,可不是说说而已。 刘策曾经感叹,若不是闻天为报刘策知遇之恩,也就不会分心军务。如今就连林火都入了天位,可闻天还是半步不前,这让刘策心怀愧疚。若不是他,或许闻天如今已摸到天人门槛。 但是大胥先生却又说过另一句话,“若不是被武道所误,九霄文榜之上,必有闻天一席之地。” 这句话太史殊曾经听过,但是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以他看来,钻研一道已需耗尽全部精力,博而不精,又能有何种成就? 如今看来,太史殊得要为自己曾经的轻视jiāo上学费。闻天之能,武可撼天位,文可治千军,绝不容人小觑。 此时太史殊已然食了恶果。他所率领快船队陷入钢索之中,机会是动弹不得,若是连船都动弹不得,那太史殊最为拿手的阵法,又该以何为根?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便是太史殊一开始的轻视,造成了此时结果。 在他身边,已有甲士因为恐惧而在颤抖,更有甚者不断后退。 此时此刻,并没有时间让他自责。 闻天方才发出反攻命令,已然将战船掉过头来。吴国战船再次发起冲锋,隐有势不可挡之态。闻天似乎是准备借着燕军惊诧之际,将太史殊直接留下。 太史殊可不相信,在这战场之上,闻天会顾及旧情而放他一条生路。 九霄便是如此,门中之时,同窗之谊。出得山门,那便是各安天命。 自九霄成立至今,这种同窗战场相杀之事,也不知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9 章 生了多少次。先前扬獍与姜杉北境之争,便是其一。而如今太史殊与闻天,也是如此。 此时闻天要杀太史殊,同样换了位置,此时若是太史殊占了上风,他也会对闻天痛下杀手。 无关对错,唯有立场不同。 可是,太史殊便是这般好杀的? 临场决断之能,或许太史殊比不上姜杉,但是他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他立即看清楚眼前局势。看起来,像是燕军快船被吴军快船所牵制,动弹不得。但是相对而言,吴军快船同样被燕军拖住,别无二致。 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便是搏命之时! 文人之躯亦有胆魄,娇弱书生可指挥不动千军万马,更当不了“阵王”之名。太史殊将掌中紫砂壶随意一放,随手抽出剑来。 一剑,太史殊将身边后退甲士一剑穿喉,“监军何在?” 在另一边,督军甲士应声而起。 太史殊看也不看地上尸首,用臂弯将剑上鲜血抹去,“退后者,斩!” 督军甲士得令,纷纷擎起钢刀。 谁也没能想到,太史殊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手会如此狠辣,毫不留情。若是他们知道太史殊在昌隆时候做何官职便不会这么想了。 大理寺卿,又岂是软弱之辈当得? 先不论那些甲士如何看待太史殊。光说太史殊这一剑杀得及时,方才那些惊慌甲士此时被这一剑刺激得镇定下来。闻天想要渲染的恐惧气氛并没有蔓延开来,便被太史殊灭杀在摇篮之中。 太史殊见到稳住局势,站稳了脚跟,随后立即下达命令死守。 命令方才通过旗语下达,吴军战船反冲而至。 闻天此时反扑,既是闻天的机会,也是太史殊的机会。他们只要顶住闻天第一波入突袭,便能够将吴军拖住。而孟然之与孟纯便在身后。 此时江面上,燕军有两艘战船而吴军只有一艘。只要孟然之与另外一艘战船分头合围,便能够将吴军反向包围起来。 可惜,太史殊此时投入厮杀之中,他虽是谋士,但是君子六艺,他的剑术也算不俗。只是这般厮杀,他已经全无时间将指令分享给孟然之知道。 太史殊砍翻一名吴军甲士,扭头望向闻天方向,正见到闻天同时也放眼望来,两人目光与空中一触,闻天立即飞奔而来。 两人虽然相隔还有些距离,但是这距离也不过是浪费闻天些许时间。可越是这个时候,太史殊也不能退。他这是以身做饵,诱使闻天不顾一切强攻,以至于忽略孟然之动向。 太史殊只希望孟然之能够在他被闻天摘取首级之前,通晓他意,及时合围。 孟然之自然不是傻子,他于武略也是不俗,只看一眼他便明白太史殊所做谋划。太史殊愿意以命做饵,孟然之便不会辜负太史殊这一片苦心。 于是他立即下令,让孟纯去另一艘战船之上只会,两船绕开快船队相互纠葛的水域,从两侧夹击闻天侧后方。 太史殊与闻天之间距离,还在迫近。 闻天一路行来,快船之上自然无有一人能够拦他。这也是令谋士最为头疼的一种情况,敌军强者或是死士,强攻中军斩首。若是准备妥当,太史殊自然成竹在胸,可是此时局面,只怕真要让闻天得手。 太史殊略一思索,便传令后撤。 看似是他怕了闻天,没了继续死守的决心。但他实际上,是要进一步勾引闻天陷入阵中,更要让他为追杀所诱惑,无心理顺此时局面。 反倒是太史殊若明知危险逼近,还不后撤,那是莽夫所为,才会让闻天产生怀疑,从而发现孟然之另外两艘战船已经绕行而来。 太史殊努力做出后撤却又被牵绊住手脚的姿态,虽然这种撤退速度极慢,很有可能让太史殊葬身于闻天刀下,但他决不能让闻天产生半点疑心。 闻天还在向前猛冲。太史殊一边缓慢后撤,一边观察两侧,能够见到燕军两艘战船已经快要完成合围。 然而,便在此刻。闻天突然顿住脚步。 太史殊心中一紧,闻天方才一路皆在厮杀,绝不可能有暇观察局势变化,可他为何突然停住脚步?难道是太史殊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 闻天再次望了过来。 太史殊装出恐惧神色,当真是惟妙惟肖。 然而,闻天却拎着冷月宝刀,转身离去。 就在孟然之合围将要完成之前,闻天回到中军,重新下达命令。 吴军快船队在第一时间解放钢索,快船重获自由。吴军迅速撤离战场。而这般时候,就连孟纯也无心再去追赶。 孟然之在第一时间赶到太史殊船上,紧张说道:“让先生受惊,是然之之过也。” 直到这个时候,太史殊依旧望着闻天离去方向。他略显敷衍地回应孟然之,“战场之上千变万化,主公莫要自责。” 可他心里,还在回味方才闻天最后那个眼神。 太史殊可以确定,但是闻天必然是没有发现孟然之两船从侧面迂回而来,可他还是在第一时间下令撤退,毫不拖泥带水。 闻天所依靠的是一种可怕的战场直觉,更是面对诱人猎物强行忍耐的强大自制力。 太史殊在心中暗暗惊叹。 闻天,比想象之中,更为可怕。 第501章 天间云落龙江水 燕军战船入水寨,水寨开门迎船。两艘战船一前一后,便在快船簇拥之下入得寨中。 在寨门缓缓放下之时,孟然之与太史殊还不时回望吴军方向。隔间而望,只见轮廓,方才两军在水上激战,便像是梦幻泡影。 但是孟然之与太史殊都知道,这场战斗用时极短,看似激烈,却不过是南北大战的序曲罢了。 这一战见识了闻天手段,两人只觉沉甸甸地压在心上。若是真到了大战之时,还有左徒明与曹尚宥这些强敌环绕,燕国处于三国围攻之中,却是令人费尽心神。 那龙江波涛起卷,蜿蜒而去,便像是连接天边之云,也不知要在这条古老水面之上,未来bào发出何等战火,又要埋葬多少枯骨忠魂。 水寨大门落下,最终将两人目光断绝。 孟然之这才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水寨之中模样。 方才他先行一步,用自家私军战船夹击闻天,而太史殊则是从这水寨中带出的快船部队。直到这个时候,孟然之才有机会自己观察水寨内部。 不得不说,燕军此时领军将领孙峻并非是全无才华之人。孟然之点头说道:“这孙峻,也不是一个草包。” 太史殊之前已经见过营中布置,便出声说道:“这偌大营盘布置得井井有条,寨中各项设施也是规整排放,这位孙峻将军定然是下了功夫。” 孟然之目光跟着太史殊话语扫过寨中,继续点头,“此人还是值得一用。” 太史殊补充说道:“若是要用,也只能作为寨中守将。方才在下带快船队出去,这些快船队训练得也是不错,第一次听我号令,也能够将水上阵法摆出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这些水平若是与那吴国的惊鹭军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孟然之深以为然。他们经历方才一战,已经能够看出些惊鹭军的深浅。这天下第一水军之名,绝不是浪得虚名。这孙峻要是有水战之能,也就不会被闻天压在这水寨之中不得寸进了。 这样想来,倒是让两人感觉肩上压力越发沉重。 战船缓缓靠近停泊位,孟然之远远便能见到岸上一排将领。 太史殊介绍道:“为首那名络腮胡子的武将,便是孙峻将军。” 孟然之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却是能够见到孙峻面露忐忑。 太史殊无奈苦笑,“他守了这么久,次次都是被闻天击败,此时主公监军而来,他自然心中忐忑不安。” “呵。”孟然之轻笑一声,却将目光移开,不再落在孙峻身上。他注视着孤立在将领之外的那一袭黑袍山师yīn。 之前作战,孟然之并未让山师yīn上阵,他自然是信不过山师yīn,想来,山师yīn也是信不过他。 彼时战友,如今dú刺。 孟然之摇了摇头,将那些惆怅心思收了起来,他低声对太史殊说道:“我们若是再加上山师yīn,会不会?” 虽然孟然之你没有将话说完,但是太史殊已经听懂他言下之意。太史殊同样低声回应,“山师yīn之才毋庸置疑,但是……但是发生过那件事情之后……” 太史殊同样未将话语说完,孟然之却也是了然于胸。不过孟然之脸上并未显出颓败后悔之色,反而是坚定说道:“国战当前,那些恩恩怨怨又算得上什么?” 战船一震,依然是靠在岸上。 太史殊同样望向山师yīn,轻声劝道:“主公,山师yīn如今连林火都能出卖,更是亲自追杀。这等狼子野心,还有回旋可能?” 孟然之目光如炬,“我愿一试。” 太史殊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在下必定全力相助。” 两人相视一笑,战船也已经停稳。孟纯早就迫不及待地下得船去,那边寨中将领也迎了上来。 孟然之从沿着木梯下船,孙峻为首的将领便在岸边躬身说道:“恭候禺山候大驾!” 一边山师yīn看了一眼孙峻,又看了一眼孟然之,似是撇嘴冷笑。 孟然之虽然想要说服山师yīn,但也不急在这一时之间。他先是快步下船,赶紧拖住孙峻双臂,“可当不起孙将军一句大驾。若非孙将军带着燕国将士再次浴血固守,又哪来我们这些侯爷逍遥。这场大战,一切还要仰仗将军。” 孙峻哪里听不出孟然之话中意思。 孟然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孙峻从长时间对吴军作战不得寸进中摘了出去。更是给足他面子,说了他是固守。 一句话,罪责便成劳苦功高,孙峻心存感激。 两人之间气氛,便因为这一句话而缓和下来。 孙峻很快将孟然之领到中军大帐之中,一路上毕恭毕敬。而孟然之有意降低孙峻心中惶恐,与他那是有说有笑。 入帐之前,山师yīn却是在营帐之外停下脚步,这倒是一副不愿掺和的模样。孟然之又哪里会让他置身事外,对他说道:“山师军师,一同进来。” 山师yīn看了孟然之一眼,却是一声不发地跟入帐中。 诸位主次坐定,孟然之便开口说道:“孙将军,我们方才聊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将军现在与我说说战事如何?” 孙峻赶紧抱拳起身,“便由末将来向禺山候说明一下此刻战局。” 大帐之中,中央地上便是一张战区地图。地图四周用实木框起,地图纸上还有零散棋子。 孙峻从一边架上取下推棍,指向地图中棋子最多之处开始讲解,“禺山候请看,此处便是我军与吴军对峙之地。两军隔间相望,若是从兵力来说,我军尚且比吴国多出十万之数,不过龙江天堑,而吴军水战实在犀利,末将也只有固守一途。” 孟然之注视着地图之上棋子,单拳撑住腮帮,“薛富贵将军现在何处?不在寨中?” 听到薛富贵的名字,孙峻立即露出苦笑,“末将何德何能,可指挥不动铜人军的四少爷。况且薛四将军说明他不擅水战,便一直是在侧翼掩护。” 孙峻一边说着,一边将推棍在离开水寨不远处圈滑,哪里也有一批旗子,应当就是薛富贵驻军所在。 太史殊看到薛富贵布阵,也是点了点头,“薛将军选地有理,进可攻退可守,若是吴军上岸,却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完成支援,只是……”太史殊略微皱眉,望向孟然之,“他似乎同时在防备北方。” 他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但是孟然之听得明白。 薛富贵防备北方,北方还能有谁?这西南薛家,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孟然之眉头微皱,却没有将话挑明。他又朝孙峻抬了抬手掌,“还劳烦孙将军继续说明。” 孙峻点了点头,推棍移开更多,已经到了铜人军管辖范围,“此次南方蜀楚吴三国皆有异动,铜人军便是直接与楚国的霸王甲正面对上,还得防备蜀国的山鬼军从旁策应。此时铜人军也如我军一般,与两国精锐陷入僵持之中。” 孟然之眉头皱紧,“这样说来,我们便只要面对吴国一军便可?”他望向铜人军战线,那里战线漫长,几乎是孟然之此处两倍有余。他凝声说道:“铜人军一军对两国,是否需要我军支援?” 孙峻摇了摇头。 孟然之也是摇头苦笑,“薛叔叔还是这样硬气。” 他话音刚落,便发现孙峻面色有异。 孟然之眯眼说道:“孙将军,还有什么事情?此时大战将至,有什么便说什么。” 孙峻得令,面色古怪地说道:“薛大将军不仅不要我们支援,末将前几日收到书信,薛大将军,还要派援军来助我军。” 孟然之面色同样古怪起来,“铜人军,还有闲余兵力派给我们?”这算是怎么回事?是蜀军与楚军太弱,给不了铜人军半点压力?还是蜀楚两军出工不出力? 就连一言不发的山师yīn眼中都露出玩味神色。 其中问题可能xìng众多,孟然之便望向太史殊寻求答案。太史殊也是轻轻摇头,便是无法随意猜测。 这倒是一时间令大帐之中安静了下来。 便在此时,帐外传来令兵呼号,“紧急军情!” 令兵闯入帐中,单膝跪地,他身上满是泥沙血渍,高声说道:“我军粮草遇袭!” 孟然之立即站起身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便是重中之重! 他大手一挥,立即下令,“全力救援!” 第502章 内藏多少英雄泪 小姜村中,姜杉正卧在自家院中躺椅上。他闭目卧着,似是已经沉沉睡去。 日头正高,若是平常时候,姜杉自然会在面上遮上书本抵挡阳光。不过自从他瞎了眼睛,这些事情也就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0 章 紧要起来,随便蒙上一根布条,算是装饰。 从姜杉回到小姜村后,日子便变得平缓起来。他虽然瞎了眼睛,但是在村中教书育人还是没有太大问题,养家糊口自然也不成问题。这般清闲的日子,就连姜杉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会长命百岁。 乡里乡亲自然纯朴。一开始,他们虽然少不得闲言碎语,但是时间久了,都自发地帮助姜杉与水玉这对小夫妻。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也希望姜杉与水玉能够把小日子好好过下去。 一切皆如寻常。 姜杉这个在北境战场叱咤风云,挥手间便是数万人民的决策之王,此时便如同寻常人家的教书先生一般。 平平淡淡日子,平平淡淡过。 若说有什么不平常之处,就是此时站在姜杉篱笆院落之外的那道人影。他今日一货郎打扮,平日里却有可能是邮差,是游侠,是官兵,千变万化是为千面。 千面在篱笆外站了片刻,方才出声说道:“姜先生,小人这里有上好的红糖,姜先生要是不要?”那声音粗犷沙哑,又是与之前全然不同。 姜杉依旧仰着脑袋,“红糖留下,银子没有。我家妍儿爱吃糖。” 千面微微一笑,推开篱笆门径直走了进去,“姜先生,你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样子。” 姜杉这才缓缓坐直身子,“与你这jiān商,还能做得了什么生意?我都成了个瞎子,还整天不然我清净。” 千面在姜杉面前站定,“这你可不要赖我,当初可是你说要帮我收拾鬼见愁这烂摊子。怎么,我们的姜先生,这会儿就要反悔了?” 姜杉闻言轻笑,“我就是个教书先生,守着自己的小家,过着平静日子,你可别乱说话,你们江湖上这些打打杀杀啊,可与我无关。” 千面翻了个白眼,无奈摇头,“是是是,您老就是随便听了些消息,然后随口一说,剩下那些跑断腿的事儿,就由我们去做。” 姜杉对此不置可否,重新躺回躺椅上,“说说吧,最近又有那些新鲜事儿,让我这个乡野村夫开开眼界。” 千面苦笑摇头,张嘴说道:“按照你的安排,我已经收拢了鬼见愁四分之一的人员力量,而另外三块,也已经成型稳固,想要渗透进去,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姜杉轻啧出口,“还不是你动作慢了,若是早些出手,也不会有他们什么事情。” 千面直接怼了回去,“你那时候倒是别去北境,直接来帮忙啊!” 姜杉撇了撇嘴,“怎么,堂堂鬼见愁前四大堂主的千面大侠,没我这乡野村夫就什么事儿都不会做了?” 千面再次苦笑,他不yù与姜杉斗嘴皮子,反正到了最后都是千面认输,“还听不听了?” 姜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就要看你讲不讲了。” 千面一时气结,心中暗叹:不和你这瞎子计较。 整理完心情,千面方才继续说道:“我派去昌隆的烟雨蓑衣已经传了消息回来,南面要和吴楚蜀开战了。山师yīn,孟然之,孟纯,太史殊出战。另外,独孤孝已经回到昌隆。” 听到山师yīn的名字,千面还不忘观察姜杉面色。不过,他并未能从姜杉面上见到半点反应,也不知姜杉是已经彻底放下,还是将那波澜藏在心中。 姜杉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没有立即回话,顿了片刻,他方才正色说道:“南方战事不管,我们也chā不上手。你让烟雨蓑衣看紧独孤孝,我总觉得,昌隆这些日子,不会太平。” 千面应声记下,“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他说着,从怀中抽出几根竹条,jiāo到姜杉手中。竹条上刻有文字,想来是口述不妥,以此方便让姜杉知晓。 姜杉将竹条捏在手里,手指轻轻摩挲,“九霄新榜?”他轻声说着,随后一字一字摩挲下去,摸到一个名字处,姜杉突然眉头一挑,“他?” 千面竟然从姜杉面上看出了一丝头疼。 姜杉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就连这个混蛋都结束闭关,下山了啊。” 同一时间,同一份名单出现在白润桌案之上,见到名单上的名字,白润也是眉头一挑,一向温润如玉的他,居然说了和姜杉相似的话语,“这混蛋,居然下山了!” 先不管他们口中那个“混蛋”是谁,龙江边上,燕国运粮队,正处于危险之中。 他们的行军路线被人截断,此时三面围敌,正是陷入重围之中。 领军将领名为孙力,乃是孙峻族弟。他虽然是孙峻族弟,但是知道自家哥哥治军严谨,若是误了时间,必定要对他军法处置。 可是现在看来,别说军法处置了,能不能把这些粮草保住都是问题。 他像是让甲士摆开防御阵仗,一边焦急问道:“传令兵出去了没有?” 身边副官立即答道:“方才已经冲出去三骑,不知能否到达水寨。” 孙力面色一沉,恨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们绝不能退,必须守住这些粮草!” “将军。”副官低声说道:“敌人三倍于我,我们……” 孙力恶狠狠地瞪了那名副官一眼,“就算是我们全部死在这里,也不能让这些粮草损失半点。” 就在孙力说话时候,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戏谑声响,“若是人都死光了,这些粮草,了就也丢咯。” 孙力闻言立即回头,便见到有一人身穿斗笠遮面,被他亲兵拦在十步开外。孙力原本便是心急,此时更是恼火,“你是何人?怎敢在这里妖言惑众!” 那人不急不缓地说道:“若是能够助你保下这些粮草,我这妖言,将军是否愿意一听?” 孙力顿时沉默,深深看了那人一眼,“我凭什么要信你?” 那人耸了耸肩,“你自然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哈哈哈哈……”说到最后那人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孙力面色变黑,只当这人是个疯子在消遣于他。此次征集军粮,也不知道那些商户仆从里,怎么混进了这种疯子。 那人却是摆了摆手,止住笑意,“实在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一时没有忍住。” 孙力已经不想听下去了,他对左右挥了挥手,“来啊,把这人赶走。”说完这话,他便回过头去,不再去看斗笠男子。 亲卫便要去推斗笠男子,谁知那人抬起手来,高声喝道:“难道将军,便不想将这些匪徒,全歼此地?” 孙力猛然回过头来。 第503章 不待旧人离 孙力看了那人许久,直到周围喊杀声响将他惊醒。 将他们围困匪徒,已经破了第一道防线,阵仗收缩,战事越发吃紧。 孙力终是下了决心,朝亲兵们摆了摆手,“放他进来!” 亲兵面上泛起一丝错愕,但他们皆是军中精锐,自然懂得令行禁止。他们其中一人依旧将斗笠男子拦住,另外一人将他上下搜身。 那人倒是并不在意,懒洋洋地张着胳膊,任由亲兵搜索,口中还不忘说道:“我说孙将军,你这么浪费时间,到时候,我们可都活不了咯。” 孙力眉头一皱,他亲兵身形一顿,从那斗笠男子怀中抽出一个布袋,“这是什么?” 斗笠男子哈哈一笑,“我自己做的糖果,怎么,将军也想尝尝?” 亲兵将布袋重新塞回斗笠男子怀中,方才让出道来, 斗笠男子轻声哼着,从怀中布袋里掏出一颗白色糖果,塞入口中慢慢嚼着。那悠哉模样,就像是周围厮杀全然不被他放在眼中。 说来也是奇怪,斗笠男子这样散漫样子,孙力那焦躁心情竟然平复了稍许。这发现,倒是令孙力自己都感到惊奇,难道面前这陌生人还真有几分手段? 斗笠男子走到孙力面前,依旧没有解下斗笠的意思,反倒是又掏出一颗糖来,递到孙力面前,“孙将军,要不要也尝尝我的手艺?” 孙力看着面前白糖球,面上闪过一丝愠怒,方才突如其来的好感也无,冷哼说道:“我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吃糖的!” 斗笠男子耸了耸肩,“不吃糖,难道还要在这里等死?” 孙力怒哼一声,“你若是说不出计策来,不用等死,我现在就送你一程。” 斗笠男子再次耸肩,随手将白糖球塞入口中,显然是没有将孙力威胁放在心上,“既然不吃糖,那我们就说说怎么解决面前这件小事。” “小事?”孙力怒极反笑,“我们现在可是被三倍于我的敌军包围,你将这叫做小事?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你有什么高招,能帮我们守住这里。” 斗笠男子似是叹了口气,“这事情这么简单,难道还不是小事?他们为粮草辎重而来,我们只要把这些粮草辎重都丢下,不就行了?” 孙力闻言一窒,随后勃然大怒,“你这混账!竟然要我们丢下粮草辎重!”他骤然拔出刀来,“说!你是不是那些匪徒的jiān细?” 斗笠男子动也不动,仿佛横在肩上的根本不是钢刀。他扭头望向敌军方向,“死守,我们绝无生路,他们敢伏击我们,必然是有信心在大军赶来之前,将我们全部吃下。但是依我计策,我们不仅能够留住这些粮草辎重,还能重创这些匪徒,说不定还能掉过头来,将他们一口吃下!” 孙力面上疑云遍布,最终他拿开钢刀,“若是丢了粮草辎重,我们依照军法处置,也是难逃一死。” 斗笠男子伸出手,拍了拍孙力肩膀,“听我的,我们不仅能够逃出升天,还能立下大功!” 孙力闻言沉默,他扭头望向战场,见到将士厮杀,那些匪徒不断冲击防线,最后他咬了咬牙,朝斗笠男子拱手说道:“计将安出,请先生教我。” 斗笠男子哈哈大笑,“我之前就已经说过,方法很简单,将这些辎重粮草,统统丢下。他们围三缺一,便是不想与我们死斗,既然如此,我们便领了他们的人情。” 战斗正酣,孙力突然鸣金收兵。 前方甲士一脸莫名,难道主将这是要撤退?虽然心中疑惑,燕国甲士还是循着号令开始撤兵。 那些匪徒倒是如斗笠男子所料,并没有死命追击。 而后,孙力下达了另一个,更为奇怪的命令丢下辎重粮草。 若是撤退时丢下辎重粮草并不是问题,关键是这命令还有后面半条,“丢下一半辎重粮草,其余搬走。” 这就很难以理解了。 若是真心想要后退,那就该丢下所有辎重粮草,这样一来将士才能够轻装上阵,逃出xìng命。可要是身边还带着另外一半辎重粮草,岂不还是会拖累行军,最终肯定会被这些匪徒再次追上。 孙力将军这命令,岂不是优柔寡断?想要留下一半,只怕最后什么都留不下,还得献上将士们的xìng命。 虽然对孙力命令感到疑惑,但是燕国甲士还是照做,收了剩下一半辎重粮草后撤。 匪徒继续追击。 果不其然,没多久燕军再次被他们追上。 这一次,孙力又下令,丢下部分辎重粮草后撤。 将士们满是不解。 战局便有些奇怪起来,就是在匪徒追击,燕军丢下部分辎重后继续撤退,匪徒继续追击,燕军再次丢下部分辎重后撤退,这样一个循环中反复。 就在将士们以为孙力疯了,这样逃命永无尽头之时,他们突然发现了战场上起了变化追兵正在不断变少。 那些匪徒竟然被拉成了长条,后面不断有人止步,开始收起地上辎重粮草,更有甚者互相之间拔刀相向。 中军孙力见到这般变化,直接瞪大了双眼,“这,这是……” 孙力身边,斗笠男子轻声笑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看一眼,便能够知道这支匪军并非正规编制,很有可能是有南方三国指使来伏击我们。可南方三国现在还没能打过来,他们能给出多少帮助?匪军要立足,要活,自然需要辎重粮草。” “只是为了粮草?”孙力面上满是怀疑,“将我们赶尽杀绝,他们也能获得粮草,何必内讧。” 斗笠男子哼了哼,似是嘲笑孙力眼拙,“况且南境若是欧规模这么大的匪军,我们绝不可能被蒙在鼓里。唯一解释,便是他们由多个团伙聚集而成。这么多个团伙,其中利益又该如何分配?南方三国许诺是未来,可我们丢下的辎重粮草却是眼前之利,又有多少人,能够不为所动?” 孙力闻言恍然大悟,对面前男子更是敬佩,“先生,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该做什么?”斗笠男子啧了啧嘴,“你可别是个傻子。现在该做什么还不明显?”他伸手指向乱军方向,“率军反攻!杀出大功一件!” 孙力双眼放光,立即下令反扑。 厮杀再起来…… 等孟然之率领大军赶到,孙力已然掩杀赶走了匪军,正在收拾战场。 孟然之见到遍地匪军尸首,心中也是吃惊。别说孟然之,便是他身后太史殊见了,也是大为震惊,轻声对孟然之说道:“主公,看着战局,运粮队竟然是歼灭了三倍于他之敌。这领军之人,是个天大人才!” 对于太史殊评语,孟然之深以为然,他赶紧派人问清楚了领军之人所在,不等孙力前来,亲自前去面见。 孙力正在与斗笠男子说话,他见到孟然之亲自前来,显然是惊慌失措,差点给孟然之跪了下来,“末将,末将孙力,见过,见过禺山候。” 孟然之赶紧将孙力扶住,“孙将军莫要如此。” 太史殊立在孟然之身后,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孙力身上,而是望向斗笠男子。他看那人身姿,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而孟然之还在安抚孙力,“若非孙将军指挥若定,我军这次必定是损失惨重里,却不知道,将军是怎么击溃了匪军,说于我听听,也算是让我长长见识。” 孙力更是惶恐,他看了一眼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1 章 边斗笠男子,却不敢将功劳全部揽在身上,“其实,都是我身边这位先生出谋划策,否则也不会有此胜利。” “哦?”孟然之立即对孙力身边那位斗笠男子起了兴趣,恭敬说道:“多谢先生出手相助,却不知先生应当如何称呼?” 斗笠男子微微一笑,“我出手,也是职责所在,没什么好谢的。” “职责所在?”孟然之疑惑问道。 斗笠男子哈哈大笑,“我便是铜人军派来相助的援军。可不就是职责所在?” 孟然之闻言又惊又喜,“原来是薛叔叔派来的援军,却不知道先生带了多少人来?” 斗笠男子噗嗤一笑,缓缓解下头上宽大斗笠,“只我一人,抵得上千军万马!” 太史殊望着那人眼眉,惊讶出声,“薛荣华!竟然是你这混蛋!” 来人正是,九霄文榜第四,满腹鬼谋,薛荣华。 第504章 俊才新氅披 薛荣华,薛家铜人军三子,也是薛富贵的双胞胎哥哥。虽然两人同胞而生,偏生xìng子大为不同。 薛富贵为人虽然倨傲但是正直,脑袋里并没有多少花花肠子。偏偏到了这位薛荣华,除了花花肠子,都是花花肠子。 对于这个哥哥,薛富贵一直都不服气。 不过是早生了那么一丁点的时间,凭什么薛荣华就当了哥哥? 虽然薛富贵很不服气,但是他却拿这个哥哥无可奈何。从小他也不知道被他这个哥哥卖了多少次,如今只要见到薛荣华的面,就会回想起来,那些被老爹拿着擀面杖满屋子乱窜的场景。 薛富贵对薛荣华的情感,最直接的表现,便是没有来的屁股疼。饶是他如今已经有金刚之体,可这屁股疼便是挥之不去。或许,当年薛富贵下定决心就连金刚,也有对抗“心魔”的原因在内? 这点,恐怕只有薛富贵自己知道了。 作为薛荣华的同窗,太史殊自然是知道这些趣闻。他倒是有些好奇,薛富贵若是知道自己老爹送来的援军,竟然是他这位三哥,也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在探寻薛富贵会是什么表情之前,太史殊自己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别说薛家人对薛荣华没有办法,就连九霄门中众人,也是对薛荣华颇为头疼。整座九霄门中,恐怕出了大胥先生,左徒先生等人薛荣华不感冒犯,其余人多多少少都被他捉弄过。 太史殊细细想来,恐怕除了姜杉那个浪dàng子会和薛荣华互相陷害,玩得不亦乐乎之外,谁见到薛荣华不是退避三舍? 白润可是被他毁了不少好字画,太史殊那些茶叶也常常遭殃。 可以这么说,薛荣华从十岁上山,九霄门中便没有一天消停日子。后来,或许他自己觉得再怎么捉弄,也就那么些同窗,没了意思。所以他便在四年前自主闭关,这一闭,居然在这个时候下得山来。 太史殊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是面上半点表现也未反应出来。 薛荣华看着他那张波澜不兴的面孔,啧啧出声,“我说师兄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死人脸,怕不是喝茶把人喝傻了。” 太史殊也不准备与薛荣华计较,这些年他早就听够了薛荣华嘴里的怪话,也明白薛荣华为人。 孟然之见到薛荣华口称太史殊为师兄,立即就猜到了薛荣华来自何处。他微笑着朝太史殊说道:“先生,也不准备介绍一下。” 太史殊事实上确实是有些不太愿意,可是主公说话,他也得有所反应,“这位是我师弟,薛荣华,也是主公昨日见到的九霄文榜最后补位的那一个。” “哦?”孟然之望向薛荣华,眼中兴趣更浓,“原来是文榜第四的满腹鬼谋。” 薛荣华闻言哈哈笑着,“什么满腹鬼谋,都是大胥先生说得婉转,他们在山上,可从来都是说我满肚子坏水。调皮捣蛋还是第四,我也没什么不办法不是?”一边说着,薛荣华还不忘朝太史殊挤挤眼睛。 这次连孟然之都能看出太史殊面色变化。 要知道白润在文榜之上排名第五,而太史殊排名第七。薛荣华这个话,可不就是当面挑衅太史殊? 不过这一点孟然之却是想错了。 太史殊自然不是因为被薛荣华小看才动怒。让他感觉心中不平的,倒是薛荣华另外半句话。 什么叫做调皮捣蛋都能第四?太史殊一向遵从“天行有规”,像薛荣华这种仗着自己天赋便飘飘然的人,最是看不上眼。 两人在九霄门中,关系便不算融洽。此时薛荣华一再挑衅,太史殊也是怒哼一声,他直接无视薛荣华,朝孟然之拱了拱手,“主公,既然此地险情已解,他们应当快些赶回水寨,商量下一步行事。” 孟然之看了眼天色,确也觉得应当如此。他不知太史殊与薛荣华在九霄之时那些恩怨。此时他还是拱手朝薛荣华说道:“此次能够保住粮队可都是先生的功劳,况且先生既然是薛叔叔派来的援军,不如便随我一同回水寨商量军情。” 薛荣华又取了一颗白糖,随意说道:“也不用太急,反正那些蜀军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过来。等禺山候说完军情,我还得去看看我那傻弟弟,被一个女人搞成了什么熊样。” 这是薛家与武家的家事,孟然之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只能装作未曾听到,“既然如此,先生便随我一起回寨,我还有许多事情,想要请教先生。” “请教可不敢,我也没多少本事。”薛荣华跟孟然之并肩而骑,“不过若是说到捉弄人,我还算是有些心得。” 一边说着,两人已经走远。 太史殊虽然不喜薛荣华,但是看在孟然之面子上,他也只能作陪。 只是他们都未曾发现,山师yīn一直在稍远处候着。山师yīn自然是将他们话语全都听了下去。此时他目光始终望向薛荣华,也不知道脑中正在盘算什么。 一路平安,方才那些匪军被薛荣华设计,原本便是聚合而成,此时更不会再起风浪。一众人很快便护着粮草与辎重回到水寨之中。一路上,孟然之倒是与薛荣华有说有笑,全然一副礼贤下士之感。 对于孟然之的热烈接触,薛荣华泰然处之。不愧是九霄文榜三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脸皮要厚。也就白润过于追求正人君子,以至于面皮嫩了些。 很快,众人再次在水寨中军大帐之中坐定。 与之前会以不同之处在于,就在太史殊对面,孟然之特地为薛荣华留了位置。 粮草之危解除,议题自然重归南北大战。 孟然之率先将问题抛了出来,“诸君也知道我军如今处境,敢问下一步,该当如何去做?” 孙峻最先起身,恭敬说道:“依末将所见,蜀国既然据江而守,那是依仗地利。可同样的,蜀军若想攻打我军,同样需要跨江而击。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死守营寨,只等铜人军与霸王甲还有山鬼军分出胜负,或是时间久了,他们知道事不可为,也就退兵回去了。” 孟然之看了孙峻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众人皆能从他眼中看出不满来。 作为孟然之此刻谋主,太史殊自然需要说话,“主公!在下认为,应当主攻!” 孟然之眉头一挑,追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太史殊正要说话,在他对面的薛荣华却是伸着懒腰将太史殊打断,“道理很简单,我那老爹就是喜欢逞强,他当真能拦住蜀楚两国同时进攻?那不还得把他那身老骨头给打散咯。” “更何况。”薛荣华嚼着糖果,继续说道:“北面那头蠢狼可从来没有安生的时候。我们在这里死守,我倒是好奇我们要守多久?等到狄狗子南下,将大燕凿了个对穿,我们还在这儿隔江相望。要是男人能生孩子,怕不是下一代都在军营里生好了。” 两个原因,终于是击在孟然之心坎之上。他大手一挥,拍案而起,“既然如此,全军准备,我们要与吴军决一死战,更要速战速决。” 大帐之中自然无人反对。 孟然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今日就先到这儿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准备落实详细计划。” 众人应声而退,薛荣华第一个大摇大摆地行了出去。 却在此时,孟然之突然出声,“山师yīn!”他突然间将山师yīn叫住。 山师yīn顿了顿身子,回身拱手,“不知道禺山候,还有何指教?”山师yīn这话自然是说的半点也不客气。 孟然之看着山师yīn额头上那个“犬”字,终是叹了口气,“红袍儿,我想与你好好谈谈。” 第505章 家国无定数 众人见到孟然之将山师yīn叫住,先是一愣。 孟纯眉头一皱,第一就就要叫嚷起来,“主公!”他话未说完,孟然之给太史殊使了个眼色。 太史殊立即明白孟然之心中所想,他撑着孟纯没有把话说完,赶紧上前将孟纯手臂拽住,“纯将军,我有些阵法需要与你商量。” 孟纯先是愣神,下意识地说道:“什么阵法?” 太史殊笑着说道:“自然是能够击败闻天的阵法。” 孟纯眼中一亮,立即把山师yīn的事情忘到脑后,拉着太史殊就往外走,“快快快!你快说给我听!下次再让我看到那小子,我一定要揍得他屁滚尿流!” 太史殊面含笑意,朝孟然之看了一眼。 孟然之额首回应。 太史殊便和孟纯一同离开大帐。 剩下几名将领也不是不懂眼色之人,他们纷纷装作没事一般,从山师yīn身边绕过,快速离帐而去。 一时间,大帐之中,只剩下孟然之与山师yīn两人。 山师yīn索xìng重新找了张位置坐了下来,“禺山候特地把我留下来,可是有什么指教?你我两人共处一室,可别流传什么不好的传闻出去。” 孟然之在原座坐下,沉声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应该知道我想要和你说些什么。” 两人却是并未在意,大帐墙角方向,隐约有一个人影藏身幕后。 山师yīn气定神闲地端详着右手指尖,仿佛指尖上长出花来,“我可不知道,我与禺山候有什么好谈的。” 孟然之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红袍儿,你我也曾经联手共抗人熊与山师云,当时战友情谊,你便是半点也不记得?” 山师yīn双眼一眯,却还是端详着自己指尖,“当初我妻子儿子,可都是jiāo给你照料,现在,他们在哪里?” 孟然之闻言沉默,不由望向山师yīn额角“犬”字,此时看来,是如此刺眼。 他叹了口气,“这件事,确实是我亏欠于你。” “亏欠?”山师yīn终于放下手掌,冷眼看着孟然之,“一句亏欠便完了?” 孟然之不敢与山师yīn对视,低声说道:“你若是想要任何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哼!不愧是禺山候!那我想要的补偿只有两种。”山师yīn冷哼一声,“一!你让丹霞与绫儿死而复生!” 孟然之面露难色,无法言喻。 山师yīn冷冷笑着,“是了,人死无法复生。那我第二条补偿,你是绝不可能答应我的。” 孟然之几乎是脱口而出,“第二条是什么?” 山师yīn没有说话,冷眼看着孟然之。 孟然之立即反应过来。山师yīn的第二个补偿,便是复仇!而复仇的对象,自然是他孟然之,更是武莫,是大燕江山。这个补偿,孟然之无论如何是不会答应山师yīn的。 如此一来,事情便打上了死结。 两人之间便这般沉默下来。 山师yīn冷冷一笑,拍着手掌站起身来,“若是禺山候没有别的事情,那下官便准备回营休息了。” 说完这话,山师yīn也不等孟然之有何反应,径直转过身去。 眼看山师yīn要走出大帐,孟然之猛然站起身来,“红袍儿,若是林火在此,他也不愿见到这般情景。” 山师yīn身形一顿,他骤然转过身来,面上满是怒色,就连额角“犬”字都是微微发红。他厉声喝道:“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孟然之也是一愣,随后垂下眼去,“你们两人,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山师yīn显然是怒到极致,“武莫让我家破人亡!你想要杀我,他不愿帮我,若这事情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会做什么?现在却又来劝我放下恩怨,我就问你,凭什么?” 山师yīn咬住牙,再次大声重复,“凭什么?” 三个字,却仿佛有千钧之重,狠狠压在孟然之肩上,让他哑口无言。 吼完这一声,山师yīn仿佛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整个人都像是小了一圈。他低声重复,“我们都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山师yīn缓缓转过身去,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挪向帐门。 孟然之yù言又止,最后颓然坐回位上。 眼看山师yīn便要走到帐门处,孟然之捏紧双拳,再一次站了起来。就像他说的,他不会轻言放弃。 “山师yīn。”孟然之沉声说道:“我是有错,大王也有错,可是大燕万千百姓,并没有错。” 山师yīn再次顿住脚步,他转过身来,“想要拿百姓压我?” 孟然之眼中恢复几分神采,正色说道:“大义所在。” “大义?”山师yīn连连冷笑,“可别和我说什么大义。我以前是个商人,只知道商人逐利。现在是个小人,只知道天道不公,可天不开眼,我便自行其是。百姓?大义?燕国?和我有关?” 孟然之仍不放弃,“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红袍儿,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那一丝坚持,你绝不愿意见到燕国百姓任人屠戮,更不愿意见到燕国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这人间炼狱,你能想象,可你当真愿意见到?” 这一次,换了山师yīn沉默。 他眼中光彩流动,忽明忽暗,似是想到了那种惨状,又似是不愿妥协。 孟然之上前几步,切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2 章 “你恨我,我明白,这原本便是我欠你的。我答应你,只要你这次与我联手,击退吴楚蜀三国,战后我孟然之这条命便任由你处置,只求大燕国泰民安。” 山师yīn眼中动摇更甚。 孟然之没有继续说话,他只是静静等着山师yīn回应。 最终,山师yīn叹了口气,“孟公子,你愿意任我处置,那,武莫呢?” 孟然之闭眼叹息。 山师yīn摇了摇头,“我说了,我只是个小人,只想保护好自己身边人的安稳日子。可这日子已经毁了,我心中再无他物。我做不到你这样,明明身怀武氏血脉,明明雄才大略,可却死守礼法,呆在一个废物之下。” 两人之间,再无对话。 山师yīn转身离帐而去,孟然之仰起头凝视帐顶,不知心中如何去想。 就在山师yīn离开大帐之后,帐角那道人影也悄然离去。 而大帐之外,山师yīn并没有立即回去自己营帐,而是绕出水寨,到了一处僻静角落。不多时,另一道人影出现在山师yīn身后,“你在动摇!” 那话中满是怒气,山师yīn回头去看,正是山师春华,“刚刚,便是你在帐外偷听?” 山师春华满面怒色,“若我不去听,还不知道你在犹豫!” 山师yīn没有说话。 他越是不说话,山师春华越是愤怒,“你觉得孟然之说得有理?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你忘了,他是怎么对我父亲?” 山师春华话音一顿,脸上怒气敛起,换上讥讽,“原来是这样,原本便是你和他联手害了我父亲,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什么同为山师姓氏!你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山师yīn长叹一声,依旧沉默。 山师春华咬了咬牙,“好!很好!你既然退缩,那我就靠自己!” 说完这话,山师春华转身便走。 山师yīn立于原地,望着山师春华远去背影,不知心中如何思虑。 第506章 红粉骷髅处 一日劳累过后,水寨陷入沉寂。除了巡夜守卫,其他甲士,已经进入梦乡之中。就连龙江奔腾,都似是见底了声响。 然而这样静谧夜里,仍旧有些人难以入睡。 孟然之便是其中一个。 他专属大帐之中,依旧是灯火通明,成堆的军务情报等等整齐地码放在他桌上。他便专心致志地伏案看着,不是拿笔勾画。 即便现在军务有孙峻具体实施,太史殊出谋划策,但是落在孟然之自己身上,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总揽全局。 总想着依赖他人,过上舒适的日子,一时间或许能够如愿,走得久了,那路便再也看不到前方。 此时,他正在看一份绝密部署。那是太史殊提jiāo上来的方案,需要孟然之最后定夺。既然他们已经决定在这龙江之上,要和吴军决一死战,那么计划宜早不宜迟。 就像是太史殊方案中所写的那样,趁着吴军以为对峙将会继续,不妨突然加速,打吴军一个措手不及。 孟然之自然是认同太史殊话中意思,所以他更需要复核每一个步骤,由不得半点疏忽。 至于山师yīn。 孟然之想到当天下午,他与山师yīn的一番对话,便顿住了浏览目光,叹了口气:若是山师yīn愿意合作,有他领一军,这场仗的胜负,才能更让人放心。 但事已至此,无论山师yīn最后做出什么决定,决战已经无法避免。 孟然之用红笔勾出“北营”二字。他手指敲击桌面,却是在思索,若是山师yīn不愿尽释前嫌,他应该改派谁前去领军。 便在他冥思苦想之时,一道人影印在大帐之上。她停在帐门口,却是被孟纯拦住,“春华姑娘,然之正在翻阅军情,这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他比较好。” 孟纯便像是他轻微一般,半步也不曾离开孟然之身边。而那印在大帐上的人影,原来是山师春华。 孟然之望着那道人影,眉头舒展。 便在此时,山师春华在大帐之外说道:“我怕然之军务熬夜辛苦,特地煮了小米粥,来给他当做夜宵。” 夜宵? 孟然之心中一暖,倒是真的觉得有些饿了。 但是孟纯在大帐外,铁石心肠地说道:“春华姑娘,这粥便由我送进去,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山师春华似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她张嘴说道:“若是如此,便麻烦纯哥了。”虽然没能看到山师春华的面孔,但是孟然之还是从山师春华的话音之中,听到了疲倦遗憾。 这遗憾,让孟然之觉得有些心疼。 他取了本书,将桌上太史殊那份计划压住,随后对外说道:“没事的,纯哥,便让春华姑娘进来。” 孟纯应了一声,拉开大帐帘幕。孟然之与山师春华的关系,孟纯自然是知道的。 山师春华道了声谢,便端着托盘走入帐中。她专心致志地端着那碗汤,唯恐洒出半滴的模样。 孟然之看得心中暗笑,出口问道:“这么晚了,春华姑娘怎么还不去休息。” 山师春华将粥放在孟然之桌上,含羞说道:“你担忧国家安危,我担忧你的身体。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孟然之拿起汤勺,便舀了一粥。 米粥入喉,孟然之挑了挑双眉,“真香,春华姑娘还真是令我惊喜不断。”他倒是不担心这事物或许会有什么问题。 一是因为孟纯尽职尽责,出了昌隆城后,孟然之在吃每一道菜时,孟纯等亲卫,都会在孟然之食用之前,为孟纯试dú。 二是孟然之相信山师春华的为人,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山师春华腼腆笑着,“你若是喜欢,那自然是最好了。”她不时瞥上孟然之几眼。每每们孟然之也回望于她。山师春华便会脸色发红地将目光撇开。 烛光微摇,帐中气氛缓和暧昧。 不过粥的数量终是有限,孟然之虽然小口喝着,还是很快见了底。 山师春华收了碗筷,盯着孟然之叠满军文的桌面,似是心疼地说道:“你这样,岂不是要忙碌到天明?” 孟然之微微一笑,“战事紧急。” 说了四个字,也是回答了山师春华的问话。 山师春华叹了口气,端起碗筷就要离开。 孟然之重新打开另外一叠信件。 可山师春华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 孟然之心中疑惑,抬头去看,正看到山师春华yù言又止。 “怎么了?”孟然之轻轻信件,关切问道。 山师春华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为国事cāo心,我这些小事,便不麻烦你了。” 孟然之闻言皱眉,站起身来,“你的事情,可没有小事。” 山师春华闻言面上发红,低声说道:“我这些日子便是有些心绪不宁,总是难以安眠,便想着,是不是……是不是然之陪我到江边看看,散散心。”说着,她抬起满是希冀的目光,望向孟然之。 孟然之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望向桌上层叠文书。 山师春华眼中希冀,便熄灭了。 不能孟然之回应,山师春华已然是转回身去,“是我不知道轻重,你的大师为重。”她说完这话,径直出了大帐。 春华姑娘都说出了这种话来,孟然之哪里还能坐得住。他骤然起身,追出帐外,见到山师春华并未走远。 “然之?”孟纯惊疑不定地唤了一声。 孟然之并未理睬孟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山师春华,“春华姑娘。” 山师春华顿住脚步。 孟然之温声说道:“这些日子,是我怠慢了你,今夜我先便陪你去散散心。” 山师春华回过头来,眼中隐有泪光,但她还是咬了咬唇,轻声说道:“不用了,你的大事为重,再说了,我还要将这些碗筷jiāo回去。” 孟然之闻言一笑,伸手将碗筷木盘从山师春华手中夺了下来,转身对孟纯说道:“纯哥,麻烦你将这些还回去?” “我?”孟纯似是难以置信,“然之,我还得保护你。” 孟然之朝孟纯眨了眨眼。 孟纯也只能一声叹息,结果孟然之手中碗筷。 “走吧。”孟然之对山师春华满是笑意地说着。 山师春华怯生生地说道:“不会影响你的大事吧。” 孟然之拉住山师春华手腕,已经向前走去,“夜还很长,我等陪完你再回来,还有大把时间。” 山师春华愣了片刻,随后垂首点头,似是娇羞。 两人便这般手拉手,披着雪白月色,离开水寨,行到了龙江边上。 他们顺着龙江边走边聊,诗词歌赋,历史趣闻,无所不包。就连孟然之都觉得,这一番聊了下来,心情舒畅不少。他这些日子压力极大,今天终于放松了下来。 山师春华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轻声说道:“然之,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再不回去,那就真要耽误你的大事了。” 孟然之这才发现,两人却是已经走出水寨稍远。想到未来战事,他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山师春华嫣然一笑,突然放开了孟然之手掌,奔向江边,“我到江边许愿,求江神保佑,然之旗开得胜。” 说话间,山师春华已经奔到江边。 她那单薄背影,在月色笼罩下,似乎和江面上那些细碎波光融成一片。 孟然之一时间竟然是看得痴了。 突然! 孟然之感到一股奇异的危机感直窜脑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侧面扑倒,一支长箭擦着他的背脊,扎入岸上。 发生何事? 孟然之定神去看,在那细碎月光波影里,便见到数艘白色小船,还有一个个白衣吴甲。 闻天擎刀,立于船头。 第507章 迷惘再忧思 孟然之险之又险地避过那支利箭,但他第一时间却不是在意自己的安危,而是想起山师春华还在江边。 他伏地身子,立即朝山师春华所在位置望了过去。他想要出口示警,可当他撞见山师春华的目光,却宛若落入冰窟之中。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仇恨,快意,痛惜,愤怒。 唯独没有惊讶。 应当是面朝龙江许愿,也应该更容易发现吴军偷袭的山师春华,此刻便这般回头看着孟然之。 她没有说话,也不用说话。 只不过这一个眼神,已经足够孟然之明白许多许多。 今夜这一切,全都是早有预谋。那些娇羞,关切,希冀,全部都是虚假。今夜,便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又如一场一触即破的梦影。 假的,今夜全是假的。 孟然之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若今夜都是假的,那过去的呢?难道那些欢笑眼眉,四目相对,全部都是假的? 就在孟然之愣神时候,闻天船上,又是一箭shè来。 这一次,孟然之明明见到了那支箭,却没在第一时间躲开。或许此时此刻,生死临头,孟然之依旧处于晃神之中。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有温柔乡便是英雄冢。 或许,孟然之也会成为那冢中枯骨之一? 便在最后时刻,孟然之就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双手猛撑地面,便在千钧一发之际再次躲过箭支。 他还有许许多多事情要做,孟林时常教导他,活下去的,才是真英雄。 孟然之眼中未有迷茫,他反倒是直接站起身来,暴露在所有吴军眼中,也站在山师春华惊讶的目光之中,“想杀我的,可不止你们。” 山师春华听到这话心中一突。 闻天更是双眉一挑,他立即挥动冷月宝刀,船上一众甲士飞快拉弓上箭。 “嘭”的一声,小船之上传来一声低鸣,一排利箭飞空而起,笼罩孟然之左近范围。闻天显然是要让孟然之无路可退。 事实上,闻天还有一半箭手未曾发箭,他在等孟然之反应,随后让另一半箭手封堵孟然之退路。 可谁曾想到,孟然之居然不闪不避,双臂垂下径直立在原地不动。 闻天将冷月紧握,便知道事情有变。 果不其然,突然从江边树林yīn影之中涌出许多黑衣武士。他们飞奔而来,将孟然之护在身后。 并听到“当当当当当当……”一连串轻响,便是那些黑衣武士将天上箭羽击落,一支也未能落到孟然之身上。 其中领头黑衣单膝在孟然之身边跪下,急促说道:“方才主公险些遇险,全是奴才责任!请主公降罪!”他那声音,既然是有些尖细。 到了此时,这黑衣首领背脊上仍旧满是冷汗。方才第一箭,若不是孟然之自己自觉准确,恐怕他们这些贴身死士,全部都成了摆设,更是成了笑柄。 孟然之却是轻微摇头,“这件事情,还是我之过错。”他望了山师春华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黑衣首领仍然自责,“主公必须责罚奴才,若不责罚,奴才还有什么面目去见老主人。”他说得越急,话中尖细越是克制不住。 这只黑衣人,便是孟林长期暗中训练的死士,各个都是干净之身。而此次出征,孟林便让他们跟了孟然之一起来。 他们便是孟然之后手。毕竟孟然之也不是迂腐蠢货,他既然知道山师yīnyù除他而后快,自然不可能不留后手。只是他也未曾想到,这底牌没等来山师yīn,倒是等来了山师春华。 见到黑衣首领者这般坚持,孟然之也只能点头,“回去之后,自然会给你们惩戒。” 听到这话,黑衣首领面色才恢复一些。他恭敬地对孟然之说道:“此地危险,还请主公先行回营。” 不等孟然之点头,却听到江中床上,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闻天又怎么会轻易让孟然之这煮熟的鸭子飞走? 距离合适,只见到闻天足下重重一踏,他脚下船头立即下沉,水面直与船面持平,船尾更是高高翘起。 下一瞬,伴随着那一身闷响,闻天擎着冷月宝刀飞身而起。 鬼面遮脸,宝刀藏月。 闻天身上散发出今天气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3 章 ,宛若要将漫天月色引下凡尘,落在这江边岸上。 “轰!” 巨响一声! 既是船尾重落入水,惊起波澜涟漪,还有水珠细碎晶莹。又是闻天一刀斩入江岸,地裂尘飞。 扬尘之中,却是两名死士将闻天这刀接下。 可他们接得并不轻松。两人七窍流血,双膝跪地,鲜血更是从膝中渗透出来,他们这两条腿显然是废了。 闻天刀气纵横,更是在岸上留下深深刀。还有一名死士用血ròu之躯挡在孟然之身前,为他挡下这之名刀气。 代价,便是他额头至心口被剖开巨大创口,眼看是活不成了。 闻天这是准备凭着一人之力,杀光这些死士,也要让孟然之有来无回。 黑衣首领立即起身,一边抽出剑来,一边将孟然之往身后推,“主公先走!” 闻天目光一甩,越过黑衣首领,径直落在孟然之身上。 孟然之的武功可没有那么高明,就像是继承了武家男子不通武艺的传统。他被闻天这么一瞪,竟然双腿都不能挪动半寸。 黑衣首领发现问题,立即挡在孟然之身前,为孟然之挡住闻天气势压迫。 闻天不由多看了那首领一眼。 他抬起冷月宝刀,刀下两人已然跪伏在地,不知生死。 周围死士就像是未曾见到这般场景,又一个个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 闻天略微皱眉,显然是感到体内真元受到牵引。 想不到这些死士在这种危急时刻,还知道合人成阵,这是拼着xìng命不要,也准备与闻天缠斗。 如此精锐,可想孟林这么多年在他们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如果真让他们合阵成功,说不定闻天也要陷在此地。 可惜,没有这么多如果。 他们一开始便被闻天一刀重创两人,杀了一人,阵法构成不稳,新阵集结还需时间。闻天并不会给他们这些时间。 闻天将冷月宝刀手回刀鞘,一手按住鞘口,另一手虚握刀柄。 他将拇指扣紧,随后另四根手指一一落在刀柄之上。 当闻天最后将那根食指落下,月下龙江仿佛一顿。奔腾江水,在那一瞬消音无声。 月芒大亮! 引道出鞘! 寂月当空,万物息声。 只一刀,便将黑衣人们即将成型的阵法撕得粉碎。一阵惨嚎身中,半数黑衣摔倒在地,不知生死,鲜血从身下流淌而出。剩下半数站于外围,此时想要挣扎着站起,却是几次三番重新跌落地上,伤口血珠滴滴答答。 唯有黑衣首领依旧持剑站立。孟然之未曾伤到分毫。 闻天看了他一眼,缓缓解下鬼面,低声说道:“何必强撑。” 黑衣首领面上泛起一阵红潮,他猛然捂住胸口,只见胸前从左至右豁开一道巨大伤口,皮ròu外翻,鲜血更是淋漓。 他手中长剑“嘣”的一声哀嚎,从中断成两截。 此时远处吴军甲士已经准备靠岸,而孟然之身边只剩黑衣首领一人。 黑衣首领未曾回头,他死死盯住闻天,便听到他突然一声大喝,“主公快走!”话音落时,黑衣首领已然挥舞断刃,朝着闻天反冲而去。 他明知必死无疑,他明知死路一条,但是义无反顾。 闻天面露凝重。 不是畏惧,而是尊敬。 闻天擎刀在手,便准备全力一击,为勇士送行。 便在此时,大地震颤而动,一声暴喝随着如雷马蹄破空而来,“闻天!我们的架,还没打完!” 在场众人,全都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到一串火把照亮边线,骑兵如潮而来,领头三人,竟是薛富贵,薛荣华,还有…… 山师yīn! 第508章空闻孤鸟啼 孟然之也想过,谁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在他身边? 孟纯?孙峻?他偏偏没有想过山师yīn。 可孟然之无法否认,当他看到是山师yīn前来之后,心中猛然一跳。那是一种苦口婆心,最终苦尽甘来的感觉。 孟然之心中已经想了许多。 或许山师yīn此时还不能完全原谅他,但是山师yīn原因在家国大事之上与孟然之站在同一战线,这便是打开了一处缺口,未来重归于好终有时候。他还想到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林火。 虽然林火在燕国已经成了人人喊打,但是撇开那些利yù熏心,在孟然之心底还是将林火当做兄弟。如果能够让山师yīn与林火也尽释前嫌,自然是最好之事。 这边孟然之脑中已经闪过许多念头,另一边闻天擎住冷月宝刀,目光一凝。 抉择便落到了他的肩上,是战,还是退? 闻天最后看了孟然之一眼,转身便走。 江边甲士看到闻天举动,也是明白今夜事不可为,唯有再次启程。 而孟然之这边,也是无力追赶。 只见到闻天几个起落,已经跃到山师春华身侧,他朝山师春华伸出手掌,这是要带山师春华一起离开。 然而山师春华却退了一步,她没有去握闻天手掌,只是望向山师yīn出现方向,眼中满是怨dú。 闻天已然摘下鬼面,他双眉一挑,却是没有强迫山师春华,径直上得船去。 吴军小船破浪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月色波涛之中。至于薛富贵的约战,闻天只当听也未曾听过。 闻天这等反应,自然是令薛富贵怒气上涌。他领着铜人军奔向江边,率先放起箭来。只是那些箭羽落入江中,也不知有几支能够落到船上。 山师yīn并未在意薛富贵发泄,径直到了孟然之跟前。他未曾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孟然之。 孟然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是他那死士首领,却是对山师yīn双目怒视。他伤势颇重,可却没有半点松懈。 山师yīn并未管他,只是盯住孟然之。 孟然之擦了擦额头上虚汗,微笑着说道:“若非你及时赶到,我今夜就要jiāo代在这里了。” 山师yīn仍不说话,一边薛荣华也望了过来,眼中满是玩味。 孟然之略微皱眉,他倒是被这两人看得有些发毛。 便在此时,远处又有一军赶到,领军者孟纯。 他见着山师yīn立马于孟然之面前,怒喝道:“山师yīn!你要做什么?” 山师yīn回头看了看他,轻蔑一笑,“我若要做什么,等你赶过来早就晚了。” 孟纯闻言怒气更甚,驱马飞奔至孟然之身边。他单手握着腰间长剑,对山师yīn虎视眈眈,“收起你那些肮脏伎俩,要想害主公,便先跨过我的尸首。” 孟然之见到双方剑拔弩张,赶紧上前拉住孟纯缰绳,“纯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孟纯闻言一愣。 山师yīn冷冷一哼,也不屑解释。 孟然之只能自己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今天还是红袍儿救了我的xìng命,纯哥你是错怪好人了。” 山师yīn听到孟然之叫他“红袍儿”,却是略微皱眉,但是没有立即发作。 而孟纯面上满是难以置信,“他会出手相助?” 山师yīn冷冷一哼,“我不过是出来随便转转,便遇到禺山候孤身一人遇袭,倒是不知道他的亲卫在哪儿啊?” 孟然之身边亲卫,自然是孟纯。山师yīn这话,便是毫不留情地讽刺孟纯玩忽职守。 孟纯额角青筋乱跳,就要拔剑出鞘。 那边薛富贵将山师春华押解过来,“你个莽夫吵什么吵,这才会罪魁祸首。” 孟纯望向山师春华,破口而出,“居然是……”他话未说完,便想起孟然之还在身边,更是知道孟然之与山师春华之间情愫。孟纯他虽然莽撞,却也不是呆傻。他也知道,这种事情还是闭口不言为好。 而孟然之望向山师春华,那眼中神采变幻,更是五味杂陈。 一切心思流转,最后全都化成一声叹息。 山师春华目光从山师yīn与孟然之面上扫过,冷冷说道:“孟然之,今天便算是你命大,留你这条狗命,未来自然有天去收。” 孟然之望向山师春华,“春华姑娘,我这些日子以来对你也是……” “你想说你对我不薄?”山师春华并未给孟然之将话说完的机会,她面若寒霜,“你若真对我有情,便不会杀我父亲,更不会一直瞒着我。什么情爱,全部都是谎言,你的心里只有你的燕国,还有你的燕国百姓!” 孟然之闭上双眼,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他与山师春华之间,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面对山师春华这些质问,孟然之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孟纯咳了一声,将左右甲士驱逐更远处去守卫。 薛荣华也给薛富贵使了个眼色,薛富贵摸摸脑袋,也就乖乖地领兵走远。 江边空地,也就剩下寥寥几人。 山师春华更是无所顾忌,她再次将矛头指向山师yīn,“孟然之,你当山师yīn便是真心想要帮你?我会要求随你一同来到前线,便是山师yīn答应我,要与我联手将你除掉。可惜啊,这个懦夫!小人!” 对于这些谩骂,山师yīn坦然接受。如今还能让山师yīn怒气上涌之事,恐怕已无几件。 孟然之看了山师yīn一眼。 对于山师yīn想要对他下手之事,孟然之也是早有预料,那些黑衣死士,便是准备对付山师yīn黑手。 如今山师春华说出口来,孟然之越发庆幸自己先前劝说了山师yīn一番,否则真到了战场之上腹背受敌,那可不好受。 孟然之坦然说道:“春华姑娘,你这挑拨离间,现在已经不好用了。” “你真信他?”山师春华急道:“他今日能够救你,明日就能杀你。” 孟然之洒脱一笑,“那也是明日之事。” 山师yīn也是闻言皱眉,垂头沉思。 山师春华冷笑连连,“孟然之啊孟然之,你这是与虎谋皮。” 孟然之摇了摇头,他不再回答山师春华,转身朝孟纯摆了摆手,“纯哥,还要麻烦你将春华姑娘……”话音至此,孟然之顿住话头,他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怎么处置山师春华? 依律,当斩。可过往种种涌上心头,孟然之这命令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说不出口,却有人提他做了决断。 只见到山师yīn突然抽出腰间长剑,纵马移步。山师春华被他一剑,透胸而过, 山师yīn迅速拔出剑来,山师春华立即软倒在地。 孟然之浑身一震,他眼睁睁地看着山师春华伏在地上全无声息,就像是孤梅,凋零了最后一片花瓣。 山师yīn跳下马来,又给山师春华背心补了一剑。 至死,山师春华依旧满是怨dú地睁大双眼,那双眼死死盯住孟然之不放。 孟然之只觉得心头一痛,随后怒气上涌。 “山师yīn!”他朝着山师yīn怒吼,拔出孟纯腰间长剑,剑尖直指山师yīn咽喉。 山师yīn不闪不避,冷冷看着孟然之。 孟然之手中长剑,最终还是停在距离山师咽喉一寸之处。他那持剑手掌,依旧颤抖不止。 山师yīn上前一步,让剑尖顶住喉结,“禺山候,何必呢?你真当你是至情至xìng的浪子?冲冠一怒为红颜?” 孟然之并不言语。 山师yīn嗤笑道:“别傻了,在你心里家国可高过一切。在家过面前,山师春华股勾结外敌刺杀主将,便该立即处死。收起你那些惺惺作态的虚伪。” 孟然之浑身颤抖,最后颓然放下手臂。 山师yīn上前一步,拍了拍他脸颊,“看看你自己,你与我有何差别?我们,是一类人。有什么能比生死重要?活着,才有机会?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孟然之垂下目光,沉默许久。 山师yīn伸了个懒腰,“如果你收拾好了心情,我便来商量商量,接下来的决战,应该怎么打。” 孟然之仰起头来,目视山师yīn,“你想做什么?” 山师yīn微微一笑,手掌在孟然之脖颈之间比划,“我要,借你头颅一用。” 第509章 浪起沙迷眼 第二日,风平浪静。 这种情况在战场之上分外少见,毕竟每日叫阵都已经成了燕吴两军的习惯,即便是燕军闭寨不出,吴军仍旧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在燕军水寨外面叫骂上半个时辰。 可是今天,风平浪静。 燕军没有出寨,就连吴军也未曾出寨。 这奔腾龙江之上,从未有过这样诡异的平静。 吴军水寨之外,左徒明头戴斗笠,正坐在江边礁石之上垂钓。江边因为战场,早就没了渔船,左徒明此时独钓龙江水,宛若江边一副山水入墨。 江面上鱼漂起伏,江边左徒明面孔隐在斗笠之下,也不知是否已经睡了过去。 突然,那鱼鳔猛然一颤,骤然沉入水中。 左徒明手腕一抖,龙江鱼拍打水花被他牵道空中。手臂轻展,那鱼儿便落在礁石之上,左徒明却是看了几眼,又轻轻将鱼钩取了出来,随手将鱼抛入江中。 这一幕,便落在左徒明身后另外一人眼中。 他也是方才来到,胸膛起伏还在气喘。这人看着大约十左右的年纪,还有着难以掩饰的青涩。 这孩子见到左徒明将鱼抛回水中,疑惑问道:“师父父,你好不容易钓上来的,怎么就放了?” 左徒明回头看他,将手上水珠随意抹在袖上,“钓鱼,钓的是这过程,至于能不能上钩,不过是另外一件事情。” 孩子似懂非懂,只是默默点头,“师傅的话,安之记住了。” 左徒明见这孩子气喘平复下来,便重新坐了下来,在那鱼钩上绑上新饵,“说罢,急匆匆地来找为师,是什么事情。” 那叫做张安之的孩子,像是这才反应过来,焦急说道:“师父父,我刚刚去找闻天叔确认了,那燕军依旧闭门不出。” 左徒明微微摇头,轻声笑着,“还需要问吗?自己睁眼看看,这江面上空无一物,自然是闭门不出。”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鱼钩甩入江中,正落在一块礁石附近。 张安之面上一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4 章 “师父父又欺负徒儿。” 左徒明勾起嘴角,并未回应。 张安之便在左徒明身后立着,疑惑说道:“师父父,徒儿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左徒明身形不动,“说。” 张安之便张嘴问道:“师父父,那些燕国人反正一直都是闭门不出,早就被闻天叔打怕了,可为什么师父父今天特别关心他们出没出现?” 左徒明望着平静江面,淡淡说道:“若是平时不出现也就罢了,今天不出现,其中便有问题。毕竟你闻天叔昨夜,可是差点杀掉了对面的主将。可惜最后山师yīn令兵赶到,将那孟然之救走了。” “啊?”张安之小脸蛋上满是惊讶,“闻天叔叔昨天出去了?安之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左徒明嘴角含笑,“你睡得和小猪一样,能知道些什么?” 张安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还是将问题引回正题之上,“师父父,徒儿不明白,即便是这样,燕军不出寨,又能有什么奇怪的?他们被闻天叔叔打怕了呗。” 左徒明摇了摇头,“他们三面受敌,定然是战事吃紧,对他们来说,最好便是速战速决。昨天日间水战,他们已经能够与闻天打成平手,夜里更是受了这等侮辱,没理由闭门不出。除非,那个消息是真的。” “消息?”张安之瞪大双眼,好奇地问道:“师父父,是什么消息啊?徒儿怎么不知道?” 左徒明又看了张安之一眼,“因为你睡得和小猪一样。” 这次,张安之就连脖颈都在发红,可他还是抵不住心底好奇,继续问道:“师父父,是什么消息,你就说给徒儿听嘛。” 十岁小儿的撒娇还是有些威力,再加上左徒明并未准备隐瞒。既然他已经收下了这个徒弟,自然要细心教导,“昨夜最终,孟然之死在山师yīn手中。” “啊?”张安之又是惊呼,“这怎么会?师父父刚才不是说,闻天叔叔无功而返?” 张安之其实是在左徒明清洗吴国世家之时,那些投诚的大世家jiāo给吴王刘策的人质之一。左徒明看他聪明伶俐,便将他安排在身边学习。 左徒明望向燕军水寨方向,“孟然之与山师yīn之间的恩怨,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 张安之不愧左徒明看中,他脑中一转立即反应过来,“师父,这样说来,现在燕军内部定然混乱。之前师父父便说过,孟然之与山师yīn不和,那孟纯更是孟然之死忠,若是孟然之死在山师yīn手中,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此刻那些燕军水寨之中正在内乱,才无暇外出。那此刻,正是进攻燕军的大好时机。” 作为一个孩子而言,张安之能够有此见解,已经不俗。 但是对左徒明而言,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山师yīn他便是希望我们这么想呢?”他低头看着鱼漂,“谁是渔翁,又在等谁上钩?山师yīn擅钓,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两军对垒,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宛若这江中泥沙,随着浪涛翻滚,浑浊之间见不到江中实景。 张安之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那张稚嫩面上满是凝重,“师父父若是这般思前想后,岂不是贻误战机?师父父可是一直告诫徒儿,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左徒明闻言一笑,假装生气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子来教训师父父了?” 张安之正色说道:“师父父一直教导徒儿,要心存怀疑,即便是师父父也不一定事事决定都对。” 左徒明点了点头,对于张安之的态度很是满意,微笑着说道:“那师父父便和安之说,无论山师yīn此举是真是假,我今日必令闻天出击。” “啊?”张安之此时更觉疑惑,他毕竟还是个孩子,“那师父父,为什么现在还不出手?难道不是兵贵神速?” 左徒明遥望燕军方向,“为师在等。等山师yīn将饵抛下。” 张安之更加难以理解。 左徒明微微一笑,“若他们当真内讧,为师出兵定然无误。若他只是钓为师上钩,那为师可不得将饵咬牢?他若连饵都没抛下,为师便已上钩,岂不是惊跑了这位渔夫?那为师还怎么将他鱼线崩断?” 张安之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师父父,徒儿听不明白。这个是在大战,不是钓鱼。” 左徒明笑而不语。 便在此时,有一骑纵马而来。 来人一身吴军甲胄,这是闻天副将,左徒明与张安之皆是认识。 那副将在左徒明十步之外下马,不想上前抱拳说道:“军师,急报。燕军水寨之中,有一队骑兵朝北而去,看旗号,应当是孟纯部曲。他们阵仗散乱,丢盔弃甲,看起来像是方才经历了一场激战。” 左徒明将钓竿往江中一抛,缓缓站起身来,“是时候,该我咬钩了。” 浪涛一卷,已将左徒明钓竿卷入江中,转瞬不见踪影。 半个时辰后,吴军水寨,大军出击。 第510章 风动暗礁终现 龙江上浪涛翻滚,之前风平浪静,原是暗涌深藏。 即便是迫击形势,但是吴军并未冒进,仍旧是稳扎稳打地摆开阵仗。前方攻坚船开道,两侧快船游弋,中军统领全局,撞击船随时待命。 那“左徒”旗帜高扬中军大桅之上。 左徒明之前在吴国王都之中清洗朝堂,那凶名已经传入军营,军中将士对他又敬又怕。若是目力极佳的甲士,便能远远望见中军大舰床头,拿到手持羽扇的身影。但真正能够令甲士心生胆气的,还是羽扇身后半步,另一个挺拔身姿闻天! 不过短短时间,闻天便从默默无闻,到了如今地位。这地位靠着一场场战争的鲜血浇灌,可是闻天武勇加持。 只要闻天在,吴军士气便不需要忧心。 大军破浪向前,来势汹汹。吴军并未加速,只是匀速驶来,便如在龙江上抹上一片黑潮,气势迫人。 而到了这般时候,燕军水寨,依旧安静得可怕。 吴军渡江过半,燕军水寨方才有所回应。便见到燕军水寨寨门大开,内中战船蜂拥而出。 只是这次出兵,怎么看都能感到一股仓促凌乱之感。 燕军水寨,竟然是中军先行。 庞大的中军战舰,难以灵活调度,此时同时出寨,竟然是在一时间将寨门堵住,谁也难出难进。 吴军目力所及,皆是这些大船身影。燕军指挥调度混乱,由此可见一斑。 难道真是孟然之生死,山师yīn刚刚才和孟纯分出胜负?否则就算是那庸才孙俊领兵,也不会混乱成这种样子。 对于燕军来说,正是焦头烂额之时,对吴军而言,此时便是战机! 只见到吴军中军大舰上旗语舞动,向燕军方向连续下挥上次。吴军战船陡然加速,继续朝燕军涌去,便是要在战舰错开之前,将燕船中军,一举突破。 等到吴军扑到燕军寨前不远,燕军方才将中军大舰挤出水寨。大舰为出寨,分别头向两侧,根本没能及时形成有效阵线。 难道燕军便要在吴军一击之下,便溃不成军? 左徒明坐于船楼之内,轻摇羽扇,眉头却是紧皱。 张安之并未瞧见左徒明脸色,他在左徒明身边高兴得手舞足蹈,“师父父,这样看来那燕国军队是真的在内乱,我们运气不错,这样就能轻松拿下燕军,以后打到昌隆去了,论功行赏,我们吴国也能分最大一份。” “轻松拿下?”左徒明回头看了张安之一眼,摇了摇头,“这场仗,现在才刚刚开始。” 张安之小脸上满是疑惑,可左徒明话音刚落,便听到战场前端,甲士不断发出惊呼。 左徒明与张安之皆是放眼望去。 只见到战场之上,燕军大舰迅速向前,丝毫不见方才混乱。他们齐头并进,靠着庞大身躯硬生生将吴军攻坚船顶到两侧。两侧快船更是被挤压得远离战场,一时间找不到缝隙重回军中。 而在燕军大舰身后,撞击船与快船阵列整齐划一,显然是等待许久。此时燕军大舰开出路来,燕军撞击船与快船蜂拥而出。 吴军中军大舰直接暴露在燕军眼前! 擒贼先擒王,从始至终燕军目的,便是要将吴国军中斩首。 吴军大舰原本被护在中军,此时四周围护反倒成了枷锁,吴军大舰根本是进退两难,更何况两军距离太近,已无时间反应。 大舰上不过shè出一轮弩机,根本难阻燕军冲撞。 燕军速度不减,迎头而上! 两军将领几乎是在同时高呼,“冲撞援护!” “轰!” 燕军撞击船利锥扎入吴军大舰之中,船体相撞之处波浪翻滚卷起白沫横流,木屑在江面打旋,船钉坠入江中。两军船上将士,皆是人仰马翻。 大舰被撞击船多面刺入,已然是动弹不得。 而在撞击之处稍远处,有一艘中型战舰此时扬起旗帜。黑底白字金边,偌大“孟”字迎风招展。 孟然之与太史殊皆立船上,孟然之振臂一呼,“儿郎!与我共御外敌!” 燕军快船跟在撞击船之后,飞速涌向战场。 不过这般时候,更能看出吴军精锐。大舰上吴军甲很快恢复过来,闻天戴上鬼面拔出冷月宝刀,“准备接舷!”此时船头被撞击船顶住,拍杆已然无用。 命令出口,闻天纵身一跃,已经跳下大舰坠向燕军撞击船。他双目死死盯住孟然之所在方向,便是准备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那双眼之中,分明是视死如归。 他落下船上,冷月横斩竖劈,立即在撞击船上清出一片血地。可不等他继续上前,斜里突然传来虎啸之音。 闻天身形一顿,冷月相对。 “当!” 一声巨过后,便见到一柄宽背大刀被闻天斩落一边,刀刃扎入床板。而那宽背大刀刀柄处还绑着细长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握在孟纯手中。 孟纯手臂一扬,那宽背大刀便被他收回掌中。他对闻天露出狰狞笑意,“小子!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闻天不为所动,刀尖点地。 孟纯骤然跃起,暴喝如雷,“一决生死!” 闻天面对孟纯滔天气势,却未能将所有精力放在孟纯身上。只因周遭燕军快船已然围住吴军大舰,快船中人皆背火油,弓放火箭。 若是他与孟纯在此地颤抖,岂不是因小失大? 在这极短时间内,闻天目光从撞击船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那些,不断放出火箭的快船之上。 前路不通,那便另寻他处。 孟纯一刀临头,闻天骤然后退。他的目标,正是一艘快船。若是闻天落在船上,孟纯追是不追?若是孟纯紧追,那么那些放箭快船,必定会毁在两人激战之下。若是孟纯不追,这些快船之上,还有谁能拦住闻天? 闻天飞身后退,脚掌在船栏重重一踏。他的身子便如同利箭一般,shè向最近的一艘快船。 快船面积极小,若是让闻天落在船上,只需一刀,他便能将快船劈成两段。 孟纯虽然鲁莽,却不愚蠢。对于闻天想做之事,他立即明白不能听之任之。 只见到孟纯甩开臂膀,将掌中宽背大刀朝着闻天背心猛甩过去。他手臂上缠绕铁链“哗啦啦”延展开来。转瞬之间,那刀尖已到闻天身后。 闻天身在空中,自是难以腾挪,毕竟他不到天位。然而闻天还是在第一时间回转身来,以冷月宝刀相对。 “当!” 又是一声巨响。孟纯手中兵刃似刀似鞭,一甩之下将闻天抽离原本方向。 闻天身子便在巨力之下急坠,竟然正撞向那扎入吴军大舰的锥木。 “嘭”的一声闷响,闻天撞击锥木,那声音在一众厮杀声中也是清晰可闻。 这一下撞得极重,锥木竟然被闻天撞得向下折断翘起,锥木前端生生从大舰身上翘起一个巨大窟窿。江水立即涌入大舰舱体之中。 闻天似是在这撞击下昏迷过去,侧身一弹,径直跌入江中。 孟纯收回锁链大刀,急忙奔到船边去望,只见到江水浑浊一片,哪里还能够寻到闻天所在? “该死!”孟纯高声咒骂。 如今闻天生死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孟纯望了一眼大舰。 既然闻天不知所踪,那便杀上船去,说不定还能生擒左徒明。 孟纯没有再多迟疑。他举起宽背大刀甩入大舰之中,随后他便如同猿猴一般,靠刀上铁链爬上大舰甲板。 上得甲板,孟纯才发现大舰之上已然是一片火海。 火势冲天而起,热浪与黑烟滚滚,激得人睁不开双眼。 孟纯左右环顾,不断见到有吴军跳船求生,船上余人寥寥。 在这火海之中,要到哪里去找左徒明?怕不是早就葬身于火海之中了? 孟纯正在思索,便觉得足下猛烈一晃。 他赶紧稳住下盘去看,却是方才被闻天破开那处口子太大,整座大舰已经不堪重负,眼看就要沉入江中。 没有时间细细搜索左徒明究竟身在何处了。 孟纯再次出声咒骂,最后还是退下甲板,重新回到燕军船上。 另一边,燕军中军战船之上,孟然之也能望见吴军大舰沉没之姿。他望了太史殊一眼,沉声说道:“先生,那左徒明……” 太史殊摇了摇头,“我们下了九霄,那便是生死由命。” 孟然之点了点头,缓缓敛去面上沉重,故作轻松道:“没想到山师yīn计策这般奏效,左徒明一除,这场仗便多出五分……嗯?”孟然之突然停住话头,伸手去指,“那是?” 一阵风来,将大舰之上火烟吹开,露出大舰之后,另外一艘战舰。那船比大舰小了一号,但是整体外观却是全部一致。而在那战舰之上,“左徒”旗帜,迎风飘扬。 这是,另外一艘指挥战船? 左徒明推门而出,面前大舰熊熊燃烧。隔着这片火海,左徒明目光,仿佛与孟然之隔空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5 章 触,他嘴角微微一翘,“一艘大舰,祝我功成!” 羽扇朝前一指,扇上鹅毛根根被火光染红。 吴军旗语再舞。 被燕军顶开的吴军快船与攻坚船,突然散开,便如同口袋一般,笼向燕军。 见到这般突然之间变故,无论是谁都能发现方才那艘大舰问题所在。左徒明根本不在方才大舰之上,船上不过是另派人假扮,他从始至终皆在等待着反击之机。 整座大舰,不过是左徒明精心装扮的一个诱饵。 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船上孟然之面色一沉,他这才发现,刚刚为了突袭大舰,燕军已经过于深入战区,此时便像是自己钻入吴军口袋一般。 “先生!”孟然之看向太史殊,“此阵可破?” “口袋阵?”太史殊冷冷一哼,“左徒师弟,你可别忘了,你的阵法入门,可都是我教的。” 太史殊接过亲卫手中令旗,朝天一指。 燕军迎风而动。 第511章 百舟入水各争先 大战至此,两军真正冲撞至一处,奇谋无用,唯有厮杀。 太史殊也知两军优劣所在。 吴国“惊鹭军”号称水战天下第一,只听其名,其精锐程度可见一斑。若是相遇于宽阔水域,让等数燕军与等数吴军正面厮杀,不用多言,败者十之八九便是燕军。 但如今战场靠近燕军水寨,更有太史殊亲自指挥。 阵法何用? 以弱胜强,强者更强! 之前太史殊已经与扬獍在北境战场上斗过阵法,今日,便是要看看,论斗阵,太史殊与左徒明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战鼓擂,令旗摇,骇浪惊涛! 龙江之上,便是xìng命相搏,血滴入水,层层叠叠便如黑墨浓抹淡染。这是美,也是恶。 吴军在左徒明调控之下,将那船体层层铺开,口袋阵越发严实。 太史殊左顾右盼,见到吴军已从两侧绕行而来,“准备扎紧口袋?”太史殊冷冷一哼,“左徒师弟,我可不记得,曾经叫你如此心急。” 他手中捏着令旗,轻轻敲打手心,目光从左至右,将吴军整个口袋阵纳入眼中。 两侧吴军快船已经向内钻入,燕军眼看就要陷入包围。 明明吴军指挥船就在眼前,可是方才吴军大舰陷入火海,那火墙便是将两军相隔,得见不得遇。 难道便是要在此处被吴军反咬一口? 就连指挥船上甲士都是面露紧张,不断去看船头孟然之。而孟然之,则是看着身边太史殊。 只见太史殊缓缓眯上双眼,全然不将身边那紧张气氛放在心上。就连孟然之都略微皱眉,准备出声提醒之时,太史殊骤然睁开双眼。 他抬起手臂,指向西南方向,正是吴军防线一点,“快船突围此处,这里便是吴军阵眼所在。” 阵王不仅需等布阵,更需懂得破阵。 “阵眼?”孟然之倒是有些好奇,他放眼去看,四处吴军皆是一副模样,哪里能够分辨出薄弱之处? 太史殊闻言一笑,“阵眼便如同绳结所在,阵法运作何处牵连至一体,那便是阵眼之地。只需将阵眼击溃……”太史殊张开双臂,似是要将吴军战线揽入怀中,“这一整条战线,就会想碎屑一般,随风而去。” 一边说着,太史殊一边舞动旗帜。 此时便能够看出孙峻一直以来的训练结果,他打仗出征或许不行,训练甲士还算是有一套。 燕军甲士在太史殊旗帜运转之下,动作运转也是迅速。 孟然之此刻已经将指挥权全全jiāo到太史殊手中,他便见到身边战船不断移动,快船与攻坚船jiāo互前进。它们绕开中央火海,很快聚集到太史殊所指西南方向。 可问题却是,燕军居然是整只部队不断前移。明明“口袋”即将扎紧,可他们还在一头往口袋深处去钻。 太史殊在做什么? 孟然之不由将望向太史殊背影,最终yù言又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点见识,孟然之还是知道的。 但是太史殊像是感受到了孟然之目光变化,一边指挥战船,一边轻声说道:“主公心存疑惑,何不仔细再看一看?” 孟然之闻言一愣,他定睛去看,可以就不知道太史殊是要做何等布置。他无可奈何,只能问道:“还请军师指教。” 太史殊微微一笑,“主公此刻看不明白,那是因为,主公看得还不够高。” 不够高? 孟然之心有所感,若是此刻俯瞰战场,那会是什么情况? 想到此处,孟然之宛若拔高之天云之外,低头俯视整座龙江战场。 他这才惊奇发现,在他不知不觉之中,燕军船队竟然化作了利剑模样,剑尖由攻坚船组成,直指阵眼所在。 太史殊忙完这一阵,方才回头对目瞪口呆的孟然之说道:“左徒师弟要用布袋将我们裹住,退已来不及,只会徒增伤亡,所以!我们要从里面将他捅穿!” 置之死地,而后生。 吴军指挥船内,左徒明与张安之同样在观察战局变化。 张安之见到口袋将要扎紧,兴奋地手舞足蹈,“师父父,你看呀,咱们马上就要把他们困住啦!师父父真厉害,随便摆了一个阵法,就能吧燕军全部吃下去。” 他伸手撑着船边,“对面个军师真是傻,这种时候居然还望口袋里面钻。”张安之回头望向左徒明,“师父父,这么笨的人,真的是你师兄?” 左徒明摇动羽扇,轻微摇头,“若是让太史师兄知道,他被你这么个小东西说笨,只怕要把你裤子扒了,打上几个巴掌。” 张安之闻言一惊,双手捂住屁股。随后,他又嬉笑起来,“师父父又吓徒儿,有师父父在,他才不敢打徒儿呢。” 左徒明微微一笑,“太史师兄或许不会和你这个小东西一般见识,但是再这样下去,为师可就要被打得屁滚尿流咯。” “啊?”张安之自然不信,“怎么可能?师父父这么厉害。” 左徒明再次摇头,“那是因为太史师兄更厉害,他已经看穿了我布置的阵眼所在。燕军哦,马上就要就那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左后方。 张安之顺着他羽扇尖头方向望去,“那里?” “是啊。”左徒明嘴角含笑,“马上就从那里穿出来了。” 张安之还是不信,可就在左徒明话音落时,燕军军阵猛然加速,当真撞向左徒明方才所指方向。 攻坚船在前,他们便像是一头头怒火冲天的公牛,硬生生将沿路船只顶开两侧。 燕军当真如左徒明所言,从吴军阵线里杀透出来。 张安之惊得捂住嘴巴,“师父父!”他略显慌乱地说道:“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师父父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别的更强的阵法?快用出来……” 左徒明嘴角一勾,用羽扇在张安之头顶轻轻一敲,“你慌什么?” 张安之吐了吐舌头,算是安静下来。 左徒明望向燕军方向,“阵法我是没有准备,但是方法,我确实已经想好。” “怎么?”张安之双眼发亮,显然是对左徒明口中方法很感兴趣。 左徒明见到张安之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撤退。” “撤退?”张安之疑惑不解。 左徒明再次重复,“没错,撤退。” 燕军杀透口袋阵,吴军后撤,宛若落荒而逃。 经此一击,燕军气势更甚。 太史殊下令船只继续追击。之前初战时候,未能将闻天留下,这算是太史殊一大遗憾,这一次,可不能让左徒明再逃出掌心! 燕军船队不止,全军追击。 很快,追击便至龙江一半。 太史殊见着夹着尾巴后退的吴军,冷冷一笑,“与我斗争?” 同一时间,吴军船上,左徒明轻描淡写地说道:“太史师兄,斗阵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九霄之上,都没有比你更强之人,所有,我与你斗的,可不是阵法。” 燕国水寨,陡然烈火起燃,黑烟冲天。 第512章 同窗旧念 燕国水寨为何会突然大火炎上? 孟然之与太史殊同时回头去望,别说孟然之面上满是不可思议,就连太史殊也是一脸骇然。 燕国水军与吴国战舰在江面上正面厮杀,可不曾放过半个吴国甲士过去,怎么就被烧了营寨? 孟然之与太史殊对视一眼,两人最先想到之事,便是山师yīn突然反水,在这紧要关头给燕军狠狠chā了一刀。 但是很快,太史殊的目光定格在同样熊熊燃烧的吴国大舰身上。 那吴国大舰此时已经沉没大半,虽然火焰仍未熄灭,但是完全陨毁,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太史殊盯了片刻,又望向江面,哪里江水翻腾,浑浊一片。 太史殊双眼一眯,宛若被闪光灼伤了眼睛,低声呢喃,“不可能的……” 孟然之听到太史殊低声话语,急忙说道:“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 太史殊并未回应,只是望向水寨方向,不断重复,“不可能的啊……” 孟然之大惑不解,到底是何等奇谋,让太史殊这般失态? 太史殊又向前几步,撑住船边,低头望向江面,似乎在反复搜寻什么。 孟然之同样上前,顺着太史殊目光左右巡视,可入眼处便是浑浊江水,又能够看出什么不同之处? “先生。”孟然之轻声问道:“这龙江可有不妥之处?” 太史殊颓然一叹,“主公不曾发现这龙江之中,少了些什么?” 孟然之闻言再看,依旧是一无所获。 太史殊仰起头来,惨然一笑,可他眼中却又透露出敬佩神采,“我们烧了吴军大舰,可为何这江面上根本见不到多少浮尸?这些尸首去了哪里?又或者,这些人去了哪里?” 孟然之闻言一愣,随后大惊失色,“这,难道说吴军大舰根本没有伤亡,是他们弃船之后,登上岸边,放火烧了我们的水寨?” 太史殊叹了口气,“只怕是左徒明早有预谋,他从一开始便准备放弃大舰,更是自己留下表露出与我们决一死战的模样。其实是为了掩护那些大舰之上甲士,放火烧毁水寨,让我等失去依托,才是他真正图谋。” 孟然之只觉背脊发凉。 江上火光冲天,岸边同样火光冲天,可孟然之此刻心情,却宛若跌入冰窟之中。 太史殊宛若在此刻失去了所有气力,垂首叹息,“左徒明先而知之,一步多算,我不如他,我不如他啊。” 燕军水寨之中,已经是炼狱模样。 闻天站在火场之中,身上衣甲尽湿,可他面上没有半点狼狈模样。他此刻已经放下了鬼面,燕军全无战意,他便立在战场中央,面无表情,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之事。他此刻望着火场,可是严重空洞,不知是在望向何方。 想来他方才落入水中,也是特意为之,而他如此巧合地将大舰船底开出大洞,也不会是什么巧合。 这世上原本便没有多少巧合,一切都在谋划之中。 过不多时,一名吴军甲士奔到闻天身前,单膝跪地说道:“大将军,燕军守将孙俊死守不退,方才被我军围困,孙俊最终自刎身亡。” 闻天愣了片刻,沉声说道:“厚葬。” 甲士得令而去。 闻天再次陷入沉默,他望向水寨东北方向,低声说道:“山师yīn,你现在,在做什么?” 江面上,燕军水寨被烧,燕军甲士陷入恐慌之中,这场江面决战,已经有了胜负。太史殊与孟然之都明白,现在即便是拼死,也无法与吴军同归于尽。 这种时候,撤退的决定已然是顺理成章。 太史殊看了孟然之一眼,便准备挥动旗帜,放出退军指令。 孟然之上前一步,按住太史殊手腕。 太史殊苦笑说道:“主公,这命令由我来下,战后若是追责,那全是我的责任,与主公没有半点关系。” 孟然之摇了摇头,他从太史殊手中接过令旗,沉声说道:“我是主将,这命令也该由我来下。” 便在此事,孟纯一身是血地冲上甲板,焦急地吼道:“然之!水寨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烧起来了?是不是山师yīn那小子耍得花样?” 孟然之摇了摇头,太史殊上前和孟纯稍微解释了一番。在这时候,孟然之已经挥动令旗,放出了撤退命令。 然而此时,吴军发起了反扑。 很快便有两艘攻坚船燃起火光,即将沉没。 孟然之看得眉头紧皱,他对太史殊说道:“先生先走,我身为主将,应当断后。” 太史殊赶紧出声劝说,“主公不可如此。” 孟纯也是大惊,但是他张开嘴巴,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 孟然之仍旧摇头,“我意已决。” 太史殊看了孟纯一眼,“孟将军,你也劝劝主公。” 孟纯依旧不发一言,宛若没有听到太史殊的呼唤。 太史殊还要再劝,孟然之朝孟纯招了招手,“纯哥,帮我照顾好太史先生。” 孟纯得令,举步朝太史殊走去。 太史殊双手发抖,他虽然也修习了剑法,但是在孟纯面前,那是半点用处也没。 孟纯走到太史殊身前,叹了口气,“对不住了。” 话音落时,孟纯突然用刀柄朝孟然之后脑抡去。孟然之只来得及闷哼一声,随即软倒下去。 孟纯一把将孟然之捞住,在太史殊惊异目光中,低声说道:“然之从小就是这样,他若是决定的事情,那边不会改变。既然这样,便由我来替他做决定。” 说着,孟纯将孟然之jiāo给太史殊。 太史殊将孟然之抱住,又对孟纯问道:“那你……” 孟纯咧嘴一笑,“我来断后。” 太史殊咬了咬牙,“若是断后,很可能……”太史殊没有把话说完。 “我明白的。”孟纯也没准备让太史殊把话说完,他讲大刀抗在肩上,笑得露出满嘴白齿,“我虽然是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6 章 粗人,但是我也知道,天下可以没有我孟纯,但是不能没有你们。” 轰! 又是一艘战舰燃上火光,那火光已能照到孟纯面上。 孟纯面对吴军方向,朝太史殊摆了摆手,“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太史殊拖着孟然之,最终头也不回地朝后方行去。 孟纯将宽背大刀甩到地上,朝自己掌心吐了两口唾沫,随后他又将大刀扛在肩上,江风猛烈,火光漫天。 孟纯朝吴军战舰咧嘴一笑,“老子,要大干一场!” 燕军战舰后方,太史殊已经带着孟然之坐上撤退快船,他望向孟纯背影,沉默不语。随后,他又望向燕军岸边,便见到一队中等战船从隐蔽处扬帆而来。 那战船旗杆之上,飘扬“山师”二字。 山师yīn援军终至。 第513章 火海尽烧断 太史殊坐在摆船上,孟然之便昏迷在他怀中。他抬头望向山师yīn援军赶来的方向,目光一时迷茫,一时惊醒,更多时候还有不甘。 江上岸边,这两场大火,将天空江面,全部染成绯红颜色。这绯红很美,因为那是用鲜血与泪水染就。而这火光之上黑烟,更是压得太史殊喘不过气来。 这两场大火之后,必定会成就左徒明之威名,成就吴国水军天下无敌的神话依旧。 同样的,这两场大火,也像是两个响亮至极的耳光,狠狠抽打在燕国,孟然之,甚至是他太史殊的面孔之上。 不过太史殊毕竟也不是凡人,不会这么轻易被挫折击倒,即便这挫折可能彻底断送他与孟然之的理想。 但是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太史殊低头看向孟然之,见到他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昏迷之中,仍然不忘忧心战事。 船身摇摆,太史殊将孟然之肩膀抓紧,“没错,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方才江上大火让燕军进退两难,现在到了逃命时候,这大火同样会让吴军难以追击燕军,这算是个好消息。 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坏消息是,太史殊与孟然之的生死,此刻仍不算是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岸边还有闻天所率突袭部队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着从败军身上咬下一块ròu来。而真正掌握着他们生死的,还是另外一人。 太史殊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援军船队身上。他虽然遭遇大败,可没有失去军师敏锐。山师yīn的救援此时赶来,是为了救人,亦或是…… 杀人? 虽然孟然之一直坚信自己能够打动山师yīn,劝山师yīn回头是岸,但是太史殊最为孟然之的军师,时时刻刻在提防山师yīn。他隐约之间,总觉得山师yīn心里定然还藏着其他心思。 如同山师yīn这等人,当真能够在国家大义面前,在黎民百姓之前,尽释前嫌? 对于这个问题,太史殊在心中从来不敢确定。他在九霄之上,虽然和山师yīnjiāo集不多,但是对于左徒先生与大胥先生的批语,还是铭记于心。 山师yīn此人,深藏不漏,心机缜密,坚韧隐忍,为善则天下大治,为恶恐生灵涂炭,优劣难容。 越是深思,太史殊眉头越是紧皱。可他又转念一想,此刻他与孟然之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就算是想得明白山师yīn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就能做出什么对策? 太史殊摇头苦笑。 事到如今,恐怕也只能听天由命。 山师yīn所率燕军从yīn暗角落杀出,不在所有人计划之中。吴军与燕军方才在水上大战,此时都是强弩之末。反倒是让山师yīn以逸待劳,轻轻松松地杀出重围,奔向孟然之所在方向。 看山师yīn的动向,他在第一时间便赶往撤退摆船,想来是算准了孟然之必定已经后退。 太史殊又是摇头,在心里暗暗想着:山师yīn也深知主公为人,主公肯定不愿意第一批撤军。可山师yīn也知道我在主公身边,那是绝不会让主公冒险的。他第一时间赶来摆船,倒是把我的想法也都算了进去。 援军进军很快,几乎是在太史殊思考时,就已经靠近了撤军摆船。 太史殊稍作思考,最后还是决定放出信号,让援军知晓孟然之所在方位。毕竟早一步让孟然之脱险才是最大之事。 他从自己袖口中摸出一截铜管,随后用力一拧打开铜盖。 黄色火光便从铜管中冲天而起,白色烟雾在一片黑烟中异常显眼。 太史殊也不知道山师yīn是否在船上,不过按照山师yīn谨慎的xìng格,应当是在岸边接应。 似是见到了白烟信号,援军战船立即调整了方向。 那战船也没有去管身周摆船发出的呼救声响,径直朝着孟然之所在摆船行了过去。 战船虽然不大,但是与摆船相比,就像是一个庞然大物。 太史殊轻轻放下孟然之,孤身立在船头。他看着援军战船越靠越近,压迫感也是越来越强。 江上横风肆虐,将太史殊衣袍吹起。 太史殊望着援军战船船头,突然间目光一凝。 他在望战船,战船上亦有人在望他。 太史殊与山师yīn隔空相望。 山师yīn立在援军船头,从高处下望,宛若俯视众生。 目光一触,太史殊长长一叹。 救人,还是杀人? 太史殊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燕军甲士从援军战船上一跃而下,他们手持刀剑,在第一时间控制住了船上败军。利剑就横在太史殊脖颈之上,太史殊闭上双眼。 其中一名甲士将孟然之从船板上拉了起来,上下打量之后,朝着船头山师yīn点了点头。 山师yīn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太史殊视野之中。 很快,太史殊与孟然之已经被带到了援军战船之上。他们被绑起手脚,但没有被带往船舱,而是被甲士领到了船尾位置。 山师yīn一人立在船尾,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太史殊从那背影中看到了莫名的孤独之意。 似乎是听到了众人脚步声,山师yīn缓缓回过头来。他面上并没有胜利的笑意,唯有平静。 山师yīn看了一眼太史殊与孟然之的手腕,那里用牛筋大绳紧紧扣住。他开口说道:“绑着你们,是我的意思,我不想都到了这一步,还要担上什么风险。” 太史殊耸了耸肩,并未答话。 山师yīn也不说话,径直朝孟然之走去。 太史殊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张嘴说道:“吴军突袭,与你有关?” 山师yīn摇了摇头,“与我无关。” 太史殊舒了口气,他知道山师yīn到了这个时候并不需要骗他。然后他望了一眼孟然之,最后挣扎道:“师弟,现在回头……” 山师yīn一抬手将太史殊话语打断,“从我妻儿死去的那一刻,我们都不能回头了。” 太史殊长叹一声,垂首不语。 山师yīn微微一笑,可众人无法从他这笑容里看出快意。他走到孟然之面前,盯着昏迷过去的孟然之看了许久。 最后,他朝身边甲士挥了挥手,“把禺山候,浇醒!” 第514章 情真意假难分辨 孟然之收手被绑,两名甲士将他左右架住,还有一人拎着满盆江水,快步行来。 那甲士甩开双臂,将江水倾覆在孟然之面上。水巴掌拍在孟然之面上,放出“啪”的一声脆响。 孟然之轻吟一声,水珠顺着他鼻尖,下巴流淌下来,滴滴答答。孟然之用力甩了甩脑袋,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不过说是清醒,显得还是有些迷茫。他睁着迷蒙双眼,先是左右环视,似是在观察自己身在何处。 放眼望去,自然还没有离开险境。周围还是那江上火海,燕军与吴军胜负已分,但还有扫尾需要继续。而他们这艘船,自然是飞速往岸边驶去。 山师yīn并不着急,一直等着孟然之观察左右。 孟然之眼中迷茫,直到他目光落在山师yīn身上方才消退。他还没说话,又望见身侧太史殊双手被牛筋绳索扣住,眼神骤然一变。 山师yīn嘴角一翘。“我刚刚还在担心,禺山候会不会被自己部下砸坏了脑袋,现在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孟然之双臂被甲士架住,他低头看向自己双手,自然也是被牛筋绳索扣住。到了这种时候,孟然之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到头来,你还是放不下的。” 山师yīn背着双手,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就像是我那日杀了山师春华,你面上不曾怪我,可心里真的能够放下?” 孟然之目光一凝,凶恶地望向山师yīn。 山师yīn丝毫不惧这杀人气势,他反倒笑出声来,“没错,没错,没错,就是这个眼神。” 孟然之沉声说道:“之前全部都是你的计划!你特意算计春华!” “那也只能怪她愚蠢。我倒是想不明白,我们山师家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族人?想来是被乌云叔给娇惯坏了。”山师yīn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她的死也不算是没有意义,要不是她,我想要将大长秋留给你的那些死士清除干净,可得再废一些手脚。” 孟然之面上满是怒色,“你用她的命,换取我的信任!才让我听信你的计划,更是把最后守备军全部jiāo到你的手里!才有今日一败!” 山师yīn摇了摇手指,“禺山候。你技不如人,现在这样犬吠,可是在不好看啊。愿赌服输,挨打立正。不承认失败,可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孟然之沉默片刻,最终低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是我不查,才落到如今田地。可是……”孟然之竟然眼角微微泛红,“我们之间恩怨,又和春华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山师yīn冷笑出声,“怎么会没有关系?她是你心爱之人,这个理由,难道还不足够?” 孟然之浑身一震,他死死盯住山师yīn。突然间,他顶开身边甲士,奋力扑向山师yīn,状若凶兽。 山师yīn动也不动,立在原地。 就在孟然之双手临近抓住山师yīn之时,又有两名甲士冲上前来,飞身一扑,将孟然之压在身下。 孟然之重重落地,可还是嘶吼着将手伸向山师yīn。 山师yīn蹲下身来,看着满是怒火的孟然之,低声笑着,“心痛?后悔?是啊,这就对了,你应该心痛!也应该后悔!”他猛然拽住孟然之头发,将他扯离船板,“我曾经尝过的滋味,你也应该尝尝。” 太史殊在一边已然看不下去,悄悄扭过头去。 山师yīn并未继续折辱孟然之,他知道心灵上的折磨,可比ròu体上的酷刑,更加令人铭记于心。 朝两名甲士摆了摆手,山师yīn站起身来,“你们让我失去了一切,我会一个个去找你们,然后一件件讨回来。这场大火!”山师yīn指着江上与岸边火光,“只是其中之一。” 那两名甲士得令,便将孟然之再次架了起来。 这一次重新站起身来,孟然之宛若失去了身上所有气力。 山师yīn回头望向北方,“孟然之,你说的没错,那天夜里,你们就该杀了我。” 孟然之似是恢复了些许意识,可他喉咙发干,艰涩说道:“你今日杀了我,后面就要对大王下手,到时候,你便要眼睁睁看着南方三国入侵燕国,让燕国百姓被人屠戮?看着生灵涂炭,你也不会有半点愧疚?” 山师yīn冷冷一笑,“我若是燕国百姓,那还真是要感动死了。禺山候到了这种时候,还关心燕国百姓的死活。我突然为山师春华觉得有些不值了,她倒是真心实意爱过你,可你心里却装着天下,何等薄情寡义。” 孟然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叹息道:“我身上流着这血,天下人便是我肩上责任。” “好一句责任。”山师yīn大笑起来,越是癫狂,“不妨告诉你,杀了你,杀了武莫,我也不会让南方三国入侵燕国。” 孟然之骤然仰起头来,眼中满是希冀,“若是这样,若是这样,我甘愿……” “禺山候可不要误会了。”山师yīn面色骤冷,“听说南方联盟是林火一手促成,他想让武梦回来,他想做之事,我怎会让他如愿!” 孟然之闻言一窒,他望向山师yīn如同望着一个怪物,“山师yīn,你疯了!你根本就是疯了!” 山师yīn浑不在意,“被这世道逼疯的,可不只我一人。他说他要做个傻子,那我就做个疯子吧。”山师yīn张开双臂,就像是炫耀羽毛的孔雀,“疯子,这称呼挺适合我的,不是吗?” 孟然之面色铁青,已是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所以,疯子啊。”另一个声音从船舱之中传了出来。却是薛荣华掏着耳朵,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你手脚就不能利索一些?我看过那么多传记小说,像你这种话多的反派,最后都是不得好死。” 孟然之望向薛荣华,眼中透出希望之色。 难道薛荣华是来救他? 山师yīn见到薛荣华冒头,面上并无喜悲,“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薛荣华突然从怀中抽出匕首,一把捅入孟然之腹中。孟然之双目圆睁,显然是未曾想到这般变故。 两侧甲士也是吃惊,不由松开双手。 薛荣华一把捂住孟然之口鼻,用力将他往船边一推。在他一推之下,孟然之胸腹满是鲜血,随后仰天翻过船板,一头扎入湍急江水之中。 江水翻滚,浮起大片血花,随后便连孟然之一起吞噬不见。 “主公!”太史殊厉声呼号。 薛荣华将手上鲜血在甲士身上随便抹了抹,“我当然是助你一臂之力。” 山师yīn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他,是,我,的。” 薛荣华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看你那样子像是下不去手,你该谢谢我的,真的,不用客气。” 山师yīn瞪了薛荣华一眼,转身离去。 薛荣华也不去追,只是出声喊道:“喂!我说,师弟啊,接下来这仗怎么打?吴狗还杀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7 章 杀了。” 山师yīn头也不回,“一切照旧。” “啧,你还真是知道省力。”薛荣华又对山师yīn背影问道:“那你答应的事情,还算不算数?” 山师yīn身形一顿,“薛将军想做薛王,先把南方三国打退吧。” 薛荣华耸了耸肩,对太史殊说道:“师兄啊,你说的还真没错,这个山师yīn就是个jiān商,苦活累活都让我们来做。” 太史殊面露诧异,“他答应了你什么?” “小事。”薛荣华嘴角挂笑,“燕国再无南境,唯有薛国。” 是日军报,吴军火烧燕军水寨,后遭铜人军薛富贵突袭,燕军重夺水寨。燕国大将孙峻战死,孟纯战死,孟然之战死。 燕吴再回对峙。 第515章血洒龙江岸 一场大战,两次大火,满江漂橹。 血珠,残骸,胜负,生死,皆随大江而去。 龙江之上却还没恢复平静,燕吴两军各自有打捞船驶上江面,尽量将自家袍泽的尸首捞起。 两军打捞船就像是有默契一般,在江面上各自占据一处,过一段时间便互换地方,偏偏不曾照面。 逝者为大,这也是规矩。 左徒明就像是先前一样,拎着鱼竿在江边垂钓。张安之苦着一张脸,在左徒明身后照看鱼篓,即便他知道,自家师父父从来没准备当真钓鱼回去。 便在张安之眉头将要皱成“川”字之时,远处行来一人。张安之见到那人面容,立即笑容满面,甜甜地叫道:“闻天叔叔。” 来人正是闻天。他已经换下作战时战甲,不过腰间宝刀与鬼面自然是不会离身。 闻天听到张安之呼唤,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笑,他此时笑起来都显得有些僵硬。 张安之并不在意这些,他一蹦一跳到闻天面前,乖巧道:“闻天叔叔是来找师父父?” 闻天伸手摸了摸张安之的脑袋,竟然从怀里抓出一把糖来,轻轻放在张安之手心上,“我陪你师傅一会儿,你到一边休息吧。” 张安之抓住糖果乖巧点头,他自然是知道闻天与左徒明有花要说,也就默默走到稍远处。 闻天又上前两步,在左徒明身后站定,直截了当地说道:“为什么撤军?” 左徒明放下鱼竿,摇头苦笑,“你就不能问得委婉一些?” 闻天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左徒明只能继续说道:“原因很多,薛富贵的铜人军很强,我们的水军也损失惨重,那时候被大火拦江,也不能及时登陆,那就只能退军了。你看看,人力有穷时,我也没有办法不是?” 闻天双眉一皱,“你该知道,我绝对能撑到援军到来。我只想听实话。” 左徒明敛住面上笑意,轻摇羽扇,“你原本心向武道,有天纵之才,如今为了大王你分心军务,已经阻了你武道前途,你又何必分心知道更多事情?” 闻天面色不变,“若非大王,我已是路边枯骨,这条命都是他的,武道前途不要也罢。” 左徒明将羽扇掩住面孔,“那这些事情,你不知道也罢。” 闻天身上气势陡升,“我不能让跟我突袭的弟兄们,白白惨死!” 左徒明叹了口气,“这场仗可不止我们一国。为何楚蜀两国还无动静?蜀国或许并无进取之意,但曹尚宥是何等人,你还不知道?” 闻天沉默片刻,随后张嘴说道:“他想坐收渔翁之力?那还得问过我手中宝刀。”说完这话,闻天便转身离去。 张安之见到闻天要走,他嘴里嚼着糖,挥手说道:“闻天蜀黍慢走!” 闻天微微点头,算是打过照顾。 张安之一脸不解,赶紧回到左徒明身边,“师父父,你和闻天叔叔吵架了?我看他怎么一脸不高兴?” 左徒明重新拿起鱼竿,轻声说道:“安之啊,有些事情,你现在就该明白起来,不然到了你闻天叔叔这把年纪了,还像块石头一样。” 张安之听到左徒明有话要讲,立刻安静下来,“师父父你说,徒儿听着。” 左徒明望向翻滚见面,轻声说道:“这世上,有许多人要做那圣人,要成就气节名声,他们将那些肮脏事儿看为下作。不过呢,这世上从未全是光亮,也永远不会有非黑即白。有人做清流,自然便有浊流,那些肮脏事儿,便需要有人来做。” 张安之似懂非懂地点了脑袋。 左徒明微微一笑,伸手揉着张安之的脑袋,“这些事儿,现在是师父父在做,以后便需要你来做。” 张安之瞪大眼睛看着左徒明,拍着胸脯保证,“徒儿,以后一定做得比师父父还脏。” 左徒明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连带着将张安之的头发,揉得更乱。 张安之也发现自己方才口误,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他们师徒两人在江边大笑,可在龙江另一侧,还有人是眉头紧皱。 难得见到薛荣华面上沉重,他在别人面前总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以至于让人忘记了他还有如此郑重一面。只不过,这一面薛荣华只会给自己看到。 他立在江边,不时从掌中布袋里掏出糖果来食,在他身后便是燕军水寨。 燕军水寨在闻天一把大火中烧毁半数,虽然如今夺了回来,可修葺依旧需要不短时间。此时便能够见到燕军甲士进进出出,一派忙碌景象。 薛荣华不知在江边站了多久,也不知望着这江水多久,直到他伸向帐中布袋,却掏了个空,他方才回过神来。 此时薛富贵已经立在薛荣华身后,轻声说道:“三哥。” 薛荣华面上立即挂起嬉笑,“现在孟纯死啦,孟然之也死啦,山师yīn带着监军回去昌隆,这里可就是咱们兄弟俩的天下啦。要不然,今天晚上哥哥就带你去喝酒,庆祝一下?” 薛富贵眉头紧皱,望着薛荣华,“三哥,孟然之与孟纯,当真是战死?” 薛荣华耸了耸肩,“乱军之中什么都有可能,不是战死,他们还能怎样?” 薛富贵双眉越皱越紧,“可我听说,是三哥与山师yīn联手,害死了禺山候。” “啊?”薛荣华极其夸张地将手掌竖在耳边,就像是没听清薛富贵在说些什么,“你再说一遍?禺山候怎么死的?” 薛富贵不愿多言,咬牙说道:“你既然已经听清,何必装傻。而你既然做出这种事来,也应该做敢当。” 薛荣华看了薛富贵一眼,“四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 薛富贵不服道:“我们薛家多年来为武氏镇守燕国南境。你这般做,让父亲立于何地?让我们薛家立于何地?” 薛荣华眯起双眼,“世道在变,人自然也要变。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所做一切,却都是为了薛家的未来。你这榆木脑袋,只知道你那些为人准则,又能明白多少?” 薛富贵握紧双拳,他想要反驳,可是被薛荣华目光一刺,他最终却是回不上嘴。幼年被薛荣华欺负的一桩桩事情,薛富贵便是打心底有些害怕自己这位三哥。 便在此时,有一对甲士搬着两个担架过来请示,“三少,这两人如何处置?” 薛荣华随意摆了摆手,“找最好的大夫,可不能让他们死了。”甲士得令,便领着两个担架进入水寨之中。 薛富贵见着那两担架,却是觉得有些蹊跷,这两人是谁?他们这般重要,需要薛荣华亲自过问?薛富贵细心去看,便发现两人担架下方,一直有水滴落下。 这两人竟然是从江中捞出来的。 只是此时两人面目皆被人用白巾遮挡,薛富贵根本无从分辨这两人是谁。 就在薛富贵猜测之时,那两人已经被抬入水寨之中。薛富贵疑惑问道:“三哥,那两人是?” 薛荣华打了个哈欠,“在战场上替我挡了几刀,我总得保他们一命,对不对?” 不等薛富贵有啥反应,薛荣华伸手拍了拍薛富贵的肩膀,“你呀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更紧要事情上面。比方说,什么时候成亲?你也老大不小了,还准备在一棵树上吊死?” 薛富贵面露怀念,“若是这棵树够好,我吊死又何妨?” “啧啧啧。”薛荣华不断摇头,“只可惜你那棵树,早就被人伐走了。” 薛富贵面色涨红,却是气得掉头就走。 薛荣华在他背后怪笑不止,薛富贵脚步越走越快。 直到薛富贵背影消失不见,薛荣华方才停下笑声,扭头望向方才担架离去方向,低声呢喃,“与山师yīn这种疯子合作,可得多留几手。” 此处暂时风平浪静,可远在昌隆城中,白润却难以静心。 第516章 那堪利yù熏染 昨日江上火起,今日战报还没到昌隆城中。可是不知为何,白润心中总有不祥预感。他这人一向严于律己,便规定自己每日必须读上半个时辰书卷。 读书之时,或是开阔眼界,或是温故知新。这半个时辰,也是白润每日静思,静心之时。可不知怎么的,今日怎么都难以将心神平静下来。 在九霄山上时候,就算是姜杉与薛荣华同时在他耳边闹腾,他也能静心读书,今日,却只感到莫名烦躁。 白润虽然对自己严格,但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 既然此时没有心思继续看书,他便方向书卷,任由书房中檀香燃着,缓缓走到窗前。 白润双臂一展,便已将木窗打开。 秋风送爽,将白润心头烦闷吹去稍许。 此处却不是白润府邸。自从孟然之离开王都昌隆,白润便搬入了宫中偏室。这里原本是那些侍卫值守之地,他也不在意,只要能及时处理政事,随便也就住了下来。 白润选择这房间,一半是因为不用来回走动,另一部分,却是因为这偏室所在较高,放眼去望,便能够望见昌隆稍远。若是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孟然之将偌大王都jiāo到他手中,他自己不能辜负孟然之的期望。 不过白润长处便是处理政事,这些日子来虽然辛苦,却还是游刃有余。只是…… 白润望着窗外城景,不由在心中暗叹:这大燕未来,该在何处,又该如何去的? 他跟随孟然之进入燕国朝堂,短短时间内,他便已经将燕国整体面貌梳理了出来,其中弊病深藏,实在是令人揪心。 其余不说,但说财政一项。 当初崔略商去世之前,可是为国库留下了许多金银。可是这几天连年征战,居然在武睿与武莫手中,再次将国库挥霍得接近枯竭,实在是令白润不知该如何评价。 如今武莫更是要与孟然之争斗,寻着各种由头往朝中塞了不少“亲信”。 呵! 白润想到此处便是苦笑。 那些人还真是“亲信”,只要是力挺武莫,不管忠jiān黑白,统统都算作“亲信”。无能者身居要职,投机钻营之人到处可见,这朝堂整个乌烟瘴气。 最可气之处在于,孟然之一派又不能说些什么。毕竟孟然之志在保王,他们这些追随者也只能遵命行事。 白润近日来所做之事,便是尽量维稳,一切等孟然之得胜归来再说。 其中心酸,就连白润这种谦谦君子,都忍不住要在肚中骂上几句。 不过这些事情统统放在明面上,并未令白润特别烦心。真正让白润头疼不已的,却是那些在暗处游弋的蛇虫鼠蚁。 那些,属于山师yīn的“蛇虫鼠蚁”。 白润想到近日来昌隆城暗潮涌动,便眉头紧锁。 或许他今日难有心安,便是与此事有关吧。 白润伸出手来,食指敲打着窗沿,“我已布下了饵料,便不知道你们吃还是不吃。”一边说着,他一边望向城北方向,“算算时辰,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日头下落,将近黄昏。 白润点了点头,回身将檀香掐灭,随后除了偏房。 房门外,早有侍卫守候,恭敬说道:“尚书大人有何吩咐。” 白润理正衣冠,“还请劳烦张兄弟备马,我们去北门迎大王游猎归来。” 张侍卫得令而去,白润负手北望,低声自语,“北门守卫已经落在你们手上,此时若不动手,那可就没机会了。” 不多时,白润领着一队侍卫出现在北门之内,静候路边。 日头顺西而落,渐渐沉没地下。白润便恭敬垂首,朝西而亡。 便在此时,一队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披着夕阳光辉奔马而来。白润听到清脆马蹄声响,便知道武莫今日心情应是不错,想来是猎了什么好猎物。 白润不由在心中摇头,这个半大孩子,不知道自己此时也已经成为了他人的猎物。 游猎队伍约有三百余人,武莫身穿猎装,兴高采烈地奔向北门。 他远远望见白润,面上那些欢愉立即消失不见。 白润赶紧上前,深鞠一躬,“臣恭迎大王回城。”白润这一跪,身后自然跪倒大片。 武莫朝白润撇了撇嘴,“劳烦尚书令亲自来迎,怕不是孤又哪里做得不合礼法,尚书令准备再教教孤?” 听这话儿,白润这些日子可没有少说武莫。武莫毕竟少年心xìng,早就听得厌烦不已。 武莫没有让白润直起腰来,白润便保持鞠躬姿势说道:“张弛有度,大王出去游猎,也无不可。” 听到这话武莫倒先是一愣。他自然不会知道,今日在他耳边吹风,让他出宫游猎的小太监,原本便是从孟林的大长秋府出来的。一切,都是在白润计划之中。 武莫这次没有被白润斥责,倒还觉得有些索然无趣,随意挥了挥手,“辛苦尚书令了,起来吧,孤也该回宫了。” 白润直起腰板,目不斜视道:“大王,只怕我们,还不能回宫。” “不能回宫?”武莫眉头一皱,只当白润还要寻事,张嘴准备反驳。 便在此时,北门城楼之上,突然涌出大片甲士。他们手中短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8 章 箭,正瞄准着门内武莫,“狗大王!忌日已到!” 话音落,弓弦放。 武莫大惊失色,身形一歪,就要落下马来。 这时从他猎队中冲出凉热,手持大盾。两人合作无间,其中一人将武莫扑下马来,另外一人高举大盾,将武莫护在盾下。 白润头顶自然也有同样布置。 一阵箭羽过后,除了武莫原本胯下那马被shè成蜂窝,其余人等居然安然无恙。最可怕的是,他们居然面无惧色,仿佛早就知道会有此袭。 城头上那些甲士立即发现事情不对,他们原本是来埋伏武莫,此时倒像是自己落入陷阱之中。 不,不是好像,事实便是他们已然成为猎物。 白润站在盾下摇了摇头,“终究是按耐不住。” 北门上众甲士大骂出口,“你莫要以为用这些yīn谋诡计便能令我们屈服!咱们既然动手,变没准备活着回去。” 武莫此时已经回过神来,面上满是怨dú,“大胆贱民!胆敢行刺本王!”他朝向白润大声吼道:“白润!孤要他们抄家灭族!孤要他们……” 然而,白润目光并未落在武莫身上。 他再次重复方才话语,“终究是按耐不住。”只不过这一次,他望向城内方向。 白润在说谁?他洒下的饵料,究竟是要钓哪条大鱼? 武莫顺他目光望去,便见到独孤孝率军“救驾”而来。 第517章 冷杯热酒登山瞰 白润话中意思,武莫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独孤孝已经一身戎装,策马而来。他那身后甲士却未曾骑乘,毕竟城中纵马不算小事。 独孤孝一边奔来,一边呼喊,“大王休慌!独孤孝前来救驾!” 听到独孤孝呼喊,武莫面露喜色。 可他身边白润却面无表情,抬手一挥。 便听到“刷拉拉”一阵响动,街道两侧屋顶掀开,木窗砸破,一张张硬弩将利箭瞄准独孤孝所来方向。 突逢惊变,独孤孝确实斜举长qiāng,立即停驻马脚,堪堪在埋伏圈外停下脚步。他那胯下战马被强行勒住缰绳,人立而起,随后双蹄落地,不安地来回踱步。 独孤孝一边安抚战马,一边朝白润望来,“尚书令这是何意?” 白润微微一笑,抬手指向独孤孝身后,“我倒是想问问将军是什么意思才对。” 独孤孝回头去看,便见到身后甲士全部都已刀剑出鞘。他们望向武莫所在方向,皆是虎视眈眈。 他们究竟为何而来,已然不言而喻。 白润摇了摇头,“我猜想军中定然会有jiān细,倒是想不到,那人会是你。” 独孤孝并未否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听到这话,武莫目光在独孤孝与白润之间游弋,眼中满是疑惑。 现在,到底是谁要杀他? 要知道独孤孝是由孟然之一手提拔上来,照理来说,那就应该是孟然之派系之中,可此时白润却与独孤孝兵刃相向。看样子,白润居然还是要保护武莫,那独孤孝代表的,又是哪一路人马? 白润并未给武莫解答,他只是看着独孤孝,“大王与主公,对你不薄。” 独孤孝咧嘴笑着,“孟公子确实礼贤下士,只可惜他与大将军有着同一个毛病。”他绝口不提武莫,眼中宛若放出光来,“他们,都不愿再进一步。可天下这些功劳,哪一个比得上从龙之功?” 武莫先是一惊,随后勃然大怒,“大胆逆贼!你究竟是受何人指示!” 白润撇头看了武莫一眼,独孤孝甚至从未将武莫放在眼中。 无人应答,武莫面孔涨得通红一片。 这结果并无意外。 独孤孝原先跟随人熊,自然是对武莫毫无敬意。白润虽然身为孟然之派系,可从未认同过武莫。他为人君子,自然是以武氏为正统,但既然都是武氏,何不让有能者居之? 武莫? 算是什么东西? 白润不再去管武莫,只是望向独孤孝,“依你之言,山师yīn还想成龙?” 武莫听到“山师yīn”三字,猛然抬起头来,“居然是这窝囊废?”不过这震惊话语,同样被白润与独孤孝无视过去。 独孤孝摸了摸下巴,“天下纷争千万年,哪有帝国长盛不衰?换个人坐坐,或许世道也会不同。” 白润略微皱眉,“那山师yīn,可是个疯子!” 独孤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燕国如今这幅样子,还能坏到哪里去?” 白润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将军原本可是忠君爱国。” 独孤孝哈哈大笑,“我如今也就忠君爱国,所以才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你那些百姓,应该撤得差不多了吧。” 白润闻言眉头一挑,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独孤孝。他居然发现白润一直在疏散百姓,更是愿意等到现在。 独孤孝敛住笑意,“没什么可惊讶的,我为夺权,不为杀生。做人吧,还是需要一些底线。” 白润叹了口气,“将军有此胸怀,奈何做贼。” 独孤孝持qiāng在手,“成王败寇,谁是贼,谁是王,战过才知。” 白润再次叹息,“只可惜,我不仅是在等百姓离去,更是在等一个人。” 独孤孝闻言一愣。 却见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立在独孤孝与白润之间。 内宦大服,眉眼含笑,正是卞兰。 独孤孝将卞兰上下打量,只说一字,“他?” 白润背起双手,“杀你一人,困局立解,一人也就够了。” 独孤孝不知为何面露玩味,摇头说道:“或许你说的没错,一人也就够了。” 话音落时,只见到卞兰双手萦绕起红色光芒,便如同血色绸带,一根根系绑在指缝之间,吞吐于指尖之上。 卞兰足下一踏,身形顿时化作一道虚影。 白润骤然瞪大双眼,瞳孔之中卞兰竟然朝他冲来。一道道思绪闪电般从白润脑中划过。 为何朝他冲来?难道对手不是独孤孝?卞兰究竟想做什么? 君子六艺,白润也修习剑法,可这些武功在卞兰面前屁也不是。白润根本无法反应,卞兰双爪如钩,已然出现在白润胸膛之前。 便在此时,二楼之上猛然窜出一道黑影。只见他腰间白芒一闪。 白芒与红爪相jiāo,放出“当”的一声脆响,宛若金石相撞。 两股真元对撞,确实让白润胸口发闷,却是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卞兰向后退了几步,玩味地看着自己掌心。 而那道黑影却是护在白润身前。 直到这时候,白润才看清那黑影一身装扮。头顶斗笠,身穿暗红外披,内有土色小褂。最为瞩目的,便是那人腰间别着两半细长刀鞘。 此时长刀已然在手,而短刀还在鞘中。 卞兰放下手掌,望了过来,“烟雨蓑衣?”他摇了摇头,“你们鬼见愁也要这趟浑水?半步天位,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烟雨蓑衣并不答话,低声对白润说道:“我家先生派我来保护大人。” “保护我?你该保护大王”白润咬了咬牙站起身来,“你家先生是谁?” 烟雨蓑衣摇头,“先生说,山师yīn没有回来,他们不敢杀大王。”话语中却是略过白润另一句问话。 白润看了一眼身后甲士,又望向四面弓弩。他整了整衣衫,立在烟雨蓑衣身侧,凛然不惧卞兰。 烟雨蓑衣不言,只是暗自捏住短刀。 对面卞兰似也不准备立即追击,“尚书大人若是要走,小奴必不出手。” 白润面色铁青,出声问道:“你们卞氏一族为大王而活,今日你要反了。” 卞兰微微一笑,“世道变了,规矩自然也要变变。” 白润沉声说道:“立身之本,如何说变就变?”一边说着,他单手负在身后,准备和身后甲士下达命令。 可他还未有动作,却被烟雨蓑衣一把抓住手腕,“大人,此地不宜久留。” 白润急道:“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烟雨蓑衣摇了摇头,“独孤孝大军在城外集结,此时不走,便走不了了。” 白润面色发白,他自然明白飞军集结是何意味,但他还是坚持,“必须带上大王!”武莫若是落入独孤孝等人手中,也不知是什么结果。 武莫急道:“壮士若是救孤,那便是天大功绩!更是何等荣幸!” 荣幸? 白润瞥了武莫一眼,真是口不择言。 烟雨蓑衣还未作答,卞兰冷笑出声,“不走,那就谁都别想走!” 天位威压骤然涌出。 卞兰再次挥爪向前。 这一次他爪上红光更为浓郁,显然是已经用上全力。 烟雨蓑衣赶紧赶紧上前,双刀齐出! 刀刃jiāo错,便如大雨磅礴。 卞兰未曾轻敌,双爪并在一处,便是要将烟雨蓑衣刀势从中撕开。 然而他这一撕,却发现烟雨蓑衣使了虚招。刀幕之后,烟雨蓑衣拎着武莫与白润两人飞退。 