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令GL》 第1章 楔子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宁寿宫。 “文澜,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为我被禁锢深宫一生?” “你呵——问得傻!”若说后悔,只后悔没能更早陪着你。如果当初可以早点到你身边,你就不会一个人承受那些苦。 “文澜——” “嗯?” “我知足了。” 康熙五十六年,仁宪皇太后卒。享年七十七岁。 我也知足。很知足。 一辈子很长,也很短。 千百年的流年变换,千百年遥不可及的距离。时光缱绻。 得你,得与你相伴。 博尔济吉特·素勒,上天着实待我不薄。 还记得那时花色正艳,高高的玉阶之上,你恬静如尘世最美的花。五彩绣帔,金凤盘绕,满殿华服也挡不了你沉静如水的淡漠风华。 隔着千百层的台阶,隔着满朝文武大臣,隔着整座金銮殿里最漫长的距离。 只一眼,便定下天涯。 世人都道那董鄂妃是当世最美的绝色,我却知道,沉如水稳如山,静默如你,才是这世间最炫目的人儿。 可惜,只有我知道。 可幸,只有我知道。 我都知道。素勒,我都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正文01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日暮,薄雾渐起。 城墙巍峨,朱红色铸成的血色长廊,高耸在前方,狭长又绵延无尽。厚重的威压迎面冲来,挤在心肺间,让人喘不过气来。飞檐倒钩,垂下的坚硬冰凌晶莹剔透,透过暖暖的夕阳却渗出森寒的冷意。雪,白如凝脂,透亮刺目。 一队宫女太监鸦雀无声的悄然静走,唯有脚下未来得及化开的雪发出吱吱声。 宫门深重,气势磅礴。转眼间吞噬了人影,唯有洁白的雪漫无边际,掩盖着紫禁城辽阔的地面。 十四衙门(相当于内务府)的司礼监,正二品总管太监吴良辅着蟒缎绣锦鸡袖袍,端坐堂中,手捧上品大红袍,慢悠悠的啜饮。偌大的司礼监安静无声,唯有吴良辅杯盖轻击茶杯的清脆声“当当”响着,一声一声不重不轻的回荡。 “吴总管,这些是李嬷嬷从新入宫的宫女中亲自挑选出来的,都是些手脚利索又伶俐的丫头,嬷嬷的意思是,皇后娘娘那里按照惯例是要分去四五人,但是皇贵妃娘娘那里……”小太监周成呈上二十位宫女的名单,毕恭毕敬得跪在当首,嫩白的小脸绽放着谄媚的笑容,一字不落地转述着辛者库掌教嬷嬷李应荣的话。 “杂家心中有数,”吴良辅轻捏莲花指,从身前小太监手里接过名册,漫不经心的扫了眼下跪的一众宫女,尖细的声音夹杂着碰撞的瓷器轻击声,显得尤为刺耳,“眼看着年关就要过了,李嬷嬷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知道杂家又得操心这些个宫女太监的事情,倒会为杂家分忧,比那个眼高于顶的蔡宛芸体贴多了,她这个情,杂家记着了。” 周成一喜,连忙叩首,“总管大人哪里话,李嬷嬷说了,吴总管是为皇上办事儿的人,咱们这些奴才能为吴总管分忧解难,是天大的福分,哪敢承个情字!盼只盼着总管您能少些劳碌才是!” “杂家为皇上办事,哪敢说什么劳碌,”吴良辅对天拱手作揖,“皇上看得起杂家,才是杂家的命好。”吴良辅眼角扫了下深跪在地的周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这小子倒会说话,叫什么名字?在哪里服侍?” 周成愈发深深地叩首,五体投地恭声答,“那