白润机敏,立即大喝出声,“护驾!” 楼上弓弩纷纷而落,地上甲士奔上前去。烟雨蓑衣拎着两人汇入人流,就像是点滴入海。 独孤孝同时发令进攻,混战终起。 乱军之中,卞兰又怎会让白润几人轻易逃脱。 他也不管漫天弓弩,径直攻向烟雨蓑衣。 烟雨蓑衣手拎两人,双刀还鞘,哪里能够反击?只见他脚跟一挑,将长刀刀鞘踢起,正对上卞兰双爪。 真元再撞,卞兰飞退。 虽有刀鞘阻拦,烟雨蓑衣还是背心受创。 他向前扑出几步,立即喷出一口鲜血。武莫与白润,便被他带倒在地。 白润飞快起身,“你带大王先走。” 武莫立马点头,“先带孤离开此地,只要离开此地,什么荣华富贵孤都能给你。” 烟雨蓑衣深深看了武莫一眼,“草民只求燕国国泰民安,大王可能给我?” 武莫面色一白。 那边卞兰再攻。 烟雨蓑衣冷哼一声,他将白润后颈拽住,也不顾白润挣扎飞身而退。对于武莫,他未曾多看半眼。 武莫面如死灰。 卞兰也不去追白润,只是在武莫面前站定,“大王,可不要让小奴多费手脚。” 武莫立即会意挥手大喝,“统统住手!不准反抗!” 周围甲士皆是望向武莫,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武莫再次强调,“若是谁再动手,孤就杀谁!” 护卫甲士终是面面相觑,放下刀剑弓弩。 武莫面向卞兰,他这昔日奴才,求饶道:“这样可好?” “不用再杀更多人,自然是最好不过。这些燕国壮士,若是为你去死,实在是太不值得。”独孤孝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看向武莫眼中满是厌恶。 武莫脸上笑容僵硬,终究是笑笑,不发一言。 大局已定。 卞兰扭头对独孤孝说道:“独孤将军,准备怎么处置大王?” 独孤孝摸了摸下巴,“听说他给山师yīn额头上刻了一个犬字?” 卞兰点了点头,武莫面色发白。 独孤孝大手一挥,“那便将他关入犬舍,看看谁更像狗!” 随后任由武莫被甲士拖远,无论大呼小叫,亦或是咒骂哭泣,独孤孝再也没去看武莫一眼。 独孤孝望向夕阳方向,“这天,终于变了。” 夕阳西下,不知几时得归。 第八卷 兄弟殊途 第518章 犬舍呜鸣 乙酉月,乙亥日,秋分。 冲蛇煞西。 晨光初起,昌隆城中,却没有往昔人来人往。 武莫被擒之事太大,无论白润与独孤孝怎么封锁消息,都不可能断绝坊间流言。事情经过,便在昌隆城黑暗之中,半明半白地流传了出去。 燕国国都昌隆,四处可见人心惶惶。 便在跃马桥附近一处民居深处,颇为幽静的小院人家。这房子早在三十年前便已经出手,主人深居简出。就算是昌隆地头蛇,也不会将目光放在这等寻常之处。 然而这里,却是鬼见愁在昌隆暗桩之一,独属于千面一人的暗桩。 院落属于千面,而千面此人喜爱精致。 就算是这等暗桩据点,院中处处也可见到主人喜好。特别是院中一侧那葡萄架,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 此时秋风至,藤上晚熟葡萄晶莹颗挂,紫红深邃。 可惜葡萄架下那人,并没心思去观赏,更无胃口品尝。 白润便坐葡萄架下石凳,面前石桌上铺满纸片,纸上密密麻麻。也不知纸片上写了些什么,白润越看,眉头越是紧皱。 这时,便听到院门外开锁声音。 白润站起身来,双臂一揽,将那些纸片全部揽到一处,同时从袖中滑出火折。 门扉开启,却是烟雨蓑衣推门进来。 两人目光一触,白润这才放松身子,重新坐了下来,将怀中纸片再次放在桌上。 烟雨蓑衣看了一眼石桌,将头上斗笠摘下,“城中没有人气,大王那件事情余波还在。我暗中走访了几处地方,守备并不森严。城外时有骑兵往西追去,独孤孝他们应当是以为我们朝西逃去了。” 白润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从纸片上收回,“你那天特地说姜杉要见我,便是为了将他们注意力转移走吧,姜杉教你的?” 烟雨蓑衣在白润面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先生确实是这样教我的。最危险之处,也是最安全之处。” 白润继续点头,“确实如他那人,喜欢兵行险着。那我们这几日就出城?” 烟雨蓑衣喝了口茶水,正襟危坐,“我们不会离开。” 白润眉头略皱,抬头平视烟雨蓑衣,“姜杉想做什么?” 烟雨蓑衣摇了摇头,“先生并未明示,只说让我们等着,等到时机一到,他自会亲口告知先生。” “亲口?”白润将手中纸片放下,苦笑摇头,“这酒鬼还真是胆大包天。昌隆城如今便是龙潭虎穴。他眼睛瞎了,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9 章 烟雨蓑衣不言,却是给白润也倒了一杯水,“尚书大人喝茶。” “我现在就是一个逃犯,可不是尚书了。”白润一边苦笑,一边将茶水饮了。他拿起纸片抖了抖,“还好有你们鬼见愁的这些情报,不让我这日子实在是百无聊赖。” 烟雨蓑衣再给白润添上茶水,“尚书原本政务繁忙,突然闲下来,自然会有些不习惯。我家先生说了,此时休整,正是为以逸待劳,山师yīn的日子,不会太平。” 听到山师yīn的名字,白润叹了口气,“他现在被仇恨迷了心窍,你即便是让他休息,他也不会停下。再看看他身边那些人,又何尝不是被利yù蒙眼。我看山师yīn只想复仇,不想称王。他们的如意算盘,只怕也要落空。” 白润扬起一张纸片,眼中露出沉痛,“主公……孟然之公子和孟纯将军的生死,已经探查明白了?” 烟雨蓑衣沉声说道:“大战过后,再无人见过禺山候与镇西将军,如今水寨中由薛荣华主事,太史大人被擒,山师yīn在战后出现过,后来却不知所踪。恐怕……” 白润仰头长叹,“想不到薛荣华这鬼灵精会和山师yīn联手,恐怕主公与孟将军,也是凶多吉少。” 烟雨蓑衣沉默不语。 白润虽然心中烦闷,却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他将心头痛处压下,望向桌上另外那些纸片,“狄王病重,赤娜虽然不声不响,不过经过这些时间的经营,恐怕她离上位已经不远了。到时候狄军南窥,山师yīn准备如何对付?冀国王室凋零,吕玲玲在拓跋元一的支持下,倒是很快就站稳了脚跟,想来她与林火的关系,绝对不会对山师yīn心慈手软。还有齐国,想来他们争权夺利也该有结果了吧。” 烟雨蓑衣双手放在膝上,正色道:“尚书大人说的这些,小人一介武夫并不明白,但是先生将尚书大人的安危jiāo托给小人,小人必定会护尚书大人安危。” 白润微微一笑,“这些事情,还是要知道一些的。如今我燕国内乱不止,又被其余六国环绕。你说若是等他们腾出手来,谁不想从燕国咬下一块ròu来?南方三国,现在可不就是这么干的。” 烟雨蓑衣皱眉道:“先生是说,燕国危在旦夕?” 白润面露苦涩,“若是让山师yīn掌权下去,这燕国就会分崩离析。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烟雨蓑衣正色道:“若真有那一天,先生绝不会坐视不管,我们鬼见愁也不会袖手旁观。家国道义,捐躯赴死,绝不皱一下眉头。” 白润无奈苦笑,“你虽没给我看你们的现状,可我作为尚书令,你们的事情,我还是了解一些的。自从老门主死后,你们鬼见愁也是分裂成为四块,除了你们千面一脉还守规矩,其他三个,还能称为鬼见愁?怕是连黑一门都要不如了。” 烟雨蓑衣闻言想要反驳,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按捺不言。 白润分析得确实无错。真到了燕国亡国灭种之时,他们鬼见愁又有几人能够挺身而出? 世道在变,人心自然思变。坚守原则之人,是不是,全都成了笑话? 一时间,小院中安静下来。 烟雨蓑衣与白润,相对无言。 与此同时,便在他们看不见之处,一队人马暗入王都。 他们风尘仆仆,可是马不停蹄。 若是有城中守卫想要拦截,为首那人手中令牌一晃,也就让出道来。 这队人马径直入得王宫大内,驰道之中,一早得了消息的独孤孝迎在路上。 他却不是孤身一人,卞兰便在他身边候着,两人皆是面带微笑。 那队人马见着两人,终于是停下脚步。 为首那人掀开头罩,露出额头犬字,还有那俊美面容,“劳烦二位久候。” 独孤晓与卞兰拱手施礼,“山师大人,一路辛劳。” 山师yīn面无表情受了这礼,直接问道:“武莫何在?” 第519章 深宫幽静 不出所料,山师yīn回到王都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问武莫所在。 为此,他不惜放下南境重兵,也要在最短时间内赶回昌隆。 卞兰对宫中最为熟悉,他便为山师yīn领路。而独孤孝则是与山师yīn并肩而行,确实而言,他特意比山师yīn落后半个身位。 在这个角度,独孤孝也能够看到山师yīn侧脸。 独孤孝并不能从山师yīn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波动,但是独孤孝能够猜到山师yīn心中,应当是何等翻滚。 山师yīn自从遭逢大难,也不知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他等待这么久,一刻不停地谋划,不就是在等着今日? 独孤孝不由望向山师yīn手掌位置。此时山师yīn手掌笼在袖中,并不能看见是何情况,但这并不妨碍独孤孝想象那双拳头该当握得多紧。 喜怒不露于面,这才是上位者应当有的表现。 独孤孝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他自认也算是有自知之明。虽然人熊挑起了他的野心,但他也知道,自己绝不是做大王的料子。 之前跟随的人熊,不屑帝王之道。孟然之自限其身,无心去窥大宝。而武莫,那就是个笑话。 或许眼前隐忍得令人感到心寒的男子,真能成就独孤孝的从龙之愿? 未来终究是靠不住别人,独孤孝一边行着,一边在心中谋划。 独孤孝胸藏心思,卞兰同样心思活泛。 虽然他一直在前领路,但是这一路上,他对于山师yīn观察,没有片刻放松。他也算是一路看着山师yīn爬到如今位置。他知道山师yīn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伴君如伴虎,这道理只怕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内宦更加体会深切。 他如今将宝压在山师yīn身上,自然是不想被卞氏一族一直以来的那些规定束缚。他虽然从小被选入宫中,做了燕王的内宦死士。但是他从未有一刻想过,要将自己的命运jiāo到别人手中。 也因为他已是宦官,比独孤孝更有底气,所以行了一阵,他径直出声问道:“上师大人,也不知道您登上那位置之后,准备如何对待我们?” 独孤孝呼吸一窒,但是他脚步很稳,没有露出太多慌乱。只是他没想到卞兰会问得这般直接。不过仔细一想,如今山师yīn尚未坐上那位置,他们几人还算是合作关系,稍微放肆一些也没有关系。 只是…… 等山师yīn坐上了那个位置,他是否会记得今日之事? 独孤孝暗中望向山师yīn。 不去管未来之事,独孤孝确实也想知道山师yīn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山师yīn面上没有丝毫变化,“我本是商人,你们既然把话说开,那也好明码标价。”他索xìng停下脚步,淡淡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独孤孝停下脚步,yù言又止。他看了一眼卞兰,最后还是决定让卞兰打个头阵。 卞兰也不在乎独孤孝这些小心思,径直说道:“小奴想要离开王宫,也希望宫中,再也没有卞氏一族。” 独孤孝闻言一怔,不由望向卞兰。他原本以为卞兰会要什么荣华富贵,毕竟这些阉人往往贪恋钱帛。他们身子残缺,便需要些别的什么,来填补这份残缺,只是那填补将会是永无止境。 这道理放在孟然之的养父孟林身上也是这般。 若是没有孟林这些年收拢下来的那些金银财宝,也不会让孟然之从北方回来,活动得这般如鱼得水。 不过,山师yīn似乎对卞兰提出的要求似乎并不意外,“想要留下来的,自然可以留下来,你们这些想走的,我也不会去拦着。去留,全在你们自己。” 卞兰面上露出笑意,躬身说道:“那小奴,便提前谢过大王恩典。”他在“大王”二字之上,特意加了重音。 独孤孝见到卞兰此时面上喜悦不似作伪。他倒是越发不明白,卞兰究竟想要得到些什么?真到事成之日,卞兰知道这么多秘密,他自己想要抽身而退,山师yīn真能让他轻易离开? 这时候,山师yīn挪目望了过来,“独孤将军,又有什么要求?” 独孤孝略微思索,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一份从龙之功,一个大将军,一副丹书铁契。”他知道自己那点谋划,在山师yīn这等人面前,只怕也瞒不过去,不如据实以告。 山师yīn听了独孤孝话语,似是思考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还不等独孤孝欢喜,山师yīn手指前方,“还是先去看看咱们的大王吧!” 这一次,山师yīn抬步上前,倒是走到了卞兰前方,“你们将武莫关到了兽园里面?这条路,我倒是也来过几次。” 独孤孝与卞兰对视一眼,倒是没想到山师yīn对宫中布置如此清楚。他根本已是对宫中各处早有了解,也不知究竟预谋了多久。 预谋时间越久,两人对山师yīn城府,越是心惊胆颤。 后半程,反倒是山师yīn在前方领路,将两人引入“兽园”。说到这兽园,便是武莫收藏奇正异兽之处。他虽然不精于政事,但对于这些玩乐却颇为在行。这兽园之中布局,便是有他亲手画下。 只怕就连武莫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当初规划的兽园,最终成了囚禁他自己的牢笼。 “我猜猜。”山师yīn立在兽园门外,“你们将他关在哪里?”他伸手摸着自己额头上那个犬字,微微一笑。 山师yīn目光从独孤孝与卞兰两人面上滑过,一转身径直朝犬舍走去。 三人站在犬舍之外,此时犬舍紧闭,不见半点光亮。 山师yīn立在犬舍之外,背着双手:“你们关了他几日?” 卞兰上前说道:“在您回来之前,一直关着。” 山师yīn略微皱眉,不曾说话。 卞兰继续说道:“犬舍中共有十头猎犬,我们每日都会派人进去喂食,放得自然是生ròu狗粮。昨日看的时候,武莫便已经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起来。不过您放心,他一直都活着,被狗咬伤,我们便会立即救治……” 山师yīn突然挥了挥手,将卞兰话语打断,“揣测上意,谁都比不过你们。” 他口中说的你们,自然是指内宦。 卞兰躬身说道:“他对您做出那种事情,自然是要让他生不如死,对他做出何等报复都不为过。” 山师yīn背手不言。 卞兰观察山师yīn脸色,轻声说道:“可要为大人,打开牢笼看看武莫如今模样?” “不用了。”山师yīn闭起双眼,摇了摇头,“既然是狗,那就让他一直关着吧。” 卞兰面露诧异。 独孤孝也是颇为不解,山师yīn便这般放过了武莫?这种深仇大恨,这些惩罚也就够了? 山师yīn话语说完便转身朝兽园门外走去。 卞兰与独孤孝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跟上山师yīn脚步。 而当山师yīn走到大门之外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对了。”山师yīn轻描淡写地说道:“从明天开始,往他身上抹些母狗气味吧。” 就像是说了一句微不足道之言,山师yīn径直离去。 卞兰与独孤孝望着山师yīn背影。 深宫幽静。 两人只觉背脊发凉。 第520章 石阶重踏凌霄路 在犬舍之中,山师yīn并没有停留太多时间。 他轻飘飘一句话,已经将决定了武莫未来的悲惨人生。即便未来事情出现转机,武莫侥幸能够活得xìng命,可这个人,怕是废了。 毕竟这世上如韩信与勾践之人,还是少数。 当独孤孝与卞兰在兽园外再次见到山师yīn。只不过踏过那扇门,他俩便觉得山师yīn身上气质产生了某些变化。 山师yīn仿佛往黑暗中更深一步。 明明山师yīn大仇得报。他已经将武莫关入了犬舍之中,未来武莫肯定还会受更多苦难,当真是生不如死。 然而独孤孝与卞兰根本不能从山师yīn身上看出半点喜悦。山师yīn反倒像是失去了某些东西,整个人了无生机。 像石头,更像行尸走ròu。 一尊长相俊美的行尸走ròu,一个诡计多端的行尸走ròu,依旧是行尸走ròu。 独孤孝与卞兰对视一眼,他们此时倒是在想,选择山师yīn是否是一个错误。只是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倒是让山师yīn孤身一人走在了最前方。 仿佛是听到了两人心声,山师yīn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对了,有些事情,要与你们说说。” 从犬舍出来之后,就连独孤孝与卞兰都还没发现,两人对山师yīn态度恭敬了不少。独孤孝与卞兰几乎是在同时躬身说道:“大人有何吩咐,尽管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山师yīn面无表情,但是双眼却从独孤孝与卞兰面上来回游弋。 明明知道山师yīn武艺不精,独孤孝与卞兰还是被山师yīn看得汗毛起立。 山师yīn就像是没有发现两人窘迫,继续说着,“我已经和铜人军达成jiāo易,以后除了飞军外,我又得一支天下强军。” 独孤孝心头一突,山师yīn这话分明便是说给他听。既然山师yīn手下又有了铜人军,那么独孤孝对于山师yīn的价值,自然是就没有那么大了。 山师yīn又将目光定在卞兰身上,“还有一件事情,我最近在思考,应该让猫怔仲为我做些什么事情。你们也该知道,他还欠我两个要求。现在连年征战,若是我意外身亡,按照猫怔仲的xìng子,定然是要为了报仇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可意思也很清楚。 山师yīn这是在警告卞兰不要有二心,有猫怔仲这等疯子在,他可不会管那些天人之间,那什么保护弱者,不对弱者动手的协定。他若是想要对谁动手,定然是要追杀那人到天涯海角。 这天下还有几人猫怔仲杀不得? 屈指可数。 但是独孤孝与卞兰,绝不是在这几人之列。 山师yīn不曾再说什么,径直转身离去,“武莫被擒之后,宫里倒是冷清了不少。我出去了一趟,倒是有些怀念这个地方了,不如趁着今天随便逛逛。” 留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0 章 独孤孝与卞兰两人相视苦笑。 和武莫相比,山师yīn的手段,不知要高了几筹。不过也好,这样才是帝王之相。 两人也就赶紧跟上山师yīn脚步,只不过那姿态,比之方才还要低上几分。 山师yīn嘴里说着“随便逛逛”,可他的方向却意外明确,正是每日上朝的“太和殿”。 自从武莫被擒,这太和殿已经多日未曾有过早朝。不,确切来说,应当是自从武莫当权以来,早朝便能省就省。 如今山师yīn领着独孤孝与卞兰两人来到太和殿外,仿佛能够闻到一股腐朽味道。 卞兰久做内宦,自发躬身上前,为山师yīn推开门扉。 太和殿自然不会年久失修,也就不会有那些“吱呀”声响。 大门沉重,但是在卞兰手中轻若鸿毛。 门扉无声而开,殿内自然空无一人,悄无声。 “大人。”卞兰单臂伸出,指向大殿之内,“请。” 山师yīn面无表情,跨过门槛,行入大殿之中。 太和殿极大,原本站满文武百官还不令人觉得,如今这大殿之中,唯有三人,便显得如此空阔。 只从唯一开启的那扇大门中shè入光来。 山师yīn三人便行在这条光带上,而两侧昏暗,就连远端屋墙也看不真切。 大殿太静,静得之听得见三人脚步声响。 山师yīn便踩着光带,一路向前,一路向前,一路向前。 他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四周黑暗,他眼中死死盯住光带尽头,整座大殿中最显眼的那个位置,也是大燕国,最令人垂涎的位置。 山师yīn脚步不停,攀上高座。 独孤孝与卞兰,便在殿下停驻脚步。 山师yīn立在龙椅之前,却没有急不可耐地坐上去。 龙椅不在光照之内,在那光带尽头。 山师yīn便立在龙椅之前,低头打量这不知让多少人争破头颅,流光鲜血,耗尽心血的,一张椅子。 他看得极慢,目光一寸寸挪动,像是要从这椅子上寻出宝藏来。 独孤孝与卞兰静候殿下,却不知山师yīn在想些什么,又会是会有什么吩咐。 过去许久,山师yīn终于转过身子,坐了下来。他闭起双眼,发出一声长叹。 卞兰双眼一眯,立即跪伏在地,一拜到底,“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独孤孝终究没有卞兰这般心思活络,只是慢了这半步,他现在跪还是不跪?倒是让他犹豫不决。 座上山师yīn眉头一挑,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独孤孝如获大赦,赶紧躬身说道:“那小臣便不打扰大人。小臣便在门外候着,若有任何吩咐,大人只管出声。”他心中打定主意,既然前面错过了机会,索xìng便硬气到底。毕竟他骨子里身为武将,那骄傲总是磨灭不去。 说完这话,独孤孝看也不看地上卞兰,径直转身离去。 卞兰微微一笑,稍稍看了独孤孝一眼,也未曾将他气愤放在心上。卞兰伏地说道:“那小奴也去殿外候着。” 山师yīn再次挥了挥手,“去吧。” 卞兰这才起身,躬身退了几步,方才转身离去。 行到大殿之外,卞兰还不忘为山师yīn合上门扉。 门扉关合,殿中昏暗一片,在难见光芒耀眼。 山师yīn仰头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双眼,轻声呢喃:“丹霞,这龙椅坐着,还不咱家的胡凳舒服。”他单手抚摸龙椅扶手上片片金鳞,“这些雕刻,还不及你刺绣半分。”他倾听殿中声响,“这空空dàngdàng,哪里比得上咱们绫儿的哭闹声音。” “这里有什么?”山师yīn缓缓睁开双眼,茫然四顾,“这里……只有黑暗……也只剩下黑暗……” 话音渐弱,山师yīn在龙椅之上身影,仿佛也与黑暗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燕蜀前线。 林火看着手中战报,眉头紧锁。 他此时是在自己帐中,却还有一人侧卧在他床上,那人不仅侧卧,还一手提溜着一串葡萄。他不仅一手提溜着葡萄,另一只手还捏着一个酒壶。 一颗葡萄,一口烈酒,一地葡萄籽。这人不是昌意师兄,还能有谁?不过这些日子来,昌意师兄变化极大。自从放下了龙耳之事,他宛若获得新生,不仅换了干净衣物,还将发须也收拾得一丝不苟。 不得不说,项氏一族的血脉也是不错。昌意整个人收拾收拾,还真是一副贵公子模样。特别是他那双眼睛,深邃隐含沧桑。若不是他那一身难以改变的痞气,说不定还真能骗到不少年轻姑娘。 昌意扬起脖子,使劲晃了晃酒壶,那酒壶中酒水,倒是点滴不剩。昌意翻了个白眼,把酒壶随手一放,不耐烦道:“我说,师弟啊。我在这里已经半个时辰了,你就在那里看卷宗,这卷宗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来和师兄聊聊天,说说话。回忆回忆,咱俩并肩作战的袍泽情谊?” 林火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你伤才好,跑来前线做什么?你现在除了一些武功招式,可是和寻常人没有半点区别。” “怎么没有区别?”昌意师兄立即坐直身子,“区别可大了!” 林火终于无奈叹气,将卷宗放下,看着昌意道:“那师弟请问师兄,差别何在?” 昌意双眼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讪讪说道:“我是你师兄啊,这可不就是区别。” 林火无奈摇头,就准备重新拿起卷宗。 昌意赶紧上前,将林火手掌按住,嬉笑道:“师弟啊,你别生气。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闲不住,在花晨阁这么养着,还不得把我弄疯了!我这不就溜达到你这儿来了,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溜达?天府到这里隔着十几座山。”林火轻轻将昌意手掌推开,“师兄啊,你这溜达得,可够远啊。” 昌意干笑几声,“我真是来帮忙,你可别不信,我就是这么放心不下师弟你的安危,你可别把师兄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啊。” 林火无奈摇头,“师兄啊,我们现在就在前线,战事焦灼。你现在这个状况,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就是对我最大的一片好心了。” 昌意脸皮也厚,立即将自己代入角色,“战事焦灼?你看,师兄这不就是来给你出谋划策嘛。” 林火看他一眼,“你还能有什么方法?” “方法?”昌意一时语窒,但他双眼一转,急中生智,“现在两军势均力敌,想要破局,其实很简单啊!” 林火倒是起了好奇心,“师兄倒是说说,怎么个简单法?” “此时就应该借助外力,破坏平衡,简单来说就是……”昌意猛得一拍桌子,“搬救兵啊!” 林火面露苦涩,“铜人军战力彪悍,我们如今哪里还有更多救兵?” “想要救兵还不好找?我就知道一个地方,随便来个人,都抵得上千军万马。”昌意面上得意洋洋,不断朝林火挑眉,就是等着林火接嘴提问。 林火心中好笑,只能顺着他问:“还请师兄教我,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昌意哈哈一笑,“先说好,要去这地方,你可得带上我。” “行。”林火一口答应下来,这样看来昌意当真知道这种地方?这倒是让林火也好奇起来。 昌意满意点头,“我说的地方啊,”他伸手往地图上一落,“就是此处。” 林火朝他手指方向望去,地图上是燕国南境,一处山峰。 称为“九霄”! 昌隆城中,太和殿门扉开启。 山师yīn站在门内,低声说道:“传信薛荣华。” “与我同上九霄。” 第521章 翻山越岭觅乡途 燕蜀两国对峙月余,几乎处处机要关卡都有重兵把守。若是想要翻过两军边界,大部队唯有强攻,而小队伍则只能从偏远山区之中穿行而过。 不过山路也没有那么好走,光是如何避过山区里的蛇虫鼠蚁便是一件令人头疼之事,更何况在这种山岭之间,极有可能迷失方向。 就连大型商队也宁愿绕些远路,从非jiāo战区通行过去。毕竟燕蜀两国在边境上各处设有暗哨,万一不小心被被当做了乱匪,那可就是生死不知。 即便是这样,仍旧有不少小商人愿为风险买单。 毕竟风险越大,收益自然也是越大。 只是此时有两人并肩骑行在山林之间,一人贵公子打扮,另一人穿了一身猎装。这种组合也不少见,只不过定睛去看,便能够分辨出人来。 贵公子打扮那人,自然是洗心革面的昌意。而换了猎装的,便是林火。 昌意穿了一身白衣,还骑了一匹白马,若是不张嘴说话,还真有几分贵气。 林火原本便是猎户出身,这猎装在他穿着自然没有不妥。他那匹黄马背上还放了一些口袋,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已经到秋末时候,昌意却还展着纸扇,不时扇上两下,“师弟你看,师兄我是不是风流倜傥。” 林火瞥了他一眼,“公子,我现在是你租来的向导。” 昌意脸皮颇厚,轻咳一声,又在问道:“小林啊,本公子是不是风流倜傥?” 林火不愿理他,索xìng别过脸去,观察树林间景物变化。 他俩已经进山三日,渐渐靠近两军边界。越是靠近边界,林火越是小心谨慎。他们原本在蜀国国内之时还没有关系。林火将布防图记在脑中,自然不会惊动半个蜀国暗哨。 不过一旦跨过边界,那便只能靠林火寻找敌踪。 昌意拉了缰绳靠近林火身边,拍了拍林火肩膀,“小林啊,不要这么紧张嘛。你就当出来郊游嘛,若是被燕军发现了行踪,本公子一定随随便便就能化险为夷,实在不济,以你的本事杀过去就是了。” 林火将昌意手掌拍开,“先不说我们这次是要潜入燕国,不能弄出那么大的阵仗。我俩这次可是没带自己的趁手兵刃,真被大军包围,我倒是没有关系,关键是公子你啊。” 昌意眼皮一跳,随后大大咧咧地说道:“那你尽管走,大不了本公子马上跪地投降,只要你忍心的话。” 林火不由翻了个白眼,他倒是真做不出来丢下昌意这种事情,“我倒是想不明白,师兄你现在这种状况,硬要跟着我来做什么?” 昌意挥了挥纸扇,“这主意本来就是本公子想的,我自然要参与其中。” 林火摇了摇头,“说实话。” 昌意讪讪一笑,“再在床上躺着,我可就要生蛆了。再说了,我这么多年没回过九霄,倒是有些想念了。也不知道那些老头子们过得咋样。” 林火还想说上昌意两句,可他话到嘴边,目光望向北方一处树丛,立即顿住。 昌意疑惑出声,“怎么……”他话未说完,嘴巴已经被林火伸手捂住。同时林火还做了一个噤声手势,用唇语说道:“暗哨。” “燕国?”昌意也不会胡闹,唇语问道。 林火点了点头。 他左右看了两眼,领着昌意往东北方向行去。 两人绕出一个小圆,算是避过了那处暗哨。 昌意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小声说道:“铜人军将暗哨都安chā到这边来了?” 林火轻声回应,“薛铜将军心思缜密,自然会将防区布置得大些。他们恐怕是将防区外扩,我们只求过境,不要与他们冲突。只要越过边界,应该就会好上许多。” 昌意点头便是明白,两人便继续向前。 林火是个老练猎人,始终保持两人处于下风头处。他一边观察林间脚印,刮痕等等蛛丝马迹,一边领着昌意不断前行。 两人一路向来,倒是已经绕过了七处暗哨,自己却没有被发现半点踪迹,同时行进速度不慢半点,这可全要归功于林火的狩猎本领。 又是一日过去,第二日黄昏时候,两人已经跨过燕蜀边界。 虽然没有明确标识,但林火既然说过了边界,那自然是过了。 昌意对着林火眨巴眼睛,小声说道:“我可以大声说话了吗?” 林火点了点头,“到了这儿,应该就会安全不……”林火话还没说完,昌意已经跳下马,对着蜀国方向树林,叉腰发出三声大笑,“哈!哈!哈!” 这时候,林火双手掩面,只相当自己不曾认识昌意这个人。 昌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还以为穿过这树林会有多难,你看我俩一路行来,不就平平安安。就连半个人影也没看到,这铜人军也好意思说自己守备谨慎?” 林火真想提醒昌意师兄,这一路行来若不是林火时刻保持警惕,他俩也不知道被燕军发现了几次。 不过话到嘴边,林火还是摇了摇头,不准备和昌意一般计较。 昌意嘲笑完铜人军暗哨布置,又重新上了马去。这一次他一马当前,瞬间跑到了林火前方,“来来来,跟上本公子,本公子带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 林火无奈摇头,驱马追赶。 前方昌意师兄已经转过一处转角没了背影。 林火嘴角含笑还在摇头,可他侧耳一听,突然面色一沉。 昌意那马蹄声在转角后戛然而止!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火不急细想,赶紧驱马上前。他同样转过角落,发现昌意身影就停在面前。 而在昌意面前不远处,正有数十人散乱坐在树林之间歇息。 他们望向林火与昌意,昌意与林火也望向对方,一时间双方都没有说话。 大眼瞪小眼,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 林火将这数十人身上装备仔细打量一遍。 他们并没有穿燕国制式黑甲,却是套着简陋主板甲。除了为首三人手中持有长刀,其余人等手中皆是拿着削减的木棍。此时,他们手中拿着干粮与水,应当是正好在此地休息。 林火眉头一皱,便认出了面前这群人身份。 燕国民兵。 林火心中苦笑:没想到了避过了这么多正规暗哨,居然栽在一群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1 章 兵手上。 这些民兵之中领头那三人终于反应过来,拔刀起身,“你们俩是什么人?” 林火与昌意对视一眼。 他俩还没来得及说话,领头那人打了个手势,身后立即有人拔出一支箭来,“你们要是不说话,我可就放响箭了!” 林火双眼一眯。若是响箭腾空,定然会将周围的燕军吸引过来,那么他们这几日跋涉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昌意小声说道:“怎么办,要不要动手?” 林火自然是有本事让在场所有民兵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可一来,林火不愿多造杀戮。二来,这么多民兵丧命,定然会引起铜人军注意,到时候林火与昌意处境只会更差。 权衡片刻,林火最后捅了捅昌意腰眼,“公子,你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化险为夷嘛?这事儿,就jiāo给你了。” “啊?我?”昌意还没反应过来,林火便在他马臀上送了一丝剑气上去。 白马吃痛,向前走了几步,倒像是昌意朝民兵走去。 民兵首领一惊,举刀指着昌意,大声喝道:“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放箭了!” “别!别!别!”昌意被推上前台,只能翻身下马。他高举双手,以示没有敌意,“这位将军,不要误会,我们绝不是坏人!你看我这身打扮,不像好人?” 民兵首领将昌意上下打量,半天蹦出两个字来,“不像。” 第522章 南归群雁声声吐 被这些民兵唱衰,昌意面上得意立即垮了下来,扭头望向林火,一脸委屈地问道:“本公子就这么不像好人?” 林火绷着面孔,伸手拍了拍昌意肩膀,算是安慰。 也不管昌意这时候心里作何感想,那民兵首领见到昌意与林火两人互动,更是紧张起来,大声叫嚷,“你们两个做什么?不要咬耳朵,说悄悄话!因为我手里的刀势吃素的吗?” 这民兵越是大声嚷嚷,越是能够看出他心底发虚。 林火目光已经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这些民兵最多就是身强力壮一些,根本就没有什么功夫底子。就凭昌意如今身手,一人对付十个也不在话下。 不过说到底两人是为了潜入燕国,去九霄寻求帮助,也不愿意在这里多惹是非。如果杀出了人命,定然是会引起铜人军警觉。 林火自然是不怕铜人军追杀,毕竟他当年带着武梦可是一路从昌隆南下,杀出了重围。但是被大军围上,总会废些手脚。现在他们最想要避免的,便是节外生枝。 至于到时候能不能从九霄山上骗出一些师弟师妹们出来,又该怎么将他们送回南方三国,那就到时再议。 既然不准备对这些民兵动手,昌意一早准备的说辞就派上了用场。 虽然昌意刚刚大受打击,但是在正事面前,他也不会含糊。昌意重新挤出一些笑意,即便这笑意任谁看来都是有些面前,“几位将军,各位官爷,虽然……虽然小人看着不像是好人,但是小人真的是一个好人。各位将军,各位官爷慧眼识英雄,肯定不会冤枉我们。” 昌意这话说得真切,民兵领队又将他俩上下打量,“那你说说,你们俩是什么来路?是不是蜀国或者楚国来的jiān细?” 听到jiān细二字,林火与昌意面上都不曾有半点变化。 这要是放在几年前,说不定林火面皮薄还会有些紧张,如今他也算是经历过了这么多大风大浪,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只怕比眼前这些民兵一辈子经历的都多,可不会这么轻易露出马脚。 而昌意师兄,这浪dàng子也不知道在江湖上骗吃骗喝多少年了,脸皮只怕比城墙还厚,这点小小变故,还能吓得住他? 昌意保持这面上诚恳,脸不红心不颤地扯着谎,“小人是个卖酒的行脚商人,我身后这位是我雇佣的猎户向导。我们这不是回家心切,所以就抄了近道。只是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被各位将军正巧碰见了。” 民兵首领又将两人打量了一番,见到昌意这么怂包,似是终于放下了一些戒心,轻蔑说道:“什么运气好,只怕你们现在肚子里就在骂娘,怎么会撞到我们。” 昌意赶忙赔笑,“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林火在一边赞叹,昌意这演技倒是不错,估摸着行走江湖没了钱财,说不定还在街边卖过艺。 民兵首领让身后民兵保持戒备,自己上前围着两人马匹转了一圈,“你说你是卖酒的商人,我怎么半瓶酒也没看到,你有什么凭证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问话倒是正中林火与昌意两人下怀。昌意在出发之前便早有准备,这时候便出声解释道:“我这次是到楚国和蜀国收了一些酿酒的方子,各位官爷也知道,蜀国和楚国都是些蛮子,但是他们酿酒的技术,那确实是没得说。蜀国的果酒,菌王酒,还有楚国的黄汤那可都是大大有名。” 只听昌意举得几个例子,便能见到民兵暗自咽了口水。他们平日里就住在几国jiāo界处,自然也有机会接触这些酒水,也明白那口感。 昌意赶紧加了把劲,“各位官爷要是不信,小人收来的方子都在行李里面放着。” 民兵首领眼珠一转,伸手摸向林火那匹马上布囊。 林火随意瞥了一眼,反正布囊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任由那民兵上前摸索。 民兵首领摸了几把,确实从布囊中摸出了几副方子。他横看竖看,也就有认得几位yào材,还有水果名字,随手也就把方子都塞了回去,“我又不会酿酒,谁知道你这些方子是真是假?” 林火心中暗自摇头。 这些民兵倒是谨慎,也应该是些没见过血的雏儿。不然要是铜人军暗哨在这里,也就不会和林火与昌意这么多废话,直接将两人shè死再说。 不过被民兵这么一问,昌意倒是有些犯难了,陪笑道:“那官爷倒是说个方法,怎么才能相信我们两人身份。” 民兵首领显然也拿不定主意。可林火明显看得出来,他身为这队民兵首领,不愿意在自己手下面前折了面子,眼珠乱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便在此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排“嘎嘎嘎”的长鸣。 众人仰天望去,正见到天上远处飞来一排大雁。 民兵首领眼前一亮,对林火说道:“你既然说这人是个猎户,那么shè术应当不错,让他三箭shè下三只大雁来,我就相信你的身份。” 昌意闻言眼前一亮,口中还是迟疑说道:“shè大雁?”他心中却是想着,考验shè术,那还不是林火师弟的强项?现在林火师弟已经进入天位,对天地感应更强,别说三只,就算是把天上这些大雁全部shè下来,都不是问题。 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昌意还给林火眨眼示意。 民兵首领却没有在意两人之间这点小动作,出声催促着林火,“还愣着做什么,一会儿大雁飞走了,我可就shè响箭了!” 林火目光微沉。 昌意赶紧出声说道:“小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几位官爷表扬一下?” 林火回看昌意一眼,便取了马上弓箭。 拉弓上弦,林火瞄准天上大雁。 古来shè手皆是明白,大雁飞翔起来,速度虽然说是不快,可真要将大雁shè落,那必须得有非比寻常的shè术不可。况且想要shè下一支队伍里的几只大雁,那难度更是上升几倍。因为一旦放箭,无论第一箭中与不中,都会惊扰雁群,后面好像shè中更多,可无几人能够办到。 林火搭弓望天,却没有立即放箭,而是稍稍等了片刻。昌意从林火眼中看出迟疑,却不知道林火此时在犹豫什么。 就在此时,天上雁群再次发出“嘎嘎”长鸣。 林火目光一凝。 “嗖!嗖!嗖!” 竟然是毫不停留,片刻shè出三支箭去。 昌意对林火shè术颇为相信,可是此时却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林火第一箭便没有shè中,擦着一只大雁肩膀而过。那雁群听闻弓弦声响,或是加速,或是四散飞开。 林火后面两箭,有一支还是差之毫厘,最后一支索xìng不知偏到了空处。 这三箭,竟然是全部落空! 第523章 旧日亭台 林火箭术究竟有何等造诣,昌意是再了解不过。别说三头大雁,就算是让林火将方才天上雁群全部shè下,林火也定然能够做到。怎么可能会有失手? 要是shè箭之人换了吕烽,那昌意倒是不会觉得有半点不妥了。 但是林火突然生出这些变故,昌意不由变了脸色。若是他俩不能自证身份,岂不是要和面前这些民兵立即翻脸? 想到这里昌意便在心中暗暗叹息。 他目光在身边民兵首领手中长刀上来回打量。他们这一路行来,原本是不愿多造杀戮,可若是真到了最后一步,昌意也不能算是心慈手软之人。 如今他虽然已经失了一身真元,但是招式底子还在,一招之内夺下那民兵首领武器应当不是问题。 昌意心中做好计较,又望向民兵队列,抬眼思考。若是林火心软不愿动手,昌意在想应当领着林火从何处突围才好。 不等昌意思索完毕,那民兵首领仰头望着大雁纷飞方向,轻蔑一笑,“这位公子啊,你找的这位向导,看来本事也不怎么样嘛?” 昌意心中一紧,像是焦急一般朝那民兵首领靠近了一步,“将军!你可真要相信小人啊!小人真不是什么jiān细,我这向导,一定是发挥失常。请将军再给一次机会。” 他一边说着,隐约间右手已经靠近民兵手腕,只待突然发难。他还不忘给林火使眼色,只希望林火不要在这时候fù人之仁。 可林火根本没看昌意,就像是深受打击一般,低垂下脑袋。 昌意心中暗骂,就要发难。 然而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昌意意料之外。那民兵首领就在昌意将要靠近只是,将长刀重新chā回了鞘中,“行了,本将军也不为难你们,你们走吧。” 昌意那右掌已经伸到一般,此时却是一惊。他实在是不明白,这民兵首领怎么就突然认定了他们的好人身份? 不过昌意反应也是极快,立即将那伸出手掌向前,一把抓住民兵首领手掌,那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毫无迟疑。他一边晃着民兵首领手掌,一边装作大喜模样,“将军这是相信我们了?真是谢天谢地!” 民兵首领像是浑身一抖,赶紧将手掌从昌意手中抽了回来,更是向后退了两步与昌意拉开距离。他厌恶说道:“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你想做什么?我就听说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喜欢什么叫龙阳的东西!我可警告你,离老子远一点!不然老子一刀劈了你。” 昌意心中哭笑不得,也只能用干笑掩饰尴尬,“将军,小人听说将军慧眼识珠,没有误会小人和我这向导,高兴的,都是高兴的。” 民兵首领将昌意上下扫视,“你高兴也别动手动脚!你要是再敢靠近老子,老子就把你们当jiān细抓起来!你俩还不快滚?” 昌意被那民兵首领说得尴尬不已,只能连连作揖,“小人这就走,这就走。”他一边说着,就像是害怕民兵首领反悔一样,急匆匆地去拽林火,“你怎么搞的,本少爷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林火也像是做错了事情,低着头任由昌意骂着。 昌意又骂了两声,好像还不过瘾,伸手就要打人。 “行了行了!”那便民兵首领却是看不下去了,“最烦你们这些商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就能随意打骂?你再这样,就别想走了。” 昌意赶紧赔笑,“是是是,都是小人的不是,小人这就走,这就走,将军息怒,息怒啊。”他鞠躬说着,也就领着林火赶紧朝燕国方向行去。 两人就要离开民兵视线之时,昌意还听到那民兵首领在后面嘀咕,“我就说那小子看着不像好人,就是个剥削手下的混账玩意儿。还喜欢摸男人,我回去可得好好洗洗……” 听到那民兵这样喋喋不休,昌意心头火起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要不是林火将他死死拽住,只怕昌意拼着任务不要,也要给那民兵首领留下点教训。此时两人已经见不到身后民兵聚集,昌意心中不忿,就要出声说话。 可他刚刚说了一个“你”字。 林火便偷偷掐紧昌意手腕,快速低声说道:“有人。” 昌意瞬间会意,紧接着说道:“你这废物,这个月的工钱减半。” 林火将脑袋垂得更低,就像是心灰意冷丧气一般。 直到两人走出很远,约莫小半个时辰,林火方才抬起头来,张望四周说道:“好了,他们走了。” 昌意也是面色凝重,“谁在跟踪我们?那些民兵?” “应该是的。”林火点了点头,“他们可没有那么好心放我们离开,暗中跟了一路。这个民兵首领,可不简单,疑心病也重的很。刚才也一直都在试探我们。” 昌意闻言点头。他现在没了真元,对四周感知自然也差了不少,幸好还有林火在身边,“所以你刚刚也是特意将那三箭shè偏?” 林火继续点头,“我原本也是想shè三只大雁下来。可是握转念一想,突然间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shè下大雁,而且是shè下一支队中三只,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昌意恍然大悟。他从来不是蠢货,林火一点他便明白,“我们装作普通小商人,若是你当真这么厉害,又岂会是普通人?”昌意摇头苦笑,“当时你要是真shè下三只来,只怕那民兵会还不犹豫地放出响箭,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林火能够从昌意口气中听到后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跟踪的人也已经放弃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火皱起眉头,“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昌意大咧咧地笑了起来,“能有什么蹊跷,我们撞到那一伙民兵,也就是我们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2 章 气不好。” “运气?”林火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怎么相信,酒鬼和红袍儿常说,这世上所有巧合,都是早有预谋。” “哎!别说这些丧气话。”昌意揽住林火肩膀,“我就是不喜欢他们这些动脑子的家伙,老是喜欢把别人往坏了想。那些民兵,要真是相对我们不利,我们这会儿还不得被铜人军包围了?” 林火挠了挠头,“这我也想不明白。要是酒鬼他们随便哪个在这里,或许就想明白了。难道真是巧合?” “肯定啊!”昌意拍了拍林火肩头,“这事儿都已经过了,我们也已经到了燕国境内。你也就别想刚才那事情了,我们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怎么说动山上那些个师弟师妹们,跟着我们下山拼命吧。” 林火听到这事儿也是觉得头疼,暂时也就放下了方才疑惑,和昌意商量着该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便在他们原先偶遇民兵之处。那伙民兵并未离开。民兵首领望着林火与昌意离开方向,不知沉思何事。 原本那负责发shè响箭的民兵上前两步,拱手恭敬说道:“大人,这便放他们走了?那个项昌意可是楚国王族,林火更是山师yīn想要之人,若是将他们擒下,南方三国之危立解。” 民兵首领这才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若是有的选,我也想把他们留下来。不过,先不说我们能不能留下林火。”民兵首领顿了顿,脸上笑意敛去,“三公子的命令,谁敢不听?” 手下听闻“三公子”三字,皆是噤若寒暄。 十日之后,林火与昌意面前,终于出现了那熟悉的山水画面。 霜覆梯田,层层叠叠,白黑相间。 顶上汇聚,青瓦白墙鳞次栉比,几缕炊烟,半遮半露。 偶得几声犬吠,听闻几道鸡鸣。 九霄山脚,宛若时光凝固,一如往昔模样。 第524章 寻常山麓 古有陶渊明写《桃花源记》。如今在这战火纷飞之中,九霄与桃花源,也是相差无几。九霄山下百姓能够有这一方净土,自然也是在有靠山之下。 九霄便是最大靠山。 大胥先生这位天人,便是最大靠山。 虽然大胥先生常说天人不扰天下事,但又有谁敢贸然祸害九霄山下村民?九霄上学子自然也需要生活,那九霄与山下百姓便成了互相依存,即便是大胥先生也不能将两者分拆开来。 林火与昌意从远处望向九霄山脚,见着那些熟悉村户,还有不变梯田。昌意不由叹了口气,“这里还是这种悠哉样子,多少年也没变化。怕不是大胥先生当真会什么仙术?就连时光都会为他停下?” 听着昌意口中那些感叹,林火脑中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九霄山下的宁静安详,便是让山外那些纷乱世道,与民不聊生,显得那么不真实。也让山外世道显得更为残酷。 究竟哪一方是梦幻,也分不清了。 昌意极目远眺,指着村落中一角兴致勃勃地说道:“师弟你看看那边,那是老王家,我还记得我在九霄时候,没少去他家偷鸡蛋。还有那个,那个,老孙家!他的闺女长得可是水灵,也不知道现在出嫁了没有。” 林火白了他一眼,“你都下山多久了,人家要是还没出嫁,可不就成了老姑娘?” 昌意浑不在意摇了摇头,“那你可不知道了。我当时就觉得老孙家姑娘暗中喜欢我,说不定人家就在等我回来呢。才子佳人里的故事,可不都是这么写的?” 林火无奈摇头,“师兄,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知道,知道。”昌意撇了撇嘴,“不会误了你的正事,不就是去找那几个老头要点人嘛,包在我身上。想当年我与薛荣华那小混蛋走在九霄山上,谁不得给我们点面子。” “薛荣华?”林火皱眉思索,“就是那个最新下山的师兄?他与你还是好友。” 昌意讪讪一笑,“就是臭味相投。这山上吧,和我俩聊得来的人……嗯……比较少。哈哈,都是陈年往事,别提了,别提了,咱们快点赶路。” 林火察觉到昌意面色有异,想来也是些荒唐往事,林火也不准备追问。 他也不准备进村,毕竟这里都是些寻常百姓,到了九霄后山,那才是离九霄最近的村落,在哪里也能见到一些熟人。 离开了这么些年,林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王老。 当初从龙兴一路南下昌隆,若不是王老始终在他身边保护,林火恐怕也活不到如今,更不会经历那么多事情。 林火对王老尊敬,不仅因为他一路上对林火的照拂,更是因为王老为一句誓言,在龙兴隐姓埋名陪伴了老爷子这么多年,如此重情重义重诺之人,自然值得林火由心里敬佩。 两人便绕过梯田,直接往后山方向行去。他们都是从九霄走出去的人,自然也是对后山布置熟门熟路。 在那山重水复之处,多行几步,也就就到了九霄后山小镇。路过那处密林,林火便想起自己与吕烽第一次相遇,两人联手御敌,也就救下了当时被九婴追杀的山师yīn。 谁曾想如今吕烽早走一步,而山师yīn也已经变了模样。放眼望去,皆是回忆,回忆尽头,满目疮痍。 “到了。”这次是昌意拍马向前,将林火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我能看到小镇了。哟,还有曹街,哈哈哈,我倒是想念曹街的桂花酒了。多少年没喝了,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林火赶紧跟了几乎,便见到熟悉的书院布置。 在那松柏丛中,依旧是白墙为底,黑瓦遮头。一青,一白,一黑,互成点缀。其中学子人就是那白衣儒衫模样,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是林火与昌意都知道,这里面也不知会有多少是练家子。 两人正这么想着,便见到远处两名师弟穿着儒衫便动起手来,那架势热闹非常,林火与昌意不由相视一笑。 昌意摇了摇头,“这些个小子,就是这样血气方刚。对了,师弟啊,你们我们要拐带这些小师弟,应该从哪里开始下手。要我说直接从街上开始抓,能抓几个是几个。” 林火拍了拍马,“要找,自然是要找最好的。” 最好的,自然是九霄山上,内门中人。 林火话中意思,昌意自然也听得明白,不过他也有自己思量,略微皱眉道:“内门的怕是不好骗。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一旦下了山,就不能回去了。再者说,就算是为我们开了山禁,左徒那老头儿,可是对自家学子宝贝的紧,不好挖啊。” “我知道,这事情肯定有难度。”林火点头皱眉,“但是事在人为,更何况大胥先生一向以天下苍生为念,我们也是为了快些让天下重归太平。” 昌意耸了耸肩,“说得好听,还不是要抓了他们去当壮丁。” 林火瞪了昌意一眼,“我说师兄啊,这主意可是你提出来的,现在你这是要临阵脱逃?还是你把我骗出来,就是为了陪你散散心?” 昌意脸上泛起一丝尴尬,“我怎么会是骗师弟出来陪我散心呢,一路从蜀国散心道九霄?我当然是为了师弟好,要做些什么咯。只是这事情吧,就是有些棘手。” 林火不再管他,“棘不棘手,一步一试过才知道。” 昌意叹了口气,“那也好,师弟你准备怎么做?” 林火望向书院槐树方向,“我们先去找两位老人家,若是不出意外,上山的事情,应该就有着落了。” 昌意吃了一惊,“小师弟啊,想不到你在九霄还有些门路。” 林火便领着昌意往槐树方向行去。 不多久,林火便见到那熟悉院落。 还是那门外黑柱,刻有对联。 “是乃仁术,必为良医。” 一联四字,皆有典故。 而大门正中,挂一匾额“赛扁鹊”。想当初林火还说这医馆众人,好大的口气。如今想想,还是林火自己那时候坐井观天。 昌意也认得此处,诧异说道:“曾老的医馆?” 林火微微一笑,“可不只曾老一人。”说罢,他便下了马,运起真元对医馆喊道:“王老,曾老,林火拜见!” 话音落时,没过多久,医馆中,便传出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 第525章 乍闻声语掀心幕 九霄山门,文曲楼顶,大胥浮生临窗而立。秋日楼上风稍大,日近夕阳仍耀眼。大胥先生凝眸望向山脚方向,动也不动。 大胥先生那一身青衫儒衣,不为风动,却不知心中是否为他物所惑。 此时左徒先生登上楼来,他手中捧着一本册子,见着大胥先生临窗而望,不由略微皱眉,轻声说道:“门主?” 大胥先生过去许久方才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你来了。” 左徒先生将册子往大胥浮生桌上一放,“这些是最近的粮钱用度,还有我列了一些值得期待的年轻人。” 大胥先生回过头去,不置可否。 左徒先生眉头更加紧皱,望着大胥先生背影,yù言又止。 他这点变化,自然逃不过大胥先生感应。 大胥先生依旧背对左徒贡,直接出声问道:“可有什么难事。” 左徒先生叹了口气,“你我都知道,只有当门主心绪难平时候,才会在窗边远眺。不过门主上次远眺是什么时候,天人不近人情,门主这般情况,真是难得一见。” 大胥先生沉迷片刻,方才说道:“我做了个梦。” “梦?”左徒先生大为惊异,“天人难以入梦,甚至连睡眠也无需多少,门主这是……这是遇到了何种梦境?” 大胥浮生背着双手,依旧望向山脚方向,“天人难入梦,入梦必有所预兆,毕竟我们与天道还是相近。” 左徒先生静静听着大胥先生话语,并不将他打断。 大胥先生沉声说道:“我梦见两日相撞,光辉难舍难分,后有黑白二气冲天而起,其中一个日头便被击得粉碎,化作百余光点四散纷飞。” 听到此处,左徒先生也是沉默不语,显然是在心中推算。 大胥先生这时候回过身来,见着左徒先生那紧皱眉头,略微一笑,“你也不必过于放在心上,天人梦境虽说是沟通天地,但是常常晦暗不清。等到事情发生了,自然便会知晓,也不用在这里费心猜测了。” 左徒先生却不这么认为,“门主也知道天威难测,天人梦境虽然晦暗。但是有史以来,天人梦境所带来的征兆,往往是牵动天下。这种大事,怎么能听之任之。” 大胥先生摇了摇头,“天威难测,就算是天人也不能说全然明了。这梦境猜对了还好,若是猜错了,那些因梦而生的悲剧,你我也记得明白。” 左徒先生还是坚持,“即便如此,还是要算上一爽。我心中总有着不好预感,只有推算一番才是安……咳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左徒先生剧烈咳嗽起来。 大胥先生一个闪身,便已经到了左徒先生身后。他将手掌抵在左徒先生背后,将自身精纯真元传入左徒贡体内。 “咳咳咳……”左徒贡却是一抬手制止大胥先生,自己朝前走了两步,“咳咳……门主不必为我浪费真元……咳咳……我咳咳就好……咳咳咳咳……” 话音落时,左徒贡已然是咳得直不起腰来,他脚步踉跄,却是一下子扑倒在大胥浮生书桌之上,将桌上事物推翻在地。 大胥浮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不顾左徒贡反对,强行将手掌按在左徒贡背心位置,真元便源源不断地传送过去。 过了片刻,左徒贡终于不再咳嗽,只是伏在书案上略微喘息,面色苍白。 大胥浮生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你这身子,找小曾与小王看过?” 左徒贡平复呼吸,面上露出惨笑,“当初单掌断江落下的病根,哈哈哈哈,那时候倒是风光的紧,现在反噬起来也是正常之事,天理循环,他俩也是束手无策。” 这次大胥先生的面孔也沉了下来。 左徒贡见到大胥先生面上变化,微笑挥手,“生生死死也是寻常,谁能逃得过去?门主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大胥浮生沉吟了片刻,“过些时日,你随我去后山禁地,我给你三日参悟三生石,说不定能够体悟天人。” 左徒贡摇了摇头,“门主曾经给我看过三日,你我都知道,若是第一个三日都不能有所体悟,未来看得再多也没有机会。再者说了,想要用天人续命?哈哈哈哈,我还没天真到那种地步。” 大胥先生沉默不语,显然左徒贡说的也是实情。 左徒贡哈哈一笑,“生死有命,门主也别太放在心上。此间事了,在下就先告退了。”说完这话,左徒贡退了几步,便准备下楼。 大胥浮生望向左徒先生背影,突然出声说道:“你我相jiāo多年,我痴长你一些岁数,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无论有无效果,这三生石必须要用。” 左徒贡背对大胥浮生,“门主……” “不必多言。”大胥浮生将左徒贡话语直接打断,“这是命令。” 左徒贡长叹一声,回身一鞠到底,“领命。”说完这话,他便下得楼去。 大胥浮生看着他背影消失,又回过身来,临窗远眺,低声说出一句,“天命难违?” 却说此时山脚之处,九霄书院中那“赛扁鹊”堂中。 林火与昌意下马候着,便见到曾老与王老从院内奔了出来。 两人年纪都已不小,但是健步如飞,面色红润,想来是身体保养的不错。他们见到门外之人是林火,皆是喜上眉梢。 王老声如洪钟,哈哈笑道:“我听着声音,就知道是你这小子回来啦!” 林火赶紧迎了上去,一鞠到底,“小子见过两位神医!” 王老先是一愣,随后笑得更为大声,“你小子,几年不见,倒是学会了拍马屁。肯定是姜杉那个混小子学的。”他虽然口中说着训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3 章 语,但是面上笑意,说明林火这马屁,他还是颇为受用。 受用的自然不只是王老一人,曾老听得也是笑逐颜开。不过他望了昌意一眼,面上笑容立即变成了吹胡子瞪眼,“项昌意!你这臭小子还敢回来见我?” 听这话,就知道两人之间肯定有些个“恩怨”。这恩怨不用多说,肯定是昌意搞出来的鬼。 不过昌意师兄这种厚脸皮可不会觉得尴尬,也是一鞠到底,“见过二位神医!” 曾老更是气愤,“你小子少给我嬉皮笑脸!老夫养的五彩yào蛙,辛辛苦苦培育三年方才成型,你与那薛荣华臭小子可好!直接给烤了下酒!” 昌意耸了耸肩,“味道还不错的。” “你!”曾老面色立即铁青一片。 第526章 夕阳桂酒醉熏风 见到曾老的面色越来越差,王老见到情形不妙,赶紧上前打了圆场,“这些个小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老曾啊,你就不能给他们一些好脸色。” 曾老冷哼一声,“除非他能把吃下去的yào蛙给老夫吐出来。” 听到这话王老也是无奈摇头。 曾老连王老的面子也不给了,看来当年对那yào蛙当真是下了心血,结果被昌意和薛荣华烤了吃。这么多年了,曾老还不愿意放下这段“恩怨”,显然是极为在意。 林火与王老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无计可施。 但是,这时候昌意脸上依旧是那笑容满面,“曾老头啊,我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不就吃了你一只蛙嘛,我当然有别的东西赔给你。” “哼!”曾老还是不买账,“老夫现在没拿扫帚赶你走!已经是给老王和小林火面子了!你就算是拿出金山银山,我也……” “楚王yào酒。”昌意出声将曾老打断。 “就算是楚王yào酒……”曾老立即把话吞了回去,惊讶地看着昌意,“你说什么?楚王yào酒?” 昌意嘿嘿笑着,走到林火马边,从马背布囊里掏出一把酒方子,“楚王yào酒全部酒方子全部在这里,曾老啊,你说这个赔礼够不够。” 曾老没有回答昌意,他已经顾不上回答,一个箭步窜到昌意面前,简直比林火用了惊蛰动作还快。他话也不说,直接从昌意手中抢过那叠酒方,不停翻看,“居然是楚王yào酒,啊,原来这里放了当归,这是,居然要放茯神!” 别说曾老,就连王老都赶了过来,从曾老手里抢过一半酒方,出声惊呼,“居然真是楚王yào酒!” 两位神医就这么站在门口翻看酒方,一时间将林火与昌意晾到了一边。 林火往昌意身边凑了几步,“你这是下了血本啊。楚王yào酒各种品类,不管是疗伤,还是激发潜力,那都是天下闻名,这都舍得拿出来送人。我总算是知道,你为啥要装作酒贩子了。” 昌意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我还不是深谋远虑。再说了,这些酒方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反正也不准备回去当什么王亲国戚了,不如拿出来送人。” 林火不无担心地说道:“这些毕竟是你们王族机密,你就这么送出来,万一扩散出去。” 昌意耸了耸肩,“你觉得曾老和王老会把这酒方子扩散出去?况且有了二老的帮助,我们想要回去内门,也会多上不少机会。” 林火恍然大悟,疑惑地问道:“师兄原来是早有腹稿,怪不得你之前对上山只是显得那么漫不经心。” 昌意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想到,你也回来找二老帮忙。不过我的准备,也只能做到这里了,到底能不能从左徒老头,还有大胥先生手里挖到人,咱俩还得好好合计合计。不过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林火出声问道,他心里想,难道是昌意还有有别的什么准备。 昌意脸上一改方才正经面孔,嘿嘿直笑,“我帮了师弟你这么大的忙,师弟可不得请我喝那桂花酒?我可是想这口好久了!” 林火苦笑摇头,这位昌意师兄啊,总是正经不了多久,“喝酒当然没问题,不过还是得把正事先干了。” 昌意笑着直拍林火肩膀,“只要请我喝酒,全都没有问题。” 两人这才望向二老,发现二老在一边拿着方子居然开始争辩起来。 两位老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王老捏着一张方子,大声嚷嚷,“你这说法不对!按照这个方子,应该先浸泡十日。” 曾老不甘示弱,“方子上写了,浸泡数日,你怎么就知道是十日了?照我看,五天也就够了。” 王老恶狠狠地说道:“你这泼才,没有十日,这yào效怎么能深入酒中?” 曾老也是叫骂,“你这么多年医书都读到腚眼子里去了?你将这些yào材浸泡十天,还能给人喝?还不得直接气血上涌身亡!” 两人相持不下,立即朝昌意望了过来,异口同声地说道:“你这方子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语焉不详!” 昌意耸了耸肩,“这些方子都是我凭着记忆写的,有些记不清的,也是正常。” “怎么会正常!”二老几乎是贴着昌意的耳朵在吼,“是yào三分dú,任何一个步骤不对,那可是拿人命在开玩笑!” 林火赶紧上去打圆场,“两位神医,要是方子不对,便需要两位指正。说不定他原本的方子就有纰漏呢。”他上前将王老手腕握住,“二老,我们难得回来一次,就让我们在门口站着。” 曾老与王老这才反应过来。 王老略显尴尬地说道:“确实是我们不好,真是的,老曾,都怪你,这些yào酒有的是时间研究,嚷嚷什么,把这俩小子冷落了。” 曾老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声音更大。” 眼看两位老人家横眉冷对,又要互骂起来,林火只觉得头大如斗。 昌意哈哈一笑,伸手往两人手中yào方抓去,“你们再吵下去,我可就把方子收回来了哦!” 曾老与王老赶紧缩手,分别把yào酒配方往袖口里装。 这二老也是面皮不薄,立即转移了话题。 曾老笑眯眯地说道:“来来来,快往院子里去,坐下来喝点水,歇歇脚,也和我们说说,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想要把yào酒配方要回去,门都没有。 王老也是笑容满面,在前面领路,“是啊,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们这俩老头也不知道,还得听听你们给我们说说。小林火,你出去了这么久,我可是一直都在担心呢,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娶了媳fù。” 林火面色一暗,脑中却是想起了渡鸦从悬崖上坠落而下的身影。 昌意见到林火面色有异,赶紧把话头接了过去,“你们两位可是偏心啊,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 “你?”曾老冷冷一哼,“除了这皮囊,你还能找到媳fù儿?别说龙耳小妹妹看不上你,天下女子看上你可不得瞎了眼。” 昌意已经放下龙耳,也不是特别在意,“您老这么说话可就不对了,看不上我,那才是她们没长眼睛。” 林火只能在一边摇头苦笑。 四人就这样说说骂骂进了院中。 而在山麓之外,另有两骑,靠近九霄山脚。 第527章 那堪花谢情难续 医馆里四处未曾有多少变化,除了晾晒的yào材换了一些,与林火离开时别无二致。时光就像是在这里全然停了下来。 林火望着那些旧时景物,不由露出会心微笑。他们随着曾老与王老,步入前堂之中。 前堂桌上还放着两个茶盏,想来应当是林火昌意到来之时,二老正在前堂饮茶。 四人分了主客坐定。 林火环顾一周,倒是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姜杉时候。 那天,姜杉正是宿醉过后,到了曾老这医馆里求些解酒yào,正巧遇到了堂中武梦。是了,那时候武梦还叫做南柯。姜杉那时不识得武梦,也不知道武梦与林火之间关系,还出言调戏了武梦两句。 在后来,林火便在姜杉帮助之下,看透了老爷子留下来的谜题,最终凭着那谜底拿到了魔刀万击。 想到过去种种事情,林火嘴角一勾,不由面泛微笑。 王老见到林火微笑,也是想到了林火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同样微笑道:“想当初你们几个还是混小子,现在应该都是天下闻名的人了吧。” 曾老同样笑着,饮了口茶,对林火说道:“也不知道姜杉与吕烽怎么样了?还有那个和一起的红衣小子?” 林火面上笑容一敛,沉声说道:“发生了许多事情。” 只一句话,众人便听出林火不愿多谈。 昌意自然是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二老虽然xìng子比较直接,但也知道人情世故,既然林火不愿意多谈,他们对视一眼也就揭过此事不提。以后去问问大胥先生或是左徒贡,这些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了。 曾老给王老使了个眼色,王老便将话头领了过去,“对了,你们这次回来,准备在这儿住上多久?” 林火摆正坐姿说道:“我们这次回来应该呆不了多久,主要还是有事情,要请两位帮忙。” 昌意略微皱眉。他深知人情世故,一般有求于人也不应该单刀直入。世上有说圆滑,便是需要一些铺垫。 好在曾老与王老也不是城府深沉之人,两人并不在意林火说得直接。曾老直接说道:“就知道要你们回来一次不容易,说说看吧,看看我们两个老家伙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 林火也不掩饰,径直说道:“外面正在打仗,我和师兄这次回来,就是想带些师弟出去帮帮手。” 王老哈哈一笑,“那也容易的很,我和老曾与这些学子也是相熟,你们看上了谁,我和老曾便帮你们去说说。外门这些小娃子,你们随便挑走。” 林火沉声说道:“我们,想进内门。” “内门?”曾老与王老对视一眼。 曾老为难说道:“小林火,你也应该知道九霄的规矩,一旦下了山就不能回去。就连我和老王也是这样。况且以左徒贡的xìng子,你们这么贸贸然去找他,他也不会给你们什么好脸色。” 王老接着说道:“你们有所不知,左徒贡那年单掌拦江过后,伤到了根本。我和老曾也是束手无策。这些年他的身子骨越来越差,对手底下那些个弟子也是越来越宝贝,你们想要从他手底下拿人,实在是……” 说到最后王老叹了口气,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左徒老头不行了?”昌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心里更是全无准备,当时便惊讶出声。 林火则是面露沉思。虞城叛变那天晚上,他也是亲身经历。也是那一夜过后,林火心中对左徒先生是无比敬重,只是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 若是事情当真如二老所说,那么想要带几个师弟出去,当真难上加难。 前堂之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林火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事在人为,如今战事焦灼。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试上一试。” 昌意在一边小声说道:“也不用说我们,我在山下喝酒等你就行。” 林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昌意也就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 林火这边起身,对着堂上二老一鞠到底,“还请二位帮我,只要进入内门,后面如何我们自会判断。”一边说着这话,林火那不忘踢昌意一脚。 昌意原本老神在在地坐着,此时被林火踢了一脚,也只能起身鞠躬,“还请二老出手相助。” 曾老与王老对视一眼。曾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这忙我们是一定会帮的。” 王老同样点头,“我们在内门还算是说得上话,明天便是我们去医科教课的日子,等我们和左徒贡说一下。” 林火赶紧致谢,“多谢二位。” 老二摆手连称不用。 此时屋外也到了日落时候,曾老望了一眼屋外斜阳,“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想要吃些什么,老夫这就去准备。” 林火正想拒绝,旁边昌意已经嬉笑出声,“林师弟可是答应了请我喝酒,就不麻烦二位啦。” “喝酒?”王老挑眉问道:“你们可是要去喝曹家的桂花酒?” 昌意不停点头,“自然是了,来了曹街不喝桂花酒可怎么行?” 曾老瞪了昌意一眼,“你这小子好酒成xìng,这么多年了都还没改!想当年老夫酿的人参酒被你小子和薛荣华偷去了一半!足足三大坛!”越是回忆,曾老脸色越是难看,眼看就要破口大骂。 昌意可不愿受罪,“我们先走了,二老别送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拽着林火逃跑。 “你小子有本事被跑!”曾老还在两人身后咆哮。 林火都来不及拜别,便被昌意拽出了医馆之外。对此,林火也只能摇头苦笑。 别的道路昌意或许记不清楚,但是曹街曹记酒家,昌意绝不会忘。 他俩骑着马,昌意便领着林火到了曹街。 林火望着熟悉街道,自然又是一番感慨。曹街上那巨大石碑,说得是曹家对九霄百姓的贡献,如今曹尚宥带着曹家远走,也只剩这石碑屹立不倒。 昌意可不准备给林火这些伤春悲秋的时间,拽着林火直往曹记而去。 曹家走了,曹记倒还是挂着“曹”家旗帜。 一下马,昌意便急不可耐地冲入店中。 林火摇头跟上,见着店里掌柜与小二也已经换了陌生面孔。林火不由出声问道:“曹家都走了,为何店家不换个名字?” 掌柜听到林火如此发问,便知道林火是九霄旧人,出声解释道:“曹记也算是远近闻名,换了个招牌,生意也不会这么好了。不过客官放心,虽然曹家人都走了,但是我曾经给曹家打过长工,这里的桂花酒依旧是那个味道,绝不会让客官失望。” 林火点了点头。 昌意在一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酒没变化就好,问这么多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4 章 什么。”他一边说着,就已经找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小二上酒!” 林火无奈苦笑,也就在昌意身边坐下。 便在此时,店门口传来一人声音,倒是问了和林火一眼的问题,“曹家都走了,店里也不换个名字?” 林火听那声音,顿时浑身一震。 他猛然回过头去,正见到一身黑衣,还有那熟悉面容。 山师yīn! 第528章 日落雕窗酒幌扬 月上树梢,脚边空有十余坛。 吕烽四脚朝天,仰天倒着。 花袍撑在桌前,晃着酒葫,葫中早已点滴不剩。 林火靠在窗下,仰头看着红袍。 红袍倚在窗边,抬头望月。 同样酒家,同样日落时分,同样你我。林火只是想不明白,过去那飞扬红袍,如何成了今日深邃黑衣。 这黑如此扎眼,一眼望不见其真。 林火扭头去望山师yīn,他双手虚扶在刀剑之上,却没有握紧。 似乎是心有灵犀,当林火发现山师yīn之时,山师yīn也同样扭头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喧闹酒家之中jiāo汇,整座曹家酒店仿佛全都安静下来,两人就这样定定望着对方,唯有两人之间静止无声。 他们曾经说,“兄弟,只要一眼就够了。” 可是如今一条望不见的沟壑横在两人之间,咫尺却是天涯。 薛荣华跟在山师yīn身后,他此时发现山师yīn默不作声,也是顺着山师yīn目光好奇望去。 而在林火身边的昌意也是顺着林火目光望去。 结果薛荣华与昌意也是目光相触。 山师yīn认识林火,却不认识昌意。林火认识山师yīn,却不知道薛荣华。但这不妨碍薛荣华与昌意熟识。 昌意与薛荣华两人几乎是同时抬手惊呼,“是你这混蛋!” 两人这一声惊呼,终于是将林火与山师yīn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不等山师yīn或是林火说话,昌意与薛荣华已经朝对方奔了过去,这时候就算是林火与山师yīn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到昌意与薛荣华奔到一处,两人同时伸出手来。两只手掌在空中重重一握,随后昌意与薛荣华抱在一起,伸手拍着对方后背。 薛荣华哈哈大笑,“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这老混蛋。”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力拍着昌意后背。 昌意也不甘示弱,手上一点不断加力,“这几年不见,你这小混蛋倒是一点也没长高啊!” 这可是戳中了薛荣华心中痛点,他自诩智慧高人一等,偏偏这身高,比他那莽夫弟弟可是矮了一头。这身高可一直是薛荣华心中大恨。 薛荣华又怎么会让昌意好过,“我没怎么变,你可是变得厉害,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干瘪样子。听说你可是为了龙耳师姐,一身修为都不要了啊。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就像是身高之于薛荣华,龙耳也是昌意心中一痛。 好在昌意自从那次散功之后,已经将龙耳彻底放下,这次被薛荣华提出来,他脸上一边变化也不曾有,“女人没了我可以再找,你小子想要长个子,还是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薛荣华何等聪明,立即便知道昌意已经将龙耳放下,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你这是放下了?” 昌意嘿嘿自笑,“你也不看看你大哥我是什么人,一个女人还放不下?” 薛荣华翻了个白眼,低声说道:“要是这么容易放下,你也不会成了现在这种鬼样子。”说是低声,其实就是特意要让昌意听见。 昌意大怒,一巴掌拍在薛荣华脑袋上,“怎么和你大哥说话的?你小子又皮痒了是不是?” “项昌意,这话可得说说清楚。”薛荣华赶忙退了一步,“你算什么大哥哦,当初你也就是比我年纪大一些,要论调皮捣蛋,还不全是我出谋划策?” “呀呵!你小子现在是翅膀硬了啊。”昌意又是抬手,“听说你最近还投靠了山师yīn那个jiān人!真是越来越长进了!真是欠收拾!” 听到“山师yīn这个jiān人”,薛荣华脸上满是复杂表情,他也不管昌意,径直回头望向山师yīn,幸灾乐祸地说道:“这你这混蛋倒是说得没错,论jiān诈我还真比上山师yīn呢。” 昌意见到他看别人,才发现还有一个黑袍人和薛荣华是一道来的。 山师yīn也从林火身上收回了目光,笑吟吟地看着昌意,“原来是昌意师兄,师弟真是施礼了。” 在昌意看来,能和薛荣华混在一起的,自然也是天生坏种,上前就拍着山师yīn肩膀说道:“原来是师弟啊,你还听过我的名字?” 山师yīn微微笑着,“昌意师兄之名,如雷贯耳。” 被人这么一奉承,昌意笑得更加开心起来,“还是这位师弟会做人,你放心,以后薛荣华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尽管告诉你昌意师兄,昌意师兄帮你教他做人。” 山师yīn含笑拱手,“那以后可得全部仰仗师兄了。” “放心放心,全部包在师兄我身上。”昌意此时才反应过来,张嘴问道:“对了对了,我差点忘记了。”昌意一边说着,一边将林火拉了过来,“我来给你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现在天下闻名的,林火,林大侠!我师弟!” 林火没有吭声,他面色并不好看,只是怔怔望着山师yīn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昌意这会儿正是高兴,也没发现林火面色有异,扭头又拍着山师yīn肩头说道:“对了,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位师弟你叫什么。” 山师yīn笑而不答。 林火沉声说道:“山师yīn。” “什么?”昌意一时没有听清,手掌还按在山师yīn肩上,回头问着林火,“你刚刚说什么?” 林火再次重复,“他,就是,山师yīn。” 昌意先是愣了片刻,随后骤然缩回手掌,伸手往腰间“竹叶青”上摸,“你就是山师yīn!” 山师yīn不为所动,也不去看昌意,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林火,“林子,真是好久不见。” 林火看着山师yīn。 明明山师yīn在笑着,但是林火却感到遍体生寒。他想到姜杉那双被dú瞎的眼睛,想到渡鸦之死,他面上怎样都无法保持平静。 他那双手掌已经渐渐将腰间刀剑握紧。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怒从心底涌现出来。 有一个声音不断再告诉他,只要杀了山师yīn,只要现在杀了山师yīn,一切都会结束,他所有苦痛都会随着这一剑宣泄而出。 林火如今修为也是难以压抑心中杀意,整座酒馆之中卷起风岚,虽未放出威压,却也将酒馆中所有人目光聚集了过来。 所有人都能够感到林火身上杀气,山师yīn就站在林火面前,又岂会感受不到。 可是他面上依旧见不到半点波澜。 山师yīn舔了舔嘴唇,微微一笑,“你这懦夫,现在连杀我都不敢吗?” 林火顿时怒火上涌,他已经长久未曾如此失态,可愤怒便如同决堤江水将林火所有平和心境冲得分崩离析。 呛 剑音长鸣,铁剑出鞘! 第529章 席间煨烫酒 林火突然拔剑,酒馆中四座皆惊。不过能够入得九霄外门,也算是有识之士,多数人并未惊慌失措,只是静观其变。 长铁剑便横在山师yīn肩膀上,紧贴他脖颈肌肤,光是看着便令人觉得后颈发寒。以铁剑之锋利,只要林火稍稍动动手指,就能在山师yīn脖颈上开出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山师yīn,明明xìng命jiāo在林火手中,可是无人能够从他面上看到什么变化。他依旧挂着笑意,真挚而虚伪。这张面孔在林火看来是如此陌生,特别是他额头上那“犬”字尤为刺眼。 可是林火这一剑,终究没有继续下去。他看着山师yīn,冷冷说道:“你想要激怒我?” 山师yīn伸手指着林火胸膛,“你心里有火,不用我激动,自己便会点燃。” 林火低头沉默。 薛荣华原本是在山师yīn身后,此时斜眼看着林火,偷偷伸手往怀里伸去。 昌意上前一步,将薛荣华手腕按住,“小混蛋,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不要动手了。” 薛荣华看了昌意一眼,反手将昌意手腕扣住,微微笑道:“老混蛋,咱们现在可是半斤八两。” 两人暗中较劲。 林火沉默了片刻,随后出声对山师yīn说道:“我若是现在杀了你,一切都会结束。” 山师yīn伸手抵住铁剑剑脊,缓缓摇头,“林火,怎么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你还是这么傻?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够阻止燕国分崩离析?” 林火低声说道:“一切事情都是因你而起。” “你还是不懂。”山师yīn叹了口气,“燕国会落到如今这地步,可不是我的责任。武睿志大才疏,武莫心胸狭隘,是他们让燕国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们作为大王都不想燕国好,我能有什么办法?既然燕国注定要灭亡,我不过是给他加一把劲。” 林火压抑住心头怒火,低喝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山师yīn叹了口气,满是无奈地说道:“你还是不信,那我换一种说法。”他骤然用双指将铁剑夹住,厉声说道:“就算你现在杀了我,又能够改变什么?我死之后,他们完全可以推举下一个山师阳,山师火,山师水站出来。你以为能够改变什么?什么都不会改变!” 林火被山师yīn气势所迫,下意识地抽回剑来,心中更是无比迷茫。可他也不再是过去那个莽夫,转瞬间又抓住了山师yīn话中关键,“你刚刚说,他们?” “他们?”山师yīn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知道黄袍加身?” 林火略微皱眉,“他们是谁?独孤孝?卞兰?王家?到底是谁想要毁了燕国?” “你什么都不明白,便拼着一腔热血,想要替武梦重夺王位?”山师yīn冷冷一哼,“他们是谁?他们是独孤孝,是卞兰,是王家,是朝堂上想要更进一步的文武百官,是江湖中想要建功立业的草莽枭雄,是农家田地里不堪忍受燕国腐败黑暗的平头百姓,也是你的盟友,是蜀国,是楚国,是吴国!” 林火手指发颤。 山师yīn话语尚未说完,“此刻,他们便是这天下大势。燕国大势已去,便如向东之水,奔流入海不复回。这天下大势,仅凭你一人,想要逆流而上?” 林火咬住嘴唇,坚定摇头,“事情总有对错。事不可为,便随波逐流?” 山师yīn同样摇头,“这天下是黑的,哪有对错之分?人人见的,不过得失二字。你能守住自己,你还能改变天下?” 此话一出,周围或是有人点头认同,或是闭目思索,还有无奈叹息。就连薛荣华与昌意都是陷入沉思之中。 听着山师yīn那口中论调,唯有林火坚定点头,“试过才能知道。” 山师yīn看了林火许久,淡淡说道:“林子,我们坐下来喝杯酒吧。” 不等林火答应,山师yīn已经到了林火放在酒桌之前坐下。 昌意眉头皱起,就要去拽山师yīn。 林火将昌意肩头按住,摇了摇头。 昌意瞪了林火一眼,却是扭头朝另外一张桌子走去,那样子分明是不想与山师yīn和林火同桌。 林火心中暗叹,却没有出声阻止。 另一边薛荣华目光在双方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最后寻着昌意那桌坐下,嬉笑道:“师兄,我来陪陪你。” 昌意并没有给薛荣华好脸色,“谁要你这小混蛋来陪。”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掌柜挥手,“掌柜的,先来一壶桂花酒!” 薛荣华将昌意手掌按住,对那掌柜说道:“一壶不够,先来三壶!”说完这话,他又回头看着昌意眨眼,“师兄现在没了真元,难道是连酒量也没了?” 昌意面露不悦,“你小子怎么那么多废话!” “原来师兄是嫌我烦了。”薛荣华勾起嘴角,“师兄要是想要我不来烦你,也很简单,只要你站起来大喊三声,‘我酒量不如薛荣华’,师弟我立马消失。” 昌意猛得一拍桌子,“我还能中了你的激将法?”他瞪了薛荣华一眼,又望向对坐无言的林火与山师yīn。 薛荣华趁机低声说道:“他们二人之间纠葛,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昌意呲了呲牙,一把将薛荣华按住,“不让你小子吃点苦头,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今天谁滚到桌子底下去,谁就算输!” 薛荣华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两人高声对骂,倒是将酒馆里他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林火与山师yīn这桌,确实少了许多关注。 山师yīn望了薛荣华一眼,“还真是多事。” 林火并不接嘴。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谁也没再开口。 这时,小二将酒水与花生黄瓜端上桌来。此时已经到了秋末时候,天气渐寒,又是夕阳西下,桌上自然也上了煨酒的火炉。 小二将火炉点上,退身而走。 火光将林火与山师yīn面孔映红。 酒壶中稍有烟气涌起,山师yīn挽住袖口,将酒壶拎起,为林火斟酒。 酒倾入杯,白烟袅袅。 烟云隔在二人之间,山师yīn低头看着酒水倾倒,似是专心致志,却同时低声说道:“你可知道,那时你拒绝帮我,我有多恨你?” 第530章 诉愁肠 山师yīn问林火,可知道当初他有多恨。 林火想告诉他,如何不知?但是转念一想,他当真能够明白山师yīn当初心有多痛?妻儿被杀,多年老仆死于手中,除了山师yīn自己,谁还能说得明白? 听着别人的凄惨故事,总觉得轻描淡写,还能够说出几条建议,挑出几个毛病。再来一句,“节哀顺变。” 节什么哀?顺什么变? 有多痛,有多苦,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咽。其中多少酸楚泪流,也只有经事者自己知道。 这些个道理,林火原本便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5 章 够明白的。 想当初他还在龙兴当那猎人,捕猎之时正是冰天雪地。他一跤摔到树下,摔断了胳膊,疼得他哇哇直叫, 老爷子会为他找大夫,会给他换yào。小石头会在一边安静陪他。李虎会去弄些ròu食给他补身子。但是,折断胳膊的痛苦,别人无法承担,只有林火自己承认。 山师yīn又何尝不是如此? 林火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袅袅白烟。 对面山师yīn已经为自己斟酒一杯,口中还在说着淡淡话语,“丹霞死了,绫儿也死了,枫叔更是死在我手中,我就像是一条狗一样,匍匐在武莫脚下。我当时走投无路,我当时失去了一切,除了你。” 话音落时,正是酒杯斟满。 山师yīn将酒壶放回火炉之上,轻哼一笑,“我记得你说过,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兄弟,一眼就够了,不是吗?呵,都是屁话。” 林火双手放在膝上,低头看着桌上酒杯,许久没有说话。 山师yīn也不多言,举起面前酒杯,仰头饮下。 当山师yīn将酒杯敲在桌上,林火抬起头来,“你不该利用武梦。” “是了,是了。”山师yīn冷冷笑着,“你说的没错,武梦很重要,渡鸦很重要,什么都比我这个兄弟重要!” 林火骤然起身,一把拽住山师yīn衣领,“不要叫渡鸦的名字!” 山师yīn冷冷看着林火,伸手将林火手臂推开,“凭什么?” 林火怒气上涌,已经收手摸向剑柄。 山师yīn不为所动,冷笑以对。 两人僵持了片刻,最后林火还是压住了火气,反身坐下。 山师yīn整了整衣领,同样轻巧坐下。 林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平复了呼吸,沉声说道:“兄弟,她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重要。我当初不去帮你,你当真不明白是为什么?” 山师yīn举起酒壶,为自己斟酒,“我不过是想报仇罢了。” 林火食指重敲桌面,“为了报仇,也不该不择手段!” 山师yīn手腕一顿,将酒壶放回炉上,冷笑道:“你现在联通南方三国反攻燕国,只为了帮武梦夺回王位,我就问你,你是不是不择手段?” 林火被山师yīn这么反问,随口回应道:“这不一样。” “哪有什么不一样?”山师yīn哈哈大笑,“你以为他们三国入了燕国,吃了燕国土地与百姓,还能够退得回去,吐得出来?” 林火坚定摇头,“只要武梦统领全局,燕国还有救。我只要……” “燕国早就没救了!”山师yīn出声将林火话语打断,又将面前酒水一饮而尽,“这天下都没救了!”他将长袖一挥,手掌拍在桌上,“你想想我们这一路来经历的事情,你想想吕烽为国为民,百姓却为求生存,将他乱刀捅死!你看看人熊愿救大燕,结果死在部曲私yù之下!你再想想,我为孟然之出谋划策,事到临头,他只想杀我以绝后患!我做错了什么?丹霞做错了什么?枫叔做错了什么?绫儿又做错了什么?” 山师yīn重重一顿,随后面上满是冷笑,“我们都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是那些愚民,是这个国家!既然他们错了!我就要把他们统统毁掉!” 林火听着山师yīn话语,沉默许久。 两人之间沉默,只能听见远处薛荣华与昌意互相劝酒声响。 林火抓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白烟袅袅之中,他叹了口气,“你现在这幅样子,和扬獍师兄,又有什么差别?” 山师yīn淡淡一笑,“他倦了,我疯了。” 林火抬头看了山师yīn一眼,再次叹息,“若是嫂子还活着,她也不愿意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山师yīn摇了摇头,“她已经死了,所以谁都无法阻止我。” 林火将长铁剑拍在桌上,“我可以阻止你。” 山师yīn看了一眼林火手铁剑,又与林火对视,“事已至此,杀我一人,也是于事无补。” 林火目光半寸不移,“事情一件件做,我愿为愚公移山。” 山师yīn盯了林火许久,突然嘴角一翘,“你还真是个傻子。” 林火摇了摇头,“有些路,看着很傻,但一定会到达终点。” 山师yīn同样摇头苦笑,这一次他为自己斟酒斟满,“你还真当你自己是大智若愚?” 林火没有答话。 山师yīn一边斟酒,一边淡淡说道:“我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我把你当做我最好的兄弟。” 林火咬了咬牙,“红袍儿,收手吧,我们还有机会。我们还能在当兄弟。” 山师yīn手掌一颤,倒是有几滴酒水落在杯外。他眼中甚至出现几丝迷茫,“追忆难追,谁又能回得去?” 林火将山师yīn颤抖手掌握住,“不试试,怎么知道?” 山师yīn望向林火,酒水满出杯外。最后,他嘴角微微勾起,伸手将林火推开。 林火面露颓然。 山师yīn又将酒壶放回火炉之上。 旁边小二见到酒水洒了出来,赶忙捏着抹布躬身过来,“二位客官,可要小人为二位擦擦?” “无碍。”山师yīn挥了挥手,将小二挥退。这一次,他举起酒杯,没有立即饮下,而是与自己目光持平,端详着满杯佳酿,“你说的,或许没错。” 林火双眉一展,抬头望向山师yīn。 山师yīn嘴角一翘,“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杯举向林火,“我愿和你打一个赌。” 林火眼前一亮,身子前倾,“你想赌什么?” 山师yīn继续说道:“你来九霄为招门人,我与你目的相同,我们便打赌,这次谁能够招到更多帮手。我若胜,以后我做什么,你不得阻拦。我若败,我便助你,重塑大燕。这个赌,你敢不敢接?” 林火沉吟片刻,随后同样举起酒杯,“一言为定!” 酒杯相碰,“叮当”作响。 第531章 再登山野雾迷藏 月上树梢时候,林火扛着昌意走出曹家酒肆,踏在曹街之上。 昌意靠在林火肩上,嘀咕着含糊不清的胡话。林火并未迈开脚步,只是站在店外,仰头望着天上月色。他在等一个人。 “好久没有见到九霄的月亮了。”他等的人同样走了出来。山师yīn便站在他身侧,同样仰头望着月色,“不过最美的夜色,还是要去坠辰顶上,那才是一览众山小。” 林火摇了摇头,“还是在洗砚湖美些。” 山师yīn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身后又有两人跟了出来。店小二扛着打着酒嗝的薛荣华,对山师yīn说道:“公子,你这位朋友要送到哪儿去?” 林火看了一眼薛荣华,又看了一眼昌意,只能无奈摇头。 他和山师yīn不过刚刚喝完了两壶酒了,薛荣华与昌意已经拼得两败俱伤,现在都是不省人事。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 和林火亲自扛着昌意不同,山师yīn自然不会做这些粗活。他花了些钱,便让店小二帮他把人扛回去。 林火心中苦笑。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在这一点上,山师yīn倒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 或许是见到林火没有说话,山师yīn将嘴角一扬。他也有了些许醉意,面上稍带红晕,这坏笑倒是让林火想起了当初几人厮混时候。 山师yīn用着他特有的调笑语气,“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着,还想邀请我和你一块儿回去?” 那丝揶揄笑意让林火又那么一瞬之间晃神,就像是两人又回到了过去一般。不过他目光被山师yīn额角那个“犬”字一刺,他便立即回过神来。过去的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林火又想起两人方才打赌。或许还有机会,能够回到过往?他看了山师yīn一眼,试探着说道:“若是我赢了赌注,我们去找曾老与王老,把你额头上那个字去了吧。” 山师yīn听到林火话语,眼中醉意刹那之间消散开来。他沉默了片刻,冷冷一哼,“等你赢了我再说吧。” 林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中只怪自己嘴笨。 可是不等林火出言致歉,山师yīn已经回过身去,顺着曹街往林火相反方向行去。这可是连话也不想与林火说了。 店小二看了林火一眼,随后便看着薛荣华追上山师yīn脚步。 林火看着山师yīn离去背影,也是叹息不语。那一身黑袍是如此陌生,就像是如今他们之间关系,看不清,道不明。 山师yīn与小二背影,渐渐消失在曹街街角。林火大概知道他会住在什么地方,这曹街他们两人都是熟悉。他自然还记得山师yīn最喜欢曹街的一间客栈,便是“云水间”。 林火颠了颠肩上昌意。今夜他们俩自然是要回去“赛扁鹊”。第一是因为老爷子在“赛扁鹊”留有房间,再给昌意找一间客房也是方便。第二,自然是因为林火还要去和两位神医确认行程。 二老要去山上授课,也已经答应林火要去问过左徒先生与大胥先生的意见。他们这些个离开了九霄山门的人,还能不能重新山上,还得看两位先生的回答。 林火一边思索,一边扛着昌意往回路上走。 他也不是以前那个鲁莽小子。回去的路途并不长,但是扛着昌意便会将脚步拉长,也算是给林火更多思考时间。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林火想自己这个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吧? 如果等他们回到“赛扁鹊”却是从二老口中得到了不好的消息,那林火可就得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走了。 林火与昌意千里迢迢赶来九霄,自然不愿意空手而归。若是到时候左徒与大胥两位先生不予允许,林火也会想着办法潜入山上。那守山迷雾虽然威力惊人,但是林火自问已经尝试过一遍,再来一遍应该也能坚持下去。 再不然,还有别的办法。 林火回头去望,曹街空空dàngdàng。到着这个时候,那些学子自然是见不到了。林火只能见到空寂曹街上,他与昌意的影子静静躺在地上,蔓延往远处去。 那是山师yīn离开的方向。 林火倒是打起了山师yīn的主意。这么多年没来,林火也是了解山师yīn的脾气。山师yīn既然来着九霄山下,就不会毫无准备,他既然想要上山,那肯定是准备好了上山的方法。 真要到时候林火被拦在山门外,林火便准备看看,能不能跟着山师yīn混入山门里面。虽然两人是在打赌,但是以山师yīn的xìng格,绝不希望见到林火被拒之门外,而他自己轻易获胜。 那可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就连林火自己都不自觉地笑出声来。这么些年来,他也变得鸡贼了一些,这还得多谢姜杉与山师yīn这些人的言传身教。 或许是被林火的笑声惊醒了过来。原本靠在林火肩膀上像是死狗一样的昌意突然仰起头来,“喝!喝!喝!……谁趴下谁是孙子!谁钻到桌子底下就……就……乖乖叫爸爸!” 昌意一边说着,一边还手舞足蹈。 林火哭笑不得,赶紧伸手将昌意手腕扣住,“说好的重新做人,真是一点都不消停。” 又费了一番手脚,林火终于是扛着昌意回到“赛扁鹊”院中。 他们两人步入院中,便见到曾老与王老在月下喝茶对饮,也不知两人等了多久。 “回来了?”王老笑盈盈望了过来。 林火望着两人面孔,想要行礼,可是扛着昌意那是行动不便,他只能惭愧说道:“让二位久等了。” “不久,不久。”曾老哈哈笑着,“我们反正年纪也大了,少觉。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啦。” 林火单手挠了挠头,直达主题问道:“看二老面色,想必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曾老与王老对视了一眼。 最后还是王老张嘴说道:“算不上好消息,也算不上坏消息。” 林火眉头一皱,这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沉声问道:“不知道左徒先生与大胥先生是什么回复?允许,还是拒绝?” 曾老叹了口气,“不曾允许,也没有拒绝。” 林火听着这话,便是一脸疑惑,“此话怎讲?” 王老饮了口茶,“我们并未见到门主,不过见到了老左徒。他没有和我们确定下来,只是让我们转告你,明日卯时,他在入阵之处等你。” 入阵? 入何阵? 九霄护山迷阵! 第532章 如初见 林火将双手枕在脑后,仰卧在老爷子那张木床之上。 距离卯时还有两个半时辰,昌意的呼噜声从隔壁客房透墙而过,林火却无心睡眠。 他不由想起多年之前,自己第一次探入九霄护山迷阵。那时候,他心中存有疑惑,见到了早就死于的柳凤泊,更是差点一剑了结了自己的xìng命。 这一次左徒先生邀他在大阵入口处见。 难道是要让他再走一次? 是否想要看看他,还能否恪守本心? 关键是…… 林火不得不问自己,真能够恪守本心?越是去想,林火越是怀疑,越是难以确定。这疑虑,折磨得他辗转反侧。 墙壁另一次,昌意的呼噜声更响了一些。 林火摇头苦笑。他知道昌意师兄最近刚刚看破心魔,放下过去,还真是羡慕他,能够这般没心没肺。 下山这么多年,林火只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林火越是去想,心中越是烦躁。他本就和衣而睡,此时索xìng从床上跳了下来。他取了桌上铁剑长刀,推门而出。 老爷子的卧房一直有人打扫,开门悄无声息。 月夜静悄悄,落在一尘不染的院落里,就像是在地上铺上了一条银河。 林火一脚踏入“银河”之中,没有惊扰半颗星宿。他反身合上门扉,拎着刀剑径直出了“赛扁鹊”。 既然睡不着,不如月下练剑。 林火径直朝入山大阵方向行去。他准备索xìng就在迷阵入口处呆着,也就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6 章 用担心第二日不能准时到达。 九霄说到底还是一座学府,到了这般深夜,正是万籁俱静时候。苦读一日的学子,早就陷入梦乡之中,或许还会在梦话里,反复念诵夫子白天说过的话语。 林火走在这静悄悄山中,只剩下深秋风声,还有秋虫嘶鸣。这场景,就像是林火孤身一人,走入了空寂山野。 进入山野之中,让林火感到些许熟悉。就像是回到了当年龙兴之时,自己孤身一人隐在山林之间。 林火嘴角含笑,就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此刻月朗星稀,山路上一块碎石也能看的明了,在林火走来,便是一条大道坦途。山上一草一木,都是似曾相识。林火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就已经能够见到那些常年不散的迷雾。 林火知道再往前便会进入阵法区域,他也就在迷雾之外停下脚步。现在倒是不好乱闯,要是被当做入侵者对待,那才是哭也无用。 左顾右盼了一番,林火找了一棵粗壮大树。他颠了颠手中铁剑,自从他学了天衍剑法之后,倒是好久没练白袍教的剑法了。他寻思着拿面前这棵大树练手,偏偏他刚刚捏住剑柄,便听到迷雾边缘丛林之中有细微声响。 林火一向耳力惊人,那声音几乎可以算是细不可闻,但是已经被林火听入耳中。这大半夜在护山迷阵四周乱晃,绝不会是普通人。 毕竟九霄迷阵左近,别说是人,就算是蛇虫鼠蚁都会远远避开。一旦催发了护山大阵,说不定便是小命没有。 不过林火也不急躁,他上前将身躯躲在树干之后,耐心侧耳探听虚实。 他侧耳倾听,才分辨出树林中原来不只一人。他们分明用了轻身功法,这些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要不是林火,还真被他们溜了过去。 林火不再犹豫,他从树干后翻出身来,顺势拦在几人毕竟路上。他借着月光定睛去看,便见到对方共有七人,却都是黑衣蒙面,显然不是善类。 对方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有林火这种人突然出现,但是他们明显训练有素,不等林火喝骂出声,那七人已经分成前后两波朝林火直扑过来。 林火见到他们手中短匕各个泛着幽蓝色泽,闻着风中更有丝丝腥臭,料定这些匕首上涂了剧dú。 想当初猫怔仲天位之能,也败在剧dú之下。有这前车之鉴,林火可不准备以身犯险。他将铁剑向前划开半弧,同时放出天位威压。 一来可以通过天位威压震慑对方,而来在九霄山脚放出天位威压,说不定能够吸引山上几位先生的注意力,到时候这些鼠辈一个都逃脱不得。 可这一次林火所放威压无功而返。 那其人分成前三后四两排,隐约之间脚踏星位,竟然是使出了某种阵法将林火所放威压尽数散开。 林火双眼一瞪,一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些黑衣人久经训练,那些训练更是专门用来对付天位高手。 做了对抗天位高手的准备,他们所图必定不小。这样更是坚定了林火决心,一定要将这些黑衣人统统留下来。 当年龙江溃堤宛若就在眼前,无论这些人想做什么,林火都不想让悲剧重演。 林火在心中打定主意,却不焦躁,先是与准备与对方缠斗。这些年来历练,已经让林火有了戒骄戒躁的大将之风。他心里想得明白,他若是全力施为至少能够让四人留下命来,但是剩下三人或是重伤,或是逃之夭夭。 真要是放走了几人,到时候他们藏在暗处,才是真正让防不胜防。林火自然不愿见到那种情况,此时便慢慢消磨,势必要将这七人全部留下。 “叮!叮!叮!叮!……”一连串金铁相jiāo之声。既然威压无用,林火索xìng收起威压,将真元灌入双手刀剑之中。一番对攻,林火不仅封住了对方进攻途径,更不时放出几道“秋分”刀气,封住对方退路。 月洒林火白袍身上,便见到那衣袍上下纷飞,时展时鼓,倒像是蝶戏雨中,却点滴不沾。 那七人显然是被林火缠得急躁,攻势越发凌厉起来。他们训练有素,强攻林火几乎是攻势连绵不绝。他们已经换了阵法,不再分成前后两列有守有攻,却是如同饿狼尖爪与利齿,不断啃噬林火防线。 林火刀剑舞得密不透风,不过他也是心中暗惊。 要知道林火手中刀剑虽然是凡铁,但是经过林火真元灌输,那放出剑罡可谓是削铁如泥。然而对方那些个小小匕首,与林火剑罡相撞,竟然不落下风,只是偶尔会崩开细小口子。 林火猜想他们所用,应当是贵重硬钢。就算是这七把武器也是价值不菲,更别说训练出这七个人来。林火倒是好奇,究竟是谁愿意下得这一手血本。这些血本下来,又是冲着何事而来? 便在林火思索之时,他突然听到手中那两把普通兵刃,发出“嘎吱”声响。 听这声响,林火顿时一惊。他这才反应过来,用惯了千磨万击,如今这副普通刀剑,根本不能承受他那澎湃真元太久。 林火定睛去看,已经能够望见手中刀剑面上隐约有龟裂之状。 面对这种情况林火也是在心中苦笑,他只想着困敌,倒是忘记了自己现在用的不是趁手兵刃。 既然如此,林火也只能改换策略,速战速决! 他顶开左右挥来匕首,同时借力纵身而起。他瞥了一眼地上七人站位,也不知能否一击将他们统统留下。 但是事到如今,林火也只能放手一搏。 只见林火虚浮半空,刀剑之上罡气一瞬明灭。随后四周骤然聚满冰寒之意,只不过深秋时候,那些甲士四肢之上竟然弃了乌青冻色,更有霜点坠在他们眉梢发间。 前有“寒露”碎衣甲,今有“霜降”冻心肠。 地上七人不由同时打了个冷颤。 林火此时真元已出,“天衍剑法霜降!” 刹那间地上七人已然动弹不得。 寒露一招对兵刃,霜降一招对血脉。 林火手中刀剑寸寸开裂,已在崩坏边缘。 但这还不是结束。 林火使出这招,只会减缓七人动作,不然他们躲闪。他紧接着又呼出一口浊气,他身上寒气陡然蒸腾,宛若真元缭绕身周燃烧。 只见到林火刀剑相合,剑罡奔涌,宛若金乌临世。正是天衍剑法两大最强攻剑之一,“大暑!” 当初林火未入天位,凭着这一剑便将范卓枭首。如今林火以天位之威施展出来,那金乌展翅宛若遮天蔽日。 这一剑下去,都不需逼出后段雷龙,便能够将面前这七个动弹不得之人灭杀。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七人中央一人猛然浑身打颤,他竟然解开了“霜降”束缚,迎着林火飞跃而起。 林火已然收招不住。他只能看着那人赤红双眼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黑衣人悍不畏死,直挺挺用身躯拦住林火剑招。 林火刀剑未遇半点阻拦,直接将那人对穿而过,余威震得地上剩余六人东倒西歪。 然而那挡剑黑衣人竟然还没断气,他用四肢牢牢抱住林火,将空中林火撞飞开去。 而林火身后方向,正是迷阵! 刀剑已经破裂成片片铁片嵌在黑衣死士体内,林火赶紧运起真元,想要挣脱那人环抱。 偏偏那怪物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林火根本挣脱不得。 “嘭!” 黑衣死抱着林火,坠入迷阵之中。 林火只觉得脑后一痛,不知是撞在何物之上,顿时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第533章 林外话彷徨 卯时,天未亮。 遥望远端,不知何时风云突变,隐约可见黑云压顶,今日不会是个好天气。九霄护山迷阵不受其干扰,依旧缓慢流动,宛若千年不变。 入山大道之上,远远奔来一道人影,伴随着叫骂声响,“这个混账林火!” 昌意衣衫不整,一边狂奔,一边还拽着外套袖子,脚上靴子穿反了也顾不上更换。他脚下飞奔,口中骂骂咧咧不止,“林火这个混蛋!自己提前走了也不叫我一声!害得老子睡到这个时辰!” 他奔上山路,已经将外套套好,一边整理着头顶乱发,“要是迟到了被左徒老头儿刁难,老子绝不放过你!” “哎呦!”昌意突然惊呼一声,脚下拌蒜,差点摔了个狗啃泥。他赶忙稳定住身形,也就停下脚步。 他抬头望向入阵方向,正望见一个模糊人影此刻站在迷雾之外。 昌意咧嘴笑了笑,快步行了过去,“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在这里等……” 等昌意靠近那人身后,他立即噤声。因为此刻站在他身前的根本不是林火,就算他是个白痴也能看出两人气质截然不同。 只是这背影略显佝偻,昌意看着有些眼熟,可他凝眉思索之下,依旧无法确定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那人低着脑袋,身后披着斑斓白发,此时似是在观察这地上某物。 昌意心中疑惑,一边脱下两只靴子,重新正确换上一只。他连蹦带跳,到了那人身侧,正准备出声询问。 那枯立人影转过脸来,却是左徒先生。 昌意毫无心理准备,此刻被吓了一跳。他正单脚站立换靴,被左徒先生这么一瞪,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哎呦我的娘啊,我的屁股哦!” 左徒先生瞪了昌意一眼,重新将面孔转了回去,淡淡说道:“你来了。” 昌意还是惊魂未定,伸手抚着自己胸口,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老头怎么这样!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装鬼哦!我可告诉你,我现在武功尽失,可经不起吓。哎呦喂,我这小心肝哦。” 左徒先生听到这话,面上无悲无喜,想来是过去那些年,对于昌意不尊师长,没大没小已经有了习惯。他只是低头凝视地上某处。 昌意望着左徒头上白发,还有那佝偻身子,出声问道:“老头儿,你这是怎么了,就像是快要入土了一样。” 左徒先生不答。 昌意见到左徒先生毫无反应,也是没了兴趣逞口舌之争。他索xìng顺着左徒先生目光望去,却只能望见一片空地。 他倒是起了好奇心,立即凑了过去,低声问道:“老头儿,你在看什么?” 左徒先生也不卖关子,指着那空地,“这里原本留有血迹。”他手指移动,一路指向树林之中,“血迹原本从那里一直断断续续滴下。” 昌意定睛再看,哪里还能看到什么血渍。但是他也是聪明人,脑中一转便猜测道:“现在什么都看不到,是有人清理过了痕迹。” 左徒先生点了点头,“手法很高,看得出行家,但是过去仓促,在树林的打斗痕迹没能全部清理干净。” “打斗?何人打斗?”昌意略微皱眉,他心里有一丝不祥预感。这念头一处,昌意立即东张西望起来,“林火呢?他早该到了。” 左徒先生沉吟道:“他早就到了,之前门主感到有天位高手在迷阵之外动手,不过未曾祸及山门,门主也就没去多心。应该就是林火在与人动手。” 昌意听着左徒先生分析,脑中立即闪出几个问题。他心中关切林火,急忙出声问道:“这里没有林火那小子,更没有什么尸首,还有被人清理痕迹,难道林火那小子输了?他可是天位高手!难道……难道……”其中后果,越想昌意脸色越差。 左徒先生摇了摇头,“林火没事。他现在已经在护山迷阵之中。” “啊?”昌意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进去了?老头儿你还能提前放他进去?” 左徒先生再次摇头,“是他自己进去。” 昌意挠了挠头,越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顺着自己思路继续问道:“所以,老头儿你这是给林火那小子的试炼?能过迷阵,就能再入山门?” 这次左徒先生点了点头,“这是门主意思,愿给你们一次机会。” 听到这儿,昌意便咧嘴笑了起来,“给我们机会啊。”他没大没小地拍着左徒先生肩膀,“那老头儿,你就是在这里等我?哎呀,还真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左徒瞥了昌意一眼,淡淡说道:“第一,老夫只是好奇,谁能击败天位,并且全身而退?第二,这些人为何而来,对山门是否会有威胁?第三,老夫在这里,不是等你,而是在等他。” 说话间,左徒先生转过身去,望向山路另一侧来向。昌意同样疑惑扭头望去。 正见到山师yīn着一身黑衣,在不远处朝左徒先生行礼,“左徒先生,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左徒先生咳嗽了几声,拱手还礼,“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而在山师yīn身后的薛荣华随意拱了拱手,“先生咱们不久才见过,我就不客套啦。” 左徒先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山师yīn行礼完毕,没有更多空话,直奔主题,“学生方才已经听到,是否能安然度过此处迷阵,学生便能够再入山门?” 左徒先生略微咳嗽,点头示意。 山师yīn望着护山迷阵沉吟不语。 昌意此时也凑了过来,出声对左徒先生说道:“老头儿,你可不能这样。他们俩在外面可是狼狈为jiān,搞得天下大乱,你可不能放他们进去。” 左徒先生止住咳嗽,淡淡说道:“山下事,与山上无光。” 昌意在左徒先生这边吃了个钉子,便将矛头指向山师yīn,“还以为你们能够有什么高招,原来是和我们一样。跟着我们,是要当跟屁虫吗?” 山师yīn瞥了他一眼,显然不想与他多话,将那挑衅一笑了之。他又朝左徒先生行礼,“有劳先生久候,学生这就入阵。” 说完这话,山师yīn直接走入迷阵之中,毫不拖泥带水。 昌意一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连薛荣华也行了进去。他指着两人消失之处, “你……你们……”他一时间倒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7 章 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他有望向左徒先生,“老头儿,你看看他们!” 左徒先生也不管他,宛若老僧入定一般闭上双眼。 昌意心中暗骂一声,咬了咬牙,也就一头扎入迷阵之中。 山门雾气缭绕之外,只剩下左徒先生一人孤寂身影。 迷雾之中,林火此时方才缓缓睁开双眼。 第534章 赤梦伴鸦殃 林火从昏迷之中醒来。他睁开双眼,迷茫地望着被迷雾笼罩的树冠。他的意识,还有些涣散。 但是下一刻,他便挺身而起,戒备四周。在他昏迷之前,他明明记得自己还在与一个忽然发狂的黑衣人搏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向腰间,然而腰间只剩刀鞘剑鞘。 林火这才想起起来,自己带的那普通刀剑,已经全部碎裂开来。他稍稍扭头,便望见了不远处,那趴伏在地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背心已经破开,一片血ròu模糊,这便是被林火那招“大暑”贯穿而死。 但是林火依然没有贸然靠近,之前黑衣人发狂时候那一身怪力,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等了片刻,林火见那黑衣人还是全无动静,随后便取了剑鞘,将那黑衣人翻过身来。他用剑鞘,也是防备黑衣人装死偷袭。 好在那黑衣人已经身体僵硬,显然已经死透。 林火这才蹲下身子,将那人面罩掀开。 面罩之下是一个陌生面孔,林火并不认识。他又随手翻了一遍尸身,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找到任何身份标识。 林火沉默了片刻,最后伸手将那人嘴巴撑开。 一股墨绿色汁液立即涌了出来,林火赶紧收回手掌。 盯了那些汁液一会儿,林火便明白了这黑衣人为何会突然力大无穷,又是如何挣脱林火那招“霜降”。 这些黑衣人应当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口腔中常有yào包,就是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身体潜能的yào物。不过这种yào物同样也是剧dú,就算林火最后没有击中这黑衣,这黑衣也命不久矣。 林火猜想,那黑衣当时肯定是看到局势不利,为了防止全军覆没,便主动咬破了yào包,要与林火同归于尽。 就算不能与林火同归于尽,也要阻止同伴被杀。 林火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环顾四周,入眼处皆是浓雾,便知道自己已经入到九霄护山迷阵之中。 无论如何,那黑衣人最终却是达成了目的。 林火现在陷入阵中,自然不能再去追杀他那些同伴。 只是林火想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谁,又究竟为何而来? 林火思索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他知道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为今之计便是快些闯过迷阵,将消息带给九霄中人。 他跌入迷雾之中,九霄中人肯定知晓。但是到了这般时候,九霄还无人来领路,想来这迷阵,便是左徒先生留给他的试炼吧。 无论如何,不管林火愿与不愿,这迷阵他这次都是非闯不可。 抖擞了一下精神,林火重新观察四周环境,与第一次入阵时候场景一一对照。 林火分明记得,第一次进入这迷阵之时,根本无法辨别清楚方向。那时他便是心急要找到出路。其实九霄护山迷阵含有两套体系。一是混淆感官,通过山石与树林的布局,让人在其中难以方便方向。 而第二点,才是真正杀招。这杀招便是蛊惑人心。 这迷雾不仅仅是萦绕在人体四周,往每一处衣服缝隙里钻,更是往迷途者心中钻。或是恐惧,或是遗憾,或是痛苦,这迷雾总能够找到你心中漏洞,让你痛不yù生。 林火攀着低矮树枝,随便找了一条山路就钻出了树林。他在九霄呆了这些日子,自然知道一些门道。这第一道山路迷阵,只不过是为了防止外人乱入。 而第二道迷雾才是防止外敌入侵,也是九霄自己的试炼之路。 林火往雾气深重处行去,这也是进入大阵核心最快的方式。若是误入其中的旅人,自然是不会玩雾气深重处去的,只有心有所求才会深入山中。 越是往深处走,雾气越是浓郁。林火伸了伸手臂,确认距离。原本还能见到十步外的风光,此时便已经限制在三步之处。 外人或许会认为这些雾气不过是九霄放出的某种yào剂,只要有无上解yào自然能够解除。只有九霄门人方才知道,这些雾气并不是由yào物催出。 山中雾气源头,来自于万兵冢。由门中工程渠道引出冢外,弥散在九霄山野之间。众所周知,万兵冢外围的那些雾气含有剧dú。但是通过过滤散放到山野之间的雾气,并不含dú。 它之所以能够让上山之人中招,便是配合山上各种作物植物。它们单单拎出来说,都不会有这种迷惑人心的妙用,偏偏与万兵冢雾气结合,又在互相之间合并,就产生了蛊惑人心的妙用。 当初设计这护山大阵之人,当真是惊世绝艳! 这些雾气能够通过皮肤渗入,进而发挥妙用,别说入侵者都屏住呼吸无用,就算会裹成粽子也躲避不得。 林火继续向前,此时他已经站在迷雾中央,伸手出去,已然看不见五指。 他知道想要破这迷阵,无外乎三种方法。 其一,便是将九霄整座山头直接翻平。想要挖空一座山自然是可以做到,但其耗时耗力也不知道要挖到何年何月。 其二,所有阵法都有破解之法,便如同太史殊所说的,每个阵法都有它自己的规律,从不存在完美无瑕,只有相生相克。护山迷阵上面的迷雾可不是一成不变,它也是随着天干地支日升月降而不断发生变化。 因此在九霄山门中,每日都会有一位教习负责领路,给上下山的学子方便。而能够掌握这规律的,在九霄门中也是屈指可数。那些教习每日拿到的也只是由那几人给予的口诀。日日化,生生不息。 这第二种方法,自然是拥有极高的阵法造诣,然后穿过迷阵。 其三,便是如同林火此时一样,相信自己心xìng坚韧,能够战胜自己心中缺陷。 林火叹了口气,摇头苦笑,“从某种方面来说,啧就九霄迷阵,倒是一个磨练心xìng的好地方。” 不过,心魔不同沙场,当真是防不胜防。 林火最后稳定了一番心神,双手握拳,又缓缓松开。这也算是他一种放松心神的方法。他要用最佳状态,迎接将于到来的心魔。 这一次,他又会遇到什么? 林火仍旧闭着双眼。 难道又会见到柳凤泊? 林火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若是还能相见,倒也是一件好事。” 便在此时,林火耳廓微动,听到了远处树林之中,似乎有脚步“沙沙”声响。 林火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迷雾不知道何时已经退去,那脚步声便出现在林火视野尽头一棵大树之后。听那脚步声,林火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随后,一道靓丽身影,身披红氅从树后盈盈走来。 林火瞪大双眼。 他该叫她什么? 武梦?还是…… 南柯? 不等林火出声说话,他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还有一声冷清呼喊,“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林火浑身一震,猛然回过身去。 便见到渡鸦倒提长剑,倚树而立。 第535章 繁花缭乱舞 天边此时稍稍放光,一线光辉洒在九霄山脊之上,也落在九霄内门入口大道之前。 此时已经有不少学子早起晨读晨练,但是除了下山之外,基本不会有人再穿过通玄桥,来到这大门处。 他们自然也见不到,如今大门处立着一道挺拔身影。 青衣儒衫,翩然yù仙。 大胥先生背着双手,立在九霄入口大道之前。他闭着双眼,似是正在假寐,又似是融入这晨光之中。而大胥先生会在今日出现于此地,自然是要迎接今日试炼登山的那几人。 一阵秋风抚过,大胥先生手指一颤,缓缓睁开双眼。那目光如同藏有环宇奥秘,深邃难明。 大胥先生目光所及之处,真有一人出现在大道尽头。那人口中还在骂骂咧咧,“这破山路,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整修一下。” 昌意揉着额头出现在大道尽头。他额头上有一处红肿,看来是在山道上跌了一跤。 大胥先生未曾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似乎是感到了大胥先生目光,昌意抬头望了过来。他望见大胥先生先是浑身一紧,随后大大咧咧地行了过来,“门主!门主你老人家来得正好!我可得告左徒老头儿的状!这山路这么多年也不修一修,还让我们黑灯瞎火地摸黑进来,那老头就是没安好心,害得我还跌了一跤。你说这个事情怎么办吧?”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太掌从昌意额头之上拂过。 昌意只觉得一股暖流附在额头之上,片刻之后他再拿手去摸,那处红肿已经消退。虽然一直知道天人莫测,但是昌意此时还是难免在心中感叹。 大胥先生却是重新背起双手,微笑说道:“你是第一名。” “第一?”昌意这才反应过来,四处张望,倒真是只有他一人。他倒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我真是第一?” 大胥先生微微笑着,“你此刻心中无垢,迷阵也无用处。” 昌意听到大胥先生评语,面上像是扬起一丝笑意,但是随后他又沉下面孔,怅然若失。 大胥先生略微摇头,继续说道:“人生在世,若是无垢,也是无趣。” 昌意浑身一震,深深地看了大胥先生一眼,随后一鞠到底。他无比恭敬地说道:“多谢先生教诲。” 大胥先生微笑摇头,“世间大道三千,我不过引路,如何去走,还是在你自己。” 昌意点头沉吟。 大胥先生抬手指向大道尽头,“第二名来了。” 昌意循声望去,便见到薛荣华一脸苍白,从树林间钻了出来。 薛荣华低垂双眼,只是凭着感觉向前走着。他似乎还在沉思之中,尚未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迷阵。 昌意挥手呼喊,“小混蛋!我可比你快!” 薛荣华似是听到昌意呼喊才回过神来。他抬头望来,目光扫过昌意,随后落在大胥先生身上。他赶紧快步向前行礼,“不肖弟子薛荣华,见过门……见过先生。” 大胥先生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将薛荣华上下打量,轻声说道:“你闯迷阵下山,那是应已坚定本心。” 就连昌意都听出来了大胥先生的意思。薛荣华是闯过迷阵下的山,心xìng应该无比坚韧。但是他这次上山,却是面色惨白,显然是遇到了不小麻烦。 薛荣华也不隐瞒,叹气说道:“不瞒先生,山下与山上,虽然不过一山之隔,可这短短时间,世事难料,我的心又乱了。” 大胥先生淡淡说道:“你还能走出迷雾,想来已经想明白了。” 薛荣华咬住嘴唇,拱手点头,“学生已经收拾干净,找回本心所在。” 大胥先生点头微笑。 便在此时,又有一人出现在道路尽头。 剩下的不过山师yīn与林火两人,薛荣华与昌意皆是好奇张望。 一袭黑衣行出另外,众人竟然能见到眼角湿润,山师yīn难道方才哭过。 薛荣华与昌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此时疑惑。 山师yīn自然见到了三人守候,他不紧不慢地行了过。 大胥先生盯了他片刻,叹息说道:“放下,何尝不是勇气?” 山师yīn拱手行礼,随后微笑摇头,“能让我再见妻儿一面,我已万分感激,至于其他,先生多劝也是无用。” 大胥先生张嘴yù言,最后yù言又止。或许是他也知道,山师yīn一旦认定一件事情,绝无更改可能。 此时上山四人,已经到了三个,唯独不见林火,偏偏林火还是第一个进入迷雾。昌意不由担心起来,焦急说道:“先生,林子还没到,他会不会……” 昌意没有把话说完,却更显得他心中担忧。 大胥先生双眼望向山林,那目光似是穿透迷雾,越过山野沟壑,“静候片刻,便知分晓。” 听大胥先生这话,昌意倒是松了口气,至少证明林火这会儿还没被心魔折磨得发疯。但是他心中难免担忧,林火究竟在经历什么? 此刻林中,林火看着身前渡鸦,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捏紧双拳,心中有千言万语。懊悔,激动,迟疑,五味杂陈。可是事到临头,他却连一个合适词汇也说不出来。 林火说不出话,但是渡鸦有话要说。 渡鸦目光冰寒,将林火上下打量。她嗅了嗅鼻子,似是在闻空中味道。随后她面色越发寒冷,“看来我死以后,你的小日子过得不错,身上都是陌生女人的味道。” 林火明明知道渡鸦已经死去,眼前之人不过是他自己的脑中幻影,然而他那颗心却还是不争气地跃动起来。 “渡鸦。”林火轻声唤着,向着渡鸦挪动脚步。 林火不过向前踏出半步,渡鸦已经举起长剑,“不要过来!” 绝情就如剑锋一般寒。 林火却充耳不闻,张开双臂朝着渡鸦步步行去。 便在此时,林火又听到右侧有人说话,同样熟悉,便像是树上黄鹂一般悦耳动听,“火哥,你不要过去,你可是答应了我,要一辈子陪着我。” 林火惊诧睁大双眼望去,便看到吕玲玲披着橙色外袍单手扶着树干。吕玲玲那张小脸被白裘围裹,那娇俏模样仿佛zhēn rén就在眼前。 不等林火出声说话,在他左侧方向同样有人出声,话音悠远空灵,“你便是过去了也没用,又何必如寻常人一般,放不下……拿不起。” 林火扭头去看,竟然是“艳绝一方”许言舞。 许言舞如仙子一般翩然落下,一身白纱随风而舞,当真是花魁吐艳,艳绝一方。 不能林火回过神来,他身后南柯同样开口说道:“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8 章 这木头,她要杀你,你也要过去吗?” 林火环规一圈,目光从四位姑娘面上一一扫过。 此时林火便被这四个姑娘围在中心,只是这四人同时出现,林火却有些闹不清楚了。这次迷雾试炼,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林火沉思之时,渡鸦冷冷开腔,“林公子的红颜知己,还真是不少。” 林火浑身一震,立即面向渡鸦,“你知道我心中所属。” 渡鸦举着长剑,面上全是冷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林火低头不言。 渡鸦似是还想出言讽刺,可林火此时迈步向前,笔直朝她走来。 只不过几步距离,林火胸膛已经顶住渡鸦剑尖,“还记得我给你买过糖人。最大的张飞被人买走了,我只拿到霸王和虞姬。”林火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嘴角泛起笑意,“霸王给了你,虞姬给了我自己。” 渡鸦没有说话。 林火颤抖着张开双臂,缓缓向渡鸦楼搂去,“世事弄人,霸王虞姬,终究是一曲绝唱,如同你我一样。可是……可是!” “普天之下只有一位霸王,霸王心里只有一个虞姬。” 渡鸦手中长剑轻轻放下。 林火将渡鸦一把搂入怀中,偏偏又不敢用力,唯恐那虚幻剩余身影在他一触之下化作一团纷飞光虫。 佳人入怀,林火嗅着那熟悉的清爽味道,忍不住要将那身躯抱紧,只差与自己揉为一体。 然而,林火胸口突然传来一股巨力,渡鸦将他狠狠推开。那巨力让林火根本无法反抗。 林火身子直直向后跌去,四周景色便如同破镜一般寸寸崩裂。 在一片碎片雨落之中,渡鸦嘴角扬起一丝诡异微笑,她只说了三个字。 “你说谎。” 大地崩塌,林火坠入无底深渊。 第536章 孽缘情 林火不知道自己向下坠落了多久,直到他昏昏yù睡,双眼渐渐闭合。 猛然之间,林火骤然睁开双眼。 他能够感到樟木地板特有的气息冲刺鼻腔,他发现在自己正卧在地板之上,眼前便是一截楼梯入口。月光从他背后洒来,将他如同烂泥一般的影子投shè在地板面上。 林火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这味道与这地方有着莫名熟悉。 他摇了摇头,用双手撑起身子,顿时觉得身子分外沉重。 便在此时,一阵晚风吹来。 林火耳廓微动,他听到风声与纱衣互相摩擦所发出轻响,就像是小猫在心头轻挠。他不由扭过头去,想看是什么发出了声响。 却见到艳绝一方身着白纱,倚靠在窗沿之上,那双长腿在月光与薄纱之中若隐若现。言舞宛若与那白月光融为一体。 林火反应过来,他此时是在花晨阁顶楼之中。 艳绝一方此时扭头望了过来,轻声说道:“林郎,你终于醒了。” 林郎? 林火左顾右盼,艳绝一方这是在叫他? 没有给林火更多思考得时间,艳绝一方已经从窗沿上跃了下来,来到林火身边,将他手掌捏住,“你答应今夜要带我去摘星星,我们现在就走吧。” 摘星星?走?去哪里? 林火脑中闪现出一连串问题,可他大半心神却集中在手腕之上。那个被艳绝一方握住的手腕。林火望着艳绝一方的细长手腕与自己相连,心中抑制不住得异样感觉。那感觉突然涌出,以至于林火都忘记了说话,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艳绝一方拉着林火一路走向窗沿,随后她拽着林火从窗台一跃而下。 林火一惊之下,本能地舞空而起。 两人便这般牵着双手朝天空直飞过去。 脚下的灯火,阁楼,城池,山河,统统变得渺小,几乎是在双眼之间,林火与艳绝一方已经停留在万丈高空。 虽然还在不到星星,但是脚下的一切都是如此渺小。 “很渺小是不是?”艳绝一方突然出声问道,她依旧拉着林火手腕,同林火一样,低头俯视大地。 林火不知道艳绝一方怎么突然提了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轻声应和,“确实如此。” 艳绝一方将目光移了过来,望着林火,“林郎,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渺小吗?” 林火疑惑摇头。 艳绝一方面上泛着清冷微笑,“因为那里是凡尘,而我们是天人,你与我在一起,注定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林火低声呢喃。 艳绝一方靠近林火耳侧,轻声细语地说道:“只有你与我,这便是你心中所想。” 幽兰呼吸吐在林火耳边,艳绝一方的身子越靠越近。 林火眼神迷离,可就在艳绝一方将要与他紧贴之时,他浑身一声,伸手将艳绝一方推开。 艳绝一方诧异地看着他,“林郎,怎么了?” 林火面沉如水,“我大概明白,这个试炼是什么了。” 艳绝一方疑惑地看着林火,“林郎,什么试炼?你在说什么胡话?难道是生病了?”艳绝一方说这话,便伸手摸向林火额头。 林火偏了偏脑袋,躲过艳绝一方手掌,“你说的或许是我心中所想,至少我曾经有过这种念头,哪怕是深藏在心底,我自己都不曾察觉。但是,你我都知道,这不是我最想要的,这种神仙眷侣与我只能有缘无分。” 艳绝一方那身子顿了下来,就在林火话音落时,她那身影与月光合二为一,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火嘴角翘起。 可是,他突然失去了对自己身子的控制,不能再浮空天上,竟然从万丈高空坠落下去。林火朝着天空不断挥舞手掌,可除了云彩,他什么都抓不到。 “噗通!” 林火骤然坠入水潭之中,他顿时无法呼吸,赶紧舞动四肢朝水面游去。林火从说中冒出头来,他水xìng并不好,却是无法让自己保持呼吸,扑腾的水花四处飞溅。 便在此时,一只手掌将他手掌握住,“火哥,我拉你上来。” 林火发力借力,一翻身落在木舟之上。他急忙喘了几口气,身边人便递来一条毛巾。林火这才扭头去看,身边之人,原来是吕玲玲。 他们此时正坐在一艘木舟之上,四周都是迷雾,望不见远处景色。木舟缓缓前行,也不知是要行往何处地方。 吕玲玲似乎是见到林火一直没有伸手去接毛巾,有些焦急地催促道:“火哥,你身上都湿了,快拿去擦擦,可别生病了。” 林火沉默了片刻,伸手接过毛巾擦拭着脸庞,低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吕玲玲摇了摇头,“哪儿都不去,这木舟就是我们的家。” “家?”林火诧异问道。 “是啊。”吕玲玲坐在林火身边,伸出自己手掌,“这就是我们的家,家里原来有许多人。有大哥,二哥,三哥,还有爸爸。”吕玲玲面上突然带起哭腔,“可是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玲玲一个人,一个人……” 吕玲玲宛若失魂落魄一般,低垂着脑袋。 林火想起吕玲玲这些年的遭遇,顿时心生怜悯,伸手揉了揉吕玲玲的脑袋。 吕玲玲一把将林火手掌握住,“但是我还有火哥,火哥你答应过我,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不对?那你就一直呆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们那里也不去,好不好?” 林火看着身边吕玲玲。 她就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那神情怎么让人狠得下心去拒绝。 吕玲玲似乎也是感受到了林火心中动摇,泣声说道:“我只想有一个家人,我只想有个哥哥,能够一直在我身边。” 听着这些话语,林火那只被她握紧的手掌,怎么都收不回来。 拒绝,如此艰难。 可是林火必须直面自己的内心。 林火将手掌按在吕玲玲头上,轻轻摸着她的秀发,“玲玲,我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因为我心中对你一直有所愧疚。没能救吕烽,让我将这份悔恨变成了对你的愧疚。这可能会成为我一身的遗憾。” “可是啊……”林火将手掌收了回来,望向水面上那烟雾缭绕,“回忆无法回去,遗憾却会让我们学会成长。不是沉沦于过往,而是在未来,不让这遗憾再次发生。吕烽死了,我就是你哥哥,但是我……不能永远呆在你的身边。” 吕玲玲双眼突然失神,静静地望着林火。 林火与她无声对视。 随后,吕玲玲站起身子,望向林火身后,淡淡说道:“到岸了。” 林火闻言回望,却见到一方码头从迷雾之中冒出头来。 木舟靠岸,林火想要去摸吕玲玲头顶,却被吕玲玲扭头避开,“你该走了,还有人在岸上等你。” 林火叹了口气,离了木舟,踏上码头那石阶。 再回头时,吕玲玲已经驾着木舟,消失在迷雾之中。 林火望着迷雾许久,方才回过身来,顺着修长码头继续前行。 不多时,他在码头尽头,见到一袭红氅。 第537章 情深不若九州平 林火望着那身红氅,脑中便会回想起他们初见时候。懵懂少年,被那一瞥红霞惊艳,以至于难忘今生。 迷雾之中,南柯的背影就在不远处。 林火与她相隔十步,这十步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白衣与红氅,你在岸上,他在水中。林火明明知道,只要他向前迈出那几步,他就能够上岸,他就能够拥抱这背影。但是他迈不开这脚步。 林火知道南柯想要什么。 她想要国泰民安,她想要让燕国重新强大起来,不再受到别人的欺辱。她的心里装着国家,装着臣民,装着责任。 或许…… 或许那心里还有那么一块地方,是为了林火而留。但在国仇家恨面前,留给林火的地方以及很小很小。 林火心中曾经装着南柯,怀念他们初次相见,怀念他们在九霄时光,怀念他们共闯天涯。 但那只是怀念。 就像是南柯化成了武梦,林火变成了林大侠。 世道在变,人心自然也在变。他们从稚嫩渐渐成熟,两条道路,也就延向不同方向。 她在岸上,他在水中。 码头与河岸相jiāo之处,便将两人划分成两个天地。 她注定固守一方,为燕国百姓cāo劳奔走;他选择浪迹天涯,见识天地间更广阔的天空。 明明此刻幻境之中,两人仅仅相隔十步。明明幻境之外,林火为武梦登位辛劳。 如此近,如此远。 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美丽的开始,每一个结尾,也注定是曲终人散。 人生中都会有那么一个人,突如其来地闯入,与你走过辛酸苦辣,留下磨灭不去的痕迹。可旅程会有终点,陪伴也有尽头,就像她突然回来,也会突然消失无踪。 下一段旅程,是孤独而行,也可能会换了别人同行。 最美不过追忆,最痛便是曾经。 林火望着南柯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或许就像是武梦曾经说过的那样,“你喜欢的是南柯,不是武梦。” 林火明白,他若是他踏过这十步,未来他便会永远守着那些回忆,为回忆而活。他会守在武梦身边,为她攻城略地,即便他明明知道,那人早已不是南柯。 南柯一梦终须醒,黄粱余香有尽时。 她在岸上,他在水中,仅仅十步之遥。 林火没有继续向前,南柯也没有回头挽留,这十步变成二十步,变成三十步,直到南柯那红氅身影,隐没在烟雾之中。 码头延伸到水域深处。 林火又回到最初下船的地方。他站在码头之上,眺目远望。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要在这里等待什么,可是冥冥之中,他知道有什么将会到来。 没多久,从雾气之中驶出一叶小舟,缓缓靠近码头。 林火便看着那小舟在身边停靠,随着波浪摇曳。 船身“笃,笃,笃”地敲打着码头,船身上空无一人。 林火迟疑了片刻,起身下了小舟。 他在船上坐定,那小舟便漂离码头,朝着水域远处驶去,也不知道要驶向何方。 不知道要驶向何方? 林火在舟上正襟危坐,脑中却已经明白了将要驶向何处。 经历也艳绝一方,吕玲玲,还有方才的武梦,这小舟的目的地将会是何处,也不太难猜。到了那里,或许就会是最后一关? 林火索xìng闭起双眼,脑中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大致猜到了方才那些分别代表了什么,也不得不说,九霄迷阵当真是神鬼莫测。就连林火自己都没发觉之事,也被这迷阵勾出心底。 面对艳绝一方,虽然林火自己不愿承认,但是他对艳绝一方确实有过男女之间的遐想。虽然他一直将这遐想压在心底,但是此刻却被迷阵翻了出来。而艳绝一方向他提出的那种神仙生活,林火又何尝没有想过? 他成为天位之位之后,何尝没有自觉高人一等? 等他遇到了吕玲玲,便是代表他对吕玲玲难以割舍之情。与其说是爱恋,不说说是亲情。吕玲玲在话中提得最多的,便是“家”。 自从离开龙兴,三兄弟天各一方,林火心底也希望能够有个家。即便他不愿说出口,可这念头便深种在他脑中。 至于方才在码头岸边见到的南柯,这便是他对南柯难以割舍的情怀。他在幻境之外,已经特意与南柯保持了距离,他仿佛告诉自己,帮助武梦不过是出于道义,可事实当真如此? 九霄迷阵就像是一面镜子,无论你如何不愿面对,它都会将你心中所想展现得明明白白。 迷阵又像是一个铲子,无论你怎样隐藏,依旧逃不过真相。 在迷阵之中,考验的人心,而对手,便是你自己。 如同林火第一次进入迷阵时候的彷徨失措。他确实在心中懊悔,当初是否应该救助柳凤泊,若是不救柳凤泊,他也就不会踏入这纷乱江湖,还能在龙兴做他的平凡少年,过着平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9 章 日子。 这些国仇家恨,江湖纷扰,全都不会将他牵扯其中。只要他重新选择,命运看起来就会不再一样。可当初,他若是没能坚持本心,或者不识本心,便会命丧在这迷阵之中。 说到底,这迷阵便是在考验,你是否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你,能否直面自我? 林火想到这里,不由扪心自问:这一次,迷阵又是要他明白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他确实一直都在迷茫,不知道自己未来究竟要通向何处。隐约之中,他已经抓住了些许端倪,可是却并不清晰。 究竟会是什么?他原本想不明白,或许这一次经历迷阵之后,一切都会不再一样。 “笃,笃,笃……”小舟轻晃,已经靠岸。 林火缓缓睁开双眼,他见到一片草原紧靠岸边。 而在草原之上,有着一间小屋,许多牛羊。 这里,应该就会是最后一站。 林火整了整衣服,下了小舟,踏上草原。 柔软的嫩草便在匍匐在他脚底,风清云阔,林火只觉心胸舒畅,仿佛这草原,这小屋,这些牛羊,就是他心中最为渴望,却不可得的生活。 林火不由迈开脚步,向着草原之上小屋走去。 他穿过草原,穿过牛羊,推开篱笆门,来到小屋之前。 天蓝云高,草原广袤无边,牛羊成群,屋舍小巧质朴,一切都像他梦中一样。或许,这里只缺了一个人。 一个能够陪伴他一生,陪他度过平凡一生的女主人。 林火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小屋门扉开启。 渡鸦做着普通fù人打扮从门后冒出头来。她朝着林火微笑,“回来了?” 这句话平平淡淡,就像是早已习以为常,是老夫老妻每日都会发生的普通对话。 可明知道这是幻境的林火却陡然间泪如雨下,一把将渡鸦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回应,“我回来了。” 第538章 心yù想 林火坐在小屋之中。草原上的微风透过木窗栅格,带着青草芳香,混杂着阳光和煦钻入林火鼻腔之中,便让他浑身舒坦,不自觉地眯起双眼。 屋舍之中陈列简单,有几分老爷子旧居的影子。木制家具角角落落上有着常年摩挲留下的油痕,一切看着都那么熟悉,仿佛林火当真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 这小小屋舍,五脏俱全。最重要的是,这里给了林火“家”的感觉。不是行脚路过的陌生旅店,更不是山路上临时留宿的破旧佛堂。 这里或许没有王都大殿的富丽堂皇,但是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诉说着它独有的故事,每一个物件,似乎都留下了“他们”的影子。 他们,自然是林火与渡鸦。 大堂正中,原本应该悬挂壁画山水之类的地方,如今放着林火的千磨万击。只不过他们已经成了墙壁上的摆设,仿佛林火下半辈子都不再有机会去用他们。 林火曾经在冀国用过的那把硬弓,同样挂在墙壁之上,弓弦松垮,握把附近摩擦的痕迹还很新,显然是林火又再回到了过去捕猎为生的日子。 对了,听着屋外牛羊呜鸣,现在他还多了个游牧的身份。林火倒是回想起来,方才在屋外见到,土地干燥,通风向阳,这里当真是一块极佳的牧场。 看完厅里的装饰,渡鸦还没有进屋来。她方才见到林火回来,便让林火坐下休息,自己倒是出去准备吃食。 林火索xìng朝卧房走去。 推开房门,便能够见到屋中摆设分成两侧。一侧有一偌大雕龙木窗,其下便是软塌,便如同曹街酒家雅间之上的风景。想到每到月夜在这窗下饮酒,当真是世间最为惬意之事。 内屋另一侧便是卧床。 林火见到床边放着两个娃娃,他走了几步,便见到床边放得分明就是霸王虞姬。 这时候林火突然感到背后有人靠近,他尚未反应,便问道了渡鸦身上才有的清爽味道。她喜好干净,不施粉黛,干净与阳光便是她身上的味道。 渡鸦张开双臂,从背后将林火抱紧。 林火知道来人是渡鸦,便没有半点挣扎。 渡鸦从林火身后探出头来,见到林火手中两个布偶,微微笑了起来,“糖人已经吃进了肚子,我就动手做了两个布偶,你可馋嘴也吃下去咯。” 林火看着这对布偶,眼眶泛红,长久无言。 渡鸦便像是没有感受到林火身上变化,从林火手中拿过布偶,分别放在木窗两个枕头上。她放了一个虞姬,“这个小些,给你。”她又放下一个霸王,“这个大些,给我。” 林火嘴角扬起笑意。 渡鸦朝林火眨了眨眼,“这可是你挑的,不许反悔。” 林火忍住心头激动,将渡鸦双手拢住,“既然是我分的,我自然不会后悔。” 渡鸦从他手中抽回手掌,哈哈笑着从卧房里蹦跳着出去,“你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你这条命是我的,这辈子都要在我眼皮底下。” 林火想要笑,可是眼泪忍不住便流了下来。 渡鸦轻巧伸出手指,将林火面上泪痕抹去,“你怎么就哭了,能够回家见到我难道你不高兴?” 林火赶紧抹了抹脸,勾起嘴角,“高兴,怎么能不高兴?” 渡鸦笑得更加开心,拉着林火手臂便往外跑,“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林火现在明明身手要比渡鸦更高一筹,可他现在起不了半点反抗之心,就这样被渡鸦拖拽到前厅。 桌上已经放了几个小菜。 三菜一汤,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红烧鸡中翅,还有了紫菜蛋汤。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当真给了林火“家”的感觉。 他在主座上坐下,便开始狼吞虎咽。 渡鸦的手艺并不算好,但是和武梦那堪称恐怖的烹饪手艺来说,已经高了不只一星半点。 林火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妄,他还是吃的不亦乐乎。 两人就像是寻常夫妻一样,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平日里发生的故事。渡鸦便诉了委屈,这些日子赶集时候从别的fù人口中听到了哪些趣闻,还有不少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 林火静静听着,全身关注地看着渡鸦面容,就像是要把这张面孔永远刻在心里,唯恐错过任何一处细节。 渡鸦被林火看得脸红,“你死盯着人家做什么?” 林火还从未见过渡鸦这般小女儿模样,没有英气逼人,也没有了那些江湖上的血腥厮杀。林火继续看着渡鸦,“人的记忆总是会随着时间不断衰退,我多看一些,多记一些,多听一些,便能将你忘得慢一些。或许到了我死的时候,你仍旧活灵活现的在我脑中。” 渡鸦有些赌气地说道:“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过着我们的小日子。” 两人正说着,阿呆阿瓜闯了进来。 渡鸦痴痴笑着,就像是逗弄小狗一般,扔了两块鸡翅给它们,便让它们去了屋外玩耍。 平凡,琐碎,一切寻常。 没有战乱纷扰,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生离死别,这里只有林火无数次梦见过的日日夜夜,平平淡淡。 林火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可是他却舍不得,根本舍不得将这梦幻泡影戳穿。他明知自己舍不得,可他更明白,有些事情必须去做。 他最后深深看了渡鸦一眼,将碗筷放在桌上,豁然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渡鸦原本望着门外阿呆与阿瓜打闹,此时猛然回过头来,“你要走?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又要走到哪里去?” 林火摇了摇头,“这里不是我的家,你也不是渡鸦。” 渡鸦板起面孔,站起身来,“我不是渡鸦,我又是谁?” 林火望向门外远方,像是陷入回忆之中,他嘴角不自觉上扬,“我认识的渡鸦,是个英气逼人的姑娘,她敢爱敢恨,却从来学不会小鸟依人,她舞刀弄剑,却根本做不来女红织纺。” 渡鸦面上已无表情,冷冷说道:“这里有着你想要的一切,贤惠的妻子,自由的天地,平凡的日子,你还有什么不能满足。这里全都是你心中所想,你还要去向何方?” 林火微微笑着,“我原本以为,这一次试炼,是让我理清情丝,可我现在发现是我错了。” 渡鸦沉默不语。 林火继续说道:“四位姑娘,代表的不是她们,她们所代表的是四种选择。与艳绝一方同游九天,超凡世俗之外,成我天人无双。陪伴玲玲身边,选择亲人一生一世。守着武梦,为悔恨遗憾,一生赎罪。最终选择渡鸦,亦或是说选择远走,去一片山青水绿,平凡一生。” 渡鸦冷冷chā嘴,“你可别说,你一个都不想要。” “我承认。”林火大方承认,“我喜欢艳绝一方,我羡慕她能够立于天人之位,不属凡尘。我喜欢吕玲玲,我希望能够保护这妹妹逐渐成长。我喜欢武梦,我想要为我过去所作所为忏悔,哪怕是陪在她身边,让她知道她永远不会孤独一人。我深爱渡鸦,我后悔没能早些明白,若能早些明白,她便不会惨死山崖,我宁愿与她一同归于平凡。” 渡鸦面无表情地接嘴道:“你承认得这么爽快,可是到头来,你却一个都不去选。” 林火点了点头,“因为,这一路行来,我终于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林火握紧双拳,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更多力量,“我喜欢她们,可这些都是我心中yù念,到头来只是救我一人,却背弃天下。天下纷扰,我又怎么能独善其身。明明见过黎民倒悬,我又怎么能视而不见。天下人,更该一视同仁。” 渡鸦冷哼一声,满是讥讽地说道:“天下如此之大,就凭你一人想要做些什么?” 林火缓缓松开拳头,这时候反倒挂上轻松笑意,“我想起大胥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窃天道,以护天下苍生。’我林火虽力小胆薄,不及大胥先生万一,可我深知自己真正想做之事。” 渡鸦死死盯着林火,仿佛要将林火彻底看穿。 然而林火此时没有半点紧张,那句话在他心底藏了许久,直到今日他才拨云见日,“我窃不得天道,但也愿以一己之力,护佑百姓黎民。” 话音落时,周围一切归于黑暗。 远处出现一道白光。 林火整了整衣衫,坚定地朝那一道光芒行去。 越是走近,越是光芒万丈。 林火闭上双眼,一头扎入光辉之中。 随后,他猛然觉得身子一轻。等他重新睁开双眼,便见到面前大道。 而在大道尽头,大胥先生,昌意师兄,山师yīn,薛富贵正抬眼望来。 大胥先生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突然朝林火拱手,“恭喜小友,大彻大悟。” 林火骤然觉得念头通达,距离天人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第539章 天下顾迷茫 在场众人都听到了林火与大胥先生之间的对话。他们都不是蠢货,自然听出了大胥先生话中意思。 若是论资排辈,在场所有人都是大胥先生的弟子。就算是九霄门规,离开山门之后就和九霄山门再无瓜葛,那些回到九霄的人还是会尊称大胥浮生一个“先生”。而大胥先生对于他们自然不会以师徒相称。 就像是在今日之前,大胥先生若是再见到你林火,定然会称一句,“林少侠”。若是看得上林火本事,叫一声“林大侠”也有可能。但是,绝不会出现在如今这个称呼。 小友! 何人能够成为天人小友?那便是另外一个天人,亦或是与天人相差不远。 若是这种关系到了黄袍老祖身上,他定然是瞧不起天位以下之人。而大胥先生生xìng宽厚,对人对物自然都会亲切一些。 除了薛荣华与山师yīn之外,项昌意虽然现在没了当初的止息功力,但是他眼界放在那里。项昌意不过看了林火两眼,便知道林火已经进入了某种玄妙之境,但是这境界绝不是天人,那唯一的解释,便是林火此时距离天人只有一步之遥。 项昌意能够猜得到,另外两人自然也能明了。只不过这两人都是心思深沉之人,没有将心中惊讶表露在面上。 唯有项昌意高兴得眉飞色舞。要不是此时大胥先生在身边,他还有所收敛,只怕他现在已经跳了起来。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想到了另外一人,那就是闻天。 在九霄诸位长老以及门主评定之中,闻天应当才是这十年来,九霄之中最具天赋之人。然而如今林火已经窥到了天人门槛,而闻天却在门外止步不前。 昌意与闻天之间关系算不上好,若是碰到了说不定还要互相挖苦两句,但是想到这话总是情,昌意还是难免为闻天感到可惜。 天资并不代表最后终究能够走到哪步。 林火之所以能够走到如今这步,还是和他心xìng坚韧,同时恪守本心不变有着极大关系。与林火相比,闻天虽然天资更高,但是他离开山门之后,原本那颗以执迷武道的心,不得不为其他分散。 若无心无旁骛,又怎能攀上登天子梯? 关于闻天与刘策之间的故事,昌意也是有所耳闻。若不是刘策当年救济闻天,闻天也就不会活到今天,而若是没有为刘策分心,闻天也不会难攀高峰。可若是让闻天舍弃刘策,专心武道一途。那他闻天,还是闻天? 因果循环,相辅相成。 项昌意在心中叹息,不过他心中念想并不会被他人知晓,自然这会儿还影响不到林火。 林火此时刚刚才念头通达的体会中回过神来。他才发现是大胥先生朝他拱手行了一礼,这让林火大惊失色。他一向尊敬大胥先生,哪里敢受这礼,赶紧小跑过去托起大胥先生手肘,“先生,这是折煞我啊。”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也就将手臂撤了回去,“你有所成,我有所喜,并无大碍。” 林火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0 章 腆笑着,“若不是这次再进迷阵,只怕我要走到这一步,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有可能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大胥先生摇了摇头,“这是你的机缘,安心受着便是了。不过,我这里还是有一句话,想要说给小友听。” 林火赶紧垂首拱手,“学生洗耳恭听。” 大胥先生将他手掌按下,微微笑着,“你可知天下有武以来,总共有过多少习武之人?” 林火疑惑摇头。 大胥先生又问,“你可知天下有武以来,有多少人离天人一步之遥?” 林火同样摇头,但是若有所思。 大胥先生拍了拍林火手掌,“天下习武之人,倾尽史册丹书也能数尽。离天人一步之遥写入书中,牛车不能转载。而天人,一页可尽。” 话语在这里结束。 林火恍然大悟,再次拱手行礼,“学生受教!必定不会因此时境界便心生自满,更不会因此懈怠不前。” 大胥先生微笑点头,又将目光望向山师yīn,“你们为何回归山门,我已经知晓原因。不过,门规……”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屏住呼吸。难道让他们这么千辛万苦爬上山来,最后大胥先生便准备用一句“门规”将众人打发回去? 大胥先生朝他们几人眨了眨眼睛,“门规也是人订的,正巧我就是订门规的那个人。你们既然想要从我们手上拐走那些学生,那首先你们要说服我,给我一个让你尝试的理由。” 林火松了口气,幸好大胥先生没有把话说绝。若是没有把话说绝,他们便还有机会。他不由望了山师yīn一眼。 他也知道自己嘴笨,自然是比不上山师yīn。现在这般时候,他们虽然是对手,但是在进入九霄这件事情上还是目标一致,应当能够互相帮忙。 山师yīn宛若心有灵犀一般,同样望了过来。他给了林火一个眼色,这是要林火先说。 对于这点林火也没什么异议,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抛砖引玉? 林火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回答先生的话,我们这次回到九霄,便是希望能够得到师兄弟们的支持,帮助我们尽快平息这场战事。” 大胥先生淡淡说道:“山下的战事,与我九霄山门何关?九霄之所以能够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便是因为我们只教授学问,却不会去干涉学生未来走向何方。不问世事,这便是我们九霄赖以生存的底线。若是听你一言,我便让九霄内门学子随你而去,未来我们九霄还何以立身?” 林火不过说了一句话,大胥先生却说了如此大片。林火突然意识到,或许大胥先生一直就在这里等他,前面不过是先礼后兵。 不过林火不会就这样轻言放弃,他继续拱手说道:“那先生便是名字天下陷入战火,但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听闻先生说过,‘窃天道,以护黎民’。难道不过是一句空话?” 大胥先生摇了摇头,“这战火可不是由我点燃。”他望向林火,“是你。” 林火一时语塞,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我们是为道义而战,若是让燕国落在武莫手中……” 大胥先生挥了挥手,“道义原本便是相对而言。还有……这消息原来你还不知道?”大胥先生望向山师yīn,“现在燕国已经彻底落在你这位好友手中了。” 随着大胥先生话语,林火望向山师yīn,惊讶地张大嘴巴。虽然他知道以山师yīn等能耐,确实能够做到这种事情。但是当这事情真正摆在眼前,林火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山师yīn便在此刻张口说话,“林火其实想说,若是燕国落在我手里,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将这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林火垂下头去,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但是他却顾及两人感情,没能当面说出来。此时被山师yīn道破,原来他一直都看在眼中。 对于林火反应,山师yīn冷冷一笑,“不过我们又何必在这问题上纠结,我们只不过是想让先生为我们破一次例,只要用随便哪个道理,说服先生不就行了。” 大胥先生依旧微微笑着,“我倒是好奇,你准备拿什么说服我?” 山师yīn在大胥先生面前依旧镇定自若,冷笑说道:“拿先生你,拿九霄犯下的罪孽。” 大胥先生不为所动,反倒是来了兴趣,“我有罪孽未清,这我知道,但是九霄何罪之有?难道你准备说当年九家分裂之事?” 山师yīn摇了摇头,“九婴与九霄恩怨,那是另一件事。但我想说的是,如今天下会变成如今纷乱样子,全部都是你们九霄的责任!” 第540章 静夜思愁 “这些全部要怪我们九霄?”大胥先生并未立即反问山师yīn,而是深深看了他几眼,随后慢慢说道:“自九霄成立以来,七国上下,名留青史者不下百位。或是位极人臣,或是封疆大吏,或是名满天下。你便说说,九霄何错之有?” 山师yīn恭敬说道:“诚如先生所言,九霄却是教出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才子良将,也有不少名动一方的江湖豪杰。不过,另外那些人呢?” 大胥先生闻言敛住面上笑意。看他表情,他已经猜到山师yīn想要说什么了。 山师yīn微微冷笑,随后继续说道:“若是先生不想说,那学生斗胆替先生回答。自九霄成立以来,七国上下,遗臭万年者不下百位!或是屠戮逞凶,或是谋国逆贼,或是凶名赫赫。先生还能说,九霄无错?” 林火忍不住要为山师yīn鼓掌叫好。山师yīn便是从另一个角度,借着大胥先生自己话语将九霄造成的混乱说了出来。这一点大胥先生全然不能反驳。 大胥先生也并不准备回避,“九霄原本便是有教无类,只要能过山间秘阵,便是心xìng坚韧之人,九霄并不看重他为何而来,他为何而去。下山之后,他们的所作所为,自然与九霄也全无瓜葛。” 林火听着,也能够想想大胥先生苦衷。 毕竟九霄是由当初被燕文王追杀的九大家族余孽集合而成。时光荏苒过去,每一代燕王能够忍受九霄的存在,全因为九霄不问世事,同时又能够产出不少人才。 若是九霄什么时候借着那些学生触角,刺探入各国深处,只怕七国便会在第一时间,将九霄剿灭。 之前大胥先生说这是九霄的立身之本,原是一点都没说错。 然而对于大胥先生的解释,山师yīn回报一声冷笑,“先生是否要说,工匠造出兵刃,却没想过要用这兵刃杀人,善恶一念都在用者心中。比方说这边就有一个例子……” 山师yīn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林火。 林火愣了愣,仿佛回到了当年被山师yīn当做托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起胸膛,倒是和山师yīn默契非凡。 山师yīn微微一笑,拍了拍林火胸膛,随后继续说道:“林火手中有两柄兵器,大家都是知道。一柄叫做劫剑千磨,越磨越利,原本是许歌的佩剑,后来落入柳凤泊手中,然后物归原主,到了林火手中。” 众人点头,林火的千磨剑他们自然知道。薛荣华已经明白山师yīn想说什么,不过他与山师yīn站在一边了,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打断山师yīn。 而大胥先生并没有这些顾虑,他略微摇头,却是帮山师yīn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小友手中还有一柄魔刀,嗜杀成xìng,xìng质不坚者若是刀锋出鞘,必定杀伤人命,最后用兵者,便会陷入疯狂,成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山师yīn接着说道:“然而这刀在林火手中,在许歌手里,都没有成为滥杀无辜的凶器。大胥先生定然是要说,兵无善恶之分,学问也无善恶之分,唯一要看的,却是拥有者如何使用,又是用在什么地方。对不对?” 大胥先生并没有立即回答,他此时眉头微皱,似是感觉到自己踏入了山师yīn的言语陷阱之中。但是他稍作思索,并没有想到陷阱何在。 就连薛荣华也在琢磨山师yīn话中意思。他将山师yīn话语回味了几遍,还是没有找到破绽何在。 山师yīn越不说话,只是嘴角含笑,静静看着大胥先生。 大胥先生又看了山师yīn一眼,方才开口说道:“九霄有教无类,便是将知识学问武艺教给他们,让这些珍贵技艺传承下去,至于受到传承之人会如何去用,便不归我们所管。” “没错。”山师yīn似乎就是在等大胥先生这句话,他陡然间音量加大,“‘不管’这便是九霄最大之错。” 大胥先生略微皱眉,“这般说,你便是觉得我们九霄应当像其他江湖门派一般,还有清理门户一说?”大胥先生摇了摇头,“九霄说到底还是一间书院,不是江湖门派。” 山师yīn冷笑摇头,“先生又错了。” 大胥先生不由出声说道:“我又错了?”说完这话,大胥先生便将眉头紧皱。众人并不能从他面上见到怒火,先生应当不是在生气。 薛荣华在一边看着,想来是大胥先生已经发现自己被山师yīn带入了套中,不自觉地被山师yīn牵着鼻子在走。 山师yīn面上笑意渐浓,这便是他想要的结果,“我说先生的‘不管’,不是不管门人下山之后事情,而是说先生对入学门人完全是放任。这也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 大胥先生眉头舒展,他倒是对山师yīn接下来要说之话充满兴趣。 “无意冒犯。”山师yīn先是拱手请罪,随后继续说道:“九霄入门选择,只需通过迷阵,这方法便存在极大弊端。入山之人只要心xìng坚韧便能穿过迷阵,那说一句不好听的,若是来人心中抱定念头,此生便是要杀人放火,那岂不是也能度过迷阵。况且越是心xìng坚韧之人,若是抱恶念而来,为祸自然越大。” 大胥先生沉默片刻,随后叹息出声,“不排除这种可能。” 山师yīn双眉一挑,“既然先生也已经承认,那九霄还教这等人,岂不是助纣为虐?那如今天下纷乱,九霄便没有半点责任?先生志在护佑天下,那除了天人来袭之外,这些破烂摊子,是不是也该收拾一下?” 大胥先生陷入沉默。 林火紧张地握住双拳,不断观察大胥先生面上表情变化。也不知道大胥先生是不是会被山师yīn说动。 许久之后,大胥先生展颜一笑,对山师yīn说道:“伶牙俐齿。” 山师yīn拱手行礼,“全是先生教导有方。”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并没有将山师yīn这恭维放在心上。他反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以你而言,你与林火,谁是善,谁是恶?” 门主话语一出,众人便明白,这是同意了他们进入山门招揽学子。但这一句话,同样让林火与山师yīn方才那脆弱的联盟分崩离析。 林火沉默以对,双眼望着山师yīn,看他准备说些什么。 所有人都能够感到此时气氛僵持。 山师yīn嘴角勾起,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与林大侠谁善谁恶,这便需要让门内师兄弟们,自己判断了。” 项昌意眉头紧皱,“山师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山师yīn放下双手,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与林大侠之间有一个赌约。要比比谁能够招到更多师兄弟助我们一臂之力。所以,我准备给林大侠一个公平的机会。”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向大胥先生拱手,“这里,又要麻烦先生,请先生帮个小忙。” 大胥先生背手而立,“说来听听。” 山师yīn指向洗砚湖对面文曲楼,“我希望请先生帮忙通知内门所有弟子,明日午时,我与林大侠将会在文曲楼前各表自情,当场招揽师兄弟们。到时候,我与林大侠的赌约,谁输谁赢,便是一目了然。” “举手之劳。”大胥先生望向林火,“小友,你意下如何?” 林火咬了咬牙,“一言为定。” 大胥先生点了点头,“既然小友也没有异议,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他身形一摆,衣袍飞扬,“我这边拜托门中教习去准备,你们故地重游,今日便好好休息吧。原本属于你们的屋舍还在那里,自然是没有动过。” 说完这话,大胥先生身形一闪,已经消失不见。 林火如今目力惊人,也只见到大胥先生化作一道虚影,朝文曲楼方向飞去。 大胥先生走后,山师yīn嘴角上扬,对林火说道:“既然如此,明日午时,我便静候林大侠与我切磋啦。” 不等林火回应,山师yīn已经与薛荣华朝通玄桥行去。 留下林火与项昌意两人留在原地。 项昌意面露怒容,行到林火身边,低声喝道:“你疯了?要答应山师yīn这么比试?你以为你的口才,还能比得上他?别说你了,我这口才可是连薛荣华那小混蛋也比不过。” 林火沉声说道:“已经无路可退,不如放手一搏。” 既然林火都这么说了,昌意也只能埋怨几句。 林火见他那紧张模样,哈哈一笑,伸手将他肩膀揽住,“好了,师兄,你就不要为我担心了。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看看,你比我先下山,一定还没去过那个地方。” 昌意还是不情不愿。 林火低声说道:“我那屋子里,可藏了不少好酒。” 昌意顿时眼前一亮,沿着口水说道:“有多好?” 林火伸出两个手指,“至少二十年陈酿。” 昌意宛若新生一般,拉着林火就往前走,“那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带我去。” 林火哈哈大笑,两人便在山师yīn与薛荣华身后半座桥的距离,上了通玄桥。 午后,山师yīn与林火比试,已经传遍九霄内门。 九霄便在寻常又不寻常之中,度过了一个下午。人们保持着往常日子,可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直到日落月生。 九霄门中,便在所有人难见之处,六道黑影偷偷溜过,潜入内门夜色墨黑之处。 第541章 月明心空 秋末晚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1 章 凉,竹林轻摇。 林火便仰天卧在竹林小屋屋顶之上,身边便是酒壶,眼前便是月光。 今晚月色亮透,玉盘就像是将林火装入其中。 林火在屋顶将双手枕在脑下。昌意在屋中抱着酒坛喝醉,他如今不过是常人体质,自然是不能与林火那天位相比。不过对于他那嗜酒的xìng子,林火也是没有办法。 就算是醉得不省人事,昌意师兄依旧抱着酒坛不愿放手,林火也只能将被子披在昌意师兄肩上,只希望明日昌意师兄醒来之时不会感到身体不适。 而今夜,林火无心睡眠,便跃上屋顶,自酌自饮。 林火在这里度过了不少日夜,也是因为这里,原本是属于老爷子的院落。林火与昌意师兄今日饮下去的那些酒,原本便不是林火收藏。一部分是来自于老爷子的收藏,另一部分则是山中好友送来的佳酿。 这些赠饮好友中,就以姜杉送得最多。不过,姜杉虽然送得多,但绝不吃亏,每送一坛十年酿,总会喝掉林火一坛二十年酿。若是姜杉送了二十年酿,必定要开了林火的三十年佳酿。到头来,还是林火吃亏。 不过林火也不在意这些,毕竟他并不像是姜杉与昌意师兄那样嗜酒。对于林火来说,和酒的品质相比,与谁喝酒更为重要。 林火饮了口酒,略微皱眉。他到了今天,还是不习惯这种独自饮酒的日子。不管怎么去想,一人独饮,实在是过于寂寞了一些。 说到寂寞,林火便想到山师yīn。 如今在他们这些兄弟之中,山师yīn应当是最寂寞的人吧。 林火叹了口气,又饮口酒。自酌自饮,略微有了一些滋味。 他今夜难以入眠,自然是和山师yīn不可分割。毕竟山师yīn定下明日两人要进行一场对决,而这一场对决的结果,很可能影响到天下,更影响到林火会不会彻底失去山师yīn这位兄弟。 即便他俩之间已经不可调和的矛盾。除非渡鸦能够复活,否则林火也不觉得自己能够从心底原谅山师yīn。与之相同,除非苏丹霞与山师绫能够死而复生,否则山师yīn绝不会回头。哪怕山师yīn与林火都知道,继续走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林火长叹一声,摇晃着手中酒坛。对于明日比试,说实话林火心理是没有半点准备。他也知道,要想在辩论上战胜山师yīn,那是极难之事。明日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师兄弟受他蛊惑。 但是林火绝不会未战言败,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便会有转机。哪怕希望渺茫,林火也不会放弃。 不过这样一来,林火便一定需要想个对策。毕竟山师yīn言辞的犀利程度,林火今日早些时候还曾经领略过。就连大胥先生也被他绕得慢了半拍,林火这种不善言辞的家伙,还不知道该怎么取胜。 林火心中便不断为此事烦恼。这件事情给他压力不小,若是他能够在这次比试之中击败山师yīn,到时候山师yīn信守诺言不再chā手战事,那整个战局都会瞬间逆转。 想必没有了山师yīn,薛荣华应当也不会继续坚持下去吧。 思来想去,林火最后还是做了决定,若论言辞犀利他自然不是山师yīn的对手,更别说山师yīn还有薛荣华这样的强援。或许林火真正能够做到的,便是真情实意。 对于山师yīn的舌绽莲花,真实或许是林火唯一的应对之法。 不过,就算是林火这会儿打定了主意,依旧在心中忐忑。他不知明日胜负会当如何。这般时候,林火倒是有些羡慕那个醉倒在屋内的昌意师兄了。 能够这么没心没肺地睡着,也算是一种本事。只怕他早就忘记了刚刚酒桌上的豪言壮语,什么要脚踩薛荣华,拳打山师yīn…… 林火无奈摇头,这种酒话,听听也就算了。林火又仰头望向月空,心里想着:或许在这样夜里,也只有我一人睡不着吧。 同一片月色之下,坠辰顶。 山师yīn当初便是将屋舍建在这坠辰顶上,也是九霄最高之处。当初山师yīn只是觉得此处月色最为漂亮,同时又少有人会来打扰便将住处选在了这里。 不过如今想来,或许是山师yīn骨子里那不愿居于人下的本能作祟? 山师yīn同样未曾入眠。 他如同林火一般仰头望着星空。还记得当初修过“星科”。便是通过这满天星斗,推测天命未来。 然而漫天繁星数不尽,天命亦是玄之又玄,谁又能说自己全能算尽。 薛荣华不知为何没有回去自己屋子,而是与坐在山师yīn身边,同样仰头望着夜空,“山师师弟啊,看来你兴致不错,明天就要和林火比斗了,今晚还有心思看月亮。” 山师yīn微微一笑,“天命如星棋,莫测更为迷人。” 薛荣华摇了摇头,“我可不信这些,这星科,我是觉得最不靠谱。所谓夜观星象,不过是看看明后天的天气,看看能不能借天威咯。” 山师yīn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们九霄,没有一个入流的星科先生。” 薛荣华掏了掏耳朵,“这世上还有比九霄更好的学府?我反正是没有见过。” 山师yīn微微笑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又或者要让我出口自夸?” 薛荣华嘿嘿笑了起来,“当年九大家族之中,以你们山师家在天命测算,天地星象之中造诣最高,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山师yīn单手枕在脑后,“当年九大家族,除其中一家在逃亡过程中全部死绝,还有我山师家被排挤在外,剩下各有长处。你看看九霄门中各科长老,也就明白家族底蕴所在。” 薛荣华学着山师yīn模样,将手臂枕在脑后,“大胥家最擅音律,同样精通人心蛊惑。司空家这些工匠,平生之愿便是能造出绝世神兵,或是那些精巧机关。凌人家一个个钻研真元运用,不过现在一心扑在延寿上面,这些人我可不喜欢,就像是老乌龟一样,动作慢吞吞的,讲话也慢吞吞的,真能把人急死。” 山师yīn哈哈大笑,“我对凌人家也没什么好感,不过衙推家倒是不错,曾老王老,还有现在名动一方的石镇,可不就是他们教出来神医。他们配的醒酒yào,效果当真是不错。” 薛荣华点了点头,又说道:“你还别说,说道喝酒,长乐家那些个小子才是好玩,他们最爱钻研武功技法,但是不勤真元,喝起来一个比一个能喊,不过啊,一个比一个倒得快。一顿酒喝下来,可就全都要到桌子底下去咯。” “说实话,在这山上,我最敬佩之人,还是左徒先生。”山师yīn凝眸说道:“左徒家在谋略上的造诣,确实远超常人。” 薛荣华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还是太史家比较厉害。这九霄护山迷阵,当年可就是太史先祖负责规划主导。这等巧夺天工的阵法,实在是令人心向往之。” 山师yīn冷冷一笑,“九霄护山迷阵,也并不难破。” 薛荣华双眼一眯,“看来,山师师弟在经过迷阵时候,果然不曾迷魂啊。” 山师yīn瞥了薛荣华一眼,“天行有常,这句话,太史师兄可最喜欢说了。而我,不过是循规蹈矩。”他重新回过头去,“你有什么话便说吧,我们都是聪明人,不必绕那么大个圈子。” 薛荣华看了山师yīn片刻,随后说道:“这次上山,你当真是为了招募师兄弟助阵?” 山师yīn淡淡说道:“战事焦灼,我一人之力毕竟有限。” 薛荣华继续盯着山师yīn侧脸,“你有事瞒着我。” 山师yīn回头看着薛荣华,“你呢,便没有事瞒着我?” 薛荣华不作回答,继续说道:“你我合作,可你并不信任我。” 山师yīn长身而起,“这世上我最后一个可信之人,明日便是我们对手。”说完这话,山师yīn转身朝自己屋舍走去,“夜深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薛荣华皱眉思索,并未回答。 直到“嘭”的一声,山师yīn关上门扉。薛荣华这才反应过来,面色难看,“山师yīn!我住处可是在山脚,这大半夜的,你让我一个人走回去?” 回答薛荣华的,是屋中山师yīn吹灭了蜡烛,屋内一片漆黑。 “山师yīn!算你狠!”薛荣华孤身站在山风里,一阵风儿加大,他哆哆嗦嗦地抱起胳膊,“好冷。” 第542章 惊澜总伴浮云纵 白云悠悠,许久以来,这是林火难得清静。身在九霄之中,总会在不经意间让人卸下心房,投入这片纯净之中,自然也就变得纯粹。 不过在这一片祥和之中,林火始终保持紧张。 因为他知道,今天这一场比试,可能会影响到未来天下的走向是腥风血雨,或是重塑和平。关系重大,容不得林火半点掉以轻心。 按照林火的xìng格,他自然也是这么做的。 在上午时候,林火就已经拖着醉醺醺的昌意师兄等在文曲楼一楼。项昌意一身酒气,林火便寻了一个角落。当年他也常常在这里看书。 刚开始等待的时候,林火还有些忐忑,心里仿佛思索一会儿山师yīn会用什么手段来与他争辩。 就在思索之间,林火依照着往常习惯,绕着书架行走,更是下意识地拿下一本书来,随手翻看起来。 他随手翻了一页,正看到,“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林火愣了愣神,将书本合上,便见到书封上写着出处《淮南子》。 林火略感诧异,难道这便是天意? 在他心烦意乱之时,便在他面前出现了《淮南子主术训》,是否便是在告诫他,此时此刻更应该平静静谧心态,不为杂念所左右。 林火看着那书册半响,随后淡然一笑。他便拿着那册《淮南子》重新坐到角落位置上,随后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打开书页,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而在他身边的昌意师兄,在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就算是当年他在九霄时候,也不怎么来这文曲楼。 别人是见文欣喜,而他便是看字就困。若是那这个方法来治疗失眠,在昌意看来绝对是顶好的办法,一定比其他任何神医yào方都来得有效。 林火并未强行将他唤醒,任由他睡着,也算是体谅他现在变成普通人,身体的恢复能力自然也是弱了不少。昨夜喝了半屋子酒,今天没有宿醉不行,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至于昌意师兄能不能帮上忙?林火是半点也不期待。 他俩一睡一醒,互不干扰,静静等在文曲楼一层,等着时光快快过去。 然而他们两人尽管低调,依旧吸引了不少师兄弟侧目来看。 毕竟林火与山师yīn之间约斗,已经在大胥先生首肯之下,让整个九霄内门弟子统统知晓了个清楚。 这些师兄弟们,心中若是有出仕为官的念头,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看看天下七国之中,哪一国更值得效力。 而若是心中无有天下的师兄弟们,也不妨碍他们凑个热闹,见识见识两位名满天下的同门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林火对此自然有所察觉,别说他本身便无所谓这些事情,就算他们盯得林火觉得有些厌烦,他现在也是全身投入书中,徜徉在字里行间,不愿费力去管。 好在九霄内门弟子,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矜持。他们见到林火没有主动招待他们的意思,自然便不会去贴林火。 他们最多是三五成群来看看,低声议论几句。 若是那些个曾经和林火同窗过一些时日的弟子,这时候便成了他人核心。不少新人就围绕在这些个前辈身边,听他们说着林火与山师yīn当年的故事。 众多师兄弟听得津津有味,俨然两人已经成了这些师兄弟心中的风云人物。 这结果让林火哭笑不得,不过他听过就罢,继续读书,也是继续等到午时到来。 时光渐渐过去,林火除了看书,也就是不是抬头望向文曲楼大门方向。 他倒是好奇,怎么山师yīn与薛荣华还没有到场?正巧,这时候项昌意翻了个身,林火也就出声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昌意瞥了他一眼,“在这九霄里面,还能有什么不对劲的。”说完这话,他撇过头去,又是准备继续昏睡。 林火略感忧虑地望了一眼屋外,日头越升越高。他不无担忧地对项昌意说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午时了,山师yīn与薛荣华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项昌意闻言睁开双眼,他坐直身子环视一周,确实没有发现山师yīn与薛荣华的身影。随后昌意师兄打了个哈欠,又重新趴了下去,“还不是为了让你紧张,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就喜欢这些小手段。” 林火疑惑地挠了挠后脑,“真是这样?” “还能怎样?”昌意翻过头去,背对林火趴着,“难道他还能不来了?他们大老远地跑到九霄来,就为了看看风景?这不是开玩笑嘛。” “可是……”林火心中隐约有不详预感,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极为重要之处。 昌意出声将他打断,“没有那么多可是,有师兄我在,师弟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林火暗中摇头,还真是被昌意师兄说得哭笑不得,只怕正是因为有昌意师兄在,才不能“尽管放心”吧。 不过转念一想,昌意师兄说的也是没错,他们也是为了人才而来,到最后总是要出现在此。 林火也就压下心中异样,继续低头看书。 周围师兄弟越来越多围靠过来。 听着他们窃窃私语,应当是今天教课的夫子也发现他们无心向学,另一边也是大胥先生下了命令,要让所有内门弟子参加这次赌斗。所以那些夫子便早早放了磕,让众多弟子再次聚集。 九霄内门从未超过百人。九大家族也只有资质过人才能入得内门,其余人等,也只能在山脚下的外门书院读书。 大约离开午时还剩半个时辰,文曲楼大门处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2 章 来一些骚动。 林火抬头望去,正见到薛荣华跟大家打着招呼,笑嘻嘻地踏入门中。 他之前下山不久,和山中多数人都是认识。宁惹阎王,莫惹荣华,这句话九霄内门之中,还真是人人知晓。 不过令林火疑惑的是,他还是没有看到山师yīn的身影,红袍儿这是做什么去了?当真要等到最后一刻,才准备现身? 薛荣华和旁人打完招呼,远远便见到林火与昌意所在。他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在林火身边坐下,“哟,师弟,昨晚睡得可好。” 林火盯着薛荣华面孔看了半响,“师兄,你眼下黑带颇重,昨晚是失眠了。” 薛荣华面上笑意凝固。 他自然不会说自己昨夜被山师yīn关在门外,最后只能走了一个多时辰回到山下屋中,结果一晚上没能睡好。 薛荣华讪讪一笑,“却是累了些,故地重游,就多拜访了一些朋友,这不就休息晚了。” 昌意师兄却在这时候chā话说道:“你在这山上还能有朋友?是我听错了,还是发了疯?” 薛荣华面色一僵,瞪了昌意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项昌意嘿嘿直笑,“被戳穿了就不许别人说话,还真是‘名门之后’。” 薛荣华也不甘示弱,“若要说名门之后,谁能比得上师兄你啊。” 林火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讽刺挖苦,也是头大不已。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情况。 幸好他不知道,但是就九霄中还是有人能让他俩服帖。 “够了!”一声低喝从楼梯处传来,威严声中,将两人争吵都压了下去。 众人扭头望去,便见到左徒先生佝偻着身子,站在楼梯处望来。他咳了几声,随后严肃说道:“这里是文曲楼,读书习字的地方,你们若是想要争吵,自可以到屋外去。” 薛荣华与项昌意互瞪一眼,也就不再说话。 左徒先生这才挪动脚步,朝三人行了过来。左右弟子纷纷行礼,一边让开一条通道。由此可见左徒贡在九霄弟子心中份量。 林火不能亏了礼数,赶紧施礼,唤了一声,“先生。” 左徒先生看了一眼林火手中书籍,淡淡说道:“修行还是不够,若能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才算是值得赞赏。” 林火赶紧拱手,“弟子受教。” 左徒先生又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他一边看了看四周,“山师yīn没还没来?” 薛荣华回应道:“还有小半个时辰,他总会到的。” 左徒先生看了一眼薛荣华,“你们昨夜没在一起?” “老头儿,你看你这话说的。”薛荣华又没大没小起来,“我们两个大男人大晚上呆在一起做什么?当然是各回各家啦。” 左徒先生沉默片刻,随后说道:“若是正午时候,山师yīn没有准时出现。九霄拼着面子不要,也绝不会让他带走任何一人。” “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呗。”薛荣华又凑上来低声说道:“要不然,到时候让我换上山师yīn的衣服?反正我俩身形差不多,糊弄糊弄也就得了。” 左徒先生狠狠瞪了薛荣华一眼,“只知道胡闹!” 薛荣华笑嘻嘻地耸了耸肩,从旁边书架上随便取了一本书,便坐在林火身边翻看起来。昌意不管不顾,继续补眠。 左徒先生便在一旁枯坐,四周弟子小声议论,倒还算是安静。 时间不断流失,还剩一刻之时,山师yīn仍旧未曾出现。 林火眉头紧皱,心中不详越来越重。他索xìng合上书本,闭目静思。 午时将至,左徒先生看了一眼窗外时辰,起身站了起来。 山师yīn调动九霄,让九霄将所有弟子聚集在了此处,他反倒是自己没有出现,这不就是在戏耍九霄?左徒先生心中满是怒火,他一生xìng子刚烈,容不得这些小辈败坏九霄名誉。 时至此时,山师yīn仍旧没有出现。四周九霄内门弟子议论声越来越大。 林火也是心中担忧,默默站起身来。他可以看到一边薛荣华虽然还是面带笑意,但是笑意之下全是疑惑。就连项昌意都站了起来,等待最后时刻来临。 午时正点! 山师yīn全无影踪。 林火皱眉叹息,昌意咧嘴大笑,薛荣华面无表情。其余门人脸色,多是错愕。 左徒先生冷哼一声,就要收拾残局。 便在此时! 一道暴喝,响彻九霄山岭,“黑一门猫怔仲!前来拜山!” 第543章 黑衣不晓为何来 猫怔仲自从重新恢复记忆之后,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林火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听说猫怔仲的消息,那还是在几个月前。那时候听说猫怔仲血洗黑一门。 但是猫怔仲当时并没有将黑一门重建,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无趣了,又或者是因为他擅长破坏,犹胜于建造。到了最后,黑一门反倒是真正分崩离析,曾经倒戈的门中弟子被猫怔仲屠戮一空。 除了部分隐居山林或是重归平凡之外,剩下多数人都投靠了分裂成四股势力的鬼见愁。这也很好理解,毕竟黑一门与鬼见愁原本做得,便是同一门生意。如今鬼见愁分裂成四股,其中黑杀派已经与当年黑一门别无二致,杀人高调,看钱下单。 至于那些想要找个稳定工作的人,自然会去投靠亲王派。为朝廷做事,自然保障也会更多一些。 另有雾隐派在暗中活动,虽然也是杀人,做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可是与黑杀派相比,低调也温和许多。 还有最后一种。 林火知道或许姜杉便牵扯其中,那就是以千面为首的持古派。持古派便是坚守当年鬼见愁时候的四杀四不杀。这些看起来让人束手束脚的教条。反倒是在这种时候显得弥足珍贵。 不过按照林火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自然是不希望姜杉再牵扯到这话事情里面。他已经瞎了眼睛,未来还有水玉和姜妍需要他照顾,离江湖与朝堂远一些,难道不是更好? 不过转念一想,如同姜杉这般人物,怎么可能远离朝堂江湖?即便他有心,别人也不允许。 林火心中想着,或许以后有机会,该和千面谈一谈了。 当然,在与千面jiāo谈之前,林火还要弄清面前局势。 文曲楼中众多学子听到“猫怔仲”的大名之后,自然想起了猫怔仲“血屠”的外号。他是天下闻名的人物,他一路走来身后全是鲜血,他又喜怒无常。况且如今他已经是天人境界。 作为如今天下最令人头疼的几个人物之一,谁不知道他的名号? 虽然九霄学子都有着万里挑一的资质,但是听到“猫怔仲”就在九霄门口叫阵,还是让人口干舌燥。 林火环顾四周,将学子们惊讶面孔收入眼中。随后他便在脑海中思索,猫怔仲为何而来?这确实有些不好猜测,传闻猫怔仲当年千里迢迢远赴西域大漠喝一杯果酒,只因为别人口中一句“传闻这是世上最好之酒”。 当年猫怔仲喝完之后,啧了啧嘴,“真他娘难喝。”然后一把火烧了那座酒庄。回到中原后,更是将与他说这话的人割了脑袋。 林火这些年与猫怔仲打过不少jiāo道,便知道猫怔仲实在是喜怒难测,想要猜测他为何而来,实在是为难林火。 不过,林火脑中一转,突然想到了猫怔仲与山师yīn之间关系,难道猫怔仲的到来与山师yīn有关? 山师yīn此时还未到此,林火便将目光望向薛荣华。 然而此时林火只能从薛荣华面上看出震惊。 薛荣华惊讶地张大嘴巴,但是他像是感觉到了林火目光,立即沉下面孔,回望林火。 林火凑近说道:“你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荣华勾唇苦笑,“说实话,我真希望自己知晓一切。” 两人窃窃私语之时,文曲楼顶同样发出一声轻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是大胥先生的声音,虽然不及方才猫怔仲嘹亮,但是穿透力技强,仿佛直透人心。 大胥先生这么回答,那是已经答应了与猫怔仲会面。 众人在文曲楼中呆不住了,纷纷奔出门外,很见到一袭青衣从文曲楼顶飞身而去。那自然是大胥先生背影。 地上学子皆是议论纷纷,众人也就把林火与山师yīn赌约忘到了身后。 两位天人相遇,还有猫怔仲凶名在外,这场会面说不定就成了全武行。这让那些习武弟子怎么安耐得住,若不是左徒贤还在现场,只怕他们早就跑去观战了。 不过众人还是将目光望向了左徒先生,只等左徒先生点头答应。 就连林火都能感受到这些学子的跃跃yù试,左徒先生又怎会看不出来。 左徒先生沉吟了片刻,出声对身边一名教习问道:“还有多少学子没有聚集到文曲楼来?” 教习看了看手中名册,低声回答,“还缺七人,不知道身在何处。” 左徒先生皱了皱眉,“七人?” 教习低首问道:“副门主,有什么不妥?” 左徒先生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为何,我便觉得这数字有些奇怪。可能是我多心。”他回过头来,望向众多弟子,“你们都想去观战,但是我不允许。” 话音一落,门中皆是议论纷纷,显然大家都难掩失望之情。 左徒先生依旧板着面孔说道:“若是门主与猫怔仲jiāo手,在天人余威之下,谁都不能护得你们周全。若是他们相安无事……猫怔仲亲自上门,怎么可能相安无事?” 入得九霄门中,即便是xìng子率直,也绝不会是蠢货,他们自然明白左徒先生话中意思。那些议论声响也就渐渐低了下来。 左徒先生环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身边教习吩咐道:“还差那七人,你们几位教习去找一下,确保他们安全。学生们在我九霄山门之上一日,我们便有责任确保他们的安危。” 几位教习纷纷点头,也就拱手领命下去。 左徒明咳嗽起来,扭头望向山门方向。 想必此时,猫怔仲已经与大胥先生见面了吧。 左徒先生忍住咳嗽,运起体内真元朝山门方向行去。 林火见到左徒先生身躯佝偻的样子,双眉一皱,立即赶到左徒先生身边,伸手去扶左徒先生手臂,“先生,学生与你同行。” 左徒先生瞪了林火一眼,“怎么,你也觉得我老了,已经不行了?你放心,就算你许歌死而复生,我也能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年纪越大,越是倔强。 林火却是轻微摇头,“学生不敢。” 左徒先生面色缓和不少,轻拍林火手掌,“除开我与门主,此时山中最强者便是你了。我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外面jiāo给我与门主,这里,就jiāo给你了。” 林火怔了怔神,随后沉声说道:“绝不辱没使命。” 左徒先生嘴角含笑。 林火施了一礼,退到一边。 左徒先生真元外放,几个踏步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此时九霄顶上,突然天雷阵阵。 这是天人jiāo手。 林火面色铁青,感受着天地间真元波动,同时在心中回味这左徒先生话语。他心中同样深感不安,却不知这份不安来自于何处。 与此同时,九霄深处。 山师yīn立在林边,双手背在身后,右手食指敲打手背。当第一声雷鸣想起,山师yīn食指停在手背之上,“时辰……差不多了。” 话音落时,从林中探出六道黑影,面对山师yīn单膝跪下,“参见家主。” 第544章 血流雾散石扉动 九霄内门弟子在文曲楼下集合,他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九霄出来的弟子,往往都很有主见,众人面对现在情况,自然是看法不一。 林火受到左徒先生的托付,依旧守在文曲楼外。他此时倚靠着门柱,望向山门方向。那里乌云密布,更有雷光阵阵,也不知猫怔仲与大胥先生斗得怎样,更不知道左徒先生是否会有危险。 只是他心中沉重,不仅仅是因为猫怔仲突然出现,更是因为山师yīn没有出现。即便是他也嗅出这里面有不寻常之处。若说两者全无关系,林火绝对不会相信。 但是山师yīn究竟在谋划什么?九霄内门这么大,又要到哪里去找山师yīn的踪迹?越是不知道山师yīn行踪,林火越是难以心安。 林火在自己脑中整理着事情之间的关系,猫怔仲,山师yīn,赌约……他总觉得自己还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可是一时间便是想不起来。 便在这时候,项昌意从屋中走了出来,他一边走着还一边朝屋内挥手,“好好好,你们等着,老子今晚就把你们全部喝到桌子底下去!谁怂谁是小狗!” 屋内回应着全是起哄声响。看来项昌意倒是在短短时间内,和那些个师弟们打成了一片。 林火扭头望向昌意师兄。 昌意师兄走出屋外,跨过门时,他面上笑意立即消失不见,转而变成凝重。昌意师兄走到林火身边,沉声说道:“我打听到一些消息。” 林火没有望向屋内,像是随口说道:“薛荣华知道些什么?” 昌意师兄摇了摇头,“那小子应该不知道山师yīn准备做什么,但是那小子现在应该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可别看他流里流气,但是口风很紧。他似乎是想置身事外。” 林火皱了皱眉,偷偷往屋内望去,自然是去看薛荣华。 薛荣华正在和屋中学子高谈阔论,却也正巧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触,林火立即收回目光,又问昌意师兄道:“既然薛荣华不准备说,那师兄你还发现了什么特殊的消息?” 项昌意走了几步,保证从大门内部见不到他说话。他方才凑在林火身边说道:“我打听到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到现在为止,除了山师yīn,内门中还有七人没有到这文曲楼。” “七人?”林火只觉脑中一亮,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3 章 是转瞬即逝。林火赶紧继续发问,“少了七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毕竟内门这么多弟子,若是对我与山师yīn不感兴趣,像你这种xìng格的人,或许就不会来参加集会。” 项昌意摇头说道:“虽然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是真正奇怪之处在于,这七个人,分别来自七大家族!也就是说,每个家族少了一名成员。这真的只是巧合?” “七大家族?”林火听到昌意话语,顿时双眼圆睁。他立即想到,上一个七大家族有关,又是在九霄之上的事情,究竟发生了什么。林火机会是失声喝道:“万兵冢!” “什么?”项昌意并没有经历过“虞城”之事,自然不明白林火在说什么。 林火已经来不及解释,他终于知道自己错漏了什么关键。 猫怔仲,山师yīn,黑衣人,调虎离山! “山师yīn根本没想与我赌斗,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万兵冢!就是三生石!这场赌斗不过是引人耳目的诱饵!猫怔仲也是诱饵!”林火一把将昌意师兄肩膀拽住,急切说道:“师兄!这里就jiāo给你了!你一定要稳住薛荣华,保护好这些师弟。你私下与教习们通气,告诉他们我去处理万兵冢之事,让他们稳住大家,千万不要造成恐慌。” 昌意愣了片刻,随后他咬牙应了下来,“没问题。这里尽管jiāo给我。”即便他已经失了真元,但是他还是一口应下。 林火重重点头,随后运起真元,朝深山方向飞驰而去。 屋内教习皆是疑惑望来。 昌意师兄深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随后满面笑容地回到文曲楼中。他一边和弟子们若无其事地打着招呼,一边朝教习们走去。 山门迷雾外,左徒贡站在迷雾之中,望着雾外雷光电闪。 电光一闪,便见到猫怔仲与大胥先生飞弹之两侧。 大片真元余威四shè,眼看就要扫向山脚书院。大胥先生虚握双拳,便将那些真元扭转方向,引至九霄迷阵之上。 真元撞击迷雾,击飞偏偏雾气,却不能伤到雾后事物。 大胥先生望向猫怔仲,叹息说道:“你若是想与我切磋,还需注意劲力,不要伤到常人。” 猫怔仲手中握着那黑一门门主竹杖,见在杖中并未出鞘,可他本人便像是一柄利剑,直窜天际。猫怔仲此时身上气势,比之当年对阵黄袍老祖时候更为浓烈,罡风吹得石走沙飞。 大胥先生更是皱眉,“你这般真元外泄,还需凝练。” 猫怔仲冷哼怪笑,“本座不过是来找你打架,你还想当本座的先生?还真是教学生没有jiāo够!你也说天道三千,道道不同可通玄!这便是本座的天道,何须你来聒噪!” 大胥先生沉默了片刻,“确实是我多言。不过,不知道猫门主准备打上多久?你我若是动手,没个三天三夜分不出胜负,不如这样,我们相约十招,便算是切磋武学……” “去你娘的十招!”猫怔仲出声将大胥先生打断,他挥动手中木杖,天地真元便凝聚在木杖之上,便如同炭上燃火,“本座今日便是要与你斗个不死不休。” 大胥先生无奈摇头,双臂一展,正准备出手,却突然浑身一顿。他回过头,望向九霄山门深处。 在这一顿,猫怔仲大喝杀到:“酸儒!还敢分神!” 话音落,猫怔仲手中木杖已经点到大胥先生胸前,天上雷霆也在猫怔仲这一引之下,全部涌向大胥先生。 大胥先生双眉一挺,真元凝聚掌上,一掌推开猫怔仲木杖,另一掌将漫天雷光驱散。两人再次分开,大胥先生此时面色下沉,“万兵冢开!” 大胥先生双眉紧皱,便准备反身回去山门。 然而猫怔仲在此时隔空劈出一刀,真元刀痕将大胥先生去路截住。 大胥先生只能再次挥掌驱散刀气,同时顿住身形。他回头望向猫怔仲,“你也参与其中?” 猫怔仲面无表情,将木杖平举胸前,“本座也是受人之托。” 大胥先生双手垂在身侧,“你杀不了我。” 猫怔仲摇了摇头,“缠住你,也就够了。” 万兵冢外,dú瘴消散。 山师yīn背着双手,望向万兵冢深处,“虞城留下的方法,还算好用。”他朝身六名黑衣招了招手。随后,他便迈开步伐,踏入万兵冢中。 第545章 旧日幽途 山师yīn身穿黑袍步入万兵冢中。 明明他这次谋划,涉及整座九霄山门,更是连大胥先生与猫怔仲两位天人都牵扯其中。他这次机会得来不易,若是这次失败,便可能没有下次尝试的可能。 明明时间紧,但是山师yīn脸上看不到半点紧张。 他就像是回到故乡游玩的归人,缓步向前,不时扭头看看四周,就像是缅怀过去。 dú瘴渐渐散去,山师yīn在一棵树边停下脚步。他伸手抚摸树干,还不忘低声自语,“当年就是在这里,林火那个混小子把我丢到了dú瘴外,然后把自己和武梦关在了一起。啧啧啧,你们说,他当初是不是早有预谋?” 此时跟在山师yīn身后的,只有随他一起进来的六位死士。他们不苟言笑,自然不会回答山师yīn的问题。 山师yīn也不会感到无趣,迈开脚步,继续向万兵冢深处走去。路过那些司马家打造留下的兵刃,他便笑着对手下死士说道:“这些兵刃可是厉害,你可若是喜欢可以找一柄给自己用。不过兵刃有灵,可是会择主,你们可都小心点,别被伤到了。” 即便山师yīn这么说着,那些死士依旧紧紧跟在山师yīn身后,全都低头不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去看路边兵刃。 山师yīn微微笑着,谁都猜不出他此时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事情。只怕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将他彻底看透。 他们继续前行,没多久便来到了万兵冢中小屋。 山师yīn又在木屋外停下脚步,盯着那紧闭木门看了许久,冷冷说道:“我就说林火那小子重色轻友,我让他帮忙他就百般推脱,倒是为了一个女人,差点把自己给饿死了。不过我看他面向,一生都是桃花劫,偏偏没有一个能够解开。也不知道,是谁的不幸。” 说完这些话,山师yīn便不再此地逗留,继续向前。 身后那六人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山师yīn的自言自语,继续跟着山师yīn深入万兵冢中。或许他们也都明白那个道理,听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们虽是死士,却不想平白送命。 山师yīn继续在前方领路,没多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当年魔刀万击沉湖之处。也是当年他们与虞城的决战之地。 所见所闻都像和当年一模一样。 山师yīn站在冰湖边,就像是回到了当年。他环顾四周,立即找到了虞城最后抱着黄裳而死之地。 不过两人尸骨已经被收走,那棵树下空空dàngdàng。 山师yīn望着那棵大树,如同看到了虞城临死之前望向黄裳姑娘的最后一眼。他突然低声呢喃,“你的身不由己,我到现在,才算是感同身受。” 说完这话,山师yīn长叹一声,随后背着双手走向路途尽头。 柳暗花明处,便是隐藏三生石的机关所在。当年虞城最后功亏一篑之事,今天他山师yīn就要得手。 山师yīn寻到山壁上一处凹陷,随后用力向下一按。 随着一串“咔咔咔”的机关转动声响,那原本是绝路的山壁层层开启,露出一个巨大圆锥,顶圆底尖。 圆锥顶端面上有周天繁星八十一颗,雕刻在面上便是一方星空。这机关自然也是由司马家完成。而这机关之后,便是九霄禁地,藏匿三生石之地。 山师yīn伸出手掌,在星图上轻轻摩挲。每一颗星,便是一个按钮。想要打开这机关,便需要按下九颗星,但是具体是哪九颗星,唯有当代九霄门主知道。 按下九星,便是其中一个打开密室的方法。 山师yīn不是九霄门主,自然不知道应该按下哪九颗星。但是,他有别的方法,也就是当初虞城想要做的事情。 在那圆锥顶端圆盘边缘,可以见到八处凹槽。第二种方法,便是将八大家族后人的血液倒入对应凹槽之中。这便是为了防止门主突发意外,来不及将星盘传给下一任门主,所以留下的机关。 而这个机关设计,现在成了山师yīn打开密室的捷径。 山师yīn微微笑着,朝身后六人招手。 那六人纷纷从怀中取出水囊,水囊上分别绣着除了山师家外,八大家族的名字。显然这每一个水囊中,便是对应的家族后人鲜血。 山师yīn接过一个水囊,随手晃了晃,“会不会还有人傻傻地在等着他们七个去参加‘盛会’?真是愚不可及。” 他挑了挑眉,拧开水囊木塞。 那血腥气味立即窜了出来,闻着令人作呕。 山师yīn面不改色,将那水囊侯在凹槽处,倾倒而下。 泊泊鲜血入石中,一囊一囊又一囊。 很快,七袋鲜血已经倾倒完毕,干瘪的水囊被山师yīn随意丢在脚边。他从怀中摸出一支匕首,又将自己袖口卷起。 山师yīn拿着匕首在自己小臂上比划,“我们山师yīn家早就脱离了九大家族。当初司马家做着机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定要我们山师家的血。要不是一定要新鲜血液,我还真下不去手啊。” 他说到这儿,嘴角一勾,便准备用力划下。 便在此时,众人来时路途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六名死士立即拔出兵刃,回头望向来路。山师yīn嘴角一翘,缓缓回过身来,对来人笑道:“你终于来了。” 来人正是林火! 他此时赤手空拳,跑得满头大汗,“红袍儿!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山师yīn面带微笑,“我不过是去拿回原本便属于我山师家的东西。” 林火一步步向山师yīn走来,“你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三生石而来!你和我的赌约,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林火啊林火。”山师yīn摇了摇头,“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你当真以为,我会和你打这种赌?事到如今,我们谁都已经无法回头,你不过是我用来布局的一个棋子。还是你觉得你有机会赢我?” 林火顿住脚步,面色复杂道:“我以为,我们还有机会。” 山师yīn面色渐冷,挥了挥手中匕首,“你现在该知道了,我们之间没有机会。” 林火垂首不言,双拳紧握。 就在他沉默时候,那六名死士高抬兵刃,缓缓朝着林火摆开阵法。 林火宛若未曾见到他们,而是越过他们直视山师yīn,“你要用三生石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三生石成为天人。” “天人?”山师yīn摇了摇头,“我可没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想要的……”山师yīn咧开嘴角,匕首划破手臂,山师鲜血流入石头圆锥之中,“我想要的……不过是一支天位铁军!” 山师yīn话音落时,六名死士扑向林火。 与此同时,九霄山门之外,天人jiāo战仍在继续。 猫怔仲挥出两道雷鸣刀气,大胥先生隔空挥掌,将那两道刀气震碎。 在那粉碎刀气之后,猫怔仲突然冲破碎片,出现在大胥先生面前。猫怔仲手中擎着木杖,木杖之上罡气逼得人头皮发麻。 大胥先生面上露出一丝凝重,挥掌迎敌。 他这一掌似慢实快,转瞬间已经按在猫怔仲胸膛之上。 猫怔仲便如同离弦之箭,倒飞回去,直撞地面。 “轰!” 一声巨响过后,猫怔仲撞碎地面,激起大片飞尘。 可猫怔仲那狂癫笑声从飞尘中透了出来,“痛快!痛快!痛快!”只见猫怔仲身影一闪,再次腾空而起,“酸儒!我们再来!” 大胥先生略微皱眉,他就要挥掌,突然浑身一震,低声自语,“三生石的禁制!” 只是这一愣,猫怔仲已经攻知面前。 大胥先生连忙躲闪,才避过猫怔仲锐利罡风。 罡风将大胥先生衣袍吹鼓,大胥先生飞身连退。他转瞬间与猫怔仲拉开数十步距离,于此同时大胥先生对迷雾之中的左徒贡高声喝道:“有人在解三生石的禁制!你立即赶去阻止他!决不能让三生石落入邪魔外道手中!” 迷雾中接应的左徒先生闻言也是大惊。他自然知道三生石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听从大胥先生所言,就要转身回山。 可他只是转过身去,随后立即顿住脚步。 天上大胥先生与猫怔仲又战成一团。到处都是电闪雷鸣,天道只想将这两位天人统统轰杀成渣,可却无可奈何。 便在猫怔仲又要抢攻之时,突然从迷雾之中飞出一道剑气。猫怔仲立即抽身,却被大胥先生飞掌按到,再次坠向地面。 大胥先生定睛去看,便见到左徒贡也进入他们战围之中。 左徒贡手拎长剑,咳嗽了几声,对大胥先生说道:“门主,你先去万兵冢,我来拖住猫怔仲。” 大胥先生面露犹疑,张了张嘴yù言又止。 左徒贡继续说道:“门主放心,我以迷阵为基,拦住猫怔仲不是问题。” 大胥先生望见左徒贡面上决然,口中话语如何都说不出口。他默默点头,嘱托道:“无需硬撑,及时撤退……”大胥先生沉默了片刻,随后沉声说道:“我的老友,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知道。”左徒先生微微一笑,拱手说道:“门主,请吧。” 大胥先生最后忘了左徒贡一眼,随后反身飞入迷雾之中。 猫怔仲此时也从坑中爬了出来,追向大胥浮生,同时喝道:“酸儒!我们还没分出……”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剑气飞至猫怔仲面前。 猫怔仲随意挥了一木杖,那剑气便已经dàng然无存,但只是这一顿,猫怔仲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胥浮生飞入九霄迷雾之后。 “该死!”猫怔仲恶狠狠地望向罪魁祸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4 章 左徒先生剑尖指地,“你的对手是我。”地上迷雾随他真元流转,卷起旋涡无数。 第546章 战歌轻诵 猫怔仲虽然被左徒先生拦了下来,但是他歪着脑袋打量左徒贡,全然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的意思,“老家伙,你这么胡乱逞强,可不讨人喜欢。” 左徒先生望着猫怔仲,冷笑不语。 猫怔仲随意掸了掸肩上灰尘,“所以说啊,老人家……”他轻轻掸去那些灰尘,仿佛眼前左徒贡便和那些灰尘一模一样,“老人家就该乖乖呆在屋子里,颐养天年!” 话音落时,猫怔仲足下一踏已经朝左徒先生飞纵而去。他根本没有因为对手是老人,又或是天位而留力。猫怔仲这一步踏出,不说地面上留下足印,便是纵身引起的气旋,也将地上灰尘吹起。 猫怔仲平举木杖,已将真元凝聚在木杖尖端。以他现在这种速度,根本不需要太多花哨的剑招,只要击中左徒明,那左徒先生这条老命就得jiāo代在这里。 然而左徒先生就像是没有感受到危险降临,依旧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是躲避不及?还是有恃无恐? 猫怔仲并不思考太多,在他看来,无论是哪个可能,他这一剑唯有一往无前。 不惧!不悔!不退! 这三不支撑着猫怔仲走到今天,也将支撑着他走向未来。 然而便在猫怔仲飞至一半之时,左徒先生叹了口气。他身子一沉,竟然收起了舞空身法,径直落向地面。 这一变故是令猫怔仲始料不及。 左徒贡又在想什么诡计?这是准备逃跑?若是留下一座无人值守的迷阵,那九霄对猫怔仲来说,根本就是门户大开。 虽然猫怔仲在这些年里已经见识过了,以姜杉与山师yīn为代表的九霄小狐狸们的满肚子坏水。但是现在面对教他们的这只老狐狸左徒贡,猫怔仲依旧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他第一招因为左徒贡突然落地而落空,但是他立即调整身形,再次挥动木杖,直追左徒贡身影向地面冲去。 左徒贡身影已经落入迷雾之中。他这般急速坠落,确实动静不小,就像是在迷雾中凿出了一条通道。 猫怔仲顺着这通道,木杖尖端指向左徒贡咽喉方向。 突然!左徒贡下坠速度陡然减慢。 两人身形jiāo错而过,位置jiāo换,猫怔仲在下,左徒贡在上。 而猫怔仲的第二招自然是再次击空。 这让猫怔仲大感没有面子,要知道自从他成为天人之后,还没有哪个对手,可以在短时间内连续戏耍他两招。 但是猫怔仲并未发火,那段失忆的时光,但是将他的xìng子打磨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yīn晴不定,暴躁易怒。 猫怔仲冷静分析局势,同时在半空中回过身来,仰面朝上。 左徒贡的身形正好将猫怔仲眼中光彩全部遮蔽。而猫怔仲看得眉梢轻跳。只因为左徒贡此时剑尖向下,瞄准猫怔仲心房方向再次加速急坠下来。 jiāo手至今,一坠,一顿,一沉。轻松化解猫怔仲攻势,更是在此时发动反击。 就连猫怔仲也不得不感叹,左徒贡时机选择之巧妙,是在令他叹为观止。猫怔仲此时身子悬在半空,左徒贡长剑已经落在他胸前三寸之地。 眼看着一剑,作为弱者的左徒贡就要得手。 然而猫怔仲身形一晃,已经退到左徒贡的剑围之外、他毕竟是天人修为,这些小战术已经无法弥补两者之间实力差距。 猫怔仲与左徒贡此时又在空中换了上下位置。猫怔仲居高临下,对左徒贡说道:“老家伙,你输了!”他举起木杖就要抢攻。 而此时左徒先生已经落在地上。只是他不像是要抵抗,或是反击的样子。 只见左徒先生低垂着脑袋,双手握住剑柄,而剑尖抵在山石土地之上。 就在猫怔仲罡气将要落下之时,左徒先生缓缓抬起头来,“该认输的……是你!”左徒贡将手中长剑,重重扎入地面。 陡然之间,猫怔仲似乎感到周围空间猛然一震,就连那些雾气流动也滞留一瞬。 发生了什么事情? 猫怔仲也吃不准事实为何。能够撼动时间与空间其中一项,难道这九霄之中还藏着另外一个天人? 他招式不停,继续下落。可他心中不安越积越深。不过是这短短下落的呼吸之间,猫怔仲脑中突生警兆。 这种有关生死的选择,曾经无数次救过猫怔仲的xìng命。这一次,他依旧选择相信本能。 猫怔仲就在将要把左徒贡切成两半之时,悍然收手,飞身移动。 事实证明,他的本能再次救他一命。 便在猫怔仲方才所在位置,如今凝聚着一团雾气。那雾气与普通雾气不同,显得各位凝练。这雾气就像是拳头一般紧握虚浮在半空之中。 方才若是猫怔仲反应慢了那么一瞬,这团雾气便会将他困在半空。 可这些迷雾,怎么突然像是活了一般? 猫怔仲迷惑不解,而左徒贡显然也不想给猫怔仲思考机会。半空中再次凝聚出两只迷雾手掌。他们互相一拍,其中一只手掌便破碎开来,成为迷雾碎片。 完整的那只迷雾手掌在迷雾碎片上轻轻划过,那只手掌中,立即多出了一把迷雾短刀! 迷雾手臂横挥,刀刃斩向猫怔仲,那威势势必腰间猫怔仲拦腰砍成两段。 由迷雾组成的刀锋会有多快? 猫怔仲并不想用自己的身子来为这个问题寻找答案。他再次运起舞空身法,这一次他直接回到半空之中,远离迷雾方向。 所有问题都出在这迷雾之上。 “不对!关键不是迷雾。”猫怔仲稳住身形,此时定睛去看,立即找到了问题关键。他的目光落在左徒贡双手之上,更是落在左徒贡那柄扎入地面的长剑身上,“你这剑有古怪。” 结合前面一番对战,猫怔仲立即判断出来一个结论。 最初左徒贡躲闪猫怔仲的两招便是为了靠近地面,而最后扎向猫怔仲心房的那一剑,看似是要取猫怔仲xìng命,实则是向地面而去。 猫怔仲分明记得,从刚才落地之后,左徒贡便保持着握剑姿态,长剑也是扎入地里纹丝不动。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杀了猫怔仲他也不会相信。 左徒贡也不避讳,淡淡说道:“我这柄剑唤作翻岳。” 猫怔仲到了这般时候还不忘讽刺,“名字还算不错,长得可不好看。” 左徒贡并不在意猫怔仲挖苦,继续说道:“翻岳与迷阵同存,翻岳在手,我控迷阵,迷阵是我!” 话音落时,阵中迷雾凝聚成两道长鞭,闪电般朝着猫怔仲抽打而去。 第547章 三生有幸同舟共 左徒贡驱使雾气凝成锁链抽打天上疯猫。 猫怔仲冷笑一声,反倒是将木杖收回腰间,迎着雾气铁索直飞过去。 就在雾锁临身之时,猫怔仲骤然扭转身子,就像是一只灵巧黑猫双足落在雾锁之上。 雾锁凝聚,坚如铸铁。 猫怔仲双足踏在雾锁上,便如同脚踏实地。随后他更是迈开双腿,沿着雾锁飞奔起来。 地上左徒贡没有一皱,单手离开翻岳剑柄,随后虚空一握。 另一根雾锁便化作网状径直朝猫怔仲包去。 迷阵有多大,这天罗地网就有多少广度。猫怔仲又往前奔了几步,就连脚下雾锁也崩碎成栅栏模样。 天上雾网兜头,脚下雾栅拦路,哪里才是生途? 猫怔仲突然停下脚步,随后微微一笑。 他不闪不避,朝天一指。 左徒贡只觉得面前刮起一阵狂风。 天未起风,这风来自于猫怔仲不断攀升的气势,更是随着他的威压越刮越大。 左徒贡并不在意,依旧引导天罗地网罩向猫怔仲,“你想靠狂风吹散雾气?简直就是做梦!” 猫怔仲依旧指天,嘴角笑意越盛,“老头儿,你还真是不懂天人。” 听到这话,左徒贡眉头骤然一跳。 于此同时狂风已然刮得左徒贡眯起双眼。 突然! 半空中响起一道惊雷轰鸣。 左徒贡面色骤变,“不好!”他这才反应过来,猫怔仲攀升自身气势,并不是为了狂风,而是为了天雷! 然而左徒贡这时反应过来,已经满了半拍。 天上雷芒已经劈落下来,更是顺着雾气网络直窜而下。雾气凝聚虽然便于攻击,但也同样成了破绽,被猫怔仲引导下天雷来。 作为应对,左徒贡赶紧拔出翻岳长剑,他可不是天人,受不得这些天雷侵扰。 就在左徒贡拔出长剑之时,四周凝聚雾气立即散落开来,恢复成山雾模样。 那天雷没了依凭,也就落向别处。 没等左徒贡感叹自己逃过一劫,身前突然传来一声锐啸。 左徒贡定睛去看,却是猫怔仲再次拔出木杖,已经攻到面前。 罡气凝聚在木杖顶端,锐不可当。 左徒贡却未惊慌,只见他不紧不慢地侧移一步,随后翻岳长剑再次扎入地里。 雾气顿时化作条条绸缎模样,分取猫怔仲四肢,缠绕而上。 猫怔仲攻势顿止,更是像牵线木偶一般,被悬挂在半空之中。 左徒贡还想拉扯雾气绸缎,将猫怔仲扼杀于此。可惜无论他怎么驱动真元,都无法拉扯猫怔仲身躯,力量皆是石沉大海。 猫怔仲手腕一转,木杖上罡气立即将那些雾气绸缎割断。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继续抢攻,反倒是轻巧落地,伸手掏了掏耳屎,“还真是麻烦啊。娘的,你们九霄哪来这么多鬼东西,你明明是个天位,倒是依仗这狗屁阵法,把本座给缠住了。” 方才一串攻防,皆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你来我往。 左徒贡如今的身子已经有些疲乏,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双手保持着握剑姿态,对着猫怔仲说道:“猫门主若是想要放弃,山门便在你身后。”说完这话,左徒贡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天位高手。 暗疮难愈,左徒贡这天位并不能持久。 猫怔仲何等人,他歪着脑袋看了左徒贡一会儿,立即看穿了左徒贡问题所在,“老头,主导这么一个大阵,你一定很累吧。” 左徒贡缓缓止住咳嗽,淡淡说道:“想要拦住猫门主,也就足够了。” 猫怔仲咧嘴一笑,“你又能拦我多久?” 左徒贡分毫不让,“足够让山师yīn的计划落空。”他自然猜到,猫怔仲会到来,定然是和答应山师yīn的三个要求有关。 猫怔仲挠了挠脑袋,“这倒是麻烦了……” 左徒贡见到猫怔仲语气松动,略微沉吟后,开口劝道:“猫门主原本就是应邀而来,不过世事变故繁多,猫门主自然也不想被我拦在这里。可你既然已经来了,被意外拦住,也不算失约吧。” 猫怔仲挠头手指一顿,笑眯眯地说道:“老头儿,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左徒贡心中暗暗松气。 “不过!”猫怔仲又再出口,瞬间让左徒贡重新悬起心来。 猫怔仲摊开双手,咧嘴笑着,“本座有许多缺点,偏偏不会失约。” 左徒贡紧抿双唇,随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猫门主也别想踏入九霄内门半步。” 猫怔仲玩味地打量着左徒贡,“你真以为,你这把老骨头能拦住本座?又或者,你以为你能够拖延多少时间?” 不等左徒贡说话,猫怔仲已经单手按住木杖,“你想拖延时间,可本座不愿在这里浪费光yīn。” 下一瞬,左徒贡望着猫怔仲疑惑眯眼。 猫怔仲口中说着狠话,可他身上威压反而越来越低,就连天上雷云也在渐渐消失无踪。 左徒贡心中疑惑,猫怔仲到底想做什么? 猫怔仲将木杖紧握,缓缓说道:“本座抢过许多秘籍,也学过许多招式。但从未专精任意一门。这些垃圾东西,怎么值得本座钻研?所以,本座在进入天人之后,自创了一招。” 左徒贡闻言瞪大双眼。按照猫怔仲所言,这可是天人创出的招式,无论威力如何,决不能让猫怔仲将这招使出。左徒贡不做他想,立即催动雾气化作两柄长刀劈向猫怔仲。 刀锋破空,猫怔仲依旧不惧,反倒是继续自说自话,“这招原本是个剑招,可本座已经答应了某个废物,这辈子都不再用剑了,所以,威力就小了那么一点点。” 长刀临头,猫怔仲换换吐出一口浊气,四周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声之中停滞。 左徒贡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听不见其他声响,唯有回dàng着猫怔仲口中那两个字符“无天!” 下一瞬,左徒贡只觉脖颈之间一凉。他回过神来,而猫怔仲持着木杖在他面前。罡气顶峰就在他喉结之前。 至于其他,似乎全无变化。 左徒贡略感诧异,雷声大雨点小,不由出声问道:“这就完了?” 猫怔仲面无表情地放下木杖,从左徒贡身边走过。 左徒贡想要挪动身子阻止,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就连眨眼都做不到。 猫怔仲与他擦肩,同时低声说道:“本座听林火说过,你这老头虽然古板严厉,但不失为一个好老师。今天,就饶你一命。” 话音落时,猫怔仲已经走到左徒贡身后。 左徒贡不能回头,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听到猫怔仲足印一踏,随后便再无声响,想来定然是猫怔仲已经进入内门之中。 终究没能拦住。 左徒贡只觉心中懊恼。念头刚起,他便发现身子重归掌握。左徒贡立即回头去看,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他身后,原本的茂密树林,浓郁雾气,此时全部被分割两旁,只留下一条笔直道路,这条路通向内门,却不知几许长短。 猫怔仲“无天”一剑,锐不可当! 就如猫怔仲此人,昂首向前。 遇山开山,见海劈海! 大道万里行中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5 章 神魔仙佛避两旁! 左徒贡不由去想,若是再过几年,这天下恐怕只有黄袍老祖才能与猫怔仲一战。想到此处,左徒贡终于难以抑制身上疲乏,伏低咳嗽起来。 这一咳,直咳的鲜血染襟。 左徒贡强撑着站起身来,“还不能……咳咳咳……还不能休息。猫怔仲入山,弟子们千万不要有事。”他脚步踉跄,不得不倚靠一旁大树歇息。但是他没有休息太久,努力平复呼吸之后,左徒贡再次挺直脊梁,朝内门方向行去。 四周雾气缓缓聚拢,将那被猫怔仲破开的道路掩埋。除了地上左徒贡留下的那几滴殷红,这迷阵仿佛未曾有过任何变化。 与此同时,后山万兵冢中。 林火虽然陷入苦战,但是他如今离天人仅有一步之遥,很快便掌握优势。然而问题却是,他无法将优势化成胜利。 那六人也知道自己不是林火对手,根本不和林火正面jiāo战,他们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阵法,生生将林火拖住,不得寸进。 林火急得额上冒汗,还在刀光剑影中腾挪。 另一边山师yīn脸色苍白了不少,他还在放血,但是他面上没有半点焦急,仿佛就是旁观过客。 山师yīn看了一眼林火焦急,出声笑道:“他们用的阵法,唤作陷仙。就连天人若被缠住,一时半会儿也逃脱不得。呀!”山师yīn突然唤了一声,却是将手臂收了回来,“好像是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 林火在jiāo手之间,看着山师yīn收回手臂,更是不紧不慢地涂上伤yào。这说明,山师yīn已经将鲜血备足,他马上就要打开禁制! 明明情形已经到了这一步,可林火还被六人缠着。 怎么办? 林火头上汗如雨下。 便在此时,半空中传来淡漠话音,“陷仙阵法,却是能凭不住天位之力,拖住天人。可惜这阵法需要七人驱动,而你……”大胥浮生出现在万兵冢中,“只有六人。” 山师yīn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凝重。 第548章 无暇玉璧产氤氲 与山师yīn面色凝重不同,当林火见到大胥浮生赶到,只觉得心中大石落地。他挥出两剑,撤出六人合围,随后对着大胥先生恭敬行礼,“先生!” 六名死士面上带着黑纱,见不到他们面上表情。但是在大胥浮生赶到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守势,稍稍往山师yīn所在方向退去。 两边的气氛,因为大胥浮生的到来截然不同。不过大胥浮生望了一眼山师yīn所在方向,见到山师yīn已经将手掌按在机关之上,他略微皱眉,从半空回到地上。 大胥浮生双足落地,林火立即跟了过来,站在大胥先生身侧。 山师yīn看了大胥浮生片刻,他面上那丝凝重渐渐消失无踪。山师yīn对着大胥浮生额首说道:“请先生原谅学生有要事在身,不能全礼。” 大胥浮生面无表情道:“红袍儿,莫要做什么傻事儿。” “傻事?”山师yīn微微耸肩,“学生不知道先生在说的是什么事情。学生能做出什么傻事?不过是拿回属于我山师家的东西。” 大胥浮生沉声说道:“三生石原本是由山师家保管,并不独属山师家所有。” “先生此言差矣。”山师yīn微笑摇头,“三生石生于天地之间,为千年之前楚人发现。当时那楚人只当是块美玉收藏,直到那楚人病逝,后人才发现这三生石的妙用。” 林火听得愣神,对于三生石的历史,他倒是从没听过。 那边山师yīn继续说着,“在三生石附近逝世之人,他一生精思被锁在三生石中,通过特定方法,后人可以用三生石与他沟通学习。这三生石后来辗转各处,最后落在我山师家先祖手中,那便是我山师家的东西了。” 听到这里,大胥先生也是叹了口气,他并未在三生石的归属上与山师yīn争辩,而是语重心长道:“既然你知道三生石的能力,更应该知道他的历史。这块石头不知道引发了多少血案,江湖庙堂,甚至他化名和氏璧时,还引发过多国战乱。三生石若是流落在外,这天下不知该有多乱。” 山师yīn“噗嗤”一笑,“先生若是担心这个,我只能说先生是在杞人忧天。” 大胥先生yù言又止。 山师yīn笑着说道:“先生也知道,随着时代变迁,三生石中拘锁精思越来越多,每种精思的唤醒方式各有不同,也就有了缘分一说。能否唤醒精思,全凭缘分,能够获得几分学识,全凭缘分。既然如此,三生石即便是流落在外,恐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大胥先生摇了摇头,“三生石若当真流落江湖,或许还要看个人机缘,也不一定能够激发起妙用。可若是落在你手中,情况截然不同。” 山师yīn冷笑道:“当年九大家族,偏偏排斥我山师家,难道先生现在还是对我山师家存在偏见?” “红袍儿,你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大胥先生径直说道:“我们九大家族全部明了,你们山师家手中确实有几种激发三生石的方法。当年燕国建立,便是由你们山师家造出了那一支传说中的天玄军。各个身手可比一流高手,更有天位将军坐镇。你如今想做之事,当真以为我猜不到?” 山师yīn收起面上冷笑,“我想做之事,先生当真能够明白?” 大胥先生叹息说道:“红袍儿,你的遭遇我也有所耳闻。” 山师yīn面沉如水,直接将大胥先生话语打断,“既然先生全都听过,那先生也该明白,不达目的,我绝对不会收手。”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大胥先生反问。 这一问,反倒让山师yīn愣神片刻。他咬了咬牙,开口说道:“这天下七国,皆是腐朽破败。我要做之事,便是倾覆天下!” 大胥先生继续追问,“倾覆天下之后,你又准备做些什么?” 山师yīn再次沉默,随后轻声说道:“未来事,谁又说的清楚。” 大胥先生叹息道:“红袍儿,你此刻心中唯有愤恨,你只想发泄,只想毁灭。你根本没有想过未来之事。若你想为这天下做破而后立之事,这三生石你拿走便拿走了。可若你心中不明,只为一己私yù。今日,我必须把你留下。” 山师yīn沉默许久,大胥先生也不急着抢攻,只是静静等候山师yīn思考。 过去不知多久,山师yīn仰头问道:“学生有一问,还请先生解惑。” 大胥先生点头说道:“知无不言。” 山师yīn望向大胥先生双眼,“先生可还记得大胥博?您那位后辈玄孙?” 大胥先生略微皱眉,却是不知道山师yīn为何此时提到大胥博。不过既然山师yīn问了,他自然点头。 山师yīn咧嘴一笑,伸手指向一棵大树,“当年他便是死在这里,死不瞑目。” 大胥先生看不透山师yīn想说什么,也就不言。 山师yīn盯着大胥先生面孔,“弟子想问,当你知道自己玄孙惨死,心中可有半分悔恨?” 大胥先生骤然睁大双眼,嘴唇蠕动,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山师yīn哈哈大笑,“你为天人,绝情绝爱!你怎么会懂我?你根本不懂!什么都不懂!这天下害我家破人亡,我便要这天下陪葬!” 林火已然听不下去,他一边迈步向前,一边出声喝道:“红袍儿!你!” 山师yīn转头瞪他,“连大胥先生都不敢过来,你难道便不想想为何?” 林火顿时止步。她这才反应过来,大胥先生明明一出现就能将山师yīn拿下,可是偏偏与山师yīn分辩许久。林火原本只当大胥先生是为劝山师yīn回头是岸。可如今谈判已经破裂,大胥先生为何还不行动。 疑窦初生,林火便回头望向大胥先生。 只见大胥先生面沉如水,目光定格在山师yīn那按住机关的手掌之上。 林火立即心有所感,难道这机关打开之后,就连大胥先生也觉得难以控制,甚至……甚至……有所恐惧? 山师yīn嘴角含笑,眼眸发寒,“难道,大胥先生也在怕?天人也会怕?” 大胥先生闭起双眼,低声说道:“红袍儿,不要自误。” 山师yīn哈哈大笑,“先生啊,学生我,早已自断退路!” 话音落,山师yīn手掌在圆锥盘面上,重重按下。 大胥先生衣袍飞扬,四周仿佛时光骤停,这便是他当年在太和殿外所用威能。半空之中乌云密闭,天雷骤然凝聚。 然而山师yīn早有准备,六名死士形成一道围墙,那是将大胥先生天人威能生生抗下。可不过一个弹指,这六人之中已有一人口鼻喷血。显然大胥先生已将威能催发至极致。 这六人分别吞下一颗yào丸,身上气势暴涨,竟然能够与大胥先生分庭抗礼。这六人站位奇特,更是让大胥先生使不出缩地成寸的本事。 而这么一拖延,机关之上星图顿起变化。 机关之中鲜血翻涌,只见板上有九星缓缓充斥鲜血。 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星连珠!还有左辅常见,右弼半隐。 九星仰止! 机关“咔啦啦啦啦啦啦”一阵脆响。 路途尽头,绝壁之上缓缓开出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直至露出山中藏宝。 无暇美玉盛于石阶之上,未曾有光已现流光溢彩。 氤氲之气倾泻而出,转瞬间从众人身上抚过。 只听到大胥先生一声长叹,天人威压不见。 还不等林火感叹一声三生石何等华美,他身上顿时一沉,宛若万钧山岳重重压在他肩头之上。 第549章 奈何望断无归梦 三生石那氤氲之气席卷而过,林火顿觉身子沉重。他下意识地想要运起真元,结果胸腹之间气海宛若一潭死水。 林火骤然一惊,他赶紧去感应天地间真元变化,然而这一试探直接石沉大海。他顿时觉得浑身无力,便像是一个习惯了乘风破浪的水手被突然丢到了沙漠之中,处处透着难受。 失去了真元感应,林火立即用ròu眼环顾四周。入眼处皆是方才三生石放出的氤氲之气,伸手不见五指。 林火立即反应过来,他不能感应到身周以及天地之间真元,难道是和三生石放出的气体有关? 若要验证自己的猜想,林火知道必须先撤离氤氲所在区域。他是站在离三生石最远之处,也不知道这时候氤氲之气已经蔓延到了何处。不过想来三生石威力再怎么惊人,覆盖面也不会过于夸张。 林火在心中打定主意,转身便走。他以前做猎人之时,也曾经在迷雾天中翻山越岭。在他看来,眼前这一片氤氲之气,应当和深山老林中的浓雾不相上下。 不过没关系,林火早有经验。 他脑中仿佛画着一张地图,准确标识出他来时之路。林火心想:只要顺着脑中地图去走,自然能够找到出路。 至于山师yīn是否得到了三生石? 在林火看来,氤氲之气既然连他这种离天人只差一步的武者都能影响,那山师yīn更是好不到哪去。 当务之急自然是恢复实力,才能够阻止山师yīn带着三生石离开。 心念至此,林火已经朝后方走出三步。 突然氤氲之中传来两声低鸣。 林火耳廓微动,立即弯腰伏低在地。 只见到两根长针从林火背脊上飞驰而过,在这种不能使用真元感应,更是双眼不能看清事物的地方,若不是林火耳力惊人,这一下还真有可能着了道。 对方又是用什么办法瞄准? 林火想起自己方才移动时发出的脚步声,对方一定是听到了他的声响,随后判断出了他的位置,发起了工起。 想到这里,林火立即不敢轻举妄动,他猜想对方,也就是山师yīn带来的那六名死士,很可能做过在浓雾之中厮杀的训练。 那在这种无法动用真元,无光受限的情况下,他们的杀人术简直是最为可怕之物。 过去这么久,可大胥先生还没半点声响,定然是早就知道放出三生石,会产生这等异象。更是说明,就连大胥先生这样的天人修为,也受到了三生石的压制。怪不得刚开始,大胥先生选择劝降山师yīn,也不愿让山师yīn打开禁制。 若是打开禁制,林火与大胥先生最大的优势武力,便dàng然无存。大家都回到了同一起点,危机倍增。 连天人也会遭殃,这种时候,谁也不敢发出响动。 这样一来,倒是陷入僵持之中。 没有人敢动,没人出声。 就在林火在思索应当如何破解这僵局之时,有人在迷雾尽头张嘴说话,“想不到传闻是真的,三生石出,越是实力强大,受到的压制越是强烈。林子你还能走动,大胥先生,只怕连路都走不了了吧。” 林火骤然一惊。 他原本想着,山师yīn同样受到压制,那么他就能从容离开此地,然后再找解决之法,谁能想到三生石对强者压制力度更大。 若是这样,林火便不能一走了之。他必须在此地将问题彻底解决。 林火脑中一转,他能够最先想到的方法,便是擒贼先擒王。世间发生事情,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抓住事情的关键,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 方才林火首先暴露位置,但是他反应灵敏,及时停下脚步不再发出声响。而现在山师yīn主动说话,便是将自己位置也暴露了出来。 这难道不是机会? 林火回忆着方才山师yīn所在位置,脑中立即出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只要计划成功,事情便能够告一段落。 林火立即行动起来。他缓缓伏低身子,保证自己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直至双手摸到地面。 万兵冢中,原本便会有多少人来,自然地上碎石众多。 林火伏低身子,随后摸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他再次望向山师方才所在方向,随后朝着另一边用力掷出石块。 “嘭”的一声闷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6 章 听声音,林火应该是把石块扔到了树干上,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有人撞在树上。 林火不等对方反应,直接朝另一侧跃去。 两根飞针,便落向林火方才站立之处。他们根本没有被林火造假的声响所迷惑。 不过,林火也没有想过骗过他们。他知道对方若是训练有素,定然不会被林火造的假声音迷惑。林火所要的,不过是骗过他们一瞬,让他们忽视林火的真正目的。 此时林火指尖,已经捏着两个长针。 这两根长针,正是在第一次攻击林火无果后掉落地面。 林火方才一跃,目标不是山师yīn,而是这两个长针。因为林火知道,若是直接朝山师yīn冲去,必须直面六名死士,这种情况下对林火不利。 不过,现在事情便不一样了。 林火手捏长针,回忆着山师yīn方才所在方向。他不曾听到过山师yīn移动声响,也就是说山师yīn一动不动。 为何一动不动? 山师yīn明明已经打开了机关,三生石就在他面前十步开外,为何他不上前?只要让那些死士拦住他们,山师yīn完全可以从容得到三生石,可他却没有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火曾经天真,却从不愚笨。他脑中立即响起虞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三生石只认一主。” 三生石只认一主,这样就解释了山师yīn为何不动因为他还没有彻底控制三生石,他若是一动便会暴露自己,成为林火的目标。若是他能够控制三生石,这些氤氲之气也不会随意喷涌。 换句话说,氤氲之气喷涌的原因,正是因为打开机关的山师yīn不是三生石的主人! 若是三生石每次开启都会产生这种氤氲之气,那根本不符合常理。不然,如大胥先生这等修为,岂不是每次运用三生石都动弹不得,更不用说去参悟其中奥秘。 而之前山师yīn主动说话,应该做了深思熟虑,准备诱敌深入,引诱林火上钩。只要林火敢上前搏击,山师yīn便能让死士将林火拿下。 对山师yīn来说,这是机会,也是搏命。 而对林火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林火不再犹豫,将手中两根长针甩手shè向山师yīn所在方向。同时他飞身前窜! 随后氤氲深处传来两声惨呼,显然是六名死士中,其中两名为了保护山师yīn中了林火飞针。他们立即失去战斗能力,皆因为长针上不满剧dú,林火只用鼻子闻闻,便能够嗅出那掩盖过的腥臭味道。 而林火方才那一跃,还不是朝向山师yīn,而是夺了第二轮落地的两根长针,毫不犹豫,再次飞shè出去。 这次对方有了防备,林火这两针终是落空。 对方更是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山师yīn。这也是山师yīn急智,迅速调整战术,扰乱林火感官。而他们人多势众,便能够将林火拿下。 此时对方已经朝林火包围而来。 林火若想要拿下山师yīn,只有正面硬上。 可如果,林火并不想要拿下山师yīn呢? 林火没有奔向山师yīn,而是冲向另一方向。 那一方向,一直悄无声息,但是林火知道,那里是大胥先生所在之地。 打从一开始,林火的目标便不是山师yīn,而是大胥浮生! 因为这一切事情的关键,不在山师yīn手中,而是在大胥先生脑内。 林火一扑,顺势躲过数根长针,同时触碰到大胥先生身躯。 大胥先生仿佛全身失去离去,被林火一碰便要倒下。 林火赶紧将大胥先生扶住,出声问道:“先生!怎么禁锢三生石?” 这,才是关键! 第550章 雾气森森 林火将大胥先生扶在怀中,虽然氤氲之气让视线模糊,但是这么近的距离,林火还是能够看清楚大胥先生的脸色面色泛白,额头上汗珠滚滚。 大胥先生一直以来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这是林火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虚弱。 林火心中叹了口气,知道是因为三生石的压制,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山师yīn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将三生石重新封印,又或是让大胥先生重掌控制。 好在大胥先生虽然被三生石压制得动弹不得,但是还能张口说话。 他挪动着嘴唇,艰难地说话出声,“扶我,扶我去机关处。只有……” 大胥先生话未说完,山师yīn那边死士又有飞针朝林火与大胥先生所在方向甩来。 林火听声辩位,赶紧抱住大胥先生就地一滚。 他方才听到要靠近机关所在,也就抱着大胥先生朝机关方向滚去。身后便有三根飞针擦着两人衣角而过。 飞针刺透衣料,随后扎入土中。 林火这次不敢去打飞针的主意,趁着调开了山师yīn几人,赶紧爬起身来。两人在地上滚得有些狼狈,但此时也来不及注意仪表等事。 想必若是让柳凤泊见到林火这副满地打滚的模样,定然是要嘲讽两句“姿势太丑”。顺便再给林火甩上几鞭子。 林火自然没有闲心去管这些,起身之后立即将大胥先生扛在肩上,朝机关所在位置飞奔。他在迷雾之中寻找方位的本事自然不弱,跟着记忆中位置迈开脚步。 山师yīn或许是听到了死士回报,发现了林火是朝机关奔去,断然大声喊道:“快追!不能让他们靠近机关!” 林火在氤氲气息中虽然看不清人影位置,但是能够听到山师yīn叫喊。他发现山师yīn一众人方才为了与林火jiāo战,已经挪开了位置,正好让林火与大胥先生错身而过。 到了这种时候,他真元被锁,全凭身体力量扛着大胥先生。两人体重相差无几,这可是个沉重包袱。但是林火咬紧牙关,再次加速迈步。这已是他意志力在坚持。 山师yīn哪会让他如愿。 林火没有向前迈出两步,又听到山师yīn大喊,“你们这些废物!都在做些什么?”这几步路,山师yīn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 但在山师yīn大喊之时,林火没有庆幸,反倒是浑身一震。 他立即反应过来,山师yīn平日里无比冷静,只有在他妻儿被杀之时,林火才见到过他失态的模样。现在这种状况还是在五五之间,山师yīn便会这么歇斯底里的大喊? 林火心中这份疑窦,便在这种关键时候救了林火一命。山师yīn突然变故,更是让林火小心谨慎,他立即分辨出在山师yīn叫喊身中,夹杂着飞针破空声响。 山师yīn方才是特意叫喊,目的便是为了迷惑林火。 林火听见飞针声响,扛着大胥先生侧身闪躲。 两根飞针从林火腋下飞过,没入氤氲气中,不知道飞向何处。 不等林火稍作喘息,这些年的厮杀经验再次警钟大作方才还是三根飞针,为何现在只有两根? 林火心中有一次起疑。按照他对山师yīn的了解,必定设下了连环谋划。就连这些杀敌细节,他也不会放过。 果不其然,当林火闪过飞针之后,一道黑影从林火侧面飞扑而来。 林火看不真切,却能够感觉的脖颈上汗毛竖立。 这分明是危机逼近的警兆,对方刀锋好巧不巧,正是朝着林火脖颈而来。山师yīn原来是在方才派了两人佯攻,一人紧跟在林火身后追击。 那人这一刀想杀林火自然是不可能成功,但是林火现在还扛着大胥先生,若是在这里被对方缠上,岂不是更加危险? 对方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或许是山师yīn想透了这一点。他便是要让林火陷入两难。 何为两难? 林火若想要继续前进,必须抛下大胥先生。 但是离开了大胥先生,谁还能重掌机关? 三生石只认一主,原本是最大的警备,如今却成了一大障碍。 电光火石之间,林火只觉得皮肤上冰寒预感越来越强,那是对方刀锋越靠越近。 林火在瞬间做出决定。 他将袖口一甩绕在掌上,随后抬手伸向刀锋! 刀上有dú,不能接触受伤。 林火便用缠着袖管的手掌握住刀锋,同时将大胥先生甩向机关方向。 大胥先生横飞出去,在地上连滚数下,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坚石划破身躯。林火手掌握住刀锋向侧面一引一拉,将那死士拽向自己。 对方没有及时松手便被林火拉拽过来。 林火顺势飞起一脚,直踹在对方面门之上。那死士挨了林火如此势大力沉的一脚,立即向后倒去。 做完这些,林火马上回身去寻大胥先生。 大胥先生自然也不想做负累,正在挣扎起身。 林火赶紧从后面将他扶起。他在脑中计算,此时两人应当是距离机关还有十步。 可山师yīn的追兵又至。林火已经能够听到两人脚步声响。 方才虽然jiāo手时间非常短暂,还是给了山师yīn继续布置的时间。 分明就还差十步,但是林火与大胥先生眼看就要被死士拖住。 明明只差十步,就要功亏一篑? 林火只觉自己已经无计可施。难道就要止步于此? 便在此时,林火突然感到手中短刀被人捏住。捏刀之人,正是林火身边大胥浮生。 他凑到林火耳边,艰难地说道:“用我……我的血,点住右弼星。” 林火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到手中短刀移到。 只见到大胥先生断然用短刀削断了他的左手小指,同时推开林火,“快去!”说完这话,大胥先生反身直面追击死士。 林火脑中一懵。 转瞬之间,他脸上闪过震惊,难以置信,随后是疑惑,最后化作热泪盈眶。 大胥先生明知刀上有dú,但是他更知道林火带着自己根本不可能撑到机关面前。他毅然断指,更是凭着无力身躯迎敌,这便是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林火肩上。 这般时候,林火还能推脱?还能矫情地说上几句,“先生,你为何如此?”“先生,我不能抛下你?”等等等等,这种狗屁不如的废话? 林火唯一能做的,便是绝不辜负大胥先生。 他忍住泪水,立即弯腰捡起那节断指,朝着机关飞奔而去。 身后传来挥刀声响,还有大胥先生闷哼,但是林火绝对不能回头! 他拿住鲜血淋漓的断指,跟着记忆中方向,奔到机关之前,随后将血指点在昏暗不明的第九星“右弼星”上。 机关盘上星光血色浮沉,林火心中无比焦急,他只希望机关在这时候立即停止。 终于! 山体上“咔咔咔”机关齿轮作响,山体石扉缓缓闭合,氤氲之气一扫而空。 林火做到了! 他立马回身想要去唤大胥先生,但是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而浑身颤抖,就连话也说不出来。 林火赶忙控制住身体,转回身去望大胥先生。便见到大胥先生肩膀与小腿分别中了一刀,连带小指上黑血外涌,但是他屹立不倒。 远端山师yīn面沉如水。 大胥先生身上真元一吐,便将两名追击者吹飞。他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林火,“小友,你果然能够做到。” 林火心中终于放松稍许。 然而便在此时,有一个黑衣人影从树林中冒出头来。 林火一颗心宛若落入深渊。 便见到猫怔仲手持木杖,环视全场,随后轻声笑道:“看来,本座来得正是时候。” 第551章 冰池乱影人心冷 见到猫怔仲突然出现,林火心中立即一沉。 现在大家已经能够想到,猫怔仲应该就是应了山师yīn要求而来。原本林火封印了三生石,便以为自己找回了主动,结果猫怔仲突然出现,这场面再次陷入难以掌控。 若是大胥先生在全盛之时,他与林火两人自然还能够稳cāo胜券,但是方才大胥先生为了封印三生石自断一指,更是硬接dú刀。 要知道那些刀尖上的剧dú就连林火都觉得头皮发麻,大胥先生现在还能够直挺挺地站着,全赖他强横的天人身躯,还有不屈的意志。 光是这份意志便让林火无比敬佩。 然而,此时是生死相搏,单是敬佩并不能让人活得更久。毕竟现在站在林火与大胥先生眼前的,是心狠手辣的山师yīn,还有不讲规矩的猫怔仲。 说的难听些,这两个疯子凑在一起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会令人感到惊讶。 这边林火还在想着对着,而他身边大胥先生则是看了一眼猫怔仲身后。 猫怔仲见到大胥先生身上黑血涌动,同时如发现他的目光转移,随后对着大胥先生玩味一笑,“本座要是你,现在就找块干净地儿驱dú去,这dúyào可猛烈得厉害,就算是你也撑不了多久。还有什么闲心思关心别人的死活。” 大胥先生略微皱眉,但还是出声问道:“你能来到这里,那左徒他……” “放心放心。”猫怔仲撑着木杖,慢慢走向战场中心,“本座可没心思对一个将要油尽灯枯的老头儿动手,反正本座不去管他,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大胥先生似乎是听到猫怔仲没有去为难左徒贡而感到安心,稍稍松了口气。 林火愕然,这两人一问一答,倒是有些老友相见的意味。 这场景自然有人不愿见到,山师yīn便是其中一位。 山师yīn丝毫没有面对两名天人的拘谨,对着猫怔仲反倒是有些嫌弃,“叫你来是叫你干活的,可不是来闲聊。” 猫怔仲瞪了山师yīn一眼,怒道:“你小子可搞搞清楚,可是你小子求本座来帮这个忙!要是知道是这么麻烦的事情,本座才懒得跑上一趟!” “不好意思,你说错了两件事情。”山师yīn一点也不给猫怔仲面子,“第一,当初是你死皮赖脸地求着给我帮忙三次。第二,该做什么,我一直清清楚楚。至于你现在若是要想反悔……” 山师yīn顿了顿,随后冷笑说道:“我的计划,也不是非你不可。” 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7 章 是天人,却敢于这么和天人说话,如同山师yīn这般人物,原本便是世间少有。 猫怔仲显然是心中大怒,他死死盯住山师yīn,身上气势节节攀升。 山师yīn回瞪回去,凛然不惧。 林火突然想到,当年那个岳山山脚,站在马车上孤身拦截大军的花袍来。他们或许才是真正的同一类人吧。 他又想到,若是发生在山师yīn身上的事情,发生在花袍身上,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变成另一个扬獍师兄,又或是另一个山师yīn? 林火不由在心中庆幸,幸好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便在林火胡思乱想之时,山师yīn与猫怔仲只见对视也有了结果。 猫怔仲挥动着木杖,朝着大胥先生与林火走来。他一边说着,嘴巴里还在低声嘟囔,“给你干事儿还真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你那些手下肯定很惨。” 山师yīn眯起双眼,淡淡回应道:“我的手下不会有这么多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我的命令,便是天命。” “还天命。”猫怔仲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还真看得起自己。”他走向大胥浮生,同时渐渐放缓脚步,“你还有什么破事早点说完,帮完了你的忙,本座才能动手杀你。” 山师yīn同样冷哼,“办事这么不利索的手下,我也不太想要。”山师yīn一边说着,一边朝身边最后一名死士打着手势。 猫怔仲若有所感,扭头瞪他,“可别让你的爪牙碍事。” 山师yīn回瞪回去,“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猫怔仲冷哼一声,也就不再去管山师yīn。 而林火这边,趁着山师yīn与猫怔仲这两人斗嘴之时,已经挪步到了大胥先生身侧。他看了一眼大胥先生伤势。 大胥先生此时身上那几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大胥先生面上隐约有着不正常的惨绿颜色。 “先生。”林火伸手扶住大胥先生手臂,“您没事吧。” 大胥先生面色不变,低声说道:“我暂时压制住了dúxìng,但这dú却是不凡,我需要分出一半精神用真元压制dú素。” 林火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先生你伤势严重,你先走,学生来为先生断后。” 大胥先生撇头看他,最后微微一笑,“我若走了,你能对付猫怔仲?” 林火继续咬牙,“拖延一二时候,还可尽力一试。” 大胥先生摇头又问,“我若离开,你守不住三生石,岂不是要让石头落入山师yīn手中,让他为祸天下?” 林火沉默片刻,他自然也知道大胥先生说得在理,可让他看着大胥先生拖着身中剧dú的身子在这里血战,怎么都于心不忍。 那便猫怔仲似乎并不急着进攻,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你们尽管聊,反正本座没有中dú,再拖些时间也好,那小子也就是拜托本座缠住酸儒就好。你们在这聊天,也算本座把你们拖住了。” 对于猫怔仲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林火并没心情发笑。他脑中全是计划,计划着在这种情况下应当怎么翻盘,更想着怎么劝说大胥先生快些离开此地去治伤。 不过林火这些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大胥先生的目光,“小友,还是想让我先走?” 林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对林火说道:“小友,你可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都叫你林大侠了?” 林火不知道大胥先生为何突然问这个,不过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仔细想过,也就茫然摇头。 大胥先生微笑着说道:“他们叫你一声大侠,不仅仅因为你武艺有多高强,而是他们听闻过你所作所为,见识过你为人处世。他们尊敬你,因为你能够担起肩上责任。” 林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不明白大胥先生为何说出这话。 “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大胥先生背过身子,面对猫怔仲缓步行去,“守护九霄,守护三生石,守护天下苍生,这便是我的责任。” 话音落时,大胥先生青色衣袍飞扬,他已朝猫怔仲直冲而去。 猫怔仲大笑一声,“来得好!” 两人战至一处,猫怔仲兴奋连呼,“酸儒!本座可不会见你中dú,便放你一马!” 大胥先生在于猫怔仲木杖周旋之中微笑回应,“还不需要你这小辈让我。” 两人皆是出手极快,转瞬间已不知jiāo手几次。 突然大胥先生一个闪身,跃到一边冰池面上。大胥先生轻功卓著,踏水不沉。 此时冰池尚未结冰,但这片池水常年冰寒。当年魔刀万击便是在这水池池底被林火找到。 这时大胥先生上了冰池,猫怔仲自然不甘示弱,飞身而上。 在大胥先生引导之下,两人便如同在水面上翩翩起舞。 一袭黑衣与青衫共舞,时而袖口摇摆,时而衣摆飞扬。 人影倒映在池面上,宛若四人同舞。 武舞同源,两位皆是天人,分明是xìng命相博,反倒是让林火看出和谐之感,一进一退,你来我往,皆宛若千百遍练习之后的绝美呈现。 这时大胥先生使来一记眼色。 林火骤然醒悟过来,此时还在危急时刻。他脑中一转,便明白大胥先生那个眼神意思,是要让他看住山师yīn。 这是大胥先生引开猫怔仲,给林火机会。若是林火对上最后一名死士,那当真是全面压制。 林火想通这层,心中对大胥先生又是一阵敬佩。 在这种危急时刻,大胥先生还能急中生智,用了调虎离山与田忌赛马之策。 若是能够擒下山师yīn,此局可破! 林火立即回身。 可不等他定睛,眼前突然扑来一道黑影。 是那最后一名死士!他居然没有固守,反而是主动出击?! 林火反应也算不慢,他迅速迈步侧身。如今恢复了真元运用,林火对一名死士游刃有余。他一记扫堂腿,便准备逼迫死士退让。 谁知那死士不闪不避,竟然拼着被林火踢断腿骨,上半身直接张开双臂将林火牢牢抱住。 林火一时之间,竟然是挣脱不得。 他有些闹不清楚现在状况,这死士要做什么事情? 等等! 林火脑中顿时闪过一道惊雷:山师yīn在做什么? 念头一起,林火立即搜索山师yīn身影。原本以为在他们恢复真元以后,最没有威胁的上山师yīn,此时再次奔到了机关之前。 现在鲜血已经用完,山师yīn除非再次筹集,不然他一个人应当是打不开机关,所以他要做些什么。 只见山师yīn从怀里拎出几个铁球,卡在机关几处凹陷处,那铁球上还附有引线。 林火顿时瞪大双眼,这些铁球他曾经见过,那是在西蜀神火堂!这些铁球被称为“雷震子”,引火bàozhà,一颗便能够zhà断一人手掌。 山师yīn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回头望向林火,嘴角微微勾起,“我总会留下第二手谋划。” 手腕一抖,引线点燃。 第552章 地摇山震 大胥先生,左徒先生,还有林火先后离开。 先是大胥先生将山上弟子jiāo给了左徒先生,左徒先生又在离开之时嘱托林火,可现在林火做了甩手掌柜,又把这些人jiāo到了项昌意手中。 对于这种安排,项昌意一口应诺下来。 他抓紧时间,很快便与门中剩余教习互相通过气。当然了,他所做的,便是将林火所说之事一字不差地说与几位教习听过。 而当听过项昌意的描述后,那些教习面上全都露出凝重之色。几年前虞城叛乱之事,虽然昌意没有接触过,但是这些教习全都是亲历之人。他们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超乎想象。 项昌意原本对那件事情之时耳闻,但现在他也从教习们的凝重脸色中,推测出当初事情有多么严峻。同样,昌意在脑中将左徒贡的身体情况对比了一番,当年夜袭造成的后遗症一目了然。 更何况当初就连曹家也牵连进反叛之中,若不是林火等人及时挫败虞城,那后果恐怕项昌意都不敢想象。 此时文曲阁中弟子们也多少发现了有大事发生。他们原本便天资过人,更有不少修习谋略诡计。虽然这一世代最杰出的几名弟子都已经下山,但是不妨碍目前这些学子对眼前事情有自己的判断。 别的不说,猫怔仲之前那声大吼,那可是传遍整座九霄内门。恐怕连山脚下外门众人也能听得清楚。天人造访,怎么可能没有大事发生? 这些学子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还好都是聪明人,没有在这个时候给项昌意添堵。 这些学子没有添乱,但是项昌意还是时刻紧绷神经,随时准备着应对变故。这全都因为他的注意力最大一部分需要落在楼中另外一人身上。 那是曾经和他并肩,令九霄内门众人闻风丧胆的同伴薛荣华。 曾经的同伴…… 薛荣华此时一反常态,静静地在文曲楼角落处坐着。他也不知道寻了一本什么书,低头翻阅,宛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项昌意望向薛荣华,眉头紧锁。 以他对薛荣华的了解,薛荣华怎会安安静静坐在一处不动?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身上那是寻常。可若是放在薛荣华声呐,这便是最不寻常。薛荣华完全被山师yīn蒙在鼓外,他也一定能够猜到些什么。 项昌意想到这里便不再犹豫,径直朝薛荣华走去。 或许是因为薛荣华与项昌意凶名在外,薛荣华坐在那角落读书,周围学子便自觉地为他空出位置来。 项昌意大步一跨,直接在薛荣华对面位置上坐下。他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说,你小子都知道些什么?” 薛荣华没有抬头,双眼依旧注视着书本,似乎看得津津有味,还文绉绉地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项昌意额头上青筋一跳,伸手一巴掌按住薛荣华掌中书本,“别他娘的给老子装蒜!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薛荣华书本被项昌意按住,他也就身子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山师yīn什么都没和我说,我也是个棋子,用来吸引你们的注意力。你想让我说什么?我给你现编好不好?” 项昌意看着薛荣华这种无赖模样就来气,虽然他也知道这些流氓气质全都是薛荣华从他身上学过去的。不过这种时候,越是这样越是让项昌意来气。 他猛然起身,一把拽住薛荣华的衣领,“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 薛荣华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说师兄啊,这也不是我皮不皮痒的问题,别说你现在武功尽失,也不一定打得过我,就算是你以前拳头大的时候,还能让我说我不想说的话了?” 项昌意气得双手颤抖,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薛荣华说的没错。他们这么多年jiāo情,项昌意自然了解薛荣华的为人。若是他不想说,那就休想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来。 想通这些,项昌意也只能狠狠瞪了薛荣华一眼,随后将双手松开。 薛荣华坐回原位,双手整理着衣领。他瞥了项昌意,随后淡淡说道:“其实,就算我不说,算算时间,我猜事情也应该有结果了。” “结果?”项昌意听到这里也是略感诧异。 便在此时,文曲楼外传来一阵惊呼。 项昌意立即奔出楼去,正见到左徒贡迅速通过通玄桥,朝着文曲楼奔来。 左徒贡原本便有旧伤在身,此时面色更加灰败难看。项昌意见到他此时面色也是心中一惊,赶紧迎了上去。 左徒贡再次加快脚步,可是刚到文曲楼外,便开始掩面咳嗽。 项昌意赶紧将他扶住,“老头儿!你没事儿吧?” 左徒贡依旧佝偻着身子,但是他伸出一只手将项昌意手臂握住,出声问道:“门主可曾回来?”他一边问着话,一边还在喘息,显然是难受至极。 项昌意也不是分不清好歹,赶紧回答道:“大胥先生没有回来过。” 左徒贡面前抬起头望向项昌意身后,“林火呢?” 项昌意赶紧将林火方才发现之事与左徒贡说了,“林子发现山师yīn的目标很可能是万兵冢里面的三生石,他已经赶过去了。” 左徒贡猛然抓住项昌意双臂,“他已经去了?” 项昌意连忙点头。 左徒贡面上露出一丝放松,随后再次凝重起来,“只有他一人,恐怕还不够,我们现在……咳咳咳咳……”话没说完,左徒先生再次咳嗽起来,这一次他直接呕出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项昌意大惊。 他反应也是极快,一边用身躯挡住他人目光,不然别人看到左徒贡吐血,一边又对左徒贡关切说道:“老头儿,你都这样了还想到哪里去?万兵冢的事情就jiāo给我们来做。你需要静养。” 左徒贡连连摇头,“九霄弟子安危全在我肩,我又怎么能够休息?” 项昌意皱眉说道:“以往我不管你,这次你一定要去休息。你教出这么多弟子,也该有人来为你分担一二。” “恐怕……”然而薛荣华不知何时到了项昌意身后,他抬头遥望,那正是万兵冢的方向,“已经来不及了……” 薛荣华话音落时,大地陡然震颤起来。 不是一处,而是整个九霄内门都在颤抖。 文曲楼中弟子立即冲出楼外,慌而不乱。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个个面带惊疑不定。 唯独左徒贡感受到这震动,面色骤然惨白,他望向万兵冢方向低呼,“三生石……三生石!” 话音未落,左徒贡已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随后向后倒去。 项昌意赶紧将左徒先生拦腰抱住。 他此时脑中也是混乱一片,回味着方才左徒贡最后那句话。 三生石?三生石怎么了? 万兵冢中,又发生了什么? 此刻,万兵冢中。 秘境机关,已被山师yīnzhà得四分五裂。 而隐藏三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8 章 石的山体,在机关zhà毁之后,正在不断震颤。 第553章 风起三生痛 越是靠近山体,地表震动越是强烈。 山师yīn距离机关最近,在他zhà毁机关之后,他自然也是第一个受到波及。此时他被震得跌倒在地,面上满是诧异地望向山体方向,同时口中还在低声自语,“不可能啊,怎么会是这样……” 林火原本是被那死士抱住,此刻大地震动,林火也趁机将那死士用真元震开。而那死士口中喷出一口黑血,便如同软泥一般倒了下去,片刻之后便不再动弹。 显然这死士方才是吃了特质的yào丸,短时间内拥有了不下金刚的怪力,这才能够将林火束缚住。之前林火在迷阵外遇到这些死士时,就已经见识过这yào丸的威力。 不过这种yào物威力惊人,同样代价也是惨烈。看看那死士七窍流血的模样,便能够知晓其dúxìng猛烈。 林火挣脱死士之后,先是为死士的凄惨死状在心中一声叹息,随后他便将目光望向山师yīn方向。 正当林火注目过去,便见到山体上有脸盆大小的石块滚落下来,而山师yīn还跌在地上愣神。 林火心中一紧,他此时也没顾得上两人之间恩怨情仇,第一反应便是高呼出声,“红袍儿!小心!” 被林火带着真元的呼喊一震,山师yīn这才回过神来。他茫然失措地抬头去看,山体上滚落石块已经到他面前。 山师yīn原本便没有太多武艺,这时候根本躲闪不去。他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一丝回忆,一丝悔恨,复杂情绪最后化作一丝微笑。他竟然放松全身力道,摊开手掌,笑面落石。 便在此时,山师yīn突然觉得腰间传来一股巨力。他惊呼一声,在那巨力之下向侧面翻滚而去。 山师yīn在地上滚了几圈,虽然有些狼狈,但却避过了落石砸头。 与此同时,山师yīn听到身后一声闷哼。他也不顾自己还没有坐稳,立即反身去看。 便见落石砸在林火后背之上,林火被砸得整个人侧飞出去。他人在空中,口内已是鲜血喷涌。 便如同林火未做多想,山师yīn也在此时慌忙起身,匆忙张开双臂去接林火横飞身子。 两人身体相撞,又是滚作一团。 这一滚,倒是让他们两人躲过好几块落石。 两人翻了几圈,终于停下身子。他们身上全是尘泥,不停喘着粗气,就像是两条土狗一般狼狈。 劫后余生,两人对视。 山师yīn面色复杂,嘴角一颤再颤,最后他叹了口气,“你就是个傻子。” 林火回想了一番方才电光火石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却是笑出声来。他下意识地挠着后脑勺,“这次,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两人之间仿佛有那么一瞬恍惚。 仿佛在这一刻,两人又回到了当初那些并肩同行的岁月。山师yīn一本正经地骂着林火傻,林火便傻乎乎地承认下来。 可这瞬间恍惚,并没能持续多久。 只是片刻,两人便听到远处呼喊,“你们快走!” 林火与山师yīn同时扭头去望。 声音的来源,便是在冰池之上缠斗的大胥先生。 大胥先生原本正在与猫怔仲缠斗,此时两人不知为何同时停手,更是同时朝林火与山师yīn两人奔来。林火从未在大胥先生面上见过这般焦急,他几乎是在嘶吼,“你们!快点离开山体!” 林火还有些不明白。 离开山体?山体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还有更大的石头要落下来? 林火回头去看山体,却看到山师yīn正在凝视某处。林火顺着他目光望去。便见山体之上那隐藏三生石的机关石扉处隐约透出一点光亮。林火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什么?” 山师yīn苦笑摇头,“不是好事。” 话音刚落,山体上那一点光亮骤然放大! 炫目光芒顷刻间将山师yīn与林火吞没。 林火先是觉得眼睛刺痛无比,随后他便觉得自己宛若一叶小舟航行在惊涛骇浪之中,明明是身在平地,偏偏五脏六腑颠倒一般难受。 震动之后,紧接着便是一声尖啸。 林火猛然抱住脑袋,他面孔胀得通红,脑门上一根根血管浮动震颤,构成一幅骇人图案。林火似乎都能够预见自己下一瞬就会被撑bào,脑中那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他只觉得脑中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同时嘶吼,音浪层层叠叠,越堆越高。而他眼前画面更是破碎闪烁,刹那间闪过无数瞬息。 他见到三十万人死在一场大火之中,他见到战场之上血流成河,他见到饥民锅里煮着他人孩子。他还见到长空万里不着边际,见到草原成海难望尽头,见到蔚蓝大海接天无尽。 似乎过去了一生之长,又仿佛只有弹指一瞬。 林火阅尽人间悲欢离合,看尽酸甜苦辣。今朝金榜题名,明日洞房花烛,后天卫国戍边,最终战死沙场,万里孤坟无名。 太多太多,太少太少。 林火时而微笑,时而哭泣,时而狂癫,时而痴迷……他终于是承受不住,双膝跪地,痛苦地哀嚎出声。 便在林火感觉自己再也无法支持下来之时,混乱风暴骤然一清。 震动,噪音,画面统统消失不见。 林火宛若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他只觉得随便动一根手指,都会要了他的小命。 喘了一会儿,林火便艰难地望向方才山师yīn所在位置。只见山师yīn也是趴伏在地上,面如死灰一般。 不过山师yīn虽然双目紧闭,但身子还在起伏,说明还有呼吸。林火见到山师yīn活了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确认完山师yīn的安危,这才心有余悸地朝白光来处望去,却见到大胥先生单掌按在山体之上,正站在他们面前。 林火立即反应过来,是大胥先生救了他们一命。 “先……先生。”林火挣扎着坐起身来,他方才一动,便觉得脑壳发疼,仿佛有数十把铁锤同时敲着他的脑袋。 林火差点便重新摔倒下去,他强行忍住晕眩与痛楚,艰难地对大胥先生说道:“先生……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醒了啊。”大胥浮生单掌按住山体,微笑着回过头来,“还能走吗?” 林火挣扎着站起身来,举步就要朝大胥先生走去,“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脚步踉跄,差点又摔倒下去。 大胥先生摇了摇头,“你若能走,便抓紧时间走吧。”、 “什么?”林火听不明白,“先生是什么意思?学生听不懂。” 这时候,猫怔仲也朝两人走了过来,冷哼一声说道:“这酸儒的意思是说,让你快点逃命。” “啊?”林火此时脑海还不清楚,他使劲晃了晃脑袋,依旧反应不过来。 猫怔仲从他身边走过,抓起地上山师yīn的腰带,将他翻过身来,“啊什么啊!山师yīn这小子算漏了一步。按照他们九婴的记载,破坏了机关,便能够靠人力再次开启禁地。然而这么多年九霄也做了防备,若是强行毁坏机关,三生石就会……呵呵……” “嘭!”猫怔仲蹲下身子,探了探山师yīn的鼻息,同时做了一个五指张开的动作,“三生石啊,就会zhà裂啦!” 林火摇晃着脑袋,“这不是没有……”他瞬间反应过来,望向大胥先生,“先生!难道是你……” 大胥浮生微微一笑,“说来也是我们过于依赖三生石了。这些年依靠三生石为源,造了九霄内门中不少东西,若是任由三生石zhà裂开来,别说九霄内门,就连山下外门,还有山脚那些百姓也会遭殃吧。” 林火闻言大惊,他此时脑中还在抽痛,根本无法仔细思考。 猫怔仲站起身来,随手挥了挥木杖,“酸儒你这种人就是瞻前顾后,让本座劈上一刀,本座倒是要看看,这三生石能有多厉害。” 大胥先生摇了摇头,“一旦三生石zhà裂,我也无法幸免于难。” 猫怔仲冷冷一哼,“那是你,不是本座。”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猫门主自然不怕,可你要拿山师yīn的xìng命来赌?” 猫怔仲愣了愣神,随后瞥了山师yīn一眼,“他的死活与本座何干?” 大胥先生笑而不语。 猫怔仲沉默片刻,木杖一挑,将山师yīn往自己肩上一甩,“酸儒,你该知道,那块破石头救不回来了。” 大胥先生继续笑着,“三生石没救,可山上山下还有这么多条xìng命有救。” 猫怔仲不再说话,他扛着山师yīn转身便走,临走之前,他忽然说道:“你若不死,本座请你喝酒。”说完这话,猫怔仲已然扛着山师yīn消失不见。 林火虽然脑中还是混沌,但多少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焦急说道:“先生!你……” 大胥先生挥了挥手,将林火话语打断,“你若留在这里,谁去通知内门弟子撤离此地?” 林火明白大胥先生是什么意思。先生是在这里为所有人拖延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三生石zhà裂的余威,若是他失败,林火必须在此之前通知内门中人撤离此地。 大胥先生没有给林火更多选择。 林火咬了咬牙,朝着大胥先生深鞠一躬,随后忍住湿润眼眶,扭头离去。 安静万兵冢,如今剩下大胥浮生一人。他扬起头来,望向青天缥缈。 大胥先生突然笑了起来,“都说天人不得好死,这命运,却是我自己所选。” 话音落时,大胥先生掌下白光已然按压不住。 第554章 石碎弥天 林火拖着踉跄脚步,他分明时刻可能摔倒,但是在完成大胥先生嘱托之前,他绝对不能倒下。 步伐蹒跚,林火艰难地辨认着方向。可脚下路途就像是永无尽头,林火只觉眼前一黑,就要昏厥在地。 便在此时,他的身子被人一把扶住。他更是听到耳边有人唤他名字,“林火!” 林火赶紧抖擞起精神去看,将他扶住之人竟然是左徒贡。 左徒贡便是主动来寻他们,想要帮忙,谁知在半路上遇到了林火。 林火心中大喜,又是焦急。他一把将左徒贡双臂抓住,“先生,三生石……三生石zhà了!” 左徒贡面色骤变。 与此同时,三生石密室之外,大胥先生还在勉力支撑。 只是他身上用尽真元,可脑中却不知为何,胡思乱想起来。 九霄门主必为天人,毕竟他们九大家族多年前不为世人所容。 对于燕国来说过,他们是开国元勋,也是燕王心腹大患。对其余六国而言,他们九大家族便是刽子手,谁手上不是鲜血沾满。 从九霄最初建立开始,第一任门主便知道,光是低调处事还不够,唯有强大的实力才能够保全家族。 如何才能拥有强大的实力? 第一任门主打起了三生石的主意。 在第一人门主之前,其实便有许多人见过三生石后能够有所体悟,但是这种体悟十分不稳,能否激发三生石的力量,都在两说。 况且每次三生石出世,都会伴随着腥风血雨。总会有人想要夺取这等神奇之物。 当时三生石是由山师家家主所有,他极力反对利用三生石寻求力量。毕竟三生石,便是代表着不详。即便是过往有人借着三生石的力量更上一层楼,最后都没有落得太好的下场。 然而到了那个时候,九霄第一任门主已经顾不上这些。他强夺三生石,与山师家撕破脸皮。 毕竟在他看来,他做这一切,全是为了保住九大家族。况且他用三生石,也不会凭着力量便为祸天下。明明他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可为什么山师家便不能明白他的苦衷? 当时的第一任门主为太史族长。他与山师家主想法本原本就不相同。太史族长只想安稳度日,山师家主却想重夺天下。最终,两人便以三生石为导火索,彻底决裂。 太史门主得三生石,潜心研究,终于成就天人。可成就天人的方法,却不足为外人道。那方法必须要有一活人以身喂石,激发其能,后者便能够成就天人。从太史门主之后,规定前门主临死之前投身石中,将威能留给后人。 大胥先生身为第三任门主,自然是经历过这种献祭。说到底,若是按照这个方法传承,每一位后人门主,其实都是踩在上一任门主尸身之上。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九霄自诩正道,广收天下俊才,有教无类。可偏偏他们护山门主,却是用这种血腥手段延续,即便是为了护卫山门,又岂能说自己是正道? 九婴号称邪道,所思所想便是推翻燕国统治,找回昔日光辉。他们机关算尽,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山师家商业遍布天下,有乐善好施之名。他们更是不屑于用三生石这种手法。这样的九婴,就该一棍打成jiān邪? 数百年前事情,孰是孰非已经说不清楚。 时至今日,世道在变,人心也变。 山师yīn这不就是打起了三生石的主意?若是平心而论,此时的山师yīn,又和死在他手中的乌云叔有几分差别? 黑与白。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yīn阳双鱼,本就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大胥先生双掌按在山壁之上,可山壁寸寸开裂,其中氤氲白光若隐若现。他也知道,这般时候他已经用尽全力,但也逼近失控边缘。 裂缝越来越大。 大胥先生嘴角溢出血来,乌黑一片。他身上几处伤口,同样泛着黑色血污。那是之前dú刀留下的那些创伤。为了延缓三生石zhà裂之威,他自然是无暇去顾。 山壁上已有丝丝氤氲气息钻出控制。 大胥先生突然在想,或许毁了三生石也是一件好事? 从此世上便少了那些为争夺三生石而来的纷争,也算是对得起天下苍生。可转念一想,大胥先生便摇起头来。他用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9 章 法得来的力量,却渴望窃天道护佑天下苍生,想想是多么可笑。 大胥先生陡然呕出一口血来。他双臂颤抖,显然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世人有传,天人不得好死。更有说,用三生石这不得善终。大胥先生想着,他或许今天便是在劫难逃。 倒是应验了不得好死,以及不得善终两句。 大胥先生摇头苦笑。他忽然一愣。他发现自己竟然心中波动如此剧烈,成为天人这么多年,他都快忘了这些情感是为何物。没想到死到临头,倒是又让他深深体味了一把。 不过…… 这样也好。 “至少到了最后,我还是人,不是天人。”大胥先生微微笑着,“那最后一刻,就让我用这偷来的力量,再做一件好事吧。” 话音落时,大胥先生面前整座山体zhà裂开来。 原本用来封印三生石的密室此时zhà得四分五裂,连带大地高山寸寸崩裂,卷起尘烟向四周翻涌而去。那zhà裂之威力,宛若要将整座九霄山门席卷其中。 可这些烟尘并未远走,便听到大胥先生一声轻叱。 漫天烟尘顿时静止下来,就停在大胥先生面前一尺之地。 大胥先生最后露出一丝微笑,随后便见他双手朝天空一托! 漫天雷光闪烁!万钧电击落在三生石bàozhà之上! “轰!” 一声巨响,雷击之处亮起一道光柱,直从地面冲向天际。 大胥先生将所有zhà裂威力引向天空! 百里之外,犹可见光柱通天。 “窃天道,以佑人间……”大胥先生身影,隐没在光柱之中,“我……不曾食言。” 极北苦寒之地,冰窟之中,黄袍老祖望向九霄方向,发出一声叹息。 西蜀花晨阁中,艳绝一方猛然惊醒,咬唇望向九霄方向,眼角淌下泪来。 燕国,狄国,冀国,齐国,吴国,楚国,蜀国,西域,北寒,东海,南川。 无论是七国之中,还是蛮荒之外,隐世高人皆在此刻望向九霄方向。 而在九霄门中,林火这时候忍着脑中剧痛,刚刚领着一众内门弟子行到下山之处。众人听闻那声侧天巨响,皆是同时望向光柱通天。 “大胥先生!”林火终是忍不住脑中痛楚,还有心中悲愤,骤然喷出一口血来,直接昏迷了过去。 项昌意赶紧将他扶住。 在场众人全都听到了林火呼唤,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左徒先生面如死灰。 队列之中气氛压抑凝重。 山脚之下,山师yīn从床上惊醒,他只觉得脑中剧痛,身上更是有一股说不清的怪异感觉。此时他正躺在床上,一名医官便在他床边候着,“我怎么在这里。” 医官恭敬答道:“回禀大人,一位黑衣人将大人带了回来,之后便不知所踪。” 山师yīn点了点头。他听见屋外喧嚣,便从床上下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医官赶紧上前扶他,“回禀大人,小人一直侯在屋中,也不知道屋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山师yīn皱了皱眉,一挥手将医官推开,踉踉跄跄地冲出屋外。 推开房门,屋外便有两名侍卫在左右候着。他们见着山师yīn,赶紧抱拳行礼。山师yīn也不看他们,径直抬眼去望,便能够见到那道通天光柱。 山师yīn沉默片刻,随后一鞠到底。 就这样深深一拜,山师yīn顿了许久,随后他直起身子,淡淡开口,“三生石破,护山大阵便破。”他面无表情地吩咐左右,“传令全军,立即攻山,九霄门人,一个不留!” 山脚之下,遍布数万燕军,山师yīn正在军营之中。 他扶着额头往屋里行去,“我说过,备用计划,永远不嫌太多。” 第555章 光柱通天涌 万兵冢方向光柱通向天际,左徒贡领着众人,皆是抬眼望去。谁都没有说话,自然是慑于天人之威。 不过见着这样天威,他们却没有按照林火安排继续移动,反倒是停在原地。 原本九霄内门弟子以及教习就是为了躲避三生石bàozhà的余威,所以才选择离开九霄内门,向着山下撤退。 不过现在看来,三生石bàozhà的全部威力,已经被大胥先生引导到了天空之中。既然危机解除,那么九霄的内门弟子,应该也不用继续下山了吧? 在场众人心中都是这样想着,所以大家才在这时候停下了脚步。 过不多久,便有教习走到左徒贡身边,轻声请示道:“门主突逝,副门主,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按照九霄的规矩,一旦门主因为意外逝世,那便由副门主暂时接任门主职责。等事情安定之后,门中再行选出下一任门主人选。 左徒贡自然是明白这个规矩。 他沉吟了片刻,扭头环顾四周。他的目光从一众教习面上扫过。那些教习或多或少瞥开目光,左徒贡能够真切感受到大家心中故土难离之情。 这些教习多是九大家族之人。 他们从来到九霄山门后,便世世代代生活在此,若是叫他们离开九霄山门,那便和逼着他们离乡背井没有区别。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绝不愿离开此地。 左徒贡也是九大家族之人,再加上周围那些教习眉宇间期许,他对他们心中所想自然有深切体会。但是,左徒贡没有立即附和他们,而是轻声说道:“现在情况还不明了,大家稍安勿躁,长乐教习,衙推教习,凌人教习,你们先去周围打探一番,看看情况。” 周围那些教习眼中闪过不解,但是左徒贡没有解释。如今副门主职权最大,那些教习平日里也颇为惧怕严厉的左徒贡,他们索xìng不再多问,各自散去完成任务。 左徒贡没有和他们说的,他们或许是因为副门主职权之能,但是还有人不受这职权支配。 项昌意将林火安顿在一辆牛车上,等着几位教习走远,随后屁颠颠地凑了过来,“老头儿,怎么说,我看你好像是还不放心?” 左徒贡瞪了项昌意一眼,“你就能放心了?” 项昌意摸了摸鼻子,“计谋没有得逞,若是换了别人,我觉得他应该是要放弃了。但是现在我们的对手是山师yīn。他真的能够善罢甘休?” 左徒贡虽然没有去看项昌意,但是项昌意一边说着,左徒贡便一边点头。显然项昌意口中推论,说到了左徒贡的心坎之上。 他也是不放心山师yīn还有后招,只有让几位教习再做查探,才能确定下一步的规划。希望…… 左徒贡伸手捂住胸口。 他只希望自己能够撑到九霄安然无恙的那一刻。 便在此时,远处那道光柱开始闪烁,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左徒贡与项昌意也是如此,两人断了对话,各自扭头望向光柱方向。 只见那光柱闪烁越来越慢,每次亮起时间越来越短,而消失时间越来越长,直至白色光柱彻底消失无踪。 项昌意虽然失了真元,但是目力还算是不错。 他仰头望着天空,似是从天空中察觉出端倪来,“老头,你看天上飞的那些是什么?” 左徒贡闻言才顺着项昌意的目光朝天望去,正见到天上石块四散飞shè,他随口答道:“应该是些被bàozhà威力带到天上去的石头。”话音刚落,左徒贡又见到石块之间,似有晶莹闪烁。 闪烁光芒与石块夹杂一道,随着光柱消失飞散往各个方向。 左徒贡心中一突。 那些晶莹会是什么?那些晶莹散去会有什么影响? 隐约之间,左徒贡深觉心中不安,他觉得这次九霄暴乱之后,天下将会大不相同。 于此同时,山脚下山师yīn同样看到光柱消失。 他仰头望向山顶方向,同时他心中若有感应,有某种熟悉的感觉从他头顶上一一掠过,不知奔向何处。 山师yīn在隐约之间,能够感到那丝呼唤,却说不清是什么由来。他原本便不在意那些感应之类的学说,便没有深究小区。他也就压住心中异样情感,继续调兵遣将,“三生石毁了,护山大阵便会枯竭,务必在今日之内,拿下九霄。” 山顶上,项昌意似乎是看得累了,他突然出声问道:“老头儿?” 左徒贡没有理睬项昌意,他还沉浸在方才思索之中。 项昌意没大没小地推了左徒贡一把,“老头儿,我有话问你。” 左徒贡这才回过神来,回应道:“你想问什么?” 项昌意低声问道:“这么厉害的bàozhà,那三生石现在该是什么样子?” 左徒贡心中骤然一紧,他似乎是抓住了某种关联,但是那关联一闪而过,左徒贡也是抓而不得。他不由皱眉说道:“这次bàozhà原本便是因三生石而起,现在那石头该是碎成数百块,甚至变成飞灰了吧。” 项昌意闻言叹了口气,“可惜啊,少了这块石头,咱们就少了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左徒贡奇怪地问道。 项昌意左顾右盼,低声说道:“既然山师yīn准备利用三生石,我们若是还有那块石头,不就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左徒贡双眉一挺,怒骂道:“你也要学这些邪魔外道!” 项昌意不以为言地退了两步,“意见不合,也不要骂人嘛,我读书的时候可没被你少骂。但是你想想,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不就是好猫?” 左徒贡瞪了他一眼,“能抓到耗子的不一定是猫,还有可能是黄鼠狼。” 项昌意一时语窒,他倒是没想到一向古板严肃的左徒贡会在这件事情上和他呛声。关键是,他还回不了嘴。 这让昌意很郁闷,所以他选择闭嘴。 他倒是不说话了,但是被派出去探查的几名教习,纷纷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最先回来的,是那位凌人家的教习。众人见到他面色沉重,但是步频飞快,皆是猜测发生了什么变故。 凌人教习快步赶到左徒贡身边,低声说道:“副门主,护山大阵停了,迷雾散尽。” 左徒贡并不觉得意外,“护山大阵原本就是以三生石为基,如今三生石破了,护山大阵自然也保不住了。” “不。”凌人教习赶忙出声说道:“不只是护山大阵消失,我们更看到山下……山下大军集结。” “大军?”左徒贡心中一沉,“怎样动向?何人率领?” 凌人教习叹了口气,“大军调动,似是要攻山。军中旗帜,上书‘山师’二字。” 左徒贡先是一愣,随后咬牙切齿道:“山师yīn!当真是要将我九霄万劫不复?” “老头儿。”项昌意在一边将两人对话都听了进去,但是他面上却无焦急,而是慢悠悠地说道:“其实我们,也不用这么着急。我们手上,还有一个筹码。” 左徒贡目光一闪,“你是说……” 项昌意微微一笑,“薛荣华,可不就在我们手中?” 第556章 兵戈枕 当大家知道让九霄内门陷入混乱之中的始作俑者是山师yīn后,那么跟着山师yīn一起到来的薛荣华便被立即控制了起来。 他既然是和山师yīn一伙,那么今天这件事情,他肯定脱不了干系。 而令众人疑惑的是,薛荣华并没有做出多少抵抗。当大家向他伸出手来,他机会是束手就擒,就差自己给自己绑上绳子。 不过那时候大家急着撤离内门,也就是把薛荣华带上,没有对他有更多追问。 现在,情况又不再一样。 对于项昌意的意见,左徒贡沉吟了片刻便吩咐教习将薛荣华带了过来。 薛荣华之前十分配合,平日里在九霄也算是名人,这一路上也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只是双手被捆上了牛筋大绳。 两名教习将薛荣华带到左徒贡面前。 左徒贡挥了挥手,便是将身边包括项昌意在内之人赶远,左近只有他与薛荣华两人。 不等左徒贡说话,薛荣华先是微笑说着,“就不和你打招呼了,反正我动作也不太方便。不过这种时候你急着找我过来,我猜一定是有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 左徒贡沉声说道:“你的计谋都是我教的,现在要在我面前显摆?” 薛荣华耸了耸肩,“既然您老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对付山师yīn有您老在,还需要我们这些小辈出手?我们坐着看戏就好了。” 左徒贡并不在意这些,继续问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这次对付九霄,你到底有没有参与。” 薛荣华举起自己被捆绑的双手,“我要是参与其中,还能被你们抓着。这明显就是山师yīn这小子把我当做了诱饵。” 左徒贡点了点头,“若真是如此,以他的格局,应当不只是要将你当做诱饵,更是对你们薛家有所图谋。” 薛荣华面上轻松终于消失不见。左徒贡一句话将他点醒,他不由深思山师yīn一步步还准备做些什么。 左徒贡却不准备给薛荣华时间思考。他径直说道:“后来之事,也要我们有后来才是。” 薛荣华闻言一笑,“说的没错,还是得度过眼前难关才对。不过啊……”薛荣华顿了顿,嘴角勾起指了指周围那些学子,“九霄内门中有才之士这么多,哪里需要我来帮忙?” 左徒贡双眼一眯,“这五年间最有才学的,还不是你们榜上九人。除了你们之间,谁还能讨得便宜。” 薛荣华倒是打了个哈欠,“他们不行,不还有您老嘛。” 左徒贡双目一瞪,看来是薛荣华的态度极为不满。他正要张嘴呵斥,却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他用手掌按住嘴唇,似是要将那些咳嗽全部压会体内,但却于事无补。 四周教习见到左徒贡弯腰咳嗽,便焦急地想要靠近。 没等他们走出两步,左徒贡抬起手掌。那些教习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回了原位。 左徒贡止住咳嗽,深深看了薛荣华一眼,“你说的没错,你已经下了九霄山门,我确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0 章 没有资格命令你。” 薛荣华双眼微眯,却是望向左徒贡藏往身后的手掌。 左徒贡方才收起手掌速度极快,却还是被薛荣华望见了掌心那些嫣红。 薛荣华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你还剩多长时间?” 左徒贡将手掌捏紧,无声摇头。 薛荣华闭起双眼,叹了口气,“帮我松绑吧。” 左徒贡闻言抬头去看他,面上露出诧异,随后又有些无力,“若是可以,我真不需要你的可怜。” “可怜?”薛荣华正色道:“九霄学子人人怕你,但也是人人知道,你是真心为每一位学子着想。谁会可怜您?谁敢可怜您?对我们而言,您是严师更是慈父。” 听闻此言,左徒贡立时湿了眼眶。他原本自己所作所为,只会让所有学子厌恶。不说厌恶,那也不会喜欢。他已经做好不被所有人理解的准备,可薛荣华此时一句话,真正击中他的心扉。 这种感觉,便是当你背负此生无人能懂之时,突然有人给了你一丝慰藉。哪怕是一丝一毫,也足以令人动容。 左徒贡闭起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没有让眼泪流出来,那和他严师的形象可不相符。他用着深呼吸的时间,平复了自己起伏不定的内心,随后缓缓睁开双眼。 左徒贡朝远处教习挥了挥手,“给他松绑。” 几名教习面露诧异,不知道左徒贡与薛荣华之间商议了些什么事情。但是左徒贡有令,他们也不会违抗,立即上前将薛荣华手上牛筋大绳松开。 项昌意也是满脸疑惑地凑了过来,“老头儿,你和这浑小子商量出来了什么?” 左徒贡背着双手,没有回答项昌意,而是对薛荣华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薛荣华活动着方才被勒得发紫的手腕,微笑着说道:“我和山师yīn还算是一起共事过,对于他的风格,还算是有些了解。他一定已经把我们所有可能的下山路径都封锁了。” 项昌意闻言点头,“山师yīn那小子现在做事,都喜欢赶尽杀绝。”他又对薛荣华说道:“所以按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做?” 薛荣华微微一笑,“既然山师yīn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那我们要做的自然就是突围。” 左徒贡听闻此言立时皱眉。 项昌意直接骂出声来,“你都说那小子准备妥当了,我们还要突围?突什么围?我们内门中总共就百人多些,他们有几万人!我们怎么突围?根本就是送死!” 薛荣华哈哈一笑,“你这老混蛋说的也有道理,当然我也已经想到了这里,也怪我刚刚话没说完,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先防守,然后……再突围!” 项昌意双眼一瞪,“你这什么破计划!和刚刚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刚才那个呢。要是先防守,我们被包在一处,更加冲不出去了。”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住薛荣华的衣领,“你小子是不是想要把我们全部害死。” 薛荣华虽然被项昌意抓住衣领,但是面上还无惧色,反而满是戏虐。 “昌意!”左徒贡走上前来,将昌意手掌按住,正色说道:“我想,我明白荣华的意思了。” 左徒贡与薛荣华相视一笑。 只留下项昌意一脸莫名其妙。 第557章 列qiāng临阵 项昌意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走上前就拽住薛荣华的肩膀,“你小子又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快说给我听听。” 薛荣华对他眨了眨眼,随后伸手将项昌意手掌推开,“山人自有妙计。” 项昌意脸上一抽,忍住怒意笑道:“那你倒是和我这个山外人说说看你的妙计是什么鬼东西?” 薛荣华伸出食指抵在自己唇上,“不可说,不可说……” 项昌意终是按耐不住,一巴掌扇向薛荣华后脑,“你小子装什么装,又皮痒了是不是?” 这巴掌却没能落实,全因为项昌意现在没了真元,薛荣华家里可是行伍出生,也算是半个好手。 只见薛荣华灵巧地低下脑袋,顺势向前窜了几步。薛荣华一边躲过巴掌,一边还笑嘻嘻地回头看着项昌意,“我就不说,你自己猜吧。” 项昌意怒极反笑,撸起袖管就要追赶薛荣华。 他还没走出两步,便被左徒贡拦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胡闹?” 项昌意语窒,发怒也不是,只能朝薛荣华挥舞着拳头,随后把那些个威胁的话吞回肚子里。 薛荣华也是老大不小,他还是薛富贵的哥哥,可他一点都没个大人模样。这时候看到项昌意吃瘪,他高兴地朝项昌意直做鬼脸。 项昌意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左徒贡赶紧回头又瞪了薛荣华一眼,“你也是,危急关头,还不快去干正事?” 项昌意冷哼一声,抱起双拳,“这小子还能干出什么正事来,老头儿你要找人突围,那我这就在师弟里面挑些个武功高强的,趁着山师yīn立足未稳,杀出一条血路来。” 左徒贡没有理睬项昌意,他依旧将目光留在薛荣华身上。 薛荣华朝项昌意挑了挑眉头,“你看看,关键时候还不是得靠我。” 左徒贡瞪着薛荣华,作势yù打,“还不快去!” 薛荣华躲得过没了真元的项昌意,但是想躲过天位左徒贡,那也就是做个白日梦罢了。他赶紧收起嬉笑,整了整衣物走向那些内门弟子。 看到薛荣华走向和那些内门弟子,项昌意恍然大悟,猛得一拍脑袋,“我差点酿成大祸。” 左徒贡点了点头,“若是不振奋气势,我们做什么都无力回天。” 放眼望去,原来是那些内门弟子,各个垂头丧气。虽然他们极力克制,但是偶尔还是能够听到人长吁短叹。 方才门主遇难的消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重大打击。 薛荣华一边从人群之中走过,一边观察着队列之人弟子们的表情与神态变化。他见到人群中或是沮丧,或是迷惘,或是沉思,或是左顾右盼。一路行来,他已经将这些个学子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来的,就是应该如何引导,引导向哪个方向。 薛荣华穿过人群,便在人群尽头站定。他回头再次环顾人群,然后缓缓闭上双眼。 之前薛荣华穿越人群之时,便已经吸引了不少学子的目光,毕竟如今九霄文榜之上,便有他薛荣华的姓名。 这时候薛荣华在人群之外站立不动,更是让不少人注目望去。这倒是成了一个有趣现象,原本不再看薛荣华的人,这时也被身边人带领,扭头望了过去。 目光越聚越多,直至所有人都凝视薛荣华身上。 人群如此安静,落针可闻。 直到这时候薛荣华方才张开双眼。 众人可以从他眼中看到一丝玩味,仿佛从薛荣华的双眼望向这个世界,总是透着一丝戏谑。无论多么严重的事情,在他眼里也会有可笑之处。 薛荣华终于开口了,“你们应该都认识我,那我也就不自我介绍了,以后有机会记得多请我喝酒吃饭,看在我们也算是同窗过的份上。” 人群里有人抽了抽嘴角,没有人笑,但是薛荣华想要效果已经达到了,人与人之间那份凄风惨雨的气氛被削弱了不少。 薛荣华这便继续说道:“还有件事情应该告诉你们,啊,应该说是一系列事情。你们是想听个坏消息,还是听另外一个坏消息?” 人群之中无人回应。 薛荣华也不准备听到他们回音,随便挥了挥手,“你们不用选,反正其中一个坏消息你们已经知道了,那就是大胥门主已经死了。” 人群中稍有骚动,薛荣华不去管它,“还有另外一个坏消息。山师yīn带着数万正规军,这会儿就在九霄山门下埋伏,不就就会杀上山来。你们,哦,我该和你们站在一块儿,给你们一些同仇敌忾的气氛,但我还是要说……你们,是的,你们要是等到被他们包围,那你们没有一点胜算,不,是小指甲盖这么小一块的胜算都没有。” 一遍说着,薛荣华一边还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小指甲盖的大小。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沉默。 薛荣华将这些面孔尽收眼底。他突然鼓起掌来,“不过,我要恭喜各位,因为你们现在有了我。而山师yīn还在山脚,离开我们半个时辰的路途距离。我们还有时间,我们还有胜算。只要你们听我安排,不出半点差错。” 所有人都呆呆望着薛荣华,面上表情各异,或有相信,或有疑惑,甚至还有讥讽。 薛荣华勾唇一笑,“没事,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不外乎这些个问题。”薛荣华垂下双臂,做出无力表情,一边还装模作样地变了声音,“不要做梦了,对方有数万人,我们只有百来人,怎么可能会是对手。” 他又挺直腰杆,像是茶壶一般叉腰又指指点点,“这个薛荣华也太大言不惭了,还要赢山师yīn,他当他是哪根葱啊。” 薛荣华扮完那模样,又换成抱胸姿态,“不用管他们,反正我爹天下闻名,我背后靠山很稳,我出自名门望族,山师yīn肯定会有顾虑,他肯定不敢杀我。” 最后他将双手一摊,长叹一声,“就连门主都死了,九霄山门都要被人占了,九霄已经彻底完了,就没救了。” 做完这些,薛荣华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留下一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虽然薛荣华方才表演得十分浮夸,但是他却是说出了在场众人心中所想。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薛荣华微微一笑,“这样啊,那我就一一解答你们的问题吧。” 他整了整衣袖,淡淡说道:“山师yīn却是带了数万人,但是你们要记住,你们是谁?你们是九霄内门子弟!你们是注定要名动一方的俊才!难道还怕他们人多势众?” “第二点。”薛荣华竖起两根手指,“关于我薛荣华算是哪根葱。”他“呼哧”笑出声来,“不才,区区在下在九霄榜上,可比山师yīn还高上几位。” 薛荣华说到这里,人群中倒真有人跟着笑出声来。 “还有啊。”薛荣华继续说道:“那些个觉得自己后台硬的兄弟们,我真是觉得九霄怎么会把你们这些蠢货收进来。用你们的脚趾头想一想,山师yīn可是与天下诸国宣战,肃清燕国之内无人敢反,他还会把你们?会把你们家里人放在心上?那个疯子就连天下都不放在心上!” 闻说此言,许多方才心有所想之人,皆是面露惊容。他们不是蠢,他们只是差了一个人来为他们点破。那个人,便是此刻的薛荣华。 “对了。”薛荣华便在此时放缓了语速,“还最后一个问题。” 他嘴角勾起,轻轻一笑,“有人在想,九霄是不是完了。” 薛荣华眯起双眼,目光扫过所有人面上,随后说了一句话,“人还在,九霄就在!” 一言毕,掷地有声。 第558章 此路终于尽 山师yīn端坐在屋中,静静看着窗外。 窗外是九霄山景,深秋叶落,别有一番萧瑟。山师yīn这时便是在一间被征用的民居之中,各处打扫得还算干净,角落里张着一张兽皮,这间屋子的原主人应该是一名猎户。 山师yīn会选择这里,首选便是因为这里正对九霄山门,第二点因为干净,第三点……第三点原因谁又知道呢? 他的面色不太好看,有着重病初愈的惨白。他突然眉头一挑,伸出手指在太阳穴上按压,嘴角那丝抽搐,可以看出他此时并不好受。 显然之前三生石bàozhà时候受到的余威波及,现在还在山师yīn脑中肆虐。 山师yīn一边为自己舒展疼痛,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看完掌心,又翻转后看过手背。他凝视许久,仿佛那只手臂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便在他仔细观察之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响。 山师yīn顿时放下按摩头皮的手掌,同时将另一个手掌不动声色地藏到身侧,面上更是全无表情,他人绝对看不出半点异样。 来人便是山师yīn军中传令兵,他屋外站定抱拳,并未进来,“大人,前方战报。” 山师yīn依旧望着窗外,不咸不淡地说道:“说吧,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传令兵恭敬答道:“回禀大人,前军确实已经遇到了九霄子弟。” 山师yīn点了点头,“咬住他们,不要跟丢了。” 传令兵这次却没有作答。 山师yīn略微皱眉,扭头望去,“怎么了?” 传令兵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们……” 山师yīn冷哼一声,“你作为传令兵,若是连话都说不清楚,那就把舌头割了,滚出军营去。” 传令兵浑身一震,立即单膝跪下说道:“九霄学子他们非但没有逃跑,而且也不是我们搜索到他们踪迹,反倒是他们主动攻击我们。” “嗯?”山师yīn双眉一弹,径直站起身来,“他们直接选择突围?有多少人发起了进攻?” 传令兵这次再也不敢犹豫,直接回道:“约莫有十多人,全部都是好手,至少是二流巅峰。” 山师yīn皱了皱眉,走到窗沿之前,伸手敲打着窗沿木条,“只有十多人?难道是分头突围?我们有数万人,他们以为分头突围会有生路?”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随后转过身来向那传令兵问道:“有没有发现林火的踪迹?或者左徒贡?” 山师yīn这话问的明白,现在山上最强之人应该就是林火与左徒贡,若是这两人出现了,哪怕放过一些学子,也要倾尽全力将这两人留下。 传令兵摇头说道:“我来之时,那两人踪迹还没有出现。” 山师yīn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你……”他顿了顿,最后还是从椅上拿起了自己的黑色外披,“算了,我随你一同前往前线。” 传令兵自然不敢阻拦,赶紧起身让出道路。 山师yīn一边披上外披,一边对门外卫兵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1 章 “牵我的马来。” 门外卫兵赶紧将马牵来。 山师yīn跨步上马,可还未坐稳,他身子便是一晃。 马下几位卫兵一惊,就要冲上来扶住山师yīn。 可山师yīn一挥手,将他们全部拦住,随后面无表情地望向传令兵,“哪处方位?” 传令兵不敢多言,一边爬上自己马背,一边说道:“西南方山坳,就在……”他话未说完,山师yīn已经拍马走远。 要论对着九霄山门的了解,这些个初来乍到的斥候可不是山师yīn的对手。山师yīn不过听了方位与地形,便已经知道位置所在,不顾传令兵在身后苦追,一骑绝尘而去。 传令兵也只能在山师yīn背后苦笑追赶。追了许久,传令兵更是在几次转弯后,山师yīn的背影也见不着了。 等他赶到营地之时,山师yīn已经面沉如水地在军帐中听着各方汇报。 传令兵知道,这里已经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也就牵马撤下。 自然,此时军中也没人关心这么一个小小传令兵,他们全都围在山师yīn周围,面色凝重。 但是他们并未混乱地你一嘴我一语,而是一人一人说着。 大胡子武将说道:“第一支袭击的同时,我们在东南方向的布置同样受到了袭击,大约也是十人左右,各个都是好手。” 山师yīn点了点头,“第一支队伍呢?” 高个子武将答道:“第一支队伍将我们外围阵列杀透之后,便转头离去了。” 山师yīn瞥了那高个子武将一眼,“没有去追?” 高个子武将额头上立即冒汗,“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少,我们,我们只有一个大致方向。” 大胡子武将便在此时接嘴说道:“第二支队伍也是这样。” 壮汉武将就要说话,却被山师yīn挥手制止。 山师yīn沉默了片刻,随后问道:“总共出现过几次队伍,林火与左徒贡有没有出现?” 几位武将互相看了几眼。 最后还是那大胡子武将说道:“总共出现过五次队伍,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到林火与左徒贡的身影。” 山师yīn闻言闭上双眼,随后朝几名武将招手,“地图。” 那壮汉武将立即将地图拿来。 高个子武将弓起背,让山师yīn将地图摊放在他背上。 山师yīn也不客气,他将地图铺好,又对诸位武将说道:“你们将他们逃亡的路线逐一标识出来。” 大胡子武将当然不让,亲自上前将五条路线勾画出来。 山师yīn细细看过,沉吟了片刻,随后嘴角一勾,“薛荣华啊薛荣华。”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周围几人,“你们怎么看?” 那几名将领又是忽视了几眼,最后还是大胡子武将说道:“依照卑职所见,对方像是想让我们随着他们的动作追击下去。” 山师yīn点了点头,“继续。” 大胡子看到山师yīn点头,心里似乎有了几分信心,于是便继续说道:“既然对方想让我们动起来,我们不如就按兵不动,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左右武将皆是点头。 山师yīn微微一笑,“若是我们死守,那他们继续骚扰该怎么办?你知道哪一次便是致命一击?到时候我们各自分散又该怎么及时救援?” 大胡子武将大惊失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山师yīn哈哈大笑,“薛荣华既是想让我们死守,又想让我们随他动起来。若是死守,我们便趋于被动,若是跟他而动,那他们便能够搅乱我们的阵仗,然后从我们这铜墙铁壁中钻出一条缝来。” 壮汉武将连连摇头,“若是听大人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动也不是,守也不是?” “不。”山师yīn眼角透出笑意,“他既然要我们动,那我们便给他机会。” 山师yīn的目光不断在地图之上扫视,“我倒要看看,他想从哪里钻出缝来!” 第559章 海宽天阔无疆 燕军进入山中,随着九霄弟子踪迹分头追踪。山师yīn便站在大营中央,仰头望向山岳方向。 营中调兵遣将,略显杂乱。可这乱中还有一静。 山师yīn一身黑袍,便如面容一边深沉。他负手立在原地,双目宛若穿过重山层叠,定格在山中某点之上。 大胡子将领这时候奔到山师yīn身边,以拳捶胸说道:“大人,全军已经整装待发,剩下这满营备兵就jiāo给大人了。” 山师yīn眯眼微笑,看了大胡子一眼。他并未说话,可那大胡子眼中已然露出惶恐,赶紧退了半步说道:“是末将失言了,大人坐镇,自然是万无一失。” 说完这话,大胡子将领也不等山师yīn回应,立即向后退了五步,随后逃命似地赶往军阵之中。 山师yīn望着那大胡子将领最后,随后面色一沉,再次望向山中。他单手负在身后,轻轻颤抖。 又看了片刻,山师yīn终是转身回到营帐之中。 而就在山师yīn方才凝视的方向,不过相距千余步处林中,另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将山师yīn整座营寨尽收眼底。 薛荣华看着山师yīn在营寨中按兵不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差不多了。” 这时他身后便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小混蛋,你这是看够了没有?” 薛荣华回过头去,便见到项昌意倚靠在树干上打着哈欠。薛荣华微微一笑,“差不多了,现在算是把所有燕军的路线都掌握在手里了。” 在项昌意身后,还站着十来名学子,他们不时jiāo头接耳。看他们的样子,都是白衣儒衫,和之前破阵的武将截然不同。 项昌意走到薛荣华身边,眺望山下营寨,“也不知道山师yīn是怎么想的,还真的跟着你就冲出来了?怕不是之前被三生石崩坏了脑袋。” 薛荣华看了项昌意一眼,“我看是老混蛋你丢了真元之后,自己脑子不清楚吧。” 项昌意回瞪薛荣华,“你以为我眼瞎?如果是我领军,只需要坚守不退,逐渐缩小包围圈,那我们还不是没有逃生的机会?我不信山师yīn不会明白这一点。” 昌意师兄这句话说出来,身后那些学子纷纷点头。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自然也学了许多韬略。在他们心中念头,这时候也是和昌意师兄差不太多。 昌意看到众多学子点头,也是瑟地连连挑眉,那意思自然是挑衅薛荣华。 薛荣华瞥了项昌意一眼,随后从他身边径直走了过去,负手站在众多学子面前,微微一笑,“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上不了九霄文榜?” 众多学子先是一愣,随后各人面上神色不同。 薛荣华哈哈一笑,身前几步,拍了拍第一位学子的肩膀,“无论你们是觉得我们运气好,或是实力超人,或者再不济,只是比你们早上山。今天,我给你们上第一堂课。” 人群面色各异,他们这些人中,还有不少比薛荣华年纪更大。但是薛荣华并不在意这些。 他从人群之中穿过,“何时你们明白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恭喜你们,踏入了文榜的第一步。” 说完这话,薛荣华已经穿过人群,步入林中。 留下一众学子若有所思。 只有项昌意翻了个白眼,低声念念有词,“这小子,装什么装,就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那些个学子还在沉思之中。 项昌意是看不下去了,连连挥手,“都还愣着做什么,不想下山了?还不快点回去?一会儿谁没赶上,就把谁丢在山上。” 一边说着这话,项昌意还赏了几个bào栗给那些学子。众人便如惊弓之鸟,纷纷往林中奔去。 学子们走了干净,项昌意便收了凶恶表情,更是放缓了脚步,面露沉思神色。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林间传了出来。 却是薛荣华根本没有走开,而是藏身在树林之间。他缓步走了出来,轻笑说道:“怎么?你带着这些个二等货死盯着我不放,是左徒先生的意思?” 项昌意面上闪过一丝讶异,但是他很快掩饰过去,扭头望向薛荣华,“小混蛋这是什么话,老子这是带着他们开开眼。再者说了,你许多年前,也不就是个二等货?” 薛荣华并没有接茬,继续着自己话语,“你这么跟着我,是不信任我。” 项昌意面上表情一僵,随后立即沉了下来,“小混蛋,别人不知道你,但是我明白。你的肠子也不比山下那个黑了心的山师小子白。” 薛荣华咧嘴一笑,“师兄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让师弟心酸。”他伸手抹着眼角,“你看看,师弟我伤心得都哭出来了。” 项昌意上前一步,一把将薛荣华的手掌拍开,“薛荣华,我警告你,若是在这种时候,你还准备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别说我们以前的那些jiāo情,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你!” 薛荣华注视了项昌意片刻,随后轻声笑道:“师兄,你变了。” 项昌意瞪目不言。 薛荣华不再答话,拍了拍项昌意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回去吧,我和山师yīn的对决,要开始了。你现在这副残废样子。”薛荣华在项昌意身边,将他上下打量,随后哈哈大笑,“就乖乖当个看客吧。” 项昌意任由薛荣华走远,可他已然双拳紧握。 另一边,山中燕军步伐不止。他们兵分六路却并不混乱,就像是一根根扫帚,虽然跟着“灰尘”而走,但是互相之间又有jiāo集,不漏下一颗尘埃。又像是一把把梳子,把这九霄山林刷了一遍又一遍。 大胡子将领便在大军之中,看着军中将士穿梭山林。他眼中闪烁着凶恶光芒,“你想要拉着我们绕圈?你当燕军全是孬种?凭着大人的阵法,就算你们变成蚂蚁,也别想偷偷溜走。” 他在马上用力挥动马鞭,“所有人张大眼睛,一个苍蝇也不要放过!” 众将士允诺,更是加快动作。 便在此时,前军突然奔来一匹快马。 传令兵来不及下马行礼,便在马上大呼,“前军急报!左徒贡现身!” “左徒贡!”大胡子将领惊呼出声,“是天位高手!诸君随我列阵杀敌!” 阵前,左徒贡面对对方甲士冲击,略微一笑,“还真让那小子料中了!”说完这话,左徒贡便朝着甲士直冲过去。 他展开天位威能,用那翻岳大剑杀得燕军前军大乱。剑光所到之处,便是一片哀鸿。可杀不多久,左徒贡突然弯腰咳嗽起来,他呕出一口鲜血,恨恨地瞪了周围甲士数眼,随后抽身而退。 左徒贡撤走之时,大胡子将领正好赶到。他可是记得山师yīn特意吩咐过,左徒贡与林火,这两人是重中之重。 大胡子将领不敢怠慢,立即下令追击。 左徒贡在前飞奔,而大军便在他身后死咬不放。若是左徒贡在平地上被大军缠上,定然无法幸免。可这是九霄山野,左徒贡对这里无比熟悉,倒是不断与身后追兵拉开距离。 这山野变成了左徒贡的绝佳掩护。 可大胡子一心追击,却忘记了保持阵型,更是变更了山师yīn嘱托下来的行军方向。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追到了高个子武将的防区之中。 左徒贡逃得无影无踪,反倒是大胡子武将与高个子武将两军撞到一块儿。 双方虽然不会互相攻伐,但是免不得一番手忙脚乱。两名将领在军中相汇,方才反应过来已经失位。 大胡子将领连呼糟糕,他们还真是被九霄绕了缝隙出来。这些将领也不是蠢货,稍一合计,便知道了自己露出了西面下山与正面山师yīn主寨两途。若是九霄趁着这机会突下山去,那他俩只怕会有xìng命之忧。 两人连忙率领部队前去布防,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正面有山师yīn坐镇中军,所以他们立即率军往侧面山区补防。 可他们如何都料想不到,左徒贡已然回到了众多学子身边。他们根本没有前往西侧山区,而是聚集在山师yīn中军远处。 若是那些将士重新仔细审视地图,便会发现如今山师yīn中军根本就是孤立无援。他们已经被九霄弟子引向各处。 左徒贡一边咳嗽,一边对薛荣华露出赞赏眼色。 薛荣华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若不胆大妄为,怎登九霄文榜?” 一挥手,九霄弟子,冲向山师yīn中军营寨。 怎料想,山师yīn孤身立在营中。 第560章 只身孤影凭栏望 营地中,马粪味极重。 在薛荣华原本的计划中,这时候应当是众人冲入营地,随后迅速穿出,打山师yīn一个措手不及。他当时和众人宣布这计划是,便是说要当面打了山师yīn的脸面,灭一灭他的风头。 可现在算是什么情况? 众人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何营寨之中,只有山师yīn孤身一人。留守大军去了什么地方? 九霄学子还没有经历过江湖与庙堂之间的锤炼,一时之间失了分寸,纷纷回头望向薛荣华,项昌意,左徒贡。 那三人还未说话,那边山师yīn已经启唇说道:“荣华师兄,辛苦你了。” 山师yīn一言说罢,人群皆是面色大变。 项昌意直接拔出长剑,望向薛荣华,“你小子!果然……” “果然什么?”薛荣华一声断喝将项昌意打断,“他不过是急中生智!挑拨我们!你们就连这些伎俩都看不明白?” 项昌意顿时头脑一清,便有望向山师yīn。 山师yīn好整以暇地抚了抚衣袖,微笑着说道:“师兄,都这时候了,还装什……” “还想拖延时间?”薛荣华眯眼望了山师yīn一眼,“此地不宜久留,必有伏兵!不要与他多话!我们立即杀他,夺路下山!” 薛荣华将话说完,已经从腰间拔出细剑来,率先冲向山师yīn。 那些学子还有些理不清其中缘由,究竟是谁在说谎?他们想不明白,多数便按兵不动。 项昌意却是回过味来,同样大声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2 章 道:“山师yīn当众说穿!定然是为了栽赃!我们不要迟疑,立即杀出去!” 这时学子中有人却横刀胸前,将薛荣华去路拦住,“薛荣华,你这么急着奔过去,难道不是假意杀人,实则逃命?” 人群中有人点头。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谁知真假? 山师yīn却在这个时候不说话了。 众人却能够看到他不断给薛荣华使着眼色,那神情分明是叫薛荣华快走。 薛荣华不怒反笑,“这九霄文榜,还真是看走了眼。就凭你这一手临场应变,决不再我们任何一人之下。”他一剑将拦他那学子顶开,随后朝山师yīn继续飞奔,“只有杀你!才能洗刷我了!” 军人世家,薛荣华原来身手也不算差。他先发奔走,周围众人既然来不及去拦。 山师yīn望见薛荣华来攻,更是一动不动。他不仅没有害怕,更像是站在原地迎接薛荣华的到来。 众人见得,更觉得薛荣华与山师yīn之间纠葛不清。 薛荣华面上冷笑连连,“一群蠢货。” 山师yīn见着薛荣华越奔越近,突然勾起嘴角。 这笑容顿时让薛荣华心头一寒,他分明觉得自己漏算了某事。与山师yīn这等智者jiāo手,任何细节都会令人起疑,任何一个动作都值得琢磨。 便在此时,山师yīn突然扬起手臂,他手中捏着一卷红巾。 红巾飘散张扬,薛荣华吸了吸鼻子,顿时瞪大双眼,看向脚下。 地上干草中竟然隐着一层火油! 薛荣华猛然扭头侧望,正见到一支火箭破空,坠向地面。 那火光在薛荣华眼中定格,他分明见着火光下坠,可他已经无能为力。 薛荣华瞬间明白过来,一切都在山师yīn的计划之中。 山师yīn根本就是特意将那些将领派遣出去,诱薛荣华来攻主寨。随后他孤身留在寨中充当诱饵,同时布下火油,只等薛荣华将九霄弟子全部带来此地,聚而歼之。 怪不得众人入营之时,觉得营地中马粪味道极重,这分明就是山师yīn吩咐所为。用马粪味道,掩盖火油的刺鼻气味。 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便是山师yīn的胆气与急智。 他孤身留在营中,便是胆魄过人。而他通过几眼观察,便察觉出九霄门中对薛荣华并不信任,更是用轻飘飘几句话激起众人猜忌,无形将拖延了时间,让甲士可以从容布置。 薛荣华虽然识破了山师yīn的缓兵之计。但是他没料到,山师yīn那急智,更是一箭双雕。 他料定薛荣华会来抢攻,便可以利用上早已准备的火攻。不仅拖延时间,更可以将薛荣华引入陷阱之中。 事前谋划,人心洞察,临场决断。 山师yīn这一连串手段,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薛荣华发现自己中计,但是这是醒悟已经太晚。 火箭坠地,火舌飞速窜来。 别人皆是猜想薛荣华必死,但薛荣华却不会在此时低头认命!他与火舌搏命,与光yīn夺机。 火舌将至,薛荣华不退反进! 他不曾减速,反而是朝着山师yīn继续冲刺。他还有机会!九霄文榜九人,只有他一人行伍出身!只要突破火海,他便能擒下山师yīn。局面立时便会逆转! 火舌已至足底,薛荣华还差最后一跃! 便在此时,薛荣华突然感到脖后衣领一紧。 他整个人被拉拽回了原地。于此之时,火墙耸立而起。 发生了什么?是谁?都干了什么? 薛荣华愤怒回首,原来是左徒贡最终将他拽了回来。 可为何要拽他回来? 眼看就要突破火墙,眼看成功扭转,却在此时功亏一篑? 薛荣华双眼圆睁,就要破口大骂,余光却见到两支铁箭落在火墙另一面。他惊得张口结舌,心中对左徒贡再无怒意,唯有感激。 方才他若是当真跳到火墙另一边,只怕这时候已经被利箭shè穿了身子,倒在血泊之中。山师yīn还真是把所有后手都已经想了个透彻。 即便薛荣华跳过火墙,也是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薛荣华不由回头望向山师yīn。 山师yīn便在火墙那一头。 火光将人影扭曲,也将山师yīn笑容弯折,诡异莫名,“各位师兄弟,你们能撑到这一步,我也不得不为你们鼓掌。” 薛荣华不得不承认,这一场是山师yīn技高一筹,但是他也不会在此轻言放弃,“红袍儿,事情还没有结束。” 山师yīn摇了摇头,“自投罗网,你们已经没有退路。” 就在山师yīn摇头之时,四周传来喊杀之声。 便见到那些躲藏起来的甲士,从两侧奔袭而来,杀声阵阵。 山师yīn在火后继续说道:“你们前有火墙,又被甲士包围其中,我又已将大军召回。这便是天罗地网,你们要往何处再逃?就算你们全是天下才俊,就算左徒先生有天位之能。今日,也要陨落此地。” 将这些话全部说完,山师yīn也没有提半句劝降之事。就像是薛荣华所言,山师yīn根本不在乎九霄学子背后是谁。他已狂妄至于天下为敌,亦然毫无畏惧。 项昌意手捏长剑,望着甲士四面八方涌来,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林火,咬了咬牙,对左徒先生说道:“先生,你有天位之能,还能冲出重围。” 左徒贡却是摇头,“九霄在此何处,我便在何处。” 项昌意知道自己说不动左徒先生,又对薛荣华吼道:“小混蛋!你平日里诡计多端,快想想办法。” 薛荣华也是额头冒汗,脑中急转,可这般情况下他手中棋子都已经用完,计将安出? 山师yīn已然被甲士簇拥在核心之处,他望向九霄学子微笑出声,“何必挣扎。即便是你想出一万个方法,我也会将那一万种尝试统统掐灭。” 四周甲士越逼越近,九霄学子阵仗越缩越紧。 他们就像是黑潮之中那一块礁石,仿佛转瞬之间,便会被吞没殆尽。一种名叫绝望的情绪弥散在人群之中。 今天,或许注定无人生还。 他们颤抖,他们无助,他们低声啜泣。 他们麻木,他们默然,他们不怀希望。 绝望…… 绝望………… 绝望……………… 便在此时,人群中央,有一个人影缓缓站了起来。 他不仅站直身躯,更是扶摇直上。天空中,突然yīn雷滚滚。 林火! 他悬浮半空,在所有人注目之中,缓缓睁开双眼,伴随着低沉吟诵,“即便你掐灭一万次希望,我也会点燃第一万零一次火光。” 白袍随风舞,天人威压出。 天地皆肃! 第561章 深秋望断 当时林火突闻噩耗,他再难控制住脑中杂乱的尖啸声响,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昏厥了过去。 众多弟子中也有医科高手,可是面对林火的突然昏厥,也只能徒呼奈何,束手无策。那时候他们也只能将林火带在身边,全力保护。 毕竟只要林火醒来,便是即时战力。更别说项昌意绝不会允许他人将林火在此丢下。况且在山师yīn追击之下,众人也无心观察林火的情况。 所以他们不曾发现,林火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 昏迷之中,林火脑中便如同经历一场风暴。 莫名的巨风拉扯着他无形的身躯,血ròu之躯在这里弱不禁风。被那些东南西北风拖拽忽短忽长,被撕开四分五裂,又被拼凑缝缝补补。 每一缕风吹过,都是一声尖啸。或是痛哭流涕,或是嬉笑怒骂,或是呢喃自语,或是癫狂叫嚣,各种声响纷至沓来,可偏偏那些声音混乱至极,根本无法分辨什么细节。 林火只觉得自己脑中被塞入无数线头,最后那些线头全部缠绕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 他想要呼喊,却无法出声,想要逃离,却动弹不得。 狂风不止。 林火只能在那巨风之中随风而动,旋转旋转,沉沦沉沦,在那风暴之中,不断深陷,不着边际。 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林火只当这旋涡永无尽头,却在此刻他听到一个熟悉声音,“小友,你还准备睡上多久?” 林火骤然一惊,猛然睁开双眼。 他只见到天空中宛若亿万颗繁星斗转如一圈圈光环,而大胥先生一袭青衣儒衫便立在旋涡之中,对着他负手微笑。 林火心中大喜,就要张嘴说话,可是话音方才出口,便化作了嘈杂乱音,就连半个字也让人听不真切。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抽出身后手掌,随风一舞。 林火眼前一花,脑中又是一阵晕眩,随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头顶蔚蓝天空,还有脚下无边草原。 他站立不定,便被身边大胥先生伸手扶住。 林火露出感激笑意。 大胥先生自然回报笑容,“好些了吗?” 林火赶紧点头,“多谢先生搭救。”不过很快林火便反映了过来,急切说道:“先生,你不是……”说到这里,林火却说如鲠在喉,不愿将后面半句说出口来。 他扭头望向大胥先生。 大胥先生自然知道林火要说什么,满不在乎地张开双臂,“不必怀疑,我方才已经葬身在三生石余威之中,尸骨不存。” 林火闻言一惊,不由张大嘴巴,“那先生为何在此,难道是我也……我也死了?这里又是哪里?”林火四处张望,只能见白云悠悠,青草丛丛,“这里难道是yīn曹地府。” 大胥先生微笑摇头,“你觉得这里像是yīn曹地府?” 林火愣愣摇头,“好像,不像……” 大胥先生继续摇头,也随着林火目光一起张望,就像是第一次打量这个地方,“我没想到,小友心中最想去的地方,原来是草原。” 林火闻言恍然,他想起来当时在九霄迷雾之中,便见过这处草原。当时草原上还有一间木屋,还有渡鸦,还有阿呆阿瓜。 不过这片草原上,只有他与大胥先生两人,还有微风拂面。 林火心有所感,他会想到这个地方,或许是因为当年他和吕烽在草原驰骋时候,是这些年他最怀念的时光。 然而美好总是短暂,随后扬獍反叛,吕烽也是死在乱民之中。 林火心中遗憾,天空上便蒙上一层yīn影。 大胥先生仰头望去,便拍了拍林火肩膀。 林火感到大胥先生掌心传来的慰藉,忍住心中伤悲,再次问道:“先生,这里到底是哪里?” 大胥先生微笑说道:“这里是你的心台。每个使用三生石之人,都有可能进入心台之中,我当初的心台便是一座山顶小楼。藏书万卷,阅之不尽。” “心台?”林火重复这两个字,眉头稍皱,疑惑地望向大胥先生,“先生,学生还不是很懂。” 大胥先生解释道:“你被三生石余威波及,在这机缘之下,你便陷入心台之中。见证心台,便能在天人路上,再进一步。” 林火心中一热,赶忙说道:“还请先生教我,学生应该做些什么?” “你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大胥先生将食指竖在唇前,“听。” “听?”林火疑惑不解,但还是老实地闭上双眼,用心倾听。 然而他分明耳力过人,却只能听到风声呼啸。 停了片刻,林火睁开双眼,照实说道:“学生只听到风声。” 大胥先生眨了眨眼,虚空一摘。他两指夹紧,分明指间空无一物,却又像夹住什么。 林火奇怪地看着大胥先生。 大胥先生将手指往林火耳边一送,“故事,就在每一缕风中。” 林火骤然瞪大双眼,他顿时听到了万千声音。不再是过往那种嘈杂,而是娓娓道来。 他仿佛听见看见了落日余晖之下,甲士坐在尸堆之中,用桑叶吹奏一曲离殇。离散飘dàng,又望远方。美娇娘褪了华裳,粗茶淡饭,只等离人归来的马蹄声响。她却不知,那离人已醉卧沙场。 大胥先生在他耳边轻弹,又是一缕风送入耳中。 林火脑中画面便换了模样。 午后和煦阳光,老者晒着太阳。孙儿在旁叽叽喳喳,缠着老人说那些早已说过无数遍的传说志异,演义荒唐。偏偏身边是战火后残垣断壁,小脸蛋尘土沾染,却不失希望。 大胥先生不再弹了,林火依旧没有睁开双眼。 耳中灌满风响。 从生到死,或喜或悲,由老至幼。有那旭日东升,还有日暮西沉。有帝国崛起,亦有乱世烽烟。 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日月更迭,潮起潮落。 有始,有终。有终,有始。 林火便沉浸在混沌之中无法自拔。 大胥先生身影渐渐消失,天空草原渐渐消失,漫天斗换星移渐渐消失,只有大胥先生话语在林火耳边回dàng,“天道无常,人事如风。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小友……” “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刹那之间,林火只觉自己也化作了风,逆着无尽旋涡冲天而起。 “即便是你想出一万个方法,我也会将那一万种尝试统统掐灭。” 林火听到了山师yīn的话音。 他缓缓睁开双眼,“即便你掐灭一万次希望,我也会点燃第一万零一次火光。” 白袍黑衣,曾几何时猎装红袍,如今天上地下,隔空凝视。 山师yīn再难抑制身上颤抖,从指间开始,蔓延全身。他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人群之中。 林火眼中无悲无喜,轻声一叹,“让开吧。” 地上万余甲士自觉分开两旁,为他一人开路让行。 林火再一挥掌,那火墙也是熄灭。 他飞身落地,行到山师yīn亲兵身边,望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山师yīn,那张沉睡面孔。他与亲兵说道:“等他醒了告诉他,当初他在冰湖旁救我一命,今天我还了。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这……也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说罢,林火对九霄弟子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3 章 “我们走吧。” 就有弟子出声说道:“林师兄,九霄就在这里,山上还有这么多年积累的古籍,还有那些兵刃,那么多年积累,我们不走!我们现在占尽优势,要走也该他们走!” 林火摇了摇头,“人在哪里,九霄就在哪里。”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上离山通途。 那些个学子面露迟疑。 项昌意冷哼一声,第一个跟上林火脚步。薛荣华也不犹豫,立即追了上去。左徒先生叹了口气,朝学子们挥了挥手,“走吧,这里……已经不是九霄了。” 天上yīn云遍布。 一行人,终是全部走了干净。留下一众燕军面面相觑。 九霄众学子便跟在林火身后下得山去。 林火却在平地站定。 暂时脱离了危险,项昌意兴高采烈地去拍林火肩膀,“小师弟!不错啊!居然成了天……” 项昌意话音未落,林火突然双眼一翻,仰天就倒。 昌意师兄大惊失色,赶紧将林火扶住,不断呼唤,“林火!林火!……” 番外 死界之主 死界没有日月星辰,就算是在有光亮的聚集地之中,抬头望去,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就像是一张巨大的面纱,将光yīn掩盖,只露出点滴恩泽。 或许这点小缺憾对许多人来说都不算是事情,毕竟和死前恐惧未知相比,如今死界之中的生活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 只要你能够活着从永夜旷野中走到城内,那便能够一直生活下去。甚至还能够与一二好友相聚,消磨这无边无际的时光。 不过,既然能够活着离开永夜旷野,那么多数是生前实力超群之人。而实力超群之人,更多有各自独特的脾xìng,他们会愿意在这死气沉沉之地永生,还是另寻他法? 答案便在他们各自心中。 死界未知年月,居民来往不多。 聚集地还是在这无边岁月中越变越大,只是城中居民,多得是受不了时光折磨,最后又回去了那永夜旷野,被荒兽吞噬,去寻下一个轮回。还有些人留了下来,因为死界之中始终流传着一个传说。 登天之途,还阳之路。 就是在死城正中央,有一座通天高塔,传闻只要杀上高塔之顶,灭杀死界之主,便能够以ròu身还阳。 也有人尝试过不进入塔身,直接从外部攀爬,这攀爬永无尽头。 还有人仗着自己天人之能,妄图顺着塔身飞至顶端,最终便会重新出现在永夜旷野之中。 唯一的方法,便是登楼。 唯一的可能,便是决胜。 只是这通天高塔,每年只有一日开启。这一日也就成了死城的大日子,哪怕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月深居简出的老怪物,也会在今天等待高塔开启。虽然,有信心挑战高塔的人,并不会多。 许多人会选择进入永夜旷野之中历练,传闻永夜旷野无边无际,越是远离死城,越能够见识到不一样的天地。 今年这一次,依旧是在大家意料之中。 围观者众,挑战者寡。 在高塔之前有一间酒肆,名曰“魂归”。这么多年来,众人默认,只有想要挑战高塔之人,才有资格坐到这酒肆之中。 今天这酒肆里,坐了十个人,各有风采。 酒肆中看店的掌柜与小二,并不是从阳间到来之人,他们原本便是死界之中产物。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和这死界一样神秘莫测。 来到死界的人们,便将他们称为鬼人。 就和死界城中其余设施一样,小商小贩全是土生土长,城中吃穿用度根本不用城中人们担心。那些全部在鬼人的掌握之中。 鬼人们有着和阳间人普通人一样的长相,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的皮肤呈现出灰黑色,更是全都不会说话。想要感受到阳间那种热情的服务,那可就是来错了地方。 不过作为劳动者,他们总是能够不折不够地完成任务。 也曾经有人研究过他们那些吃食究竟是从何而来,不过这种探究全是徒劳。比如鬼人手中食物,便是从一个个虚无小口中拿出。那虚无小口不知通向何方。 后来有人猜测,他们这些活人死后会来到死界,或许那些个食物也会掉落下来?真实情况没人知晓,再往后也就无人探究。 如今这“魂归”酒肆,便是有这些鬼人在人群之间穿梭,递送吃食。 酒肆中十人或是群聚,或是独自一人霸占着一张桌子。群聚者多是有说有笑,偏偏有一张桌子上,那四人之间关系有些诡异。 “想不到,我们会有机会在一张桌子上喝酒。”老好人李尔冉撩起袖管,给桌上另外三人倒酒。 柳凤泊也没去那酒杯,直接从路过的小二手中夺过酒壶,猛灌一口,“要不是别的桌子都满了,我可不想和你们凑在一块儿。” 对于柳凤泊的这个脾气,李尔冉早就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多么在意。 不过坐在李尔冉对桌的许歌将面前酒杯喝干,随后瞥了身边柳凤泊一眼,“手下败将也敢言勇。” 柳凤泊与许歌几乎是同种打扮,两人气质也是相近。 但是柳凤泊显然和许歌之间关系恶劣。他一把按住腰间千磨,恶狠狠地瞪着许歌,“若不是担心婆婆伤心,你这老头以为自己还能坐在这里?” 许歌微微一笑,“看在你和你妻子多年离别,在这里终于重逢的份上,我才放你一马,可还不知道天高地厚。” 柳凤泊哼声冷笑,“试试?” 许歌同样按住腰间千磨万击,“怕你?” 李尔冉赶紧出声打圆场,“二位,二位。大家今天都是为了死界之主而来,何必大动干戈。” 许歌无奈摇头,“谁叫他总要与我纠缠不休。” 柳凤泊哼了一声,“也不看看自己做的混账事情。” 李尔冉对着两人也是无可奈何,这两个人就像是天生对头,凑到一块便不得安生。他不得不将目光望向桌边另外一人,希望他能说几句话。 桌上最后一人,正是卞夏老宦。 卞夏老宦虽然双眼不能视物,但还是感觉到了李尔冉的目光,他伸手捏住酒杯,就要说完。 那便那边对桌的柳凤泊便望了过来,“你这老宦,那天夜里要不是你们yīn损招式用尽,哪里让你活了那么长时间。” 另一边许歌也是对老宦不喜,“最烦你们这些朝廷走狗。怎么不快快轮回去,还在这里磨蹭。” 在这件事情上,两位白袍倒是保持了一致。 不过显然卞夏也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态度。他面色不变,先是将面前酒水喝干,随后轻声说道:“我是朝廷走狗,更是放心不下大燕。大王与我同一时间陨落,害得我没能照顾。我便不能坐视大燕倾颓而不顾。若是轮回,成不了助力,唯有还阳一途。” 卞夏又对两人说道:“二位在这死界可说是神仙眷侣,为何想要抢着名额?就算是挑战成功,也只有一人可以还阳。” 柳凤泊勾唇一笑,“我在这过得舒服,只是看不惯那死界之主,凭什么号令死界?他算是这死界第一,我第一个不服。” 许歌同样微笑,“见到高手,自然是要讨教一番。”他话里说得轻巧,可却难掩眼中战意,只怕是和柳凤泊一个念头。 卞夏又将空洞目光望向李尔冉,“道长,您呢?” 李尔冉看看许歌,又望望柳凤泊,长叹一声,“贫道,还不是被他们俩拖着来的?” 便在两人说话之时,屋外上空骤然响起轰鸣之音。 众人皆是一惊,侧头往窗外望去。 正见到一团火球从天而降,这代表着有强者陨落下来。声势越大,来着生前实力越是强劲。 来着会是何人? 便在众人心中猜测之时,更令人惊讶之事发生。 那火球竟然没有落向永夜旷野,反倒是径直朝着通天之塔猛撞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 火球落在通天塔上。 第562章 翻山越岭 当林火昏迷过去之时,项昌意第一个将林火身躯扶住。然后很快,项昌意那声惊呼像是小石子落入大池塘,涟漪扩散,所有人都围靠了过来。 现在林火可是他们冲出重围的最大依仗,谁都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林火出事。 当然,还是左徒贡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到林火身前,同时环顾四周,“都靠过来做什么?医科都白学了吗?” 人群中的医科学子立即反应过来,这种时候人越多只会添乱。 薛荣华将学子们面上尴尬神色尽收眼底,随后微笑着对左徒贡说道:“先生,他们也是关心则乱,不必过于苛责。” 左徒贡铁青着面孔看了薛荣华一眼,哼了一声,也就不再管周围人群。 人群中学子立即向薛荣华投去感激神色,自然是感谢薛荣华出言为他们解围。 薛荣华便是点头微笑,将这些谢意纳入眼中。 那些学子便各自分散开来,各有默契的守住四角。他们在九霄也是训练有素,便凭着各自的经验自信安排任务,只是他们不是回头张望林火方向,可以看出他们心中紧张。 最近一圈便是有几位教习守着。 薛荣华微微笑着,随后背起双手,走向正在查看林火状态的左徒贡。 项昌意一直担心林火的情况,并没有注意到薛荣华方才所作所为的细节。他只是满面忧心地看着左徒贡,“先生,林火他这是怎么了?” 左徒贡翻看了林火的眼皮,又伸手为他把脉,可他不发一言。 这种情况项昌意更是焦急,就要继续说话。 左徒贡对他摆了摆手,示意将林火翻身起来。 项昌意不敢怠慢,赶紧抱着林火,让林火保持坐姿。 左徒贡便伸出手掌,一手按住林火天灵盖,另一只手抵住林火背心位置。 站在四周之人便能够感到左徒贡手掌之中真元激dàng,应当是探入了林火体内,查看他体内情形。 左徒贡这时凝神运功,双目紧闭,只是面上见不到半点放松。 项昌意看不到他放松,自然也不敢放松。他的目光不断在左徒贡与林火面上来回,唯恐林火有变。 过去许久,左徒贡猛然睁开双眼。 项昌意真想要询问情况,便感到林火身上传来一股巨力。 两人根本来不及答话,林火的身子腾空飞起,一声长啸。 无形真元激dàng,将项昌意与左徒贡向后击飞,重重落在地上。 薛荣华离得稍远,只是向后退了几步,并没有受到波及。 只是这么一次震dàng,所有人的目光有一次聚集过来。 一众教习立稳脚跟,赶紧起身去扶左徒贡。 左徒贡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靠近,随后扭过头去,呕出一口血来。 众人皆是大惊。 薛荣华双眼眯起,出声唤道:“先生!” 左徒贡扭头看他,“没有大碍。林火现在有天人威能,就算是在昏迷之中,感觉到我的外力进入,所以就发起了自然抵抗。”一边说着,他又咳嗽起来。 话音落下,林火那凌空飘起的身子,方才缓缓落地。 另一边项昌意这才爬起身来,看了一眼林火面容安详,随后焦急地问道:“老头儿,林子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左徒贡整了整衣物,站起身来,“我看了他的情况,身体应该没有大碍。甚至在天人真元凝实之下,还变强了不少。” 项昌意听到这话,面色才变得好了些。不过他还是心存疑惑,“老头儿,按照你说,他这会儿怎么还会昏迷了?” 左徒贡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之前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不过看他的情形,能够进入天人境界,应当是和三生石有关。可惜门主成为天人之时,我并没有在场,不知道用了三生石还会有什么变化。” 项昌意急道:“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束手无策,就得看着林火这么昏迷着,无能为力?” 左徒贡点了点头,叹气说道:“若是门主还在,我们或许还有办法,但是现在……”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大家都知道,大胥先生已经在之前,为了防止三生石bàozhà影响到九霄山门而牺牲,这时候哪里能想到办法来。 这个道理项昌意也是明白。他虽然关心林火,但还没到关心则乱的地步。他也是思索了片刻,随后说道:“我想到一种可能,既然大胥先生能够救助林火,那是不是另外一个天人也可以?” 左徒贡点头说道:“可以一试。” 薛荣华紧接着说道:“普天之下世人所知的天人,不外乎四人。身处极北之地的黄袍老祖忘川奈落,不过极北之地广袤无垠,除了当初的山师家知道他的确切位置,外人绝不会知晓。上次他将答应山师家的三件事情全部完成,如今已经不知到了何处去了。” 项昌意望向薛荣华,“大胥先生刚刚逝世,那猫怔仲又是出手对付我们,那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左徒先生应声道:“花晨阁,艳绝一方。” 薛荣华微笑摇头,“我知道你们让蜀国答应出兵相助,但是想要艳绝一方出手帮助,那难度可不是一星半点。就算她能答应你们出兵,但是花晨阁中女子多是厌恶男人,作为阁主,艳绝一方更是不将世间男儿放在眼中,又怎么会相助林火?” 项昌意面上浮现出玩味笑意。 薛荣华并没有见到项昌意脸上古怪笑容,还在继续分析,“依我之见,听说猫怔仲与林火私jiāo不错。他会出手应该是因为他答应了山师yīn的请求,我们不如……” “不用去找猫怔仲。”项昌意得意洋洋地将薛荣华话头打断,“别的男人我不知道,但是林火有难,艳绝一方必定鼎力相助。” “鼎力相助?”薛荣华眯起眼来,他没有继续多问,只是在心中猜测。而他心中猜测并不是在意林火与艳绝一方之间的关系。他在意的是,林火受伤这种事情艳绝一方会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4 章 相助,那么在其他事情上,她是不是也会豁尽全力? 其中利益相关,可就值得深思。 项昌意并不知道薛荣华心中在计较着些什么,他听说有办法帮到林火,自然是想要现在动身。他快步行到林火身边,将他扛起来,“算你小子走运,有我这么好的师兄照顾你,到时候可得让你请我好好喝一次酒。” 他将林火背好,却发现身边左徒贡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是皱眉深思,“老头儿,你还愣着做什么?救人如救火。” 左徒贡抬眼看他,“我们这里百余人,还有曹街之上,不知多少人要与我们同行。此去蜀国千里迢迢,你这些都没想过。” 项昌意闻言咋舌。他确实一直在关心林火的事情,倒是把这茬忘了。 左徒贡继续说道:“我们要去蜀国,别的不说,山上山师yīn就不会答应。虽然不知道林火对他做了什么,但是听林火所言,山师yīn多半没事。等他醒来,必定对我们围追堵截,这一关该怎么过?” 项昌意知道左徒先生所言非虚,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薛荣华将这些看在眼里,依旧微笑,“关于这件事情,其实先生不用担心。” 左徒贡与项昌意扭头看他。 薛荣华好整以暇地说道:“从此地去蜀国,必定会路过我薛家防区,想要通行还不是小菜一碟?” 项昌意不信道:“你们薛家会这么好心?” 薛荣华轻声一笑,“你以为你与林火潜入燕国,遇到的那些民兵真是民兵?你以为你们一路行来扮作酒贩便神不知鬼不觉?” 项昌意大惊,“你!” 薛荣华哈哈大笑,“要是没有我一路照拂,你们就连九霄山脚都别想看到。” 项昌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愿意为天衣无缝,原来全都在薛荣华谋划之中。只是,薛荣华做了这么多事情,到底想要什么? 无利不起早,这句话尤其适合薛荣华。 项昌意狠狠瞪着薛荣华,“薛荣华,怪不得山师yīn要动手对付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薛荣华背起双手,环视四周九霄学子,悠悠说道:“九霄学子这么多,也不用全去蜀国。” 项昌意顿时明白过来,冷哼说道:“你们薛家,胃口真大。” 薛荣华微微一笑,“能吃是福。” 第563章 天涯两忘 薛荣华的敲诈来得突然,也是早有预谋。九霄文榜之上任何一人,都不能小觑。 前有追兵,后路难寻。 在这个节骨眼上,薛荣华逼着九霄学子做出抉择,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趁火打劫。 项昌意对此颇为恼火,但他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退路就捏在薛荣华手中,没有太多选择留给项昌意,也没留给学子们更多可能。或许这件事情发展到今日,已经出现了许多波折与意外,但就结果来看,薛荣华依然将局势攥在鼓掌之间。 项昌意几次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可是看在林火生死不知的份上,他硬生生将这口怒气咽了回去,只是面色绝不好看。 和项昌意满嘴脏话瘪在嘴边不同,左徒贡听闻薛荣华的真实目的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起伏。他只是深深看了薛荣华一眼,随后叹息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一代人确实老了。” 薛荣华微笑着拱手,同时恭敬说道:“先生当年在狄国与冀国之间周旋的本事,那才是晚辈们望尘莫及。” 项昌意听着这话终于是没有忍住,啧了一口,“得了便宜还卖乖。” 左徒贡稍稍摇头,显然没有将薛荣华的恭维放在心上。 薛荣华虽然面上恭敬,但还是催促道:“先生,现在情况紧急,也不知道山师yīn会在什么时候醒过来,你看,关于师兄弟们的去留,我们是不是应该早做打算?” 项昌意冷哼一声,也是打开了话匣子,“什么早作打算,你不就是想要快点分人,你把那些师兄弟当做什么了?给你出苦力的牲口吗?” 薛荣华面上无悲无喜,并没有被项昌意的恶劣态度激怒,轻飘飘地说道:“各位师兄弟都是人才,到了我们薛家,我们自然是奉为上宾,不敢轻慢。” 项昌意还要反唇相讥,却见到左徒贡一挥手将他制止下来。 左徒贡看着薛荣华点头,“你说得对,事不宜迟。” 薛荣华脸上笑意渐起,拱手说道:“那便有劳先生将事情的始末,说给诸位师兄弟们听了。师兄弟们虽然怕你严厉,不过我们都知道,在这九霄之中大家最为尊敬的还是先生您,就连门主也不及您呢。” 左徒贡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直接从薛荣华身边掠过。 薛荣华也不在意,他话已出口,无论左徒贡是否受用,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关系。他抱起双臂,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坐享其成。 左徒贡走到人群中央,环顾一周,随后放出真元喝道:“全都过来。”声音不响,但是左徒贡对真元的应用也在常人之上,保证在压低声音的同时,让所有人都能听见。这些控制力,就算左徒贡如今体内旧伤不除,也是游刃有余。 四周学子几乎是同时回过头来,他们三两成群快速聚集到左徒贡身边。 左徒贡见到人群聚拢,也就收了真元,毕竟给他现在身体,最好还是不要多次使用真元,更不用说目前还在逃亡之中,未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现在还是留力为好。 他有意无意地看了薛荣华一眼,也不知是否将薛荣华也纳入了防范对象之中。 人群聚拢得差不多了,左徒贡也就沉声说道:“如今山师yīn在后紧追不舍,我们若是仍旧聚集一处,很容易被他们一举全歼。因此薛荣华提出了几个建议。” 学子们认真听着。 左徒贡一边观察九霄弟子们面上变化,一边继续说道:“第一,便是随薛荣华投靠铜人军。如今山师yīn对薛荣华下手,铜人军自然会回护你们周全。” 听到这话,多数学子面上凝重都减轻了不少。 在场之人都明白,燕国这几年内忧外患,三大强军也只剩下铜人军一支。凭着铜人军力敌两国之能,自然能够护的他们周全。特别是这些人中以燕国人士为主,所谓故土难离,若是能够留在薛家,还算是留在燕国。 别说燕国人动心,就连他国人士也是心动不已。加入铜人军或许就有机会一展抱负。更何况此去燕国路途遥远,就近选择铜人军来得更加安全。 就连项昌意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他刚准备下山时候,也会被薛荣华提出的条件所诱惑。但是他现在明知道薛荣华居心叵测,甚至可以说,如今他们遇到的凄惨处境和薛荣华不无关系,然而明白了这么多,项昌意面对局势也是一筹莫展,无能为力。 他这时候便会去想,若是他那一身真元还在,也不会落到如今任人宰割的局面。 左徒贡等人群之中稍稍安静了一些,方才对学子们继续说道:“我有言在先,若是选择受薛家保护,那从今天开始,你们便视作自愿下山,与九霄内门再无半点瓜葛。” 此话一出,众人便如同一盆冷水浇头。不过刚刚安静一些,这时喧嚣再起。对于那些学子而言,多数人都要权衡这里面的利弊得失。 不过薛荣华听到左徒贡说这话,并没有太多表示。 左徒贡会在薛荣华计划之上加上更多限制,这事情薛荣华早就已经料到。所谓政治,谈判,商略。也就是坐地起价,落地还钱,全都是妥协的艺术。各退一步,往往能把事情办得更好。 况且…… 薛荣华目光流转,不动声色地从学子们脸上一一扫过。当在生死存亡之时,聪明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九霄从来都是一个盛产聪明人的地方。 人们还在思量之时,却有一名学子出声问道:“先生,我若是随你去蜀国,那我还能跟在您身边求学吗?” 左徒贡望了过去,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若是到了蜀国,你们想要各回家乡,我也不会阻拦。到时候,也同别人一样,与我九霄内门再无瓜葛。若是你们想要跟在我身边求学,我与教习们必当如往常一般,倾囊相授。” 人群中有不少眼睛亮了起来。 薛荣华双眉一沉,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九霄不仅盛产聪明人,同时盛产聪明的傻子。 事情似是有变,薛荣华最终上前两步,挂上自己那玩世不恭的招牌笑容,出声说道:“先生说的极是,然而现在九霄被山师yīn占领,其中那些得天独厚的书籍居所也难以寻到他处。不如这样,先生也随我去投铜人军便是了。林火与昌意师兄,我自然会安排人保护他们回去蜀国。” “放屁!”项昌意终于听不下去了。薛荣华这话分明就是要把九霄学子一网打尽,就连半点选择也不留给众人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左徒贡凝视薛荣华,不给项昌意说话的机会,同样也不给薛荣华,“如何教学,那是我们九霄内门自己的事情。数百年来,九霄的一切还不是从无到有。心念正,何惧从头再来?” 不待薛荣华说话,左徒贡已经凑到薛荣华耳边说道:“莫要得寸进尺。” 薛荣华笑而不语。 左徒贡似是觉得威胁还不够,又添了一句,“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但想来除开天人之外,谁也别想阻拦老夫杀人。”他突然加重语气,“无论那人是贩夫走卒,亦或是王侯将相!” 薛荣华哈哈一笑,“先生说得是,毕竟只有前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左徒贡并不接嘴,也不在意薛荣华讨了口头上的便宜,将他说成是“贼”人。只要达到目的,这些个话中带刺,只当耳旁风便是。 于是事情便这么敲定下来。 或许是左徒贡最后的威胁起了效果,又或是因为薛荣华还需要借助三国之力对抗山师yīn,薛荣华将众人带出九霄山区后,并没有更多无谓安排,很快便将队伍分裂开来。 最终,愿意跟着左徒贡一同去蜀国的,只余二十三人。剩下除了部分选择就地解散,还有六十人选择了薛荣华。 左徒贡便在项昌意领路之下,带着二十三名弟子,踏上前往蜀国的漫漫长路。 两队人分道扬镳。 两条道路薛荣华皆是早有安排。薛家自不用说,薛荣华也是对家人好生想念。可去蜀国路途,虽然薛荣华吧欧震一切安排,可众人还是对未来一片迷茫。 他们却不知道,九霄这场大战很快便成为了情报,送到了各位关注此事的人们手中。 其中一位便用书本遮面,躺在太师椅上晒着太阳姜杉。 今日在他身边的,是一位耄耋老翁,不过他说起消息来一点也不含糊,“九霄战事,基本就是如此。乱战之后,山师yīn和驻军九霄休养,九霄分成两队,分别前往蜀国与铜人军战区分散。”汇报之人,自然是千面无疑。 姜杉听闻这些,轻笑出声,“倒是让那个混小子捡了一个大便宜。” 千面也是应声笑着,“这也是件好事,若是连铜人军也反了,那山师yīn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姜杉继续轻笑,“红袍儿打定主意与铜人军敌对,甚至为了妻儿之死与天下为敌,你以为他没把计划做得妥当?他有多少后手,就连我现在也看不透,猜不到咯。哈哈,我现在本来就是个瞎子,自然是看不到的。” 千面这次没有应和,反倒是出声说道:“还有一个消息,你肯定更加猜不到。” 姜杉不答,“你爱说就说,我可一点都不期待。” 千面走到姜杉身边,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姜杉闻言一把掀开面上书本,猛然坐起身来,“此事当真?” 千面点头说道:“能有八分把握。” 姜杉眼上蒙着布条,但还能看出他眉头紧皱, 过去许久之后,姜杉方才站起身来,“帮我一个忙,把烟雨蓑衣叫回来,我要他陪我去做一件事。” 千面不解道:“你又准备做什么?” 姜杉沉声说道:“我要去见山师yīn。” 第564章 骤雨临头 从那日昏迷开始,这已经是山师yīn不省人事的第十天。 十天时间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军队因为群龙无首,这些算不上强军的士兵们便没有了追击的动力。这也使得林火一众人有机会逃出生天,薛荣华成了这次汇聚的最大受益者。 军营之中气氛,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变作沉静如水,随后暗潮涌动,而现在又深沉入海,又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军寨布防,也在不知不觉从外紧内松,成了外松内紧。他们在谋划些什么?又是在防备些什么? 虽然山师yīn人处于昏迷之中,但是作为病人,他却没有被安排在僻静之处休养,依旧在中军大帐之中。一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二来是因为中军大帐外的十多名死士守卫。 就连军中大将也使唤不动他们,在山师yīn醒来之前,就连将领们要靠近中军大帐都会受到搜查,更别提叫那些死士们将山师yīn移到别处去。 这分明就是山师yīn之前有过的安排,山师yīn从骨子里不信任这些将军。话又说回来了,山师yīn现在还能相信谁?就连这些死士也是被山师yīn用dúyào控制,若是山师yīn死了,没有人配制解yào,这些死士全都得死。 面对死亡,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恪尽职守,因为他们心中还怀有希望,那就是山师yīn能够醒来。 至于何时醒来,恐怕在他们心中,那时限只剩下最后五天。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十天来能够进出大帐的人,只有大夫。而这大夫也只有两人曾王二老。 曾老与王老在燕军包围九霄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逃离山区。幸好山师yīn并不准备对外门之人动手,这也让两位老人家未逢大难。 然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5 章 后来山师yīn突然昏迷,二老是山中最负盛名的两位大夫,自然被山师yīn那些死士带到了军营之中。 对于山师yīn所做之事,二老也已经知晓。他们气愤山师yīn手段狠辣,但是病者在前,两人身为大夫绝不会见死不救。 好在曾老与王老不是浪得虚名。 在两人到来之时,山师yīn已经气弱游虚,可是在两人这十日来得精心调理之下,山师yīn身上高烧不退的症状终于稳定了下来,只是到了今日仍旧未曾醒来。 又是一日诊断过后,曾老与王老满脸疲倦地中军中大帐中走了出来。一边走着,两人还在小声jiāo流。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两位医痴是对山师yīn身上的奇特症状深感兴趣,反倒是那些厌恶之情少了许多。 大帐之外有死士轮番守护,而在稍远处,还能够看到不少中层甲士张望。那些个大将,自然不会亲自来做这么掉份的事儿。 帐外有一死士负手而立,正是剩下死士的首领。他见到二老出来,立即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家主他,怎么样了?” 曾老与王老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王老开口说道:“他的病情已经稳定,可是我们今天又试了五种方法,依旧没能把他唤醒。” 曾老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脑门补充道:“或许他的脑袋已经……” “不会的!”死士首领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出声。 曾老与王老立即噤声,望着死士首领那双血红眼睛。这首领也不知道已经几日未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如他这双眼一般陷入疯狂。 王老虽然是有些武艺,但是在这么多死士面前也不够看。更别提他还要担忧曾老的安危,毕竟曾老那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这样一来,二老虽然被死士吼了,也只能无奈闭嘴。 死士首领似是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深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后继续问道:“那我们这些兄弟身上的dú素……” 王老再次摇头,“若是诸位能够说出制作dúyào的yào材,我们两个老骨头自然能够想出办法来。” 死士首领冷笑摇头,“若是我们知道yào材,还需要两位?” 曾老接口说道:“其实你们已经说出症状,若是我们多花些时间,也能琢磨明白。” 死士首领再次冷笑,“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王老摇头说道:“按照你们说的,只剩下五日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够用。” 死士首领深深地看了二老片刻,随后沉声说道:“给我们和二位的时间都是五日,我觉得,这些时间,应该够了。” 说完这话,这死士首领便挥袖摆手,“请二位回营帐继续研究,记住,五日。” 立即有两名死士上前,一左一右将二老包在中间。曾老与王老一番对视,终于是无奈摇头。他们便在两名死士的“保护”下,朝不远处一处营房走去。 与此同时,在远处围观的那些甲士中有几人悄悄离开人群,各自往营帐不同方向快速跑去。 其中一处方向,便是在军营外围,远离中军大帐之处。 传递消息之人冲入一间小帐,其中已经站了约有十余人,将这小帐挤得满满当当。而在这小帐之中,只有一人能够坐着高个将领唐之由。 “大帅!”消息传递者单膝跪下。 唐之由身子前倾说道:“起来说话,山师yīn那贼人情况如何?” 甲士站起身来,将他方才所见细细讲来,其中着重说明了死士首领那次怒喝,还有死士首领面色铁青,最后总结道:“山师yīn应该还没醒来。那些死士的时间,应该也不多了。” 唐之由面上笑意越听越盛,最终忍不住站起身来,“真是天助我也!也是天亡山师小贼!”他环视帐中之人,“诸君,杀那小贼!这正是我等扬名之时。” 众人一片响应,但是人群中还有冷静之人,低声问道:“大帅,反正那些个死士身有剧dú,我们何不等他们dú发身亡,再去对付山师yīn这贼人?现在动手,兄弟们难免会有伤亡。” 唐之由横眼望去,“你以为军中只有我们一队在谋划此事?山师小儿逆行倒施,凭什么爬在我们头上?原本他强盛之时,我们还要顾忌,现在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不正是天赐良机?这大军之中,至少有半数人想杀他,另外半数多半也是观望。这种时候,谁能第一个拿下山师小贼的头颅,那未来在争权话事之时,便有最大底气!” 说着这些话,唐之由不忘挥动拳头,“功成之时,我为大将军!诸君便是一方大帅!生死富贵在此一举,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此言一出,狭小帐中再无人提疑。他们全都目露凶光,一个个陷入亢奋之中,只怕是各个都见到了自己前程似锦。 唐之由见到火候差不多了,猛然握拳下挥,“今夜三更,动手杀人。口令……”他咧嘴一笑,“富贵荣华。” 帐中将领齐声呼喝,“富贵荣华!” 军营之中暗潮涌动,在军营之外山林之中,两道风尘仆仆的人影显现出来。 烟雨蓑衣笼罩在斗笠披风之中,为姜杉拉住缰绳,低声说道:“先生,我们到了。” 姜杉却似没听到烟雨蓑衣声音,只是仰面朝向天空方向,轻声呢喃:“要下雨了啊。” 不知何时,天空中雨云汇聚。 第565章 死生一线 夜幕降临之时,九霄山上也就乌云密布,宛若泼墨凝空,yù落未落。 这般天色,自然是无星无月。 宁静,如同不安一样弥散开来。越是无声无息,越是诡秘难测。军营之中那些巡逻循规蹈矩,横来竖走。这夜里静得只有火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还有巡逻甲士来回脚步。 山师yīn的死士依旧守在中军大帐门口。他们对那些脚步声早就已经习惯,毕竟山师yīn昏迷之后,军营中大部分事情都停滞了下来。若是没有停滞的那些,便按照原样继续进行。 这里面便包括了巡逻路径。 死士们对甲士的巡逻路径一清二楚。原本他们作为死士,除了保护山师yīn之外,便需要完成一些类似于潜入暗杀的活计。他们下意识地便会去观察军营中那些巡营规律。 再加上这几日来除了保护山师yīn,他们也是无事可做,这一来二去,也就连友军的巡逻路径也是记得一清二楚。 夜空中军靴敲打地面的声响渐渐靠近。负责今日守夜的五名死士将这些声音收入耳中,也没有太过于关注。他们听着脚步节奏分明,也就放下心来,这证明军营里面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他们没有将巡逻甲士放在心上,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自认那些甲士实力不如他们,另一方面他们自己还要担心自身会不会dú发身亡,自然是无法安心寻思更多。 然而他们能够听到脚步声,却听不到那些巡逻甲士手中早已出鞘的刀剑。 今夜正是唐之由的部下负责巡夜,他们早早就将兵刃从鞘中拿出。更要感谢老天开眼,今夜无星无月就连兵刃上可能造成的折光也被降低到了最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甲士越走越近,前排甲士尽量保持平稳,用身躯掩盖后排甲士手中刀剑。 大帐四周满是火盆,那边让任何一点动静都无处可藏。 甲士靠近过来,已经有些走入火盆光照范围之内。可死士们便随意瞥了一眼。他们仍旧未曾发现异常。 虽然按照原本规定,这些甲士的巡逻范围应该就在火盆外围,不应该靠中军大帐更近。不过他们平日里巡逻便是紧贴外围,今天若是一不小心多走了一两步也是可以理解之事。 死士们心中多是想着: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这些甲士有些懈怠,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事情越发不对劲起来,那些甲士竟然跨过了外围,径直朝大帐行来。 负责镇守的死士立即拔刀出鞘,高声喝道:“退回去!” 甲士为首那人高声喝道:“我们将军有事要找你们首领商议。”他一边这门说着,但是脚步丝毫不停。 镇守死士先是一愣,但是瞬间反应过来,“有人闯营!” 首领营帐就在不远处,全军都知道首领位置所在,他们若是真心要找首领,绝不会朝着中军大帐而来!如此一来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山师yīn! 负责镇守那一方向的死士方才呼喝出口,其余死士便同时醒悟过来,一边拔刀出鞘,一边尖啸示警。 其余今日不值夜的死士袍泽便在一旁营帐休息,只要示警他们便会立即过来支援。 然而夜袭甲士也会有备而来。 死士虽然及时方向,终究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们出声示警之时,那一队甲士已经靠近了死士们休息的营帐。他们纷纷自处手中油瓶,青黑色的粘稠油液便被泼在营帐之上。 还没等营帐中有人出来,又有其余甲士将火把抛去。 “熊!”的一声,骤然间火光冲天。 死士营帐之中立即传来惨叫声响,能有几人突围而出,根本难以想象。 但山师yīn训练出来的死士,绝不会于此刻轻言放弃。残酷的训练让他们坚信,哪怕是死,也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ròu来。 守护大帐的五名死士嘶吼着向甲士直冲而去。 对于死士反击,燕军甲士也是早有准备。前排几人瞬间甩开衣袖,露出袖箭寒芒。只要死士胆敢靠近,便要尝尝锋芒滋味。 可死士们也非浪得虚名。他们之间合作无间,见到袖箭后立即奔向五个方位,隐约之间互成犄角模样。 然而下一幕让他们心生绝望。 只见到所有甲士都举起手臂,亮出袖中袖箭。他们分明就是用第一波袖箭引诱那五名死士分散,随后用大量袖箭分而击杀。 双方近在咫尺。 燕军甲士不管不顾,尽皆放出袖箭,只求伤敌根本不在乎袖箭损耗。 一轮“箭雨”下来,五人死士已死三人,还有两人侥幸逃生。他们两人虽然逃生,却还是或多或少地中了一两箭。幸好燕军武器之上没有涂抹dúyào的传统,他们不曾有xìng命之忧。但是一时间也他不敢靠近,只能先退到战围之外。 他们只恨自己等级不够,就连获得绝命yào的机会都没。否则就算是死,也要让这些趁夜偷袭的小人陪葬。 另一边大火起燃的死士营帐方向,已有死士反应过来,用各自兵刃划破营帐求生。 可惜在营地外等候他们的不仅是凉爽的空气,还有收割xìng命的屠刀。 燕军甲士遭遇准备,他们将营帐团团围住,只要有死士冒头,便要将那人乱刀分尸。转瞬间,营帐外便淌满了血迹,还有残肢断臂,各种死不瞑目。 火光点燃了大半营帐,惨叫声此起彼伏,宛若人间炼狱。可偏偏除这一处,军营之中听不到半点声响。 月无光,夜无光,人心昏冥,鬼蜮熏心。 眼看这便是一边倒的屠杀,死士终将会在这消耗之中死亡殆尽。 可就在此时,营帐一处破口突然窜出一具满是火焰的尸首。 营帐外甲士皆是一惊,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钢刀更是没能及时挥下。等他们停下脚步定睛去看,便见到那火尸竟然是被另外一只手掌举着。而那只手掌的主人,便随着火尸同时冲出营帐! 来这不是他人,正是死士首领。 死士首领以火破火,他擎住火光开路,就像是蛮横野牛横冲直撞,一时间搅得燕军甲士阵型大乱。 趁着这个机会,营帐中死士鱼贯而出。还有其他死士有样学样,分头突破包围。 这场死斗又变均势。 死士虽然人少,更是在方才减员不少,但是他们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倘若包围他们的是天下强军,这些死士绝无生还可能。但是眼前这些燕军…… “呵!”死士首领不屑冷笑,将手中火尸掷到燕军人群之中,随后一路冲杀。他连杀十人,不退半步,可杀了第十一人时,他却怒喝出声,“我认得你们!你们是唐之由的手下!” 四周燕军甲士无人回话,他们只是持着兵刃,继续靠近死士首领。 死士首领将身上真元鼓胀,连劈两剑,一边还有暇冷笑,“唐之由这个缩头乌龟!既然造反!却只敢派你们这些小人物来送死!” 他剑法大开大合,全没将周边甲士放在眼里。 战局朝死士一方倾斜。 连挥十三剑,死士首领终是一股真元气断,需要再催一股。 其实这回气只有短短一瞬,可就在这短短一瞬之时,原本在他身侧的一个矮小甲士突然暴起! 那矮小甲士在空中舒展开身子来,竟然是身材高大的唐之由!他方才一直卑躬屈膝,躲藏在人群之中,只为了此时给死士首领致命一击。 隐忍,有效。 死士首领回气不及,被唐之由一匕首扎入腋下,直没匕柄。首领便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侧伏地上,口中更是吐血不止。 一众死士眼中刹那间涌上绝望神采。 唐之由哈哈大笑,“狗东西,你要知道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山师yīn的人头,我唐某人……” 话音未落,乱战之中突然寒芒一闪! 箭支穿喉而过,没入黑夜之中。 唐之由随后便瞪大双眼,捂着自己的喉咙,难以置信地仰天倒下。鲜血从他喉咙那窟窿中泊泊而出。 场中死斗骤然一静。 所有人都望向那箭支来处。 只见到那方向站有两人,其中一个身穿蓑衣斗笠,手持长弓,还保持着shè箭姿势。 而另外一人似是被火光烤得有些热了,随手解开肩上素色披风,露出内里花袍。他面向场中众人,勾唇一笑,“你们继续,我只是碰巧路过。” 第566章 忧思飘dàng 姜杉立在火光边缘,烟雨蓑衣便护在花袍身旁。烟雨蓑衣的目光从在场每一人面上扫过,然后将每个人脸上吐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6 章 出的错愕尽收眼底。 或许这些人是在惊讶,姜杉与烟雨蓑衣是从何处冒出来的鬼魅。又或者,他们只是震惊于烟雨蓑衣下手毫不留情,一箭便shè穿了唐之由的咽喉。 有什么好惊讶呢? 他们一心一意只想内斗,又能有多少人手还在防备像烟雨蓑衣和姜杉这样的不速之客。 无论如何,姜杉瞎了眼睛,而千面再三吩咐烟雨蓑衣要护住姜杉,那么只要烟雨蓑衣在姜杉身边一刻,他就是姜杉的眼睛,是他的影子,是他的利刃,必要时候,还是姜杉的另一条命。 烟雨蓑衣听到姜杉轻声笑着。然后这浪dàng书生便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这目空一切的姿态,之前烟雨蓑衣并没有见过。 毕竟姜杉留给烟雨蓑衣的那些印象,还是在小姜村教书育人的温润先生,也是爱妻爱女的负责丈夫。 他曾经听说过花袍的那些过往,是如何一把火烧退了狄国数万大军,又是如何与扬獍在战场之上周旋。原本他以为那些事情还有夸大的嫌疑,毕竟现在姜杉瞎了眼睛,只怕那些心气也会收敛。 可眼前这个浪dàng书生,眼虽盲,心更明,气更盛。 烟雨蓑衣心中对姜杉评价更高,便背起弓箭,亦步亦趋地跟在花袍身后,从利刃化作了影子。他的目光不断观察四周,单手握紧腰间刀柄,若是有任何一人异动,等待他们的便会是雷霆一击。 不过林烟雨蓑衣再次惊奇的是,姜杉这盲人竟然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笔直地朝燕军大帐行去。 四周混战人群还没有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姜杉向前行走如入无人之境。 烟雨蓑衣猜想,甲士这边可能是因为主将被杀群龙无首,所以一时之间没有人发号施令。而死士那边,到了这时候应该还没看清姜杉与烟雨蓑衣是敌是友。 不过烟雨蓑衣也知道,这种僵持终会有结束时候。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向前走了一半路程之时,原本倒在地上的死士首领捂着伤口站起身来,“你们究竟是谁?” 烟雨蓑衣立即上前两步,将姜杉护在身后,同时腰间直刀出鞘一寸。这是烟雨蓑衣给死士首领的警告。 警告起了作用。 烟雨蓑衣能见到死士首领眉梢微跳,随后向后退了半步。这是对方在示弱,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但是烟雨蓑衣没有放松警惕,倒是听到身后姜杉笑着说道:“我们是山师家主的朋友,而且,是老朋友。” 死士首领面上狐疑被烟雨蓑衣察觉,他就要提醒姜杉,却听到姜杉继续说道:“这位首领,你可没有理由拦我。” “哦?”死士首领拖长音调,冷笑道:“我受命保护家主,任何想要靠近家主之人,都不能轻易放过。” 姜杉摇了摇头,“我为救山师yīn而来,也是为救你们而来。这样,你们还要拦我。” 听到你姜杉所言的那些死士皆是浑身一震。 他们望向姜杉的目光,满是难以置信,又满是希望。 就连死士首领也是瞳孔颤抖,这点变化还逃不过烟雨蓑衣的眼睛。 “他们动心了。”烟雨蓑衣小声对姜杉说道。 姜杉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身前死士皆是让步,而那些无人统领的甲士,也是默默退让。 烟雨蓑衣继续跟紧姜杉,小心戒备。 就当两人将要掀开大帐帘幕之时,突然听到一声呼喝,“慢着!” 烟雨蓑衣马上回身拔刀,冷视远处死士首领。着首领突然出声,难道是准备变卦? “好刀!”死士首领先是赞了一声烟雨蓑衣手中直刀,随后又对姜杉说道:“你说你来救人,我为何便要信你?” 姜杉没有转身。他站在大帐门帘之前片刻,随后仰天大笑,“你可以赌!”说完这话,姜杉已经拉开门帘,就要跨入帐中。 就在此时,姜杉却停住脚步,高声说道:“我若是你们,现在就放下兵刃。你们不过是被上官裹挟行事,罪责落不到你们身上。” 烟雨蓑衣知道,姜杉这话是对那些燕军甲士说的。 至于那些燕军甲士能不能听进心里,看姜杉那样子,应该便是他所关心的事儿了。 烟雨蓑衣最后擎着兵刃,环视一圈,见到没有异动,这才后退着跟入营帐之中。 营帐里,灯光昏暗。 想来是那些死士觉得,反正山师yīn也是昏迷,点不点灯,也没有多少差别。 这些烟雨蓑衣并管不到。他的责任只是保护和协助姜杉,其余事情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 姜杉向前走了几步,正好立在营帐中心位置。他扭过头来,开口对烟雨蓑衣说道:“麻烦蓑衣兄为我搬张凳子到山师yīn的床边。” 这也是姜杉令烟雨蓑衣钦佩的地方。即便他现在双眼盲了,姜杉依旧坚持说话时候面对对方,这让烟雨蓑衣感到姜杉对他的尊重。这是将他当做伙伴,而不是任意差使的奴仆。 烟雨蓑衣没有怠慢,立即搬了张凳子紧挨着山师yīn床边放置。随后他又牵着姜杉,让姜杉在凳上坐下。 姜杉对烟雨蓑衣额首致谢,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这里是鬼见愁前任门主留下的丹yào。原本是用来凝固真元,帮助修炼。对山师yīn应该也有作用。麻烦蓑衣兄给山师yīn服下。” 烟雨蓑衣心中奇怪,山师yīn昏迷不醒看着就像是生了什么怪病,难道练武的方子还能治病? 虽然心中有所疑问,但是烟雨蓑衣并没有说出口来,只是接过木盒,准备给山师yīn服yào。 虽然没他说话,可不止姜杉是怎么察觉了烟雨蓑衣心中疑惑。只听到姜杉笑着说道:“我这一路来,便分析山师yīn的昏迷应当是和疾病无关。反倒是可能受到了三生石bàozhà余威的波及,这种时候,练武的丹yào应该会有大用。” 烟雨蓑衣被姜杉看穿心中想法,面皮也是一红,不过既然都说开了,他也就发问道:“先生便这么确定这丹yào有用?” 姜杉扭头“看”着烟雨蓑衣,玩味笑道:“蓑衣兄,是怕我刚刚夸下了海口,若是救不了山师yīn,一会儿被那些死士乱刀分尸?” 烟雨蓑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姜杉目不能视,随后开口解释,“千面大人将先生jiāo给我,即便是我死,也不会让先生受到半点迫害。” 姜杉闻言哈哈大笑。 烟雨蓑衣觉得有些窘迫,更是有些恼怒,“先生笑什么?可是信不过我?” “没有没有。”姜杉连连摇头,“我只是觉得蓑衣兄和我一位兄弟认真的样子很是想象,所以才忍俊不禁。不过这丹yào的事情蓑衣兄尽管放心。当年老门主用这丹yào来突破天位桎梏,仅有三颗,这是最后一颗。若是连这yào都弄不醒这红袍儿,那这天下怕是只有天人能救他了。” 烟雨蓑衣闻言点头,心里明了手中yào丸的分量。他不再多问,也不敢怠慢,赶紧从盒中拿出yào丸。 这yào丸看起来灰不溜秋,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它有多么珍贵。 烟雨蓑衣也没多想,拿着那yào丸,便往山师yīn嘴巴里塞。 当yào丸入口之时,烟雨蓑衣才见识到这yào丸的不凡之处。 那灰不溜秋的小yào丸,竟然在入口瞬间,便化作一缕青烟,径直钻入山师yīn喉中。 烟雨蓑衣赶紧收回手掌,唯恐身边。 过不了片刻,床上山师yīn竟然浑身泛红,汗如雨下。 再过片刻,山师yīn更是眉头紧皱,双唇死咬,浑身颤抖起来。他越抖越快,就差从床上抖落下来。 烟雨蓑衣还在犹豫要不要按住山师yīn的手脚,那山师yīn身上颤抖戛然而止。 营帐之中陷入一片死寂。 烟雨蓑衣心中一紧,可不要是yào效太强,将这山师yīn给吃死了。 他就要伸手去量山师yīn鼻息,床上山师yīn慢慢张开双唇,一股白气便从他口中弥散开来。 山师yīn吐尽白烟,又发出一段呻吟。 呻吟过后,山师yīn缓缓睁开双眼。 第567章 卧听风吹雨 “他醒了。”烟雨蓑衣望见山师yīn睁开双眼了,立即出声提醒姜杉。 姜杉并立即回应。 烟雨蓑衣也不知姜杉是没有听清,亦或是特意不曾回答。对于这种情况,烟雨蓑衣也就选择沉默,或许姜杉还会有别的想法。毕竟这些个人脑袋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烟雨蓑衣从来都想不明白。 过去了片刻,在床上躺着的山师yīn艰难地挪动着目光。和烟雨蓑衣想象的不同,山师yīn没有立即说话,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观察四周的情况。 他的目光扫过姜杉,又扫过烟雨蓑衣,坚持着将整座营帐看遍,他才深深出了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姜杉才缓缓开口,“你没有张口就问那些蠢问题,说明你的脑袋还没被弄坏。” 瘫软在床上的山师yīn此时满头大汗,就像是刚刚从蒸笼里被捞出来似的。不过他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你既然这么说,我倒是后悔了。” 山师yīn艰难地咽了口气,“或许我应该问,这是哪里?” 姜杉同样笑了起来,“如果你开口问我们是谁,又或者,你为你自己是谁,我会更加高兴一些。” 这话刚刚说完,姜杉与山师yīn便同时笑了起来。两人笑得畅快,以至于山师yīn忍不住开始咳嗽。 烟雨蓑衣听得有些模糊,他是不太明白这两个人在笑些什么,也不知道这对话有什么好笑的。 山师yīn咳了一会儿,便将咳嗽止住。他叹了口气,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但是他尝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姜杉或许是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扭头对烟雨蓑衣说道:“麻烦一下蓑衣兄,帮山师yīn一把。” 烟雨蓑衣得令,他便立即上前扶起山师yīn。 山师yīn倚靠在床头,对烟雨蓑衣笑道:“前些日子,你从我手里救走了白润,花了我这么多时间都还没把他抓到。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是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烟雨蓑衣瞪了山师yīn一眼。他没有回答,也不会回答,等到山师yīn自己能够坐住,便将山师yīn身子放开。 姜杉摇头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诈我们的话?” 山师yīn耸了耸肩,“我还没死,就没有什么变化。” 烟雨蓑衣这时候便想说一句“死心不改”。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话头,退到了姜杉身侧,然后继续戒备营帐之外。 虽然他们刚刚给帐外死士解了围,但谁都不能保证这些死士是不是会记这份情。说道理,烟雨蓑衣可不想做“农夫与蛇”里面的好心农fù。 而姜杉与山师yīn的对话还在继续。 烟雨蓑衣一边戒备,一边听着他们之间的jiāo谈。 姜杉继续说道:“被三生石余威波及,你身上的变化,只怕比你想象得更大。” “哦?”山师yīn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我现在除了觉得有些头疼,并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姜杉摇了摇头,“具体会有哪些变化,我也说不清楚,要是你想要了解或许你要问问还幸存的天人。”他在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幸存”二字。 烟雨蓑衣倒是望向山师yīn,想要看看山师yīn会是什么表情。毕竟大胥先生的死,可以说是和山师yīn有着直接关系。 结果却是让烟雨蓑衣失望了。 山师yīn面上没有半点变化,简直就像是没有听到姜杉的话语。他将话头转到了别处,“我昏迷了多久?” 姜杉微微一笑,“不用自己去猜了,我们能够到你床边,是因为燕国将军叛乱,你的死士们与他们势均力敌,也就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 烟雨蓑衣一愣,虽然姜杉就算是不回答山师yīn的问题也是可以立即,可他一时间没想明白姜杉为何答非所问。 山师yīn哈哈一笑,“果然,我的这些心思是瞒不过你啊。” 烟雨蓑衣仔细一想,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山师yīn看似问了一句废话,但又是一个关键问题。山师yīn若是昏迷许久,那么些死士身上的dú便无人可解,那么姜杉能够进入此地,便是因为和燕军有了jiāo易。在这种情况下山师yīn便是完全处于弱势。若是另外一种可能,那山师yīn手中还有底牌,无论姜杉想要聊些什么,山师yīn都能够多有回旋的余地。 想明白这些,烟雨蓑衣不由暗暗咂舌。他的目光扫过山师yīn又落在姜杉身上,果然这些个读书人,一个个肚子里全都是弯弯绕绕。 姜杉继续说道:“我把真实情况直接告诉你,就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我希望我们今天这次谈话能够各抒胸臆,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互相期满上面。你我都知道,那样做不过是费时费力,而且,也不一定有用。” 山师yīn微微一笑,对于姜杉的提议不置可否。他只是接着说道:“我很感谢你在我危难之时来救我,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何救我。我更不清楚,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这一问,姜杉沉默了许久。 山师yīn面上笑意越来越浓,“还是你以为,就凭你这次救了我,我就会回心转意,我们又能回到当初做好兄弟的日子?酒鬼,林火若是这么天真,那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姜杉也叹了口气,“他与你感情最深,也是最相信你,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欺骗,被你利用。你说的没错,我没有那么天真,但是你也说错了一件事情。我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天真那么一点点。” 山师yīn闻言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酒鬼啊酒鬼,我应该和你说了很多遍了。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你明不明白?除非我妻儿死而复生,否则……” “绫儿还活着。”姜杉出声将山师yīn打断。 大帐之外,猛然响起一道雷响,狂风大作。 山师yīn话音陡然一顿,整个大帐陷入一片死寂。在这死寂之中,山师yīn的脸色从戏谑的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7 章 变作面无表情,随后化作暴怒,“姜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就像是负伤的野兽,拖着久病初愈的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嘶吼着扑向姜杉,“我不允许你拿他们布局设计!” 烟雨蓑衣在心中叹了口气,立即上前一步,就像是一堵墙壁,将山师yīn拦住。 山师yīn撞在烟雨蓑衣身上,最后还是弹回床上。可他立即又爬了起来,再次冲向姜杉。烟雨蓑衣只能将他死死架住。山师yīn隔着烟雨蓑衣,还想要将拳头挥向姜杉。 姜杉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没有骗你。” 山师yīn浑身一震,随后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他退回床上,呆呆地坐在床边。 姜杉身子前倾,继续说道:“我们知道了你家丫鬟的尸首,据说村民发现她的时候,还发现了她身边的一个木盆。但是木盆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倾倒过的痕迹,而木盆里无论是孩子亦或是被褥,什么都没有。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山师yīn木木地回应,“绫儿被人抱走了。” 姜杉点了点头,“我们还没能找到是谁把绫儿抱走了,不过红袍儿,若是我们联手,一定能够把绫儿找回来。” 山师yīn癫狂大笑起来,“还有希望!还有希望!绫儿还没死!没死!”笑着笑着,山师yīn又掩起面孔,耸着肩膀低声啜泣。 姜杉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山师yīn身边,将他肩膀揽住,“红袍儿,现在还能回头。只要……” 山师yīn那耸动肩膀突然停了下来。他将面孔抬起,面无表情地说道:“只要我走上正道,与你联手,匡扶天下。是不是?” 山师yīn这一问,倒是让姜杉有些错愕。 烟雨蓑衣也不明白,现在算是什么情况? 山师yīn突然间姜杉手臂拍开,“绫儿活着,那又如何?” 又是轰隆一声雷鸣,骤雨倾盆而下。 第568章 天明夜尽 情况也有出乎意料之外,无论是烟雨蓑衣的,亦或是姜杉的。 烟雨蓑衣自然是不知道姜杉脑中作何感想,但是他从姜杉面上见不到半点表情。自从烟雨蓑衣认识姜杉以来,便没有见过他这种神色。那么此时姜杉心情,无需猜测,便能够感受得到。 对于这种局面,烟雨蓑衣真想过去抽山师yīn几个大耳光,或者把山师yīn一道宰了了事。 若是杀了山师yīn,烟雨蓑衣固然是心情舒畅,偏偏现在他不能这么做。毕竟在出发之前,千面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次出行都以姜杉马首是瞻。 烟雨蓑衣只能握紧腰间直刀,随后将目光投向姜杉,看看这事情还有什么转机。 只不过烟雨蓑衣方才捏住直刀,山师yīn余光便瞥了过来。 山师yīn望了一眼烟雨蓑衣腰间刀柄,随后轻声一笑,“你们不敢杀我。若是你们现在将我一刀杀了,或许能够让自己心里舒畅,但这天下只会更乱。” 烟雨蓑衣终究没有忍住,冷笑说道:“你便是为祸天下最大之人,说出这种话来,还真是大言不惭。” 山师yīn又瞥了烟雨蓑衣一眼,随后望向姜杉,轻蔑说道:“这就是你们鬼见愁的精英?” 姜杉闭紧双唇,没有回答。 烟雨蓑衣被山师yīn讥讽,心中有些许怒气,但是他没有立即表现出来。作为一个杀手,最重要的便是冷静。他只是将刀柄捏得更紧,只等姜杉一声令下,就把山师yīn斩于刀下。 对于烟雨蓑衣的这边小动作,自然逃不出山师yīn双眼,“说你是莽夫,你还不承认。我山师yīn若是死了,你看看这燕国大地之上,会有多少个山师yīn跳出来!山河破败,朝廷无能,谁不想取而代之?可他们现在谁都不敢吱声,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山师yīn猛然睁大双眼,指着自己的胸口,“全都是因为我!” 烟雨蓑衣闻言咂舌,他没有想到山师yīn会是这种回答。 不过姜杉还是没有表示。显然,姜杉也已经想到了山师yīn的重要xìng。他们鬼见愁想要收拾残局,还真是不能对山师yīn下手。 “再说了。”山师yīn用重新放松下来,就像是瘫坐一般,“你们若是想要杀我,何需特意过来救我?让我自生自灭也就是了。” 说到这句话,姜杉终于抬眼望向山师yīn,“我会来救你,是因为觉得,你还没有到无yào可救的时候。你是因为武莫无道,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知你深爱苏丹霞,现在绫儿还有生还可能,你若是继续这样一意孤行,岂不会让苏丹霞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提到苏丹霞,山师yīn眼中光芒终于黯淡了一些。他慢悠悠地说道:“若是丹霞还活着,她会支持我做任何事情。” “支持你做任何事情?”姜杉冷笑道:“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见死不救?” 山师yīn抬眼望向姜杉,随后沉声说道:“你根本没有告诉我,绫儿是否真真活着。你只是给我一个假设,一个很美好,但很可能是镜花水月的假设。你要我怎么信你?” 帐外大雨又急又密。雨滴落在大帐那油布顶上,就像是鼓点敲打着每个人心头,叩问着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在这雷雨声中,姜杉与上山师yīn又沉默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姜杉深深叹了口气,“你真要让我把绫儿找到,活生生地带到你面前,你才愿意信我?” 山师yīn勾唇一笑,“若是你真能把绫儿带来,或许我会改变主意。” 姜杉低下头去,叹息道:“或许……吗?”他摇了摇头,径直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衣物。他对烟雨蓑衣说道:“我们走吧。” 烟雨蓑衣咬了咬牙,“先生,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了?” 姜杉不曾答话,继续望着山师yīn说道:“外面下雨了,你的蓑衣,我便借走了。” 山师yīn在床上拱了拱手,“我身体不适,就不送你了。反正怎么出去,你们也认识。” 姜杉不再说话,回头朝大帐门口走去。 烟雨蓑衣到这时候还不敢相信姜杉的决定,扭头望向姜杉,又回头望向山师yīn。 山师yīn又勾唇一笑,“你若是再不走,你们家先生可就要被雨淋成落汤鸡咯。” 烟雨蓑衣恨恨地瞪了山师yīn一眼,随后便冲到衣架处去了一件蓑衣,赶紧给姜杉套上,“先生,我们……” 姜杉摇了摇头。 烟雨蓑衣也就不再多问。他上前为烟雨蓑衣拉开门帘,只见到门外死士刀剑出鞘,就在大帐两侧候着。烟雨蓑衣双眼一眯,他没有更多废话,将门帘卡在门框上,随后腰间双刀出鞘一寸。 可姜杉竟然不曾停步,径直步入雨中。 烟雨蓑衣心中大骇,就要上前去抓姜杉。 就在这时,大帐中传来了山师yīn懒洋洋的声音,“都退下,人家刚刚救了我们的命,这可不是我们九婴的待客之道。” 淋在雨中的两排死士,终于是将刀剑收回鞘中, 姜杉半步也未停歇,径直从死士之中穿过,烟雨蓑衣不敢怠慢,紧紧跟在姜杉身后,依旧小心戒备。 这一路行去,反倒是像是两排死士,特意在帐外给姜杉送行。 行出十步左右,姜杉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大帐,同时高声说道:“红袍儿,我虽然眼睛瞎了,但是心还亮着。” 山师yīn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还不快滚!别等我改变主意!你这酒鬼,我现在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jiān贼,最是yīn险狡诈,反复无常!” 姜杉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回头。 烟雨蓑衣一脸莫名,他理不清这两人最后这两句话算是什么意思,更不清楚姜杉与山师yīn之间究竟有过哪些纠葛。他只能尽职尽责地护住姜杉,一路行出营帐。 只是在军中大帐消失之前,烟雨蓑衣最后回望了大帐一眼。他望见山师yīn仰头望着帐顶,双眼似是全无焦距,不知在想些什么。 继续向前,最终那瓢泼大雨化作的雨幕,将所有目光拦截。 两人行出大帐,没有受到半点阻拦,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烟雨蓑衣领着姜杉寻到了他们藏起来的马匹。 姜杉突然说道:“我们快走。” 烟雨蓑衣有些意外地看向姜杉,一时间没有动作。 姜杉沉声说道:“追兵要来了。” 烟雨蓑衣大惊,赶紧帮姜杉上马,然后自己骑上马背。两人朝着远离营寨的方向挥鞭急驰。 等两人爬到高处,烟雨蓑衣回头去望,便见到山师yīn军营之中冲出一队人马,四散奔驰。 烟雨蓑衣只觉得心中发寒,“先生,我们当时就该杀了山师yīn那个狗贼。” 姜杉微微摇头,随后咧嘴一笑。 烟雨蓑衣闹不明白,也只能卖力疾驰。 他们奔出小半夜,等到雨水落尽,终于寻到一处偏僻的破庙。一场大雨,定然是把两人留下的踪迹毁了干净,也不怕追兵。两人便在破庙中歇脚。 烟雨蓑衣生了火,准备让姜杉小憩片刻。 便在此时,天边泛起曙光。黑云之中,一点光芒分外耀眼。 烟雨蓑衣下意识地说道:“天亮了。” 却听到身边姜杉同样说道:“夜尽之后,总有天明。” 第569章 晨曦亮 林火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虚浮在半空之中,说是半空,其实也不尽然。林火虽然睁不开双眼,却能够感受到周遭并非虚无,而是一股股暖洋洋的流动。 那暖流又似小村外潺潺而流的溪水,又像是古城黄昏的光晕,更如同草原上穿梭而过的微风。 一浮一转,仿佛是世间万物同呼同吸。 这声响,这触感实在是过于美妙,以至于林火只想陷入其中,永世不醒。 不知过去多少年月,千年,亦或是一瞬。 “林火……” 隐约之间,林火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可他不愿理会,他在暖流中翻了个身,只想再次沉沉睡去。 “林火……” 那声音还在呼唤。 林火便用双手抱住脑袋,企图隔绝那那声音的召唤。可谁知抱头根本无用,那声音反而越来越响,不曾经过耳道,直接在林火脑海新田之中zhà响。 “林火!” 林火只觉得浑身一周,猛然睁开双眼。 落入林火眼中的,不是熟悉的九霄房屋,而是一个陌生的木质屋顶。说是陌生,也不能完全认定,因为林火看着这屋顶,还是有几分眼熟。可偏偏,林火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曾经见过。 便在此时,林火身侧传来一声轻呼,“你醒的真是时候,天也刚刚放光。” 林火猛然坐起身来,立即朝声音来源那方向望去。 一转头,林火便被那耀眼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盖光芒。 透过手指缝隙,林火望见了一副模糊的景象。 如同画卷一般,一个人影斜倚在窗沿之上,蜷缩起一条腿来。而窗外那天边晨曦直shè过来,透过那人影的白纱衣裙,勾勒出朦胧的曲线。 林火的呼吸有那么片刻停滞,随后他的呼吸,又随着目光逐渐清晰,而恢复平缓。他终于看清了窗沿边上那白纱的主人是艳绝一方,而他此时便是身处花晨阁芙蓉楼楼顶之中。 这里应当是艳绝一方的房间,而此时房间中只有他们两人。 林火不知道昏迷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放下手掌,想要想艳绝一方询问,可却被艳绝一方的侧脸惊艳。晨曦就像是给她脸上镀上了一圈光晕,往下便是修长的脖子,还有光影成对的锁骨。 “好看吗?”艳绝一方突然在这时候回过头来。 林火愣了愣神,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心中暗怪自己孟浪,也不知道怎么就盯着人家姑娘猛看。 艳绝一方发出一声轻笑,林火听到她从窗沿上跳下落地的轻响,“你刚刚成为天人,五感都会敏锐不少,突然之间有些不太习惯,也是情有可原。” 被许言舞这么一说,林火心中算是好过了一些。他又抬起头来,望向艳绝一方,却对方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正蹲着身子,双手握拳枕在脸侧,歪头看着林火,“怎么?傻了?” 林火不由与她四目相对,那双眼睛就像是天边最亮的星辰。林火突然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到言舞先生的时候,艳绝一方那双眼就像是蒙上了迷雾,和现在截然不同。不过,那时候就像是精致的人偶,现在才是个活人。 嗯…… 林火忍不住在心中加了一句:很美的活人。 艳绝一方突然笑了起来,“我耗费半数真元,可别救了个傻子回来。” 林火知道艳绝一方是在说笑,但还是被她话中信息震惊,结结巴巴地说道:“耗费大半真元,救我?” 艳绝一方索xìng在林火身边地板上坐下,“你受了三生石bàozhà余威波及,当初我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突破了天人,再看几眼可就要疯了。你这么正中余波之内,若不是我来救你,你还指望黄袍老怪施以援手。” 林火这才想起来正事,一把将艳绝一方手掌握住,急道:“那其他么人呢?昌意师兄,左徒先生,还有那些师兄弟们!他们怎么样?他们没事吧?” 艳绝一方看了一眼林火的手掌,并没有斥责林火,只是耐心解释道:“他们已经在花晨阁里住下了。你可得好好谢谢左徒伯伯,要不是他一路上吊着你的命,你可撑不到这里来。” 林火听到艳绝一方的话,这才松了口气。他将许言舞的手掌放开,如释重负地闭上双眼,“他们没事就好。” 艳绝一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随后继续说道:“我在楼上给你治伤,他们就在楼下候着,这些日子啊,怕是都没能睡个安稳觉。” 林火心中满是歉意,就要起身,“我这就下去见他们,不能让他们担心。” 艳绝一方伸手按住他的胸膛,“你也才刚刚醒来,就这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8 章 下去,是不是要让他们更加担心?” 林火挠了挠头,心想艳绝一方说的倒是没错。 艳绝一方微微一笑,将林火重新按回床上,随后口中说着,“算了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就给林大侠当一回传令兵。” 这话倒是让林火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还真是麻烦许阁主了。” 谁想到艳绝一方突然板起面孔来,“不是说过让你叫我言舞吗?” 林火眨了眨眼,试探xìng地说道:“言舞姑娘?” 艳绝一方皱眉重复,“言舞。” “好好好。”林火不知道艳绝一方为何这么纠结这些称谓上的事情,他只能服软,“言……言舞。” 艳绝一方面上终于多云转晴,甜甜一笑,“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说完这话,她便转过身去,准备下楼叫人。 “对了!”林火却突然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向艳绝一方道谢,“我还没有感谢阁……你的救命之恩。” 艳绝一方停下脚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火,“我为了救你,两年之内可不能与人动手了,你便准备一句谢谢敷衍了我?” 林火只觉得自己说了蠢话,赶紧摇头摆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阁……言舞你的大恩,我绝不会忘。以后若是任何事情,只要不违背良心道义,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也不知是不是林火看错,他只觉得艳绝一方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她笑眯眯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哦。君子一言!” 林火莫名之间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是言舞确实救了他的xìng命,这点他绝不会抵赖,毕竟林火此生信奉的便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否则当年他也不会为救柳凤泊救命之恩,踏入这纷乱江湖。 不管是不是上当受骗,林火还是咬牙接下了言舞的话,“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艳绝一方却突然像个小姑娘似地蹦跳过来,一把将林火手指勾了起来,“你既然答应了,我们就拉钩!” 林火只觉得哭笑不得,“还要拉钩?” 艳绝一方嘟起嘴来,“不拉钩不算数。” 林火算是架不住言舞,更是不知道言舞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和言舞勾着手指。 言舞便将手摇晃起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完这话,言舞还竖起大拇指来,调皮地朝着林火晃了晃。 林火无奈地问道:“还要盖章?” 言舞点了点头,“盖章!” 林火叹了口气,也就和言舞拇指相触。 言舞就像是得了一件异常喜欢的礼物,松开林火,随后笑嘻嘻地走下楼去,“你可别急着还我人情,我们现在都是天人,我们的时间很长很长。” 林火没闹明白言舞这话里意思,言舞那白纱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处。 不多时,楼下传来一阵杂乱声响。 林火侧耳听着,像是有人撞翻了桌椅板凳。 随后楼梯上便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林火坐定身子去看,便见到昌意师兄火急火燎地冲了上来。 林火见到昌意师兄那胡子拉碴的面孔,只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几个月前。 可不等林火出声说话,昌意师兄已经把林火扑倒在床上,“哎呦!我的师弟哦!你可终于醒了!师兄我都快愁死了!” “师兄师兄。”林火现在这身子自然不至于被没有真元的昌意师兄这么弄伤,但还是被压得不太舒服,“师兄,你先起来。” 昌意师兄这才抹了抹眼角,好好坐在床边,“师弟啊,这大半个月,你可是吓死师兄我啦!” 林火微笑点头,“让师兄费心了。” 两人说话之间,左徒先生也爬楼上来。他的面色,似乎比林火昏迷之前还要枯朽了一些。 林火赶紧坐直身子,恭敬拱手,“这一路之上,让先生劳神了。” 左徒先生点了点头,算是作答。虽然他不说话,但是林火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了释然神色。 这时,楼梯上又有脚步声响。 那脚步声在登楼之前顿住,随后重新迈来。 林火目光越过昌意师兄与左徒先生,落向两人身后梯口。 只见到一袭红氅同样抬目望来。 第570章 平沧浪 昌意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说着这些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他在路上是如何努力艰辛,最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林火救了回来。 那一个个故事说的是天花乱坠,就像是最后给了林火一半真元治伤的不是艳绝一方,而是他这个没了真元的昌意师兄。 林火知道这一路上多亏了昌意师兄的照顾,所以他话里有些夸大,林火也就没有揭穿,只是微笑着附和。 作为长辈的左徒先生便在一边坐着。林火能够看出他心情不错。虽然左徒先生不时小声咳嗽几下,但是眉眼之间舒展不少,还不时饮上两口茶水。 每当昌意说道搞怪夸张处,左徒先生脸上便会出现若有似无的笑意。看来他对于林火的苏醒,也是松了口气。 对于昌意师兄还有左徒先生的神态变化,其实林火并没有刻意探查,毕竟他本身便不是这种见微知著的人。他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主要是他一觉醒来,成了天人之威,不知不觉间便会将周围人的表情细节等等纳入脑中,这天人感官也是惊人。 然而说到内心深处,林火最多心神还是放在那一身红氅之上。 只是那红氅似乎并没有理睬林火的意思。她除了刚刚上楼之时,和林火对视了一眼,随后她便静静坐在一边,也就是在左徒先生身侧,沏茶倾听。 左徒先生饮的那杯茶,便是武梦所泡。 林火倒是想和武梦说几句话。可惜昌意师兄一直说个不停,让林火找不到机会抛出话头。更深一步来说,他也不知道该和武梦说些什么。 这样一来,林火也只能暂时将念头放下,专心扑到眼前的正事中来。 “昌意师兄,所以九霄的师兄弟们,现在都怎么样了?”林火出声将滔滔不绝的昌意打断。九霄山门覆灭,林火现在可就担心那些受到波及的师兄弟们。 不过提到这件事情,昌意师兄明显愣了愣,还和左徒贡jiāo换了一次眼神。 观察到这个细节,林火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发生了什么事情?”林火坐直身子,沉声问道。 昌意师兄朝左徒贡投去探寻目光。 左徒贡饮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既然是已经发生了的,照实说就是了,纸是包不住火的。” 项昌意最终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能发生什么事情?”他话语中满是愤愤不平,“还不是薛荣华那小混蛋从中作梗,不对!他是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这次又换林火不明白了。 “对!就是趁火打劫!”项昌意一巴掌拍在床沿上,“我们辛辛苦苦从九霄把那些个师兄弟给骗……给救出来,那小混蛋可好,早就下了套等着我们钻!他就在他家的地盘上下黑手,直接从我们手上抢了半数人过去!你说这口气老子怎么咽得下去!” 林火在这里听了个大概,才想到最后应该是薛荣华命令铜人军给九霄中人让出了道路。昌意他们才能安全撤到了蜀国境内。不过既然是让路,以薛荣华这种人的xìng子,怎么能不收点买路钱? 再看看昌意师兄现在这暴跳如雷的样子,只怕这个jiāo买路钱的过程,也不会令人心情愉悦。 左徒贡却是瞥了项昌意一眼,“人各有命,也是人各有志。既然荣华能够说动那些人,即便是我们强留,留住人也留不住心。到时候人心散了,才是真的散了。” 林火对这话深以为然,点头说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也不必强求。只要九霄不灭,学子便会源源不断,也不必在意这些得失。” 项昌意显然是还不满意,怒哼了一声,抱着双拳在床边生着闷气。 林火心头苦笑,对于昌意师兄的xìng子也是没有办法。他又想起一件关键之事,赶紧出声问道:“若是按照先生所言,既然薛荣华主动帮助我们逃离燕国,再加山师yīn确实在九霄曾对薛荣华不利。那现在几国混战之中,铜人军算是什么立场?” “还能是什么立场?”昌意不耐烦地说道:“墙头草呗!风往哪里吹,他们就往哪里跑。反正他们手中握着兵权,无论是哪个大王上台,他们都能够谋得好处。再说了,他们现在囤积人才,背地里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只怕是人尽皆知了吧。” 左徒贡摇了摇头,补充道:“无论过去有多少愁怨,我们现在毕竟有着共同的敌人。” 林火心中明白,左徒贡所谓的共同的敌人,便是红袍儿山师yīn。 昌意师兄冷哼一声,“我看这山师yīn也蹦不了几天了。如今他被南方三国联手相逼迫,原本还有铜人军与我们jiāo手,现在就连铜人军也已经改换门庭。这山师yīn还能可谓是四面楚歌,他难道还能变成哪吒三头六臂不成?” “还算不上四面楚歌。”林火摇头说道:“狄国国内权力jiāo替,正是无力南侵的时候,而冀国也是百废待兴,新女王吕玲玲内政还忙不过来呢,齐国更不用说了,同时有六人称王,齐国百姓的苦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才能到头。所以说到底,红袍儿需要面对的,还是我们南方三国,再加上铜人军罢了。” “什么叫罢了。”项昌意不满皱眉,“此消彼长之下,就算是一支铜人军就够让他头疼了。他难道还能拿出另外一支天下强军和铜人军硬撼?当年的金甲禁卫或许可以,现在不过是一群纨绔子弟。之前的飞军算是一个,但是离开了董蛮武,这飞也就丢了爪牙。” “我觉得啊。”项昌意伸了个懒腰,“我们只要在这里舒舒服服地躺着,到了时候,直接把武梦师妹送上宝座就是了,已经不用我们劳心费力啦!” “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林火还是摇头,“若是当真燕国战败,那些虎狼之辈,当真会收手?” 此话一出,倒是让昌意找不到话来反驳。 项昌意挠了挠脑袋,“你说的也有道理,楚国和吴国两国原本便是为了开疆扩土,所以才答应北上,若是真到了燕国战败之时,谁也不会把吃到嘴里的ròu给吐出来。”他望向武梦方向,“倒是燕国都没了,拿什么给武梦师妹啊。” 林火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这个结果,从计划开始之时,我便已经有了预料。原本便是与虎谋皮,只希望最后不会变成引狼入室。” “不怕!”项昌意大力拍着林火肩膀,“你现在都是天人了,还有什么事情搞不定的?大不了来个万军之中取大将首级!” “胡闹!”左徒贡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天人之力不宜动用干涉凡人之事。一是天人自身沾染因果越多,未来下场越是惨烈。第二便是那天人之力,应当是守护,而非杀伐。” “大道理谁都会说啦。”昌意自然不服,瞪眼望向左徒贡,“怎么?老头你说我胡闹,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林火不愿见到两人争吵,就准备出言劝架。 便在这时,艳绝一方从楼梯口登了上来,“林子才入天人,根基不能稳定,别说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他先别把自己陷进去才是真的。” “真的?”项昌意诧异地望向林火求证。 林火也只能苦笑点头。他方才已经自己检查过体内真元流转,虽然已有天人境界,能够感知天地真元流转。但若是要林火运用起来,还有有些艰涩。 艳绝一方继续说道:“用三生石催生的果子,自然是要涩口一些。还需等些时日,才是到了真正采摘的时候。” 既然艳绝一方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就打消了让林火大杀四方的念头。 可现在难题就在眼前。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林火他们现在面对的便是这个难题。众人也就陷入思索之中。 就在大家冥思苦想之时,一直静坐一边的武梦突然开口说道:“你们便认定山师yīn必败无疑?” 林火一愣。 武梦端着茶盏,继续说道:“若是山师yīn不败,现在这些烦恼,全部都是空想。既然是空想,何必自寻烦恼。未雨绸缪,也得见到雨云不是?” 林火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最后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林火挠着后脑勺,“倒是我们想得太多了,就连‘一’都没有,却要想着‘三生万物’。” 左徒贡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不必自寻烦恼,却也暴露了一个问题出来。铜人军有薛荣华,吴国有我那孙儿,楚国有曹尚宥,燕国便是山师yīn亲自坐镇。而我们,缺少一名军师,洞察先机,临阵决断,出谋划策。” 林火恭敬说道:“左徒先生见多识广,同样博学多才,我们有先生便可。” 左徒贡摇了摇头,“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脑子也赶不上年轻人了。不过,说到这军师之位,我倒是有个人选。” 他饮了口茶,又将茶盏轻轻放下,“太史殊。” 第571章 空落泪挥离散 “太史殊。”林火低声应和了一句。说实话,打从他心底来说,左徒先生没有提到姜杉的名字,实在是让他松了口气。 姜杉现在妻女在怀,生活在小姜村那种与世无争的地方,这日子何其难得。若非逼不得已,林火实在是不想让姜杉再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不。 真要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林火也不准备拖累姜杉。 林火对于左徒先生的提议并没有便是异议,同样也没有立即赞同。然而昌意师兄便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他疑声问道:“为什么是太史殊?若是要找个能够与山师yīn抗衡的智者,还有很多别的选择。太史殊现在被关押在燕军北岸军营之中,我们岂不是要先把他营救出来?” 左徒先生点头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9 章 “正是因为他在燕军军营之中,我才提议救他。首先,他若是能够给我们出谋划策,便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第二,原本北岸便是由薛富贵执掌。如今铜人军反了山师yīn,薛富贵虽然按兵不动不做策应,但是山师yīn绝对不会对薛富贵心慈手软。军心思变之时,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左徒先生眉眼间有些许无奈,“太史殊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够确认位置所在的智囊。别人实在是行踪不定,与其浪费时间寻找,不如从已知下手。” 林火知道左徒先生说的没错,如今这局势越来越复杂多变,各方势力互相角力,若是只凭他们,想要在这乱局中取胜,那真是如同火中取栗。必须要找一个能够总览全局的军师才行。 既然打定了主意,林火便翻身下床,“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准备出发去营救太史师兄。” “急什么。”艳绝一方就要将林火重新按回床上,“你才刚刚醒来,境界还未稳固,这么急匆匆地赶去,是想要和太史殊在牢里作伴吗?万一真元失控,我可没能力再救你一次。” 林火连忙摇头,“事情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若要等境界稳固,还需多久?一个月,一年?”林火避开艳绝一方,已经站起身来,“迟则生变。再说了……”林火注视着艳绝一方双眼,“若是事不可为,我也不会一意孤行,你们尽管放心便是了。” 左徒先生看了林火一眼,也出声劝道:“那边局势复杂,我们还需从长计议,订下些预备计划,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还有,人员安排也得用些时间,林火你便再休息几天。” 林火已经穿上外套,正色说道:“不用安排别人,这次,我一个人去。” “不行!”项昌意出声制止,“怎么能让你孤身犯险,师兄我绝不会……” “师兄。”林火正色说道:“我是天人境界,若是我一个人,来去也是自如。天人若是想走,谁还能强留我下来?” 项昌意还要说话,左徒先生叹了口气,将项昌意肩膀按住,“他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若是跟着他,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昌意师兄闻言愕然,随后他一言不发地沉下面孔。这事实他无法争辩,只能死死握住双拳。 林火叹了口气,虽然他觉得有些伤人,但是他实在是不想再有人随他一同冒险,只希望昌意师兄不要过于介怀。 一边这么想着,林火一边从床头将自己刀剑取来,“至于先生所说的计划,学生认为那里既然是多方角力,情况便是瞬息万变,做了那些计划,到时候也不一定有用,不如让我随机应变。” 左徒先生yù言又止,看来也是明白劝不动林火了。 林火这时候已经将刀剑佩戴上腰,再次环顾一周,“诸位保重,我去去就回。”他也不顾众人眼中神采各异,抱拳行了一礼,随后朝窗外一跃,径直飞向晨曦光中。 没过多久,林火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项昌意这才奔到窗边,一拳砸在窗框上,“这小子到底在急什么?” 左徒先生沉声说道:“在着急什么,或许连林火自己都不知道吧,我们又到哪里去猜?” 这时候,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武梦,突然低声说出一句,“他或许是觉得,若是抓紧时间,山师yīn或许还能回头。” 众人回头看她,又望向林火消失方向,最终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同一片晨光之下,就在燕国王都昌隆城外。 原本的慎公子府,也是山师府,如今的一片火后废墟。 阳光从废墟缝隙中洒shè下来,落在屋前一人身上。他穿着一身黑袍,盯着面前废墟久久不语。他负手而立,仿佛是路边久经风雨的石像。 这“石像”正是山师yīn。 不多时,远方传来一串马蹄声响。 战马跨桥而来,就要靠近山师yīn时,路边树林中奔出一群黑衣人来,远远便将战马拦了下来。为首那名黑衣人朝马上来人拱手,“独孤将军,还请下马。” 马上那将便是独孤孝。 独孤孝先是拉紧缰绳,战马在九婴死士身前来回踱了几步。独孤孝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九婴死士的双眼。九婴死士丝毫不惧,抬眼与独孤孝对视。 最终独孤孝不发一言地跳下马来,将缰绳塞到九婴死士手中。 九婴死士这才给独孤孝让出路来。 独孤孝不和那名死士多做纠缠,快步走向山师yīn。在距离山师yīn五步左右处,独孤孝单膝跪下,“末将独孤孝,拜见大人。” 山师yīn未曾回头,但是答道:“他们也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前阵子差点出事,也难怪他们紧张,希望独孤将军,不要太放在心上。” 独孤孝连忙摇头,“末将知道他们也是恪尽职守,只是末将不明白大人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进城,太和殿早就准备妥当,只等大人上朝。” 山师yīn依旧没有回头,“龙椅太冷,我不喜欢。” 独孤孝仰头说道:“如今战事巨变,正是需要大人上朝振奋人心。” 山师yīn冷冷一笑,转过身来,“那些墙头草在想些什么,我还能不明白?所谓战事巨变,不就是铜人军反叛。他们便以为我山师yīn,必败无疑?” 独孤孝低头说道:“铜人军为天下强军,不可小觑,各位大人有所顾忌,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好一个人之常情。”山师yīn冷笑不断,“那独孤将军又是怎么想的?飞军,是否还是天下强军?亦或是成了天下孬种?” 独孤孝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我飞军从不怯战!” 山师yīn注视了独孤孝片刻,随后上前将独孤孝扶了起来,“独孤将军说这话,我便放心了。将乃兵之魂,独孤将军有心,那飞军便不会垮掉,我也可以放心倚仗。” 独孤孝抱拳说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山师yīn微微笑着,“我料定铜人军必反,其实早有准备。那南方三国联合北伐,再加上铜人军合流,他们便觉得吃定我山师yīn?”山师yīn哈哈大笑,“我山师yīn的人头便在这里,他们若是有本事,就让他们自己来拿。”他的音调又转yīn沉,“若是他们没本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独孤孝眼中露出疑惑,但还是保持谦卑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山师yīn拍了拍独孤孝的肩膀,“我想派独孤将军,率领飞军拦截薛家铜人军,独孤将军,可愿领命?” 独孤孝面色一沉,随后再次单膝跪下,“末将领命!” 山师yīn俯视独孤孝,面上挂着淡薄笑意。他从袖中掏出半截虎符,“这虎符便jiāo给你了,三日内发军南下,不得有误。” 独孤孝双手接过虎符,塞入怀中。 山师yīn将独孤孝扶了起来,“独孤将军,你我都知道,这飞军军权原本便在你手中,我这虎符不过是做做样子。你在前作战,我居后调度,别说是三国联合,就算他们六国齐攻,也难伤我等分毫。” 独孤孝看了山师yīn片刻,“大人便这么自信满满?” 山师yīn反问,“将军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独孤孝不答。 山师yīn重新背过身去,望着眼前废墟,“我知道独孤将军素有大愿,愿做人上人,愿能名流千古。眼前,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独孤孝沉声说道:“是机会,也是豪赌。” 山师yīn回头逼视独孤孝双眼,“当初你杀人熊之时,便不是豪赌?” 独孤孝闻言浑身一震,随后捏紧胸口虎符,拱手行礼,“此战过后,世人便会知晓,飞军,才是天下第一强军!” 说完这话,独孤孝毫不犹疑便转身离去。 山师yīn却出声将他叫住,“将军且慢。” 独孤孝停下脚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山师yīn温言说道:“朝中哪些大臣想看我上朝,将军不妨给我一份名单。顺便,还要劳烦将军借我百名精壮甲士。” 独孤孝闻言皱眉,“大人,大战在前,你这样做……” 山师yīn勾起嘴角,“人心不齐,何谈抵御外辱?墙头草,割了便是。” 独孤孝沉默了片刻,随后沉声说道:“名单与甲士,今日下午便会送到大人面前。” 山师yīn微笑点头,重新背过身去,静静看着眼前废墟。 独孤孝拱手行礼,转身离去。他走得太快,以至于没有听到山师yīn接下里那句低语,“独孤孝啊独孤孝,若是给你再来一次,你可还会向人熊动手?” 山师yīn望向独孤孝离去望向,自问自答,“野心一旦打开,便关不住了啊。” 昌隆城腥风再起。 第572章 入城池 在林火赶往九霄,还有昏迷的这段时间内,战局发生了极大变化。 而引起大变的最重要原因,便是铜人军的倒戈。寻常百姓若是看来,这是大燕逼反了薛家。但是在曹尚宥,左徒明这些人眼里看得分明,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便是方才下山不久的薛荣华。 铜人军倒戈,瞬间引发了一连串变化。首当其中的,便是楚军借道。 薛家原本直接拦在楚军与蜀军行军路径之上。如今铜人军倒向三国联军,楚军便不再需要与铜人军死磕。两方经过商议,铜人军更是开放了四座港口,专门让给楚军驻扎。其中双方到底达成了何种协议,楚国又是付出了哪些代价,那便不得而知。 而蜀军原本便是牵制为主,如今铜人军倒戈,偏偏没有和他们提起借道之事。倒是有着,让蜀国分不到一杯羹的样子。幸好蜀国除了渡江一途,还有越岭之法。若是当真要进攻燕国,也不是全无办法。 除开这两国外,吴国表现得更为强硬。他们非但没有与铜人军议和,更是在消息传达至军营的当天,左徒明便下达了总攻命令。 吴军以一场大胜击退燕国水军,随后渡江北上。那意思也是清楚明了,一刀一qiāng全都是吴军靠自己打下来的,绝不会和别人分享。 而吴军那场大战的对手,便是薛富贵。 薛富贵虽然拼死抵抗,最终还是难以阻止吴军北侵,不得已退后缩紧防线,再次在陆地上与吴军对峙。 这里面,便有些值得玩味的故事。 薛富贵分明是薛家之人,就连他手下亲兵也是出自薛家铜人军。可偏偏,在薛家宣布反叛山师yīn,要为燕国清君侧的时候,薛富贵没有半点表态。他只是坚守城池,不放入任何一个来犯之人。 对于薛家反叛之事,他不评价,也不表态。 从他表现来看,他分明是薛家子弟,却要与薛家作对?又或是薛家安chā的一枚棋子,就是为了牵制吴军? 世上无人能够知晓他心中所想为何。 就连薛荣华,这个号称最了解薛富贵的人,都拿捏不住自家弟弟的心思。而这也是吴军与薛富贵对峙,却还未曾大战的主因之一。 不过这个消息,对于林火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好处在于,太史殊还关押在薛富贵的大牢之中,林火也不会为了寻找太史殊而成为无头苍蝇。 这一日,林火飞过崇山峻岭,终于赶到了薛富贵占领之地。他没有一头热地冲入薛富贵城中找人,毕竟那样过于招摇。别说他现在还不知道太史殊究竟是被关押在何处,就算他知道了太史殊确切位置所在,若是贸然进攻,也只会落入重围之中。 到时候别说救出太史殊了,只怕他这半吊子天人,也得陷落在军阵刀qiāng之下。 还有最重要的,林火被身边这些个人精坑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连那些个聪明人都说不清楚薛富贵想做什么,他林火更是别想知道。 而对于薛富贵这个人,林火虽然之前与他敌对,但是还有几分好感。他也想知道薛富贵心中想法。至于如何寻找? 或许,只有眼见为实,才能真正得到答案。 林火在青瓦城外一处山林中落了地,顺便寻到了山中小村。他自然是想到了当初在小姜村遇到过的千面,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若是林火还穿着如今这一身白袍招摇过市,那才是真的傻子。所以他在小村中转了一圈,原本想着随便“借”几件衣服,然后混入城中。但是兜兜转转,林火最后还是选择了那家姓“张”的猎户。 那身猎装穿着还算合身,却是比白袍穿着还让林火觉得舒坦。 江山易改禀xìng难移,说的或许就是这种情况。 对于这一点林火也是苦笑,不过林火自己也无意改变。老爷子常说,“人不能忘本。”林火自然是铭记于心。 他换了猎户装扮,又往猎户家祭祀祖先的贡台上留了一些银两,算是“借”衣服的赔礼。做完这些,林火便拎着自己原本的一身白袍要走。但是想了一想,他又从猎户家中“借”了猎弓箭枝,随后转身入了山林。 既然是猎户,怎么能没有猎物? 林火入了山林,随意猎了一些野味,随后便朝青瓦城赶去。这时候,天空方才放光,正能赶上城门开启。虽然此刻还是战时,但民众需要生活,只是对峙时候还远未到围城之危,虽然管理会严苛一些,却不会阻止百姓出入。 这样一来自然是无法避免jiān细出入城池,但是也不会弄得草木皆兵,生活还是需要生活。 林火便根据以前在龙兴城中当猎户的经验,很快上了官道,寻到了准备进城做买卖的平头百姓。他原本就是苦出身,再加上自己猎户的身份,很快就与周围一群百姓打成了一片。 猎户往往也是一个村落中仅有的抵抗力量,也算是大家ròu食的重要来源,普通百姓对猎户自然会有不少好感。 而林火原本长相只能算是中上,如今入了天人境界,隐约间便有过人气质。他在人堆里混了不久,就有卖菜的大娘上来询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0 章 他是否婚配,一心想要收了这个女婿。这倒是让林火措手不及,不过最后除了无奈苦笑,也是别无他法。 众人顺着官道继续前行,人群便是越聚越多。 不多时,众人便能够见到青瓦城城墙所在,这时候正是城门开启,人群便是一阵喧闹,不过看得出来薛富贵平日里便是做了规矩,这些百姓虽然吵闹,却很守秩序,自觉地排起队来,接受守城甲士的检查。 林火看了片刻,见到那些甲士就连干草都要用长qiāng捅过几遍,板车车身之下也要检查,便知道自己藏在鹿尸里的千磨万击逃不过临检。于是,他悄悄离开了队列,将千磨万击埋在土中,又寻一块千斤大石压住。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队列中,拖着那些猎物,跟着人群上前。 林火身上没有违禁品,他更是收起了所有真元感应,那些守城甲士自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妥之处。林火顺顺利利地便进入了城中。 即便大战将临,青瓦城中气氛还不算凝重,早起买菜的人群也是不少。 林火原本准备跟着人群去菜场打探消息,可当他路过一处酒楼之时,正听到楼中掌柜训斥伙计,“你说什么?王二那家伙病了?今天的猎物送不来了?” 伙计唯唯诺诺地回应,“小人,小人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那望猎户感染了风寒,今天是来不了了。” “那可怎么办!”掌柜的大发雷霆,“几位贵客预订了店里的蒜香野兔ròu,他王二不来!这不是要让我得罪客人!” 林火耳廓微动:野兔ròu?我不是正好捕了五六头? 他心中转了念头,便掉头朝那酒楼走去。要论打探消息,哪里有比店小二更好的选择? 林火到那店中,将手中麻袋往掌柜的桌上一放,“掌柜的,我听说你这里需要野味?” 掌柜的上下打量林火,眼前一亮,想来是看出了林火的猎人打扮,也不客气地说道:“你手上有货?” 林火微微一笑,将麻袋口子打开,那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这里面有五六头,你看够不够?” 掌柜的被血腥味一喷,立即掩住口鼻。他看了看袋里,除了野兔还有不少好货,也就顾不上那些熏人,“你还有哪些好货?我一并买了。” 林火心中暗笑,瞥了小二一眼,“我卖给掌柜的自然没有问题,不过这些皮毛我要卖给衣店。不如这样,你让这位小哥带我去后面,我除了皮毛再走。” 掌柜的却是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他显然还有自己顾虑,只怕面前这猎户走了,没地方去寻野味,到时候真是要得罪城里几位贵人,那才是得不偿失,“也不要你费事,这些皮毛多少钱,我一并买了。” 林火装作木讷摇头,“那可不行,我答应了成衣店的老板,这皮毛非卖他不可,做人不能不见信用。” 掌柜的眉头皱得更紧,嫌恶地挥了挥手,“大傻子一个。一个时辰之内你给我全部弄好走人。”一边说着,掌柜的又对小二说道:“小赵,带这人去后厨,看着点他,别给我捣乱,也别让他偷懒,一个时辰之内ròu食弄不好,小心我大耳刮子抽你!” 小二面泛苦色,也只能应下。他便领着林火往后厨方向去了。 林火跟着小二进入店里,穿堂过室,他就寻思着怎么从这小二口中套出话来。他细细观察,却发现一件怪事。一般小二都会寻那些讨喜的面孔,可面前这个小赵分明就是长了张苦瓜脸,也不知是怎么当了迎来送往的小二。 这不就是个切入点吗? “这位小哥。”林火笑着说道:“想必你一定有不凡之处。” 小二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林火。 林火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倒是和某个酒鬼,越来越像。 第573章 攀龙之望 小二愣了片刻,随后便继续带路,不再去看林火,“这位小哥,我也就是个干活的,你就算是奉承我,也不会多几两银子。我劝你别浪费口舌了。” 林火嘿嘿笑着,还憨厚地挠了挠头,“我也不是奉承兄弟你,只是我平日里见到那些个店家小二可都是笑脸迎人,偏偏兄弟你这相貌天赋异禀,却还能受到掌柜的器重,那一定是有着不得了的本事。” 小二原本听到林火说他相貌的问题,面色还有些不快,但是听到后面林火的马屁,脸色也就好了一些,但对林火还是不冷不热,“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要是没点本事,还怎么混饭吃?” 林火“哦”了一声,随即便装作木讷,不知道该怎么jiāo流的样子。 两人又安静地行了一段,转过一个屋角便是能够见到后厨的天井院子。林火一直在想有什么方法能够套话,正巧在转角时候,看到小二衣角挂着一块“佑子符”的木牌。 这东西林火认识,当初他在龙兴时候,老爷子就曾经给小石头雕过一块。传闻中是父母期望神灵保护子女才去道观求的,那时候小石头体弱多病,老爷子没钱去求符,便自己雕了块给小石头带着。 会将父母赠送的东西随身携带,可以算是个孝顺之人,或许这里可以成为突破口?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院子里,大厨在厨房里准备配菜,透过厨房门窗能够见到四个忙碌的人影。院落另一边,还放着一些鸽笼。林火这才想到,这家店招牌菜上确实有rǔ鸽这道,也不知道滋味如何。 小二对院中人喊了一声,“牛大厨!送ròu的猎户来了,你看看成色?” “看什么看?没看到洒家在忙嘛!烧得浓油赤酱,哪个混蛋吃得出好坏!还不是靠洒家这些手艺!”牛大厨显然是忙得不可开jiāo,根本不想理会小二。 他随意瞥了一眼屋外,当看不是猎户老王时,面色略显诧异,“不是老王?”他撇了撇嘴,“不是也没关系,把ròu扔在ròu墩子上就行。” 小二随意点了点头,指了指墙边的ròu墩子,“扔那儿就行,你自己剥了皮,就到前面找掌柜的领赏钱。”说完这话,苦瓜脸小二便准备离去。 林火想了想,只靠孝道或许还不够,便准备再加点料,于是低声叹气,“唉,我平日里打猎出来的猎物,可没有这么好卖,也不知道给你们供货的猎户会病多久,只希望他病得久些,也让我多赚些钱财,能回家买yào给老娘治病。” 说这段话的意思,首先一部分是为了激起小二对于孝道的同理心,另一部分,便是暗示小二那张猎户也不知道会病多久,这些日子他们应该会时常打jiāo道,希望小二别把关系弄得太僵。 林火想来那名小二长得不讨喜,却还能受到掌柜的器重,定然是心思活泛,做事灵活之人,应该能够听懂他话里意思。 而那小二果然没有让林火失望,他顿住脚步,回身看着林火,“你娘病了?” 林火看到小二上钩,立即顿足道:“还不是我那弟弟不争气,前些日子犯了事儿,被新来的薛将军抓了进去,我娘一着急,便病倒了。” 小二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一眼ròu墩子上的野味,随后说道:“你这些野味还算不错,我和掌柜的说说,给你多算点银两。” 林火便接着小二的话说道:“也不是银两的事儿,我娘得的是心病,只有那我弟弟能够回家,才能把这病治好。可是我们家原本都是去南面的城池讨生活,对这青瓦城一点都不熟悉,也不知道监牢哪里可以找到门路。” 小二不疑有他,左右看看,随后抓着林火的手腕低声说道:“小哥啊,我看你也是有孝心的人,便给你指一条明路。” 林火赶紧感激地说道:“兄弟你快说说,让我也定定心。” 小二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我若是说了,若是出了事情,你可绝对不能把我给供出来,可不能说是我和你说的。” 林火连连点头,还竖起四根手指来,“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把兄弟你牵扯进来。” 小二讪讪一笑,“其实吧,也没有那么严重,毕竟这事情在青瓦城里应该是人人知道,也就你们这些外乡人不太了解。”他顿了端,随后伸手指向北方,“我们青瓦城的监牢便是在北城,镇守监牢之人唤作张亮,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贪财。” 林火恍然大悟,“兄弟你是说让我去找张大人意思一下?” 小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不是让你去找张大人,张大人会是我们能够见到的?而且这些黑事儿,张大人绝不会自己沾手,你要找的,是他的侄子张狗儿。我不知道你弟弟犯了什么事情,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大。若是你能够准备一些钱财去贿赂一下这位张狗儿,说不定就能破财消灾,最不济也能让你见你弟弟最后一面。” 林火面露诧异,“青瓦城监牢中有这等人,难道薛将军也不管管?” “管?怎么管?”小二哼了哼,“如今南边就要打过来了,薛将军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监牢的事儿?更何况这牢里自古以来就乱得很,张亮张大人就是地头蛇,薛将军不过是一头强龙,他能管得上什么事儿?” 林火想了想,这小二说得也有道理,又问道:“多谢兄弟给我指点迷津,只是我担心监牢这么大,这张狗儿真能找到我弟弟?” “大?”小二不屑一笑,“就说你们这些外乡人不懂事儿,别说这监牢里的事儿,你就算是想在青瓦城里找个人,张狗儿都能给你找到。说到找人啊,这张狗儿的狗鼻子可灵着呢。” 林火闻言心中大喜,无论太史殊是不是在青瓦城牢房中,这张狗儿可不就是他正要寻找的能人?就算太史殊不在牢房里,也能通过张狗儿探查到蛛丝马迹。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地头蛇的能力可往往超乎想象。 心中打定主意要寻那张狗儿,林火也就不再怠慢,对小二说道:“兄弟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这样,这些野味的钱我也不要了,全部算是我给兄弟的谢礼。就是……唉……青瓦城这么大,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这个张狗儿。”他现在只想快点去寻那张狗儿所在之处。 小二连连摆手,“张狗儿不难找,他不在我们店里喝酒,就是在和丰赌馆赌钱,要不然就是在飘花楼睡姑娘。至于这些野味的钱,我可不能要,你要找张狗儿帮忙,正是缺钱的时候,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 林火心中莫名感动。 那小二就怕林火跑了,赶紧拉着他往柜台走,“这样,你现在就跟我去找掌柜的拿钱,一分一厘也不会少了你。” 林火被他拉着,自然不会反抗,也就跟着他往柜台走,心说:这些百姓之中,还是心地善良者多,却也是这些人在战争中受到伤害最大,若不是被逼迫到了极点,他们也不过是想要过一些安稳日子。 但是林火又想起当年惨死的吕烽,便又感叹:人心又岂是可以一言概括的事儿,还真是要到了xìng命攸关的时候,才能知道究竟人心黑白。 那小二一边拉着林火,一边还对林火说着,“我看你也是个孝子,你若是真把你那弟弟救了出来,可要让他好好做人,记得爹娘的恩情。现在世道这么乱,可不要再出去惹是生非了。” 林火默默点头,已经跟着小二到了大堂。 放眼望去见不到掌柜的身影,小二左顾右盼,倒是听到掌柜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小二便对林火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帮你去问掌柜的要钱。” 林火点头答应,那小二便“蹬蹬蹬”地爬上楼去。 赵小二上了楼,正见到掌柜的在训斥其他小二,“怎么还没打扫干净!贵客就要来了,你们是要让我们店里颜面扫地吗?手脚都给我麻利点。” “掌柜的。”小二赶紧唤了一声,弓着腰迎了上去,“那猎户已经弄好了,他手脚可是麻利得很,这会儿在楼下等着结钱呢。” 掌柜的也是忙乱,瞪了小二一眼,“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吗,这算钱的事儿我也教过你,你自己从柜台拿了给他不就是了。还给我这儿添乱。” 小二连忙躬身,“没有掌柜的同意,小的怎么敢胡乱拿钱啊。” 掌柜的瞥了小二一眼,“还是你懂事儿,这事儿我是知道了,你自己拿钱给他结账吧。” 小二得令,笑嘻嘻地下了楼。他早就想到掌柜的会是这种反应,不过作为下属,和领导多请示汇报,总是没错。 他心里想着怎么给那猎户多算些银两,便快步下了楼梯,可等他站在一楼大堂之中,哪里还能够寻到那猎户的影子。 反倒是在大堂里站着几位头戴斗笠的大汉,他们中间簇拥着一名书生打扮的文人,那文人竟然和城中薛将军面孔,有六分相似。 可是小二曾经见过薛将军入城,这两人身上气质截然不同。 这人究竟是谁? 第574章 酒桌阔论 赵小二能够得到掌柜的赏识,最重要的,便是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曾经在薛将军入城的时候见过薛富贵,后来薛富贵也常常到他们店里宴请城中富豪与当地世家。 迎来送往,最重要的便是认人。 你必须知道,哪些人是贵人,哪些人是路人,哪些人是烂人。而现在出现在小二面前的这位客官,先不说他和薛将军相似的面孔,就凭他手边那些护卫的架势,小二便知道来人尊贵。 之前便说过,迎来送往,最重要的便是认人,更是眼睛dú辣。 小二不过是上下扫了一遍,见到这群守卫站姿挺拔,少言寡语,同时皆用制式兵刃。虽然他们多加掩饰,但是说话间还是习惯xìng地想要行捶胸礼。从这些细节中,基本可以认出那些护卫是军中好手。 而能够请动军人护卫,那被护卫在核心的文人该是什么身份? 小二随即便想到今天楼上被贵人包了宴请,那位贵人自然是薛富贵,这么说来眼前的这位文人,便是贵宾? 想到这里,小二便暂时把方才猎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1 章 的事情抛诸脑后,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几位客官,可是薛将军的贵客?” 来人自然是薛荣华。 只是此时他似乎没有听到小二的话,只是扭头望着窗外。 小二继续唤道:“先生?” 薛荣华这才回过神来,望向小二。 小二诚恳地说道:“小店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先生示下。” “没事。”薛荣华摇了摇头,“你们薛将军请我在这里吃饭,怎么没见到他的人影。” 小二心想当真是薛将军的贵宾,赶紧弯腰行礼,“薛将军还没到,小人先带先生去雅间稍等。” 薛荣华微微一笑,对四周护卫说道:“这小子,倒是学会摆谱了,居然要我等他。” 小二心中一惊,这位先生胆敢这么称呼薛将军,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再联想一下两人相像的面孔,小二立即想到了另外一个最近名动天下的薛家人物薛荣华。 难道这位先生便是薛荣华?可薛荣华代表了薛家铜人军,如今可是在和燕军争锋相对。他们却在这种微妙的时候见面,难道薛将军准备…… 小二不敢继续想下去,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楼上喊道:“薛将军贵客到!”这是出声提醒楼上的掌柜的。随后,小二便领着薛荣华几人朝楼上走去。 一边上楼,薛荣华左右护卫又对薛荣华轻声说道:“公子为何方才盯着窗外?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难道是四公子要对我们不利?” 薛荣华摇了摇头,低声回应,“我刚才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从这家店里出去,可是一晃眼便找不到了。大概是我眼花了,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护卫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若是林火知道自己与薛荣华擦肩而过,只怕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一众人上了二楼,掌柜的便已经迎了过来。 那掌柜的见到薛荣华面容也是一愣,但是他很快恢复过来,笑嘻嘻地说道:“贵客上门,小店蓬荜生辉。” 薛荣华笑着回应道:“老板这里可是青瓦城最好的酒家,若是老板这店都算是小店,那外面那些商户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掌柜的听到薛荣华夸赞自己,自然是喜上眉梢,口中还是客气,“惭愧惭愧,让先生看笑话了。”他一展长袖,朝向雅间方向,“薛将军此时还未能到,便请先生稍歇片刻,一会儿便给先生奉上咱们这儿的青瓦毛尖。那可是连燕王都大声称赞的好茶。” 薛荣华顺着掌柜的指引方向便行了过去,一边口中说道:“久闻青瓦毛尖先苦后甜,色泽嫩绿,白毫匀整,乃是不可多得的好茶,算是我今日有口福了。” 掌柜的将薛荣华送到门边,“咱们店里那兔ròu与ròu鸽也是两绝,到时候先生要是喜欢了,可要给小店多多宣传。” “一定一定。”薛荣华一边说着,便已经坐到雅间之中,随行护卫将门扉合上。 门扉之后,掌柜的那面色陡然从欣喜化作yīn沉。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楼梯边,最受他器重的那赵小二便在楼梯口候着。 掌柜的给赵小二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下得楼去。 小二轻声问道:“掌柜的,那人当真是薛荣华?” “应该是他。”掌柜的沉声说道:“我见过他的画像,应当是不会认错。” 小二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这个时候他来青瓦城见薛富贵,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他们两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谋划?” 掌柜的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他快步行到柜台,拿出一张小纸条挥毫急书。很快那纸条上便写上了一排小字,“荣华富贵青瓦相见”。他将纸条上墨迹吹干,随后jiāo给小二,“你立即到后厨,将这纸条飞鸽传书给左徒军师,让吴王知晓,他们会有他们的判断,无需我们多言。” 小二得令,接过纸条转身就走。 掌柜的清了清嗓子,特意对着赵小二背影高声喊话,“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去给贵客沏茶?一会儿你就在屋外候着,贵客有任何需要,你马上就去做!要是做不好,我大嘴巴子抽你丫的!” 小二赶紧把纸条藏入袖中,随后唯唯诺诺地朝后厨跑去。 回头时候,小二便瞥见薛荣华的一名护卫正从二楼楼梯处向下张望。他赶紧缩了缩脖子,朝后厨方向快跑过去。 二楼那护卫看了两眼,也就退了回去。 不多时,一只灰鸽子便从后厨方向,向着南方振翅飞去。 小二泡了茶,端着托盘上了二楼。两名护卫便守在雅间门口,横眼望向小二。小二笑眯眯地缩起身子,点头哈腰道:“两位爷,这是给先生送的青瓦毛尖。” 护卫点了点头,便给小二开门。 小二点头谢过,“谢谢二位爷。”随后他便踏入屋中,正见到薛荣华望着窗外。小二将茶盏与茶杯在薛荣华桌上放下,“先生慢饮。”说完这话,小二便准备反身离开。 薛荣华却在这时候回过头来,笑眯眯地说道:“你们这儿的ròu鸽,可真精神啊。” 小二此时背对薛荣华,面色一沉,但是他很快回过身来,搓手笑道:“虽然是ròu鸽,也要养得精神一些,这样ròu质才能鲜美。” “是吗?”薛荣华注视着小二双眼,“只怕是精神过头了吧。” 小二略显惊慌地说道:“先生何出此言呐,您要是吃过了咱们家的rǔ鸽,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那味道……” “我刚刚啊。”薛荣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有一只鸽子飞走了。” 信鸽被薛荣华看到了? “鸽子飞走了?”小二面上露出错愕,随后似是松了口气,“原来先生说的是这事儿啊。鸽子毕竟是活物,一不小心总会跑走几只,也是难免的事情。跑走的鸽子,自然是不会算在先生账上,那是店里自己的损失。” 这个答案,能够让薛荣华满意?小二不知道,虽然他面上还能保持平静,但是心里难免打鼓。 薛荣华盯了小二片刻,随后微微一笑,“没事了,你下去吧。” 小二拱手赔笑,随后便离开了雅间。他行到门口之时,还不忘向两名护卫行礼,“两位爷辛苦了。” 护卫自然不会回应,小二也不着恼,径直下了楼去。 行到楼下,小二又招呼了几张桌子的散客,随后行到柜台处,对掌柜的轻声说道:“掌柜的,薛荣华发现我们放鸽子了。” 掌柜的原本是在记账,闻言笔锋一顿,随后又如寻常一般继续书写,用寻常声音说着,“就这几道菜吗?”然后他压低声音问道:“他说了些什么?” 小二将两人对话在掌柜的耳侧说了一遍。 掌柜的面色变化几番,最后吩咐道:“暂时按兵不动,楼上你继续招呼着,要是有任何变化,随时告知我听。” 小二有些担忧,手指略微颤抖道:“掌柜的,我怕……” “你怕我们客死他乡?”掌柜的拍了拍小二的肩头,“我知道你担心家中老父,我也担心我家中妻儿,但我们若是事败身死,吴王绝不会亏待我们的家人。更何况……” 掌柜的顿了片刻,随后沉声说道:“为国而死,何惧之有?” 小二浑身一震,身上不再颤抖。他朝着掌柜的点了点头,随即恢复了平常模样,依旧是那擅长察言观色的小二,屁颠颠地上了二楼。 掌柜的望着小二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最后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世上无名者众,并非不留史册,而是凝在史册每滴墨中。 没过多久,店外传来人群嘈杂,又有马蹄声响。 掌柜的放下纸笔,整了整衣领,随后迅速奔出店外,在店门口拱手相迎。 只见长街上甲士立道两侧,百姓排于道外,一马奔驰道中。 薛富贵一身劲装武服,直冲到店前五步方才拉紧缰绳。 马儿“希律律”一串叫嚷,前蹄抬离地面。 还不等马蹄落地,薛富贵已经纵身下马,“人到了?” 掌柜的躬身说道:“您的贵客便在……” 不等掌柜的说完,薛富贵已然奔入店中,直上二楼。 一众甲士冲入店内,吆喝声中,将散客驱逐店外。 百姓议论纷纷。 第575章 谈今参古 青瓦城街道上议论纷纷,人们自然是在谈论刚刚疾驰而过的薛富贵。 凑热闹原本便是市井百姓最喜欢的生活方式之一,薛富贵方才那大张旗鼓的到场,自然迎来无数注目。 而薛富贵手下那些甲士,最后更是将酒楼一层的散客统统赶了出来,直接将这场议论推向高峰。 在人群之中不难听到两两对话。 “这薛将军也实在是太嚣张跋扈了一些,怎么着就允许他在楼里吃饭,别人就不能吃了?” “什么薛将军,也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要不是他姓薛,大燕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你们也别这么说,这位薛小将军治军还是有一套的,就凭他进入我们青瓦城秋毫不犯,已经足够我们庆幸了。你见过以前有哪位兵爷对我们客气过,不打不抢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这位薛将军的兵卒也没对我们客气过。” “人家当兵的保家卫国,何必和你客客气气的,你当是飘花楼里的龟公,见着你全是一副奴才样子?” 人群之中议论各抒己见,有人看不上薛富贵嚣张跋扈,但也有人觉得薛富贵治军有方,说来说去,最后便成了要是投胎能够到了薛家,那该是多好的事儿。 此时薛富贵已经入了二楼雅间,如今雅间中只有他们兄弟二人,隔桌而坐。 薛荣华便倚着窗沿朝楼下观望,那些话或多或少传入耳中。薛荣华笑眯眯地对薛富贵说道:“我说四弟啊,你行事这么嚣张,可别激起民怨咯,到时候可没人给你擦屁股。” 薛富贵正襟危坐,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是怎样一个人,还轮不到他们评说。” 薛荣华微微一笑,“这些都是民意,民意可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 薛富贵依旧不为所动,“民意是什么与我无关,我只管行军打仗。假装亲民,那种虚伪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薛荣华从自己随身小囊里抽出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咀嚼,“你是不会,还是不愿?” 薛富贵依旧不去看薛荣华,冷冷说道:“与你无关。” 薛荣华将糕点咽下,“你是我的兄弟,你的事情,自然是与我有关。” “你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薛富贵有些不耐烦起来,语气也变得恶劣不堪。 薛荣华耸了耸肩,“你我兄弟许久未见,叙叙旧难道也不行了?” 听到这话,薛富贵直接站起身来要走。 薛荣华同样起身,叹气说道:“四弟啊,你还真是让为兄难过,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连正眼都不准备看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看你!”薛富贵猛然一拍桌子,“你要是还准备继续这样绕弯子,那看在你是我的亲哥的份上,我不杀你,但请你马上滚出青瓦城。我与你这逆贼,无话可说。” 屋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便在此时,门扉上传来敲门声响,“两位爷,小人来上菜了。” 这句话或多或少让屋内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下来。 薛荣华朗声说道:“进来吧。” 薛富贵自然不愿让别人见到自己这般失礼的样子,他怒哼一声,也重新坐下。 小二端了食盒,总共送了五道菜来,在桌上一一摆放。做完这些,他便转身离去。只是在摆放过程中,薛家兄弟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连对视也未曾有过。 等到小二离开之后,薛荣华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拿了块核桃酥放入口中,一脸享受,“青瓦核桃酥,当真是名不虚传。甜而不腻,四弟你要不要也尝一口?” “薛!荣!华!”薛富贵一字一顿地叫着薛荣华的名字,显然是怒到了极处。 偏偏薛荣华还是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我说我的好四弟啊,怎么说你现在也是一方统帅,怎么就这么没有耐心?需知道,能在酒桌上谈下来的事儿,何必动刀兵?” 薛富贵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若是能用刀子解决,何必徒费口舌。” 薛荣华闻言连连摇头,“真该让你去九霄好好学学。” “学成你这个样子?”薛富贵自然不服,“学成逆贼,然后扰乱天下?” 薛荣华不答,反而是将目光再次挪到楼下,“你就这么放任百姓围观?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若是你与我相见之事被人传扬出去,你觉得你的处境会是什么样子?” 薛富贵并不在乎,亦或是他从未想过,“我行的正坐得端,随便他人如何非议。” “唉,我这傻弟弟啊。你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薛荣华扶住额头苦笑,“今天我们相见之事若是传扬出去,你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差。原本山师yīn便因为你是我们薛家的人,所以不太信任你,如今你又和我见面,只怕他对你戒心更重。就这样了你还死心眼,就想着和大燕共存亡?” 这次,薛富贵沉默了片刻,随后才说道:“我们见面要是遮遮掩掩,山师yīn便会信任我了?” 这个问题,薛荣华答不上来。 他们自然知道,无论如何山师yīn都不会信任薛富贵,就算他表面信任薛富贵了,可如今薛富贵大军在握,按照山师yīn的xìng格,背地里还不知道要动多少心思。 薛荣华单手撑着脑袋,食指敲打脑门,“四弟你既然全都明白,为何还要冥顽不明?山师yīn不信任你,他不会与你合作,你只能靠自己,与楚国,与吴国,甚至是和我们铜人军为敌!这仗能打?你是脑子里进水了,还是塞了浆糊?要不要三哥给你把治治病?” 薛富贵面色不变,沉声说道:“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2 章 己的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还能大过家族血脉?”薛荣华厉声说道:“你我身上都流着薛家的血,我们是亲兄弟!现在的大燕哪里还是大燕?这里不过是山师yīn的一个玩具,你宁愿守护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燕国,也不愿回家?” 薛荣华激动之下,将一块核桃酥捏得粉碎。 但是薛富贵,似乎还是无动于衷。 薛荣华叹了口气,将手中碎末抹净,一边平复自己的语气,“四弟,实话与你说吧。如今这局面,大燕大势已去。我们不过都是借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罢了,到了最后免不得为了瓜分燕国而大打出手。此时你若是愿意回心转意,我们薛家便能够掌握先机,甚至有机会取大燕而代之。未来你便是王子,甚至可能成为大王!这些利害关系,你便半点都想不通了?” 薛富贵深深地看了薛荣华一眼,“无论你们想做什么,这大燕始终姓武。如今大燕蒙难,我薛家深受隆恩,不思报国,却想着取而代之?难道我们薛家人的忠义都被狗吃了?” 薛荣华摇了摇头,“四弟啊,所谓忠义,不过是送傻瓜去死的蠢话。” 薛富贵面沉如水,“不知忠义,何以为人?” “好,你要说忠义,那我问你。”薛荣华立即反问,“你对燕国有忠有义,那你对薛家的忠义何在?” 薛富贵同样争锋相对,“没有国,哪有家?” 薛荣华哈哈大笑,“有我薛家,便能成国!” 薛富贵摇头叹气,“三哥,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人要朝前看。”薛荣华还在苦劝,“如今大燕覆灭是大势所趋,而我薛家崛起也是大势所趋,你如何与大势相抗?” 薛富贵沉默许久之后,方才说出一句,“逆势而行,理由,一个就够了。” “理由?又是理由!”薛荣华终于怒意上涌,冷哼一声,“你的理由还不是为了一个女人?” 薛富贵面色终变,瓮声说道:“这件事情,和武梦无关。她现在也要进攻大燕,我怎么可能为了她做这种事情。” “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薛荣华猛然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桌上,“四弟,你很聪明。你知道武梦不过是借我们的手,去抗衡武莫与山师yīn,到时候她还是要回来继承大燕。你现在不是在守武莫的大燕,更不是在守山师yīn的大燕,你是在守武梦的大燕!你知道,只要你能守住,便能够为武梦未来夺权建立最大优势,为武梦铺路。为了一个女人,你将家族弃之不顾!偏偏那个女人绝对不会爱你,而你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蠢材!天大的蠢材!” 面对薛荣华咆哮,薛富贵选择沉默。 或许是骂得累了,薛荣华重新坐回位上。他拿起一块糕点,又重重放下,他却连吃糕点的心情都不见了,“你这蠢材,真当自己能够抵挡住我们三军同发?山师yīn不会助你,你注定要孤军奋战,你只会战死沙场,死得毫无价值。” “三哥,你说的那些我全都明白,但是……”薛富贵站起身来,“为护心中所想,我虽死无憾。” 这句话,说的落地有声。这句话,也彻底将话题终结。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薛荣华垂下双眼,随后起身整了整衣领衣袖,“既然如此,那三哥便走了,日后我们战场上见吧。” 薛富贵不答,拱手相送。 薛荣华点了点头,行到门边,突然出声问道:“那几人,你还关着?” 薛富贵愣了愣,随后答道:“他们也不能jiāo给你。” “无所谓了。”薛荣华摇了摇头,“你爱关多久,便关多久吧,反正我也只当他们是后手准备,局势如此,那些人也没什么用处了。” 说完这话,薛荣华便出了雅间,径直朝楼下行去。 薛富贵目送薛荣华下楼,又目送他离开酒楼,直至他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薛富贵呆呆地站在原地,望向薛荣华早就消失的方向。然后他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碧绿,却早已凉透。 薛富贵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 出城方向,薛荣华一众人绕了一圈,还在城中。身旁护卫见到薛荣华面色yīn沉,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四公子不肯合作,我们下一步应该……” “下一步?”薛荣华眼中满是寒芒,“我的下一步,你们无需知道,至于老四,他不会有下一步了。” 第576章 峥嵘如画 林火之前着急去寻找张狗儿,正好与薛家兄弟擦肩而过。当薛富贵来到酒楼的时候,他早就在寻找和丰赌馆的路上。 一路询问,林火终于问到这赌馆藏在一条弄堂的尽头。 弄堂里静悄悄的,安静得让人觉得有些背脊发凉。赌博这个行当,在燕国自然算是捞偏门。既然是捞偏门,那便不会明目张胆地开在路边。和丰赌馆选在这种僻静的角落里,林火也是可以理解。 只不过这赌馆将位置安排得如此偏远,对那些客人来说,当真是件好事?要不是林火一路问人过来,只怕也得迷失了路途。 当初林火还在龙兴的时候,也曾经去赌馆找过李虎,那处赌馆也算是偏僻,但绝不会僻静到这种程度。 四周都是破旧的房屋,不时有老鼠从脚边跑过,还有处处可见的臭水塘。说是荒无人烟,也不过分。 或许是中原地带管理更加严苛一些? 林火想不明白,便继续沿着弄堂往里走。走着走着,他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而且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刚刚竟然忘记问赵小二那个张狗儿具体是什么长相,又或是有什么特征! 赌场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人们全都挤在一块儿,想要找一个人只怕还要废不少手脚。 不过事到如今,林火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希望那个张狗儿人人认识,那也省得林火一个个询问过来。 边走边想,林火隐约听到嘈杂人声,心想着应当是离开赌馆不远了。林火再次加快步伐,转过一处墙角。墙角之后,便能够看到道路尽头有一扇黑色铁门,而门外围着四名彪形大汉。 那四名彪形大汉正围在火炉旁,吃着烫锅,他们手边还放着酒坛,当真是逍遥自在。 虽然心里奇怪,哪家赌馆需要这么多人看门,但是能够见到人影,林火心中知道这总算是到了地方。 林火加重了脚步声,从墙角处行了出来。 那些彪形大汉听到林火脚步声,立即握住身边兵刃,凶恶望来,“谁?”他们见到林火面容,又看看林火身上打扮,眼中露出戒备神色。 林火自然看出他们眼神之中戒备,其中两名彪形大汉已经站了起来,极不友好地望了过来。这份不友好是因何而生?林火想不明白,不过事情没有明了之前,林火也不想惹事,他只能拱手问道:“几位大哥,这里可是和丰赌馆。” 领头那人瞪了林火一眼,“知道这里是和丰赌馆还要乱闯?” “乱闯?”林火有些不明白了,“赌馆难道还不接待客人了?” “客人自然是要接待,不过……”领头那大汉上下打量林火,“我们的客人,不会是你这种穷鬼!” 穷鬼?林火看看自己身上衣服,随即哭笑不得,他现在这一身打扮,还真是一脸穷酸。更何况林火从来都不是什么有钱人,自然不会有那种有钱人家特有的气质。若是山师yīn在这里,只怕这些个守门人就和狗一样乖乖地舔着他的脚底。 林火正想解释一下,自己不过是来找张狗儿。却见到领头那人重新坐下喝酒,同时对手下几人说道:“把这瘦猴打断一条腿,扔出去。” 听到这话,林火心底便有火气上涌。 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将人打断腿扔出去?这青瓦城还当真没有了王法!这和丰赌馆真是好大的气焰。 林火站立不动,对面一名彪形大汉已经按着拳头,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脸上还挂着狰狞笑意,“小子!只能说你运气不好!乖乖站那儿,让老子给你松松筋骨!你要是敢跑,就把你两条腿全都掰折咯!” 另外三名大汉已经全都坐回位子,继续喝酒吃ròu。他们见到林火一动不动的样子,有人就哄笑出声,“这瘦猴子还真是没用,老大你看看,吓得动也不敢动了。” 领头那人更是满脸狞笑,“大牛!一会儿把那条腿多掰几段,惨叫声正好下酒。” 那被叫做大牛的彪形大汉已经走到林火跟前,“小子!你可听清楚了!一会儿可要多叫几声,让兄弟们多乐呵乐呵!”说完这话,大牛那双蒲扇大的手掌便按向林火肩头。 这时,林火抬眼叹了口气,“唉,原本……我只是来找人的。” 话音落时,林火身形陡然一闪,居然已经出现在大牛背后。 一众彪形大汉只当是自己眼花,然而下一瞬,大牛腹腔凹陷向后急飞而去,直撞得一旁砖瓦崩裂。大牛倒在墙根边上,呕出一口血来,他抬臂还想挣扎,最终却是无力垂下。 巷尾静得可怕。 一众彪形大汉惊得目瞪口呆。 整个小巷之中,只剩下林火清脆的脚步声还在回dàng。 彪形大汉之中那名首领最先反应过来,他猛然一拍桌子拔刀起身,“弟兄们!废了他!” 另外两人同时响应,三人直冲林火而来。 这两人一人用刀,另一人用狼牙短棒,舞得虎虎生威。 若是他们遇到了寻常人,那还真是十来人近不得身,可惜他们遇到了林火。 就算现在林火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不会开启天人,甚至是天位境界,可这些个地痞流氓,又怎么会是林火的对手? 直刀劈来,林火轻巧避过,同时轻轻一跃,已经立在了那刀脊之上。 刀上突然加了一个人的重量,那持刀壮汉立即拿捏不住,刀锋继续下坠,被林火踩在脚下。而另一边那根狼牙短棒从侧面呼啸而至。 林火伸出一根手指,只是一根手指便让这有着开山裂石之威的狼牙棒停了下来。任凭那壮汉如何使劲,如何面色铁青,那狼牙棒都不得寸进。 这两名大汉一人想要挥棒,一人想要抽刀,偏偏在林火控制下,这两人谁都动弹不得。 林火这才出声说道:“我只是来找人,不想和你们动手!” “找你娘!”壮汉首领发出一声暴喝,他已经怒到几点,半句话也不想听林火多说,直接挥刀砍来。 林火无奈叹气。他右腿猛然一跺,将脚下钢刀直接踩入地里。同时他松开手指,那狼牙棒便呼啸横扫而过。林火抽身一退,那狼牙棒没有打中林火,却是正扫中持刀壮汉那张面孔。 那持刀壮汉直被砸得面孔扭曲,满口是血,也不知道碎了几颗门牙。他哼也来不及哼一声,便像后一倒下,直接晕死过去。 用棒壮汉显然没有想到会误伤同伴,惊呼出声,“刘哥!”在他分神时候,林火已然一记鞭腿抽在他后脑之上。 人的后脑何等脆弱,用棒壮汉立即向前扑倒,正压在他刘哥身上,昏死了过去。 林火心中一叹:今天这事儿,怕是无法善了了。 此时那首领壮汉已经挥刀到了林火面前。那人一副要将林火吃进肚里的表情,凶恶异常。 “既然这样……”林火侧身避开钢刀,随后迅速侧转身一记鞭腿,正中首领胸膛,“就不浪费时间了!” 壮汉首领胸膛遭受重击,一连串骨骼破碎的声响,伴随着他的身躯向后疾飞。壮汉身躯不曾停下,直接撞在暗巷尽头那扇铁门之上。 “嘭”的一声闷响之后,铁门竟然被巨力直接撞开。 门后那嘈杂的叫嚷声立即钻出门外,震耳yù聋。 可片刻之后,那些声音全都消失无踪,所有赌徒都将目光投向铁门外那束亮光。赌馆中空气混浊,更是灯光昏暗,此时大门开启的光芒如此刺眼,以至于不少人抬起手臂这样光亮。 透过指缝,人们见到林火走入门中。所有人都将目光定格在林火身上,可没有任何一人说话。 “我来找一个人……”林火走入门内,正要说话。可他目光一转,立即顿住话头。 赌馆中光线昏暗,寻常人都不能看得真切,但是林火可是天人修为,环顾四周,已经将屋中景象尽收眼底。 场中有四五个大铁笼,笼中或是人人同笼,或是人兽同笼,他们却都在做同一件事情搏命厮杀! 人杀人,人灭兽,兽食人,人“食”人! 整个赌馆中,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铁笼中,人人衣衫褴褛,人与野兽无异;铁笼外,人人衣冠楚楚,人与野兽有别? 林火终于明白了,为何这间赌馆安排在如此僻静之处。他也明白了,为何那些壮汉一看到他这陌生人,便喊打喊杀。 只因为这里赌的不是牌九,不是骰子,是人命! 人xìng? 这些人还有人xìng? 林火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多少人在战乱中流离失所,可这些人还在这里用人命取乐。他知道这种事情在如今这片大地上到处都有,很多人都已习以为常,甚至视而不见。 可对恶事习以为常?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林火弯下腰将倒在地上的铁门抬了起来,“我原本是来找人的……”他将铁门重新合上,随后回过头来,“可我现在……改了主意!” 话音没说明,可以透出浓郁杀气。 场中赌客宛若兵荒马乱,纷纷向四周散去,夺路而逃。想来这间赌馆,应该是不只一处出口。 而与人流相逆,赌馆角落处立即冲出十多名壮汉,将林火团团围住。二楼栏杆处,还有一位嘴角有着刀疤的男人撑着栏杆望了下来,“小子,看来你是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若是知道,只怕要把你吓得尿裤子。” “谁的地盘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林火向前走了几步,“若是因为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3 章 怕而后退,这种苟活,我不需要!” 刀疤男冷冷一笑,“谁派你来的,若是说出来,我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林火淡淡回应,“我不过,是碰巧路过。” “碰巧路过?”二楼那刀疤男怒极反笑,“冥顽不灵!你一个人敢来我们和丰赌馆闹事,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林火摇了摇头,轻声一笑,“螳臂当车的,是你们啊。” 衣袍无风自动,天位威压喷涌而出! 第577章 刀剑无情 “天位!”刀疤脸惊骇出声,他身子不断后退,只希望那些稀疏的栏杆能够将他的身影遮挡起来。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了一个天位高手。 不知道原由,却不妨碍他逃命。 在逃命之前,刀疤脸还不忘给自己小弟下达最后一道命令,“拦住他!所有人将他拦住!” 与刀疤脸同样在二楼的人们情况还好一些,虽然受到了天位压制,但是不影响活动。一楼那十数名护卫可是直面林火的天位威压,浑身颤抖之下,只差跌坐地上。 这种情况下,二楼的护卫也不敢轻易上前。 还有人为难地对刀疤脸说道:“刀哥,咱们再多人也打不过天位啊!我看,我们还是护着您……” “你们想跑?”刀疤脸咆哮起来,“老子每个月给你们这么多银两,关键时候,你们就想跑路?” 护卫们面泛难色,“刀哥,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兄弟们也是混口饭吃,并不想着跟您送命。” 刀疤脸面色一沉,随后咧嘴苦笑,“行吧,行吧,我也明白兄弟们的苦衷。若是这样……”他转头望向一楼林火,叹息道:“我和那天位谈谈,看看能不能只死我一人。” 那护卫倒是被说得面色胀红,但他最后还是不发一言,算是默认了刀疤脸的决定。 “行了行了。”刀疤脸嘴角一抽,再次叹气,他拍了拍护卫肩膀,“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们出来混的,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能想到,你……” “也应该想到!”刀疤脸骤然拔出那护卫腰间直刀,一个横斩将那护卫头颅斩下。周围人等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被那护卫鲜血溅了一身。 此时刀疤男便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他将无头尸首踹倒,拎着嗜血钢刀,环视周围数人,“谁还想逃?” 周围护卫皆是浑身打颤,谁都不敢说话。 “没人想逃?很好!”刀疤男将钢刀指向地上林火,“杀了他!荣华富贵,我刀三一样也不会少给你们!” 一根大棒一颗枣,才能让人死心塌地。 那些护卫战战兢兢,最终还是拔出兵刃,对准了一楼林火。刀疤男心中得意,这样一来等大家拼死之时,他便有逃命之机。 林火却在这时候,抬头望向二楼,“你们,话说完了?” 刀疤男心中“咯噔”一下,赶紧催促身边护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点上啊!杀了那个小子!赏金千两,不!万两!” “万两黄金?”林火一边摇头,一边向前迈步,“还真是看不起我啊。” 说话间,林火双手一招,便从武器架上唤来刀剑一对。那武器原本是准备给决斗的人们使用,这时候倒是成了林火的武器。 刀疤脸见势不妙,已经准备逃跑。 却听到林火说道:“今天。”林火双手舞动刀剑,画出一个圆弧,“谁都别想走!” 剑尖平举,刀藏鞘中,刀柄紧握。 话音落时,众人只觉得一股吸力,将众人往林火身边拉扯。一楼护卫被拉扯之林火身侧,二楼之人凌空飞坠。 林火猛吸一口气,低声喝道:“天衍剑法谷雨!” 真元凝聚刀剑之上,宛若实质。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无数气劲在林火身周萦绕,含而不放,直至刀出鞘,剑下劈,人回环! 无形气机便如同万千雨点喷洒而出。 那些护卫皆是大骇,纷纷举起刀剑想要阻拦。然而雨落无形,谁能将雨丝根根挑断?气机瞬间涌入那些护卫身周大穴,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林火刀剑还鞘,那些护卫身躯才重重落地。他们摔得口鼻溢血,四肢动弹不得,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谷雨润物,不伤人命。”林火宛若神明一般,俯视地上众人,“我挑断了你们的手筋脚筋,或许这是对你们更好的处罚。” 他们如今不仅被林火切断了手筋脚筋,林火更是将气机留在他们体内,他们未来一生都会被气机折磨,痛不yù生。 仁慈? 林火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仁慈,有时是最残忍的东西。 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他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或许很多事情便不会发生,很多人便不用枉死。 然而世上并没有“如果”。 林火丢了腰间刀剑,这些凡兵根本承受不住他如今的真元之力,只用一次便寸寸裂开,不堪再用。林火扭头望向赌馆角落方向,那里还有着一个巨大牢笼,其中便关着数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 那些人身上披挂手铐脚镣,原本便是将要被投入铁笼决一死战的囚徒。林火目光望去,他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林火对视。 强大,总会令人心生畏惧。 林火摇了摇头,他并不在意这些。他随意取了把剑,剑罡一吐,剑风便将那牢笼大锁劈断。 牢中人皆是愣神,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林火并没有再去管他们,径直行到了刀疤脸身边。他搬了张还算完好的椅子,坐在刀疤脸面前,抱胸说道:“我问,你答。” 刀疤脸面上满是惊惧,连连点头。 林火伸手在刀疤脸肩上一拍,算是将他体内气机收回部分,随后问道:“张狗儿在哪里?” 没想到那刀疤脸能开口说话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破口大骂,“你这贼人!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胆敢对我们和丰赌馆动手!你简直就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半座青瓦城的世家富商都站在我们身后!你这是……” 他话没说完,林火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张狗儿在哪里?” 刀疤脸吐出一口血沫,狞笑道:“狗哥要是在这里!哪里还轮得到你嚣张!” 林火略微皱眉,“他也是天位?”什么时候,天位这么不值钱了?林火口中问出这个问题,眼睛却紧盯刀疤脸面上表情,绝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刀疤脸眼神中有一瞬空白,随后又有一刹那狡黠,最后全部化作恶狠狠的咆哮,“没错!狗哥可是天位高手!离天人也只差一点点!老子劝你识相的话,现在就放了老子,或许老子能……呜……” 林火没等刀疤脸把话说完,一手将他嘴巴捂住,另一手将脚边短剑刺入刀疤脸胸膛之中。 在刀疤脸惊恐又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中,林火淡淡说道:“你实在是不会说谎。” 林火松开手掌,拔出短剑。 刀疤脸瞪大双眼,吐出几口血沫,终于是咽了气。 林火摇了摇头,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衣物,一番打斗下来,倒是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迹。他心想那张狗儿此刻不在酒楼,也不在这和丰赌馆,那便是在飘花楼了。他又低头看看刀疤脸的尸首,还有到底呻吟的其他护卫。由这些凶神恶煞之人可以想象,那张狗儿绝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不过没关系,这样一来事情便简单许多。对付恶人,林火的方法,从来都是简单粗暴。不用那么多弯弯绕,有效便行。 林火又从地上捡了一对刀剑,正准备离开,却看到被他救出来的那些囚犯将他去路拦住。就在方才林火审讯刀疤脸的时候,这些人已经从牢里出来,更是拿了钥匙,解开了手铐脚链。 他们现在将林火拦住,又是准备做什么? 不等林火发问,那数十人同时双膝跪下,向林火磕头行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林火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跪拜,一时间慌了手脚,赶紧说道:“都起来,都起来,我不是什么恩公,我只是刚好路过,顺手而为,我……” “恩公不要说了!”囚犯中有一中年人,生得虎背熊腰,他径直站起身来,“即便恩公救助我等只是顺手而为,我们的xìng命确实是恩公所救,这无可否认。要不是恩公出手,我们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野兽,根本不算是人。您就算不承认,您也是我们的恩公!” 说完这话,那中年人又要拜倒。 林火赶紧上前将他扶住,“我可受不住你们这些大礼。我顺手为之,也不知道是救了你们,还是害了你们。实话与你们说,我在这里不会久待,到时候我离开了此地,那些和丰赌馆背后的势力又对你们出手,我也是爱莫能助。” “这个恩公请放心!”中年人沉声说道:“我们也知道,和丰赌馆背后那些人绝不会放过我们。但是今天被恩公所救,让我重获新生!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有手有脚,难道一辈子都要靠别人?难道我们自己便不能与他们对抗?” 中年人说得激动起来,直接站起身来,“这青瓦城中,还不知道有多人像我们一样,被他人欺压,却已经麻木。我们便要学恩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让更多人,像我们这般,重获新生!” 林火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我不会是一不小心,救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吧? 那中年人将话说完,回头又对林火跪下,“恩公有事,尽管去做!我们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解决,绝不会给恩公带来任何麻烦!” 林火有些迟疑地说道:“当真不需要我帮忙?” 中年人立即点头,“我们自会决断,无需恩公费心。” 林火再次确认,“当真?” 中年人再次点头,“当真!” 林火最后看了这些囚犯片刻,随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这些人未来会是怎样,也不是他能够预料的事儿了。他心中虽然担忧,但还是暂时将他们抛诸脑后,一心去寻张狗儿。 等他赶到飘花楼,已是在半个时辰之后。 第578章 花香满溢 林火已经在飘花楼外站了一柱香的时间。他望着飘香楼的大门,还要大门上的那块匾额,看了一柱香的时间。 其实他早该进去看看张狗儿是不是在,但是门口那些莺歌燕舞,就是挪不动脚步。 是的,长这么大,林火还没有进过窑子。 就算是当年李虎骗他说那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他也在最后时刻悬崖勒马,见势不对立即借着上茅房的机会溜了出来。 那时候他回家便把这事儿告诉了老爷子。若是平日里,老爷子定然是要责罚李虎的,可这一次,老爷子只是玩味地看了林火两眼,随后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当年的林火还不懂老爷子眼神中的深意,现在到了这个岁数,老爷子当时怕不是担心林火有龙阳之好? 光是想想,林火现在便觉得哭笑不得。 仔细想来,也是可以理解,毕竟以老爷子当年的xìng子,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绝不会少。 至于林火,他出身贫寒,自然不是看不起青楼里那些姑娘,他更不是有断袖之癖,只不过呢。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故事听多了,林火心底里还是有着对天生一对的向往。 而林火那时候的层次,自然是接触不到名满天下的名妓,认识的多是些皮ròu姑娘,当然是兴趣缺缺。后来林火踏入江湖后,整日奔波,或是朝堂或是战乱,也没有那些闲暇涉及到风花雪月的事情。 毕竟那些事儿从来不是林火生活的重心所在。 所以时至今日,青楼这玩意儿对于林火来说,还是一片神秘。 简单来说,林火感到不好意思了。就算他现在是天人修为,在这件事儿上,他就是个雏儿。若是昌意师兄在场,也不知道会怎么嘲笑林火了,只怕要把林火说得无地自容。 幸好没有带昌意师兄来,林火暗暗想到。但是转念一想,要是带了昌意师兄来,或许他自己就不用陷入这等窘境。 世事因果循环,古人诚不欺我啊! 林火还没想清楚应该怎么进去,又或者该不该进去。他倒是想直接翻墙进去找人,可是一间青楼这么大,楼里怎么说也有一二十个姑娘,难道他要一间间房子去找?到时候看到些不该看的,既是给被人找麻烦,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思来想去,林火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抬脚往大门口行了过去。 可还没等林火踏入门中,却在门外被在外招呼客人的姑娘拦了下来,“哎哎哎!”那姑娘摇着扑扇,晃着腰肢就把林火拦住,“干什么的呀,就往门里闯?” 林火没想到还会被人拦下来,立时有些窘迫,“我……我那个……” “你什么你呀!”门口那姑娘把林火上下打量了一遍,不屑地说道:“我瞧着你在外面站了一柱香了,瞧你那穷酸的样子,也不像进得了楼的人。” “我?”林火看看自己身上衣物,这破旧的猎装,还真不像是能在飘花楼这种销金窟里玩乐的人。这些个在门口迎来送往的姑娘,那眼光可是dú辣的很,林火这辈子到现在为止,还真没做过有钱人。 对于这一点,林火也是没什么能够否认。 那招客的姑娘见到林火不答话,眼中不耐烦更甚,用扑扇顶住林火胸膛,“我们楼里的姑娘可是你这种穷酸配得上的?我劝你啊,真要找姑娘,就过两条街,那里有不少‘下处’,正适合你这样的人。” 林火被呛得没有话说,心里想着,这条路算是断了。看到还得翻墙进去,然后找个龟公胁迫对方看看。只是这种方法,林火实在是不想多用,万一打草惊蛇,那才是得不偿失。 心里一边这么想着,林火便开始寻思,这飘花楼哪里适合潜入。他心里寻思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4 章 这件事情,可却突然间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林火回过身,再次来到那名招客姑娘面前。 招客姑娘不耐烦地看着林火,“你这人有完没完,难道还想要闹事儿?我可告诉你,咱们飘花楼能够在青瓦城屹立不倒,便是不怕有人闹事!” 林火不答,伸手向怀中掏去。 招客姑娘面色大变,只当林火要当街行凶,吓得惊声尖叫。立即就有护院围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林火,“小子!我警告你!别想闹事!” “我没想闹事。”林火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只想问……”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你们这里收不收银票?” 他手中分明拿着一张“三千两”的银票。 这下轮到护院与姑娘们面面相觑。 不多时飘花楼老鸨亲自来迎林火。她搂着林火的胳膊,唯恐林火突然消失不见,“小哥是第一次来我们飘花楼吧,你可放心,我们飘花楼的姑娘绝对是全青瓦城最好的,才貌双绝,就连昌隆来的客人都流连忘返呢。” 林火只觉得被那老鸨搂得有些难受,赶紧把手臂从老鸨怀里抽了出来。 老鸨面色不变,“你这小哥,就不懂我这种岁数的好。” 林火定睛去看,这飘花楼的老鸨确实风韵犹存,不过林火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他就想快些找到张狗儿。 或许是察觉林火对自己没有兴趣,老鸨便唤了两声,“傲雪,东篱,还不快来见客!” 老鸨这么一喊,立时有两位姑娘围了过来。一人白衣素裙,看着清心寡yù。另一人鹅黄色长裙,透着些许古灵精怪。 林火不由在心中赞叹这老鸨识人准确,当真是猜得到林火对谁念念不忘。 这会儿正午刚过,飘花楼也是刚刚开门不久,楼里还没什么客人,那两名姑娘便引着林火往大厅空处随便坐着,而老鸨则放慢脚步,落在林火身后,与那在门口对林火恶语相向的姑娘并行。 老鸨对那姑娘,便没有对林火的好脸色,“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差点错过一头肥羊。” 那姑娘委屈道:“看他那穿着,谁知道他身上还有巨款,况且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偷蒙拐骗来的钱财。瞧他那穷酸样,只怕这些钱啊,来路都不干净。” “你管他是怎么来得钱。”老鸨不满说道:“我们只管把这些钱变成我们的,钱的来路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下次招子放亮些,要是再错过了肥羊,你自己去水房领罚。” 那姑娘显然是对水房怕极,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林火如今天人境界,耳聪目明,她们之间的对话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对于她们所说的事情,林火自己也是哭笑不得。这三千两银票,分明就是过去山师yīn留在他这儿的。林火平日里没有用得着花销的地方,自然是用不到这些钱财。想不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想不管那些,既然是山师yīn的钱,林火自然花了也不会心疼。他豪气地点了不少酒水吃食,这些都会给两位姑娘算上分成,自然是哄得两位姑娘笑靥如花。其中那位讲座东篱的姑娘,死了名地往林火怀里钻,还不时在林火耳边吹起,搞得林火面红耳赤。 林火心想可不能继续这么下去,既然火候也差不多了,也该做些正事儿。他便对两位姑娘询问道:“我听说那张大人的侄子张狗儿是你们这儿的常客,却不知道他在不在楼里?” “你说狗哥啊。”东篱咯咯笑着,“他可是从昨夜就在我们这儿拉铺,只怕这会儿都还没起呢。” 林火看看外面的时辰,都已经过了正午,那张狗儿居然还没起来?时间不等人,林火可不想在这里和那张狗儿干耗着,他便问道:“那张狗儿现在在哪儿?” 便在此时,林火身后穿了一身冷哼,“你找我做什么?” 第579章 虚实难状 林火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便要回头去看。 等他回身回到一半之时,身侧便响起劲风声响。林火立即向侧后方退开半步,同时不忘将身边东篱姑娘拉到一旁。 只听到“哗啦啦”一串脆响,伴着傲雪姑娘的惊声尖叫。 林火侧过身来,将东篱姑娘推开一边,才定睛去看。 只见到他身前那张饭桌已经被砸得稀烂,桌上吃食碎了一地,而桌边站着一个九尺多高的壮汉,一脸横ròu,双臂之上肌ròu盘结,仿佛有千斤之力。 那人狞笑着从林火望了过来,“小子!身手不错,怪不得敢去和丰赌馆闹事!” 店门口老鸨尖叫出声,“哎呦!我的梨花木庆喜圆桌哦!狗爷!你打架就打架,干什么砸东西啊!” 听那老鸨称呼,这壮汉便是张狗儿。 张狗儿捏了捏拳头,狞笑着说道:“温妈妈你在一边坐好,狗爷逛窑子从来都不会差钱!砸坏多少东西,全部算我狗爷账上!” 这么一说,那老鸨虽然还是满脸ròu疼,可也就不再叫嚷。 林火心中明了,和丰赌馆的消息原来已经传了过来。不过应该是那些先行离开的赌徒传递的消息,不然面前这张狗儿哪里还敢和林火动手。 那张狗儿又朝林火望了过来,狞笑着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老子不在乎你是哪个冤家对头派来的人,老子只知道,你来寻我!那是自寻死路!” 话音刚落,张狗儿已经挥拳攻来。他身上明明没有真元,偏偏两拳挥出呼啸之声,寻常人擦碰着,那也是骨折命断。 林火看得真切,想来这张狗儿能够成为青瓦一霸,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光是这一双拳头,还有那天生神力,就可以媲美一流高手。若是单单比拼蛮力,只怕连吃过了佛头果的小石头也只是和这张狗儿在伯仲之间。 张狗儿双拳高举,自上而下砸落。 林火再次闪身避让,那双拳便重重落在地上,砸得地上青砖崩裂。 张狗儿面上凶相毕露,一手抓起地上碎石子便洒向林火,另一手挥拳攻向林火肋部。 林火不紧不慢地侧身避过石子,却似乎躲不过肋部一击。 张狗儿兴奋地哈哈大笑,“小子!这一拳,老子要你粉身碎骨!” “嘭”的一声闷响,林火肋部中拳。 可张狗儿面上张狂笑意却逐渐消失,在他眼前挨了重拳的林火非但没有被轰飞出去,反倒是纹丝不动,就像是双脚深深扎入地里一般。 “这不可能!”张狗儿面露诧异。 不只是张狗儿,就连四周宾客花姐儿都惊得掩住嘴巴。 “你的力气很大。”林火淡淡说着,“可还不够。” 张狗儿浑身一震,就要将手臂抽回。林火却猛然出手,将张狗儿手腕死死扣住。 林火对着张狗儿微微一笑,“轮到我了。” 话音落时,林火同样挥出一拳。 张狗儿急得满头大汗,偏偏林火手掌就像是铁箍一样,将张狗儿的手腕死死钳住,根本挣脱不开。他只能看着林火单拳越靠越近,直至占满整个视野。 “嘭!” 林火右拳正中张狗儿脸颊。他顺势松开手掌,张狗儿便像端线的风筝一般,横飞出去。他那庞大身躯从大厅的一端,飞撞到另一端立柱,撞得立柱红漆剥落,方才停下。 之前张狗儿那击重拳,就连林火护身真元都无法击破,可林火这一拳,生生砸断了张狗儿半边牙齿,这还是林火有话要问,特意留了张狗儿的xìng命。 这一拳下去,整个飘花楼都安静下来。 多少年,众人只见过张狗儿将别人砸成ròu酱,还没见过张狗儿与人拼拳,结果拼得自己一败涂地。 众人不由猜测,这林火到底是何方神圣? 张狗儿半边面孔肿得老高,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了林火一眼,随后口齿不清地喝道,“小子!你给老子等着!” 说完这话,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那张狗儿竟然掉头就跑。 林火发足去追,那张狗儿已经钻进了一间屋子里去。难道这张狗儿想要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逃出飘花楼去? 若是真让张狗儿跑了,林火还要寻他,只怕要在青瓦城中闹得举城皆知。 林火哪里会让张狗儿逃脱,他立即跟在张狗儿身后,破门而入。 那屋中居然一片黑暗,明明是正午时候,偏偏窗帘紧闭。 林火进入屋中,一时间双眼还没来得及适应,便听到头顶风声呼啸。林火在心中暗呼,“中计了!” 没等林火做出反应,一张铁网已经将林火从头兜住。 此时林火双目已经能够看清,只见到屋中站有十数人,其中两两一组,拉住铁网四角,奋力拖拽,就是要将林火拽倒在地。其余人等手持利刃,朝林火直奔而来。 张狗儿藏在人后,放声狂笑,“你敢去和丰赌馆闹事,还能全身而退!你当老子不知道你这点子扎手?现在布下天罗地网!看你小子往哪里逃!” 林火心中暗笑:这个张狗儿,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想来也是,若是这张狗儿只知道逞凶斗狠,也不会在青瓦城中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没有脑子的人,在这世道可不会长命。 “将他拽倒!”张狗儿高声发号施令。 四周壮汉同时用力,林火立即觉得肩头一沉,四周持刀壮汉也已经劈到林火面前。若是寻常人,中了这陷阱怕是要命丧于此,可面对林火,这还不够看。 “你们只有这点本事?”林火嘴角微翘,随后深吸口气,袖中短剑露出锋芒,“露寒而冷,将结yù凝,斗指寒甲,此为……” 刀锋临头,林火呼出一口白气,淡薄白气,聚凝成线,“寒露!” 屋中空气骤然一冷,那捆绑在林火身上的铁链根根发出“嘎吱”声响。 “嘣!”“嘣!”“嘣!”“嘣!”…… 铁链寸寸崩裂,脆响连成一线。 崩断的铁链先是将靠近林火的那圈持刀壮汉击飞,随后拖拽林火的那四组人纷纷立足不稳,跌成一团。 痛呼声此起彼伏。 张狗儿浑身打了个冷颤,左顾右盼,身边已无可用之人。 林火将脚边铁链踢开,一步步走向张狗儿。 张狗儿面露惊恐,手指林火,“你!你不要过来!” 林火不屑一顾,继续向前。 张狗儿步步后退,身上不断颤抖,“我手下有几千个兄弟!你要是敢动我……” “惊蛰!” 林火足音一踏,已经出现在张狗儿面前,剑锋直指张狗儿咽喉要害。 张狗儿发出一声惨嚎,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地上。 林火居高临下地看着张狗儿,“我若是动你,你便怎样?” 张狗儿浑身打抖,立即改坐为跪,磕头讨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都是小人糊涂!只求大侠饶了小人一条狗命!无论大侠叫小人做什么事情,小人全都愿听大侠差遣!” 林火看着张狗儿,无动于衷道:“你在对别人作恶之时,别人可有这样求过你?” 张狗儿“啊”了一声,随后便说不出话来。 林火用剑尖顶住张狗儿咽喉,“我自然是有话要问你,但是在这里问你,只怕一会儿这事儿便是满城皆知。你们这里通风报信的速度,我可是深有体会啊。”他说的,自然是之前和丰赌馆之事,当时是他疏忽,也是他没想到消息传得这般迅速。 如今他要问太史殊的下落,若是现在当场问出,那只怕等他去找太史殊时,太史殊早就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更有可能等待林火的是另一个足够将他留下的陷阱。 林火左思右想,便是要将张狗儿带走再问,更不能让别人猜到他的真实目的。 只是要将张狗儿带到何处去呢? 林火思索了片刻,随后脑中灵光一闪,笑着对张狗儿说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张狗儿面露疑惑,还不等他发问,林火已经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位置,将他击晕过去。 随后林火便扛起张狗儿,从这黑屋中行了出去。 重获光明,林火便见到屋外已经围了一圈人,他们皆是望向林火所在黑屋方向。等他们看到居然是林火扛着张狗儿出来,一个个忍不住发出惊呼,人群里议论纷纷。 林火目光环顾一周,被他目光触及,那些人便下意识地退后半步。林火自然不是要对这些人不利,他是在找熟人,而在这飘花楼中,林火认识的人实在有限。 他看了一圈,都没见到傲雪与东篱姑娘,倒是老鸨躲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地看他。 林火微微一笑,便对老鸨说道:“温老板,你们楼里的后门在哪里?” 像是飘花楼这种烟柳之地,自然是会设有后门,唯恐那些宾客家里婆娘打上门来,闹得满城风雨。一般这些后门都是开在僻静处,正好符合林火的要求。他没去过青楼,对这楼里的道道,还是听李虎讲过不少。 温老鸨被林火叫了名字,立即指了指她身后西北方向,“出了院子,竹林后面便是!” 林火额首微笑,“谢谢温老板。”说完这话,林火便扛着张狗儿朝西北方向行去。林火所到之处,宾客与姑娘皆是自觉让路。 这可是连张狗儿都惹不起的猛人,他们除了围观凑凑热闹,其余事情那是不敢想了。 林火并不在乎他们心中作何感想,径直向前走着。就在林火将要出门之时,他却又停下脚步,“对了。” 众宾客皆是心中一紧,只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林火却是回过身来,走到老鸨身边,将山师yīn给他的三千两银票塞到老鸨手上,“打坏的东西算我头上,还有啊温老板,你这里的饭菜,还真不怎么好吃。” 这话倒是说得老鸨一愣。 林火又运起真元,对楼中所有人放声吼道:“告诉张大人,他侄子在我手上,要是想要他侄子活命,三日内凑齐五十万两白银,送到青瓦城外马头山!若是时候晚了,他这侄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5 章 ,可就没命了!” 将话说完,林火便丢下愣在原地的老鸨,径直出了楼外,消失于竹林之后。 直到林火背影完全消失不见,老鸨才满脸涨红地回过神来,一边将银票塞入怀中,一边叫骂,“老年开的是青楼!又不是饭庄!” 此时也没人关心老鸨心中想法,林火大闹飘花楼的消息立即传播了出去,还有他马头山恶贼的假名字也传遍了青瓦城的每一个角落。 第580章 赌坊追影迹 林火知道在青瓦城外有一座马头山,至于马头山上是不是有山贼,这就不是林火能够知晓的了。 这事情也无关紧要,等张狗儿的叔叔查明白自己侄儿去了哪里,林火应该早就回到蜀国了吧。 林火现在一心想要找到太史殊,于是他扛着张狗儿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和丰赌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事实也正如林火所料,等他带着张狗儿从小巷中七拐八绕回到和丰赌馆,赌馆里早就人去楼空。 之前那满地呻吟的壮汉不知所踪,刀疤脸的尸体更是巡查不到。只有还来不及拆毁的铁笼,还有地上洗涤不净的血渍会告诉未来人,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林火从原路进入和丰赌馆,将张狗儿随意放在一张凳上,又寻了根铁链将他五花大绑。之前张狗儿那些手下用铁链偷袭林火,现在就落到了他自己头上,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做完这些,林火伸手捏住张狗儿手腕,准备用真元将他激醒。 就在林火准备运劲之时,他突然听到二楼有轻微的脚步声响。林火耳廓微动,但面上不为所动,依旧是装模作样地捏着张狗儿的手腕,但暗地里他却用余光去瞥二楼。 林火一瞥之下,正见到一个男孩儿冒出头来。 那男孩儿长着一对贼溜圆的大眼珠子,同样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林火。 林火微微一笑,突然俯身捡起地上一块碎木,运起真元,朝男孩儿方向用力一掷。 只听得“嘭”的一声,二楼那片楼板便被林火暗藏的真元震碎,男孩儿郎发出一声惊呼,直接跌落下来。他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不过是徒劳无功。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跌落地上,全因为林火一把将他衣领拽住,“你是谁?” 那男孩儿面色煞白,显然是方才吓得不轻,但是等他看清楚林火面容,嘴巴一歪立即哭了起来,“恩公!原来是你啊!恩公!你回来了啊!” 恩公? 林火摇头苦笑,他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头疼。 他仔细看看了这男孩儿面容,又和记忆之中比对,还真是之前被他解放的囚徒之一。 林火摇了摇头,便将那男孩儿放下,“你们怎么还没走?” 那男孩儿就像是没有听到林火说话,自顾自地在那儿抹着眼泪,就是“恩公!恩公!”的叫个不停。 林火无奈摇头,只能放出天位威压。 那男孩儿被天位威压一震,终于收了眼泪。 林火缓缓将气势收回,笑着说道:“不哭了?” 男孩儿吸着鼻子点了点头,“不哭了!”说完这话,他又低头去看,“尿了。”他两腿之间湿了大块,还在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渗水。 林火无奈扶额,“直接说吧,你在这里监视我?不对……”林火看了眼男孩儿尿的裤子,“谁也不会派你这样的来监视人的。” 男孩儿羞得一片通红,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不是来监视恩公的,我身子小钻进钻出方便,是费叔叔叫我回来偷摸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喝的没有。” “费叔叔?”林火疑惑地问道。 男孩儿听到费叔叔的名字,眼睛里就像是放出光来,就连自己刚刚吓尿了的事儿也抛诸脑后,“是啊!就是之前和恩公说话的那个人,他就是费叔叔!费叔叔可厉害了,刚刚要不是他提醒我们快点走,我们可能就被和丰赌馆后面来的坏人给杀掉了。现在费叔叔又给我们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活不下去了。” 林火看得出来,面前这男孩儿很是崇拜他的费叔叔,也就是之前那位中年人。虽然林火很想告诉这孩子,生活里的苦难多得难以想象,但是看着这孩子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模样,林火还是没把那些话说出口。 他只是笑笑说道:“看来你很崇拜费叔叔啊。” 男孩儿笑得无比灿烂,“那肯定啊,费叔叔可厉害了,以前是将军府的武师,后来好像是得罪哪个富家公子,才被赶出了将军府的。对了,那时候薛将军还没来青瓦城呢。” 林火随意听着,心里却想着其他事情。 这些人虽然是林火随手救下的,但是他也不能完全坐视不管。林火稍作思考,便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来,“这里有几千两银票,你给你费叔叔,他会知道怎么用。” 男孩儿却连连退后,把林火递来的银票推远,“费叔叔说了,恩公已经救了我们的命,我们不能再要恩公的东西。以后的日子,我们要自食其力。” 林火愣了愣神,他确实没想到那个中年人方才还是为生存而活的囚徒,这会儿便能够说出这种话来。或者这位费叔叔,当真能够带领这些囚徒走出一条路来? 男孩儿见林火不说话,也就摆了摆手,“恩公,如果你没什么吩咐的,那我就先走了。仓库里的东西都被那些坏人搬光了,我得快点回去把这些消息告诉费叔叔。” 林火望着男孩儿离去的背影,迟疑了片刻,随后出声将他叫住,“稍微等一下。” 男孩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林火,“恩公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吗?” 林火顿了顿,单膝跪在男孩儿面前,与男孩儿在同一高度,“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笑着说道:“我大名叫萧三秋,小名狗蛋。”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林火讶然道:“这名字还真是不错。” 萧三秋听到林火夸耀,笑得更开心了,“恩公好厉害啊,这都知道!我娘生我的时候,我爹正好不在家,第二天才见到了我,他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林火自然没有去问萧三秋现在爹娘在何处,若是他爹娘还在,他也不会落在到被和丰赌馆囚禁的境地。林火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摸了摸萧三秋的头顶,“三秋啊,你要记住,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像现在这样,永远开开心心的,若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无法将你打倒。” 萧三秋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肯定听恩公的话。” 林火同样报以微笑。 萧三秋摸了摸自己脑袋,“那恩公,我走了?” 林火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对了,你的衣服都破了,回去了记得让你费叔叔给你补补,都冬天了,可别冻坏了。” 萧三秋身手异常灵活,这会儿不走楼梯,也已经爬上了二楼,“恩公我知道啦!”说完这话,他已经从二楼小窗钻了出去。只是他不会发现,林火已经将那些银票,夹在了他的衣服缝隙之间。 林火如今分身乏术,就当是对他们的小小帮助吧。 目送萧三秋离开后,林火摇了摇头,将这些囚徒的事儿抛诸脑后,重新走到昏迷不醒的张狗儿身前。 林火拎起张狗儿的手腕,便将真元刺入他体内。 张狗儿浑身打了个机灵,痛呼一声清醒过来。 林火对张狗儿这个人毫无好感,自然是没有留手,这一下激得张狗儿呲牙咧嘴,面上五官全因为疼痛而挤到了一块儿。 不等张狗儿彻底清醒,林火将匕首顶住张狗儿的咽喉,“我问,你答。” 张狗儿脖颈上爬满冷汗,盯着近在咫尺的寒芒,就连口水也不敢咽,轻声说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林火见着他这种孬种样子,也就将短剑拿开了一些,出声问道:“我听说,在青瓦城中没有你找不到的人,是不是?” 听到是要找人,张狗儿脸色立即好看了些,“原来是要找人啊,大侠你早说啊,你看我俩在这打生打死的……” 林火略微皱眉,又将短剑逼近,“我问,你答,不听废话。” 张狗儿脸色立即发青,赶紧回应道:“是是是!无论大侠要找谁!您就算是要找条狗,小的也能给您揪着尾巴拖来。” 林火冷冷说道:“我要找人的人,他叫做太史殊。” “太史殊啊!这还不容……”张狗儿面上原本该是洋洋得意,这会儿又变得煞白,“您要找太史殊?” “怎么?”林火寒声问道:“他是薛富贵的囚犯,你又掌管监狱,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关在哪里!”说着这话,林火已经将短剑贴在张狗儿脖颈皮肤之上。 “不不不。大侠你误会了!”张狗儿额头上冷汗直流,不断向后仰着脖子,只想离开短剑越远越好,“小人确实知道太史殊关在哪里,可是……可是这太史殊不归小人管啊。” 林火略微皱眉,将张狗儿稍许放松一些,“不归你管,看来我还得再找你叔叔。” “大侠!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或许是林火放松了一些,张狗儿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就算你找到了我叔叔,他也帮不了你,因为那个太史殊根本没有被关在我们青瓦城的牢房里。” 林火急忙追问道:“那他是在哪里?” 张狗儿答道:“像他这么重要的大人物,自然是关在将军府里。” “将军府?”林火重复道。他不用去问是哪一位将军,毕竟如今青瓦城中将军只有薛富贵一人。 可是将军府防备何等严密,别说林火这半吊子天人能不能杀入杀出,就算让他找到了太史殊,他也很难将太史殊安然无恙地救出将军府。 如今这事情陷入僵局,到底应该怎么解决。 林火陷入沉思之中,难道真要他拼上一把,夜闯将军府? “大侠?大侠?”张狗儿突然在此时出声招呼林火。 林火抬眼看他。 张狗儿眼有喜色,“大侠是不是在想,怎么才能混入将军府中?” 林火冷眼看他,手指摩挲短剑剑脊。 张狗儿脸色立即垮了几分,“我知道以大侠的功夫,杀入将军府肯定是没有问题,不过想要救人出来,可能,我是说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困难。” 林火冷冷说道:“有话就说。” 张狗儿赶紧说道:“我在将军府认识朋友,可以带着大侠去找到那位太史殊大人,绝对不会惊动任何人,大侠你意下如何?” 林火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你是要拿这个给自己买命?” 张狗儿看到林火有所松动,眉毛也飞扬起来,“也不能说是买命,我们也算是各取所需。大侠要是杀了我,恐怕也寻不到那位太史殊了吧。” 林火微微一笑,“或许是找不到了。” 张狗儿面上笑意更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既然这样岂不是正好?我能活命,大侠还能找到太史殊,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快点给我松绑,我们可得合计合计……” “不过啊,我做事有个原则。”林火骤然起身,将短剑扎入张狗儿胸膛之中,“我绝不向恶人妥协!” 张狗儿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短剑,满脸难以置信。他张嘴想要说话,偏偏吐出来的全是血沫。 林火背过身去,不再去看张狗儿。他开始烦恼,明明知道太史殊就在将军府中,可这将军府该怎么进去? 杀了张狗儿是他为人原则,但太史殊这事儿,又该怎么收尾。 林火摇头苦笑,一扭头正望见方才萧三秋跌落之处。林火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费叔叔!” 第581章 月晕孤巷 林火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叫做萧三秋的男孩儿和他说过,他的费叔叔是从将军府出来的人。 这难道就是古人常说的,“无心chā柳柳成荫”? 林火已经来不及在心中感叹,立即飞身上了二楼,行到萧三秋离开的那个小窗处。萧三秋自然不在那里,林火便从窗户朝外张望。 窗外是一个大树,树下便是小道。想到萧三秋那孩子便是从这树上爬了上来,又顺着树干溜了回去。那孩子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应该留下了不少追踪痕迹。 林火敲了敲面前墙壁,听着那“哆哆哆”的声音,便知道这墙壁使用石砖垒砌而成。他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将真元凝聚在短剑上朝墙面挥去。 剑罡在短剑上吞吐而出。短剑质地并不算好,但是在剑罡加持之下,还是将墙面轻易剖开。 林火从二楼一跃而下,正落在大树根部。 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地上印记,能够看到地上有不少痕迹,想来是有不少人曾经在这个树下休息。 林火用心观察,终于在诸多足迹中找到了一排细小足印,与萧三秋的大小吻合。 那排足印初始处在树根附近,印记较深,应当是萧三秋从树上跳落时候留下。而后那足印便向远处蔓延,林火断定萧三秋应该就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林火既然认出足迹,便跟着足迹方向追踪而去。 万幸这一片区域都是泥地,林火一路追踪虽然偶有断绝,但始终能够为他指明方向。令林火意外的是,这孩子脚力竟然不俗,林火追踪了小半个时辰居然还没有看到萧三秋的人影。 不过很快,泥地便消失不见。泥地尽头是一片青石板路,道路两旁皆是破败民居,巷子里发出阵阵异味。这地方,便是青瓦城的贫民窟,又称黑街。 黑街处处皆有,或者该说,但凡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总会有黑街的存在。 林火识得这种地方,甚至觉得有些熟悉。毕竟当初在龙兴时候,林火他们一家人也算是穷人,虽然不至于落到贫民窟中,但也和黑街相距不远。 虽然他小时候老爷子时常教育他不要靠近黑街,也不要和黑街里的人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6 章 jiāo道,但是与黑街住得近了,难免会有所接触。 李虎早年便在黑街中混过,那里除了贫穷,更有混乱,黑暗,血腥,包罗万象,唯独没有秩序。 不过到达了黑街,也就意味着林火已经接近了萧三秋所在的大本营。稍作思考便能判断出,黑街虽然危险,但也是现在最适合他们的藏身处。 林火在黑街外站了片刻,他最后确认了一遍萧三秋脚印消失的方向。萧三秋是从泥地里出来,脚下自然是带着泥土,或许还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虽然黑街与泥地接壤处有许多杂乱印记,但这些难不倒林火,他蹲下身子仔细看了许久,终于从一团乱麻中寻到一个大致方向。 林火寻着那方向去找,试了几个拐角,最后在第三次尝试时,又发现了萧三秋那细小的泥脚印子。 从那脚印,林火便可以断定萧三秋进入了第三个暗巷。他毫不犹豫,同样拐入暗巷中去。以他的身手,横行黑街不在话下。 所谓暗巷便是光线昏暗,两侧屋舍造得极近,互相争夺着仅有的生存空间。这鬼地方通道狭小,只够一人同行,有些地方,甚至还需要侧身才能够勉强通过。两侧屋子很多索xìng没有门窗,一眼便能够望见其中破败。 更人的人,林火拐入这暗巷之后,竟然一个人影也没看到,难道青瓦城的暗巷,是一条死巷? 林火正这么想着,却听到头顶上方脚步声响。 他立即抬头去看,便见到头上甲板缝隙中有人影闪过。他不及多想,便在下方追着那人影飞奔。 前方有一处十字路口,林火见到那人影一跃而过,跳到了对面楼上。林火呼喝出声,“停下!”同时迅速穿过路口。 便在此时,侧面突然有一人飞扑而来,斗大拳头砸向林火侧脸。 林火虽然关注着屋顶上那人,但是警觉还在,更有天人修为护体。他在第一时间翻转身躯,伸手将那人拳头向下方推送,同时另一只手扭住对方胳膊,转腕一扭。 袭击者反而被林火擒拿按下。 谁知那人单手被扼,居然还想要反击,隐约间藏有真元波动。 “咔嘣”一声,那人任由自己手臂被林火拽得脱臼,翻身又是一拳砸向林火面门。 林火心惊此人对自己心狠,但还是迅速反击。他立即松开对方脱臼的手臂,同时抬手顶住对方砸拳,另一只手凝聚真元,便要轰向对方胸膛。 拳风在这暗巷之中呼啸,隐有掀飞屋瓦之势。 然而林火就要轰中那人,却看清来人面孔,分明就是“费叔叔”!对方已经闭目等死,林火赶紧收住拳势,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停在“费叔叔”胸前一寸,“是你?” 对方同样看清林火面孔,讶然呼道:“恩公?” 一柱香时间后,林火到了囚徒们临时的驻扎地,一间黑街角落中的破屋。 林火坐在火堆前,身边围着几个年纪较小的囚徒。他们一个个笑嘻嘻地看着林火,那目光中饱含崇敬与敬畏。他们倒是把林火看的不好意思了,林火只能用微笑回应。偏偏林火一笑,那些囚徒笑得更加开心,看得更加起劲。 明明是下午时分,黑街中这间破屋因为晒不到太阳,依旧显得有些yīn冷。众人也只能靠火堆取暖。 那费姓中年人,全名叫做费钺,此刻便坐在林火对面,拿着小木棍将火堆挑高。他那只脱臼的手臂,自然是被林火接了回去。 林火为了打破尴尬,便首先开口说话,“三秋呢,怎么没见到他?” 费钺捅着火堆回答道:“这孩子闲不住,这会儿也不知又到哪里去了。” 林火点了点头又问,“我放在他身上的东西……” 不用林火把话挑明,费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东西我收到了,不过现在风头太紧,还不到用的时候。” “费叔叔,费叔叔。”一边便有其他孩子好奇地问道:“你在和恩公说什么东西啊。” 费钺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是未来可以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东西,不过啊,现在还不能用。” 那孩子便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费钺给林火使了个脸色,朝屋外示意。林火点了点头,便和费钺一起到了屋外。 两人在狭小的屋檐下站定,费钺就要单膝跪下,“都是在下鲁莽,不知道是恩公到来,还以为是来了恶人,刚刚多有得罪。” 林火不等他下跪便将他双臂扶住,“哪里的话,都是一场误会。再说了,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嘛。” 费钺苦笑摇头,“还是恩公本领高强,要不是恩公收力,我刚刚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我倒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就怕我死后,没有人照顾他们。” 林火望了一眼屋内,也知道这些人要是没了费钺这主心骨,只怕真是离死不远了。这就让林火原本来找费钺帮忙的计划有些动摇。 他心里知道,一旦他开口请费钺帮忙,费钺必定是二话不说就鼎力相助。可关键是林火要做的事可是夜闯将军府。万一失败,林火倒是有可能逃出将军府,但是费钺怕是半点机会也不会有的。 更何况,如今费钺便是那些囚徒的最后支柱,若是费钺亡了,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费钺似是看出了林火面上沉默与纠结,他低声说道:“恩公,可是有什么难事需要我帮忙?” 林火与费钺对视一眼,并未答话。 费钺一脸了然,拍着胸脯说道:“我这条命就是恩公救回来的,恩公有任何需要差遣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皱一下眉头!” 林火在心中叹了口气,费钺越是这样回答,他原本想说的话,越是说不出口了。 费钺见到林火yù言又止的样子,同时沉默下来。他垂头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望向林火双眼,“恩公要我办的事情,是不是和将军府有关。” 林火陡然一愣,吃惊地看着费钺。 “看恩公这个样子,就知道被我说中了。”费钺摇头笑笑,“恩公肯定很惊奇我是怎么猜到的,其实并不难猜。”他张开双臂苦笑,“如今我这般落魄的样子,再想想我过去所做之事,要说哪里还有点价值,那就是我曾经在将军府当过差了。” 林火叹了口气,“你猜得没错,但是我不会让你跟我去冒险。” 费钺说道:“我如今知道自己能帮上恩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就算是恩公你不带我去,我也会偷偷跟随您一道。我为人粗鄙,没读过多少书,但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我还是学过的。” 林火又望向屋内那些囚徒,“他们离不开你。” 费钺摇了摇头,“他们若是离开我便活不下去,那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帮他们。路终究要靠自己一步一步来走。” 林火再次沉默。他对于费钺说的话,真是深有感触。 费钺见到林火又不说话,便微笑着打破僵局,“恩公,既然已经这般决定了,那你便和我说说,恩公进那将军府,要做什么事情?” 林火知道费钺心意已决,便开口说道:“我要去救一个人。” 入夜十分,将军府后巷宁静。 月晕光中,墙角伏着两道黑影。 第582章 秉烛人静 月晕光下,事物也变得朦胧。 寻常家的百姓在这种时候自然已经酣然入睡,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而将军府前前后后仍然还在忙碌。 战争迫在眉睫,巡查防备自然是一样不能落下。即便是将军府后门小巷,也有两班甲士轮番巡视。 一斑甲士共有六人,这六人又分成三组,轮番夜巡。 当其中一组持着火把夜巡之时,另外两组四人便负责把守后门门扉。夜巡组会持着火把先沿着将军府墙壁向东巡查,随后回到后门处,再向西巡查,最后再次回到后门与其他将士换班。 这时候正好有一组甲士开始巡查。他们手中用的火把是用杉树木制造而成,一端切割成丝状与条状,层层叠叠。这种火把的制作可是技术化,既耐烧,火头也大。而这种火把最大的特点便是储存火种。 不需要时,用力甩动可以将明火熄灭。等需要时,再通过特定技巧甩动火把,就能将火焰再次燃起。 无论从配备与经验来看,这些甲士都是精兵,应当就是薛富贵从铜人军带出来的私军。 那两名夜巡甲士沿着墙边走过,行过何处,何处便被火把照亮。就在火光消失不久,将军府后巷尽头yīn影处,露出两道黑影。那两条黑影,隐没在黑暗中,也被月色变得模糊不清。他们两人,自然是穿了夜行衣的林火与费钺。 林火与费钺紧贴着墙根,巷子对面便是将军府的后门。林火皱眉说道:“想不到他们现在防备这么森严。” 最开始林火是想过直接寻找一个僻静处带着费钺飞入府中,但是府中有薛富贵坐镇,若是他动用天位真元,必定会被薛富贵发现踪迹。而将军府围墙颇高,林火堪堪能够翻墙而过,若是加上一个费钺那便没了这种可能。 “若是这种巡视强度,我们也不能绳索攀爬,那太费时间,怕是会被人发现。”费钺回应道:“唉。毕竟是大战在即,作为主将自然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危。否则未战便被此刻枭首,岂不是丢了大脸。” 林火想起薛富贵那金刚境界,笑着说道:“别人想要杀他,还是有些难度。” 费钺正色道:“恩公切莫这么想,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就小人那些浅薄见识,就连天位高手都敌不过军阵人海,这世上哪有杀不死的人?” 林火点了点头。费钺没有接触过天人,林火倒是接触了不少。那些天人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的问题与隐忧。若是寻到机会,就连天人都会陨落,这世上确实没有杀不死的人。 两人又往墙后藏了藏,费钺说道:“恩公,看来这后门是进不去了。原本若是从后门进去,便能够以最短的距离到达府中私牢。看他们查得这么严,我们可能要另外找一条路。” 林火点头称是,“若是强行突破,必定会打草惊蛇。不过,你能确定我要找的人就是在私牢之中?” 费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能说完全确认,但是按照恩公所言,恩公要救的那位太史先生身份应该不低。别看这私牢叫做私牢,其实其中条件并不艰苦,过去便是黄太守用来软禁他人的地方。这地方用来关一位先生,应当是再好不过了。” 他大概是怕林火还不放心,便低声补充道:“恩公请宽心,据我所知这将军府中只有那么一座牢房,除非现在这位薛将军将那位先生留在客房中软禁,否则那位先生必定在私牢之中。” 林火想想那薛富贵也不像是礼贤下士的人。薛富贵为人骄傲,或许是因为薛荣华的关系,他对文人有许多偏见。虽然薛富贵不至于欺辱太史殊,但也不会给太史殊太好的条件。 尽管如此,林火还是决定一会儿先去客房看看。 “若是真在客房里。”林火闻言笑了起来,“若是真在客房里,倒是省了我们一番手脚。” “恩公所言极是。”费钺夸了林火一句,随后继续说道:“恩公,现在我们进不了后门,就得绕得远些。不过总的来说那里可能比后门还要安全。” “这是为何?”林火惊奇道。 费钺张口解释,“因为这将军府原本是归黄太守所有,现在这位薛将军来到青瓦城并没多久,接手这间宅子时间也不算长。即便他严加防范,但是府中有些疏漏与窟窿,只怕他还来不及全部补上。” 林火闻言点头。他在心中暗想:幸好造了费钺这位本地人帮忙,否则让林火这外乡人来找这将军府的漏洞,也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费钺便领着林火在夜色中潜行,偷偷往西墙移动。他一边走着,一边对林火说明,“据我所知,西墙至少有三处破绽,我们先去西墙看看。” 正好此时后门的夜巡队伍还在东面巡查,两人潜去西墙,一路上没有碰到半点阻碍。林火如今有着天人境界,适应之后夜能视物。费钺却只有二流巅峰水准,但是在这黑夜中也不受半点影响,可见他对将军府附近地形何等熟悉。 两人行了一段路,费钺便让林火止步,“此处原本有一个暗洞,是为了方便府中公子偷溜出去玩乐留下的。我们那时候当武师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堵上。”他朝林火一拱手,“恩公在此稍等,容我先去看看。” 林火点了点头,轻声嘱托,“小心。” 费钺微微一笑,伏低身子左顾右盼后,蹑手蹑脚地朝围墙靠拢。他贴着墙走了几步,随后一头扎入一团茂盛杂草之中。 林火猜想那暗洞应该就是用这茂盛杂草作为掩饰,就在这些杂草之后。他心中暗暗祈福,希望一切顺利。 然而不久之后,费钺从草后钻了出来,一脸遗憾地退回了林火身边。 林火看他脸色就知道这一次试探并不顺利。 费钺叹息说道:“看来这位薛将军做事情还真是细致,就连那个暗洞都被他问了出来,还堵得严严实实。” 林火心中稍许有些遗憾,但还是宽慰费钺道:“想不到薛富贵也有细心的一面,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别的机会。” 说到别的机会,费钺倒是有些为难,“若是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带恩公去第二处漏洞。” 林火不解道:“那是为何?” 费钺沉默了片刻说道:“因为那里是个盗洞。” “盗洞?”林火面上疑惑更重,“若是盗洞,为何没有及时填补?” 费钺叹息道:“因为那盗洞便是由我所打。”他不等林火问话,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时候我家中母亲病重,我无力承担yào费,便……便做了这么一件蠢事。” 林火没有追问什么蠢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7 章 只是静静听着。 费钺双拳握紧,显然是陷入痛苦自责之中,“这将军府中有一处仓库,专门用来放置长久不用的物件。我当时为了给母亲看病,便动了歪念头,想要从那里偷几样东西典当,所以偷偷打了盗洞。谁知道那洞还没用上,我母亲便已经撒手人寰。而我深陷郁结之中,在教太守幼子武功时,失手打伤了那孩子。结果就下了大狱,后来更是落到了和丰赌馆手中。” 林火心中一叹,不由问道:“那你其他家人现在何处?” 费钺闭起双眼,“我入狱后老婆孩子便回了楚国老家,再也没有见过。” 林火心中再次叹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实在是不想戳中对方的伤心事,只能伸手按住费钺肩膀,低声安慰道:“或许正如你所言,我这次救了你们,是给你们再活一次的机会。” 费钺抬眼看着林火,虎目含泪,“恩公说的没错,这一次我绝不会苟且度过。” 林火又拍了拍对方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费钺抹了抹眼角,“好了,话不多说。恩公,我这就带你去寻那盗洞。” 林火心里暗想,就连暗洞都已经被薛富贵给堵了,也不知道那盗洞还能否幸免。 不过,这总算是一线希望。 林火点了点头,示意费钺在前方带路。然而这一次费钺却把林火带到了将军府对面的一片树林中。 这难道不是越走越远了? 林火收起心中疑惑,选择继续相信费钺。 终于,费钺在树林中一块大石旁示意林火止步:“恩公,我准备的盗洞,就在那块大石头之下。” 林火心中一惊,看了看树林与将军府的距离,“你挖了这么远?” 费钺微笑摇头,他也不多说,撩起袖子就去推那块大石。 石头约莫有三四百斤重量,寻常人还真不会对这石头有什么想法。等费钺将石头推开,林火终于看到在原本石块下方,有个圆形窟窿,窟窿中还有水流之音。 林火满脸惊诧地看着费钺。 费钺略有些得意,“我没有直接挖入府中,我只是挖通了流入府中池塘的水源。等我们冒头之后,直接就会出现在府中荷花池的位置,与堆放旧物的仓库距离极近。” 他又问林火道:“不知道主公能够在睡下憋气多久?” 林火咽了口唾沫,“我……不怎么会游泳。” 第583章 激流暗涌骨生寒 林火作为土生土长的龙兴人,骑过骏马,shè落飞燕,偏偏不“怎么”会游泳。自从林火在去吴国的时候,因为晕船吐得昏天黑地之后,他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不“怎么”会游泳,只怕是和水粘上关系的事情,他都不太拿手。 然而现在难题就放在林火面前,跳或者不跳,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费钺盯着林火看了片刻,看得林火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火分明从费钺的眼神中,看出了“不信”这两个字。 毕竟林火所表现出来的实力,那可是让费钺惊为天人,既然武功这么高,怎么可能连游泳都不会呢? 林火很想告诉他,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武功高就能够解决的。 真要说些例子出来,林火就曾经在九霄的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关于一位天位高手的故事。那天位高手分明有天位之能,可是他一生都没有用真元飞离过地面。 为什么? 不是因为那人实力不足,而是因为那人……畏高。 还好,费钺很快看出了林火的不自在,他立即提出了新的意见,“恩公,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俩将腰带连在一块儿,由我先下去,恩公后入。恩公只需要闭气放松,跟着我便行了。” 林火低头沉思,用心思考这计划的可行xìng。 费钺大概是以为林火连这都无法接受,便叹气说道:“恩公若是觉得这样也不行,我们便去第三处破绽。那是一处矮墙,因为地陷比其他围墙要矮上一截,恩公应该能带着我翻过墙去。不过,我看那以薛将军的谨慎,只怕那处破绽早就已经被他派人修复。” 林火心中觉得也是如此。就连那杂草后的暗洞薛富贵都能找到并且封堵起来,不用说矮墙这么明显的疏漏了。 那眼前,唯一的方法,便是从这盗洞下去了。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林火多想,多拖一会儿便多一分危机。 林火把心一横,对费钺说道:“不要那么麻烦了,我们就从这里下去吧。” 费钺点了点头,“恩公,可要将我们腰带绑在一起?” 林火摇了摇头,“不用这么麻烦,这样做只会增加你的负担。以我如今本事在水底闭气小半个时辰都不在话下,这点距离更加不成问题。” 费钺有些担忧地看着林火,“恩公当真不要?” 林火拍了拍费钺肩膀,“快下去吧,一会儿夜巡将士来了,可别暴露了形迹。” 费钺自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林火一再说明没有问题,他也就安下心来,“那我先下去,恩公稍等片刻。” 林火点了点头,便见到费钺跳入那洞口之中,身影渐渐隐没不见。林火等了片刻,也从洞口下去。 他借着月光往下看,已经见不到费钺的身影,只能够看到水流映出的破碎月华。他还发现原来费钺在洞壁上凿了凹陷处方便抓握,费钺想得也是周到。 林火便踩住洞里凹陷处,双臂运起真元,将石块重新拖拽了过来,覆盖在洞口之上。 洞里一片漆黑,只剩下水声清脆。 林火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松开双腿,任由身子下落。 “噗通!” 林火坠入水中,耳中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而地下河水那刺骨寒气立即将他全身包裹,直要将他四肢冻僵。林火不敢怠慢,赶紧放出体内真元抵御寒气。 随后他便顺着水流方向划动四肢。 虽然以他现在修为,并不会觉得气闷。但是被地下水包裹其中,依旧让他心中升起不少烦闷,只想快些离开此地。 在这地下河水中,根本没有一丝光亮,就算林火夜能视物也是无用。他只能听从之前费钺所言,跟着河流方向前行。 只是在这黑暗又无声之中,不知道距离还有多远,难免令人心中紧张。仿佛未来这黑暗永无止境一般。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林火突然摸到一双手。 一双无比冰冷的手。 谁的手?! 林火悚然一惊,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如今这河道中应该只有他和费钺两人,只是费钺比他先行这么多,而且水xìng不知比他好了多少,为何会在这里碰到? 还有,现在这费钺…… 是死是活? 目不能视物,耳不能闻声,林火心中竟然生出忐忑之意。 就在这时,那手掌猛然抓住林火手腕。 林火下意识地将要放出真元自卫,但是他还是用巨大毅力将自己这念头克制下来。那只手掌原来是把林火往前推。 这是要推向何处? 林火顺势向前,双手摸索,入手处是数根拇指粗细的铁条。他脑中一闪,立即将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 在这里等他的人正是费钺,只不过费钺也是被这铁条所阻拦。当年费钺挖这洞时,绝没有这些铁条,那最大可能便是薛富贵发现了此处漏洞,更是用铁条将入水口与池塘分割开来。 林火心里也是颇为无奈。谁也想不到当初像二愣子一样冲到林火面前要和林火决斗的薛富贵,竟然会有这么细致用心的一面。或许他的聪明智慧,全部用在了行军打仗上面? 费钺将林火往这里推,便是希望林火能够想到破解之法。 都游到了这里,林火自然不会希望无功而返。可这铁条拦路,唯有动用剑罡才能截断,但林火一旦催出剑罡便会透露出天位气息,岂不是要惊动了薛富贵? 林火咬了咬牙,心中暗想:拼了! 就赌这池水够深,能够把这天位气息隐藏过去。 林火从怀中掏出短匕,注入真元,对准身前铁条,剑罡迸发! 池塘之上拱桥,一队四人甲士正在巡逻。 突然其中一人俯身望向水池远端,“那是什么?” 众人立即拔刀,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到水池远端有气泡上涌。 队列第二位人翻了个白眼,还刀入鞘,“大惊小怪,不就是鱼吐泡泡。” 最先发现的那人疑惑说道:“什么鱼能吐这么多泡泡?” 队伍最后那人打了个哈欠,同样把刀收了起来,“这种富贵人家,谁知道都养了些什么东西,说不定啊,是个水妖呢!”他还故作搔首弄姿。 其他甲士哈哈大笑。 领头那人也把刀收了起来,“就你怪话多,老子还巴不得是个水妖,让兄弟几个乐呵乐呵。这些日子在这什么薛富贵手下可真是倒霉透了,一点都没在黄太守手下逍遥自在。” 三人一众哄闹,却没把最初发现那人说话放在心上。最初那甲士也只能叹了口气,不再多做争辩。 他们也就从拱桥上过去,继续往别处夜巡去了。 等他们火光消失后不久,林火和费钺便从池塘中冒出头来。 两人又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游到了池塘边上。他俩浑身湿透,这寒风一吹,更是遍体生寒。 林火真元充沛,这些寒意还不在话下。当年柳凤泊可是一身单衣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他此时脑子里在想的,便是太史殊的问题。 若是等他寻到了太史殊,还真不能从这里重新出去。以太史殊这种文弱书生的身子,从地底河道出去,还不得大病一场。若是运气不好,只怕连小命都要jiāo代。 不过现在他还没有找到太史殊,等找到了再做计划便是了。 林火脑中想着这些事情,余光一瞥,却发现费钺嘴唇发紫,浑身打颤。林火心中一惊,定然是之前在水下等了林火太久,寒气入体。 他赶紧伸手抵住费钺背心,将真元输入费钺体内。 费钺在林火真元支援之下,终于面色红润起来,哆哆嗦嗦地想要拱手,“多谢恩公。” 林火赶忙将他手掌按住,“你我同舟共济,何须言谢。” 费钺微笑应下。他又看了看四周说道:“我们现在浑身湿透,容易暴露行踪,恩公你看,我们这儿离旧物存放仓库已经不远,不妨先去换身衣服。” 林火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们这里距离客房与私牢,哪个更近一些?” 费钺略微思索过后说道:“离客房近一些。” 林火“嗯”了一声,“那我们一会儿换了衣服,先去客房看看。” 两人粗略制定了计划,便由费钺领路,借着夜色行路,先去旧物仓库。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什么都不曾碰到。 到了旧物仓库也是一人都无,想来正如费钺之前所说,这旧物仓库还真是不招人记挂。就连薛富贵都没有将这一处放在心上。 两人到达仓库后,不仅无人看守,就连门锁都不配一个。 费钺是那见怪不怪的模样,林火也总算是明白当年费钺为何会打这旧物仓库的主意。虽然费钺没有明说,但只怕这将军府里打这些旧物念头的人不在少数。不过想费钺这样实诚地特地打了盗洞,也不知该怎么评价。 两人更换新衣的时候,林火就在想,或许这便是因果循环?费钺当初没能用上,倒是在今天给了林火机会。 这一次,两人特意换了府中仆人常穿的服侍,若是正面撞到巡逻甲士,或许会有帮助。 随后按照原计划,便是由费钺领着,去到客房所在之处。 这将军府道路还真是错综复杂,若不是费钺领着,就连林火这种老猎人有些迷失了路途。林火再次在心中庆幸带了费钺一同前来。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客房所在。 费钺领着林火上了一处假山,两人伏在山上下望,便见到客房之中灯火通明。 第584章 涟漪起 “那些是什么人?”费钺低声问道。对于他而言这个距离还是稍显远了一些,但是对林火来说并没有多少难度。 林火将真元凝聚在双眼之上,客房方向所有景物变得一清二楚。 他能够看到巡夜甲士来回移动,还能够见到另一部分甲士在修葺装备,刀剑衣甲,无所不包。 林火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守备森严。他们明明身处将军府中,依旧毫不松懈。府中最精锐的甲士应该都在这里。” 费钺高兴道:“这么说来,那位太史先生应该就在这里?” 林火没有答话,低头沉思。 费钺犹自说道:“这么说来恩公运气极好,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在继续向前探查,直接在这里救了人便是。”说完这话,费钺又面露苦色,“但是这边甲士如此之多,我们想要安全将太史先生救出,也得费上不少手脚。” 林火终于抬起头来,摇头说道:“太史师兄应该并没有关在这里。” 费钺疑惑地看着林火。 林火解释道:“我曾经在军队之中任职,从这边甲士的排列来看,这里应该是被用来当做了屯兵之处。你看看那里……”林火伸手指向客房东侧,“那边应该是客房围墙处,但是如今已经被他们全部推平,还有那边。”林火又指向西侧,“按照这片客房的布局来看,应该呈四合之势,但是那里同样被推平,做了防御工事。” “恩公说的没错,这里的布局确实被人改过。”费钺听完林火所言,稍作思索,便恍然大悟道:“按照恩公所言,这些甲士是将这里当做了军营精心布置。四面开阔,易守难攻。这里只有薛将军的帐下甲士汇聚所在,太史先生应当不会被囚禁于此地。” “没错。”林火点头说道:“薛富贵也是下得去手,这些园林布局也不知道花了之前的太守花了多少心思钱财来造,到了他手上便是实用为上,统统推倒。” 费钺点头说道:“幸亏恩公及时发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8 章 不然我们便要在这里和这些甲士空废时间,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到头来也救不了太史先生。”他又看了客房方向两眼,建议林火道:“既然是现在这种情况,那我们不如绕过他们,快点去私牢处救人。” 说完这话,费钺便准备行动,却发现林火还呆在原地。 费钺疑惑问道:“恩公?为何不走?” 林火双目凝视客房方向,沉声说道:“我在想,我们既然到了这里,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费钺继续问道:“恩公的意思是?” 林火回头看着费钺,微笑说道:“我们方才还在发愁,就算是救到了太史师兄,又该怎么从这里逃出去。现在我心里有个念头,或许能够派上用场。”说完这话,林火又重新望向客房方向,“浑水……才能摸鱼。” 费钺闻言一愣,似乎是惊讶于林火的大胆,但是他面上没有丝毫畏惧,“恩公一言,我便赴汤蹈火。” 这倒是让林火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到现在还是没有那些作为恩公的自觉,“费大哥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若是想要成事,还是要仰仗费大哥的。” 费钺惶恐道:“当不上恩公一声大哥。” “哈哈哈哈。”林火轻笑出声,拍了拍费钺肩膀,“我们就别在这里客套了,还是快点做正事。我现在有个想法,就是想请教费大哥。”林火指着客房方向,“以费大哥对这块地方的了解,若你是主将,你会把粮草放在哪里?” 费钺眼前一亮,“恩公是说,他们在这里既然不是为了看守囚犯,那就应该是在看守粮草。” “没错。”林火点了点头,“你看这里,虽然有不少客房,但是这些甲士却有许多在客房外驻扎,另外还有许多房间没有点灯。为何弃之不用?我猜测,那些客房之内,存放的应当就是粮草。而我们若是点燃了粮草,便能够把水搅浑。” 费钺闻言摸着自己下巴,“若是当真如此,我倒是知道一条路径,可以靠近客房。他们以客房建筑为依托,便会有不少视野盲区,倒是给了我们机会。只是恩公你……可能又要下水了。” “下水?”林火虽然面泛苦涩,但还是对费钺拱了拱手,“愿闻其详。” 费钺立即靠近林火耳边,将自己的计划细细说来。 客房军帐之中,依旧忙碌。 大战在即,这些薛富贵帐下精兵,自然是不敢有片刻怠慢。即便他们如今身处将军府中,仍旧是全神戒备。 客房营地环绕,一列甲士夜巡而来,从水井边缓步行过。 当甲士脚步声走远,一颗湿漉漉的脑袋便从水井中冒出头来,那人自然是林火。 林火扭头环视四周,见到远处火把摇晃,一闪身便从水井中探出身来,随后出现在稍远处一间客房yīn影之中。 地上留下了稍许水渍,但是在这黑夜里,基本不会被人发现。 林火蹲在墙角,一边观察四周环境,一边苦笑。原来费钺的方法,便是让林火通过水井潜入此处。这些甲士虽然机敏,当毕竟初来乍到。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将军府每一片单独区域的水井下方水道皆有通道相连,而且空间不小。 按照费钺的计划,林火便是从客房边缘的一处水井入水,随后闭气进入军帐中心,这里已经离那些黑灯瞎火的客房不远。 只是可怜了林火在这寒冷夜里,又一次湿了身子。不过以林火如今修为,这些寒意还算不得什么事情。 林火左右看了一阵,发现没有人察觉他已经潜入后,便瞅准黑房位置,几个闪身,靠近了其中一座客房屋。期间就连一个守夜人也未曾发现林火踪迹。 他藏身于客房yīn影之中,继续观察。 那些黑房前方自然也是有甲士守护,但是林火并不准备正面突破。他从黑房后方窗户方向靠近,想要从窗户将火种投入屋中。 不过这些甲士也是早有准备,所有后窗都已经被三成木板钉死。若是林火不用剑罡,怕是难以将木板无声破开。 林火自然不会轻言放弃,他又准备从屋顶投入火种。可等他悄无声息地落于屋顶之时,便瞥见有持弩甲士正在屋顶之上蹲守。 幸好林火落地无声,他正落在其中一人身后,也没有让那人察觉半点动静。不过久经沙场之人,总会有莫名直觉。林火面前那人虽然没有听到声响,但还是要回身张望。 到了这一步,容不得林火有片刻犹豫。他立即上前扬起手刀,重重砍在那shè手脖颈处。 林火掌心真元直入面前shè手体内,将那shè手生生震晕了过去。随后他弯腰将那人身子兜住,不让他跌倒发出声响。 做完这些,林火便伸手摸向自己怀中火折。然而他手伸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紧接着将目光投向面前那昏迷甲士。 林火微微一笑,将手掌伸向面前甲士。他低头在甲士怀中摸索了一阵儿,终于寻到了一个火折。林火得意挑眉,将火折吹亮,又掀开几片屋瓦,将火折往下一丢。 火折落入粮食袋中,并未惊动他人。 林火将那昏迷shè手横躺放下,便准备离开。可他中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身又将那甲士身上衣甲剥了干净。 光是点燃一处只怕还没有什么效果,点得多了也没有必要。林火便如此依法pào制,一连点燃了三座黑屋,顺了两副衣甲,随后便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水井之中。 没过多久,那三间屋子便燃起黑烟明火,军营中一片“走水”呼喊。 费钺还在远处那假山之上。他望到营地中大火燃起,面上先是一喜,随后又露出担忧神情,“也不知道恩公是否安然退出。” 他正想着,一只湿漉漉的手掌将他肩头按住。 费钺浑身一震,立即摸出腰间匕首,回身便刺。 匕首刺到半路便被另一支手推到一边,来人将费钺按在假山之上。费钺心中惊慌,还要挣扎,却听到耳边一声轻呼,“是我。” 费钺激动出声,“恩公。” “好了,我没事。”林火望了一眼慌而不乱的军营方向,“我们该走了。” 费钺“嗯”了一声,便和林火下了假山,消失在yīn影之中。 没过多久,传令兵便将消息带到了薛富贵卧房之外。 当传令兵赶来之时,薛富贵依旧在房中挑灯看着兵书。门口护卫没有立即放行,而是将传令兵拦下。传令兵面上满是焦急,“将军!粮草起火!恐有贼人潜入府中!” 薛富贵将兵书翻过一页,淡淡说道:“火势如何?” 那传令兵答道:“天干物燥,火势一时之间难以控制。” 薛富贵依旧看着兵书,“贼人没有抓到?” 传令兵答道:“有三名shè手遭遇袭击,但是他们都没有见到贼人的面貌,更……更没有发现贼人的踪迹。” “手段倒是有一些。”薛富贵冷冷一笑,对门外护卫说道:“你们去帮忙看看吧。” 那些护卫对视几眼,沉声说道:“将军,若是我们离开,谁来保护将军的安危?” 薛富贵终于抬起眼来看了那人一眼,“我的安危,还需要别人保护?” 那些护卫被薛富贵反问,便不再说话,立即随着传令兵远去。 薛富贵轻声一笑,将目光重新落回书本之上。卧房之中,只剩下油灯燃烧偶尔“劈啪”作响,还有书页“沙沙”轻翻。 护卫与传令兵走远。 突然有五道人影落在薛富贵卧房之外。 其中一人推开房门。 夜风将薛富贵手中书页吹动。 来人桀桀怪笑,“将他们赶走,你真是自寻死路!” 薛富贵放下兵书,“我的时间宝贵,不想为你们等到黎明。” 刹那间,六人真元bào发,卧房中风卷狼藉。 与此同时,有两人出现在私牢之外,其中一人大声呼喊,“军营走水!薛将军命你们立即前往增援!” 第585章 狱中吟 将军府中私牢,位于将军府西南位置。 自古以来,主宅坐北朝南为阳,而监狱便位于坤位,属yīn,自有yīn阳调和。将军府也不例外。 将军府的私牢并不算大,若是全部塞满,也就装上二三十人。除牢门两盏引魂灯长明之外,整座私牢宛若隐入黑夜,甚至比黑夜更为深邃。 牢门铁质,通体刷上黑漆,厚重肃穆。其上有两个“狴犴”门扣,同样是熟铁打造,面目狰狞。这牢门内外,宛若是yīn阳两隔。 若是无人打扰,这监牢仿佛凝固在尘世之外。 不过今夜,这份宁静终究被人打破。 客房方向的大火,引起了整座将军府的主意,私牢自然也不例外。 负责把手大门的两名狱卒在长明灯下不断张望。他们两人脸上难免有惊慌神色,毕竟大战在即,在这将军府中当值,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情。 “老李,老李。”左侧那名狱卒捅了捅身边那名老李,轻声说道:“你看那边起火了,会是哪里出事了?” “老王你这不是说废话嘛!”老李翻了个白眼,“还能是哪里?那个方向也就是府里的客房院子了吧。你说那个薛将军在把客房院子都改成了军营,要是有贼人进来了,不烧那里烧哪里?” 老王叹了口气,“这薛将军也是,打不过别人就逃到了咱们这里。他要是想逃,就一路往北逃啊,倒是在咱们青瓦城停了下来,这就害得咱们担惊受怕。” 老李看了老王一眼,“你这么说就不多了,难道你是希望薛将军不战而逃?咱们燕国人可从来不做孬种。” 老王急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哎呀,老李你是光棍一条不用担心,我这家里有儿有女,要是吴国正打过来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老李哼了一声,“大不了就死在战场上。” “呵!”老王也是瞪了老李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死鸭子嘴硬,真要是吴国打进城里,你还不得第一个逃跑?” 老李干笑了几声,“那不一样,要是这青瓦城真守不住了,难道真要当亡国奴啊。我这不叫逃跑,我这叫做那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这人没读过什么书,说了你也不明白。” “好好好。算你读书多。”老王撇嘴说道:“你读了这么多书,也没见你考个状元当当,就知道瞎扯淡。” 老李闻言举了举手中佩刀,怒道:“就你话多,前些日子欠我二十文钱,你倒是准备什么时候还啊。” 老王手指老李哭笑不得,“好你个老李,就二十文钱,你倒是记到现在。再说了,说好了那顿酒你请,到头来还要我给钱?” 老李又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也说了,我是说请你喝酒,那些小菜,自然不能算我请你。” 老王被老李咽得说不出话,伸手从怀里掏出二十文钱来,一把拍在老李手里,“全部还给你,你以后别再找我喝酒!” 老李吐了口唾沫,将手心里那二十文钱一一数过,随后塞进自己怀里,低声说道:“不喝酒不喝。” 两人各自撇过头去,谁也不和对方说话。 只是过了一会儿,老王似乎还是有些心虚,又捅了捅老李的胳膊,“老李啊,你说那边不会打过来吧?” “打过来?”老李嗤笑一声,“亏你想得出来,我们这里是牢房,又不是什么藏着金银财宝的地方。你想想真要打过来了,他们还不得去杀薛将军,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小人物啊。” 老王闻言也是觉得有理,连连点头,但他还是不放心地追问,“那真要打过来了怎么办?” “我说你啊,这么多年胆子越活越小。脑子也是越来越不清楚。”老李扭头瞥了老王一眼,“我们牢里算上我俩总共才十个人,要真打过来了,你是准备以死殉职?那我给得给你拍烂手掌。” 老王先是点头,随后又是摇头,“不对啊,你刚刚还说咱们燕国男人没有一个孬种。” 老李哈哈大笑,“咱们不是孬种啊,咱们是聪明人。至少,我是聪明人。” 老王听到这话自然是不乐意了,“好你个老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我可不会对你客气!”老王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就要拔刀。 而一边老李自然更不客气,同样把手按在刀柄之上,“怎么着!还想和我比划比划?”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远处小径方向传来了一串急促脚步声。 老王与老李同时一惊,立即拔刀面向小径方向。 老李出声大喝,“是谁?” 大喝过后,那脚步声戛然而止。这一安静,反倒是让两名狱卒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老王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不会……不会是,真打过来了吧……” “放屁!”老李瞪了老王一眼,像是为了给自己鼓劲,朝着小径方向大喊,“到底是谁!快点出来!” 他这话刚刚喊完,小径方向又有了动静。 两个身穿铜人军衣甲的兵卒走到了长明灯光影之内。领头那人长得五大三粗,扯着嗓子喊道:“嚷什么嚷,军爷还要你们这些小吏教训?”那领头人身上衣甲看着不太合身,像是小了一号,让人觉得束手束脚。 而他身后另一人行步之间脊梁挺直,就像是一把利剑直chā云霄。 来人自然是林火与费钺。 方才林火特意脱了两件shè手的衣甲,便是准备在此时骗开牢狱门扉。原本林火是打算靠近牢门之后硬闯,但是费钺给他解释了两个原因,让他还是选择智取。 其一,便是这私牢监牢建在底下,牢门使用一尺厚的熟铁打造,想要正面突破并不容易。更何况这监牢大门是从内部上锁,外部之人并不能将牢门打开。 其二,这私牢之中设有机关,若是有人硬闯,牢中管事便会启动机关,将牢房中囚犯统统杀死。毕竟这私牢是原太守用来囚禁要犯之所。这些要犯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9 章 说不定便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落在别人手中。 既然这私牢有了这些设置,林火也就不好硬闯。他是为了救太史师兄而来,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将太史师兄害死。 再说那两名狱卒被费钺一喝,皆是气弱三分。林火里接着费钺话头大声呼喊,“军营走水!薛将军命你们立即前往增援!” 老王被这么一喝,立即乱了阵脚,“居然,居然走水了,我们……” “等等。”老李还更加镇定一些,“我们这里不过十个人,就算是走水了,为什么会叫我们增援?这似乎不合规矩。” 费钺闻言看了林火一眼,林火向他皱了皱眉头。费钺立即会意,冷哼说道:“规矩?”他大步流星地窜到老李面前,一巴掌糊在老李面上,“军爷要和你讲规矩?你们于管事还差不多够格!” 老李这巴掌挨得不轻,直接被费钺扇倒在地,昏厥过去。费钺毕竟是能够随便推动两三百斤的大石,扇倒老李这样外强中干的狱卒那还不在话下。 林火扭头望着老王,“你也想试试?” 老王吓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林火上前两步,柔声说道:“我知道你说不上话,我们是要找于管事,你便去通报一声,让我们进去就是。” 老王哪里还敢反驳,立即回身拉住那‘狴犴’的门环猛敲牢门。 “砰砰砰砰……”一连串铁器互击。 不多时牢门暗窗开启,探出一个人来,懒洋洋地说道:“怎么了,大半夜的敲门?老子可不和你们换岗。” “换个屁!”老王忍不住骂了一声,“薛将军派人来了,要见管事大人,你快快把门打开!” 那人嘟囔了几声,又将暗窗重新合上。 林火此时心里也是有些紧张,要是除了纰漏被对方看出了不妥,他们岂不是害了太史师兄的xìng命。 还好,没过多久,门后传来了机轴运转的“咔咔”声响。 林火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很快面前牢门便缓缓向内开启,林火与费钺便能够见到牢门之后火把光影。 林火拍了拍老王的肩膀,“你便在这里守着,我们很快出来。” 老王连连点头,依旧吓得浑身哆嗦。 林火与费钺对视一眼,两人便从门缝之中行入大牢之内。 进入牢房之后,先看到一名睡眼惺忪的狱卒,再是几张桌椅,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小屋。他们面前便是长道,长道两侧各有牢笼,此时空空如也。而长道尽头便是下楼阶梯。 此时左侧小屋门扉开启,能够见到内里是大通铺,上面和衣睡着几人,此刻皆是抬眼望向林火与费钺。这些人,应该就是牢中狱卒。 那睡眼惺忪的狱卒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们这是什么事儿?” 林火照着方才在门外话再说一遍,“军营走水!薛将军命你们立即前往增援!” 就在此时,右侧小屋门扉开启,从中走出一名面色发黄的中年男子。既然这人单独一屋,应当就是费钺说的于管事。 于管事看了林火一眼,沉声说道:“既然是薛将军的命令,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薛将军的手令或是信……”于管事话头一顿,他目光停在费钺面孔之上,“你是……费钺!” 林火闻言,立即知道大事不妙,这于管事竟然认识费钺。他当机立断,运起真元飞身上前,一把摁住于管事脖颈,“于管事,多有得罪!请你带我去找太史殊。” 于管事虽然被林火摁住咽喉,但还是冷哼说道:“你以为我于某人是什么人?我于某人绝不妥协!你们几个!快去开启机关!将所有犯人……” 不等于管事把话说完,林火真元一吐立即将他震晕,低声说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他这下自然是没有下死手。 而其余狱卒自然是吓了一跳,纷纷从床上一跃而下。 林火双目一瞪,“不想死!就不要乱动!”他随即放出一丝天位威压,尽量不去外扩,只是凝成针状,刺向每人眉心。 众人被他天位威压震慑,全都动弹不得。 林火对费钺说道:“将他们锁住。” 费钺得令,立即将那些还未出门的狱卒关在屋中,随后用镣铐将房门锁住。只留下刚开始开门的那名睡眼惺忪的狱卒。 睡眼惺忪的狱卒,此刻自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林火走到他面前,还没有说话,那狱卒已经跪地下来,“不要杀我!求大侠不要杀我!我上有八岁老母,下有八十小儿,我……” 听到这话,就连费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火摇了摇头,“我不杀你,你带我去找太史殊。” “是是是!多谢大侠不杀之恩。”那狱卒赶紧爬起身来,“小人这就给大侠引路。” 林火点了点头,对费钺说道:“费大哥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这话,林火便跟着那狱卒朝前走去。 他们走过长道,下到地下一楼。 地下一楼入眼便是一处刑房,但这刑房打扫得颇为干净,除了一些yīn湿气味,倒是没有其他。 此时已经不用狱卒领路,林火便能够听到地下一楼尽头那间监牢传来太史殊的声音,“……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林火快步向前,赶到牢房外,见到太史殊手边放着香茗,正在屋中挥毫,写着那篇《陋室铭》。他看着精神饱满,就是脸色有些发白,甚至比之前见面还胖了一些。林火无奈苦笑,“太史师兄,你这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孔子云:何陋之有?”太史殊笔锋一顿,随后放下毛笔,朝林火方向望来,微笑拱手,“林师弟,真是好久不见。” 第586章 魑魅魍魉夜出笼 林火透过牢房的缝隙望向太史殊一旁餐桌方向。桌上吃食还没收拾,此时依旧能看到半碗肥ròu,一整条鱼骨,甚至还有一壶小酒。林火摇头说道:“太史师兄,你这日子倒是够滋润的。” 太史殊展开衣袖,像是在向林火展示他在牢里的“锦衣玉食”,“别人送来吃的,自然是要吃下去。不说人是铁饭是钢,也得看看粒粒皆辛苦。” 林火倒是没有想到太史殊的心态如此之好,还能有心情与他打趣,哭笑不得道:“那薛富贵给太史师兄吃ròu喝酒,还真是为难师兄了。” 太史殊端起桌上茶盏轻抿一口,“好酒好菜饱我肚腹,却不能治我心疾。”他对林火微微一笑,“林师弟,便是治我这心疾的灵丹妙yào。” 林火闻言一愣,“师兄莫非早就料到我会来救你?” 太史殊已经走到牢边与林火对视,“天下之大,名士辈出,总有人需要我,不是吗?” 林火听出太史殊话中自信,想来他虽然被俘,但是心里从没有自哀自怨,更没有放弃希望。太史殊虽身陷牢笼,却依旧放眼天下。林火朝太史殊拱手道:“师兄可愿助我收拾大燕河山?” 太史殊点头说道:“若是师弟不弃,我这微薄才智,总能派上一些用场。让这棋局再多一些变数,才是更有意思。” “好!”林火不再废话,运起真元凝在匕首之上,一刀便将牢笼铁索劈断,“请师兄重掌棋局。” 太史殊哈哈大笑,推开牢门行出牢笼之外,“既然如此,我们便走吧。” 林火看了一眼摆满书册的牢内,“师兄,不需要带上些什么东西?” 太史殊回头看了一眼牢内,随后指了指自己脑袋,“带着他就够了。” 两人相视一笑。 不多时,林火便带着太史殊与费钺出了私牢,这时他们已经换了牢中狱卒的装扮。而私牢外早就不见了老王与老李踪影。 费钺担忧说道:“恩公,外面这俩人怎么不见了?” 林火沉声说道:“应该是发现了我们的异常,早早跑去通风报信了吧。” 费钺忧心忡忡,“这样一来,我们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哎,早知道就该将他们两人也一并拿下。” “算了。”林火摇头说道:“我们现在既然救到了太史师兄,那些都是细枝末节。如今府中这么乱,他们想要将事情理顺也得费上不少手脚,更别追查我们了。只要我们动作快些,等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就离开这里了。” 太史殊点头认同,“兵贵神速。” 三人也就不再去管那两名狱卒的动向。他们由费钺引领,朝着来时方向快步行去。 一边赶路,林火一边对太史殊说道:“师兄,一会儿我们要从地下水路出去,你身子单薄,我会用真元护住你,在水下你可千万不要挣扎。” 太史殊微微一笑,“这些我自然明白,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君子六艺,我这身子还算是不错的。” 林火一笑而过。他心中想着,太史师兄是没有感受过水底冰寒,等到了时候,还是要多照看一番。 三人便在费钺指引下快速穿过将军府中路径。 行到半路,林火突然顿足,望向将军府中心方向。他看了片刻,低声对费钺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那里?”费钺顺着林火望去,解答道:“那里应该是将军卧房方向。” “将军卧房?”林火低头沉思。 太史殊问道:“师弟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林火点头说道:“我感到至少五股真元碰撞从那个方向传过来,而且真元激dàng激烈,似是有人正在jiāo手。” 太史殊闻言沉默了片刻说道:“薛富贵可是如今城中最为尊贵之人,这大半夜的不会有人与他教授切磋,如此看来,应当是薛富贵遭人袭击。” 林火又分辨了片刻说道:“有这个可能。” 费钺闻言大喜,“恩公,先生,这是上天相助我们啊!不管那个薛富贵是在和谁动手,正好让局势更加混乱,这样一来我们甚至不用走水路,都能够偷溜出去。真是天大的喜事。” 林火点头认同,他此时也是这种想法。却没料到太史殊开口说道:“若真是薛富贵遇袭,我们反而不该走了。” “什么?”费钺惊讶地看着太史殊,“先生是什么意思?” 太史殊微微一笑,“我们不仅不该走,更应该去帮薛富贵。” “还要去帮忙?”费钺终于是按捺不住,指着太史殊说道:“你这读书人疯了?我们去帮忙,难道是去自投罗网?” 林火也是心中不解,扭头看着太史殊。 太史殊不急不慌地说道:“既然林师弟历经千辛万苦将我救出来,让我猜猜你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让我帮武梦重登大宝,执掌燕国是不是?” 林火点了点头,“确实有此念头,不过这和我去帮忙薛富贵有什么关系?” “从小处看,自然是没有太大关系,甚至薛富贵还是我们的敌人。但是若是放眼全局,他当真是我们的敌人?”太史殊看着陷入沉思的林火,继续说道:“你我都知道,到了最后阻碍武梦执掌燕国的人,不会是薛富贵,而是我们如今的盟友。” 林火沉声应和,“楚,薛,吴。” “没错。”太史殊伸手指着薛富贵所在方向,“现在薛富贵不仅是燕国的屏障,也是拖延‘薛楚吴’三方的最大助力。我们现在若是对他见死不救,那么到时候吴国与铜人军长驱直入,还能给武梦剩下些什么?” 费钺面露惊诧,他显然是没有想到,还能够这样思考问题。 林火的接受能力自然是要比费钺强上不少,他立即明白了太史殊话中的意思,一拱手一鞠到底,“多谢师兄指点。” “不必谢我。”太史殊摆了摆手,“我既然被你所救,自然要做些事情。况且,现在也不是客套的时候。” 林火闻言点头,回身望向薛富贵打斗方向。他稍作思考口,又对太史殊说道:“虽然师兄说的在理,但是我们还是不该掉以轻心。这样,费大哥,你先带着师兄混出将军府,我一个人去看看战况。” “这怎么行!”费钺急道:“怎么能让恩公一人孤身犯险。” 林火微笑道:“我有天人修为,就算是打不过还能跑,你们跟着我只有危险更大一些。” 费钺面色一暗,他明白林火话中潜意。若是带上他们,只会拖累林火。不过费钺心中也知道这是事实,他只是对自己帮不上忙感到懊悔。 林火见到他面色转变,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林火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怕费钺的肩膀,“我把太史师兄jiāo给你了。” 费钺感到林火话中信任,重重点头,“就算是豁出xìng命不要,我也会护得先生安全。” 太史殊又对林火嘱托道:“若是薛富贵陷入被动,你可以动手帮忙,要是他占了优势,师弟就撤退,不用节外生枝。” 林火点头应下,“师兄放心,我心里有数。”他又对费钺说道:“一会儿你们出了将军府立即去黑街,我会到那里和你们汇合。” 费钺抱拳称是。 说完这话,三人便在此处分头行动。林火潜入yīn影之中,往将军卧房方向潜行而去。 费钺则是领着太史殊继续向西,“就连薛将军都被人袭击,府中应该会非常混乱,我们正好可以从仆从出入的西门混出去。” 太史殊笑道:“那我这条小命,可就全部jiāo到费壮士的手里啦。” 两人立即转换方向,向西行去。 而此时在薛富贵那边,偌大卧房已经坍塌半数。 夜空中陡然金光一闪,却是薛富贵手持一杆大钱飞跃空中,又重重落下。 地上原本分站五人,此时却五人敢硬接薛富贵一击,他们分头朝五个方向纵身闪避。 其中四人跑得稍远,而有一人只是挪开两步距离。 “轰”的一声巨响! 薛富贵重击落地,正砸在卧房门口碎石大道之上,震得碎石飞溅。 靠得最近那人趁着薛富贵拔qiāng,突然欺身靠近。 只见到那人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0 章 手空拳轰向薛富贵胸膛,只不过他似乎算错了距离,力量将尽之时,距离薛富贵还有一臂之隔。 薛富贵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旋转qiāng头,准备仗着兵刃距离反击。 可就在此时,薛富贵突然望到来人手臂之上乌光一闪。三根拳爪从那人臂上弹shè过来,划向薛富贵胸腹。 薛富贵及时挺起大qiāngqiāng杆。 “当”的一声,拳爪落在薛富贵qiāng杆子上。 薛富贵双眉一皱,不退反进。他用力挺起大qiāng,将对方双手向前压向对方胸膛。同时他左拳回收腰间,只等近身便要一拳捣在对方脸上。 可对方在被压制之时,陡然将双手一翻。对方一手掌心抵住大qiāngqiāng杆,另一手顺着qiāng杆划向薛富贵手指。 那人手指划过长qiāng,传出一片“刺啦啦”的剐蹭声响。 他除了手背的弹shè虎爪,竟然在掌心中还藏了一对虎刺。 “卑鄙!”薛富贵怒哼一声,他不闪不避,仗着金刚体魄任由对方虎刮向手掌。 只见他手掌之间泛起金光,对方虎刺划过,宛若刮在硬铁之上。“当当”作响。 薛富贵顺势将qiāng杆一甩,便将那人甩入倾颓屋舍之中。 未有分毫等待,薛富贵立即舞起大qiāng,qiāng尖前点,就要上前抢攻。 突然! 一名黑衣人将薛富贵去路拦住。那人jiāo叉双臂,竟然是硬接薛富贵qiāng尖。 薛富贵发出一声冷哼,身上金光大盛,金刚之力汇聚在qiāng尖一点之上。 “当!” qiāng尖点中手臂,对方并没有向薛富贵想象之中一般被一qiāng洞穿。薛富贵这一qiāng只是将他双臂乃至半身黑衣全部击碎。 纷飞黑衣碎片之下,对方露出一身盘结肌ròu,还有那一双手臂上磊着的层层钢环。正是这些钢环将薛荣华攻势拦了下来。 薛富贵面露惊异,扭头见到那人胸口刻有一字魅! 不等薛富贵细想,两侧又有劲风袭来。 薛富贵想要甩动长qiāng,却发现qiāng尖竟然被面前壮汉卡在双臂钢环之中。他唯有大喝一声,飞腿踢在壮汉臂膀上。他借着反震之力,将大qiāng拔出,退到十步开外。 对面四人重新汇合一处,还有最初用虎爪那人扒开砖瓦,甩着头上飞灰,从废墟中爬了出来。 这一次薛富贵没有急着抢攻,而是从左至右,将对方全部扫视一遍。 “魑魅魍魉……”薛富贵qiāng尖点滴,眯眼说道:“你们是黑一门!” 第587章 斗破金刚 倾颓卧房之前,一人与五人对峙。 天上yīn云飘过,大地上时yīn时亮。 薛富贵冷冷一笑,“请黑一门来杀我,居然不是猫怔仲亲自动手?看来我还真是让人小看了啊。” 他将大qiāng一甩,划开半圆,“不过没关系,反正将你们全部杀了,猫怔仲自然会来找我。” “黑一门?恐怕你打错算盘了。”用虎爪那人桀桀怪笑,“老子早就不是那什劳子黑一门了!” 薛富贵挑了挑眉,“哦,原来你们魑魅魍魉是黑一门的叛徒啊。这样说来,你们胆子倒是不小。我听说猫怔仲将黑一门总坛的叛徒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会儿还在外面追杀其他余孽。上一次他出现,就是在九霄,那里离开这里可不算远。” “呸!”虎爪面色立即难看起来,“你吓唬老子?你当老子会受你威胁?” “威胁你们?”薛富贵哈哈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威胁你们这些喽?我只是好奇,到底是有多大的利益,可以让你们冒着被猫怔仲发现追杀的风险,提心吊胆地来杀我。” 虎爪就要说话,钢环将他肩膀拉住。 钢环的声音较为低沉一些,“你不用套我们的话,是谁指使,我们也不会告诉你。况且你今夜,必死无疑!” “就凭你们这些臭鱼烂虾?魑魅魍魉,无论放到哪里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薛富贵不屑冷笑。 虎爪自然不服,“薛富贵啊薛富贵,你也就是死鸭子嘴硬!你会被我们逼退一次,就会把小命留下!” “逼退我?”薛富贵摇了摇头,“你们啊,还真是什么都不明白。我只是不想与你们这些废物浪费时间。” “你!”虎爪怒极,暴喝上前,“找死!” 薛富贵嘴角一翘,他飞足踢在qiāng杆之上,那qiāng尖便迎向虎爪胸膛。 虎爪不曾硬接,他顺着qiāng杆便盘旋而上,直取薛富贵面门。 薛富贵一声冷哼,将手中大qiāng重砸地面。 虎爪不敢继续盘绕qiāng上,只能足点qiāng杆,飞身后退。 钢环便在此时追打而至。他重施故技,双臂一夹将薛富贵qiāng头卡在他双臂钢环之中。 薛富贵这一次不再甩动大qiāng,更加没有后退。他猛然蹲下身子,同时整个人身躯向后侧倒去,带动qiāng尖上挑。 只见他双臂之上金光闪烁,竟然生生将钢环挑离地面,砸向身后。 而他砸落的方向,正是另外两个魍魉小鬼偷袭路线。 之前一次对攻,薛富贵已经察觉对方分工,便是由虎爪引战,钢环困敌,然后魍魉小鬼两面夹击。 那两只魍魉小鬼,一人手持一柄弯刀,原本是分取薛富贵两条大腿,如今钢环被薛富贵挑飞过来,两人立即抽身后退。 可他们虽是后退,却不代表着毫无威胁。只见他们撤步同时甩动手臂,竟然将手中弯刀直接甩飞出来。 两柄弯刀就像是两轮弯月,直取薛富贵咽喉要害。 薛富贵挺qiāng去拦,却发那两柄弯刀末端还拴着一串细密铁链。 两只魍魉小鬼抖动手腕,控制那两柄弯刀锁住薛富贵手中长qiāng。他们并身一处,双手扭住锁链,同时向后一拽,这是要将薛富贵手中长qiāng抽走,夺走他趁手兵刃。 薛富贵就像是来不及反应一般,双手一抖,那柄大qiāng,竟然脱手而出。 虎爪哈哈大笑,“薛富贵!你才是连qiāng都拿不稳的废物!” 魍魉小鬼同时发出一声jiān笑,他们用手掌与手肘缠绕铁链,动作更为迅猛。 但是很快,他们便再也笑不出来。 只因为大qiāng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地落入他们手中,而是直接砸落地上,拖行出一道浅痕。 这大qiāng沉重得超乎他俩想象,两只魍魉小鬼不查,反倒是被拽得向前飞跌。 薛富贵冷冷喝道:“真是浪费时间!” 说话之间,薛富贵跨步上前,一闪身便到了大qiāng面前。他脚尖一挑,便将大qiāng挑飞起来。 大qiāng凌空,薛富贵翻身飞踹。那大qiāng被踹得直飞出去,如同离弦利箭。 离弦利箭已经极难闪避,更别说如今这“利箭”足足有小臂粗细。 右侧魍魉小鬼根本来不及闪躲,被那大qiāng透胸而过。 血雾就像是玛瑙一般喷shè半空,星星密密点缀惨白月色。 等大qiāng带着血雾扎入地面,薛富贵也已经赶到。他伸手一把捞起qiāng尾,然后展开手臂横甩。身侧另外一只魍魉小鬼方才已经是吓得动弹不得,这会儿更被砸得胸膛凹陷,横飞滚地,眼看是离死不远。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就是在眨眼之间。五人刺杀,已经只剩三人。 钢环嘶声怒吼,挥动双臂冲向薛富贵。 薛富贵冷冷一哼,“你以为你当真能够拦得住我?” 这一次,薛富贵改刺为砸,劈头砸向钢环。 钢环故技重施,依旧用双臂去接迎。在他看来,之前他能够拦下,这一次他依旧可以凭借着自己的金刚修为还有泄力技法搏上一搏! 然而…… 薛富贵面若寒霜,“你的铁牛,修得还不够格呢!” 纸鸢,木马,铁牛,金刚,不坏。 差距天壤之别! 大qiāng砸落,钢环双臂之上钢环寸寸崩裂,随后那双手骇人弯折,直至面骨凹陷。钢环就像是一滩烂泥一般,被薛富贵碾在地上,只差嵌入土中。 那一柄大qiāng在薛富贵手中,简直成了粗鄙的大棒。 但是薛富贵不会在意,而对手也没命感叹。 虎爪见到转瞬之间自己三名多年伙伴,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死在了薛富贵手中。他双目一片赤红,怒吼着冲向薛富贵,“薛富贵!我要你死!” 说话间,他已将将速度增至极致,转眼便出现在薛富贵面前。 薛富贵扭头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我早就说过,何必浪费时间。”这一次,他甚至没有举qiāng。他根本就是站在原地,任由虎爪劈砍。 虎爪斩落,落在薛富贵肩头,却像是砍在钢铁之上。 “当!当!”两声脆响,薛富贵毫发无伤,反倒是虎爪那一对虎爪崩断开来。 虎爪难以置信地看着薛荣华,又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双手。 就在虎爪愣神之时,薛富贵伸手将他脖颈一把握住,“没有剑罡,怎么破我金刚?” 虎爪被薛富贵抬离地面,他双目赤红,四肢不断挣扎。 没有更多废话,薛富贵就已经翻转手腕。 “咔嘣。” 虎爪脊椎发出一声脆响,四肢无力下垂,再也无法挣扎。 薛富贵随手一甩,将虎爪尸首扔到一边,然后他将目光望向最后一人,“你看够了?” 最后那人,也就是最初打开薛富贵卧房门扉之人。只不过对方负手而立,就像是没有听到薛富贵的问话。更没有在意同行者的伤亡。 薛富贵并不在意这些,他甩了甩大qiāngqiāng杆之上鲜血,“我早就说过,不用让他们浪费我的时间。你我直接动手,还会更快一些。” 那人终于开口说道:“你猜的没错,雇主给出的价码非常丰厚。”这话却似是有些前后不搭。 “嗯?”薛富贵略一挑眉,他也是没想到对方会在此时说这话出来。 对方继续说道:“所以我有时在想,五个人分,不如我一人独吞。” “哈!”薛富贵笑出声来,“你的胃口很大,但可别吃坏了肚子。” 对方将双手从背后垂到腿侧,“烟锁池塘柳,不知你听没听过?” 听闻此言,薛富贵面色一肃,随后他又轻笑一声,“若是别人和我说起,我只当时让我对对子,那我可得赏那人一个巴掌。可你既然是出自黑一门,就请问你是‘烟锁池塘柳’中,哪一只鬼?” 对手拱手说道:“不才,排行最末。” “柳鬼?”薛富贵略微皱眉,“我对你倒不是十分了解。” “既然你不熟悉,不妨听我说说。”柳鬼看了薛富贵一眼,“我排名最末,当然名声小些,毕竟我出道至今,只杀过四人。那四人……” 话音落,柳鬼身上威压暴涨,竟然转瞬间便到了薛富贵面前。 柳鬼挥出双掌,似慢实快,已经按在了薛富贵胸膛之上。 薛富贵根本躲闪不及,他只能下意识地运起金刚之躯防护。就连神兵利刃都破不开他一身金刚体魄,更别说一对ròu掌。 可事情出乎薛富贵预料之外。他原以为那双手掌会带来种惊天动地的重击,可现实却是,柳鬼双掌只是按在薛富贵胸膛之上。 薛富贵诧异地看着面前柳鬼。 这算什么? 雷声大雨点小? 薛富贵心中刚刚冒起这个念头,他却突然觉得喉间一甜,随后五脏六腑宛若翻江倒海一般剧痛无比。 那剧痛让薛富贵根本立足不住,他口鼻溢血,就要瘫软在地。 柳鬼退了一步,冷冷看着薛富贵。 薛富贵生生止住颓势,单膝跪地,撑着大qiāng不让自己倒下,“你!你……”薛富贵话未说完,又呕出一口血来。 “刚刚我话没说完,我之前只杀过四个人……”柳鬼面上带笑地看着薛富贵,“全是金刚!” “这……这不可能。”薛富贵摸了摸嘴角鲜血,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偏偏两腿发软,再次单膝跪下。 “这世上,能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柳鬼胜券在握,口中桀桀怪笑,“你们这些金刚,总以为自己过人强悍,却不过都是外强中干!” 柳鬼上前一步,一脚将薛富贵踢翻,“当杀手嘛,有时候不用谁都能杀,我就想得明白。我修内家拳,再加以断子绝孙为止息,此生只杀金刚!对上你们这些外强中干的草包,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薛富贵已经站不起身来,“你……你对自己……还真是下得去手。” 柳鬼哈哈大笑,又面露怨恨,“有舍必有得,这个道理,你这种豪门子弟一生都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人,为了一口热食,就连命连尊严都可以不要,其他的又算得上什么呢?” “疯子。”薛富贵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没关系,你尽情地骂吧!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柳鬼微微一笑,“对了,在你临死之前,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问我,雇主给了我们多少好处。”柳鬼扬起手掌,对准薛富贵头颅,“他说,‘亲生兄弟的命,总要值钱一些’。” 薛富贵闻言双目圆瞪,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柳鬼哈哈大笑,挥掌砸向薛富贵头颅。 便在此时,一柄匕首遍布剑罡,朝着柳鬼背脊直窜而来。 柳鬼飞身急退,“是谁?” “不管我是谁。反正……”之见林火从yīn影中探出身来,“我不是金刚。” 第588章 断恩怨 将军府中火光,就连城中他处也能察觉。 其实那火光并不算大,常人也不会在这半夜探查将军府中事情。 然而,城中还是有那么两伙人,对这火光颇为在意。 其中一伙人,在这半夜放出了一只白鸽。 另一伙,只有两人,并肩望着火光方向。 一人说,“先生预料得不错,果然有事发生。” 一人笑,“无事,才是无趣。” 再看将军府中。 薛富贵抹去嘴角血渍,望了林火一眼,“居然是你。” 林火看他衣襟上全是鲜血,皱眉说道:“别说话,自己调息疗伤。”他又望向柳鬼,“想聊什么,让我先解决了这个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1 章 ” 柳鬼看了一眼方才激shè而过的匕首,皱眉说道:“剑罡?”他立在原地,又眯眼看着林火,“天位?” 林火摸了摸鼻子,“差不多吧。” 柳鬼又将林火面孔打量了一番,突然惊骇道:“你是林火!?” 林火挑了挑眉头,“你认得我?” 柳鬼缓缓抬起双拳,“新进天人,江湖人,谁不知道?” 林火看了一眼柳鬼架势,“既然你知道我,又何必再做无谓挣扎。” 柳鬼闻言哈哈大笑,“挣扎?你是要我束手就擒?开什么玩笑!”他运起体内真元,身上衣袍虽真元激dàng而反复鼓胀,“你以为你是天人,我就怕你?我成名这么多年,今夜若只是听了你的名字就落荒而逃,以后我还怎么在江湖之上立足。” 林火摇了摇头,“何必如此。” 柳鬼怪笑出声,“你还真是自信满满,你以为你真能杀得了我?众人皆知你一身功夫全在兵刃之上,如今你手无寸铁,而我虽然没了止息对阵金刚,但还有一身真元。你与我之间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林火再次摇头。他伸手朝远处落地匕首一招,那匕首便在他真元牵引之下入他手中,“匕首也就够了。” 柳鬼发出一声大喝,“打过才知!” 话音落时,柳鬼足下重踏,已然出现在林火面前。他右手向前,对着林火胸膛便是一记冲拳。 柳鬼身法之快,只怕和林火使用“惊蛰”之时不相伯仲。 林火却不怕柳鬼。他将剑罡凝聚在匕首之上,朝着柳鬼肩头直直斩落下去。 剑罡锋利无比,就算是金刚体魄也能破开。况且两人相距如此之近,柳鬼也是避无可避。不过林火并不准备多造杀戮,他在发力之时有意收劲。 然而他一念之差,那匕首竟然擦着柳鬼的衣角堪堪滑过。反倒是让柳鬼一记重拳轰在他胸膛之上。 林火先是一惊,随后连退五步。只见他脚下碎石路寸寸开裂,留下清晰足印。这一路退来,林火便是将柳鬼拳劲散入大地。可退了这五步,林火依旧没能将劲力化解干净。 他能够感到一股yīn柔真元从胸口窜入五脏六腑。没等他将真元运转至胸口,便会感到一阵莫名酸涩。 这真元当真古怪。只怕薛富贵便是在这古怪真元之下被一击重伤。 而柳鬼并没有给林火时间分解那异样真元,便再一次挥拳攻来。这一次柳鬼双掌由下而上撩起,便是要击打林火下巴。 林火暂时用真元压下胸口烦闷,随后飞身后撤拉开距离,同时他挥动手中匕首,全力放出剑罡。这一次他要控制距离,不让柳鬼轻易接近。 剑罡在匕首之上凝结,约有短剑长短。 两人距离颇为靠近,林火这一击必中无异。 可惊奇一幕再次出现,那柳鬼身子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开来,诡异角度简直不似人形。 对方拳头擦着林火下颚划过,掌风刮得林火脸面生疼。 这一次林火虽然没有中招,但还是飞速后退,两人之间足足拉开二十步的距离。 刚刚一次jiāo手,林火已经看出对方虽然速度极快,但优势在于短途。二十步距离,可以算是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柳鬼也没有追击,垂首看着林火冷笑,“天人?不是一样打不中我?” 林火皱眉沉思。 柳鬼哈哈大笑,又要上前。 远处薛富贵便在此时高声喝道:“他的身法有鬼!你用力越大,他躲得越快!” 林火一瞬恍然,而柳鬼也已经拉近了与之间距离,此时只差五步,“我叫柳鬼,正因为我这身法名为‘柳叶随风’,可知道这些,你又能如何?” “躺下!”柳鬼大喝一声,双拳砸向林火脑袋。 林火这次不曾还手,直接侧身避过,再次与柳鬼拉开身位。 柳鬼桀桀怪笑,“你不是要杀我嘛!这么躲躲闪闪!怎么杀我!?”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林火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既然你本领这般高强,为何会屈居猫怔仲之下?更何况,那时候猫怔仲还不是天人。” 柳鬼双眼一眯,“出头的橼子先烂,这道理你不明白?”他一边说话,再次奔向林火。 林火纵身一跃,飞入空中,“如果你不怕猫怔仲,那为何要逃出黑一门?他是天人,我也是天人。你为何怕他,却不怕我?原因,其实很简单……” 夜空之中,yīn云突然汇聚。 柳鬼面色骤变。 林火身上气势节节攀升,“四两拨千斤,若是万斤,那会如何?” yīn云之后,雷光滚滚。 柳鬼身形骤然一沉,宛若有一只无形手掌将他身躯不断下压。 “原本我不想用的。”林火对地上薛富贵说道:“找地方躲起来,我还控制不好。” 薛富贵变色一变,踉跄起身。 柳鬼也要逃窜。 林火伸手朝天一引,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三道雷光破空而至。 林火大喝一声,双手抓握下挥,便见到那三道雷光朝柳鬼所在方向猛劈过去。 柳鬼发出一声尖啸,发足狂奔。 雷芒落地,亮起满目白光,将柳鬼淹没,又将远处薛富贵掀飞。 电闪雷鸣之后,地上一片焦痕。原本卧房还剩半座,如今就连那一半也被劈成了尘土。 林火气喘吁吁地落地下来。 他身上已无天人威压,夜空之中雷云也渐渐隐去。 方才柳鬼所在地上,却不见柳鬼尸首,只留下一只左臂,还有满地鲜血。林火略微皱眉,就要去追柳鬼。可他方才迈出一步,便踉跄停下。 薛富贵一边咳嗽,一边从灰尘之中站起身来,“该死!”他咳了几声,快步朝林火走来,“你这混蛋到底是来救我,还是来杀我的?” 林火看了他一眼,摇头苦笑道:“你刚刚还被柳鬼打得半死不活,如今又活蹦乱跳的了。有时候真是羡慕你们这些金刚体魄,恢复得也太快了一些。” 薛富贵看着林火脸色苍白的样子,“你这个天人,还真像个假货。” 林火心想,自己是被三生石冲击而成的天人,要说是个假货,也不算是说错。对此,他也只能摇头苦笑。 薛富贵又上下打量林火,“你说,现在我现在要杀你,你是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林火就地坐下,“我不信你会杀我。” 薛富贵看了林火许久,最后同样在林火身边席地坐下。 两人就看着面前倾倒的卧房,良久不言。 薛富贵皱眉说道:“这宅子,我得赔不少钱。” 林火扭头看了眼薛富贵,“还需要你赔钱?” 薛富贵瞪了林火一眼,“当然!当初我和太守说的可是借用。我这人有一说一,绝不干那种巧取豪夺的事情。” 林火微微一笑,“你亲哥现在都要杀你,薛家只怕也不会容你,看来你是还不上钱了。” 薛富贵面色一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火摇头不语。 薛富贵看着林火,只觉得自己心里火气更大,“真不知道梦儿喜欢你什么?” 这种容易引发争论的问题,林火自然是再次避而不答。 薛富贵见到林火不答,心中怒气更是难消。他径直站起身来,一脚踢开脚边碎石。随后他便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 林火叹了口气,同样站起身来,“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也该走了。”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便准备离开。 薛富贵停下踱步,对林火说道:“你来我这里,可不会是专程来救我吧。” 林火身形一顿,坦诚地说道:“我来青瓦城,只是为了救走太史师兄。” “太史师兄?太史殊?”薛富贵点了点头,“你带走也好,省得留在我这里浪费军粮。我算是对他不错了,可他就是不肯帮我,还说我格局太小。我真是……我没一qiāng捅死这混蛋,他真该谢谢我薛家家教好。” 林火原本以为薛富贵还得和他打上一场,却没想到薛富贵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 薛富贵看到林火那惊讶模样,淡淡说道:“没什么好惊奇的。我和你不在同一战区,更何况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梦儿。暂时,我是说暂时,我们在这件事情上,算不上敌人。” 林火沉默了片刻,抬头说道:“或许你再努力一下,武梦会喜欢上你。” “哈!你就别安慰我了。”薛富贵摇了摇头,“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梦儿,她是不会喜欢我的,她想要的和我不同。” 林火皱眉说道,“你便不去争取一下。” “争取?”薛富贵哈哈大笑,那笑声最后化作苦涩,“她心里只有大燕,而我心里只有她。” 林火沉默无言,这种事情,谁也chā不上嘴。 “所以,我在这里,在青瓦城里。”薛富贵仰头望着夜中明月,脸上又重新挂起笑意,“她想要大燕国泰民安,我便为她镇守天下。” 薛富贵扭头看着林火,“你说,我一个大男人,为了个女人就这么点念想,是不是很没用?” 林火摇了摇头,“我曾经认识一个男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了心爱之人。如此纯粹,为什么没用?为什么有错?” 薛富贵闻言一愣,随后拍了拍林火的肩膀,“如果我们早些遇到,或许能做朋友。” 林火微微一笑,“现在也不算太迟,天亮稍早,我们可以去喝几杯。” 薛富贵摇了摇头,“军中主将,大战将近,绝不饮酒。” 林火哈哈一笑,“没关系,等着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喝个痛快。” 薛富贵嘴角一翘,“到时候,还得看我心情如何。” 林火摇头无奈。他朝着薛富贵摆了摆手,“既然如此,我便先行一步,日后恭候大驾!” 薛富贵板起面孔,挥手驱赶,“快走快走,我看到你就来气。” 林火哑然失笑,转身就要离开。 便在此时,薛富贵突然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林火略微皱眉,“还有事情?” 薛富贵望向卧房方向,“你难道不想知道,我那三哥,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对我痛下杀手?” 林火疑惑道:“两军jiāo战,暗杀主将,也是常有之事。” “不。”薛富贵指着卧房方向,“他是为了这卧房之下,软禁的两个人。” “软禁?”林火追问道:“谁?”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薛富贵咧嘴一笑,“下面关着人,一个叫做孟纯,另一个,叫做孟然之。” 第589章 祸相逢 “孟然之?”林火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地张大嘴巴,“孟然之还活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初的消息,那可是孟然之与孟纯一同战死。从那以后,林火便再也没有听说过和孟然之有关的任何消息。 但这并不代表林火已经将孟然之遗忘。 他至今还能回想起他们曾经相处的短暂光yīn。 在“野珍馆”中第一次相遇时候的同桌共饮。最后那王城之战,孟然之在紧要关头对他的鼎力相助。 虽然两人后来因为立场不同,而有些不少冲突。但是就个人来说,林火听到孟然之还活在这个世上,第一反应还是喜难自禁。 他忍不住将薛富贵手腕握住,“地牢在哪个方向?我这就……” “你这就做什么?”薛富贵瞪了林火一眼,指着面前坍塌的房屋说道:“你是准备拿手挖开那堆废墟,还是准备用你的天人实力,把这地方破坏得再彻底一点?” 林火也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了一些,挠了挠后脑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他平缓了一下心情说道:“那我们也不能放着他们不管,对不对?” “嘁。还好我早有准备。”薛富贵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支小型响箭,“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人多力量大。” 说完这话,薛富贵便扣动扳机。 只听到一声“呜”鸣,那响箭便破空而去。 薛富贵将弓弩放下,“一会儿我帐下士兵就会过来了,我们在这里等着就行。” 林火闻言点头,突然有感而发道:“你明知强敌来袭,还将帐下甲士支开,还真是爱兵如子。” 薛富贵看了林火一眼,“什么叫做袍泽兄弟,你们这些江湖人是不会明白的。” 林火摸了摸鼻子,回不上话。 不多时,四周便有薛富贵帐下甲士举着火把赶来。他们见到远处坍塌的卧房,面上焦急更甚。其中一人直接奔到薛富贵面前,担忧地上下打量薛富贵,“将军!方才激战,你为何不召唤我等!说好了并肩作战,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 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国字脸,值得信赖。 薛富贵出声将那人打断道:“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军中主将。军令如山这个道理你们都懂,执行的也是不错。” 来人叹了口气,“若是知道将军这么乱来,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将军自己做这个陷阱的诱饵。” 薛富贵皱了皱眉,“陈吉,容不得你不答应,这里我还是主将。” 陈吉沉默下来,温声说道:“将军虽然是主将,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还有下次,就算将军要把我军法处置了,我也要必定违命不尊。” “知道了,知道了,陈叔。”薛富贵面孔立即垮了下来,低声说道:“有外人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林火双唇紧抿,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陈吉摇头苦笑,便将话头接了过去,“将军现在有何吩咐?” 薛富贵轻咳了几声,恢复那主将的严肃模样,“把废墟清理一下,我们要把地下牢里的人给放出来。” 陈吉点了点头,“末将领命。”他立即退后离开,将命令下达了下去。一众甲士便热火朝天地搬运起来。 林火还在那边忍着笑。 薛富贵面色一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是不是想打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2 章 ” 林火连连摆手,“好好好,我不笑。”他缓了缓心情,随后便将话头引到了别处,“我倒是好奇,孟然之不是死在战场上了吗?怎么会在你的地牢里?你暗中救了他?” “不是我救的人。”薛富贵沉声说道:“是我三哥安排的。” “你三哥?薛荣华?”林火疑惑皱眉,“不可能啊,我得到的情报里说,是红袍儿和薛荣华一同设计了孟然之与孟纯,他为什么要救孟然之?” 薛富贵冷哼说道:“我三哥以为我傻,可我和他那么多年兄弟,他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他一心要壮大薛家,自然是什么机会都不会错过。救孟然之,对他来说便是多一个选择,多一条后路。他可不会把所有赌注都放在山师yīn一个人身上。” 林火诧异道:“孟然之身上能有什么好压的。难道……难道传闻是真的?” “传闻,往往不会空穴来风。”薛富贵瞥了林火一眼,“孟然之,他确实是武睿的私生子。” 林火咽了口唾沫,“这王室的事情,还真是乱得可以。” 薛富贵淡淡说道:“寻常人家都有家长里短,更何况王孙贵胄。”说到这里,林火察觉到薛富贵面色有些暗淡,应当是薛富贵想到了自己薛家的那些事情。 想想自己亲生兄弟,因为立场不同,便要对自己痛下杀手。任谁遇到了心里都会难受。只怕薛家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比武家好不到哪里去。 脑中虽然是这么想着,林火却不想让薛富贵消沉下去,他便接着之前的话头继续说道:“虽然薛荣华之前救了他们,不过看今夜的样子,他也没有准备放过孟然之。” “呵!”薛富贵冷笑道:“如今局势算是比较明朗,我那三哥大概是料定燕国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那么孟然之这条后路也就没有了作用。只怕他现在……” 薛富贵顿了顿,叹息道:“只怕他现在就关心着,怎么让我们薛家在这天下逐鹿中占有一席之地吧。” 林火点了点头,“他前不久还从我这里挖走了许多九霄学子,他现在心中所想,可不仅仅是瓜分燕国。唯有天下才能填下他的胃口。” “天下?”薛富贵摇头道:“我们薛家在西南做自己的土皇帝不是挺好?为什么要牵扯到天下争霸里去?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年扬獍这种国士无双的天才,就连北方都没能统一。三哥他,便想着染指天下?” 林火沉声说道:“他们的情况,还不太一样。当年扬獍是以一己之力,对抗诸国。而如今局势则是错综复杂,谁都有可能在乱中取胜。薛荣华有此野望,也不是无法理解。” 薛富贵叹息说道:“好在狄国陷入王权内斗,冀国还在恢复,齐国乱成一团。若燕国真是同时面对六国围攻,那我算是半点希望也看不到了。” 林火拍了拍薛富贵的肩膀,“难为你了。” 薛富贵瞪了林火一眼,将他手掌拍开,“你可不要误会,我守的可不是武莫的大燕,更不是山师yīn的大燕。这燕国土地,我是为梦儿而守。” 林火微微一笑,心中想到:别人都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薛富贵倒好,全是为了武梦。他那些手下兄弟要是知道他全是为了武梦,也不知道会是作何感想。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得有些道理。不过薛富贵xìng子直率,敢作敢当,也算是有不少优点。 两人聊到这里正好告一段落,而废墟方向也传来一阵欢呼。 陈吉奔了过来,“将军!找到地牢的入口了。” 薛富贵点了点头,领着林火便往前走,“走吧,我们去看看。” 林火点了点头,便由陈吉带着向废墟走去。 废墟中心处,薛富贵帐下兵卒围成一圈,高举火把,将地上一块方形铁板围住。 三人走入人群之中,便看清那铁板上带有有拉环,附近还有一些技巧装置,想来这些机关原本应该是用来开启地牢,不过在林火“强拆”之下,那些机关也就没了用处。 只是这机关毁了,这地牢又该怎么开启? 薛富贵看了两眼,便快步走上前去。他直接运起金刚体魄,双手将拉环紧紧拽住。 众人便听到他一声大吼,那拉环之下铁板便发出变形的“嘎吱”声响。 四指厚的铁板,在薛富贵金刚蛮力之下,就像是一块破铁皮一般,被他一把掀飞开来。铁板被薛富贵甩到一边,地上便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林火拿过身边一个火把,便着急上前查看。 可他刚刚靠近洞口,就感到劲风袭面。 他定睛去看,正见到一截锐利铁棍直戳他面门而来。 林火也是反应神速,他迅速侧身避让,同时反手将那铁棍握住,用力向外拉扯。然而他这一拉,并没能将对方拉出洞穴。 对方也是机敏,在铁棍受力之时,立即松开了手掌。 林火一把力气用到了空处,瞬间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好在他武功高强,侧移一步,立即稳住身形。 洞穴中传来一声怒喝,“无胆鼠辈!谁敢进来受死!” 薛富贵面露怒容,“孟纯你个憨货!再骂一句,我就把这洞穴封了,让你们永远见不到天日!” 孟纯还在洞中回骂,“薛富贵小兔崽子!你有种就封!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老子就是你儿子的!” 林火看了一眼手中铁棍,赶紧上前将暴怒的薛富贵拉住,“还是让我来说吧。” 薛富贵怒哼一声,也就不再出声。 林火出声说道:“孟然之!还记不记得‘野珍馆’中相遇,还有昌隆城外送行?你还欠我一场酒呢!” 声音传入洞中,如同石沉大海。 过去片刻,洞中传来一声轻呼,“林火?” “没错!是我!”林火方才不报自己姓名,但说两人经历过的事情,也算是验明正身。他又对洞中说道:“我现在下来见你,孟纯大哥,可别对我再动手啦。” 他之所以要求下去见孟然之,而不是让孟然之上来,也是为了让孟然之安心。 洞中传来后退的脚步声,随后便没有更多回声,林火朝身边薛富贵点了点头。 薛富贵拿过一支火把,jiāo到林火手中。 林火手持火把,沿着洞口楼梯层层下去。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唯恐引起孟然之与孟纯激烈反应。毕竟他们是作为囚徒被软禁在这地牢之中,心有戒备也是应当。 牢中的火把,应当是在林火放在天人雷击中灭了,地牢中漆黑一片。林火步步下移,他能够感到脚下有不少台阶也呈现出破碎状态,大概也是在震击中被毁。 林火向下走了二十级楼梯,终于脚踏实地。他借着火把光影,将地牢中情形收入眼底。 牢笼破开歪斜,同样是毁在震击之中。这也就是解释了,方才孟纯是如何逃出牢笼,又是如何取了铁棍当做武器。 牢中桌椅板凳样样不缺,看得出薛富贵对孟纯与孟然之两人还算不错。只不过现在那些家具摆设统统移了位置,或是倾倒在地。 林火摸了摸鼻子,这可都是他的杰作。 而在光影边缘,孟纯手持另一个铁棍靠墙站着,正戒备地看着林火。孟然之从床铺位置行了过来,朝林火张开双臂,“你我,还真是好久不见。” 第590章 旧友何处不相逢 见到一个“死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无论何时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幸好林火在等待挖掘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此时面对孟然之的问候,他也能淡然处之,“是啊,确实好久没见了。” 孟然之洒脱一笑,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有晒过太阳,又或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在他的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 随便挥了挥手,孟然之侧开身子对林火说道:“我这屋里有些凌乱,你不要介意。”他伸手将地上一张倾倒的胡凳扶起,掸了掸灰尘,“坐吧。”说完这话,孟然之就在床上坐下。 林火将手中火把jiāo给孟纯,随后便坐在孟然之对面。 孟纯接过火把,替换了损坏的火盆chā在墙壁缝隙之中,继续在一边静静候着。 孟然之开口说道:“我倒是好奇,我们应该是在打仗吧,你怎么就和薛富贵混到了一块儿?” 林火解释道:“现在外面和你那个时候,可不太一样了。” 孟然之摊开手掌,“洗耳恭听。” 林火继续说道:“如今武莫已经成了废王,被山师yīn关押在深宫之中,生死不知。不过以我对红袍儿的了解,他可不会让武莫轻易死去,但也不会活得轻松。再者,便是薛家铜人军已然倒戈至南方三国一侧,与燕国作对。” 孟然之冷冷说道:“那么说来,如今朝中做主之人是山师yīn?” 林火点头称是。 孟然之沉默片刻之后说道:“山师yīn执掌的燕国,还能叫做燕国?” 林火身子前倾,注视着孟然之双眼说道:“我们相识一场,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还想复兴大燕,又或是想……自立为王?” 孟然之双手微微颤抖,随后垂首不语。 林火没有继续追问,他要给孟然之思考的时间。 地牢中只有一支火把,夜风从地牢洞口吹入洞中,将火光摇曳。摇曳光影又使得孟然之面目忽明忽暗。 或许是受不了这煎熬的气氛,孟纯恨声说道:“然之!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你为大燕鞠躬尽瘁,可大燕又对你如何?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难道还想着什么报效国家的狗屁玩意儿?” 孟然之闻言叹了口气。 林火并没有在这时候chā话,他想听的,是孟然之自己心里的声音。世上矛盾,多在于强求,林火不想做这样的人。 过去良久,孟然之再次开口说道:“你现在,还是和武梦在一起吧。” 林火点了点头,但是又觉得这语境有些奇怪,他便稍作解释道:“武梦因为我而受到牵连,更是因为我背井离乡,我不能坐视不管。况且,你我都知道,若是要燕国正统,武梦是最佳人选。” 孟然之摇头笑道:“当初要是她愿意自己上位,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的事情。” 林火同样摇头,“当初若是武梦上位,以王家为首的守旧派绝不会轻易答应。更何况武梦当时也对武莫抱有希望。不过现在,你也知道武莫是个什么样子。” 孟然之苦笑道:“武莫生xìng凉薄,先王对他的评价,倒是没错。” 孟纯又在此时焦急chā嘴道:“然之!凭什么要让给武梦,你有雄才伟略,你才是最适合的大燕之主。” 林火闭口不言。 孟然之瞪了孟纯一眼,“我已和你说过多遍,这样的话不要再提。我姓孟!一生一世都是孟家子孙。就像你我,永远都是嫡亲兄弟。” “然之……”孟纯这大老爷们眼眶泛红,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你总是这样委屈自己,你已经被武莫与山师yīn骗了一次,这一次我们侥幸不死,但是下一次呢?你怎么知道,这个林火,还有你那个血缘上的妹妹,最后不会像是武莫一样对你?就算你不愿承认,可你身上流的血,便让他们这些个王八蛋坐立难安!” 孟然之叹了口气,扭头望向林火,“会吗?” 林火坚定摇头,“我林火活在这世上一日,这种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 “既然如此。”孟然之欣然一笑,“我愿意……” “然之!”孟纯想做最后一次尝试。 孟然之挥手将他打断,对着林火继续说道:“我愿意再赌一次。” 孟纯张开嘴巴,又重新闭合,他咬了咬牙,猛然单膝跪下,“主公在上,末将愿誓死追随。” 林火也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拥抱孟然之,“兄弟,我们终于能再一次一起并肩作战了。” 孟然之反手将林火抱紧,两人哈哈大笑。 地牢洞库之外,有甲士抽在洞边侧耳听着洞里的声音。 薛富贵正在焦急踱步,“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那甲士立即摇头,“回禀将军,什么都听不清。” 薛富贵眉头皱得更紧,“该死的,这林火怎么进去了这么久还没出来?” 副将陈吉出声说道:“林大侠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毕竟那个孟纯的功夫也是不错。” “不可能。”薛富贵果断回答道:“孟纯再厉害,还能比天人厉害了?” 陈吉皱眉说道:“若是如此,末将劝将军不要着急,林大侠可能是在地牢中叙旧,虽然时间长一些,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不行!我等不及了。”薛富贵弃了大qiāng,从陈吉腰间拔了直刀,又从亲卫手中夺过火把,“我得自己下去看看。” 就在陈吉准备继续劝说之时,洞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响。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便见到林火擎着火把,第一个从地牢里钻了出来。他扫了一眼四周,便见到了让薛富贵全副武装的样子,他立即猜到薛富贵是在担忧他的安危。 林火有些感动地想要说话。薛富贵挥手将他制止,“别废话,我就是想看看你被人砍死了没。若是把你砍死了,我正好帮你收拾残局。” 林火哈哈一笑,没把薛富贵的嘴硬放在心上。他继续向前,出了地牢之外。随后孟纯与孟然之跟在他身后一起上来。 孟然之看了一眼四周甲士,对薛富贵说道:“这欢迎阵仗,还挺隆重的。我倒要谢过薛将军的好意。” 薛富贵哼了哼,“废话真多。”他对身边副将陈吉说道:“让弟兄们都散了吧,这大半夜的让弟兄为了这些鸟事奔波,真是晦气。” 陈吉微微一笑,低头应下。 林火又对薛富贵说道:“好了,今天这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我可得快点去找太史师兄将这消息告诉他,省得他再东躲西藏。”林火锤了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3 章 下孟然之的胸口,“太史师兄要是知道你还没死,肯定能高兴得跳起来。” 孟然之眼前一亮,“太史先生也在这里?”他面色又是露出遗憾,“我可得和太史先生好好道歉,若不是我当初一意孤行,也不会害得先生落得如此地步。” “你想和太史殊道歉?”薛富贵听到他俩提到太史殊,面上有些古怪,“我这就给你这个机会。”说着这话,薛富贵便挥了挥手掌。 只见到甲士之间从中分开,四名兵卒押着五花大绑的两人行了过来。那被捆绑的两人,正是早该逃走的太史殊与费钺。 林火惊讶出声,“这是!” 薛富贵见到林火惊讶的脸色,得意地哈哈大笑,“我手下将士可不是吃素的,你以为没了你的保护,他们真能够跑出将军府外?” 远处两人走近。 费钺见到人群之中林火,立即双膝跪下,大声说道:“都是在下无能!没能完成恩公的托付!在下该死!”一边说着,他已是要痛哭流涕。 林火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这事情不能怪你,况且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躲了。” “不用躲了?”费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另一边太史殊已经见到了孟然之,他猛然张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主公?主公!主公真的是你!你,你,你……”太史殊一阵语无lún次,最后更是涕泪纵流,“主公没事就好,主公没事就好啊!” 太史殊那释然模样,可以想象他这些日子以来,在自己心中是何等自责。 孟然之也是双目含泪,冲到太史殊将他牢牢抱住,“并非先生之错,当初全是然之之过,才让先生受此折辱。是然之对不起先生啊。” 薛富贵看到两边抱成一团,不由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道:“什么叫折辱,我这些日子对太史殊不错啊,这孟然之就知道瞎说话。”他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将双方分开,“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大人,哭得就像是闺房里的姑娘似的,丢不丢人?” 这几人方才也是情难自禁,现在被薛富贵叫破,各自便觉得有些尴尬。 薛富贵哼了哼声,让甲士给太史殊与费钺松了绑。 费钺还是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着这些大人物,不由地便缩头缩脑起来。 林火看了费钺一眼,想着正好把费钺他们的事情与薛富贵说了,省得他们以后遭人迫害。于是他便拉着费钺手腕,将他带到薛富贵面前,将费钺一众人在青瓦城中遇到的折磨与黑暗简略说了一遍给薛富贵听。 薛富贵面上怒气越发深重,当即破口大骂,对副将陈吉喝道:“陈叔!青瓦城下面居然还有这么多蛇虫鼠蚁?立刻把那个张狱监给我抓起来!” 陈吉低声说道:“将军,这话事情到处都有,也不只是在这青瓦城里。” 薛富贵双目一瞪,“我不管别处是什么样子,在我薛富贵治下,这种事情决不允许发生!” 陈吉摇头苦笑,但是薛富贵既然发话,他也只能点头应下。 到了此时,林火心里才松了口气,这一次营救算是圆满完成,甚至还有不少意外之喜。 薛富贵对林火说道:“事情也差不多了,你现在是要连孟然之和孟纯也一并带走?” 林火点头说道:“我那边战线,正好缺了统帅与大将,然之与纯哥可以帮上大忙。” “行行行。你全部带走。”薛富贵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反正我留着他们也是无用,你统统带走就是。” 林火拱手笑道:“那我就谢过薛大将军啦。” 薛富贵瞪了林火一眼,“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带上你的人快点滚,别给我留在这里添堵。” 林火笑而不语,这么些时间接触下来,他多少也知道了薛富贵的脾气。薛富贵就是一个有着贵族清高的热血青年,从根子上来说还是个好人。 既然此间无事,林火便准备告辞。 可就在此时,城墙方向突然金锣“哐哐”大响! 薛富贵眉头一沉,低声说道:“夜袭!” 第591章 烽烟起 青瓦城这水,可以说是深不见底。 原本只是薛荣华,薛富贵,林火,黑一门,地头蛇,如今还冒出来了敌军夜袭,那之后还会有哪些妖魔鬼怪牵扯其中? 林火既然身处青瓦城中,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深夜,原本是万籁俱静,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金锣震响,将所有人的酣甜美梦扯碎。 从万籁俱静到万家灯火,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青瓦城大道上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响。 百姓们从窗户中探出头来,正见到一对骑兵飞驰而过,将这夜色静谧践踏得更为破碎。 这队骑兵之中,为首那人自然是薛富贵。他就连衣甲也来不及披上,便率领将军府中精锐奔驰而出。 在薛富贵之后,林火,孟然之,孟纯,太史殊,甚至连费钺也在其中。 马蹄声嘈杂,风声也大,林火运起真元不用扯着嗓子大声呼喝,“青瓦城与他们对峙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怎么挑在今夜夜袭?” 薛富贵大声回应道:“谁知道左徒明那个混账东西是怎么想的,今天的破事已经够多了,他还要来chā上一脚,真是嫌我过得太过清闲。” 远处另一骑逆向飞驰而来。他背上捆一大旗,旗帜上书“令”字。 薛富贵知道那是城头令兵,大声喊道:“前面战况如何?” 那传令兵降低速度,随后调转马头与薛富贵并肩而行。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并未停下,那传令兵便在马上回报情况,“回禀将军!三面城墙遇到敌袭,南墙受到攻击最为猛烈,看衣甲应当是吴军精锐。” “吴军精锐?”薛富贵呸了一口唾沫,“左徒明这混账东西,真是不让人省心!现在可有城墙失守。” 那传令兵又扯着嗓子大声回答道:“目前三面城墙还能够抵御,但是南墙最先遇袭,已经有敌军上了墙头。” 薛富贵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对身后副将陈吉说道:“让所有人都动起来,滚石落木一个不落,我去南墙,你去东城。” 陈吉得令而去,从队列中领了部分将士朝东城而去。 林火抬头已经能够望见三处城墙上烽火燃起,火光之下还能见到黑烟滚滚向上。他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便对薛富贵主动请缨道:“我随你一起去南城,让孟然之与孟纯去西城帮忙。” 薛富贵看了林火一眼,又有些疑虑地看着孟然之与孟纯。 林火高声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薛富贵咬了咬牙,伸手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用力抛给孟纯。 孟纯一手控制缰绳,另一手将令牌兜住。 薛富贵高声说道:“用这块令牌调动甲士,你们要是没能守住,我第一个斩你们人头祭旗!” 孟纯冷哼一声回呛,“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别到时候被打得屁滚尿流,回家喊妈妈!” 薛富贵大怒,破口大骂,“你这匹夫!” 不等薛富贵骂出什么更难听的话,孟纯已经愣着另一部分甲士,与孟然之一道朝西城赶去。 太史殊骑术不太精湛,这么急速奔袭,他显得有些狼狈。当他见到孟纯与孟然之也已离开后,便出声说道:“既然如此,我愿自领北城!” 大家都是经历过战争之人,知道太史殊这并不是临阵脱逃。他会选择北城,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吴军绕后偷袭,虽然这种事情几率不高。第二点便是为了给众人留下后路。 若到时候青瓦城当真城破,那太史殊便能为大家留下一条生路。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薛富贵只是想了片刻,便又拿出一块令牌来,丢给太史殊,“jiāo给你了!” 太史殊伸手去接令牌,第一下倒是没有接住,颠颠簸簸终于是捏在手心。不过他这么一折腾,也是让马速慢了下来。他也就顺势领着另一部分甲士掉头朝北门而去。 林火不忘对费钺嘱托,“太史师兄的安危,便jiāo给费大哥了。” 费钺拱手回应,“在下这次绝不会让恩公失望。”随后他也随太史殊而去。 林火与薛富贵并未停下脚步,继续领军向南门而去。 越是靠近南门,厮杀声越是响亮惨烈。 林火与薛富贵在城墙后驻马,两人对视一眼,立即翻身下马,沿着台阶迅速攀登。 薛富贵路上还对林火说道:“你这天人这时候就该出点力气,召几道雷来,把那些个吴国狗贼全都给劈咯!” 林火无奈摇头,“先不说天人不该对普通人动手,就算我愿意下手,你能放心?” 薛富贵或许是想到了林火方才对阵柳鬼时候的破坏力,他面上神色有些难看,最后还是恨声说道:“我可不想你伤我帐下将士。” 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向上狂奔,薛富贵似是还不解气,又数落林火道:“这种关键时候,要你这个天人有个屁用!一点用处也派不上。” 林火倒是心里委屈,他不能用天人境界对付常人,但也可以上阵杀敌啊,怎么到了薛富贵口中,就是百无一用了呢。 不过转念想想,林火也知道薛富贵现在是心中焦急,也就笑笑不曾回嘴。 两人将要登上城墙之时,已经能够嗅到城墙上血腥还有火灰味道。攻城战最是艰难,这一点对攻守双方都是如此。 薛富贵抬头一看,便能够见到南城城墙已经丢了小半。 城头上就像是一座修罗场,处处都是火光与嘶嚎,寸寸墙砖上都是血ròu与黑灰。 吴军派出的全是精锐,薛富贵手下也不是孬种。双方势均力敌,战线便被推来推去,寸土必争。 薛富贵扛着大qiāng就要上阵厮杀,手下亲卫赶紧将他拦住,“将军若是不着片甲,属下绝不会让将军过去!” 林火也知道战场上意外颇多,有时候并不是你武艺高强便能够天下无敌,任何一支冷箭都能够结果了高手的xìng命。他也是顺从地披上了一件兵卒片甲。 薛富贵拗不过那些亲卫,也只能披挂整齐才杀入阵中。 林火与薛富贵一入战阵,局面立即大为改观。 他两人不同其他甲士呈一线防守,而是直接杀入吴军阵中。毕竟他俩一个用得大qiāng,一个使得剑罡,破坏力与范围都是极大,若是在结阵之中,只怕会误伤到自己兵卒。 这两大杀神冲入阵中,立即便驱散了大片吴军。燕军战线向前推移,留给吴军的只剩下最后两个身位,他们身后便是城墙边缘。 薛富贵一鼓作气,横持长qiāng,就像是一头蛮牛一般向前冲锋。以qiāng杆为限,便将qiāng后一列甲士全部推下城头。薛富贵在用长qiāng横扫,瞬间清出大片空地。 做完这些,薛富贵便对身后甲士大喊,“擂鼓!竖旗!鼓舞士气!” 燕军军中甲士得令,将鼓声敲得更响,还有旗兵将薛富贵那面帅旗高高扬起,在火光与大风之中狂舞。燕军士气更盛! 林火也杀了一个来回,只是他不断观察战场,眉宇间隐有疑问。 与此同时,城墙之下不远处吴军军帐。 左徒明竟然亲现前线军帐之中,他手中端着茶盏,闭目歇息。张安之便在左徒明身后候着,一双大眼不断向外张望。 这时候,便有传令兵冲入大帐中来,单膝跪下抱拳通报,“回禀军师!薛富贵出现在南面墙头。” “哦?”左徒明微微摇头,睁开眼看来,“你确定没有认错。” 传令兵立即回应道:“不会认错,有帅旗,也有zhēn rén。” “呵,这小子倒是命大。”左徒明将茶盏放下,起身说道:“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传令兵得令而去,大帐中只剩下左徒明与张安之两人。 张安之瞪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说道:“师父父,我们怎么就要撤军了?都已经攻上城墙了。” “为什么?”左徒明摸了摸张安之的脑袋,温声说道:“因为薛荣华那小混蛋把事情做砸了。” 张安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城墙之上,林火与薛富贵听着城下吴军军帐方向传来鸣金之声,两人都是有些错愕。 城头那些吴军便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薛富贵望着那些吴军,眉头不断跳动。 林火低声说道:“我劝你不要打着开城门追击的主意,今夜这件事情很是蹊跷。吴军来得蹊跷,走得也是蹊跷。况且他们散而未乱,显然是从一开始便做了撤军的准备,我们就算追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薛富贵闻言哼了两声,也就作罢。他回头下令让兵卒收拾战场,随后又对林火说道:“你说这里面又蹊跷,有什么蹊跷?” 林火沉声说道:“如果吴军真是想要攻城,为什么我们没有见到闻天师兄?不仅闻天师兄没有看到,这登上城头的甲士里面,就连一个高级将领都不曾遇到。你可别告诉我,是吴军将领贪生怕死。”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城楼下走去。 薛富贵沉默了片刻,随后出声问道:“如果他们不是为了攻城,那他是想做什么?平白无故浪费兵力。” 林火摇头说道:“我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如果硬要说我是什么感觉。我觉得,就像是一场试探。” “试探?”薛富贵皱眉说道:“你看看这些尸骸,左徒明是想要试探什么?” 说到这话时候,薛富贵与林火已经下了城楼。 薛富贵顿了顿,突然轻笑出声,“你说那左徒明是在试探,他总不是要试探我死了没有吧。” 林火浑身一震,立即停下脚步看着薛富贵。 薛富贵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还真有这种可能?难道他和我三哥互相通了气?就是要等我被刺客杀死,左徒明趁机夺城?” 林火摇了摇头,“薛荣华绝不会将青瓦城拱手让给左徒明,若真是那样,那么铜人军在战略上就会趋于被动。薛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4 章 华不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 薛富贵抿了抿嘴,“你这么说,确实不像我三哥的风格。” 林火点头说道:“排除这些可能,那只能说明,这青瓦城中有吴军jiān细。很有可能是他们探听到了什么消息,才会让左徒明前来试探。” 薛富贵皱眉说道:“我也知道城中必定有吴军jiān细,但是青瓦城如此之大,怎么能够排查清楚?就连一点线索也抓不到。” “我知道jiān细是谁!”墙角黑夜中突然闪出两个人来。 林火与薛荣华立即全神戒备,四周甲士立即将那两人团团围住。 那两人穿着黑色兜帽披风,看不清面孔。其中一人轻笑出声,“故友相见,你们便是这么招待?” 只见两人掀开兜帽,露出那两张熟悉面孔。 烟雨蓑衣,还有…… 白润。 第592章 战旗燃 林火将身边甲士那手中长qiāng按下,上前两步看着白润惊奇道:“白师兄!” 他刚刚把话说完,远处便传来了马蹄声响。 原来是另外几面城墙战事结束的更快,孟然之与太史殊也已经从各自的防区赶了过来。 孟然之与太史殊见到白润表现得比林火更为激动。他们飞身下马,从人群中奔了出来。孟然之直接上前将白润双肩按住,“白……白先生,真的是你吗?” 太史殊比之孟然之稍微收敛一些,毕竟是个读书人。他只是走到白润跟前,拱手一礼,“师弟,真是好久不见。” 白润见到孟然之也是热泪盈眶。但他还是有着读书人的风度,先是对着太史殊点了点头,“师兄别来无恙。”随后他将孟然之轻轻推开,深鞠一躬,“罪臣白润,未能辅佐主公得胜,更是丢了昌隆城,实在是罪该万死。” 孟然之双手颤抖,如何能受白润这一礼,他赶紧侧身避开,然后将白润扶了起来,“先生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全部都是我自己的错,还差点害得先生死在山师yīn手中。今天还能再见,真是……真是老天有眼。” 白润听到这话,终于是落下泪来,赶紧用衣袖擦了擦。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将一边烟雨蓑衣拉了过来,向众人介绍,“全部都是这位方壮士救了我,不然我不说身死,倒是有可能成了山师yīn的阶下囚。” 烟雨蓑衣朝众人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方寒,江湖人送外号,烟雨蓑衣。” 薛富贵听闻烟雨蓑衣的外号,立即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你是鬼见愁的人?那一派?黑杀,亲王,雾影,持古?” 烟雨蓑衣沉声说道:“在下是在持古派中从事。门中两位掌事林大侠应该认识。” “哦?”林火疑惑皱眉。他认识的鬼见愁中人可不算多。 薛富贵为他解惑道:“持古派的掌门人叫做千面,千变万化难寻其踪。” 林火恍然大悟,“原来是千面。那另外一名掌事人是?” 方寒看了看左右,然后闭口不言。 白润见到方寒此时表情,便微微笑着出来打了圆场,“现在还是正事要紧,难道各位对吴国在青瓦城中的jiān细,不感到好奇了吗?” 薛富贵听闻jiān细的事情,立即将方才疑问抛诸脑后,面带凶狠有略显着急地说道:“jiān细是谁?” 白润会开手臂朝街道一引,“由我为各位领路,咱们一起去看看左徒明安排的jiān细到底是什么模样。” 众人互看一眼,便跟上白润。 薛富贵就要吩咐手下甲士跟进队伍,白润又对他说道:“薛将军,不用太多人,否则便是打草惊蛇。我觉得有薛将军一个人已经够了。” 众人听得白润说的也有道理,自然是全都答应。 不过薛富贵和白润不过是初次见面,虽然众人与白润相熟,但是薛富贵对他还不算是信任。他最后还是选择带上了两名信任的甲士跟随。 对于薛富贵的这个决定,白润也就是微微笑过,没有更多话语。 一行人便在白润的带领下穿过青瓦城大道,一路朝城池中心行去。 只不过跟着白润的脚步前行,无论是林火还是薛富贵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因为眼前的景色是如此熟悉。 很快,众人便在一间酒馆门口停了下来。这间酒馆离开城门并不算是太远。 林火与薛富贵看着面前酒馆,一瞬间都是愣了神。 白润轻声说道:“我三日前就已经进入了青瓦城,听闻这间酒馆里有鸽ròu供应,也曾过来饱餐过一顿,确实味道不错。不过令我奇怪的是,这家酒馆这三日内,总共飞走过三只鸽子。ròu鸽能够飞得这般迅速?又或是,一家做ròu鸽生意的酒家,会让鸽子白白跑走这么多次?” 听完薛富贵的话,林火暗叹一声,今天早些时候,他还受过店里人的恩惠。而薛富贵的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怪不得我被暗杀的消息会被吴军知道!怪不得将军府中出事之后,左徒明会来得这么快!” 白润点了点头,“既然已经能够确认消息泄密的源头,那么还请薛将军动手抓人吧。” 薛富贵怒哼一声,便领着两名甲士上前。他们也不多话,直接将房门撞开。 门扉刚刚撞开,店里便飞出两支弩箭。 薛富贵反应迅猛,立即侧身避过。可还是有一名甲士肩膀中箭,向后跌倒在地。 “王猛!”薛富贵见到手下手上,面上怒气更甚,“吴国jiān细!真是找死!”他运起金刚真元,直接冲入店中。 另外一名甲士先将袍泽拉到一边,随后也冲入店中。 酒馆之内立即响起兵刃声响。林火见到有人受伤,犹豫了片刻,也准备进入店中帮忙,但是他的肩头却被白润按住。 林火看了一眼白润,白润微笑说道:“你便不想知道,我们为何而来?”说完这话,他又看了身边孟然之一眼。 孟然之微微笑道:“先生还有事情不能与我说的?” 白润拱了拱手,“并非不信任主公,只是我和对方也有约定……” 孟然之挥手将白润打断,“先生不用解释了,先生的为人我自然知道,先生有君子之风,我也不会让先生难做。”说完这话,孟然之便掉头走到一边。 白润又望向太史殊。 不等白润说话,太史殊便哈哈笑道:“我明白,我明白。”他也跟孟然之同样走到了一边,两人轻声说这话,无意探听白润与林火想要说些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林火才摇头笑道:“师兄,这会儿你可以说了吧。” 白润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其实派我来的人是花袍。” “花袍?”林火惊疑出声,但他还是没有将音量放大,“你是说,现在花袍和鬼见愁搭上了关系?不对!”林火皱眉说道:“你方才说鬼见愁持古派如今有两位掌事人,难道另外一位就是他?” 白润笑而不语,方寒沉声说道:“掌门自然是千面,姜先生只是作为客卿,以后称呼姜先生,可以称他为烛龙。” “呵。他给自己取得这名字可是厉害。”林火失声笑道:“烛龙睁开眼睛就是白昼,闭上眼睛就是夜晚,吹气为冬,呼气为夏。怎么,他这是要呼风唤雨?” 烟雨蓑衣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先生是怎么想的,我并不知晓。” 三人说话间,酒馆内的打斗声音已经小了许多。 林火摇了摇头,并不在这些事情上多去纠结,继续问道:“那花袍将师兄你送来,是为了什么?” 白润看了一眼酒馆之内,“花袍他希望我能够辅佐薛富贵,否则凭薛富贵一人,难以抵挡住三方联军。他打仗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那些勾心斗角……咳咳咳……” 他没有把话说完,原来是薛富贵已经从店里走了出来。 薛富贵一边朝外走,一边还回头吩咐,“还有抵抗,就全部杀了!剩下的关进大牢,严加审讯。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多少同党。” 趁着薛富贵吩咐手下的时候,白润又在林火耳边轻声说道:“花袍处处在为你着想啊。” 听到白润说了这话,林火顿时觉得心中一热。姜杉就算现在身处暗处,依旧在想方设法地帮助他。 林火已经彻底明白了花袍的意思。他让白润来帮助薛富贵,便是巩固南方屏障,为林火与武梦入燕夺权,营造出更多机会。 姜杉这份苦心,林火又怎么能够辜负。 见到薛富贵已经重新走了回来,白润拍了拍林火的肩膀,随后行到薛富贵面前,拱手说道:“我帮将军解决jiān细,不知道将军要给我什么奖赏?” 薛富贵略微皱眉,干脆抱胸说道:“你想要什么?” 白润微笑回应,“不求其他,只想做薛将军帐下幕僚。” “幕僚?”薛富贵看了一眼孟然之,“若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孟然之的手下吧。他们是要去蜀国,你不跟着他们一起走?” 白润也看了看孟然之,随后轻声笑道:“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情,而我也有我自己的使命。为将军抵御南方贼寇,也为将军防备北方chā刀。” 听到白润话语,薛富贵皱眉不语。 白润继续说道:“将军,其实我这次来除了为将军赶走吴国jiān细,更是为将军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薛富贵抬眼问道:“什么好消息?” 白润伸出一只手掌,“五日之后,将军将会受到来自昌隆的一批军粮。” 薛富贵双眼一眯,“从昌隆来得?开什么玩笑,山师yīn还会给我军粮?” 白润点了点头,“唇亡齿寒的道理,恐怕谁都明白。” 薛富贵沉默了片刻,最后朝白润点了点头,“从明天起,你便住到我的将军府中来吧。不过事先说好,你可以提出你的建议,但至于听与不听,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我手中。” 白润点头应下,“这个自然如此。” 薛富贵点了点头,“你明白最好。” 林火倒是和太史殊jiāo换了一下眼神,他们自然是知道,白润最擅长的便是内政,论说服人,或是让人听话的本事,无人出其左右。 当众人把话说完,正遇到天边放光。 新的一天,终于来到。 第二日午后,林火与薛富贵告别。 来的时候林火孤身一人,走的时候,他带上了孟然之,孟纯,还有太史殊。白润代表薛富贵到了城门外给几人送行,同行的还有烟雨蓑衣方寒与费钺。 林火已经从树林中取回自己的千磨万击,这巨石之下,也是没人能够挪开。 白润拱手说道:“薛将军说自己公务繁忙,就不来送你了。” 林火摇头苦笑,“你就别给他藏着掖着了,他说话肯定没有这么好听,恐怕就是希望我快点滚吧。” 白润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林火又对费钺说道:“我听说薛富贵给你安排了一个队长的军职,好好干,照顾萧三秋他们。” “恩公……”费钺咬紧牙关,“若是恩公需要,我这就和恩公走。” 林火哈哈一笑,拍了拍费钺的肩膀,“费大哥,萧三秋他们可比我更加需要你。” 费钺重重点头。 说完这些话,林火终是飞身上马,扬手挥了挥,“替我谢过薛富贵的路引。” 他们自然不会再走水路去南方,再绕回蜀国。这一次他们是要从燕国防区内直达蜀燕双方战区。 白润微笑说道:“烛龙一路上都有安排,你们尽管去吧。” 林火最后一次拱手,一行人扬鞭飞纵,离青瓦城越来越远。 第593章 北风呼啸雪飘零 “天下的聪明人很多,比方说我,曹尚宥,薛荣华,左徒明等等等等。不过王大人你说,这天下是聪明人说了算的,还是蠢货说了算的。”山师yīn身穿黑衣,内里夹着一层红衬,正坐在御花园那棵数百年的香樟树下,仰头看着满眼绿叶。 这棵香樟树是由燕国的开国皇帝种下,至今已经成为了燕国长久不衰的象征。即便是如此冬季,依旧不减其绿意盎然。 山师yīn坐在树下石桌边饮茶,水壶煮在炉上,茶盏捏在手中。 而王大人满头白发,却只能在一边候着,“这天下自然是要让如山师大人这般聪明绝顶的人物统御才是正理。” 从山师yīn夺权之路来看,王家与独孤孝可以算上最大助力。当然,王家代表的可不只是王氏这一个家族,更是朝中半数文臣,而独孤孝代表的飞军,自然是兵权掌控。 “王大人是这么认为的吗?”山师yīn看了王大人一眼,饮了口茶,“我的看法,似乎和大人不太一样啊。” 王大人听闻此言,面上便是一紧。 山师yīn继续说道:“聪明人虽多,对天下而言,终究是少的。一根筷子再坚硬,终究易折易弯,竹筷虽贱,折之不断。就像是现在我们面对的局势,我们分明是四面受敌,只我一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王老赶紧弯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山师yīn不急不慢地又饮了口茶,就像是故意在吊王老的胃口。直到王老腰弯得有些颤抖了,山师yīn方才说道:“像是独孤将军就知道为我分忧,主动要求南下迎敌,保卫我大燕疆土。王大人,你看……” 这时候王老已经满头是汗,他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说道:“大人,你也知道老夫年事已高,况且老夫从来都没有什么带兵打仗的经验,只怕……只怕难以完成大人的重托。” “嚓!” 山师yīn将茶盏往桌面上一放,斜眼看着王老。 王老面皮一紧,已经一鞠到底,“王家愿为大燕提供军饷三十万两,军粮三万石,还有从军民夫五千名。” 山师yīn看了王老片刻,随后又将茶盏拿了起来,“王大人这份拳拳爱国之心,真是令人钦佩,那些钱粮若我不收下岂不是让王大人难做?” 王老听到山师yīn口松,面上紧绷表情终于是放松了一些,“能够为国分忧,为山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5 章 大人分忧,是我应该做……” “不过。”山师yīn突然出声将王老话语打断,“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些。” 王老那张面孔好不容易放松一些,他听到山师yīn的话立即又紧绷起来,“大人想要什么,不妨,不妨直接说吧。” 山师yīn微微一笑,回头看着王老,“我也知道王大人年事已高,怎么会让王大人领军打仗呢?燕国以孝道治国,这些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即便是山师yīn这么说了,王老依旧不敢有半点松懈,所谓先礼后兵,山师yīn这种笑面虎后面要说的话才是真正的重点。 果然,山师yīn只是稍稍停顿,或许是观察了一下王老的脸色,随后便继续说道:“王大人虽然年老体弱,但是王家还有许多后辈,其他家族还有许多年轻才俊。如今世人都说金甲侍从早已不复天下强军之名,我倒是觉得并非如此。不如趁着这时候,让世人擦亮眼睛看看了,我们的金甲侍从究竟还是不是天下强军!王大人,你觉得呢?” 王老满脸错愕,“大人是说,要让我们各大家族的孩子去参军?” 山师yīn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不只是参军,是参加金甲侍从,那可是天下强军,更是个下一辈人建功立业的机会。况且,此战过后,难道王大人就不想在军中chā上一手?” 王老咽了咽口水,陷入沉思之中。 山师yīn可以从王老恍惚的眼神之中看出,他已经有些心动了。只不过,这向前推的力道,似乎还不够大,“对了,还有件事情忘记和王大人说了。” 萝卜与大棒,哪一样都不能少的。 山师yīn盯着王老的双眼说道:“听说王老让族中不少家眷离开了王都昌隆,去了盼雪方向,不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了?” 王老面色猛然一片煞白,伸手指着山师yīn,“你,你!” 山师yīn勾唇一笑,抬手将王老手指按下,“王老切莫忘了,我们九婴以前是做什么的。还有那猫怔仲,他可还欠我一次。” 王老面色涨红,似乎想要破口大骂,可是又被他生生压了回去,“我家里人,他们……他们觉得昌隆太冷,不过是出去避冬了,大人不要疑心。” 山师yīn继续说道:“是嘛,各位大人家中子女集体出游,倒还是少见的很。”他看着王老面色沉郁,起身拍了拍王老的肩膀,“其实昌隆也挺好的,不如王老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都回来吧。若是家里缺点什么,尽管与我说,这些小事儿我还是可以帮你们解决的。” 王老面色异常难看,显然是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但是他面上还得道谢,“多谢大人关爱。” 山师yīn走到了王老身后,弯腰捡起一片落叶来,“王大人想想武氏姐弟情深,你我又对大王做了那些事情,若是他们打进来,或许我俩还能在同一间牢房里高谈阔论个几天,以后上路也算有伴儿。” 这句话,最终让王老面上神色垮了下来。 山师yīn这一番威逼利诱连消带打,让王老全无招架之力,“大人尽管吩咐,老夫必定让各大家族全力配合大人。” “哎!”山师yīn板起面孔来看,“怎么能说是配合我呢,我们都是在为大燕做事。”他踱了两步,又在石桌边上坐下,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副小册子来,“这里是各大家族年满十四岁的男子名单,请大人按照这份名单征召家族子弟入伍。” 王老双手颤抖,迟迟不愿去接那名册。 山师yīn直接将名册往王老那双颤抖手中一塞,“主将等事便由你王家牵头,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挡住西蜀入侵,直至飞军解决南祸,前去增援。” 王老闭目叹息,最终将名册握紧,“下臣领命。” 山师yīn看到王老这一副认命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大人恐怕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便不打扰了。” 这意思,便是逐客令。 王老拿着名册深鞠一躬,“下臣告退。”说完这话,他便将名册塞入怀中,心事重重地离园而去。 这偌大御花园中,只剩下山师yīn一人独坐饮茶。 或许,并不只他一人。 一道黑影闪身出现在山师yīn身后三步之遥。 山师yīn头也不回道:“回来了?” 那黑衣人立即单膝跪下,“幸不辱使命,信件已经送到了那位手中。” 山师yīn继续问道:“那位怎么回复?” 黑衣人沉声回答,“那位接过信件看过一遍,面上见不到丝毫变化,也没有留下任何口信,就让属下回来了。” 山师yīn勾唇一笑,“那位可是个聪明人,我给那位的建议,应该是对那位来说,最好的选择。” 黑衣人闭口不答。 山师yīn又轻声问道:“另外一边有消息了吗?” 黑衣人答道:“另一边路途遥远,现在还有回音。” 山师yīn微微一笑,“不碍事,只要把消息传到那边,那个人一定会来。”山师yīn顿了顿,随后对身后黑衣人挥了挥手,“你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黑衣人捶胸行礼,随后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又有一人从花丛之中行出身来。那人望向方才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轻笑说道:“大人最近可是忙碌的很。”来人正是宫中内宦,卞兰。 山师yīn扭头看他,“你每天看着我这么忙碌,难道就不觉得无聊?” 卞兰走了过来,在山师yīn对桌坐下,“难道大人是希望我忙碌起来?” 山师yīn眯了眯眼,随后脸上笑容更加灿烂,“我原本以为对付你还要花一些手脚,倒是没想到,你似乎一点都不想掺和我的事情。” 卞兰为山师yīn斟上新的茶水,“我应该曾经说过,我并不忠于大燕,我只是想为我的伙伴们寻找一条新的路。不用再在这永远见不得光的王宫大内等待腐烂和枯萎。” 山师yīn没有饮茶,反倒是将茶盏推到卞兰面前,“那么这条路,你找到了吗?” 卞兰愣了愣,随后将面前茶盏端起却不饮,“大人这茶可不好喝啊。” 山师yīn哈哈大笑,“若是好喝,还有什么意思?”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突然一阵风来,空中飘飘dàngdàng落下点滴雪花。 雪花落在杯中,展开一瞬,随即融入茶叶。 山师yīn盯着雪花,突然说出一句,“下雪了啊。”他双目有些失焦,竟然在此时,不知回想到了什么。他分明与卞兰对坐,偏偏又在此刻身上发出说不出的落寞孤寂。 卞兰看了山师yīn片刻,随后将茶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小人谢过大人赐茶。” 山师yīn一愣,随即回过神来。 两人相视大笑。 香樟树下,有卞兰为伴,山师yīn那背影似乎已经没有往日那般萧索。 另一场雪,落在蜀燕jiāo界之处。 一支商队正穿过山岭,进入蜀国地界。 其中有一辆马车,赶车之人正是孟纯。而车窗就在此时被人打开,林火从车窗中伸出手来,让那晶莹白雪落在掌心。 林火看着掌心雪花逐渐融化,随后低声呢喃,“下雪了啊。” 第594章 猛虎出笼 山间小道崎岖,枯黄落叶满地。 一支商队满载货物正在山路上缓慢前行,而从山道往远处望去便是广阔平原。 “大哥哥,为什么我要绕这么远的路啊?”商队中一个男孩儿指着远处的平原说道:“明明走那边的话,可以节省很多……” 这孩子话还没说完,另外一个和他面目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便甩了一个bào栗过来。 “哎呦!”男孩儿捂着脑袋痛呼。 中年人伸手把那孩子脑袋摁住,“和你说了多少遍,这次答应带你出来,你都跟我保证了什么?” 男孩儿一边委屈地揉着脑袋,一边回答道:“少说,少问,多做,多看。” 中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对方才被男孩儿询问的男子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就是太多话,打扰到霍大侠啦。” “没事。”被称呼为霍大侠的男子回过头来,原来是林火。他微微笑着揉了揉男孩儿的脑袋,“没事的,小孩子好奇心重一些,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马儿在一边吃草,林火此时坐在枯草上,同样望着远处平原。他一伸手将男孩儿拉到自己身边,指着远处说道:“我们不能从那里过,因为那里正在打仗。” “打仗?”男孩儿脸上先是一片惊慌,随后瞪大了眼睛满是期待,“我就想参军,想当大将军,可是我爹不让。” 男孩儿的父亲面皮一僵,“你这孩子!在霍大侠面前乱说什么?看我不揍你!让你长点记xìng!” 那男孩儿一缩脖子,伸手就把自己脑袋护住。 林火赶忙挥手将那父亲制止,随后继续问那孩子,“你为什么想当大将军?” 那孩子怯生生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最后还是咬牙说道:“因为当了大将军,就能骑大马,穿很气派的盔甲,还能住很大很大的宅子,而且回家的时候全城的人都会来看,别提多威风了。” 林火摸着孩子的脑袋,沉默了片刻,随后沉声说道:“那战马可能有一天会成为你充饥的食粮,盔甲上沾满了敌人甚至袍泽的鲜血,很大很大的宅子,也摆不下弟兄们的牌位,再多的人夹道欢迎,那些逝去的都追不回来。如果是这样,你还想当大将军吗?” 男孩儿眉头紧锁,满脸都是疑惑。 没等到孩子回答,另一边便传来了孟然之的呼喊声,“林子,我们都准备好了,该走了。” “好的!这就来!”林火最后揉了揉男孩儿的脑袋,随后起身,飞跃上马。他一夹马腹,马儿便小步走向声音来处。 山道小坡上,留下思索不出结果的男孩儿,还有他的父亲。 中年人望向林火离去的方向,又看着自己的孩子。他扬起手掌,似乎是要一个bào栗将他的孩子打醒,但是最后那bào栗化成了巴掌,轻柔地按住了孩子的脑袋。 男孩儿这才回过神来,仰头望着自己的父亲,“爹,大哥哥说的话,我听不懂。” 中年人叹了口气,“想不通就不要想了,长大以后你就明白了。” “哦。”男孩儿点了点头,顺着他父亲的目光,同样望着林火离开的方向。他小声问道:“爹,大哥哥他为什么要走?” 中年人轻声回答,“他们只是爹请来保护商队的,现在已经到了比较安全的地方,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自然要离开了。” 他们正说着话,林火一行四人便已经骑马下了山坡,朝着平原方向直chā过去。 男孩儿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是不解地问道:“大哥哥不是说那边在打仗吗?为什么他们还要往那个方向去?” 中年人摇头苦笑,“我们有我们的山路要走,他们也有他们的平原要闯。路不同,方向自然不同。”中年人顿了顿,随后对男孩儿柔声说道:“孩子,未来你有一天也需要选择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像他们一样,朝着自己选择的方向,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男孩儿就是似懂非懂地听着,突然冒出来一句,“那我想要为爹爹扛旗,是不是现在就能扛?” “扛旗?”中年人哈哈大笑,“你这小兔崽子,等你长得比你老子高了,再说扛旗的事情吧!”说完这话,他便将男孩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脖子上,“走吧!我们也该上路啦!” 男孩儿坐在自家爹爹脖子上,环顾山景,又望向林火远去的方向。 商队沿着山中小道继续前行。 林火一众扬起枯草尘泥飞奔。 四人之中,太史殊马术较差,另外三人自然不会把太史殊丢下,所以马速并不算快。正好,他们在马上还能够多做jiāo流,说说自己收集到的情报。 孟然之最先开口道:“路过之前那座村庄的时候,我和酒家里的掌柜聊了一会儿,现在局势对蜀军而言并不算好。” 林火疑惑问道:“燕军如今四面受敌,蜀军手握天下强军,还不能占据优势?” “师弟可能对军务了解得没有那么深刻。”太史殊微笑解释道:“蜀军虽然手握天下强军,但山鬼军长于山岳作战,乌羽义从同样以步卒为主。这两支军队若是在蜀国境内作战,那当可以说是横行天下,但若是出了山岳,特别是在燕国这样平原较多的地带jiāo战,那这两支强军的威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孟然之补充说道:“自古至今,蜀地向来易守难攻,但是相对的,以蜀地为根基的王国也不会有太多向北发展的机会。” 林火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随后他又提出心中其他疑问,“若是这样说的话,在北方jiāo战还是需要以骑兵为主。不过我不明白,难道蜀国没有自己的骑兵部队?” 孟纯听闻此言,嗤声冷笑,“蜀地的骑兵,也能称为骑兵?就林大侠这个样子,还想带我们抢在其他几头饿狼之前攻破昌隆?” 孟然之无奈地瞪了孟纯一眼。 孟纯别过头去,不再多言。 林火心里倒是没有怒气,他知道自己在军务上确实比不上太史殊与孟然之,连孟纯也能够甩他几条街,不过这也正是他要将他们带回蜀国的原因。若是没有他们助力,林火想要抢在别人之前拿下燕国权柄,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总不见得让林火独自一人冲入昌隆城中,然后把山师yīn一剑斩于刃下吧?林火不是过去那个龙兴猎户,以他如今的眼界自然知道,杀山师yīn一人,对这大燕乱局于事无补。 林火便略过此事不提,将话题引到面前问题上来,“那么我们现在赶去的战场,又是怎么一个情况?” 孟然之便对林火解释道:“从我打探的消息来看,前面是燕军与蜀军对峙的战场。蜀军三万,燕军两万。两军围绕着此地的一处粮仓,已经对峙了有十日之久。若是要战,应该就是在近日。我们现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6 章 赶去,正好能够帮上蜀军一把。找到了军营,想要再联系后方的其他人也会方便许多。” 林火点了点头,“果然,然之你和太史师兄就是比我厉害,我看到这些情报啊,战略什么的,就觉得头大。” 孟然之微笑摇头,太史殊同样谦虚道:“术业有专攻,若是我们一无是处,岂不是让你白白冒险救我们出来?” 三人皆是相视大笑。 便在此时,四人胯下战马同时发生躁动。 太史殊骑术不佳,他那胯下战马发出一声长嘶,直接人立而起。 林火赶紧伸手为太史殊控住缰绳,同时他还放出真元去压制战马四蹄。那战马挣扎了片刻,随后便被林火安抚了下来。 马上太史殊吓出一声冷汗,“这战马怎么突然失控?” 孟纯望向西北方向,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是血腥味。” 林火闻言也去嗅空气中的味道,果然有淡淡血腥气味,刺入他鼻腔之中。 孟然之低头思索了片刻,随后沉声说道:“气味应该是从战场方向传得过来,我们距离战场还有不少距离,但是血腥味能飘到这里,说明战场中两军必定已经发生了大战。甚至……” 林火接过孟然之的话头,“甚至有可能已经分出了胜负。” 太史殊双眉紧皱,“若是战胜还好,若是蜀军大败,我们现在的位置可是非常危险。”说完这话,他便将目光投向林火,这是要林火做出决断。 林火沉思片刻,随后回应道:“无论蜀军是胜是负,我们离开战场还是太远,总得再靠近一些看看。” 另外三人自然没有异议。 林火将手中缰绳jiāo给孟然之,“我到天上看看情况,你们继续上前,若是有什么变故,你们等我观察后再做安排。” 孟然之从林火手中接过缰绳,林火运起真元已经冲天而去。 随着林火渐渐飞高,视野也是越发开阔。 很快,林火便见到一团黑压压的人群,约有千余人朝着孟然之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他将真元凝聚在双眼之上,便能够看到这支队伍身穿蜀军甲胄,应当是蜀军甲士。但是这蜀军军阵分外散乱,骑兵居然与步卒混到了一块儿,大家毫无章法地向前狂奔,全无阵列可言。 林火见到这般景象,心中便不是“咯噔”一声。如此景象,哪怕是对军务不甚了解的林火都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溃败。而这些甲士,便是战场上的溃兵。 这也就意味着,远方那处粮仓已经落入了燕军手中。 林火大急,赶紧落下地面。 众人已经从他面色上看出了不妙的苗头。 孟然之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林火叹息道:“蜀军败了,溃兵正在朝我们冲过来。” “溃兵?”太史殊皱眉说道:“那我们不该拦在路上,溃兵可不会管我们是谁,他们只会从我们身上直接碾过去。” 孟纯冷哼一声,“明明比燕军多出一万人,居然还能战败!” 林火没有亲临现场,自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孟纯的问题。他只能就面前的情况作出判断,“我们还是先绕过这些溃兵,然后再想办法查探一下事情的经过。” 太史殊点头认同,而孟纯则是望向孟然之,他自然是要听从孟然之的决定。 奇怪的是,孟然之自从之前问话之后,便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扭头注视着溃兵将要到来的方向。 林火疑惑上前去唤,“然之?” 孟然之如梦初醒,随后回头看了林火一眼,沉声说道:“我们不能走。” 第595章 厉兵秣马 林火眉头微皱,静静地看着孟然之。 此时此刻,林火并不知道孟然之心里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不过,他确实曾经听花袍过去吹嘘过另一件事情。 当年在岳山脚下,花袍与山师yīn合作,便是孤身拦住了独孤孝率领的大军。难道孟然之准备在这时候再做一遍? 在林火看来,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如今情况看似和当年相同,但是其中差异也是颇为明显。 当年花袍拦的是由独孤孝率领的精锐飞军,只要独孤孝一声令下,那支天下强军便能令行禁止。可是如今出现在四人面前的,是一支溃军。 没有章法,不受管教,甚至是漫无目的,他们脑中只会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 这样一支溃军,也能孤身拦下? 至少在林火看来,他没能想到办法,也没有想到要将这支溃军拦下的必要。所以对于孟然之的决定,林火需要一个解释。 远处已经隐约传来呼喊声。 孟然之从林火的眼神中看出了疑问,但是他没有解释,而是沉声对林火说道:“相信我。” 林火与他对视许久,久到他们四人已经能够听到清晰的叫嚷。 孟然之依旧没有说话,林火最后点头说道:“我相信你。” 这时候,远处那慌乱人群已经清晰可见。 孟然之对着林火捶胸行礼,“多谢。” 林火拍了拍孟然之的肩膀,与他一起面对狂奔而来的溃兵。大地也因为溃兵的跑动而微微颤抖。林火轻声说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孟然之朝面前一指,“我需要你帮我在他们面前划下一道线。” 林火疑惑问道:“什么线?” 孟然之咧嘴一笑,“一条让他们知道,一旦跨过,就会身首异处的线。” 林火眼前一亮,已经了然于胸,“只要这个?” 孟然之轻轻点头,“只要这个。” 林火微微一笑,随后双手握住千磨万击飞身而起。随着他跃入空中,空气中的凝滞之感越来越强,而天空之中骤然卷起yīn云如怒。 千磨万击,刀剑出鞘! 冬日漫天寒气尽皆融入林火刀剑之中。 狂风皆作利刃,扬尘寸寸钢刀。 林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刀剑jiāo叉朝下方地面,溃兵阵前,虚空一斩,“天衍剑法大寒!” 大寒并非杀人剑,却仿佛有一阵狂风扫过全场。 明明林火这一招只是空挥,却宛若真在地上画下了一条裂缝。 地上溃兵那发热的脑袋在瞬间清醒过来,他们仰头望着林火,那些惊恐敬畏的面孔,就像是望着凛冬之神。内心深处不断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们,只要他们胆敢越过那条看不见的裂缝,他们的生命就会被寒冬吞噬殆尽。 林火缓缓从天上落了下来,面色略显疲惫。天衍剑法原本便是要与天地沟通,如今以林火的半吊子天人用出来,更是损耗心力。不过结果,还是令林火感到十分满意。 想当年他第一次使用“大寒”这一招的时候,那剑势不过能够定住一人,如今却能够让千余人同时止步,这进步也是有目共睹。 林火在马背上坐定,孟然之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jiāo给我们吧。”说完这话,孟然之便对孟纯使了个眼色。 孟纯点头应下,两人便朝那些溃兵飞马奔去。 林火看着两人离去背影,他也拉了拉缰绳,想要赶去帮忙,不过却被太史殊叫住,“师弟,我要是你,就不会去。” 太史殊拉住缰绳,驱使战马向前走了几步,正好与林火并肩,“你知道,为什么孟公子坚持要在这里把溃兵拦住吗?” 林火心中正是对此事深感疑惑,立即望向太史殊,“还请师兄解惑。” 太史殊微笑说道:“因为他想要为你抓住战机。” “抓住战机?”林火疑惑不解。 太史殊继续说道:“若是今天绕过了这些溃兵,那么远处粮仓那场战斗我们便已经宣告了失败,等到下一次联系上蜀军,再将此处粮仓重新打下来,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林火立即想到了此中深意,惊讶地张大嘴巴,“然之是想要反攻?” 太史殊点了点头,“虽然这么做不合规矩也很冒险,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迅速扳回一城的机会。只要我们收拢残军,这场战斗便不算结束,我们能够在最短时间反击燕军,不仅是拿下粮仓,更可以给予燕军重创。” 林火望向孟然之与孟纯背影,“若是我方才拒绝了他……” “那孟公子会很失望。”太史殊叹了口气,“从私心而论,我不希望师弟让孟公子失望,主公……孟公子他已经被武莫伤透了心。他拼尽全力维护大燕,到头来却落得那种下场,我实在是不忍心……” 太史殊没有把话说话,但是他那痛苦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林火郑重说道:“然之以兄弟待我,我必以兄弟待他。” 太史殊欣慰一笑,“但愿如此。” 远处,孟然之与孟纯已经到了溃兵面前。林火心中还有疑问,“那么然之现在不让我去帮忙,是不是担心我质疑他的能力?他完全没必要有这种顾虑啊,我林火是怎样的人,难道他还不知道?” 这次太史殊差点笑出声来,“师弟,你先不要激动。这你就是有所不知了。” “啊?”林火一脸疑惑,指着自己说道:“我又想错了?” 太史殊微笑回应,“师弟你请孟公子来,便是因为蜀军之中没有擅长北方作战的将领,孟公子正好可以补上这个缺口。但是你却没有想过,孟公子毕竟是燕国人,甚至在不久之前还是敌人。若是你把他突然安置到一个统帅的位置,他人可会信服?那些蜀国将领心里便不会生出怨念?” 林火思索了片刻答道:“这确实是我欠考虑了。” 太史殊指了指正在阵前喊话的孟然之说道:“作为一军主将,孟公子便需要威望,而这些溃兵就是他获得威望的第一步。若是他能够率领这些残兵,将战事彻底扭转,那么未来他执掌蜀军帅印,便会少上许多阻力。” 林火连连点头,显然是听了太史殊的话,学到了不少东西。 太史殊轻夹马腹,“走吧,我们也去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两人上前,那边孟然之骑着马从众甲士面前踱步而过,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这般沉默,使得一起一落的马蹄声无比刺耳。 千余溃兵刚刚从“大雪”的震颤中回过神来,面对孟然之的目光,谁都抬不起头颅,即便疑惑已经写满了他们的面孔。 孟然之终于驻下马脚,对着沉默的人群说了第一句话,“你们全部都是懦夫!” 溃兵先是一阵死寂,随后便bào出议论纷纷。 孟然之给孟纯使了个眼色。孟纯会意,立即拍马上前,运起真元对着人群发出一声怒吼,“全军肃静!” 音浪压过喧嚣。 虽然溃兵们心中满是愤慨与不解,但是多年来的行军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他们全都在这呼喊声中安静下来。 孟然之环视一周,微笑说道:“很好,还不是无yào可救。” 他继续驱马踱步,“你们或许现在心中在想,我究竟是谁,凭什么对你们指手画脚。不过,我要告诉你们,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像狗一样被别人追着喊打喊杀!”孟然之猛然停下脚步,扬鞭指着溃兵,“就这幅熊样!你们不是懦夫,又是什么?” 军阵之前,死一般的沉寂。 “但是。”孟然之缓缓放下手臂,“我来给你们一个机会。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听啊!我们的袍泽还在战火中煎熬!我们的敌人还在肆意咆哮!你们听不到,是因为聋了?!还是被狗吃掉了胆子?!”孟然之用马鞭指向战场方向,“杀回去,或许会死。留下来,或许能苟且偷生。但是然后呢?然后你们要用余生的日日夜夜,悔恨今天的每时每刻!” 孟然之一遍一遍提高音量,“这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故事,这不是一个军人应有的责任!现在你们只有一个选择,也仅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回到战场,和我一起夺回属于军人的荣耀!让那些狗娘养的燕人看看,什么才是天!下!强!军!” 雅雀无声,可是人人都抬起头来。 孟然之微微一笑,心说:军心可用。 远处已经传来了追杀者的声响。 “时间紧迫。”孟然之眯眼看了片刻远方,便将任务发布了下去,“各建制重新归队。”他指着孟纯,“骑兵出列跟着他走,现在他就是骑兵队最高指挥。” 孟然之看了一眼不断靠近的敌军,又瞥见林火缓缓行来。他对着溃军再次高声说道:“我对你们,只有三条军规。” “一、临阵脱逃者,杀!” “二、临阵脱逃者,杀!!” “三,临阵脱逃者,杀!!!” 孟然之指着林火说道:“还记得刚刚那一剑吗?不要怀疑我执行军规的决心!” 面前溃兵望向林火,那眼神中皆有恐惧。 “现在,军中伍长以上过来见我。”孟然之拍了拍手掌,“其余人全都动起来。防御列阵,我们给那些燕人一个惊喜!” 溃兵立即行动起来,有条不紊。骑兵出阵,随着孟纯而去。 林火与太史殊赶到之时,正见到方才还是一团乱的溃兵,现在竟然层次分明地开始重新组合。 孟然之身边围了几个人,认真听着孟然之将话。孟然之迅速吩咐了几声,随后便将他们挥退。 林火见着这场景也是大为吃惊,不得不感叹道:“然之果然是好本事。” 太史殊轻笑说道:“要论阵前鼓动,武睿与孟然之可说是一脉相承。就是不知道怎么生出了武莫这样的孩子。” 林火也是摇头苦笑,“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种事儿谁又说得清楚。” 太史殊点头称是。 这是,军阵中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抬眼望去,便见到燕国追兵从视野尽头,一个个冒出头来。 第596章 定波澜 小刘作为镇守大燕西侧的一名骑兵,当了兵这么多年,除了经常和西域还有马贼“聊聊天”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7 章 外,还真没有和蜀人jiāo过手。 最近这半年来,听说西域出现了一伙实力强劲的马贼,搅得西域天翻地覆,就差自立为王了。这也使得大燕西边安静了不少时间,偏偏其后的狄国入侵与南方三国北上,终究是让他再次忙碌起来。 这一次,他有了直面蜀国兵卒的机会。 小刘可是听说蜀国有两支天下强军,虽然他们燕国有另外三支,但是也不会派到他们这儿来助拳。所以第一次面对蜀国兵卒的时候,小刘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 直到……小刘所在的骑兵队发起了第一次冲锋,在震耳yù聋的马蹄声中,小刘看到了蜀国兵卒眼中的恐惧。 小刘掌控缰绳,从鹿角木上一跃而过。他的长qiāng穿透了蜀军的胸膛,也击碎了他心中那份忐忑。 什么天下强军?他们的马术蹩脚至极,他们的骑兵幼稚得如同稚子,这是天下强军? 狗屁! 燕军西线与蜀军对峙至今,经历过数十场战斗,三次大战。燕军两胜一败,那一败便是燕人追击过于深入,才会在山林间着了蜀人的道。若是摆开阵仗野战,燕军丝毫不惧。 蜀军或许顽强,或许坚韧,但是在燕国铁骑面前,他们唯有溃败。 算上今天早上的这次大战,蜀军已经败了第三次了。 这一次小刘主动请缨,要求参与追击,前几次都没能捞到功劳,这一次绝对不能错过。反正这些被燕国骑兵吓破了胆的蜀国人,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们这一支骑兵小队,不过百人,却沿着地上痕迹,追击着超过千人的溃兵。一群羔羊,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队长告诉小刘和他们的伙伴,只需要控制马速小跑便行。节省马力,对付那些溃兵,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样的简单。 小刘原本以为队长说的没错,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可怪事,终究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就在小刘这伙骑兵的视线尽头,那些溃兵居然不跑了。 他们围成了一块,似乎是在构架军阵,难道他们还想就地反击?是谁给他们的勇气?亦或者,他们已经完全被恐惧摧毁了理智,彻彻底底地疯了? 小刘拿不定主意,扭头望向队列最前方的队长。几乎队中所有人都在看着队长。 队长甩了甩马鞭,“都看老子做什么?不就是些窝囊废!”队长伸手指着那些蜀军,“只等我们一个冲锋,马蹄声就能把他们全部吓尿!那些是什么?全部是等着收割的军功!” 队列中不少人哄笑起来,他们显然也没有将对面那些蜀军放在心上。 “儿郎们!”队长抬起手臂将马鞭在天上挥舞,“随我冲锋!杀他个片甲不留!” 小刘夹紧马腹,但是他没有笑。隐约之间,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一个不详的念头始终围绕在他心头。 毕竟他们只有百人,而溃兵足有千人。 战马与蜀军阵列越来越近。 小刘心中杂念越来越强,他总觉得,对面这支蜀军有些古怪,好像是缺了些什么,可究竟缺了什么,他却说不明白。 距离还剩下两百步。 队长发出“呜呼”一声长啸,这是骑兵冲锋的前奏。 小刘脑中还在胡乱想着,可是身子还是如同往常训练中一样做出了持qiāng反应。骑兵之间缝隙稍作分散,随后从小跑变成了快跑,同时不断加速。 可到了这个时候,对面那些蜀军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沉默得像是一块礁石。 小刘心中不详之感越来越强,蜀军的沉默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还剩下百步。 队长再次发出一声长啸,全部骑兵压低身子,双腿夹紧马腹,战马从快跑转化成大扒,开始全力冲刺。 以往到了这个时候,蜀军军阵便会开始骚动,但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阻挡在小刘面前的这支蜀军,依旧沉默,依旧不退。 只剩下最后五十步,小刘已经能够看清蜀军准备的兵刃与弓弩。 直到这时候,小刘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蜀军为何不提前放箭?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事,蜀军的骑兵去了哪里? 便在此时,蜀军侧翼传来一声暴喝,只见到一支五十人左右的骑兵队从步卒掩护之后飞奔而出,朝着燕军骑兵侧翼直chā过来。 他们手中捏着骑弓利箭。 小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到蜀军大将发出一声暴喝,“放箭!” 箭羽飞纵而来,燕军侧翼遇袭,战马速度陡然下降。更有不少燕军骑士慌了手脚,直接从马背上摔落下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蜀军还会组织骑兵反击。 燕军马速下降,对面静止不动的步卒也开始动作。 此时,燕军骑兵距离蜀军步卒,只剩下三十步的距离。 而这个距离,正适合步卒冲锋。 蜀军阵中shè手抛shè出长箭,兜住燕军前头,同时让燕军骑兵再次减速。 等燕军骑兵冲破箭羽,面对他们的,便是冲锋最盛的蜀国步卒,还有斜chā而入的蜀国骑兵。 所有燕国骑兵都不愿相信,之前还如同羔羊的蜀军,怎么就反过来成了凶狠的豺狼? 无论他们怎么思索,结局已定。 一个照面,燕国骑兵小队全军覆没。 林火看着遍地尸首,却是有些于心不忍。 太史殊见到林火皱眉叹息,已经知道了他心中不舒服,便出声劝慰道:“师弟,战争就是这样,总有生生死死。” 林火一声长叹,“我知道战场上生死各安天命,但是我们明明是想要拯救燕国,到头来却和其他人一样,将人命堆成登顶之梯。我愿以天下苍生为念,可现在做的,又和那些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太史殊看着孟然之命令手下士卒收拾战场,继续对林火说道:“一人不杀就想天下太平?那不过是戏文里写给人看的故事,我们面前的才是现实。没错,那些对众生慈悲的人固然令人敬佩,但在这世道面前,至善也是至恶。善,也有取舍。” 林火摇了摇头,“有了取舍,还能称之为善?” 太史殊看了林火片刻,随后伸手从身前划过,“看看你面前这片土地,想想你所经历的事情,除了佛陀,谁能普度众生?可惜就算你有天人境界,依旧不是佛陀。这场大战看似是因你而起,但若往深处去想,就算你不扶持武梦上位,南方三国,亦或是北方三国,便会放过在武莫治理下日渐混乱的大燕?” 林火沉默不语,脑中反复思索。 太史殊张开双臂,“在山匪看来,捕快是恶,在捕快看来,山匪是凶。立场不同,世间万物便大不相同。但是摇摆不定,终将一事无成。”太史殊转过身来,用双手将林火双肩按住,“不要犹豫,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所谓信念从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种责任。yù成帝王者,必承万民之重。这世上,没有一条路叫做轻松。一切都是选择,一切都是坚持,一切都是承受。这便是,天行有常。” 林火静静地听着太史殊把话说完,然后闭目回味。 过去良久之后,林火方才睁开双眼,朝太史殊拱手行礼,“多谢师兄为我解惑。” 太史殊侧身避过,“当不得师弟的谢礼,我不过是和师弟分享一下我这些年自己的感受,希望能够对师弟有所帮助。” 林火连连点头,“听了师兄一席话,受益匪浅。” 太史殊微微笑道:“如此最好。” 前方孟然之已经带领蜀国士兵将战场粗略打扫完毕,他命人将那些尸首堆在一处,百人累压如同小丘。孟然之站在尸体之前,对一众蜀国甲士挥手说道:“你们看看,燕军也不过如此。你们难道还能输给这些孬种?” 如果说放在蜀军溃兵们只是因为一时慌乱而被孟然之震慑,如今他们望向孟然之已经有了敬畏。 林火明白,这些敬畏,正是孟然之想要的东西。 但是孟然之眼中并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反倒是当众给了那些士兵一记耳光,“一千人打一百人,要是打不赢,你们全都可以自刎谢罪了,居然还在这里沾沾自喜。” 方才还有些沾沾自喜的人们,立即被孟然之这一记耳光打得冷静下来。 孟然之伸手指向远处战场,“那里才是你们证明自己的地方!那里还有两万燕军,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挑战!我们没有补给,没有援军,没有退路。我们只有身边这些袍泽,留给我们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胜利!” “我给你们的军规依旧只有三条。”孟然之竖起三根手指,随后逐一收起,“临阵脱逃者,杀!临阵脱逃者,杀!!临阵脱逃者……” 孟然之话还没有说完,蜀军阵中千余人同时呼应,“杀!!!” “很好!”孟然之环视一周,“受过骑兵训练的人,将燕军能用的战马骑上,我们休整一柱香的时间,立即出发。” 蜀军再次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林火对孟然之越发敬佩,“竟然能够让全军应和,然之实在是太厉害了。” 太史殊闻言微微一笑,“靠他一个人可不行,你是没有注意到,刚才孟纯可是领着骑兵队的人,在下面给孟公子当托呢。” 林火闻言瞪大双眼。他扭头望去,正见到孟然之给了孟纯一个赞许的眼神,原来还真是这样。 太史殊见到林火吃惊的样子,继续微笑说道:“这些都是阵前动员的一些小计谋。师弟也不要过于吃惊。” 林火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忧心地说道:“我们真要用一千人对抗燕军两万人?” 太史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从训练来看,蜀军将士的训练并不比燕军差。蜀国的骑兵我方才也观察过,其实弓马娴熟。他们前面之所以会轻易败给燕军,主要还是骑兵缺少一个得力的主将,如今有孟纯带领,战力自然会提升不少。” 林火摇头说道:“用一千人对付两万人,终究是儿戏了一些。” 太史殊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师弟啊,这些话术你还真得好好学学。说一千对两万,终究是为了鼓舞士气,给将士们一个视死如归的气氛。其实我们这一路冲杀过去,路上绝对不止我们一支溃军,等我们一路收编,到了与燕军决战之时,可不会只有我们这千余人。同样,方才一番大战,蜀军以坚韧勇猛著称,燕军也不会毫无损伤,此时也绝不满两万之数。” 林火先是发愣,随后摇头苦笑,“真是不懂你们这些肚子里的弯弯绕绕。” 太史殊闻言,笑而不语。 这时,蜀军方向又传来了孟纯的喊声,“时间已到,全军开拔!” 甲士奔向战场。 第597章 马踏残营似雪 孟然之带领溃兵一路向西,事情发展的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他们一路上又碰到了三股残军,孟然之用同样的手段将他们收编,如今蜀军数量已经到了四千余人。 而一路上与他们jiāo手的燕国追兵,也已经逼近千人。 就和之前的战斗一样,孟然之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口。这是也为了防止走漏消息。而从那些燕军口中,他们还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虽然粮仓已经被燕军占领,但蜀军至今还在顽强抗击。 蜀军剩余整队人数约有万人,而燕军还有一万五千人众。 太史殊不由叹息道:“也不知道该说那蜀军将领愚蠢,还是说那燕军将领狡诈。” 林火疑惑道:“师兄此话怎讲,难道他不应该努力与燕军周旋?” 太史殊解释道:“其实从最近几场战斗来看,燕军完全有实力可以将蜀军一击击溃,但事实却是战事焦灼。这是为何?燕军如今特意不下死手,便是要给蜀军将领错觉,然后慢慢蚕食蜀军。燕国这位主将,可是想将这些蜀人全都留下啊。” 林火豁然大悟,顺着太史殊的思路分析道:“若是蜀军将领在一开始就看出两军差距来,就应该早早撤军。那时候兵力充沛,以后寻找机会并非没有再战之力。但是现在他被留得进退不得,若是拖得时间再长一点,必定是一场大败。” 太史殊赞许地看了林火一眼,“门主常说师弟悟xìng过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林火倒是被太史殊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太史殊又指向前方,继续说道:“我看那燕军主帅也已经失了分寸。他觉得自己占据优势,居然主动分兵追杀溃军。还有一点,不知师弟你发现没有。” 林火知道这是太史殊在考自己,便抬头观察四周,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脱口而出,“没有斥候!” “没错。”太史殊鼓掌而击,“那燕军主将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就连斥候都没有继续派出搜索,这便给了我们机会反败为胜。”他抬头望向孟然之所在方向,“若是我猜的没错,很快孟公子便会发动总攻。毕竟留给蜀军主力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林火点头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些我听老爷子说过。” “老爷子?许歌老爷子?”太史殊扭头问道。 林火点头道:“正是师弟的养父。” 太史殊望向远方,露出向往的神情,“传闻许老爷子当年在北方凭借着百骑与十万狄军周旋而不落下风,他自创的狼爪骑阵天下闻名。可惜许老爷子失踪之后,这骑阵也随他一起泯灭,未能得见此阵,实在是我一身憾事。” 这已经不是林火第一次听到别人提起老爷子的事情了,但是每一次提起都让林火更想要了解老爷子的一生究竟经历过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 只可惜,随着时间推移,那些曾经和老爷子有过jiāo集的人也已经一个个消失不见,只怕那些故事也会消失在风雪之中。 林火不由在心中叹息:时间才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 便在林火心中暗自惆怅之时,突然军中一声令下,大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8 章 停了下来。 因为孟然之方才说过,这件事情便jiāo给他来处理,所以林火和太史殊一直作为旁观者没有参与到孟然之的决策中去。这时候孟然之突然停下,难道是已经靠近了战场? 林火运起真元极目远眺,还没能见到激战的场景。以林火如今的敏锐五官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孟然之为何停下部队,是准备稍作休整然后全力冲锋? 就在林火疑惑之时,大军侧面传来马蹄声响。 便在众人目光之中,孟纯领着约有三百骑兵,离阵而去。 林火不解地望向太史殊,“这时候还要分兵?” 太史殊摸了摸面上短须,皱眉说道:“孟公子还是多谋。”他又笑着对林火说道:“孟公子看来成竹在胸,我们只管看着便是。” 林火点头应下,也就不再多问。 大军在原地大概又休整了一柱香的时间,随后孟然之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前移。 不多时,众人便听到了远处的喊杀之声。 如林火这般目力极佳者,已经能够看对远处双方战旗。 局势却是对蜀军大为不利。 他们被燕军逼到了河流岸边。那河水虽然并不湍急,河岸也不算宽阔,但是如今这番激战,只要蜀军敢贸然渡河,那便是一场灾难。 而此时燕军军阵还是排列分明,蜀军却已经被燕军挤压成了一团,做着垂死挣扎。照这个情形下去,蜀军也抵抗不了多久,就会被驱赶入河,随后便会是全军覆没。 林火望向孟然之。 差不多该开始责令全军冲击燕军营寨了吧。趁着燕军没有反应过来,只要两面夹击,应该就能将燕军拿下。 然而,孟然之再次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他竟然让全军止步。 林火感到一阵诧异,不趁着燕军没有防备突击,这会儿又是要做什么? 孟然之突然回头对手下将领将领说道:“你们平时有什么军歌?” 那将领先是一愣,随后便抱拳说道:“回禀将军,我们所有人都会唱一首《魂归》。” 孟然之点头说道:“那就让所有人唱起来,你先起头。” “我?”那将领手指自己,随后左右看看,他才确认孟然之没有在说别人。那将领也只能咬了咬牙,随后拱手应下,“末将接令。” 那将领向后退了几步,给自己的同僚们使了一些眼色。随后接令那将领清了清嗓子,开始高喊出声,“谁谓天高?予可望。天何苍苍,风卷云猖。” 他一句未曾唱完,余下将领便和声呼喊,“天难测兮祸易扬,烽烟起兮着戎装。” 由将领们带动,他们亲卫也开始应和,“谁谓地阔?跬步可闯。地何悠悠,道阻且长。地无垠兮国有疆,兵戈聚兮血满腔。” 又从亲卫开始传播,远处士卒同样高歌,“谁谓生长?蹉跎可丧。生何萧萧,慨当以慷。生未尽兮鬓先霜,沙场卧兮魂归乡。” 歌声一阵高过一阵,直至所有溃兵,将声音汇聚一处。 苍茫壮阔有力的歌声,回dàng在平原之上。 “ 谁谓天高?予可望!天何苍苍,风卷云猖!天难测兮祸易扬,烽烟起兮着戎装! 谁谓地阔?跬步可闯!地何悠悠,道阻且长!地无垠兮国有疆,兵戈聚兮血满腔! 谁谓生长?蹉跎可丧!生何萧萧,慨当以慷!生未尽兮鬓先霜,沙场卧兮魂归乡! ” 一曲《魂归》反复吟唱,壮烈歌声将远处激战的燕军与蜀军同时吸引了过来。 燕军帅旗之下,有几名将领望向主帅,“将军!是蜀国援军。” 帅旗下是个独眼汉子,他望向孟然之方向,不屑冷哼,“装神弄鬼!” 远处燕军主帅迅速做出应变,在《魂归》歌声中,他依旧自信。燕军主帅选择分兵,用大半士兵继续冲击蜀军主营,同时又派出小半甲士朝孟然之所率溃兵直奔过来。 “还不够。”孟然之嘴角上翘,立即下令说道:“构筑阵线,顶住燕军冲击!军歌不要停!” 那些溃兵在军歌之下竟然士气再上一层,他们迅速结阵,准备迎接燕军冲击。就像是他们之前对付那些燕国追兵,他们要做那一块沉默却坚韧的礁石。 到了这个时候,林火只望了燕军帅旗一眼,便已经明白过来孟然之要做什么了。 太史殊看着越来越近的燕国兵卒,叹了口气,“燕军要败了。” 燕军分队直冲溃军面前。 骑兵当先,蜀军在孟然之号令之下放出箭羽迎敌。 战马的冲刺距离转瞬即至,qiāng兵竖起盾牌长qiāng,瞄准马腹。后排投矛手掷出飞矛。 这支蜀军自然不是蜀国的精锐部队山鬼军,但是蜀军步卒中人人想要加入山鬼军,自然是人人练习投掷飞矛。这些飞矛虽然及不上山鬼精锐,可也是威势惊人。 但这些临时准备,依旧不能把燕国骑兵统统击落,半数骑兵还是冲入阵中。 之前每一场战斗中的第一次冲击,蜀军都会在铁骑之下溃败。 这些燕国骑兵以为,这一次也会是同样的结局。他们狞笑着,只等着看蜀军痛哭流涕的模样,可这次,孟然之偏偏让他们无法得逞。 蜀军防线就像是一块铁板,在《魂归》歌声中,硬生生将燕国骑兵扛住。更是逼得燕国骑兵与他们短兵相接,如入泥沼。 燕军为他们的轻敌付出了代价。 溃军与燕军进入血ròu搏杀,谁都不能后退。 太史殊在后军位置,望着前军战况,“燕军主帅胜于谨慎,却又败于谨慎。他想要留下部分兵卒作为预备队,以防万一。毕竟在他看来,孟公子率领的溃军不堪一击,然而现在孟公子将先头部队已经全部牵扯留下,那燕军主将是选进,还是退?” 不多时,燕军方向预备队也朝着孟然之方向奔来。 太史殊微笑摇头,“他选错了。” 预备队奔到半路,孟然之当机立断,命令部下放出响箭。 “呜呼”一声长鸣,响箭直入云霄。 燕军主帐另一侧,孟纯率领的骑兵冒出头来,他们便是鼎定乾坤的奇兵! 不用更多指挥,孟纯率领骑兵全速冲击,“弟兄们!随我斩将夺旗!”蜀军骑兵宛若一把钢刀,直chā燕军帅旗。 而此时燕军已经将所有甲士都派了出去,根本没想到方才还是溃败的蜀军,居然还有一支骑兵。 燕军主帅立即下令调兵回援。 然而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燕军主帅这命令下达,才是真正判定了燕军的死刑。 两侧燕军回援,使得阵仗混乱不堪。他们转瞬之间,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两支蜀军同样高呼这《魂归》军歌,一路追杀燕军。 随着孟纯杀到帅旗之下,斩断帅旗,整个燕军彻底崩溃,战局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最终,燕军如同丧家之犬,被杀六千余人,被俘四千余人,安全撤退的只有三千余人,其余溃兵四散奔逃,不知去向。 杀至最后,整个战场上都回dàng着《魂归》军歌: 谁谓天高?予可望!天何苍苍,风卷云猖!天难测兮祸易扬,烽烟起兮着戎装! 谁谓地阔?跬步可闯!地何悠悠,道阻且长!地无垠兮国有疆,兵戈聚兮血满腔! 谁谓生长?蹉跎可丧!生何萧萧,慨当以慷!生未尽兮鬓先霜,沙场卧兮魂归乡! 对于蜀军而言,这也是一场惨胜。他们驱赶燕军,夺下粮仓后,便没有继续追击去扩大战果。不过这样的战况,已经让人十分满意了。 战后,林火向蜀军主帅表明身份。 蜀军主帅立即主动将帅位让给了孟然之。这一场仗能够反败为胜,自然是孟然之的功劳最大。他虽然推让了几句,但最终还是受下了帅位。 孟然之立即下令就地休整,在原地等待与后军取得联系,同时思考下一步蜀军的动向。 几人在军中大帐聚集,围在地图四周,商议军情。 孟纯还沉浸在方才喜悦之中,哈哈大笑,“我们刚到这里就打了一场胜仗,看来这是老天也站在我们这边。” 林火自然也是欢喜,只要能早一步帮助武梦登顶,他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太史殊将地图看了几遍,分析道:“我们一路东去,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他伸手指着地图上三点,“这三个地方比较难打。不过我们现在有一场胜利在手,争取了不少时间,可以从长……” 他话音未落,大帐外传来一声长呼,“报!!!” 传令兵随着呼喊声冲入帐中,跪地喘息,“南方急报!飞军战线,大败失守!” “什么?”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飞军初到战场,便已大败失守? 第598章 路千里 月光下,旷野上。 从昌隆到南方防线,飞军奔袭千里。 想要深入了解一个人,不仅要听他的朋友说些什么,更要问问他的敌人想说什么。 人是如此,军队亦然。 天下强军的名号,不是各国大王给的,而是一场场血战之后,敌人对他们的敬畏。 铜人军能够获人尊重,那是倒在他防线下的森森白骨。金甲侍从能够闻名,那是开国时的一次次赴死。飞军纵横天下,那是铁蹄之下的每一条血路。 不过那时候的飞军,有一名将军,叫做董蛮武。 如今的飞军,还有谁? 飞军大军之中,竖着的那面旗帜上,绣着“独孤”二字。 青年将军上了一块高地,驻马遥望南方。大军从高地下方奔过,不能打扰这位青年将军分毫。 令兵奔马过来,被亲兵拦下。那令兵滚下马背,才能够近到独孤孝身边,“回禀将军,斥候来报。” 独孤孝望着南方那片火光,“战况如何?” 那令兵高声说道:“石泉城正遭到楚军夜袭,战况焦灼。” 独孤孝皱眉说道:“此去石泉城探查,可有发现敌军斥候的踪迹?” 令兵额首答道:“遭遇敌军斥候三次,全歼敌方斥候。” 独孤孝点头沉思,一边大将万彰上前说道:“大将军,这可是个好消息。楚军若是不放出斥候,末将还要怀疑是不是有yīn谋。但是他们既然派出了大量斥候,说明他们也知道我们飞军这几日就会达到此地,特意做了防备。他们选择在今夜攻城,就是为了抢在我们到达之前,将石泉城攻下。然而他们却不会料到,这次行军是由我来安排,我们比他们预想之中更早到达此地。” 万彰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正好趁着楚军攻城,从后方袭击他们大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独孤孝没有答话,他朝身边亲卫挥了挥手。 亲卫上前,从怀中抽出随军地图,然后高举展开。另一名亲卫将火把高举,火光照亮地图中心。 谁都没有说话,大家静静地看着独孤孝手指在地图上滑动。 过了片刻,独孤孝抬头说道:“这一片的地形,探查的具体情况说明一下。” 众人朝着独孤孝手指方向去看,便能看到地图上一片蓝点标识,那片区域也在飞军去往石泉的必经之路上。 令兵抱拳说道:“此地名为石泉,原因便是因为大将军所指的这片区域。此处石隙之间多有泉水涌出,汇聚成滩,径流不息。” 独孤孝皱眉说道:“泉水与河滩,深浅如何?” 令兵摇头说道:“多数不碍骑兵同行,但是其中高低不平,夜间行军恐怕对我军不利。” “胡说八道。”万彰怒斥那名令兵,就连马鞭也抬了起来。 “万将军。”独孤孝轻叱出声。 万彰手中马鞭最终没有落下,他回头看了独孤孝一眼,眼中隐约有有些惧色。 独孤孝冷冷看着他说道:“袍泽与你我是血ròu至亲,你想做什么?” 万彰赶紧收回手臂,将马鞭往身后藏,“大将军,我这还不是一时气愤。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战机,我们可不能看着他从手里溜走。泉水河滩难走又怎么样,当年北境冰天雪地我也来去自如!”万彰又是抱拳请战,“大将军就放心把骑兵jiāo给我,两个时辰,不,一个时辰之内,我就把楚军杀得片甲不留。” 独孤孝没有再看万彰,就任由万彰保持着抱拳姿势,他将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之上,“我们三日前收到了石泉求援的急报。一路疾行赶到此地,便正好能够碰到楚军攻城?这种巧合,我不相信。” 一旁老将董普上前压下万彰双拳,随后对独孤孝笑呵呵地说道:“大将军可能多虑了,我们飞军纵横天下这么多年,什么yīn谋诡计没见过,更别说这种巧合了。要知道,我们打仗的时候,很多战机就是从巧合来的。大将军来的晚一些,可能并不清楚,我们也能理解嘛。” “董将军说完了?”独孤孝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注视董普。 董普被他看得面露尴尬。 独孤孝半点面子也不给他,高声对所有人说道:“你们要记住,我们的对手是九霄文榜中的曹尚宥,还有可能再加一个薛荣华。任何一个决定,都关乎着弟兄们的xìng命。任何一个决定,都不能说是巧合。” 几句话,压得万彰与董普抬不起头来。 独孤孝将地图卷了起来,伸手jiāo给亲卫,“我料定此处石泉敌军必有埋伏,传令全军,减速慢行,以弓弩先行试探。” 万彰与董普对视一眼,他们显然是有些不满,但是身份在此,他们只能抱拳弯腰,“末将领命。” 独孤孝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后便领兵奔下高地。 等到独孤孝走远,万彰与董普仍旧立在原地。 万彰气急败坏道:“这小子越来越嚣张了,都快忘了当初是谁把他扶持到了今天的位置上。他以为他是谁,大将军吗?” 董普面色yīn沉地看了万彰一眼,“闭嘴吧蠢货。他现在就是大将军。” 万彰似乎还想说话,董普却已经带着亲兵走远。 高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9 章 只剩下万彰一队人马。 万彰举起马鞭,往地上重重一摔,他又骂了几句狄语脏话,这才带着亲兵离开高地。 林深夜浓,月光照不进树下小道昏暗。 飞军降低速度继续前行,很快便见到了石泉河滩。临近之时,独孤孝便命人熄灭了火把。 透过林道望石泉,众人便见到月光下,石泉高池低洼皆是水光,宛若遍地月华,一片月海随波dàng漾。 飞军并未冒进。 独孤孝观察了一番水色,在这黑夜中似是风平浪静,又似步步杀机。他当机立断,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支火箭点燃,信手朝石泉河滩shè去。 火箭便是暗号。 其余飞军同时放箭,箭羽分成三波,分别将整个石泉河滩笼罩在内。 果不其然! 箭羽落下之时,几处较深水潭立生变故。先是血染溪流,后有伏兵痛呼现身。 独孤孝面上并无喜悦之色,只是下令继续放箭。 再三轮箭羽过后,石泉河滩终于重归宁静。 只是那些箭支,伏尸,为这大片河滩染上狰狞血色,不复空灵之美。 飞军中甲士立即欢呼出声,高呼大将军机警过人。 独孤孝并未有所表示,宛若理所应当。他只是继续下令,“加速通过此处,奔袭楚军侧翼。” 飞军气势更盛,皆是听令行军。 从始至终,独孤孝都没看过董普与万彰一眼。偏偏他们脸色,在将士欢呼声中越发难看。 飞军在独孤孝带领下继续行军,期间又碰到了两波斥候。他们依照惯例被飞军全歼,不留活口。 独孤孝看着那些被挑落马下的伺候尸体,暗自皱眉。 这时候万彰再一次赶到独孤孝身侧,与他并肩骑行,同时进言道:“大将军,末将觉得,此时应该再次加速行军,不必要的辎重全都可以丢下。” 独孤孝扭头看他。 万彰便开口解释道:“我们已经多次与斥候相遇,虽然我们将对方全歼,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活口,但是时间拖得越长,楚军越有可能对我们有所防备。” 独孤孝皱眉沉思,片刻后,他拉住缰绳,同时抬起手掌,“全军缓行。” 大军令行禁止,马蹄声依次减缓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如今的飞军已经和当年没有太多差距。 万彰却不明白独孤孝为何命令减速,焦急说道:“大将军,兵贵神速啊。” 另外一边董普也从后军赶来,疑惑地看着独孤孝,“为何减速?可是发现敌情?” 独孤孝皱眉摇头,“楚军既然会在石泉河滩伏击我们,也就是说他们料定我们今夜会来,那么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围城打援。我们不存在突袭的可能,这必定是一场硬仗,不如让马力休整,等待厮杀。” 万彰虽然在此被独孤孝否决了提议不太满意,但是独孤孝说得也有道理,不由得他不服,“大将军说的,我能明白,只是他们怎么能确定我们到了哪里?” 独孤孝看了万彰一眼,没有答话。 而董普听到了独孤孝判断,脸色立即变化,略显慌张地说道:“既然楚军早有预料,那我们其实才是他主要目标。这样一来,我们现在赶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独孤孝斩钉截铁地答道:“我们不过是要与楚军,正面决战。” 董普面上动摇更甚,“那不是普通楚军,那是天下强军鬼雄营。我们……” 独孤孝斜眼看着董普,寒声说道:“我们飞军,难道不是天下强军?” 董普一时语窒,他略显尴尬地看向万彰,似乎是希望万彰说几句话。可是万彰却别过头去,就当是没有见到董普的求助。 独孤孝目光扫了两人一遍,沉声说道:“飞铁军,攻无不克。飞军,从不畏战。董将军……”独孤孝最终将目光落在董普身上,“听说董将军过去随大将军出生入死多年,战必登先。这次,怎么主动要求去镇守后军了?” 董普面色越发难看,手中捏紧马鞭,指着独孤孝面孔说道:“独孤孝!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老夫贪生怕死?” 马鞭差点戳到独孤孝面上。 独孤孝却对对那马鞭视若无睹,轻描淡写地说道:“老将军战绩彪炳,我自然不会质疑老将军过去的勇武。只不过,老将军如今妻妾成群,那面有了牵挂,我不愿见到老将军继续奔波,不如这场战役之后,老将军便退下去吧。” 董普先是一惊,随后破口大骂,“独孤小儿!你敢夺我兵权?” 独孤孝冷冷说道:“请老将军,好好休息。”他话音落时,他那些亲卫已经将董普包围起来。 董普没想到独孤孝下手如此果断,他孤身前来询问战况,只带了两名亲卫,如何能够抵挡住独孤孝人多势众?他那两名亲卫立即被人放倒,董普本人也被卸了兵刃。 独孤孝没有下令将他五花大绑,已经算是给了他面子。 董普又怎么甘心束手就擒,他立即对万彰大喝道:“卡扎塔突兀术!你还愣着做什么?下一个就是你了!” 万彰见状大惊失色,他心急赶来,身边就连一个亲卫也不曾有。独孤孝突然动手,也是让他没有防备,如今董普大喊,他下意识地便抓住腰间弯刀。 独孤孝其余亲兵早就注意着万彰的一举一动,他们见到万彰握刀,立即拔刀出鞘,将万彰团团围住。 月色昏暗不明,气氛剑拔弩张。 幸好他们行军在大军之侧,此处混乱并没有引起更多注意。 万彰额头冒汗,他终于是受不住这压抑气氛,大喝说道:“独孤孝!原来你是早有预谋!” 独孤孝摇了摇头,伸手将亲卫手臂下压,“战术意见可以不同,但是求战之心,不可不同。”他望向万彰双眼,“万将军,也畏战?” 万彰咽了口唾沫,“我……末将从不畏战。” 独孤孝点了点头,随后左右挥动手掌。那些亲兵立即收起了兵刃,同时从万彰身边散开。 万彰终于松了口气,只不过手掌依旧没有离开刀柄。 独孤孝瞥了一眼那手掌,并没有把万彰的心思戳穿,“万将军,马上就会是一场硬仗,下去多做准备吧。” 万彰这才松开手掌,抱拳应下。他又有些不放心地望向董普。 此时董普已经被亲兵拿下,嘴里塞了布团。 独孤孝见着他那目光,淡淡说道:“放心,老将军累了,稍作休息便是了。” 万彰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和独孤孝多话,转身便往前军赶去。 独孤孝见到万彰走远,随后回头看着董普。 董普一脸愤恨,死死盯住独孤孝不放。 独孤孝挥了挥手,“好生照顾董将军,战后,我再向董将军亲自赔罪。” 亲兵将董普压走,独孤孝扭头望向南方火光,那火光已经几乎近在咫尺。 第599章 孤灯昏月 独孤孝领着甲士逼近石泉城畔,他们藏身在最后的树影遮盖之下,闻着空气中的烽火味,还有震耳yù聋的喊杀声。 火光透过树隙,将他们的面孔一一照亮。 所有人都手握兵刃,齐齐将目光望向阵前大将,只等待独孤孝一声令下。 独孤孝在军阵最前方,仰头望着城头方向。 他皱着眉头,似乎是风里的血腥味让他觉得难受。又会是城头上那一幕幕厮杀令人心烦意乱。 楚军一遍遍地涌上墙头,又有一具具尸体飞落下来。 城头上的燕军似是支撑到了极点,再也没有人去推翻登楼的云梯。可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独孤孝依旧没有发出总攻的命令。 他面色沉郁,目光深邃,偏偏不吐一字。 独孤孝在等待,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万彰都忍不住掌心冒汗,可他望向独孤孝沉默的侧影,最终不发一言。 他们却是不会看到,独孤孝握紧缰绳的指节已经发白。 终于! 楚军方向发出一串急促鼓声,护卫大营的最后一支营队也被派上墙头。 独孤孝立即拔刀出鞘,对着身后将士大声呼喊,“我只说一句话!飞铁军!” 全军应和,“攻无不克!” 喊声落下,独孤孝亲率骑兵,一马当先! 飞军宛若潮水一般,从树隙之间涌出,随后铺满整片大地。 震耳yù聋的马蹄声,就算是在这搏杀的夜里,依旧是清晰可闻。宛若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心房之上。 就连城头上的厮杀也是一窒。 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条钢铁洪流望了过来。 就在所有人愣神的时候,飞军已经奔到了楚军主营之后。 楚军最后仅剩的数百将士奔出营帐之外,勉强组成了一道防线。而大营另一侧鸣金之声刺耳嘹亮。 城头上抢攻的楚军立即开始后退。 攻城时攻城梯显得不够,撤退时,这攻城梯依旧显得不够。 可是他们反映再快,也已经来不及了。 独孤孝长qiāng一领,率先从楚军紧急建起的防线中撕开一条口子。他斜侧着身子划开一名又一名甲士的胸膛,像是将夜色裁成了偏偏飞叶,又为这夜色撒上一丛丛艳红花蕊。 楚军临时组建的防线,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飞军碾过营寨,又斩落帅旗。主帐中有五六骑分头向四面八方跑去,军中主将必在其中之一。 但是独孤孝却没有率人追击。 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波澜,就如同明月一般,从天空中静静地俯瞰着整个战场。 他于乱军中停住马脚,扭头望向城头方向。 方才还在攻城的楚军,此时调换方向朝他们飞奔过来。他们不愧是楚军精锐鬼雄营,即便是帅旗被斩,楚军退兵阵仗依旧是井然有序。 独孤孝眉头紧皱。他看着狂奔而来的楚军,有望向四散奔逃的大营溃兵,似乎是在凝思,又似是计较。最后,他再次望向城头,双目圆睁。 燕军旗帜在城头,再次飘扬起来! 城中燕军还没有放弃,他们还有一战之力,战果可以进一步扩大! 独孤孝立即做出决断。他大喝一声,对四周飞军下令,“放弃追击!凿穿楚军!与石泉燕军里应外合!” 乱军之中,号令迅速下达。 飞军中,除了十几骑仍在四处追杀溃兵之外,其余人等都可谓是令行禁止。他们马上响应独孤孝的号令,跟在独孤孝身后朝着楚军方向调转马头。 两军jiāo锋数量相差甚多。 飞军面对数倍于自的楚军凛然不惧。 当年只要人熊当先,飞军便能勇往直前。 如今独孤孝领军,飞军还能战否? 独孤孝高举长qiāng,运起真元暴喝出声,“飞铁军!” “攻无不克!” 黑色潮涌再次奔流,其响震天动地。 与他们相对的是楚军鬼雄营,虽然帅旗被斩,但是士气依旧高昂。鬼雄营贵为天下强军之一,又岂被这小场面吓倒。 鬼雄营与其他甲士最为不同之处,便是他们并非使用单刀,而是擅长双戟。鬼雄营中,更是连一个用盾甲士都不存在,更别提“撤退”二字。 两只天下强军之间的碰撞,不知胜负几何,皆在五五之数。拼得便是当时战场上的天时地利人和。 鬼雄营还有其他部队甲士联合作战,声势更为浩大,可说是有人和。 飞军先斩主营帅旗,以逸待劳,骑兵对阵步卒,可说是占有天时。 至于最后一点地利…… 独孤孝在这次冲锋中,稍稍退后两个马身,不时仰头望向石泉城墙。他不是要临阵脱逃,而是在观望石泉城中甲士,除了顽抗之外,是否还有胆气攻出城外! 只要石泉燕军敢于抢攻,独孤孝便有信心,连这些鬼雄营一同拿下。 独孤孝张望了两眼,调整马步,赶到了万彰身侧。他对万彰高声说道:“不要过分放纵马力,看我指挥,虽是准备撤退。” 万彰难以置信地看着独孤孝,“大将军,这是……这是?” 独孤孝望了一眼石泉城头,“若是石泉燕军出击配合,我们便趁势掩杀。若是石泉燕军无胆,我们便滑城而过。” “这……这……”万彰结结巴巴地说着,他虽然满心怀疑,但他显然是受到了之前董普事件的影响,不敢多嘴。 独孤孝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沉声解释道:“袍泽们的xìng命,可比这满石泉城的军民更加重要。” 万彰这才明白了独孤孝的意思,恍然点头。 独孤孝眯眼说道:“若能击溃鬼雄营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我们也已解了石泉之危。此战事关重大,但求无过。” 万彰点头表示明白。 前方,飞军与鬼雄营相撞。 楚军其余部队甲士分成两翼从侧面包抄飞军。不过他们显然没有鬼雄营这般精锐,阵型松松散散,更有不少人面对飞军有所恐惧,以至于拖延了行军脚步。 两翼如有似无。 独孤孝一边挥qiāng杀敌,一边关心城头变化,他咬牙打定主意,若是冲到城下,石泉燕军依旧没有回应,那么他就会带领飞军离开此地。 一番激战,两军各有损伤。 飞军宛若长qiāng,长驱直入。 鬼雄营便同铁戟,一往无前。 战场之上,“飞铁军,攻无不克”与“鬼雄神勇,千古无二”之声此起彼伏,鲜血残肢铺满地上。 一通冲杀,飞军已然杀透鬼雄营,战至石泉城下。 而此时两翼其他楚军尚未完成合围,松松散散,强军与弱旅之别显而易见。 直至此时,独孤孝仰头去望城墙,依旧未见石泉城有何动静。 独孤孝咬了咬牙,抹去面上血水对城头之上大喊,“我乃燕大将军独孤孝!石泉燕军,何不出城共御贼匪!” 城墙之上却是无有回应。 独孤孝双眉紧锁,正在思考是否就此退军。 他低头去看,却见到城墙外地上那些尸首遍横。然而这些尸首让他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0 章 ,就是有某些不对之处。 “不对!”独孤孝双目圆睁,他立即发现问题所在,“为何尸体遍布,血却没洒多少?” 地上鲜血多寡,分明与尸体数量不相符合。 独孤孝猛然抬头望向城楼,同时就要振臂高呼撤军。 便在此时,石泉城头落下片片箭羽。 一支铁箭正中独孤孝肩头。巨力将独孤孝直接扯下马背。 就当独孤孝落马之时,他分明见到石泉城头有一书生正在对他微笑。 那人对独孤孝拱手行礼,“独孤将军!曹尚宥等候多时!” 第600章 残破山河戍疆界 一场彻头彻尾的yīn谋。 这是独孤孝在坠马之时想到的唯一一句话。 城头上的箭羽如雨而下,飞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而楚军鬼雄营同时从背面再次发起冲锋。石泉城城门大开,喊杀声从城内呼啸而来。 独孤孝仰天倒在地上,望着城头。他的耳中听不到其他声响,只能望见曹尚宥志得意满的嘴脸。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口中全是血沫。 亲卫们围了过来,他们拼死迎着箭雨将独孤孝护在身后。 不断有人涌上来,又不断有人倒下。他们用身躯为独孤孝铸成一道防箭墙。 独孤孝透过人隙与曹尚宥的对视,终于被亲卫身躯阻隔。 直到这时候,独孤孝依旧恍惚。他看到亲卫们在对他呼喊些什么,可是他听不真切,只能够看到亲卫们的嘴巴一张一合。 突然。 其中一名亲卫给了独孤孝一个巴掌。 独孤孝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瞬间,他那耳朵便被沙场喊杀充斥,也听清了亲卫们的话语,“大将军!大将军!还没结束!战斗还没结束!” 独孤孝晃了晃脑袋,感受到肩膀上箭头入骨的刺痛,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筋骨影响武艺。他面色狰狞地捂住肩膀,在亲卫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他扶住刚才打他那名亲卫的肩膀,“我们还有……” 话音未落,独孤孝便被鲜血喷了满脸。 一截剑尖从面前那名亲卫喉间穿透过来。 独孤孝双眼圆瞪,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那名亲卫。随后那名亲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独孤孝向后推倒。 “嗖!嗖!嗖!” 三支箭羽便落在独孤孝方才站立之地。 其他亲卫赶紧涌了上来,两名亲卫对抗流矢,另外十数人连拉带拽将独孤孝拖拉起来,“大将军快走!快走!” 独孤孝望向自己的战马,那战马已经成了刺猬。 另外有亲卫牵马过来,“大将军!骑我的马走!” 独孤孝被连推带驮地拱上马背,亲卫们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只来得及回头去望遍地尸首,满眼烽烟。 亲卫们在他马臀上重重一击,独孤孝身子一颠便窜了出去。他出于本能地伏低身子,控住缰绳。战马吃痛便已经飞奔而出。 尚有战马的亲卫便从两侧护持,率先迎向包围圈。 长qiāng横扫侧冲,楚军纷飞后退。亲卫骑兵的马速已经耗尽,可他们依旧用身躯顶住刀qiāng,用血ròu生生为独孤孝开出一条路来。 宽直大道,直通包围圈外。 一众亲卫甲士血ròu模糊,却死战不退,他们奋力高呼,“为!大将军!开路!” 独孤孝向来以冷静著称,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依旧难忍热泪。当时他心中便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留下来与弟兄们共同赴死。 可是独孤孝又望见远处已经有不少飞军突围出去,此战胜负尤未可知。若是陷在此地,那这些袍泽岂不是白白牺牲? “弟兄们……弟兄们……”独孤孝伏在马背上,牙龈也都咬出血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还有数名亲卫跟在独孤孝身边,他们听闻独孤孝痛苦呼声,赶紧出声说道:“大将军!罪不在你,是情报出了问题,若是我们早知石泉城已经落入敌手,也就不会……” 独孤孝痛苦长叹,“胜则揽功,败则推责,这不是将帅之为!若是就连这点担当都不曾有,我又如何配得上‘大将军’三字!” 剩余数名亲卫皆是受到鼓舞,前方楚军又要合围,那数名亲卫互视一眼,随后挥舞着兵刃拍马上前,“来生!愿再为大将军帐下亲兵!” 独孤孝哑然无声。 那数名亲卫横持长qiāng,背后披肩随风。他们留给独孤孝一个个决绝背影,又留给独孤孝一声声长啸,“为!大将军!开路!” 生路就在眼前,独孤孝终是难忍浑身战栗,伏在马背上无声悲嚎。他已经不忍心去看袍泽们被分尸刀下,他唯有合上双眼,闭上双耳,颠簸骑入这昏月之中。 他一定会回来! 独孤孝在心中反复承诺,他一定会回来报仇! 曹尚宥! 独孤孝冲出重围,回头再望城头,将曹尚宥的面孔死死印入脑海。 突然! 战场中又有一支暗箭飞来,正中独孤孝背心。他痛哼一声,眼前顿时一黑。在他意识最后时刻,他只记得自己狠狠抽了战马一鞭,随后便伏在马上,死死抱住马脖,不省人事。 不知过去多久。 独孤孝依旧昏迷,他胯下战马也已经脱离了战场,也不知道到了哪一个僻静之处。四处安静无声,听不到厮杀,也嗅不到烽火。 战马又向前踱了几步,走到了溪水边低头饮水。它这么一低头,马背上的独孤孝便摔落下来,静静落在河滩上一滚,背后那支长箭也被折断,独孤孝发出一声痛哼,伏在地上。 这声痛呼,将夜色宁静打破,溪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不多时,有四人从树林间鬼鬼祟祟地伏身出来。他们身上穿着甲胄,只是在这昏暗之中看不清是哪国之兵。 这几人左右观察之后,缓步到了河滩边上。他们先是用脚尖将独孤孝翻过面来。当他们见到了独孤孝的面孔,其中一人立即就要拔刀。 另外三人赶紧将他拦住。 他们jiāo头接耳一番后,最终还是将独孤孝扔到马背上,随后牵着战马,再次隐入树林之中。 昏睡里,皆是铁马,烽烟,惨叫。 独孤孝在无尽的黑夜中狂奔,他来不及回头,便觉得背后连中两刀。便在他中刀之时,他脚下坚实土地,顿时变作了泥足深陷。 他的身子不断下沉,不断下沉。 满脸是血的亲卫突然从泥泞中冒出头来,一把拽住独孤孝的衣领。那亲卫口中反复呢喃着一句话,“大将军,你说了要给我们报仇,你不能在这里倒下。” 独孤孝从噩梦中惊醒,他猛然坐起身来,大声喘着粗气。他满头是汗,此时脑海中还是方才亲卫那张扭曲的面孔,于是在口中重复,“报仇……报仇……报仇……” “哟,不愧是大将军,这会儿还想着报仇呢。” 独孤孝听到嘲讽的呼喝声,立马想要起身回望,可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他自己身上绑满了绷带,同时双手双脚都被牛筋大绳捆紧。 而他身边是一处篝火,篝火旁坐着四名燕国甲士。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应该是四个逃兵。 第601章 赴戎机 独孤孝暗中挣扎手脚,却发现牛筋大绳捆得极紧。他现在肩膀与背有伤,一旦发力便疼得满头冷汗。他脑中立即挣脱捆绑的念头,只能暂时作罢。 远处那四名逃兵中有一人端着水囊起身走了过来。他蹲在独孤孝面前,将水囊凑到独孤孝唇边,“喝水。” 独孤孝看了来人一眼。那人脸上全是落寞神色,虽然在给独孤孝喂水,但是眼神不知道飘去了什么地方。 远处另外三人叫嚷起来,“闷柱子,就你好心,要我们说,我们一刀把他杀了,直接跑路就是了。” 闷柱子摇头说道:“大将军对我们还算不错。有恩就要还。” “随便你吧……”那三人也不强求,低头继续烤火,只是小声嘟囔,“什么狗屁大将军,名不正言不顺的,根本比不上大将军。” 他们三人虽然小声嘟囔着,却没有去制止闷柱子给独孤孝喂水。 独孤孝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后便扬起脖颈开始喝水,饮水之时,他还不忘用余光观察四周。 林间昏暗,分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头顶月亮沉下西面,已经是后半夜了。 独孤孝微抬手臂示意,闷柱子会意得慢了些,水囊中便撒了不少水在独孤孝衣甲上。独孤孝此时自然顾不得这些事情,出声问道:“闷柱子兄弟,石泉城的战况怎么样了?” 闷柱子愣了愣,一边将水囊塞住,一边回应道:“飞军被打散了,我们最后突围出来,但是不知道战况究竟如何。” 独孤孝还要追问,另外三人嚷嚷道:“闷柱子,你和他哪来这么多废话,快过来烤火。” 闷柱子看了看独孤孝,又回头望向同伴。他轻“哦”了一声,回身往篝火边走去。 独孤孝可不想在这里坐以待毙,赶紧出声说道:“闷柱子!你们就不想为死去的袍泽报仇?” 闷柱子停下脚步,回头望着独孤孝,眼神闪烁复杂。 可不等闷柱子回答,原本在烤火的那三人便起身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拎着带火的柴木将闷柱子推开,居高临下地看着独孤孝,“报仇?找谁报仇?”他用火棍指着独孤孝的面孔,“要是报仇!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宰了你?是你害死了大将军,也是你带我们走进了今天的陷阱!要是大将军还在,管他狗屁归鬼雄军!管他狗屁曹尚宥!yīn曹地府,我们也能斩尽十殿阎罗!” 那人越说语气越是气愤,手中火棍只差戳在独孤孝脸上,“可我们现在这种落魄的模样,全都是拜你所赐!” 独孤孝面色有些暗淡,他知道面前逃兵说得没错,这些全部都是事实。这一场战斗失利,独孤孝确实需要承当最大的责任。但是现在事情还有转机,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里? 这样如何能行,独孤孝赶紧出声说道:“你们便想这么顶着逃兵的名号回去家乡?然后担惊受怕日日夜夜?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总会有暴露的那么一天。” 听者脸上闪过一丝狠辣,随后他猛然提腿,一脚将独孤孝踹翻。他挥动火棒就要去砸独孤孝脑袋,“我现在一棍把你杀了!谁会知道?” 独孤孝双手双脚被绑,被这一踹便在地上翻滚,肩膀与背心两处伤口又再次渗出血来。 那人正想痛下杀手,闷柱子再次及时赶到,一掌将那人手肘拖住。 火棍高举在空,任由那人面色潮红用尽全力,依旧不能挥落下来。那人便面色狰狞地吼道:“闷柱子!你什么意思?” 闷柱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说了,不能杀他。” 那人也是急道:“现在不杀他,以后他就会追捕我们!” 闷柱子沉声说道:“我们是逃兵已是不忠,他追捕我们也是应该。他做大将军后,弟兄们的军饷更多,日子更加好过,我们现在杀他,便是不义。你们若要杀他,便是与我作对。” 说话间,对手手肘在闷柱子手指之间发出“卡勒勒”的脆响,不由地痛呼出声。 另外三人被闷柱子目光扫过,一个个向后退了半步,显然是畏惧闷柱子的武力。看来他们能够从战场上突围而出,可能多是闷柱子的功劳。 与闷柱子僵持那人被闷柱子一抓,虽然脸上还有一些不满,但是最终还是选择让步。他连连向后退了两步,与闷柱子拉开距离,同时捂着手肘,恨声说道:“闷柱子,算你狠。” 那人走回篝火旁,将柴棒往篝火里重重一掷。火堆被砸得散架,带火的柴火散落满地。 另外两人赶紧上去将那人拉住。那人却不领情,将身边两人推开,同时怒气冲冲地说道:“跟我走,还是跟着这个傻子一起?你们两个自己选!” 那两人站在原地愣神,发怒那人已经取了装备,翻身上了战马,“闷柱子!你自己照顾你的大将军吧!” 说完这话,那人一夹马腹,便拍马远走。 剩余两人愣了片刻,随后看了闷柱子一眼。两人纷纷叹气,也取了装备,解开缰绳追随最初那人而去。 好好一处藏身点,如今就剩下闷柱子与独孤孝两人。 独孤孝看着地上逐渐熄灭的火光,对闷柱子说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闷柱子方才似是有些走神,但是听到独孤孝的话便回过神来。他回过头,对独孤孝苦笑,“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逃兵,都是懦夫。” 独孤孝坐正身子,“你不一样,你还有选择。” “选择?”闷柱子苦笑着向独孤孝走来,“还有什么选择?”他摇了摇头,就在独孤孝面前坐下,伸手指着西南方向,“回战场上去当英雄?” 独孤孝向着闷柱子的方向凑了凑,“男儿就该战沙场,建功立业!你难道不想……” “不想了。”闷柱子出声将独孤孝打断,他叹了口气闭上双眼,随后又缓缓睁开,“我现在不想当英雄,只想回家。” 独孤孝有些难以理解闷柱子的意思,小声地重复道:“回家?” “是啊,回家。”闷柱子重声确认,他仰头望向北方,“我离开家乡已经十年了,如今孩子也该十三岁了。可他已经不认识我这个爹了吧。”闷柱子突然望向独孤孝,“大将军,应该还没成婚吧。” 独孤孝被闷柱子问得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闷柱子也没有等他回答,只是自言自语,“当年我们随着大将军出征,扫平北境匪患,又保过燕狄边疆,只因为大将军告诉我们,我们今天背井离乡,便是为了明日还大燕一场盛世太平!可是现在……” 重重一顿,闷柱子摊开双手,“十年了,我们老了,大将军死了,可盛世太平在哪里?” 独孤孝低下头,闷柱子口中的大将军是董蛮武,而这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1 章 他回答不上。 方才那声质问,似是用尽了闷柱子的力气。他颓然放下双手,“大将军究竟是如何死的,你心里明白,我也不想深究。原以为你的野心更大,你能完成大将军尚未完成的事情。可是……看看我们飞军成了什么?” 闷柱子重重一拳砸在地上,“我们飞军!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是我傻,不应该抱有幻想,或许在大将军死的那一天,飞军就不存在了。” 独孤孝终于咬了咬牙,“飞军还有机会,只要我们这次能够反败为胜。” “我知道……”闷柱子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只要反败为胜,我们依旧是那一支天下强军。不过,那有什么意义呢?我累了,现在只想回家。我想念家中严父,想念家中丑妻,想念家中幼子,想念北境的草原,想念在那里的一呼一吸。” 独孤孝双瞳颤抖。他低下头去,不然闷柱子看到自己眼中的动摇。 闷柱子继续说道:“我听说,你也来自北境?” 独孤孝点了点头,“我来自漆平。” 闷柱子眼睛里似乎亮了一些,“呀,那么说,我们还是同乡?”闷柱子又问道:“那你怎么去了昌隆?” 独孤孝眼中透出一丝回忆,“我爹病逝之前与我说,走出去,才能看看这天下有多大。” 闷柱子微微一笑,“十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家乡的一切都很平常,平常得令人乏味。可是现在想想,还是家乡纯粹自然。我们原本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诡计多端的世道。我们是北境的孩子,养育我们的,是北境的风霜雪寒。可太多冰孩子,在这里成了一滩污水。” 独孤孝陷入沉思之中,紧紧抿住双唇。 闷柱子突然又问道:“你当初,为什么害大将军?只是为了升官发财?” 独孤孝猛然抬头盯住闷柱子双眼。 两人对视片刻后,独孤孝低声说道:“因为大将军老了,他的血冷了,他已经止步不前。” 闷柱子看了独孤孝许久,突然伸出手摸了摸独孤孝的脑袋,“你还是个孩子啊。” 独孤孝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将脑袋挪开。 闷柱子看着自己手心笑笑,“大将军不是老了,他只是明白了,一腔热血,是救不了这个天下的。” 独孤孝怔怔地看着闷柱子,口中呢喃出声,“一腔热血,当真救不了这个天下?” 闷柱子没有回答。 散落在地上的篝火,也将要燃尽。 闷柱子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尘,站起身来。他从怀里抽出一柄匕首,甩入独孤孝面前土中,刀锋入土一半,“这把匕首留给你,一会儿,自己给自己解绑吧。” 独孤孝盯着那匕首,没有立即靠近。 “你的马,我留给你。”闷柱子大咧咧地回转身,丝毫没有将后背留给独孤孝的自觉。他同样收拾装备,上了自己的战马,临行前又对独孤孝说道:“虽然你是大将军,我只是个伍长,但我比你痴长几岁,叫你一声小兄弟。小兄弟,听老哥一句劝……”闷柱子已经扬起长鞭,“回家去吧!” 马鞭重重落下,闷柱子消失在独孤孝视野之外。 独孤孝坐在原地,愣了许久。 直到遍地火光全部熄灭,独孤孝才回过神来。他挣扎着靠近地上那柄匕首,将手上牛筋大绳磨断。 这时候,独孤孝突然听闻极远处传来一串喊杀声响。 独孤孝赶紧拔出匕首,加速挑断脚上的绳索,随后取了闷柱子留给他的最后一匹战马,赶往那声音来源。 等独孤孝靠近树林边缘时,很听到一串急促马蹄声响。 独孤孝赶紧勒住缰绳,静声藏在树后。 他透过树隙,正见到一队楚国骑兵呼啸而过,领头那将马脖下似乎还挂着一串血淋淋的耳朵。 耳朵? 独孤孝悚然一惊。 等楚军骑兵走远,独孤孝赶紧钻出林外,顺着楚军来时的方向一路探查。一路上先后横着四具尸体。 先前三人先走,没想到遇见了楚军斥候。 三人又沿原路逃命,被逐一击杀,正巧遇到了闷柱子,错过了独孤孝。 独孤孝将四具尸体放在一处,静静看着。 突然间,他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望向月光喃喃自语,“回家?” ※※※ PS: ~~~生离是苦,死别是苦,无亲是苦,无妻是苦,无子是苦,无家更是……苦~~~ ~~~摘自《火凤燎原》许临~~~ 第602章 众亲离 独孤孝牵着战马,在月下小道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月将西落,天明将至,小径无声。 独孤孝低着脑袋,并没有特意区分方向,就这么牵马向前。他那迷茫样子,似是沉思,又似脑袋空空。 他便这么向前走着,不知不觉行到了一处三岔口。 便在此时,他身边战马停下了脚步,不安地望向远方。 独孤孝尚未察觉战马的变化,径直牵着缰绳向前。他这一拽,并没能拽动,反倒是让自己踉跄两步。 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独孤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战马的异样,疑惑地说道:“怎么了,你也走累了?”他伸手摸了摸战马的脖颈,“再走几步吧,再走几步应该能够找到大家了。” 说完这话,独孤孝便想拖着战马继续向前。 那战马自然不会答话,它不仅不随独孤孝上前,更是反向甩动脑袋,将独孤孝往一边树林中拱。 独孤孝一开始还一脸惊讶,不解其意。 可没多久,独孤孝便听到了轻微的马蹄声响又有骑兵来此。 独孤孝面上一肃,立马牵着战马钻入一旁林中。 没过多久,独孤孝便见到八名楚国骑兵从远处飞奔而来。独孤孝只当他们和刚才那波斥候一样,只不过是路过此地,谁能想到那八人竟然在三岔路口停了下来。 独孤孝透过树隙去看,能够见到八名楚国骑士中,有一人盔上有白翎。独孤孝认定,那白翎的应该就是这支队伍的领将。 那名领将对身后骑兵斥候说道:“紧急战报,飞军已经在泉眼关重新集结。”他伸手虚空一划,算是将身后诸人分成两份。他伸手指着其中一份说道:“你们,跟我去找曹军师复命。”他又指着另外一波,“你们继续向南,把这边的消息告诉给铜人军主将,让他准备合围。” 身后骑兵立即单手捶打胸口,“诺!” 领骑听到他们回答后点了点头,随即便调转马头朝西面岔道奔去。而另外四人则是顺着岔道往南方前进。 等到这帮人通通走后,独孤孝才从树林后冒出头来。 他看着岔道口纷乱的马蹄印,一边在脑中分析着方才那些情报,“如果真像是他们所言,此时飞军应该是在泉眼关重整旗鼓,而且铜人军和楚国拿到确切军情后,应该就会直接突袭飞军大营,不给双方打持久战的机会。” 想到这里,独孤孝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闷柱子最后惨死也不愿瞑目的双眼。他咬牙说道:“你现在叫我回家,我也不能放心离开。” 说完这话,独孤孝立即翻身上了马背。他认准方向,便朝着泉眼关赶去。 一路上他为了节省时间,也是为了不和楚军斥候相遇,特地在小道之中穿梭。 等他赶到泉眼关外时,天空将至黎明。 这泉眼关并算不上雄关要塞,但是墙头高度还是有所保证,至少四人相叠的高度。楚军若是想要强攻,必定需要付出代价。 只不过此时城头上巡逻甲士警惕xìng并不算高,直到独孤孝纵马赶到城下,才被城上甲士发现。 城上甲士立即放箭警告。箭支落下,shè在独孤孝马前一步开外。 独孤孝立即拽紧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独孤孝对城墙上出声喝道:“是我!” 城墙上立即有人惊喜呼喊,“是大将军!是大将军的声音!” 另外还有甲士冷哼道:“先别激动,谁知道是真是假。” 他们很快便扔下一支火把,对城下独孤孝喊道:“验明正身。” 独孤孝暗中点头,至少说明这些甲士还没有完全失去警惕。他不紧不慢地捡起火把,将自己面孔照亮。 城墙上那些人看清楚独孤孝面孔,终于打开关门放独孤孝进去。 独孤孝进入关内,方才发言让独孤孝验明正身的将领立即靠近过来。 那将领垂首告罪,“末将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大将军不要见怪。” 独孤孝微笑着拍了拍那将领的肩膀,“你做的很好,有功无过。”独孤孝看了一眼陌生的关内,又对那将领说道:“将军务下发,你随我一道进去”。 那将领赶紧点头应下,反身便去布置任务。 独孤孝趁这功夫翻身下马,将战马jiāo给身边牵马甲士,随后整了整身上仪容。 这一会儿功夫,那将领已经回到他身边来,“大将军有何吩咐?” 独孤孝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随后两人便要一前一后向关隘深处行去。独孤孝一边观望四周,一边对那将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毛迪。”那将领恭敬回应道:“末将叫做毛迪,毛遂自荐的毛,允迪中和的迪。” 独孤孝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毛将军,那我问你,我军损失如何?” 毛迪听到这问题,脸色立即黯淡下来,“回禀将军,六千飞军,战死与重伤两千余人,几乎是人人带伤。” 独孤孝观察到毛迪腹部绑着的绷带。他皱了皱眉,又继续问道:“军中还有哪些高级将领坐镇?” 毛迪答道:“万彰将军与董普将军全都撤了回来。” 独孤孝双眉一挑,立即加快脚步,“立即带我去见他们。” 毛迪得令,赶紧上前为独孤孝引路。 两人穿营而过,毛迪很快就把独孤孝引到了大帐之外,一路上不知多少人见到独孤孝归来面露惊异。 帐外守卫见到有人前来,原本是要阻拦,可当他们看清楚独孤孝的面孔,立即退到了两边。 独孤孝将毛迪拦住,“毛将军,你先在帐外等我。” 毛迪点头应下。 独孤孝快步行入大帐之中,万彰正在简易地图之前和另外两名中层将领说这些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独孤孝已经进入帐中。独孤孝出声喊道:“万将军!” 他这一声呼喝,让大帐中那三人皆是浑身一颤。 他们扭头望来,那两名中层将领先是愣神,随后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最后扭头望向万彰。 而万彰见到独孤孝出现,也是惊得口齿不清,“独孤……不,大将军?你还活着?” 独孤孝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对那两名中层将领说道:“莫将军,博将军,我和万将军有要事相谈,二位……” 他没有把话说完,那两名将军对视一眼,立即快步离开了大帐,将独孤孝与万彰留在帐内。 万彰这时候才算是有些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独孤孝,“大将军,真的是你?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战死沙场了,我刚刚才……” 独孤孝挑了挑眉,“你是刚刚把我的死讯传播下去,对吗?” 万彰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他很快又摇头说道:“末将并非说大将军必死,只是当时战场上的情况,大将军的亲卫全部战死,大将军又是彻夜未归。末将也是按照规定,暂时宣布……” 独孤孝抬手制止万彰继续说话,“不用解释了,这些都是惯例,我并不准备怪你。我现在有更加紧急的事情要与你商讨。” 万彰正色道:“请大将军示下。” 独孤孝走到简易地图前,用手指勾画出两条线路,“我方才在过来的路上,正巧碰到了楚军斥候,他们正要联合鬼雄营与铜人军对我们两面夹击。” “竟有此事!”万彰眉头紧皱,“我马上就把命令传达下去,让全军提高警惕,若是必要时候,我们还能及时后撤。” “不。”独孤孝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指,在泉眼关北方滑出一片区域,“泉眼关可以说是这一片区域的最后一道关卡。原本石泉区域地形复杂,正是我们与敌军周旋的好地方。但是石泉城陷落,若是泉眼关再次失守,那么楚军与铜人军将会有足够的空间铺开战线,到时候我们只会疲于奔命。” 听到独孤孝这话,万彰也是犯了难,他忍不住搓起双手来,“这可如何是好?我们现在只有四千人,再加上关内原本守军,也不过是九千人,若是对方两军全力来攻,我们绝对撑不了太长时间。” 独孤孝同样皱眉说道:“我也知道战事艰难,但是我们没有退路。”独孤孝来回踱了两步,出声说道:“我们现在也不是完全在死局里面。这会儿只要我们分两步走,应该就能化解危机。” 万彰赶紧求教,“请大将军示下。” 独孤孝点了点头,再次走到地图面前,伸手指向东侧,“薛富贵的军队就在此处驻扎,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向薛富贵求援。让他从后方袭扰铜人军,这样一来我们的压力便会减少一半。” 万彰思索了片刻,随后问道:“薛富贵还要面对来自吴军的压力,若是铜人军仗着有蜀军策应,并不准备在意薛富贵怎么办?” 独孤孝冷冷一笑,“他们三国联军,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现在再加上了一个铜人军,你当他们就会铁板一块?到了这种时候,谁先杀入昌隆,谁就能够主导战局,可谁愿意见到对方先人一步?” 万彰闻言连连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真是神机妙算。” 独孤孝也不在乎万彰这些马屁。万彰原本就是狄人,这些个成语总是用得词不达意。独孤孝只是顿了顿,随后便继续说道:“与这第一步同时进行的,我们还要消灭楚军与铜人军的有生力量。这第二步,我就需要董普将军的配合。” “对了。”独孤孝出声问道:“万将军,董将军现在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2 章 ” “大将军,要找老夫?”独孤孝不过是话音刚落,董普便走入大帐之中。 独孤孝见到董普进入大帐,赶紧迎了上去。他先是对着董普深鞠一躬,“小子为方才战时冒犯,向老将军请罪。” 董普面上表情有些怪异,讥讽道:“大将军哪里有错,都是我这个老家伙没了胆量,只会做缩头乌龟了。” 独孤孝赶紧起身,微笑着对董普说道:“老将军误会了,我方才那些话,全部是说给别人听的。” “别人?”董普嘴巴微张,脸上诧异神色更浓。 独孤孝赶紧继续解释,“我方才发现我们去驰援石泉一路上的行踪居然都被楚军掌握在鼓掌之间,我便断定我们军中必定是有了楚军的jiān细。方才让甲士将老将军绑了,全是都是为了做戏给jiān细看。就是为了防止我们现在这种情况下无计可施。” “什么意思?”独孤孝越是解释,董普面上疑惑越深。 独孤孝哈哈一笑,拖着董普的手掌便行到了地图之前,“老将军你看。我们这泉眼关虽然算不上雄关,但是想要攻破此关,敌人依旧要付出不小代价。而他们若是想要智取,无外乎骗城或是里应外合。骗城难以成功,而里应外合有需要破绽。” 董普总算是明白了一些,指着自己说道:“我便是那个破绽?” “没错。”独孤孝笑着说道:“我方才特意冒犯老将军,便是为了给军中jiān细这么一个破绽。到时候军中jiān细认定老将军与我有隙,必定会找老将军合计。那人若是来寻老将军,老将军只需要将计就计,我们放一部分敌人进来,再来一个瓮中捉鳖!” 独孤孝捏紧拳头,就像是当真将敌人捏在掌心,“那样一来,我们不仅能够打回气势,更能杀灭敌人的威风,让他们不敢轻易跨过雷池一步。” 董普看了独孤孝片刻,随后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大将军,真是好计策啊。” 独孤孝摇头说道:“我也只是备作后手,若是有的选,真不希望会用到这招。好了……”独孤孝继续看着地图,“我们现在先商量一下,包围圈应该设置多广。” “计策是个好计策。可惜……”董普在独孤孝身后冷冷说着。 独孤孝突然感觉后腰一凉。 董普手持匕首捅入独孤孝后腰。他贴在独孤孝耳边说道:“那jiān细,就是我啊。” 第603章 零落叶 董普将匕首捅入独孤孝后腰,并没有立即拔出,反而是用力旋转,就像是要在独孤孝背后开出一个大洞。 这样造成的伤口难以痊愈,一辈子都会留下凹陷。 独孤孝痛得面目狰狞,可他没有喊疼,而是冷哼说道:“大将军当年把你当做兄弟,还真是瞎了眼。” “你说什么?”董普从后方用力将独孤孝脖颈勒住,然后箍紧臂膀,“我和人熊之间的事情!你知道个屁!” 董普将匕首拔出独孤孝体外,随后便弯曲手肘,准备再捅上一刀。 而始终在场的万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抬手要拦董普,同时高声呼和,“董普!你做什么?” 董普全然无视万彰的呼喊,再次将匕首刺向独孤孝后腰。 可独孤孝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侧身,回肘击打董普腋下。 董普腋下遇袭,勒住独孤孝脖颈的手臂一阵无力,将独孤孝脖颈松开。 独孤孝立即掰开脖前手臂,他趁势转身,飞起一脚直踹董普胸膛。 董普遭遇重击,独孤孝失去平衡,两人同时向后摔倒。 而董普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虽然被独孤孝踹得失去重心,却依旧下意识地挥动匕首,在混乱中给独孤孝大腿内侧划出一道狭长血口。 “嘭”的一声,两人同时重重坠地。 独孤孝到地后立即起身,只是后腰中刀,大腿受伤,他方才起身又踉跄着倒向一边,勉强撑着帐中木桌才稳住身形。 董普这时候也揉着胸口站起身来。方才独孤孝那仓促一脚,看起来并没能对他造成多少伤害。 现在情况对独孤孝颇为不利,他手无寸铁,更是深受重伤。 董普哪里会不知道乘胜追击的道理,他狞笑着将匕首抬到胸前,张开臂膀向独孤孝快步走去。 万彰原本是在独孤孝身后,他见到董普这般不依不饶,赶紧跳过木桌,侧身拦在两人之间。 董普停下脚步。 万彰张开双臂,像是要把两人隔开,“董普!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们现在大敌当前,你要内讧也得等战后再说。” 董普看了眼独孤孝站立不稳的模样,狞笑说道:“万彰老弟,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啊。”董蛮武指了指自己,“我已经投靠了楚军,现在杀他,那可是第一等功。” “啊?”之前事情发生得太快,万彰这才算是明白过来,“你,你怎么又投靠了楚人?” “为什么?”董普用匕首指着独孤孝说道:“还不是因为他,还有那个该死的山师yīn!” 董普看着万彰说道:“他当上了大将军, 山师yīn当上了燕国实际上的掌权者,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屁都没有得到!说好的封赏,说好的良田美宅统统没有!凭什么?老夫随人熊出生入死数十年,到头来屁也没有!这个小兔崽子才参军几年?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他有什么资格当大将军?” 独孤孝勉强撑着木桌,冷笑道:“就凭你,也有资格说自己和大将军出生入死?” “混账东西!”董普指着独孤孝的匕首不断颤抖,“我和董蛮武一起入伍的时候,你还出生呢!老子陪他经历过多少次血战,我身上有多少伤是为了保他xìng命!我和他出生入死的次数,数也数不过来!要是没有我董普,他董蛮武早就是一具白骨啦!” 独孤孝后腰鲜血不断涌出,已经顺着大腿流到地上,他面色苍白但是话语却不含糊,“若你对大将军真有情义,当年还会对大将军下手?” 董普同样冷笑,“杀董蛮武你也有份,我们在场的三个人全都有份!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的不是?” 独孤孝讥讽说道:“我可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董普先是一窒,随后哈哈大笑,“可笑!可笑至极!好,你说的没错,你是为了你那些幼稚的理想,我就是为了荣华富贵,那又如何?谁能说我有错?” 独孤孝缓缓站直身子,淡淡地说道:“当年你可不是这么和大将军说的。” 董普再次沉默,但他整个人身上杀机更甚,“当年?你也知道那是当年。年纪小的时候,我也以为理想是最重要的。可我现在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比金银财宝软玉娇娘更好的东西!什么理想,道义,家国,全部都是放屁!” 独孤孝摇了摇头,“闷柱子说得没错,我们到了这里,就成了一滩污水。” 董普听到“闷柱子”三字,先是一愣,但是他没有在这上面多做纠结,直接挥动匕首向前,“独孤孝,梦是小孩子才做的东西。” 万彰夹在两人之间,还想要把两人分开,“你们,你们……” “万彰!”董普瞪着万彰,“当初你可是和我站在一块,今天你要帮他?我劝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是谁占优。”董普顿了顿,又不屑轻笑道:“若是你想不明白,我也可以帮你。” 董普话音落时,大帐之外突然燃起火光,更有喊杀声从远处传来。 “兵变?”万彰顿时变了脸色,伸手指着董普,“董普!你干了什么?” “没什么。”董普冷冷一笑,满是胜券在握,“不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万彰立马垂下手臂,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董普。他又回头望向独孤孝,艰难地说道:“我……对不起,我……” 话语还没说完,董普已经上前,将万彰一把推开,“不要碍事!” 独孤孝咬了咬牙,赶紧后退避让。 董普挥动匕首再次攻了上来。这一刀,董普直取独孤孝咽喉,他便是准备将独孤孝一击毙于刀下。 独孤孝腿脚不便,只能向后仰身避过这刀,但是他不忘反击,在仰身之时,同时伸手从万彰腰侧拔出弯刀。 原本董普占着兵器之利,现在反倒是处于下风。 可董普也是军旅出声,虽然武艺并不惊人,但是胜在狠辣,一招一式直往要害招呼。他不等独孤孝将弯刀拿稳,便将匕首一抛,反手握住,削向独孤孝手腕。 匕首虽然断不得手腕,也足够将独孤孝手腕捅穿。 这种时候独孤孝不退反进,用肩头去扛匕首。 董普也未料到独孤孝这般血xìng,匕首直接捅入独孤孝左肩之中。 独孤孝肩膀原本便有箭伤,此时再次被匕首捅穿,更是鲜血长流。可是独孤孝不顾剧痛,上前一步拉近他与董普之间距离,随后右手一把摁住董普咽喉。 两人近在咫尺,独孤孝趁着董普呼吸困难,左臂发力甩开董普持械右手,任由匕首带走一片血ròu。他左臂挥起万彰弯刀,便撩向董普下腹。 这击若是撩中,董普立即一命呜呼。 董普的面色因为无法呼吸而胀红,但他又岂会静候肠穿肚破。他在独孤孝弯刀上撩之时,猛然抬腿。他膝盖准确无误地从侧面撞开独孤孝手中弯刀。 弯刀被董普巨力顶飞,独孤孝也因此牵动伤口,左臂无力下垂。 董普抓住此时机会,左手按住独孤孝面孔,将他向后压倒在木桌上。董普又高举右手匕首,刀尖瞄准独孤孝侧颈要害。 独孤孝还想反抗,怎奈身上已经没了力气,就连董普的咽喉也摁不住。 董普因此得以喘息,他眼中凶光更甚,狞笑着就要将独孤孝杀死在桌上。 万彰已经躲到了一边,不忍心去看,只能撇过头去。 便在此时,大帐门口传来一声暴喝,“休伤大将军!” 董普闻言一惊,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只见方才为独孤孝引路的毛迪冲入帐内,他将掌中利剑一掷,正中董普肩头。 董普发出一声惨呼,松手掉了匕首,更是捂着肩头向后倒去。 独孤孝得以脱身,随手拿过木桌上的砚台,飞扑到董普身上便是重重一砸。 “嘭!” 一声闷响,董普面上被泼上墨汁,鼻腔破裂。鲜血与墨汁混杂一处,肆意横流。 这时候董普还想抬手抵抗。 独孤孝如同疯了一般,一把将董普手腕掰开,另一只手上砚台再次重重砸下。 “嘭!嘭!嘭!” 整个大帐之中都是砚台砸中血ròu的闷响。 董普那双抵抗的手臂渐渐无力垂下。独孤孝面上被喷得是各种液体,黑红白混杂流淌。 “嘭!嘭!嘭!嘭!嘭!” 董普已经一动不动。独孤孝这才喘着粗气,从董普身上爬了下来。他将缺了角的砚台轻轻抛开,靠着木桌,仰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帐顶。 大帐外满是厮杀之声,大帐内只剩下独孤孝的粗喘。 第604章 卸甲飞烈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旁呆立的万彰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赶忙跑到董普身边,蹲下身查看董普的状态。 董普整张面孔被砸得支离破碎,已经没有了存活的可能。 万彰叹了口气,神情异常复杂地看着独孤孝,“死了。” 独孤孝瞥了万彰一眼,淡淡说道:“怎么?万将军,现在还想杀我?” 万彰沉下双眼,未曾言语。 一旁毛迪上前来,将万彰的弯刀踩在脚下。 万彰扭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独孤孝啊,倒是有人对你忠心耿耿。” 独孤孝没有回答,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 毛迪赶紧迎了过去,架着独孤孝的臂弯,将独孤孝搀扶起来。独孤孝对毛迪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去,全然没有把万彰放在眼里。 万彰望着独孤孝的背影,赶忙站起身来,“独孤孝,你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万彰一眼,“你方才举棋不定的时候,就已经不适合战场了。” 万彰向前的脚步停下,最后扶着木桌低头沉思。 独孤孝不再管他,径直朝大帐之外走去。 毛迪在一边解释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跟从董将……董普的甲士突然向其他袍泽动手,我们被杀得措手不及。局势,局势已经……” 独孤孝掀开门帘,走出大帐,只见到满眼烽火,整座泉眼关都置身火中。到处都是穿着相同衣甲的尸首。他叹了口气,将毛迪的话接着说完,“局势……已经失控了啊。” 明明都是袍泽,可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独孤孝闭起双眼,又想起了之前闷柱子说过的那些话,难道他独孤孝真的做错了? 身后门帘再次掀开,万彰站在独孤孝身侧。他突然单膝跪地,高举手中弯刀,“大将军,我,卡扎塔突兀术,愿意臣服。” 独孤孝俯视着万彰,“大将军也受过你的臣服,呵,你的臣服,我可不敢要啊。” 万彰面颊狠狠抽搐,随后他猛然站起身来,“我会用行动证明自己。” 独孤孝微微勾起嘴角,“希望如此。”他望向战火,在心中对自己轻声说道:还没有结束,还有机会,我还能证明,我没有做错。 说完这话,独孤孝便迈步向前,他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帅旗,又将那面帅旗jiāo到毛迪手中,“毛将军,为我竖起帅旗。” 毛迪将帅旗接过,高高举起。 独孤孝取了一块残布,将后腰伤口简单缠上,随后走向人群,“我们来把这烂摊子,给收拾干净。” 三人走向混战。 他们向攻击独孤孝的甲士挥起刀刃,将其余人聚拢在帅旗之下。 一路行去,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人群在帅旗下越聚越多。当人数达到两千余人之时,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3 章 眼关中乱战已经彻底平息。 独孤孝眼中光芒越来越亮,还有机会,一切都还没结束。 可当他望向身前最后的飞军,他眼中的光彩,瞬间熄灭下来。 一场兵变,让原本仅有九千人的守军,只剩下两千之数,让泉眼关并不雄伟的城墙满目疮痍。这些甲士面上唯有颓唐与疲倦。 楚薛联军将要到来,两千甲士却无心恋战。 这仗要怎么打?这城要怎么守? 独孤孝脚步有些踉跄,全靠毛迪搀扶才能够保持自己不曾倒下。他深深望着众人,望着这支叫做飞军的“天下强军”。 他从那些袍泽脸上,只能看到疲惫,没有半点光彩。 当初飞军离开北境,是为了今天这样?谁能想到,飞军会变成今天这样? 独孤孝紧紧抿住双唇,沉默许久,然后他说了一句话,“你们……想家吗?” 众甲士骤然一愣,其中不少人双唇颤抖,眼眶泛红,还有许多人原本低垂脑袋,此时抬起头来。 独孤孝哼起一支小调,“军帖夜来,匪风发兮战鼓扬,匪车南渡,中心忧兮顾北望。顾北望,顾北望。谁能亨鱼?谁能牧羊? 春去冬至,韶华逝兮须发长,日升月落,中心吊兮念旧乡。念旧乡,念旧乡。谁将北归?偿吾爹娘。” 一曲《北望》,北境小调。 这一曲唱罢,满营悲泣。 独孤孝闭上双眼,仰头一声长叹,泪珠便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他赶紧伸手将那滴眼泪抹去,“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他兴致阑珊地朝着满营甲士挥了挥手,“飞军就地解散吧,你们……”独孤孝长长一叹,嘴唇颤抖,“你们,回家去吧。” 一言出,全军哗然。 “大将军!”满营甲士错落不齐地叫着独孤孝,可是独孤孝依旧挥了挥手,“你们都回家去吧。” 万彰也是满脸诧异地看着独孤孝,“大将军,你这是要……” 独孤孝回头看了他一眼,“我错了,大将军也错了,我们都错了。” “什么?”万彰疑惑不解地看着独孤孝,“大将军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错了?” 这时候,万彰已经得不到回答了。 独孤孝自顾自地佝偻着身躯,朝城墙方向行去。他对毛迪说道:“毛将军,我自己走不动了,还要麻烦你一下,送我去城头。” 毛迪满面肃穆,点头应下。 而万彰还是不依不饶地将独孤孝拦下,“独孤孝!你到底是发什么毛病?你就这么丢下飞军不管了?” 独孤孝看了他一眼,对他轻声说道:“答应我一件事情,把他们……把我们的弟兄们,全都送回家。” 万彰惊得张大嘴巴,“那你?” “我?”独孤孝抿嘴一笑,“我应该留在这里,已经不应该有人为了我的一厢情愿送命了。” 说完这话,独孤孝便轻轻推开万彰,缓慢却坚定地朝城楼走去。 万彰望着独孤孝的背影,久久不曾说话,直到独孤孝与毛迪的身影,消失在烽火之后。 飞军剩下的甲士有人便问万彰,“万将军,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万彰回头望向众人,众人眼中全是茫然。 他们再等待万彰下令。 万彰紧紧皱眉,脑中回想着方才独孤孝说过话,回想着那曲《北望》。他缓缓抬起头来,随后朝自己的战马走去,“你们跟我走。” 众甲士发问,“将军,我们要去哪里?” 万彰飞身上马,将缰绳拉紧,“我带你们回家。” 城楼之上,毛迪扶着独孤孝靠着墙壁坐下。 独孤孝喘了几口,随后道了声谢。 毛迪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独孤孝一眼,“大将军,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独孤孝抬眼看他,微笑着说道:“趁我还有一口气在,随便问吧。” 毛迪皱眉问道:“大将军,为什么要遣散飞军?虽然我们现在是打不过楚薛联军,但是只要我们重整旗鼓,一样能够……” 独孤孝挥手将毛迪的话打断,“不能够了。”他顿了顿,双眼不知望向何处,“我不能再因为我一个人的理想,裹挟着他们为我拼命了。”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歉意,“他们离乡背井这么多年,不过是被大将军,被我的yù念裹挟着前进罢了,我,不能再害他们了。” 毛迪闻言久久沉默。 独孤孝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又剧烈喘息了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朝着毛迪挥手,“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咳咳咳……你也该走了。” “走?”毛迪眼神之中有些恍惚,他茫然地望向北方。 许久之后,毛迪才收回目光,注视着独孤孝双眼。没有更多话语,毛迪转过身去。可行了两步,他突然回过身来,挺直脊梁,对着独孤孝单拳捶胸,“曾与独孤将军并肩,是末将此生荣耀。” 独孤孝面上表情同样一肃,他尽量坐直身去,同样单拳捶胸,“与你们成为袍泽,才是我此生荣耀。” 毛迪面颊颤抖,他狠狠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一阵微风吹来,城头上,只剩下独孤孝一个人在,孤零零地倚靠着残墙。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柱香,半个时辰,一动不动,宛若死了一般。 整座泉眼关没有人声,只有满城火光,还有遍地尸首。 死一般的宁静。 突然,东方亮起晨曦,朝阳斜落在独孤孝的脸上。他宛若从这一束光中获得了力量,缓缓地站起身来。 城头眺望,远方楚军骑兵蜂拥而至。 独孤勾起嘴角,不慌不忙地拾起一柄长qiāng,又捡了一面飞军的军旗。他咳嗽着将那军旗捆绑在长qiāng上。手臂无力,他便用牙齿咬紧死结。 楚军越来越近,马蹄声清晰可闻。 独孤孝踉跄着站直身躯,踏上城头。 他将长qiāng横持。 qiāng上那面残破军旗飞扬。 一座空城,一名小将。 一面残旗,一柄长qiāng。 楚薛联军兵临城下。 独孤孝望着眼前大军,突然想起了之前种种。那一天离乡背井,那一年参军入伍,那一夜昌隆血战,那一场酒谈震撼,那一日岳山大火,那一个,他追随至今,却始终未曾超越的铁塔背影。 此生可还有遗憾? 独孤孝仰天大笑,从城头上一跃而下,迎着千军万马,伴着嘹亮呼号。 “飞铁军!攻无不克!” 第605章 盼复始 燕国昌隆城,王宫大内。 山师yīn正坐在石桌前与卞兰对弈。山师yīn落下一字,卞兰稍加沉默便微笑说道:“又是我输了。” 卞兰说完这话,便从手边拿出一枚筹码,叠在山师yīn面前的木盘里面。 两人之间的棋力差距,就像是叠在山师yīn木盘里的筹码,层层高叠。而卞兰面前的木盘空空如也。 山师yīn随意瞥了一眼木盘,笑着说道:“这样一来,你就欠我了十坛酒了。” 卞兰耸了耸肩,“现在整个国库都是你的,想拿多少拿多少。” 山师yīn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我是商人,既然是商人,没有点彩头怎么行。” 卞兰再次摇头,“即便是从左口袋,换到右口袋?” 山师yīn笑着点头,“即便是从左口袋到右口袋。” 卞兰不再言语,帮着山师yīn收拾棋子。 山师yīn又开口说道:“倒是你啊,每一次认输都这么干脆,多挣扎一下,也给我多一些乐趣。” 这时候桌上棋子已经收拾干净,卞兰换了一个话题说道:“这次让我几子?” 山师yīn从卞兰棋碗中拿出一把棋子,然后一一落在棋盘上,“自然是让你九星点满。” 卞兰笑了笑,这才回答了之前那个问题,“审时度势,输就是输了,何必浪费时间。如果赢自己的酒让你高兴的话,我动作快一些,还能让你多赢几坛。” 山师yīn闻言看了卞兰一眼,随后哈哈大笑,“若是独孤孝也有你这么知道变通就好了。” 卞兰面色稍沉,yù言又止。 山师yīn没有去看卞兰脸色,只是随意落了一子,点在角落,“有什么话就说吧。” 卞兰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大人,你觉得独孤孝此战是生是死?” 山师yīn没有抬头,淡淡地说道:“下棋。” 卞兰赶紧落了一子贴在山师yīn身边,随后又盯着山师yīn面上表情。 山师yīn落下一子一个小飞,“你希望他是生是死?” 卞兰不声不响,闷头落了一子,“我的希望,并没有那么重要。” 山师yīn微笑点头,同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他身边那个董普很有意思,我放了一些消息给曹尚宥,曹师兄应该能明白这些消息的作用。” 卞兰叹了口气,伸手为山师yīn斟茶,“飞军若是散了,那南边该怎么办?” 山师yīn抓了一把棋子在手掌之间,随后随意丢在棋盘上,“在大燕又不是只有独孤孝一个将军。” 卞兰看着棋子叮当落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色有些错愕。 山师yīn大袖一挥,将棋局扰乱,随后从自己的木盘中拿出一个筹码丢给卞兰,“这局算我说了。” 胜负输赢,随心所yù。 山师yīn已经望向墙角方向,“我们该听一些正事儿了。” 墙角处,站着一位黑衣。 卞兰闭上双眼,微微叹息。他不用回头,都知道那名黑衣在墙角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山师yīn对着墙角招了招手,那名黑衣人便快步行了过来,他在两人石桌五步之外停下,先对山师yīn躬身行礼,“门主。”随后他又对卞兰躬身行礼,“大统领。” 卞兰起身还礼,随后又对山师yīn请示道:“大人,我是不是需要先退下。” 山师yīn伸手摸着眉毛,“我任命你做九婴的大统领,就是我的左右手,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你?” 卞兰闻言便重新坐下。 山师yīn又对那名黑衣人说道:“说说看吧,事情有什么进展?” 那名黑衣人便躬身回答道:“那位大人已经答应了我们合作建议,事情一旦发生,那位大人必定会出手。” 山师yīn点了点头,“不出所料,那位一直都是聪明人。” 黑衣人继续说道:“还有另外一位,我们已经得到了最新消息的进展,事情可能不会那么乐观。” 山师yīn挑了挑眉,“怎么说?” 黑衣人解释道:“那位最近将自己的老对手逼入了绝境,正是一战定输赢的时候,他恐怕不会回应我们。” 山师yīn捻动鬓角,沉思了片刻,随后笑道:“你们的估计只怕是错了。只要把消息传递过去,那人必定参加。” 黑衣人皱眉说道:“属下有异议。” 山师yīn扬了扬手,“讲。” 黑衣人这才继续说道:“门主可能不清楚那边的情况,如今那位若是放弃机会,只怕下一次机会得等到五年之后,甚至此生都只能那位的老对手分庭抗礼,想要先灭对方是没有机会了。” 山师yīn笃定地说道:“那人必定回头。” 黑衣人见山师yīn如此笃定,也就闭口不言。 山师yīn微微一笑,“还有南边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黑衣人朗声说道:“一切准备就绪,联军绝对过不了石泉一线。” 山师yīn微笑着站起身来。他从离开石桌稍远处的竹篓里拿出一块生ròu。 那块生ròu鲜血淋漓,若是让不少文弱书生看见,只怕会当场呕吐出来。 山师yīn却并不觉得手中ròu块有何不妥,他径直朝石桌相反方向走去。 原来在石桌不远处有一间用铁栅围住的窝棚,窝棚中光线昏暗,但是隐约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挪动。 山师yīn走到铁栅前,将手中生ròu往铁栅缝隙中一扔。 昏暗之中,只见到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将那块生ròu接住,随后按在地上狼吞虎咽起来。 山师yīn望着铁栅深处黑暗,淡淡说道:“我们这里也要开始好好准备了,你说对不对,乖狗狗。” 南境泉眼关。 一场大火将泉眼关毁了个干净。大军并不准备将这关隘在短时间之内修复起来,他们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大军在短暂休整之后,已经重新集结,准备向北方继续前进。 曹尚宥站在一处小丘,小丘下是忙碌的楚军甲士。打了一场不费吹灰之力的胜仗,这让楚军甲士很是欢欣,就连行军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与他们相同,曹尚宥的脸上也有不少得意,但是他很克制,唯有嘴角那一抹微笑将他心情彻底出卖。 “前军出发多久了?”曹尚宥对身边亲卫问道。 身边亲卫拱手说道:“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时候应该已经攻下了隗县。” 曹尚宥点了点头,又对吩咐这身边亲卫,“我们要赶在吴军和铜人军反应过来之前,挺进到昌隆外围。” 一名亲卫应声奔下小丘传令去了。 还有一名亲卫浑身是土地奔了过来,站在曹尚宥深躬行礼,“都督,独孤孝已经落葬了,我们应该给他竖一块什么碑文?” 曹尚宥冷笑一声,“你觉得应该写什么?燕大将军独孤孝之墓?” 亲卫低头不言。 曹尚宥轻笑一声说道:“其实这样写也不错,不过我觉得要改几个字。”他咧嘴一笑,“应该叫‘手下败将独孤孝之墓’才对。” 亲兵将脑袋垂得更低,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曹尚宥哈哈大笑起来,“说笑罢了,要是真这么做了,天下人还得怎么看我曹尚宥?就按照燕大将军的墓碑写吧,反正都是些表面文章,天下人若是喜欢,那就做给天下人看。” 亲卫这才应下,转身离去。 那名亲卫刚刚走远,小丘下突然奔来一名传令兵,举着红旗对丘上曹尚宥大喊,“急报!” 曹尚宥挑了挑眉,向前走了两步,“上来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4 章 。” 那传令兵赶紧兜出一个小圆,奔上小丘。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曹尚宥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回禀都督!前军急报。” 曹尚宥眉头一皱。 那传令兵赶紧说道:“前军被燕军所破,大败而回。” 曹尚宥脸颊一阵抽搐,“何人所为?” 传令兵低声说道:“那领军的燕军将领自称……自称是……” 曹尚宥一脚将传令兵踢翻,“传令何故吞吞吐吐,你是想要论军法处置吗?” 传令兵赶紧答道,“那人自称,燕军老卒,武慎!” 第606章 老兵盈野 “老卒?武慎?”曹尚宥正在山丘之上,面色有一瞬yīn沉,随后他便仰天大笑,“不过是个夺权不成的老匹夫!还弄了个假模假样的名号,真是引人发笑。” 曹尚宥背起双手便下达了下一个命令,“传令全军,加速行军,若是再遇到那个什么武慎,就给我碾过去!就连飞军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一群老兵,还想翻起波澜来?” 令兵立即拱手应下,他回身上马,迅速奔下小丘,直往军营中去。 曹尚宥便背着双手,立在山丘上低声冷笑,“老卒?可笑!既然都已经老了,就该回家种田,何必上阵送命。” 楚军加速前进,很快便遇到了败下阵来的溃兵。 曹尚宥在中军指挥,命令前军呼号驱赶溃兵,让溃兵向大军两侧分散,随后再从后军纳入大军之中,这样一来便不会打乱楚军的进军节奏。 命令呼号的同时,曹尚宥还指挥两只骑兵队从左右提前。他们顶在大军的两侧前方,一来是方便监督溃兵,二来是防止燕军在此时,跟着溃军身后一路掩杀。 不过这一次,曹尚宥的小心谨慎并没能派上用场,燕军并没有跟在溃军身后追击。也正是因为对方没有追击,解决这支溃兵才不费吹灰之力。 曹尚宥在中军坐骑背上冷笑,“还以为这些个老兵会有多么勇猛,还不是欺软怕硬。不过他们也是有点脑子,知道要是和我们正面决战,只不过是以卵击石。” “什么老卒。”曹尚宥冷笑连连,“不过如此。” 大军继续前行,自从离开泉眼关后,行军路上多是平原,这让楚军的行军速度也是不再受到限制。 没多久,楚军便行进到了一处狭谷入口。 此处狭谷与蜀国山地相比,不过就是一些波澜起伏。 到了狭谷之前,曹尚宥只在狭谷前站定片刻,看了一会儿林外飞鸟,便出口断言,“狭谷中必有伏兵。” 这一场场胜仗打下来,曹尚宥手下这些将领对于曹尚宥的手段也是佩服至极。当然,他们对曹尚宥不喜欢解释的脾气也是了解。 曹尚宥断言林中必有伏兵之后,诸位将领脸上并没有露出惊异或是猜疑神色,而是直接准备下令,让全军减速,或是准备改道。 然而曹尚宥大手一挥,将他们全部制止下来,“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止步?” 一众大将便准备做些解释,但是曹尚宥挥了挥手,全无听取的心思。 曹尚宥从亲兵说中夺过地图,随手展开。 地图便顺着他的马背滑落下来,全然落在众人眼中。曹尚宥便伸手指着石泉与昌隆之间,“你们告诉我,去昌隆,是不是从这条狭谷走路程最短?” 一众大将有人皱眉,有人点头,还有人望向曹尚宥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曹尚宥目光扫过众人面孔,一甩胳膊,将地图收了起来,“既然这条路最近,我们便不会另择他路,哪怕前方还有十个,百个飞军拦路,我们也绝不让步!” 一众大将都望着曹尚宥满是自信的笑容,皆是说不出话来。 “好了,下面继续听我安排就是。”曹尚宥将地图甩给身边亲卫,微笑说道:“我们率领主军做出大动静冲进去,再安排侧翼从山脚摸上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伏击谁!” 众大将面面相觑,但既然曹尚宥如此自信满满,他们也不好反驳,更何况曹尚宥之前有着骄人战绩,石泉与泉眼关一役,更是打得天下强军飞军向北溃逃,此时在军中正是风头无二。 曹尚宥的指令很快便传达了下去,第一波楚军已经率先进入狭谷之中。众人只当是不知道狭谷中有人埋伏,大将也未曾将命令传达到最底层甲士中去,只是让他们每人多备一面圆盾。 毕竟这种险中求胜的对策,若非成竹在胸,只会造成恐慌。 曹尚宥一向自傲,他对自己判断深信不疑,可底下的那些甲士,并不能用这种标准对待。更何况曹尚宥亲自坐镇前军,这让那些甲士更是自信。从他们望向曹尚宥的表情之中,就能够看出他们对曹尚宥的信任与崇敬。 那些楚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诱饵,依旧大步流星地朝狭谷另一边行去。 这一段狭谷其实并不算长,只需半个时辰应该就能从入口行到尽头。 楚军已经行到了狭谷半程,曹尚宥特地穿着醒目的白色衣服,行在前军正中位置。他的目光不断扫视两侧高壁上的残枝枯叶,嘴角是挂不住的轻蔑。 他又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上那日头,轻声说道:“差不多了吧。” 就在他话音落下只之时,两侧高壁之上枯叶丛“哗哗哗”被掀飞起来,身上披挂枝叶的燕军甲士手持长弓短弩,同时瞄准了谷中楚军,特别是那马上刺眼白衣。 曹尚宥哈哈大笑,“不出所料。” 话音落,壁上弓弦松响,箭支飞落而下。 那些个楚军甲士终于明白过来,之前将军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各自带上一面圆盾。 几乎是在箭支弓弩的瞬间,楚军甲士便下意识地举起圆盾,护住各自要害之处。 曹尚宥身边更是瞬间涌出十数人,他们将曹尚宥团团围住,盾牌防护得滴水不落。 第一波箭羽过后,楚军并未受到多少损伤,除了一些倒霉鬼,其他人虽然受了一惊,但是好在没有造成慌乱。 而在燕军第二波箭羽准备放出之前,楚军早已准备好的伏兵也已经知道了燕军伏兵所在,迅速摸了过去。 第二轮燕军箭羽,只有稀稀拉拉的一半。 曹尚宥在盾牌之后,听着外面喊杀声响。他将面前一名亲卫掰开,就要往盾阵外走。 那名亲兵赶紧将曹尚宥拦住,“都督,外面危险。” 曹尚宥哈哈大笑,伸手将亲兵推到一边,“一群老匹夫,有何危险可言?”他将亲卫推开,迅速从盾阵缺口处钻出阵外。 正巧有一支飞羽从他脸颊旁边飞过,钉在他身后盾牌之上。 不少亲卫发出惊呼,可曹尚宥面上见不到半点恐惧。他一伸手将身后那支箭羽拔下,随后一折为二。他将断箭随手扔在地上,朝着狭谷高壁之上高喊,“武慎!赵恬!我曹尚宥就在这里!过来杀我呀!” 曹尚宥张开双臂,环顾四周,高声呼喊,“武慎!赵恬!我曹尚宥就在这里!过来杀我呀!过来杀我呀!!” 高呼声后,曹尚宥又是一阵张狂大笑。 谷壁上,燕军在发现自己被伏击之后,没有进一步恋战,而是迅速撤退。战斗很快就进行到了尾声,毕竟燕军并没有和楚军硬拼的准备。 曹尚宥在指着撤退的楚军,与身边那些甲士一同哈哈大笑,“他们打起仗来杀不了人,逃跑倒是最拿手的事情。你们要说燕国什么天下第一?那肯定是逃跑天下第一!” 其余楚军甲士心惊胆战之余,也是会心一笑。 曹尚宥再次确认众将士面上笑容之后,他将大手一挥,朗声说道:“传令全军,不用打扫战场,迅速通过狭谷!我们一同去看看,燕国人逃跑的狼狈模样!” 众将拱手允诺。 楚军一众甲士迅速行军,一场小胜,让方才那些疲劳也一同消失不见。 楚国大军很快便涌出了狭谷之外,一路上再也没有收到过燕人的骚扰或是袭击。行出狭谷之后,曹尚宥看了看日头,便准备让甲士就地休整片刻,随后再继续行军。 身后甲士在忙碌休整,曹尚宥便在阵前拿着地图勾画。他低头盯着地图,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一旁有一名将领便出声问道:“都督,末将有一事不明。” 曹尚宥没有抬头,“说。” 那将便答道:“我们在这里暂时休息,实在不是个好选择,万一那些燕军去而复返。” 曹尚宥微微皱眉,抬头望向那将,“张将军,你觉得他们会回来吗?” 张将军赶紧抱拳,“末将……末将也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曹尚宥面上全无笑意,“担心武慎领着北境全军南下?还是担心薛富贵从东面夹击?” “末将……末将……”张将军被曹尚宥问得说不出话来。 曹尚宥冷冷一笑,“张将军,燕国北境还要抵御狄军,薛富贵也有铜人军挡着。就算武慎现在来袭扰我军,他能有多少甲士?”曹尚宥挥手指着后军,“我们还有鬼雄营,他手下能有什么?老兵营吗?” 张将军越发答不上话来。 便在此时,远处突有一阵马蹄急响。 众人扭头去望,正见到一排燕国黑骑奔腾而来。在那燕军军中,便竖着一面偌大帅旗,其上绣着一个血红“武”字,迎风招展。 只不过那支骑兵,人数实在是不算太多,约莫和之前的飞军数量相当。但是他们远远望见楚军军阵并没有止步不前,而是高呼,“赳赳老兵,共赴国难!”朝着楚军飞驰而来。 那奔驰之中,当真有捐躯赴死之势。 楚军中有几名将领被老兵气势所压,发出惊叹之音。 曹尚宥瞥了他们几眼,将他们面孔与名字记下,随后冷笑说道:“很多事情,光是拼命也是无用。因为拼命,就是黔驴技穷。” 他回转身去,立即调整军阵,“传令下去,让已经出了狭谷的甲士立即应战,剩余人等继续休整。” 曹尚宥这命令下达,立即有将领面色变化,“都督,我们这样是不是过于托大,或许应该结阵以待,随后……” 那将领话没说完,就被曹尚宥一眼瞪了回去,“区区五六千人,我们手上是他十倍有余,还要结阵以待?” 那将领被说得哑口无言,其余将领也是无话可说。 曹尚宥的命令很快便传了下去,大军行动起来。不过这一次不少将士有所怨言,方才休息了一柱香不到的时间,又要被拉起来作战,任谁都不会太过情愿。 虽然慢了一些,但是燕军出现得较远,根本没有奇袭的作用。楚军甲士还是及时集结完毕,朝着燕军骑兵反冲回去。 楚军骑兵两翼拉开,摆明了要和燕军比拼人数。 而狭谷中的楚军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谷外,有这些援军在后,区区五六千人,哪里填得满曹尚宥的胃口。 可就在此时,峡谷两侧突然传出两声尖利呼啸。 只见到两支响箭飞shè而起,狭谷两侧突然各自涌出上万甲士。而老兵营身后,同样奔出无数援军。 漫山遍野,似海如潮。 楚军此时正是毫不设防,两肋兵力空虚,全无防备。 这突生变故,别说那些甲士,就连曹尚宥也愣在当场。 他面色铁青朝左右去望,西侧那军帅旗为“赵”应该是赵恬领军,而东侧帅旗竟然是“薛”! 薛富贵! 薛富贵为何会出现在此?他分明需要跨过薛荣华的防区,才能够接近楚军,可曹尚宥之前没有得到半点消息,薛荣华到底在做些什么? 楚军已经呈现乱状,曹尚宥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死撑的时候。正是因为他的自负,让楚军落入燕军圈套之中,现在只能自食恶果。 但是好在,曹尚宥还知道审时度势。 曹尚宥立即下令鸣金收兵,全军退回狭谷南侧。 一路后撤,曹尚宥便立即想明白了薛富贵为何会出现在此。 必定是因为薛荣华不愿见到曹尚宥先行一步,这才特意放了薛富贵西进而来。 “真是可恶!”曹尚宥一拳打在马鞍之上,“还未取胜,便已经开始互相攻伐,薛荣华还真是小人行径。” 他骂完薛荣华,转念一想,脸色更是难看,“如果薛富贵西进,那他的防区该怎么办,难道放给吴军?亦或是,吴军和薛富贵之间达成了何种默契?” 越是往深处去想,曹尚宥额头上冷汗越多。周遭甲士杀得热血沸腾,可他却如落冰库。他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吴军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燕国!” 曹尚宥只觉得瞬间晕头转向,“左徒明!你这无耻之徒!”他差点栽下马去,幸好亲兵将他扶持,顺利逃入狭谷之中。 临行之时,曹尚宥回头去望战场。 他心中又生起一个新的疑问,“武慎带来的甲士,也实在太多了些,他就不怕燕国北境空虚?” 西侧战场,又发生了些什么? 第607章 流尽千秋少年血 林火站在一片大火面前,紧握双拳。 “第十一座了。”林火望着残垣断壁,残火焦墙,咬牙切齿地说道。 太史殊就站在林火身边,面色沉重,“坚壁清野,这是战场上常用的战术。我曾经想过对手会和我们拖延战线,却没想到他们居然龟缩得这般彻底。” 林火拾起地上一截断枝,随后一掌捏碎,“他们不仅是坚壁清野,更是把多余的百姓赶到山中!还有这些田地屋舍,即便是战争结束之后,他们要让百姓怎么生活?难道活生生地饿死吗?” 太史殊叹了口气,“坚壁清野之后,三座主城中的粮食要支撑军队,还有那些原本就在城中支持军队的大户,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无辜百姓。” 林火望着眼前火光长长叹息,“金甲侍从到了此地,不敢与我们周旋,反而将百姓们赶入绝境,这还是天下强军?” “什么天下强军。”太史殊摇头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5 章 “最初那一批金甲侍从早就在建国之初对外抗争时就死得差不多了。到了后来,金甲侍从不过是那些贵胄子弟镀金的地方。最后还有些战力的一伙人,也被柳凤泊杀了个干净。现在这支金甲侍从,不过是一些毛都还没长齐的纨绔子弟罢了。” 林火紧紧皱眉,“他们这是吃准了我们从蜀国内部运粮过来,要花的时间与财力都无法支撑我们长时间作战。” 太史殊点了点头,“应当是出于这个考虑。” 林火摊开手掌说道:“若是如此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和他们耗着。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上一次得到军报,独孤孝战死,南方的战局对我们不利。若是……” 太史殊接嘴说道:“若是楚国,吴国,或是薛家抢先占领昌隆城,那么我们想要翻盘,只怕是回天乏术。” 林火摇头悔恨,“当初我们想的太过简单,以为只要南方三国联合,就能逼迫武莫就范,让南柯姑娘上位。” “你们确实想得太简单了。他们既然为一国谋,又怎么会甘愿扶持武梦登上燕王宝座?他们不过是借这个名号起兵罢了。”太史殊低声教训林火。 林火点头认下,“确实是我当初考虑不周。” “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太史殊微笑起来,“如果当初你们全部都考虑到了,还需要找我做什么呢?” 这句话倒是让林火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 两人之前还在讨论战场那种严肃气氛,倒是在笑容之间化开。 太史殊笑了两声,脸上又复沉吟,“其实,自从你和我说了南方三国联合的整个过程,我就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林火立即洗耳恭听。 太史殊继续说道:“当初是在左徒明的教唆下,你们开始了联合南方三国的计划。现在我们来看,在这个计划里,楚国是早有野心,而蜀国算是被你们强行拉入战火,吴国应当是半个牵头人。但是你看看现在的战局。” 一边说着这话,太史殊一边蹲下身子,拿起一根树枝勾画起来,“如今燕国被四股势力围困。”太史殊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圆,里面写上“燕”字,随后又画出四个箭头,分别标上“吴,薛,楚,蜀”。 那四个箭头,便是将燕国西面与南面全部包围起来。 太史殊一边勾画,一边说道:“狄国新老王权jiāo替无暇南征,冀国经历内乱与大战,正是休养生息,而齐国一团乱麻,我们这三国全都暂且不论。”他在“燕国”北面画上一排大叉。 “如今冲在最前方的,就是曹尚宥率领的楚军,还有距离燕国最为靠近的薛家,与他算是并驾齐驱。而我们落后他们半步有余。可是……”太史殊用树枝在“吴”军的箭头外画了圆,“作为半个牵头人的吴国,战况居然还落在我们之后,甚至可以说,他多数情况下就是做做样子。你觉得这事情是不是有些奇怪?” 林火盯着地上图画看了片刻,随后皱眉说道:“吴国面对的是薛富贵带出薛家的部分铜人军,如今又有白润师兄相助,吴国不能越过他们的防线,应该也属正常?” “不。”太史殊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很不正常。” 林火看向太史殊,等着太史师兄的解释。 “你可能对白润与左徒明没有那么了解。”太史殊竖起拇指来,“若是论内政之能,没有人能够超出白润。”他又竖起食指来,“但是要说行军打仗,就算是正面相争,白润都不会是左徒明的对手,更别说如今薛富贵也是多面受敌,处于劣势。” 林火惊讶地看着地上图画,“师兄的意思是说,左徒明有所保留,或者是另有图谋?” 太史殊皱眉摇头,“不太好说。左徒明一直都是一个谨慎的人,他既然牵头攻打燕国,那么他绝对会预想到如今这种焦灼的局面。他既然早有预料,又岂会落于人后?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有别的谋划。” “别的谋划?”林火顺着太史殊的目光,望向地面上那个“楚”字。 林火瞬间站了起来,惊讶说道:“师兄你是说,左徒明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楚国?他从一开始拉楚国入局,就是为了让楚国内防空虚,同时拉蜀国入局,是为了防止蜀国和他做同一打算?这,这,这……”林火说到这里,不由地自己吸了一口冷气,“若真是如此,左徒师兄实在是……实在是太可怕了。” “谁知道呢。”太史殊丢掉手中树枝,拍了拍手掌站起身来,“文榜之上,他排第三,我排第七,我可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太史殊也低头望着自己作下的简画,随后伸脚将那画作抹去,“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想,我们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猜想上面,还是得靠着我们自己的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才是正理。” 林火点头应下,也暂时把方才那些想法抛诸脑后。 这时候远处在打扫战场的孟纯和孟然之向他们两人走了过来。孟纯一路上骂骂咧咧,还不断在孟然之面前舞手动脚,不知在抱怨些什么。 太史殊微笑着朝两人拱手,同时问道:“二位,战场打扫得如何了?” 孟纯听到这话,脸色更加难看,张嘴就嚷嚷起来,“打扫战场,打扫什么战场!连个鸡毛都没有,这狗屁战场有什么好打扫的!这些鳖孙我们来了就放火,合着我们一路上别打仗了,给他们当水龙队啊!” 孟然之无奈地耸了耸肩,“纯哥也是心忧战事,话难听了一些,两位不要介意。” 林火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我们也正在为这事情忧心。对面一直用这些坚壁清野的手段,不仅仅是让我们军心不稳,就连沿途的百姓都要遭殃。” 孟然之点了点头,“我们可不想给武梦留下一地焦土。” 孟纯听到这话又嚷嚷起来,“就那些没卵黄的鳖孙,一个个都和缩头乌龟似的!”他朝孟然之拱手喝道:“末将请命,愿领三千骑兵,直接绕过这些个臭不可闻的龟壳,把昌隆给打下来!” 太史殊微笑摇头,“孟将军勇武,但是不可冲动。” 孟然之也是瞪了孟纯一眼,“就你话多。” 孟纯被孟然之一瞪,也只能怏怏地别过头去,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什么,含糊其辞别人也听不清楚,偶尔听到几个词汇,也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太史殊安抚孟纯道:“孟将军武勇,我们全都知道。不过现在局势,倒是不适宜用长途奔袭这一招。” 孟然之嘟囔道:“当年扬獍要是奇袭成功,现在昌隆城早就没了。” 太史殊哈哈笑道:“孟将军有所不知,当年的情况和现在还不太一样。当初我们都以为扬獍已经身死,根本没有想到他还有千里奔袭这招奇谋。当初若非他运气不好,也就没我们现在什么事情了。”太史殊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是我们现在意图明显,对方必定早有准备。你想想看他们剩下的三座大城,便是将我们东进的道路隔断开来。” 在场四人也算是蜀军前线的最高层,他们对战局自然是了然于胸。 太史殊虚空划了几道,“他们三城之间互成犄角,以烽烟为号。若是我们强行奔袭,他们只要从后方将我们截断,那我们就彻底jiāo代在了这里。若是我们强攻其中一城,那另外两城又可以对我们进行两面夹击。这才是我们不敢跨过雷池一步的最大原因。” 林火听到太史殊此言,立即咬牙说道:“若是这样,我们能不能分兵,同时攻打这三城?” 孟然之出口说道:“恐怕这也不行,我们如今的兵力无法达成这样的条件,只会连一座城池也攻不下来。除非等待一个月,等烟云姑娘把援军与补给带上前线。” “一个月?”林火对此也是无可奈何,“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干巴巴地和他们耗着?我们时间不多啊,若是无法抢在另外几股势力之前攻下昌隆,那一切都是白搭。” 众人都是愁眉不展之时,一名令兵狂奔过来,抱拳说道:“诸位将军,有一名江湖人士求见。” “江湖人士?”众人望向林火,这里面就林火对江湖最为熟悉。 林火疑惑问道:“那位江湖人士可有说自己姓甚名谁,或是来意为何?” 令兵恭敬说道:“那人并不肯通报自己的姓名来意,他只是说,他是为烛龙做事。” 烛龙? 林火猛然睁大双眼。 姜杉! 第608章 尽相识 蜀军部队将此处火焰扑灭,随后在残村里稍作休整。 林火他们四人原本就靠近军阵外围,他们听说来人是烛龙的使者,便索xìng结伴去见了那名使者。 等四人靠近村口之时,便见到一个郎中打扮的男子站在村外等候。 那名郎中两名甲士拦着,甲士对他不闻不问,用长qiāng在郎中身前成叉,算是变相看管。可是那郎中也没有不耐或是着恼,只是坐在石头上,背着医箱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欣赏风景。 林火见到那人有些眼生,在这之前林火并没有见过这人,也不是当初见过几面的烟雨蓑衣。 没有见到烟雨蓑衣,林火先是有些奇怪,但是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烟雨蓑衣会出现在他面前,这才是更加奇怪的事情。 毕竟当初见面时候,烟雨蓑衣说过自己的任务是保护白润。如今南面战场战火如火如荼,烟雨蓑衣自然是不会离开百润半步。 只不过如今这人又是谁呢? 林火不禁怀疑起来。他这些年见过太多勾心斗角,唯恐对方是打着姜杉的名号别有用心的骗子。不过具体如何,还需要问过才知。 他们四人穿过繁忙的人群,很快就到了村口。 如今村口搭建了临时的防御鹿角,还堆高了一些围墙。虽然金甲侍从一直都是龟缩的样子,但是林火几人也不会掉以轻心。 轻敌是古来最多将领失败的原因之一。太史殊这般讲究规矩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上面偷工省料。 村门口负责监察的两名甲士见到林火四人行来,立即捶胸行礼。他们原本紧握jiāo叉的长qiāng,也在这时候放下。 林火四人还礼,同时打量起眼前郎中来。 那名郎中原本是坐在石头上,此时见到四人也就站起身来,朝四人拱手行礼,“游方郎中见过四位大人。” 四人还没有问话,那负责看押的甲士便出声说道:“就是他号称自己是烛龙的使者。” 林火朝甲士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孟然之,孟纯与太史殊互相jiāo换了一下眼神,最后将目光落在林火身上。这算是将所有问题都jiāo给林火解决。 林火则是在思考,应该怎么确认面前之人的身份。 结果对方也是在打量林火,眼中更是有些戏谑的光彩。那郎中笑了笑说道:“怎么,林大侠不认识我了?” 林火心中疑惑,但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还真是要有些记不清了。我们什么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那郎中眨了眨眼,“林大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更何况我们两人,见面可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这回答倒是令林火都有些惊讶。他虽然说不上是过目不忘,但是对于见过几面的人,他总会有些印象,绝不会一点都不记得。 那郎中又朝林火眨了眨眼,“看来林大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啊。” 林火略显难堪地挠了挠头,“我们究竟是在何时见过?” 那郎中哈哈一笑,突然变了一个声音,“或许这样说话,林大侠就记得我是谁了。” 林火听着那说话的声音,立即瞪大了眼睛,“这是声音是,水玉大嫂?不对!”林火赶紧摇头,有些失礼地指着那郎中说道:“你是千面。” 千面微微一笑,又变成了郎中的粗粝声线,“这下林大侠终于是认出我来了。” 另外几人只是知道姜杉的妻子唤作水玉,却也没想到面前之人,居然是鬼见愁如今四大派别之一的掌事千面。 鬼见愁虽然已经分裂,但是他在江湖以及庙堂之上的威名仍在,谁都不敢小看鬼见愁的力量。毕竟谁也说不清楚,鬼见愁这场内乱会持续多长时间,若是在此期间得罪了鬼见愁,那秋后算账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 至少按照鬼见愁的规则,你得挺过三波暗杀不是。 除了林火之外的另外三人,赶紧朝千面行了拱手礼,大家至少面上其乐融融。 太史殊朝营帐内一挥手,“不知道是千面大驾光临,不如随我到营内详谈。” 千面微笑拒绝,“我这次来,主要还是负责捎句话,说完就得走,不进去叨扰诸位大人军务繁忙了。” 太史殊见到千面拒绝,也就没有继续邀请。 至于孟纯与孟然之。孟纯以孟然之马首是瞻,而孟然之不知道千面所来是有何事,更不知道鬼见愁有着什么谋划,自然不会过分亲近。 这些林火也都明白。他们这些聪明人啊,就是喜欢这些猜谜一样的虚头巴脑,好好说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要弄得无比复杂。 林火比较关心的,还是姜杉让千面来这里是有什么安排。 毕竟如今再千面这一派系中,姜杉与千面那都是最顶尖的掌权者,能够让千面亲自前来的事情,绝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捎一句话。 于是,林火出声问道:“不知道,这次烛龙让千面大侠带什么消息来?” 千面微微一笑,看了在场其他人一圈。 太史殊微微一笑,对门口两名甲士挥了挥手。 那两名甲士也是机灵人,捶胸行礼后便走向别处。 不过,千面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又扫视了一圈。 林火顺着他目光扫了一圈,知道他是在看孟然之,孟纯与太史殊。林火便朗声说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千面大侠尽管说明便是。” 孟纯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6 章 是被千面看得有些恼了,张嘴就要骂人。 孟然之一抬手,拍了拍孟纯的肩膀,“纯哥,营里还有不少军务,你先去处理一下。” 孟纯诧异地看着孟然之,伸手指着自己,“然之,我……” 孟然之手上加了把劲,“去吧,别耽误了军机。” 孟纯颓然一叹,随后狠狠瞪了前面一样,这才悻悻离去。 千面见到孟纯走远,才哈哈一笑,拱手说道:“刚才是我对给有些无礼,还请诸位不要见怪。也不是我不相信孟纯将军,只是孟纯将军为人勇烈。”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众人眨眼。 众人也明白他话中所指,只是无奈微笑。 千面这才继续说道:“烛龙知道,三位正在为金甲侍从死守不出的事情苦恼。三座城池互成犄角,若是攻打其中之一,就要面对三面受敌。若是三城齐攻,则一无所成。若是弃之不顾,则首尾难顾。也不知道,烛龙说得对也不对。” 三人闻言,孟然之与太史殊稍作沉吟,而林火则是点头说道:“正如烛龙所言。” “那就对了。”千面笑着说道:“烛龙已有妙计破解此局。” 三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林火更是迫不及待地说道:“酒……就让我们听听烛龙先生的高见。” 千面指了指天上日头,“破敌之机,便在今夜!” ※※※ PS:~~~烛龙妙计安天下,不赔夫人不折兵~~~ 第609章 夜相逢 当千面把话说完,在场三人却没有声响。 就连方才还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林火,此时都皱眉沉思起来。更不用说孟然之与太史殊这两个心思缜密的人精。 千面挑了挑眉,或许是看出三人心中都有疑虑,便出声问道:“怎么?三位都不信我?” 太史殊与孟然之并没有说话,林火倒是上来打了圆场,“倒不是不相信,只是有些匪夷所思。”林火看着千面说道:“毕竟我们现在手中掌握着几万人的大军,我们需要对那些甲士的xìng命负责。所以我有几个问题不是很明白,能不能请千面大侠给我解惑?” 林火一边说着,一边又望向身边太史殊与孟然之。 剩下两人回以额首,算是将这些责任都jiāo给了林火。 千面摊了摊手,“我自然是知无不言。” 林火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口问道:“我们今夜出手,是不是过于仓促了一些?” 千面解释道:“不算仓促,烛龙在此之前已经料到金甲侍从必定回龟缩不出,所以一早就开始布局,将那些暗棋全部放入局中,今夜正是收拢棋局的最佳时刻。” 林火心中一惊,想不到姜杉对金甲侍从的想法早有预料,这分析人心的本事,还真是无人能出姜杉左右。 其实就林火自己而言,他自然是无条件地相信姜杉。他们两人兄弟情深,一同经历生死,他知道姜杉绝不可能害他。 但是林火又知道,他这边可以理解姜杉,但是姜杉又不愿让别人知道他如今是鬼见愁持古派的掌事之一,如果想要说服孟然之和太史殊,千面方才那个笼统的回答可不还不够。 他偷偷观察孟然之与太史殊的表情,确实还能从他们眼中看出疑惑来。 林火稍作思考,便继续问道:“也不知道,烛龙布了怎样一个局?说得清楚些,我们这边也好配合出兵。” 千面微微一笑,又重新在石头上坐下,“其实具体的安排我也不知道,大致上,就是烛龙安chā了一些人手进入城中,只等今夜举火为好,夺了城门,林火大侠就能率军攻入城中了。” 林火点了点头,觉得居然是姜杉做了安排,这件事情应该不会有差,也不知道孟然之和太史殊是否满意。 他扭头望向太史殊,正见到太史殊皱眉说道:“虽然是安chā了伏兵。但是那三座大城的城防还是坚挺。若是我们分兵去攻,依旧可能功亏一篑。” 千面闻言摇了摇头,“并不需要你们分兵,只需要全力攻击一城便可,其他城池烛龙另有安排。” “另有安排?”太史殊眉头紧锁,“那你们那位烛龙,可有说明白,我们应该攻哪一座城?” 千面微微一笑,“自然是中间那座。” “中间那座?”太史殊捋了捋鄂下长须,“这样一来实在是过于冒险,若是烛龙的计策出了偏差,我们岂不是要被两面夹击?” 千面耸了耸肩,“我只是来捎话的,信不信全部都在你们自己。不过……”千面又对林火眨了眨眼,“我相信,林大侠一定会相信烛龙的,对不对?” 林火没有说话,孟然之率先表态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太史殊扭头看他,眼神中带着质询。 孟然之笑着说道:“我们现在也是拿那三座大城没有办法,不如尝试一下。更何况,夺城的主要任务还是由烛龙安排,而我们只需要在城外埋伏。自古以来,都是城中暗桩最为凶险。若是计策能成,我们便能够一举扫清西侧战场,然后长驱直入昌隆。若是暗桩失败,对于我们来说也不过是保持现状。” 说完这话,孟然之还向太史殊与林火点头,“二位觉得如何?” 太史殊还是皱眉,“我终究无法完全相信这计策,毕竟千面先生,也没能将计策全盘托出。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可不好受。” 千面笑了起来,“这可不是我有意欺瞒,实在是当中很多细节烛龙也没有与我细说。烛龙说太史先生为人谨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过三位,现在一人反对,一人赞同,最后选择,还是落在林火大侠你身上啦。” 林火见到众人全都望向了自己,顿时觉得肩上责任沉重。他皱眉思索了片刻,最后抬头说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他相信姜杉,绝不会做出虎头蛇尾的事情来。 既然林火已经做了最终决断,那太史殊与孟然之也就没有其他异议。 千面见到事情已经传达清楚,便拱手告辞。 三人与千面拱手告别,看着千面背影渐行渐远。 林火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若非我这天人实力不能轻易动用,事情也就好办了多。” 太史殊摇头说道:“师弟,你也知道动用天人实力过分干涉世间之事,时间久了必遭天谴。当初门主已经是置身事外多年,只不过是教一些学生,依旧难免沾染尘世,最后毁了整个九霄山头,自己也是身死道消。若是你出手一剑杀了城墙上数千,甚至上万甲士,你觉得你最后又会是什么结果?对你身边人,又会造成怎样的危害?天下苍生又会牵扯进何等旋涡之中?” 林火摇头叹息,虽然太史殊说的都有道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天人境界,是利刃,也是枷锁。”太史殊继续劝慰道:“天行有常,事行有规。生于尘世间,谁也不可能真正超脱尘世之外。所谓天人,终究还是凡人。” 林火低头不言。 孟然之便在此时开口说道:“现在时间也不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准备起来,既然决定要做,那就做的漂亮。” 林火与太史殊点头应下。 三人便转身回到营帐,迅速将今夜的夜袭计划安排了下去。大营中甲士方才休息片刻,如今又得忙不停蹄地忙碌起来。 不过只要能够一战功毕,那么现在多劳累一些,也是值得。 不多时大营开拔,朝三城合围之处挺进,又在三城视野之外驻扎。 三军候命,只等夜深人静,城头火起。 第610章 城下聚 午夜时分,夜色朦胧,隐约之间还能够见到花草人影。这并不算是一个骗城的好天气。 这般天气,自然也让在城外埋伏的人们感到一丝忧虑。 林火等人领了一军埋伏在城外稍远处的小丘后方,才算是隐藏住了军队行踪。 他们听从烛龙的计划,负责攻伐的是三座大城中央的凉平城。凉平城夹在圆固城与宝鸠城之间,正是挺进昌隆的必经之路。 凉平城距离圆固城稍近,又与宝鸠城稍远。但是圆固城与凉平城之间有一片丛林地区,而凉平城与宝鸠城之间较为开阔,若是当真两城同时救援,到达时间倒是相差无几,没有留给林火他们打时间差的机会。 最令林火他们难过的是还有一件事情。 宝鸠城和凉平城之间地势平缓,基本没有伏击的可能,也就不能围点打援。而圆固城通往凉平城的树林原本可以成为突破口。偏偏这次金甲侍从下了死手,在有限的时间里对那块树林区域进行了砍伐焚烧。 如今繁茂的树林,化成了小片林区。这也就断绝了大量伏兵的可能。 凉平城的金甲侍从更是将城市周围的树林砍伐了干净,将坚壁清野彻底进行到底。这也就是为什么,林火他们准备的伏兵,只能够在距离凉平城稍远处的山丘背后藏身,实在是因为凉平城周围太过干净。 而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着凉平城城头火起,然后收获一场大胜,亦或是一无所获。 太史殊此时最爱喝茶,但是这是夜袭茶饮并不适合携带。此时他便抱着酒壶,坐在软毡上,倚靠着投石车的部件闭目养神。夜晚深凉,夜袭也不能生火,太史殊毕竟年纪大一些,身上还裹着厚实的毛毯。 这酒壶人人都有,夜寒时候可不能在夜袭之前,就把人给冻坏了。 “这该死的天气。”孟纯低声骂了一句,跺脚搓手,暖和着手脚。 孟然之也紧紧裹着大氅,坐在太史殊身侧。他先是看了孟纯一眼,随后说道:“我们现在不算好过,城上那些人也不会好过。” 孟纯拨开酒壶喝了一口,“他们至少还能烤火,还有城墙挡风。”他指着身边用马匹与攻城器械围起来的建议墙壁,“我们只有这些漏风的玩意儿。”他又抬起了手腕,扬了扬酒壶,“也就这点小酒够得上意思。” 孟然之站起身来,瞪着孟纯,“你这是要扰乱军心吗?” 孟纯这大老粗缩了缩肩膀,“然之,我不是,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啊,万一那个什么烛龙的,根本就没有半点本事,就是遛着我们玩怎么办?你看看那个千面,我可是知道他的事情,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藏头露尾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干净利落的汉子。” “好了。”孟然之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一挥,“有什么话你就憋着,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心里掂量清楚。” 孟纯还是回了一嘴,“这都已经四更天了,也不知道……” 孟然之不等孟纯把话说话,便将手掌一挥,算是让孟纯闭嘴。 孟纯先是咬了咬牙,随后便转身离开。一边走他一边还低声嘟囔了几句,夜风大,也没有人听清。孟纯走出一阵,便低下头,寻了一处角落和其他甲士坐到了一块儿。那些个甲士倒是颇为喜欢孟纯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燕国人而有什么芥蒂。 不一会儿,孟纯便和那些甲士小声低笑起来,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荤段子。 孟然之无奈地看着孟纯的背影,最后还是在太史殊身边坐下,“我也是拿我这兄弟没办法了,照理说我们经历过了生死,原本以为他会成长一些,结果还是这样莽夫模样。” 太史殊微微张开眼睛,“本xìng如此,不应强求。历朝历代,越是像他这样的人,最后还是活得开心,哪里像是我们啊,一辈子都是担惊受怕的命。” 孟然之看了太史殊一眼,“军师好像是话里有话。” 太史殊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将军似乎心中有事。” 孟然之裹紧大氅,望向山丘顶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林火便是孤身一人盘腿坐在山丘顶上,夜风将他发丝与衣袍吹起,却无法将他身形吹动分毫。 夜色中,他就像是那唯一的白。 孟然之叹了口气,“谁心里还没点事情。” 太史殊同样望向林火的背影,“此间事了,林火可以重归山野,你又能到哪里去?” 孟然之脸色略显颓唐,“那就要看武梦想让我那哪儿去了。” 太史殊笑而不语,重新闭上双眼,“武梦掌权之时,就连武慎都不曾加害,更何况你这个大功臣。” 孟然之叹了口气,“如此最好。若是等到天下太平,我做一个逍遥富家翁,也是不错的。孟氏在燕国还有不少地产,正缺人手打理呢。” 太史殊脸上笑意越发浓重,“将军以后想要经商?那你倒是可以把山师师弟关押起来,说不定啊,就来一个富可敌国。” 听到太史殊的玩笑话,孟然之也是低声一笑,“不求富可敌国,只求温饱逍遥。” 便在两人说笑之时,山丘盯上那人影猛然站了起来。 林火一闪身,就已经到了山丘脚下。他扭头望向孟然之与太史殊,随后再一跨步,便到了两人身前。 今夜林火穿了一身白衣,还有一件白色披风,他用惊蛰瞬步过来,扯得披风飞扬。 孟然之与太史殊站起身来,两人异口同声问道:“来了?” 林火郑重点头,“来了。” 孟然之立即转身军队,先是朝孟纯高声喊道:“孟将军!准备发兵!” 孟纯听到声响先是一愣,随后弹shè而起,拍打着身边甲士的身躯用真元咆哮起来,“几哈!全都给老子扎起!金甲侍从那些个狗儿子!全都等着我们给他们一挞儿!” 那些蜀国甲士听着孟纯夹生的蜀话,一个个站起身来。还有人拍着胸脯对孟纯大神保证,“纯哥,你就放心撒,我们小兄弟几个,可是靠实的很!” 这边军队有条不紊地列阵上马。 那边林火便领着孟然之与太史殊上了山丘顶部。 三人朝凉平城方向望去,便能够见到城中大片火光,而最大的火头便是在面朝他们的城门方向。 太史殊摸着胡须点头说道:“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7 章 样的火势,除非是金甲侍从想要冒着毁城的风险放火,否则不会是计。不过依我之见,那些金甲侍从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孟然之笑道:“要是有这么可大胆量,也就不会被我们逼得缩进龟壳。” 林火目力最佳,他望了两眼,便出声说道:“我已经看到烽火了,他们应该是在向另外两座城市求援。我们不能保证烛龙的计划,能不能将另外两座城完全拦住,必须速战速决。” 太史殊点头说道:“得在半个时辰内拿下凉平城。” 三人达成共识,立即回身下了山坡。 山坡下,蜀军精锐已经准备妥当。孟纯拿了他最擅长的锁链大刀,已经披挂上马。 几名亲卫已经给孟然之与林火将战马牵来。 孟然之飞跃上马。林火拉住缰绳,在上马之前,对太史殊说道:“后军步卒就jiāo给师兄了。” 太史殊拱手抱拳,“我随后军掩杀,祝各位旗开得胜。” 林火点了点头,飞身上马。他将随身携带这千磨万击,如今有剑罡在身,就算是马战也不一定要用长兵器。林火捞住缰绳,调转马头,从腰间拔出千磨剑来。 战马人立而起,林火剑指凉平,“杀!” 孟然之与孟纯随林火呼喝应和,同时高举兵刃,“杀!” 蜀国骑兵开拔。 从凉平城方向去看,便能见到一股洪流从山丘之后奔流而出,朝着城门方向直扑而来。 若是平时,这么大的阵仗,城楼上的哨兵早就能够发现,并且做出警告。可是现在城楼上那些甲士分明就是自顾不暇。 各种嘈杂的呼喊声就在城楼之上回dàng,并不像是军队整齐划一的喊杀,反倒是乱作一团,偏偏乱中有序。 城头上没了警报,又会是现在警报已经完全没了作用。 林火一众人飞奔至凉平城下,根本就没有遇到半点阻碍,甚至连一根箭羽都没有落下,这段奔袭简直就像是练马场上赛马。 此时,阻碍蜀军进城的最后一个关卡,便是尚未开启的城门。 骑兵离得已经足够靠近,林火已经能够看清楚那紧闭城门上的厚重铜环。可是城门依旧不见开启。 便在此时,城楼上居然跳下来十数人,他们让开骑兵行进路线,同时对着蜀国骑兵高声喊叫,“林大侠!林大侠!林大侠!” 林火耳力惊人,目力也是惊人。 他在狂风中听到这些呼啸,立即扭头去看那十数人。他在移动中看清那几人面孔,顿时双眼圆睁。 原本蜀国骑兵已经拉起弓弩准备shè箭,立即被林火制止下来。只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纪律! 那个当年他们在昂山搭救过的小子,如今留起了胡子,手中拿着一柄大刀,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中人。原来姜杉安排的内应竟然是他,不!准确来说,居然是这些江湖中人! 纪律看到林火朝他望来,立即放声大喊,“林大侠!尽管上前!” 林火诧异地望向紧闭城门。 纪律继续高喊,“林大侠!尽管上前!!!” 电光火石之间,林火做出决断相信纪律! 他没有更多疑惑,直接发出全速冲刺的命令。 一群蜀国骑兵虽然疑惑,但是军令如山,他们依旧紧随林火之后。 城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众人以为需要急刹之时,那城门中突然发出一声闷响。 “咚!”一声,如同敲打在眉头。 “咚!!”又是一声,敲在咽喉。 “咚!!!”再来一声,落在心头。 骑兵向前,城门整个从内向外倾倒,就落在骑兵脚下。 城门之后,站着一个浑身冒着金光的身影金刚之境石磊! 林火与小石头在城门内外四目相对。 小石头微微一笑,“火哥!小石头,为你开路!” 第611章 时光只解催人老 城中的战斗比想象中结束得更快。 蜀军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将城中金甲侍从完全击溃。林火下令打开了东门,放任剩余的金甲侍从逃生。他并不想对金甲侍从赶尽杀绝,特别是他看到那些参军者中有不少半大的孩子,十五六岁和多年前的他没有什么两样。 他是想要帮助武梦重夺燕国权柄,却不是为了生灵涂炭。 更何况当林火从那些孩子面前疾驰而过的时候,他只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恐惧。这些孩子只怕此生都不会忘记今夜的惨败。他们再也没有胆气,也没有胆量卷土重来。 与其关心那些金甲侍从的死活,林火更愿意和许久未见的老友们聚一聚,特别是这些人里还有他的三弟,石磊。 林火与小石头并排坐在城楼上,看着城下蜀军打扫战场,江湖侠客帮忙安抚城中百姓。 那些为了引起混乱而点燃的大火已经浇灭,巡查的火光却一刻都没有停歇,将林火与小石头脚下的城池点亮,宛若一座不夜之城。 今天注定有无数人难以沉眠。 林火看着身边的小石头。 石磊如今已经剃了头发,并没有加持戒疤。他身上气质已经与林火多年前见过的各式僧人极像。 石磊身上的衣衫,还有人的气质变化,林火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这个光头实在是让林火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林火出口说道:“这些日子,还习惯吗?” 小石头看着林火目光,便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除了凉快些,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林火微微一笑,两人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他们并肩坐在城墙上,就像是当年坐在门槛上等着老爷子回家。景象或许还能重温,时光却过不了。 林火笑了笑,又问了一句,“所以我这会儿应该叫你小石头,还是叫你石头大师?” 小石头摸了摸脑袋,他现在似乎已经把摸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习惯,“三成大师还没有给我受戒,要是严格来说,我这会儿还不是出家人。”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很多话都不必明说。 林火不用去问小石头是不是真要当和尚,小石头也不会问林火这些年经历了那些苦难。兄弟两人没必要说得这般清楚,因为他们知道,无论他们做出什么决定,对方一定会全力支持,如同今夜。 晚风吹过,林火突然哼起一只熟悉的音调,那是当年老爷子最喜欢《江河水》。 小石头先是一愣,随后也轻声附和起来。 一段哼罢,兄弟两人相视一笑。 林火伸出手,想要像过去那样摸摸小石头的脑袋。只是如今小石头已经快和他一般高了,而且身形健硕。林火转念一想,手掌最后将小石头的肩膀揽住,“你们这次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小石头笑着解释道:“这些年燕国战乱不断,我与三成大师也是到处奔走。这一次听说了你在西境,我们便准备过来帮忙,只是一直没有想到该如何chā手这些事情。这时候那位千面大侠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将这计划jiāo给了我们。” 林火皱眉说道:“你们不知道这计策是谁出的?” 小石头摇了摇头,“我与三成大师这些高僧一起,原本是跟着石镇哥一起到处救助难民。若不是知道火哥你参与到了这件事情里面,我们也不会西来。而且,那位千面大侠只告诉了我们需要完成的部分内容,就连纪律他们也是遇到了我们才知道对方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林火点了点头,看来小石头他们就连烛龙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真正的幕后之人姜杉了。当然了,姜杉对于自己的这种保护,林火也能够理解,姜杉将自己保护得越好,也是将水玉与他的孩子保护得更好。 不过问题是,话聊到这里,林火依旧不知道姜杉准备如何对付宝鸠城与圆固城的金甲侍从,这种无从琢磨的感觉令他不太好受。 就在这时候,纪律也爬上了城楼,左右张望了一番,便朝着林火他们走俩。 纪律拱手笑道:“林大侠!真是好久不见!” 林火已经基本知道了他们也是受鬼见愁牵线搭桥到了这里,便笑着说道:“这位纪律大侠,我可是久仰久仰。” 纪律被林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摊开双手说道:“火哥,我可是来帮忙的,你要是再这么取笑我,我可就走啦。” 林火赶紧上前将纪律手掌握住,“当年昂山一别,没想到如今在此相见。” 纪律哈哈大笑,“我们当年见面的时候,也料想不到,我如今成了花烛帮的帮主,而火哥,已经成了天下闻名的白袍梅落林大侠。” 林火赶紧说道:“我可算不得什么大侠,这次要不是你们出手相助,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攻下凉平城来。真得多谢兄弟们才是。” “哎!这么说,火哥你就是见外了。”纪律正色说道:“我们这些江湖人,虽然本事低微,但也有一颗爱国之心。于公而言,空公主才有人主之相,才能给大燕带来复兴。于私而言,我们之间可是过命的jiāo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火心中感动,他又对纪律说道:“等此间事了,必须要和兄弟们大醉一场。不过……”林火面露忧色。 纪律问道:“火哥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兄弟给你分忧。” 林火点头说道:“我还是担心宝鸠城与圆固城的金甲侍从,若是他们两面夹击,我们应当如何是好?” 纪律闻言摇头,“这行军打仗的事情,我就不太了解了。千面大侠给我们的计划里面,也没有提到什么宝鸠城还有圆固城的事情。” 既然纪律都这么说了,林火也只能皱眉。 他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孟然之派出的斥候,能够带回一些好消息,至少不用让他这般忧心。 便在此时,孟然之奔上城楼而来。 林火看到他面色沉重,便知道事情不妙。 果不其然,孟然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找林火,而是寻了城楼守卫,下令堵塞城门。另外三座城门还算是完好无损,偏偏林火脚下这一扇门已经被小石头用金刚神力从内部推倒,为今之计只能用巨石与沙土将城门掩埋。 而需要掩埋城门的原因只有一个。 在谋划今夜偷袭之时,林火,孟然之还有太史殊一致认同,只有一种情况,需要重新紧闭城门,那就是南北两城夹击而至。 这结果显而易见。 林火一个惊蛰瞬步,已经赶到了孟然之的身后,“然之!他们来了?” 孟然之回头看着林火,沉重点头,“斥候回报,南北两城援军已至。我们不可能来得及撤退,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死守。 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林火将双拳紧握,“难道是烛龙的计策失败了?” 孟然之沉默了片刻,随后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就连那烛龙,究竟有没有针对宝鸠与圆固计策,都不知道。” 林火坚定摇头,“烛龙他绝对不会坑害我们。” 孟然之深深看了林火一眼,“我不知道你和烛龙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些现在也不重要了,为今之计,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抵挡住两军夹击,然后向空公主求援求援。我记得烟云军应该离我们不远,只要我们能够撑住一天,最多两天,就能够扭转局势。” 林火咬了咬牙,“只怪我们冒进。” 孟然之劝慰道:“不是我们冒进,而是时局紧迫,不得不行。” 林火点了点头,“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太史师兄与孟纯将军现在哪里?” 孟然之指了指城下说道:“我已经将军情告诉了他们,纯哥与太史先生正在教授甲士守城时候能够用到的阵法。” 两人这边正说着,纪律与小石头也赶了过来。他们零星听到一些话语,也知道现在战事紧急。 小石头直接说道:“火哥,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说话。我们这次有百余僧人,其中半数武僧,另外半数和石镇哥学过半年多的医术。” “这真是帮了大忙了。”林火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学过医术的可以帮忙照顾伤员,剩下那些武僧师傅,希望他们能够上城墙协助作战。” 小石头点头应下,转身就走。 林火又将他叫住,“小石头。” 小石头回头看着林火。 林火沉声说道:“注意安全。” 小石头微微一笑,飞身远去。 纪律这时候才找到机会chā嘴,立即自告奋勇道:“火哥,我这里有八百多人,除去之前夺城时候受伤不能再战的兄弟们们,还有五百多人能战,个个都是好手。” 林火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也不是客套的时候,直接吩咐纪律道:“你直接带着你的人去找孟纯将军,你们方才也已经见过了。他会给你们安排守备位置。” 纪律抱拳而退。 小石头与纪律下了城楼,往各自位置行去。 林火与孟然之便立在这段城楼之上,两人已经能够望见南北两处,朝着凉平城蜂拥而来的火光。 火把汇聚成两条长龙,就像是要将凉平城绞在口中,撕裂成渣。 凉平城上,就连呼吸也令人觉得压抑。 林火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按住腰侧刀剑,他对孟然之说道:“若是真到了最后一步,你下令撤出一块城墙来。” 孟然之皱眉看他,“你想做什么?” 林火微笑说道:“我想看看,天人到底能有多强。” 孟然之高声喝道:“你做什么傻事!沾染这么多因果,可能几天之内,你就会死于非命。” 林火笑着说道:“三天还在三天后,今夜已在眼前。” 孟然之沉默不语。 凉平城沉默不语。 两条火龙就要将凉平城团团围住。 城上甲士弓箭上弦,战鼓待擂,刀剑磨亮,人人屏息以待,等待那一场恶战。 便在此时! 北方燕军侧腹处,猛然响起一片狼之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8 章 侧耳去听,那狼声,又是与真正的狼群呼号有些许差别。而身经百战,曾经奋斗在抗狄第一线的林火与孟然之立即对视一眼,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异口同声地说道:“狼箭!” 只见那夜色之中,一片暗金波澜飞驰而出,直击圆固城援军腰侧。那是狄国天下强军金狼卫! 而此时金狼卫帅旗之上,分明绣着一个血色狼头,张牙舞爪。狼头之下绣着一排狄文,林火认得,因为他曾经见一个姑娘写过,这是那个姑娘的名字,那个姑娘,叫做“赤娜”! 林火与孟然之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发生了何等事情。 与此同时,北侧宝鸠城援军背后同生异变。 一支黑色骑兵,从宝鸠城援军身后杀来,为首帅旗之上绣着一个硕大虎头。 林火刹那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心房漏跳一拍。他望着那面帅旗,仿佛就能够听到旗下那人放声高呼,“谁敢伤我兄弟!” 第612章 不信多情 金甲侍从的溃败,在林火意料之外,却在姜杉意料之中。 就像金甲侍从不曾想到狄国金狼卫与虎头帮会在这种时刻赶到,林火也不曾想过,会在今夜再次见到赤娜与李虎。 凉平城下的战争已经没有了悬念,金甲侍从溃败,甚至从今夜之后,或许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金甲侍从的番号。 金狼卫来得快,去得也快,林火都来不及与赤娜说上一句话。两人只是一个在城下,一个在城上,隔空对望了一眼。 赤娜依旧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模样,跨马佩刀,比男子更加英武。这么些年没有再见,她身上威严之意更重,却又不是那种锋芒毕露,而是刀藏鞘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林火望着赤娜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或许就这样不见也是最好。毕竟吕烽的事情始终横在他俩之间,两人都曾说过,终究会将对方斩杀刀下。 金狼卫犹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不见踪影,只留下遍地尸骸。 孟然之望着金狼卫离去的方向,又看了林火一眼,久久不曾说话。 纪律也从其他城楼赶了过来,他只来得及见到满地尸首。 “好家伙!”纪律惊叹一声,“这些金狼卫倒是走得干脆,留下这么大的战场等着我们给他们善后。” 林火苦笑道:“他们帮我们打仗,你还指望人家收拾?” 纪律挠头笑笑,也不多嘴。 林火此时无意与他说上更多,他对孟然之说道:“然之,我有几件事情,想不明白。” 孟然之深深地看着林火,淡淡说道:“有些事情,我也正想问你。” 林火微微一愣,就想要开口询问孟然之是什么意思。 孟然之却一伸手,指了指城下,“我的问题,过会儿等太史先生来了一次参详便是,你这里可有不少人要见呢。” 林火顺着孟然之的手指朝下方望去,便见到虎头帮的帅旗已经到了城下。那个让他时常思念的面孔就在城下。 李虎下了马背,张开双臂,对着城上林火哈哈大笑,“林子!哥来看你啦!” 林火眼眶顿时湿润,飞身下了城楼,同样张开双臂,与李虎紧紧相拥,他几乎是哽咽着叫了一声,“虎哥!” “哎!”李虎拍了拍林火后背,便一把将他推开,“你现在可是大侠了,哭哭啼啼得像什么样子。” 林火破涕为笑,赶紧抹了抹眼角。到了这时候,他才有时间好好看看李虎的变化。多年不见,李虎身上就更加紧实,脸上更是因为西域奔波而皮肤黝黑,满是风霜。 想到李虎与章昭平只带着百余人就敢冲入西域,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艰辛苦涩,林火顿时鼻头一酸,“虎哥,这些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过得怎样?”李虎哈哈大笑起来,“我过得那叫一个舒坦,我带着手下那帮弟兄杀入西域,大口吃ròu,大碗喝酒,就连老婆现在都取了六个,你问虎哥我,过得爽不爽快?” 林火知道李虎是特意不说自己在西域遇到过的困难,说到底,也是怕林火担心。既然虎哥不愿多说,林火也就不再多问。 不过林火不提问题,李虎眼珠子一转,却把林火手腕一抓,“你说你哥我都已经取了六房媳fù儿,你小子怎么样?做大侠,是不是有很多姑娘喜欢?有没有收上一两个,开开荤?” “虎哥!”林火被李虎说得面色通红,“怎么才一见面,你就关心这些事情。” 李虎抓着林火手腕不放,“所谓长兄为父,我替老爷子关心关心你的终身大事,还有错了?” 林火听着刘虎这话说得没错,倒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李虎就当没有见到林火变差的脸色,一抹胡子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明白了。”他顿了顿,看着林火说道:“你这么拼命给那个武梦打仗,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林火顿时一阵尴尬,将李虎手掌挣脱,“虎哥,别瞎猜了,人家是燕国公主,我是一介布衣……” “一介布衣怎么了?一国公主怎么了?”李虎不等林火说完就嚷嚷起来,“老子这些年睡过的什么公主圣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我家里那六个婆娘,一半都是西域的公主!” 林火倒是听得惊呆了,他只知道李虎这些年都在西域发展,却没想到李虎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能够将一国公主收入房中,先不管那个国家究竟有多大,李虎如今在西域到底算是何种地位? “怎么不说话?”李虎见到林火不说话,又狠狠瞪了林火一眼,“难道是那个燕国公主看不上你?” 林火还来不及皆是,李虎面上已然全是怒气,他如今发起怒来,当真有些百兽之王的气势,“老子的弟弟她敢看不上?”他拍了拍林火的肩膀,“林子,你放心,哥这就帮你把那公主抢回来!” 说完这话,李虎便准备回身上马。 林火还真是担心他振臂一呼,虎头帮就掉转头去,直接攻到蜀军大营里面,将武梦劫持了出来。真要是闹到这一步,那算是怎么回事。 幸好这时候,城楼上又传来了一声惊呼,“虎哥!” 林火与李虎同时抬头望去,便见到一团金光落了下来,正落在两人跟前小石头。 “小石头!”李虎惊喜叫着,全然把抢公主的事情放到了一边。 李虎与小石头又是相互拥抱,两人无言,兄弟情深皆在无言之中。 两人抱了一阵方才松开,李虎抬手对这小石头的胸口就是一拳,“小石头,可以啊,现在比哥都要壮啦!” 小石头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 李虎这才发现了小石头顶上五毛,他顿时变了眼色,“你这头发又是这么回事?”他指着小石头身上僧装大惊道:“你小子出家了?” 说到这事情,小石头反而镇定了下来,点头说道:“我与佛有缘。” “有个屁缘哦,你不就是吃了个佛头果,这就算是缘分了。”李虎急了,伸手指了指林火,又指了指小石头,“你们,你们……”他最后只能顿足长叹,“你们两个这算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当了和尚,一个到现在还没婆娘,你们让我这个做哥的说你们什么才好。” 林火与小石头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耸了耸肩。 李虎焦急地吐了口唾沫,“这样下去可不行。”他朝身后一名亲兵招了招手,“大狼,你去,你快去问问,这周围最近的窑子在哪里。” 林火顿时蒙了,急忙问道:“哥,你找窑子做什么?” “做什么?”李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们俩肯定是还不知道姑娘的好,哥这就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这话说得林火与小石头都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兄弟相见,就变成了这样一出闹剧。 偏偏那亲兵大狼竟然还点了点头,正准备去执行任务。 就在林火思考该怎么制止李虎这些荒唐念头的时候,又有一人从军阵之中行了出来。多年不见,那人还是书生打扮,腰间别着书册,只是脸上少了文弱,多了风霜与沉稳,眉梢一小块刀疤,更添魅力。 章昭平负手行来,将那名讲座大狼的亲兵拦下,随后对李虎说道:“胡闹。” 林火见到章昭平,当年共闯江湖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这时倍感亲切。他赶紧拱了拱手,“章师兄,别来无恙。” 章昭平拱手还礼,“林师弟,真是好久不见。” 先不说林火与章昭平之间其乐融融。李虎见着章昭平,竟然缩了缩肩膀,但他还是大声说道:“兄弟的人生大事,能叫胡闹吗?” 章昭平微笑摇头,望向李虎,“回来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李虎听到章昭平说出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章昭平似是早就料到李虎不会说话,于是自问自答道:“你可是答应过我,此间事了,立刻回国。大王,您可是一言九鼎。” 大王? 林火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虎:刚刚章昭平叫李虎什么? 大王?李虎已经在西域称王了? 就在林火与小石头震惊的目光之中,李虎梗着脖子说道:“老子,呸,孤自然是一言九鼎,这个你尽管放心。” 章昭平摇头,沉声说道:“虎哥,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了。半个西域的臣民都需要我们的庇护,不能再想过去那样肆意妄为了。” “不要再说了。”李虎皱了皱眉,抬起手掌,“我知道我半路撤军,让你心中不满。” 章昭平叹了口气,“不是不满,是可惜。错过这次战机,给了淮迪王喘息之际,只怕十年之内,再难一统西域了。”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李虎压低声音,宛若低吼,“战机可以再寻,西域可以再打,但是兄弟,只有一个!” 林火浑身一震,他终于知道,李虎究竟是放下了何等事业,只为了回大燕,助他一臂之力! 何等,情深义重! 眼看李虎与章昭平相持不下,林火赶紧上前,“虎哥!” 李虎看着林火,面上怒意立即变成了笑容,“好了好了,我们兄弟重逢的大喜日子,没必要生气。你们也不要担心,这些年我和穷书生都是这么吵过来的,都是寻常事情。” 林火摇了摇头,“没事就好。” 李虎又笑了几声,朝四周战场看了看,“你这里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那破邻居淮迪王不安生,我可得快点赶回去,不能让他把我的地盘给抢咯。” 林火微微一笑,“就和以前一样,人家用哪只手抢我们兄弟的东西,就打断他哪只手。” 李虎先是一愣,随后似是回忆起两人年少时光,眼眶隐约有些泛红。但是他甩了甩头,立即将那份伤感压下,“说的没错!把他的手全部打断!” 两人相视一笑,却谁都没有继续说话。 方才见面,又要离别。林火低下双眼,已经能够感到这无言中的yù说还休。 李虎最后扯了一个笑脸,他回过身从马背上取下酒囊,仰头猛灌一口,“等我干掉了那个淮迪王,就回燕国找你好好喝个痛快。”他将酒囊递给林火。 林火接过酒囊,同样豪饮,“还是等我安定大燕,再去西域找哥哥不醉不归!” “还有我!还有我!”小石头窜了上来,将酒囊一把夺了过去。他也是仰头一口,随即就被酒水呛到,不停咳嗽。 林火与李虎哈哈大笑。 三兄弟最后再次拥抱,李虎飞身上马,领着虎头军往远处走去,临走之前李虎突然回头对林火与小石头喊道:“你们都听好了,要是有谁欺负你们,你们一定要让哥知道!就算是在万里之外,哥也会拍马赶到!” 说完这话,李虎猛抽马臀,一骑融入军中。 只留下林火与小石头两人眼眶泛红。 第613章 长恨离亭 等到赤娜带着金狼卫走远,李虎领着虎头军离去,凉平城又安静了下来。蜀军在收拾战场,安抚百姓,而林火与小石头又回到了城头之上。 等他们拾级而上的时候,正见到孟然之与太史殊从城垛旁扭头望来。 孟然之与太史殊方才似乎是在议论着什么,他们与林火目光对视后,便闭上了嘴巴,面色不太好看。 纪律也赶了过来,只是他见到众人面色凝重,便闭上了嘴巴,在一边候着。 林火走到他们身边,本能地感觉到两人心里有事,便疑惑地出声问道:“城里出了事情?”他能想到的,就是凉平城里有人趁机闹事。 不过太史殊听到林火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我们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孟然之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了林火。 林火皱了皱眉头,心里暗中寻思。他从孟然之与太史殊站在城垛旁的位置,猜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你们是在想方才两路援军?” “没错。”孟然之点头说道:“这两路援军来得实在蹊跷。”他一手按住城垛,放眼望着城下战场,“即便是鬼见愁未曾解体之前,他们的能量也不可能那么大。先不说怎么千里迢迢找到李虎,他们是怎么说服狄军出手相助的?要知道狄军刚刚和我们有过一场大战,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林火方才也是见到旧友与李虎而感到激动,此时静下心来想想,此事之中确实有许多古怪之处。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对,鬼见愁活动区域一般都不会离开燕国,难道是解体之后有了变化。” “不排除这种可能。”太史殊伸出两根手指,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但是按照我的判断,很有可能是有别的什么组织和鬼见愁,啊,也就是烛龙所在在持古派鬼见愁联合在一起,做了这么一件事情。” “当然了。”太史殊放下手掌,“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他们联手帮我们铺平了向东行进的路,也把我们的障碍基本排除了个干净。但是他们如此做的手法,还有目的,实在是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9 章 要深思。” 孟然之与林火对视了一眼,也是深以为然。 林火稍作思考之后说道:“别的不好说,但你们要可以相信一点,烛龙他绝不会害我。虽然不能告诉你们更多细节,但还是请你们相信我。” 太史殊挑了挑眉,“你和烛龙认识?” 林火沉下眉头,随后看着太史殊的双眼,“生死之jiāo。” 太史殊抿嘴一笑,“师弟,你的上一个生死之jiāo,现在可就坐在昌隆城里。” 林火闻言握紧拳头,似乎是想要争辩两句,但是他最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了无声的叹息。 在场众人,自然是知道太史殊话中所指是谁。 就连小石头都没忍住叹了口气,伸手按住林火的肩膀,“火哥,美人哥哥的事情……” “没事。”林火挤出一丝微笑,拍了拍小石头的手掌,“我没事的,你放心吧。” 小石头点了点头,便收回手掌,不再多言。 孟然之在一边仔细观察了林火的生态变化,随后对太史殊说道:“好了,我看林子是完全不知情的。” 太史殊闻言点头,脸上沉重的表情也稍稍松懈下来。 他们两个这番作为倒是让林火一头雾水,疑惑地说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什么叫我完全不知情?” 太史殊哈哈笑了两声,朝林火拱了拱手,“我可得先和师弟说一声抱歉,方才我和孟公子就是试探了师弟一下,想要看看师弟对于狄国的事情是否知情。” 林火还是一头雾水,看着他俩并不说话。 孟然之率先打破沉默,“我俩方才就在想,狄国赤娜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最大的可能xìng就是狄国趁机再次攻打燕国。李虎收到消息回来助阵,这是谁都能够想到之事。按照他的xìng格,必定不会对你坐视不管,但是狄国人就不一样了。” 太史殊继续补充道:“狄国人可都是无利不起早,他们现在正是王权jiāo替的时候,可是赤娜却出现在燕国境内,我便推断出一种可能来。” 林火追问道:“什么可能?” 太史殊摸了摸胡须,微笑说道:“狄国人最看重军功与武勇。如今狄国境内,赤娜继位的呼声确实很大,但是她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她是个女人。” 林火闻言点头,“师兄说的有道理,可是这和她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太史殊笑着回答道:“有什么事情,能比开疆扩土更加显示武勇?” 林火闻言惊得张大嘴巴,“师兄是说,赤娜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攻打燕国?那她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太史殊摇了摇头,“赤娜来到此地,是为了帮我们,也不是为了帮我们。” 林火心中更加疑惑不解,这些更深层次的诡计,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对此,林火也只能叹气说道:“师兄,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太史殊哈哈笑了两声,随后解释道:“结合武慎军南下,北境空虚,我料定,必定是有人和赤娜合谋,以帮助我们为条件,让了燕国部分城池给赤娜攻打。” 林火闻言大惊,“这岂不是卖国贼?”他顿了顿,立即反应过来,“你们方才试探我,是在怀疑我把燕国土地作为筹码来换取赤娜帮助?” “方才我们确实是有些怀疑。”孟然之点了点头,他又靠在城躲上放松地说道:“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你与此时无关了。” 林火先是舒了口气,最后又紧张地说道:“难道你们怀疑是烛龙?” 太史殊坚定摇头,“烛龙至少是牵扯其中。” “这不可能!”林火脸上略有怒气,“烛龙是鬼见愁持古派的一员,持古派历来遵守四杀四不问的准绳,绝不会做出这等卖国之事。” 太史殊叹了口气,继续摇头,“是卖国,却也是救国。” 林火又被绕得脑袋发晕,“师兄,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太史殊笑着解释道:“若是武梦入主,便能救下燕国,那些失去的土地以后还能再打回来。这是为大义去末节,不就是持古派会做的事情?放眼全局,不在乎一时之间的得失,这位烛龙还真是眼界开阔。” 林火被太史殊这么一说,倒是回想起当初自己和柳凤泊剑入王城的事情。 鬼见愁那时候还没有解体,对他们而言燕国的稳定便是大义,而柳凤泊便是细枝末节,若是按照这个道理来说,鬼见愁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决断。 以姜杉当初火烧龙岭关的决绝,绝对有可能做出这种选择。 太史殊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这么大的一个计划,只凭鬼见愁持古派,我觉得他们的能量还不够。他们身边一定还有别的盟友,至于这位盟友是谁,实在值得令人玩味。简直就像……” 林火脱口而出问道:“像什么?” 太史殊笑了笑,扭头望向东方,“就像是山师yīn自掘坟墓,全力抵挡南方联军,只为给我们争取时间,给我们争取机会入主昌隆。” “这……”林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不可能吧。山师yīn他为什么……” “我也觉得这匪夷所思。”太史殊也摇了摇头,“山师yīn何必自寻死路?他手上其实牌面并不算差,以他的本事若是抵抗,不说能够胜利,至少能够与我们拼个两败俱伤,怎么会束手就擒?” 林火无言沉默,这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其中沟沟壑壑并不是他能够想得明白。 太史殊见到林火面容紧绷,赶紧笑了两声,“我也是说了一个设想,其中内幕恐怕只有全程编织这张大网的参与者,才能够想得明白吧。或许鬼见愁那位烛龙,就是这么神通广大,也未可知啊。” 就太史殊也看不透这谋划背后的黑幕,更不用林火了。林火也有自知之明,太史殊能够凭借经历过的蛛丝马迹,把事情推理出个大概,这已经不是他所能做到之事。至于更多细节,他也无力深究。 林火打定主意,还是先把眼前之事做好,“我们把这件事情放到一边,先把眼前的战局处理好才是正理。无论那个幕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他强任他强,我自巍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孟然之与太史殊也是点头认同,觉得应该先把精力放到眼前。 三人达成共识,林火便对小石头说道:“小石头,你还高僧们还有什么打算,是准备与我们继续并肩,还是别有去处?” 小石头想了片刻回答道:“我们应该会往北去。方才太史先生也说了,赤娜无论是主动还是协同,都会向北境进攻,我们还是想要献上微薄之力,保护北境百姓,让他们少受灾祸。” 林火点了点头,有望向纪律。 纪律不等林火问话,便出声说道:“你们刚才说得太复杂,我也没听得特别明白,但是我听懂了一点,那就是狄人入侵。火哥,兄弟可能不能和你继续东进了。” 林火追问道:“你们也要北上?” 纪律立即点头,挥拳说道:“男儿在世,自然是要保家卫国。” 林火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有一个念头,是不是应该暂时放弃攻打昌隆,掉头去抵御狄军? 太史殊在一边已经从林火皱眉间看出了他的心思变化,他立即出声道:“林师弟,其实不用过于忧虑。我料定赤娜必定是有协议在身,她最多是攻下一两座城池,便不会继续南下。就算不说协议,她所求不过是武勇,狄国内部王权jiāo替,可容不得她在外征战太久。这次狄军南下,小打小闹罢了。” 林火明白太史殊话中意思,可他还是有些犹豫,难道一两座城池中的百姓,便不是人了? 太史殊见到林火还在犹豫,皱眉说道:“天下原就没有两全其美之事,必定会有所取舍。我们只能尽量将危害降到最低。”他朝着小石头与纪律招了招手,“我给你们一个建议,不要死守,尽量将百姓撤离。赤娜要的是武勇,并非杀戮。” 小石头与纪律拱手以示受教。 林火见状心头一叹。 便在此时,城楼下奔来一名令兵。 那令兵风尘仆仆,嘴唇开裂,显然是千辛万苦疾驰而来。他如此着急,必定是有紧急军情。 不等林火开口相问,那名令兵已经单膝跪下,扯着嘶哑嗓子高声说道:“紧急军情,楚国冒进败阵,吴国奇袭楚国腹地。” 第614章 滴泪春衫酒易醒 王都,昌隆,雪后。 王宫大内琉璃亭,雪落遮顶放眼皆白。 亭中只有一人,身穿红衣,手中搂着暖壶,身边燃着暖炉,炉上温着热酒,还有袅袅白烟萦绕。 山师yīn倚靠在软垫之上,身上披着鹿皮毯子,睁眼望着面前飞飞扬扬的小雪。他只觉得此刻如此宁静,以至于双眼渐渐昏沉。 便在他将要合上双眼之时,他那耳边突然想起一个温柔呼唤,“相公,你若是睡在这里,会着凉的啊。” 山师yīn猛然睁开双眼,他在恍惚之间,似乎见到一个温柔的小脸就在雪中看他。他用了揉了揉眼睛,以至于掀翻了身上鹿皮毯子也不自知。 可定睛去看,眼前除了飞雪,再无他物。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雪花飘落的轻响。 亭子里静悄悄的, 只有炉上酒壶蒸腾,壶盖轻轻敲打壶身,放出“咳嘣”脆响。 山师yīn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琉璃亭里琉璃色,却照不到他魂牵梦绕的那个影子。 满院留白白满院,却点缀不出山师yīn心中惆怅。 山师yīn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随后缓缓在软塌中坐下。 稍远处,从那一片白中走出一个人影。他踩得雪花“嘎吱”作响。 山师yīn知道,以那人的本事是不会在雪上留下脚印,更不会发出声响的,那人这么做,只是为了告诉山师yīn,他来了。 卞兰从雪中走来,肩上却没有落雪。那些白雪在靠近他时,便被护身真元隔绝在外。 山师yīn轻声一笑,“这满院雪景,都被你毁了。” 红袍儿身边并没有其他座椅,卞兰便在山师yīn身边站定,“我不喜欢身上湿漉漉的感觉,雪花在我看来,只会让人举得寒冷,可不会有别的意思。” 山师yīn摇了摇头,拿起身边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你这个人,琴棋书画样样不行,还真是不通风雅。” 卞兰也微微笑道:“你看中我,可不是为了让我精通琴棋书画。” 山师yīn将酒水饮下,不置可否。 卞兰也不着恼,继续说道:“安排的事情,都有结果了。” 山师yīn嘴角一翘,给卞兰也倒了一杯酒,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杯递给对方,“进展如何?说来听听。” 卞兰接过酒杯,并不急着喝酒,先是将情况说明一遍,“难免不出门主所料,左徒明果然趁着楚国腹地空虚,伙同更南方的百越族人入侵了楚国。这时候,只怕楚王肠子都要悔青了。据情报中言,楚王连发十道急令,命曹尚宥撤军回国,这个时候,曹尚宥应该已经到龙江河岸了。” 山师yīn微微一笑,“左徒明主张南方联盟,偏偏行军最是缓慢,别人只当吴国这么些年已经没了战力,却不曾想左徒明早有所谋。放眼天下,放眼天下,曹尚宥的眼界还是窄了一些。” 卞兰趁着山师yīn说话的时候,将手中酒水饮尽,随后便拿着酒杯,也不还给对方,“楚军与吴军都已经撤军,如今南方便只剩下铜人军。有薛荣华坐镇,他是不是会孤注一掷?” “如何孤注一掷?”山师yīn轻蔑笑道:“薛荣华想要孤注一掷,还得问问武慎与薛富贵肯不肯让路。再者说了,如今铜人军趁着九霄大乱可是收服了不少人才,他们已经不是光脚的乞丐,怀里有了些东西,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拼命了。” 卞兰点了点头,攥着酒杯又继续说道:“若是南面没了威胁,那就只剩下西面蜀军了。他们已经破了凉平城,五日之内就能抵达昌隆城下。” “五日?”山师yīn挑了挑眉,“太史殊还是如过去一样谨慎小心啊,要是放我动手,不出三日就能将昌隆城围得水泄不通。”说着这话,他便看着卞兰手中酒杯挑了挑手指。 卞兰会意,双手将酒杯奉上。 山师yīn为卞兰斟酒,卞兰便低着头继续说道:“他们自然不能和门主比了,一切都在门主谋划之中。” 倒酒的手腕顿了顿,山师yīn笑着说道:“我找你不为你的琴棋书画,自然也不是为了让你溜须拍马。” 卞兰将头垂得更低。 山师yīn笑了笑,将酒壶收了回来,“走吧,趁着酒劲,随我去个那个地方看看。” 卞兰面上闪过一丝为难,最后还是将酒饮尽,走入雪中。他从琉璃亭外取了斜倚着的油纸伞,为山师yīn撑伞开路。 两人除了琉璃别院,又在宫中漫步。 两排角落一前一后。 卞兰从小在宫中长大,自然是对王宫大内了若指掌。历来在宫中行走,都是由卞兰负责在前方引路。 不过这一次,在行过一处路口时,山师yīn突然停下脚步。他微笑着对卞兰说道:“这条路可不是往兽园的方向。” 卞兰身子一僵,叹了口气说道:“我不过是希望让他多活些时辰,哪怕是一柱香,也是好的。” 山师yīn从卞兰书中接过伞柄,扭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你觉得他现在是想活还是想死?” 卞兰在原地停了片刻,跟在山师yīn盛身后缓步行着。只是他与山师yīn始终保持着半步的差距,不曾移入伞中。 山师yīn慢慢挪着脚步,似是说给卞兰听,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他若不死,这事情,就还不算结束。” 是日,昌隆王宫大火。 据宫中出逃侍口述,山师yīn弑燕王武莫后,纵火烧宫,与亲信北逃。 大火漫天而舞,将昌隆城寒冬烧成炎夏。 火光直上天际,五天五夜不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0 章 灭,史称“己巳火难”。五日后,新主武梦入主昌隆,又称“己巳光兴”。 那一场大火,是昌隆受难之日,也是昌隆重生之日。 几乎是在同一日,赤娜携大胜之威返还狄国大都。赤娜王兄不满赤娜大胜而归,于大都金狼门设伏。其时,赤娜仅率百余受封甲士,被千余伏兵突袭。 赤娜于重围之中破阵而出,斩杀两位与事王兄,后胜伏兵。 狄国大王听闻此事,大呼三声“逆子!”,随后吐血而亡。 至此,赤娜登天之梯再无阻碍。 冀国。 吕玲玲登基为王。 于氏不服吕玲玲为王,于静宁城外起兵谋逆。 吕玲玲手下大将拓跋元一,率一千甲士,大破两万逆贼,冀国之内再无不服之人。 齐国。 七侯并起,战乱不止。 南方,楚国与吴军会战于珠江之上,两败俱伤。 百越族人趁势北上,楚吴两军不得已组成联军,大破百越,随后重修盟约休战。 蜀国与燕国修兄弟之盟,求永世jiāo好。 铜人军上表称臣,言只为清君侧,从未有不臣之心,奉武梦为主,可安大燕黎民。 燕国昌隆,城墙之上。 王宫大内火势终于扑灭,不过王宫几成废墟,也不知多少时日之后,才能够重筑高楼辉煌。 武梦立于城楼之上,伸手托起空中雪花,淡淡地说道:“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孟然之便在武梦身后立着,他同样望向漫天大雪,“对我们来说,或许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但是对他……不……是对他们来说,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昌隆城下,大雪之中,一袭白袍纵马狂奔。 向北。 一路向北! 第615章 梧桐昨夜西风急 一路向北,林火彻夜急奔。 驰过雪道,越过山丘,穿过树林,林火为了追赶那人,没有一刻停歇。 他分明知道,以他如今的修为,其实可以动用天人境界,直接飞往北方。但是他没有这么选择。 因为时至今日,他也弄不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就像是当年道长曾经问他,正当他能够找到对方过的时候,他又能问些什么? 是质问他这么多年,为什么做出这些事情? 还是一剑将他杀了了事? 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事情。 从昌隆城一路向北,就像是当年他随着柳凤泊从龙兴进入昌隆。同样的道路,倒过头来,重新走上一遍。 那一年也是隆冬时候。 这一路上熟悉的景色,勾起了林火许多回忆。 他走过那一段出塞长道,重新踏过那些泥泞的道路。 柳凤泊的血留在这里,千余人的xìng命jiāo代在这里,偏偏如今长道皆白,过往无影无踪。 他路过那处岔道,特意绕了一个远路,去回味野珍馆的雨夜。 繁华一时的酒馆,如今全是破落模样。白墙上皆是蔓藤裂缝,地砖上杂草丛生,座椅歪斜腐朽,被深绿苔藓覆盖。 唯独没有留下的,或许就是他们曾经到过这里的痕迹。 他又回到了岳山脚下,这一次他不曾登山,只是在山门遥望。 这么多次上去岳山,倒是没有一次从正门上去。还记得当年武睿再岳山封禅,是何等风光无限,如今山阶梯之上全是上香祈福的人群,胖娃儿爬上树丫,将那些冬季犹红的枫叶采尽,凡尘仙境终于是落下凡间。 越是向北,越是靠近这一场旅途的起点。 林火曾经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回到这里,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 就像是宿命,又如同一个大圈,兜兜转转最后回到起点。 如今龙兴城就在面前。 林火望着熟悉的城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这一路都是紧跟山师yīn留下的踪迹,就像是山师yīn特地留下给他。山师yīn没有选择其他出逃的路,偏偏带着林火重走这条道路,他又想做些什么?他又在想着什么? 林火叹了口气,他似乎从来都猜不透山师yīn心中隐藏的任何事情。 或许,山师yīn也想要一个了结? 了结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冥冥之中,林火猜到了山师yīn想要选择在哪里作为最后的终点,可是林火却告诉他自己,在解决他和山师yīn之间的事情之前,他还想回家看看。 回家。 呵! 林火何尝不知道,这不过是他自己拖延时间的方式罢了。或许他心里早就知道,他们之间会是怎样的结局。 无论如何,林火径直骑入城中。 城门口的两名守卫,依旧是多年前的那两人。 林火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是一文不值的无名小卒,如今却骑着高头大马。那时候这些城门守卫可见不得他这种小人物。如今他不过是扬了扬那面武梦给的令牌,便换来了一阵卑躬屈膝。 至少,他们这些人还没有变。 过去不曾改变,如今依旧这样,未来还是那般。他们生在龙兴,这一生也会在龙兴结束,从来不会出去看看,外面的天下究竟会有多大。 林火骑马穿过门洞,不由自嘲想着,当年他若是不曾遇到柳凤泊,有可能也会和这些人一眼吧。 进入龙兴城中,城内大小货商都没有变化。 那家他和李虎最喜欢的小酒馆依旧开着,酒幌迎风招展。林火他记得那年出去狩鹿,便是从这家店里拷的浊酒。 林火将战马在店外栓上,径直步入店中。 小二看着林火身上衣衫,立即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客官,想要喝些什么?” 林火环顾一圈店铺,找了最靠窗的座位,将刀剑往桌上一放,“有酒吗?” “有有有!”小二看着林火就像是看到了元宝,“店里有最好的大曲,只要……” 林火微笑着挥了挥手,坐下身子,“给我最下成的浊酒。” 小二先是一愣,随后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 林火重复道:“最下成的浊酒。” 小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后又有厌恶,那态度立即冷淡了下来,“得了,等着吧。”说罢,他小二便转身离开了林火这桌,顺带着小声嘟囔,“死穷酸……还装什么江湖中人……” 林火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他转头望向街道,见着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还是他的乡里乡亲。不过林火并不准备去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林火便这么望着窗外的川流不息,静静等着自己的浊酒。恍惚之间,他似乎回到了年少时候,跟着李虎一起从这一条长街之上奔跑而过,哈哈……那时候两人或许手里还会拿着自己削出来的木剑,打打闹闹。 就在林火沉浸在回忆之中时,他耳边突然听到了有人高声呼喊的声音,“你们大蛮帮竟然敢欺负我们金手帮的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呸!就你们金手帮做得那些个龌龊事情!根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林火略感兴趣地扭头望去。 只见到在街角之处,有两伙年轻人各自拿着棍棒正在对峙。 一言不合,两伙人就打到了一处。 林火看得嘴角微微翘起,多么像是多年之前的虎头帮与多金帮呢?这城池还是那座城池,城市里的人老人却已远走,可江湖便是如此,一代人离去,便会有新一代人涌现出来。 少年江湖,江湖年少。 再过多少年之后,这天下始终都会是年轻人的天下。就像他林火今天做过的事情,多少年后会成为风里的故事,而其他的少年,就会成为那个追风的“林火”。 林火摇了摇头,脑中已经不知飘向了何处。 便在此时,突然有一个人影在林火对桌坐下,“林大侠真是好兴致。” 林火听着那声音浑身一震,他立即扭头去看对桌,便见到卞兰一声商贾打扮,正在对面笑盈盈地望过来。 “怎么?”卞兰张开双臂,“我换了一身衣衫,林大侠就不认识了?” 林火不曾答话,只是眯眼看着卞兰。 两人之间气氛略显紧张。 “嘭”的一声,这时小二行了过来,将一壶浊酒重重放在林火桌上,“你的酒。”说完这话,那小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卞兰看了一眼浊酒瓶子,笑眯眯地说道:“这可配不上林大侠的身份。” 林火摇了摇头,举起酒壶饮了一口,“你们一直跟着我?” 卞兰笑着回答,“分明是林大侠一直跟着我们吧。” 林火放下酒壶,环顾店内,“他不在这里。” 卞兰继续回答道:“门主料定林大侠不会直接去找他,所以特地派我给林大侠指路。” 林火饮酒不答。 卞兰也不着恼,接着说道:“门主又说了,事情总需要面对,总需要解决,又何必浪费时间?” 林火眼中光芒一暗,低头饮酒。 卞兰站起身来,在桌上洒了一些铜钱,“这顿酒,算门主请林大侠了。林大侠,你知道去哪里就能找到门主。”说完这话,卞兰便转身离开了酒馆。 小桌之上,只剩下林火看着面前酒壶。 他小口小口喝着,店中人来人去。直到掌柜忍耐不住,想要叫小二赶人的时候,林火猛然站起身来,拿了桌上刀剑,快步离开酒馆。 龙兴又落起雪来。 街上行人神色匆匆,或是躲雪,或是快步往家行去。 偏偏林火一身白衣,别着刀剑,于大雪之中,出城而去。 第616章 淡月珑明 天空飘雪,林火骑马立在城外。 飘雪落在肩上,林火仰头望着天空。 卞兰说,林火知道应该在哪里找到山师yīn。 这句话说的没错,林火知道从龙兴城向南,也知道从龙兴到达那里只需要半个时辰。但是,林火还是决定绕个远路。 他骑着战马出了龙兴城,随后绕上上山小路,一段山路过后,便是人迹罕至的雪地。而在那雪地之上,原本有一座破落的寺庙。 那寺庙叫做华礼寺,当年便是在这里林火开始了他的亡命之旅。 踏过厚实积雪,原本以为见不到半点人烟,可这上山的路径竟然被人走出了一条路来。路上有着各种脚印,孩子,chéng rén,马匹,辙印。 林火略感意外,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觉得去看看。 他夹紧马腹,顺着足印前行,又在新落的雪上留下新的痕迹。 不多时,林火绕出那片树林,便见到了树林之后那座寺庙。 曾经破落的寺庙,如今重新砌了墙头,添了黑瓦,涂了红漆。寺庙之中香烟袅袅,正有钟声悠扬传来。 林火在林子外面拉紧了缰绳,战马打了两个响鼻,缓缓停下脚步。 以林火的目力,在这里就已经能够看清寺庙的情况,没有必要继续上前。 不是他不想上前,而是华礼寺中实在是人声鼎沸。 红墙外头听了五六辆马车,寺门大开,人流出入。原本没了色彩的匾额,如今重新刷上了金漆。 熠熠生辉的“华礼寺”三个字,再也不是过去的“化土”。 林火突然想了个明白,武睿死了,是否“禁佛”也死了?他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面前这些上香祈福的人群里,又有多少人想着用虔诚换前程,亦或是有多少人用真诚求征程。 晃了晃脑袋,林火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抛诸脑后。只怕面前这人,根本你就不会知道,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林火他们三兄弟的命运,甚至是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都是从这里真正开始。 林火知道这华礼寺已经没有了缅怀的意义,索xìng便不再去寺庙中凑热闹。他调整马头方向,顺着自己当年的脚步,再走一次。 他骑着战马缓缓向前。 战马久经训练,这一路行来,不曾有多少颠簸。林火便在马背上,看着路上的景色,回忆着曾经的故事。 他还记的自己当年便是在这条路上奔驰。他带着小石头,王大夫,还有柳凤泊于此地狂奔,只为了甩开身后的追兵。 差不多到了地方,林火便调转马头钻入林中。 他回想起自己当年的狼狈模样,被燕国骑兵追杀,做了陷阱与对方周旋,最后还是差点死在敌人手中。 林火摇了摇头,当年要不是小石头吃了佛头果正好在那个时候bào发,只怕林火直接就jiāo代了在那棵大树之下,成了滋养深林的养料。 再往前走,再往前走…… 林火望着自己曾经隐藏身形的树木,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似乎比当年自己离开的时候又粗了不少,高了许多。 他就是在这里设置了陷阱与对方甲士周旋,随后顺着这条小路,向前夺路狂奔,一不小心滑下山坡。 林火在山坡边上站定。 他低头望下去,一眼还看不到底部。他脸上的表情终于趋于沉浸。 到地方了。 林火明白,从这片山坡滑下去,便到了他和山师yīn最初见面的地方。这里,也是山师yīn选择,为他们解决这么多年来恩恩怨怨的地方。 有始便会有终。 终点也是原点。 当年初次见面时候的点点滴滴,林火如今闭上双眼,就会全部在眼前回放。 他明明知道,只要踏出这一步,一切都会有个了断。 但是同时他也明白,只要踏出了这一步,一切都无法回头。 林火闭上双眼,深深叹了口气。 山师yīn已经逃跑,他完全可以装作找不到山师yīn的踪迹,让山师yīn继续逍遥快活。可山师yīn为祸天下,已经是世人皆知,更何况他最后还杀了武莫,半点退路也不曾留给自己,也不留给林火。 在林火到达这里之前,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两条路。但他心里,其实是明白的,他们之间只有一个结果罢了。 所以这一路以来,林火都在尽量拖延,尽量拖延见面的时间,也是拖延面对这个结果的时间。 可万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1 章 万物皆有终焉。 终点就在那里,无论你绕出多少远路,最终都会站在终点之前。 林火在终点面前踌躇,犹豫,迟疑。 山师yīn若是不死,林火以后怎么面对燕国百姓,如何面对武梦,如何面对姜杉,如何面对死去的渡鸦? 山师yīn若是死,林火怎么面对他们经历过的故事,如何面对夕阳下的痛饮,如何面对那一声声兄弟,如何面对……他自己? 不知不觉之间,林火捏住剑柄的手指已经发白,就连千磨这等坚韧的剑柄,也在他指间发出“嘎吱”声响。 便在这时,卞兰又从树林中露出身影来,“林大侠难道准备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林火缓缓睁开双眼,望向卞兰,“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视线阻止我杀你的门主?你觉得,如今你还能阻止我做什么事情?” 卞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直知不是林大侠的对手,更何况我并不想阻止林大侠做任何事情,即便是你要杀门主。” “哦?”林火略感疑惑地说道。他原本以为,卞兰的出现,是山师yīn留下的后手,只是为了阻拦林火,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卞兰点头说道:“林大侠没有听错,我并不会阻止你杀门主,我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门主猜到林大侠最后还是会拿不定主意,所以特派我来催促林大侠一声。至于你与门主之间的事情,门主说了,这件事情只在你与他之间,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林火沉默下来,低声重复这卞兰方才的话,“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卞兰朝着山坡下抬起手臂,“林大侠,请吧。早与晚,结局总会到来,却不会有所改变。” 林火深深看了卞兰一眼,随后望向脚下山坡。 他吸了口气,向前踏出一步。 当年林火是从山坡上滚落下去,今天林火下这山坡,如履平地。 他滑到山坡地底部,又落在那厚冰之上。 冰面晶莹浮雪,剔透又若千年。 林火站稳了身子,随后缓缓抬眼,望向最初的那个方向。 同样冰湖洞天,同样蓑衣覆雪,同样孤杆悬丝,同样青丝红绸。 不同的是,猎户变了大侠,狩装换了白袍,弓弦成了刀剑,稚嫩作了沉稳。还有眼前这红袍,他还是那个俊俏模样,偏偏已经已不是当初少年,他眼里只剩历经沧桑。 山师yīn撇过丹凤眼,与林火对视一笑,“飞罴入梦,愿者上钩。” 林火双眼闭起,嘴角却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第617章 好梦频惊 冰湖上开了一个宽洞,山师yīn便坐在洞边软垫上,手中拎着鱼竿动也不动。 林火缓缓地朝山师yīn走了过去,他在山师yīn身边看到了另外一个软垫,应该就是给他准备的位置。 山师yīn没有说话,只是在身边软垫上拍了拍。 林火皱眉迟疑。 山师yīn扭头看他,“怎么,林大侠害怕这软垫下面有个诛仙弩?” 林火摇了摇头,“如果真有诛仙弩,我们俩靠得这么近,你也活不下去。” 山师yīn眉头一挑,“我想做之事都已经完成,你以为我还会挂念什么‘活下去’?” 林火低头片刻,最后便在软垫上坐下。 山师yīn“啧啧”两声,“想当年我就算是给你一杯dú酒,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 林火看着山师yīn的眼睛,“要是我现在给你一杯dú酒,你会喝吗?” 山师yīn勾唇一笑,不知比多少姑娘漂亮,“你不会给我dú酒。” 林火咧嘴笑笑,盘腿坐正,看着没有动静的湖水,“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山师yīn将鱼竿在一边杆架上放下,“我喜欢钓鱼,花了不少时间,不过空废了鱼饵与时间,什么都不曾得到。” 林火看着湖面上略有起伏的鱼镖,接嘴说道:“钓鱼,也不是为了一定要钓到鱼。” 山师yīn哈哈一笑,“下至抛骨朵,再有斗鸡斗犬,推及牌九色子,上至谋国论策,谁不想赢?就算是你,若是你帮武梦打到了昌隆城下,结果最后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我就问你,你会不会懊悔顿足难过?” 林火答不上话,每当两人对话的时候,他总是找不到话的那一个。 山师yīn摇头笑了笑,“结果总比过程很重要,这就是现实。所谓过程的美好,不过是胜利者留给失败者的宽慰,是失败者说给自己听的谎言。” 林火突然抬眼看着山师yīn,淡淡地说道:“现在坐在这里的我们俩,谁又是胜利者?” 第一次,山师yīn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面无表情地望向湖面。 林火就这么陪着山师yīn坐在洞边,静静地看着鱼镖飘来dàng去。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山师yīn突然仰起头来,长叹一声。他呼出的浊气直成一条白雾。 林火只听到山师yīn苦笑一声。 苦笑过后,山师yīn淡淡地说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雪还在落,落在两人肩头。 林火随着山师yīn的目光,同样望着天空飘雪,“谁知道呢。” 山师yīn咧嘴一笑,“呵,是啊,谁知道呢。” 无声之中,两人面前似乎回望起了过去种种。 那次冰湖初遇,那年九霄相救,那夜月下醉酒,那段江湖同行,那场岳山愧疚,那时沙场并肩,那面再见决绝…… 曾经陌生的两个人,因为机缘凑到一块,行了一路,又因为选择分道扬镳,这一分别,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山师yīn终于是低下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从腰间摸索出一个酒壶来,“走一个?” 林火愣了愣神,随后结果酒壶仰头灌去半壶,又将酒壶递给红袍儿。 红袍儿把酒壶拿过,又将剩下半壶酒,一口饮尽。 一壶饮尽,红袍儿将酒壶随手一掷,随后站起身来,展开手臂,“来吧,做你该做的事情。” 林火坐在软垫上,右手捏紧千磨剑,却不曾起身,“你引我来,就是为了求死?” 山师yīn苦笑一声,“你能有什么选择?我若不死,这所有的事情,便不算结束。难道你不明白?你今天若不杀我,你林大侠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林火没有回答,反而是问了其他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武莫。” 山师yīn面色一沉,缓缓放下手臂,冷冷地说道:“因为他害死了丹霞。” “不对。”林火松了口气,轻轻松开,原本紧握剑柄的手掌,“不是这个理由。” 山师yīn哈哈大笑,“你疯了吗?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我将他千刀万剐?” 林火皱眉说道:“我了解你,像你这般深恨武莫,更不会让武莫轻易死去,你会让他生不如死。将他轻易杀了,岂不是让他得到解脱?可偏偏,你还是动了手。” 山师yīn没有说话。 林火便继续说道:“你曾经教过我,每当发生这种事情,第一个该去思考的,便是谁才是获得利益最多的人。这一路以来,无论我怎么想,最大的受益人都是武梦。武莫一死,便是为她铺平了登天之路,让这条路上再无阻碍。” 山师yīn收敛起脸上笑意,“你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找一个不杀我的理由?” 林火摇了摇头,“这不是我找的理由,这反而是一个问题。问题就在于,你为什么要帮武梦登顶?” 山师yīn摊开双手,“我不过做了一件让我开心的小事,谁知道会让别人捡了便宜。” “不。”林火继续摇头,“你不是这样一个做事不顾后果的人。你做这一切肯定都原因。所以我这一路都在思考,思考你为什么这么做,就在刚才,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林火站起身来,盯着山师yīn的双眼,“在凉平城帮助我们的,除了鬼见愁,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你?” 山师yīn回望林火双眼。 林火从他眼中看不到半点波澜。 山师yīn“噗嗤”一笑,突然鼓起掌来,“精彩,真是精彩。”他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玩的笑话,“林火,你还真是把我塑造成了一个为了给别人做嫁衣,不择手段的人啊。” 林火略显焦急地问道:“你只需告诉我,是与不是?” 山师yīn止住笑意,盯着林火直看,“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林火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是,我就可以……就可以……” 可以后面的话语,林火还没有说出口,山师yīn已经笑着将他打断,“你可以做什么事情?你什么都做不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武梦一人想要我死,是天下人不想见我活!” “你觉得我不该死?好!我问你!你知道我害死了多少人?”山师yīn伸手指着天空,“我为了接近人熊,为他杀了四十六户文武,共计六百七十四人!无论老弱fù孺!这样你还觉得不该死?” 林火一脸惊诧,一时间说不出话。 山师yīn哈哈大笑,“你不知道,是的,你都不知道。”山师yīn捂着肚子,就像是笑到癫狂,“我当权后,零零散散不服之人不去说他。王家一脉几乎被我赶尽杀绝,更别说那些被我派上战场的贵胄子孙。我一个命令,便断了他们的血脉。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还不该死?” 林火抿住双唇,一言不发。 山师yīn看着自己的双手,语带颤抖,“我因为害怕,下令dú了花袍。我为了活命,亲手杀了枫叔。我因为迁怒,逼迫了孟然之。我因为怨恨,亲率大军逼死渡鸦。你这孬种!你告诉我!这样的我!难道还不该死!?” 林火猛然拔出剑来,千磨剑尖颤抖,就停在山师yīn胸前。 山师yīn狂笑着张开双臂,“是了,是了,就是这样,给我们之间做了了断。” 然而,林火这一剑,依旧没有刺下去。 山师yīn脸上张狂渐渐沉寂下来。 林火悠悠说道:“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吗?” 山师yīn不答,只是放下手臂。 林火微笑着说道:“你问我,如果一天,你已不再是你,我是否还会在你身边。我的答案,始终不变。” 山师yīn浑身一颤,摇头咬牙,“你就是个傻子。” 林火眼角含着泪花,咧嘴笑着,“因为我们是兄弟啊。” 说完这话,林火便准备放下千磨。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卞兰的呼喊,“门主!” 林火扭头去看卞兰,却突然感到掌中千磨一阻。 “噗”这是利剑入ròu声响。 林火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便见到千磨剑已经没入山师yīn胸膛之中。大片鲜血比红更艳,直接在山师yīn胸膛之上绽开花来。 不等林火反应过来,山师yīn便向后退了一步。 利剑从他体内拔出,他的身躯,滑向冰湖洞窟之中。 倾倒之间,山师yīn对着林火绽颜一笑,就如同他们初见之时,“再见……兄弟……” “噗通!” 山师yīn坠入水中。 林火先是惊诧,随后疯了一般丢掉了手中长剑,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直接一跃跳入水中。 水下冰寒刺骨,水下昏晦难明。 林火只见到山师yīn胸口鲜血散入水中,紧闭着双眼,不断下沉,下沉,下沉…… 巨大浮力阻止着林火下潜,不通水xìng的他,只是凭着一口真元压住心肺。 林火顾不得这些,死命划动手脚,只想靠近山师yīn,哪怕一尺,哪怕一寸也好。他挥动手臂,却只能任由一切徒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师yīn隐入黑暗之中。 直至……消失不见…… 林火胸中气息用尽,不得不浮上水面。可他只是冒头换了口气,随后立即再入水中。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地精疲力竭,直至他用尽全身力气,趴在冰面上,就连呼吸都异常困难。 冰湖之上,早已空无一人。 卞兰不知所踪,唯有那两张软垫,千磨利剑,悬丝鱼竿。 杆上挂直钩,原就是愿者上钩。 “啊!!!!” 林火捶打着冰面,放声咆哮,混在着北风之中,分外凄厉。 第618章 何处高楼雁一声 昌隆城的雪,从未像今年这般大过,似乎从林火离开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停过。 三天之前,武梦以雪势过大,百官休整为由,开始了连续三天的休朝。 这三天之内,武梦便一直呆在临时居住的偏宫之中。这里原本是武睿在昌隆城中赐给武梦的一处宅子,只因为武梦入主,还有她如今的身份,才能称之为“宫”。 如今王宫遭逢大火,一切都是百废待兴,武梦也只能暂时住在这偏宫之中。而这三日以来,武梦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倚靠在窗台上,望向北方。 她是在看雪,还是望眼yù穿? 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 今日,武梦依旧身着一身红氅,单手撑着下巴,斜倚着软塌,抬眼望着窗外雪。她手边放了一壶酒,两只酒杯,却似乎一口都没喝过。而在内房一帘之隔,太史殊与孟然之正在汇报今日最新的情报。 孟然之毕恭毕敬地站着纱帘之外,“我们已经将宫打扫了干净,也已经找到了最后见到山师yīn与大王的侍。” 武梦没有回过头来,只是轻声问道:“弟弟他最后过的好吗?” 孟然之面色一沉,低声说道:“公主,不会想听的。” 武梦咬了咬嘴唇,“若是本宫连这些刺激都受不了,未来的路也不用走下去了。” 孟然之暗自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大王当时被囚与犬舍,与猎犬同存同食,已经失了神志,与……与恶犬无异。” 武梦随着孟然之的叙述,紧紧闭上了双眼,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重新睁开眼来,“寻一件他的衣衫,以‘惠’字落葬吧,一切从简。” 孟然之点头拱手,“下臣领命。” 他们都知道,武梦给了一个武莫一个平庸的谥号。若是让民间来看,只怕武莫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2 章 够得到的只有恶谥,这里还是有武梦心中念着的一份血脉亲情在。 而一切从简,一方面是因为武莫死于大火,尸骨不存,更是因为武莫名声不佳,若是大肆cāo办,只会失了民心,还有便是燕国刚刚经历过一次大乱,正是好好休整的时候,怎么样不应该铺张浪费。 将武莫的事情说完,武梦主动问道:“其他几国的情况,都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则是由太史殊来回答。 孟然之向后退了一步,太史殊上前,拱手说道:“南方三国,蜀国结盟的文书已经到了下臣书中,只能公主批阅。” 武梦摇头说道:“先放一放吧,过些时日再说。不过消息可以先给言舞姐姐,她这次帮本宫这么多,这次联盟自然是没有问题。” 即便是隔着纱帘,孟然之与太史殊也能听出武梦话中疲惫,这件事情也就暂时放了下来,其中倒是不会有多少变数。 武梦有问道:“吴国与楚国的争端,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详细的情报了吗?” 太史殊点头说道:“原本左徒明占据绝对优势,珠江之战十拿九稳。然而曹尚宥兵行险著,以楚军主力吸引左徒明主力,随后以重金与大义,请出‘太阿’中人出手。太阿刺客于乱军之中刺杀左徒明,出动三十余人,几乎是太阿全部精锐。其中九人死于闻天刀下,十六人重伤被捕后自尽。他们以如此巨大的代价,终于重创左徒明,逼退刘策。” 顿了顿后,太史殊继续说道:“左徒明重伤昏迷,曹尚宥以此为契机挑动百越族人,以重金与土地为诱,终于是让百越倒戈。不过,百越族人也是狼子野心,他们反复无常,最后更是想要同时向吴楚两国宣战。这也就是促成了吴楚两国无奈休战。” 武梦皱眉说道:“楚国便这么轻易吃了大亏?” 太史殊摇头说道:“吴国如此吃亏,面上虽然和楚国和解,但是私下便鼓动了‘鱼肠’行刺楚国贵胄,杀了十余人,双方才算是停歇下来。不过,其中暗潮涌动,便不是一时间能够看透的了。” 武梦冷冷一笑,“本宫这次,倒是要谢谢百越?”她略微坐直身子,“不妨暗中派人与他们接触一下。” 太史殊急道:“百越族人,蛮夷之辈,他们就是一群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武梦微笑说道:“白眼狼也有白眼狼的用处,给我们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也就够了。” 太史殊皱了皱眉,点头说道:“下臣明白。” 武梦在纱帘之后挥了挥手,“说说其他的吧,薛家如今是什么态度?” 太史殊冷笑说道:“薛荣华还能是什么态度,见势不妙,自然是俯首称臣。” 武梦也是冷笑,“就这么简单?” 太史殊这才收起脸上轻蔑,沉声说道:“薛荣华自然不会这么简单,他自愿进入昌隆为质。” 武梦同样收起冷笑,追问道:“孤身一人?” 太史殊摇了摇头,“拖家带口。” 武梦闻言沉默,许久只为才吐出一句话来,“二位,觉得此事应该怎么看待?” 太史殊应该是已经打过了腹稿,接口便回答道:“薛荣华来王都,绝对是别有所图谋。但是他以清君侧为借口起兵,现在更是主动低头,做足了姿态,我们实在是不好拒绝他。” 孟然之也点头说道:“如今燕国的国力,已经经不起折腾,若是与薛家开战,只会让别人渔翁得利。” 武梦再次沉默。她用食指敲打着软垫握把,十声过后,她微笑说道:“那便让他来吧。他若是想要在本宫眼皮子底下翻出浪花来,咱们便斗上一斗。” 既然武梦做了决定,孟然之与太史殊自然没有异议。 商定了薛荣华的事情,太史殊便继续说着其他问题,“狄国大都经过金狼门之变,如果不出意外,赤娜已经确定登基为王。” 武梦敲了敲额头,“备一份大礼,等赤娜确定登记之日送去,以本宫个人的名义。” 太史殊应声记下,随后继续说道:“冀国吕玲玲登基为王,应该也无阻碍。” 武梦挑了挑眉,“同样备一份大礼送去,以燕国名义。” 狄国与冀国之间的区分,倒不是在于礼物大小,而是在于名分。这些细节,太史殊自然是处理得清楚。不过他还是建言说道:“处理这些事情,下臣建议等白润回来,jiāo由他会更为妥当。” “善。”武梦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齐国的情况如何。” 太史殊苦笑摇头,“七侯争霸,乱成一团。” 武梦挑了挑眉,“那不妨再乱一些。” 太史殊微笑应下,“下臣明白。”说完这话,太史殊又看了一眼书中玉牌,上面写着另外一些琐碎事情,“剩下一些,就是武慎,薛富贵等等功臣的安置奖赏问题。” 武梦似是有些累了,她重新扭头望向窗外,“这些事情,也等白润回来了,让他一起处理吧,最后让本宫过目就好。”她随意挥了挥手,“本宫有些乏了。” 这便是明确的逐客之意,孟然之与太史殊怎会听不明白。 太史殊拱手行礼之后,便准备离开。而孟然之却没有挪动脚步。太史殊看了孟然之一眼,最后还是先行退了出去。 孟然之等到太史殊离去,这才拱手说道:“下臣有一请求。” 武梦回头望来,“孟哥有什么就说吧,我们也不是外人。” 孟然之脸上并没有笑意,正色说道:“下官请辞,愿回北境孟家祖地,做一逍遥散人。” 武梦一惊,整个人坐姿身子,“孟哥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现在我们刚刚收复大权,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你怎么会……” 孟然之无奈一笑,“我若是留下来,或许只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武梦站起身来,走到纱帘之后,“孟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你的身份,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因此为难于你。若是这么做了,我又和那些暴君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公主并不是这种人。不过……”孟然之长叹一声,“我实在是不想因为我的身份,给你带来更多麻烦。” 武梦掀开纱帘,怒喝道:“谁敢!” 孟然之苦笑说道:“你我都不是孩子了,又何必说这些气话。” 武梦咬住嘴唇,无声沉默。 孟然之拱了拱手,“等这里稳定下来,下臣就会正式提出辞官,还望……还望公主恩准。” 武梦闭起双眼,转身回了纱帘之后,并不出声答应。 孟然之摇了摇头,转身yù走,可他又停了下来,回身说道:“还有一事,关于公主的子嗣。” 武梦浑身一颤。 孟然之透过纱帘,穿过窗洞,看着窗外飘雪,“你我都知道,你如今是王属于庙堂,而他是侠属于江湖。” 武梦双手紧握,扭头望向案上成双酒杯。 孟然之叹了口气,“其实,不妨给薛富贵一个机会,于你于燕国,都是一件好事。” 武梦背对着孟然之,一个字也不曾回答。 孟然之最后拱了拱手,转身径直离去。 偌大房中,只剩下武梦一人。 她在原地呆立了许久,随后缓缓走到软塌之上坐下。 窗外飞雪飘了进来,将窗台染上白霜。 武梦低头看着案上酒壶,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她似是心中有感,扭头望向窗外,却见到林火正站在雪中。 他那一身白衣满是皱褶泥泞,发髻散乱,还有深陷眼眶,凌乱胡渣,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十岁。 武梦抓住双手猛然站起身来,快步行到窗边,“林火,你这是怎么了?” 林火低着头,一言不发。 武梦顾不得窗外大雪,翻身出了窗外,飞奔到林火身边,将他身子扶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受伤了?要不要紧?” 林火将武梦手臂按住,面无表情地说道:“红袍儿……死了……” 明明听到山师yīn的死讯,武梦应该感到高兴,可是这话从此时的林火口中说出,武梦只觉得分外酸楚。 她不自觉湿了眼角,偷偷抬手抹去。她回头望向屋内,那案上酒杯,终是咬了咬牙,“没事,还有我在。我给你暖了一壶酒,你说,我听。” 林火木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偎相依,走入房中。 武梦扶着林火坐下,为他倒了一杯酒,随后就去关窗。只是在关窗之时,她回头偷看林火,正见到林火将酒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杯喝干,林火又为自己斟酒。 武梦不知为何面色一红,这才将窗紧闭。 一夜,林火不曾离去。 第619章 尾声 林火从昏睡之中醒来,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 就连接连不休的大雪,也到了放晴的时刻。 林火尚未张开双眼,便嗅到了淡淡的香味。成为天人境界之后,可他的五感实在是强得太多。 等他张开双眼,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陌生的闺房。 林火按住额头坐起身来,回想着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里。可他的记忆却出现了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救不了山师yīn,一路浑浑噩噩地回了昌隆,然后昏昏沉沉地见到了南柯,再之后一杯烈酒下肚,便没有了后续。 后面发生了什么? 林火用力摇晃着脑袋,试图回忆起点滴故事。 可他此时记得的只有一些片段,与其说是片段,更像是一个个梦的画面。 林火只记得自己梦见了一场烈火,让他燥热不安。那火焰来得如此迅猛,以至于一出之下,他便溃不成军。 随后他又梦见了一场大雪,那大雪落在身上,又从他身上滑落下去,将他身上烈火熄灭。 还有,是了,他还梦见了梅花在白雪之中摇曳。低头去看,遍地铺满了红色枫叶。 在那梦境之中,他似乎回到了与南柯初见的时候,隐约之间还听到了南柯呼唤他的名字,“林郎,林郎……” 想到此处,林火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他慌慌张张地扭头朝身边望去,只是床铺内侧空无一人。 林火见到空空dàngdàng的房间,心里骤然一松,然后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暗骂道:“你这个混蛋,到底是在瞎想些什么事情。” 到了这时候,林火已经全然没有了睡意。 他整了整身上里衣,发现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再往外走,便见到衣架上挂着一套新的白袍。 林火将白袍套上,正巧望向铜镜。 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与面皮,这才发现不只是谁给他整理了头发,又为他刮了胡子。虽然也无不妥,反正一般是到了而立之年才开始蓄胡,但林火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异样。 等他穿戴整齐之后,他便推门而出。他心里始终是有些放不下之前那个梦境,还是想要去找武梦,确认自己昨晚没有做出什么荒唐事情。 林火刚刚推开房门,便见到有两个婢女在门外候着。 她们下蹲行礼,俏声说道:“公子起来了啊。” 林火看了眼两人并不认识,便拱手说道:“两位辛苦,烦请两位带我去见一下南柯……武梦公主。” 两位婢女笑盈盈地说道:“公主有令,若是公子起来了,就带公子先去用膳。” 林火挠了挠头,确实是觉得有些肚饿,也就点头说道:“还请两位带路。” 两位婢女便带着林火去了偏厅。 林火草草将饭菜吃完,又对二人说道:“好了,也不知公主现在何处。” 那两位婢女互看一眼,还是笑盈盈地说道:“公主说了,若是公子用完了午膳,便可以请公子离开了。” “什么?”林火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武梦这是要赶走自己?难道昨晚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稳住心神,正色说道:“可是我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二位带路,我要当面和公主致歉。” 二位婢女有些为难地看着林火,只是谁都不曾说话。 林火心中一叹,只能放出些天位威压,震得那两位婢女双腿打颤。 眼看她们两人就要站立不住了,林火这才撤回威压,将两人手臂扶住,“现在,可以为我带路了吗?” 两位婢女无奈点头,只能领着林火往后庭行去。 行不多远,林火便见到一处围墙,围墙之后有一座三层小楼。 红柱黑瓦,青丝舞动。而武梦便穿着一身红氅,披散着头发背对着林火,正在三楼观景处遥望远方。 两位婢女行到此处便不动了,“公子自己去就是了。” 林火拱手谢过两人,就要往院子里去。可等他走到庭院门口,却发现那里还站着一名婢女。 这名婢女身着鹅黄色狭领长袄,一双眼睛不忿地盯着林火。 不等林火开口说话,那名婢女就咄咄逼人地说道:“公主说了,你就不要进去了。” 林火面露诧异,不过他脾气一直不错也没有和这婢女计较,反倒是心想这婢女如此态度,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他赶紧拱手说道:“还请通融一番,我这就去和公主道歉。或是告诉我做错了什么事情……” 林火话还没说完,那婢女便出声打断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还没点数吗?” 或许是见到了林火一脸疑惑,那婢女继续说道:“昨夜你伤心yù绝来找公主喝酒,结果酒醉之后,叫了渡鸦一百三十六次,叫了山师yīn二百零三次。你心里,便是半点也没有公主,对公主如此不敬,又何必再来找她?” 林火闻言便觉得额头冒汗,赶紧解释道:“我没有对公主不敬,我……唉……你让我进去,我和公主解释……” 说完这话,林火便要从婢女身边穿过去。谁知那婢女张手一伸,将林火去路拦下。只是这一次,她脸上没了方才愤恨,而是沉声说道:“林大侠,你难道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林火更是摸不着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3 章 脑。 婢女叹了口气,提示林火道:“你和公主之间的身份。” 林火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只是他想得明白,但是心中难免酸楚。 那婢女又叹了口气,进一步说道:“公主注定为王,你还是江湖大侠。你们未来除了民众之前,私下……私下的jiāo集,还是不要落人口舌了吧。” 林火浑身一震,沉默了片刻,随后望着南柯背影,低声说道:“这是……公主的意思?” 婢女沉默点头。 林火在原地呆立许久。 他就在楼下,望了武梦许久,随后,洒脱一笑,“既然如此,在下……在下便不叨扰公主了!” 说完这话,林火便低着头,转过身缓缓离去。 少女,少年。 公主,大侠。 楼上,楼下。 一墙之隔,天地之别。 直到林火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门口那婢女才转身上了高楼。她立在武梦身侧,低着脑袋不敢去看武梦的面孔。 那婢女毕恭毕敬地说道:“公主,林公子走了。” 武梦过了半响方才张口说道:“走了啊。”她的声音不高,像是疲倦至极,隐约间似乎还带着哭腔。 婢女不敢抬头,只能见到武梦的红氅下摆。便见到武梦抬起手来,似是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低声地说道:“走了就好。” 武梦越是这样说,婢女越是不敢抬头了。她甚至将脑袋垂得更低,只能看到武梦的鞋尖。 过了片刻,武梦又轻声说道:“过几日,你去把薛富贵公子给请来府上吧。” 婢女应声退下,赶紧退下了小楼。 她重新回到院门口,背脊上已经满是冷汗。她回过头,偷偷打量楼上武梦,却觉得那艳丽的红,此刻如此落寞。 一月后,春暖花开时节,燕冀狄三国,三位女王先后登顶,一时间天下震动。更有燕王武梦将于春末与大将军薛富贵成婚,大燕万千百姓共庆。 只有几人知道,薛富贵入赘武家,一生不曾与武梦圆房。 同一时间,林火率九霄残部,重归九霄山麓。林火推左徒先生为新任门主,左徒贤推脱不为,反推林火上位。林火推拖不得,终成九霄之主。 掌门大典之上,四海游侠,七国贵胄,八方江湖尽至,九霄门重启山门,名声无二。 山上宴席欢愉,偏偏主角林火,现在的林掌门却孤身一人立在坠辰顶上,遥望北方,不知心中作何思量。 唯有昌意坐在他身后陪同,还有阿呆阿瓜在林火脚边嬉闹,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昌意一手拎着酒壶,另一手揣着半只烧鸡,他对着林火的背影,含糊不清地说着,“我说,师弟你啊,也别太难过。不就是和别人结婚了嘛,多大点事情。过来和师兄喝一杯,啥事儿都没了。” 林火依旧沉默不语,他过去许久方才回头对昌意说道:“我决定了一件事情。” 昌意将烧鸡扔到一边,一把跳了起来,“想做什么你说!是不是要抢亲?师兄陪你去!妈了个巴子的!咱们的兄弟感情,不就是抢个大王!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子也陪你也去了!” 林火摇头苦笑,“不是要去抢亲。” 昌意眨巴着眼睛看着林火,“那你是要做什么?” 林火回头望向群山,豪气顿生,“大开九霄之门,广纳天下豪杰。九霄,应当是天下人的九霄!” 新令一出,天下学子趋之若鹜。 狄国,深宫。 赤娜登基为王,她在宴会将要开始之前,却是来到了这间充满冀国风情的屋舍之中。 而这屋舍,只为一人而建,那个人便是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吕烽。 赤娜将吕烽的手掌牵来,在自己脸庞上轻轻摩挲,柔声说道:“你总说我是个女子,你看看,现在我这小女子成了大王了。底下都是溜须拍马,歌功颂德的人,我却不想和他们多话,只想将这消息说给你听。” 就这样,赤娜拉着吕烽的手掌,低声细语了许久,直到乌尔在门外轻敲门扉,“大王,群臣都到齐了。” 赤娜脸色立即寒了下来,她轻轻将吕烽手掌放下,转身出了屋舍。 只是她未曾看到,她刚刚放下吕烽的手掌,那指尖便微微抽搐起来。 燕国,官道。 一辆马车正在路上疾驰,赶车的汉子缠着厚实面巾,不耐烦地大声嚷嚷,“你叫本座做的事情,本座都做完了,可没答应要给你做车夫!” 马车内传来虚弱回应,“我只叫你把我捞出来,是你自己要给我当车夫的。” “小兔崽子!”赶车那人显然是怒极,可骂骂咧咧了两声,却依旧驾着马车继续远行。 燕国,小姜村。 千面蒙着面纱,拢着黑衣,将面前的纸张放下,“最近发生的大事,也就这些了。” 姜杉闭着双眼,微笑着说道:“广收门徒?林子也不怕忙疯了。” 千面耸了耸肩,“他有他的事情要忙,我们也有我们的麻烦。” 姜杉轻笑说道:“鬼见愁一分为四,可没有那么容易统一。我们需要把一些老人都给找回来。你之前跟我说过有四个挺有潜力的年轻人叫什么来着?” 千面无奈说道:“四大贼,他们几个毛头小子给自己取的外号。” “对对对。”姜杉哈哈大笑起来,“吃喝嫖赌,四大罪;飞马花蛮,四大贼。”他伸出食指敲打着自己的额头,笑着说道:“有点意思。” (全书完) ------------------------------------------------------- 访问小说分享者(七秒钟记忆)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7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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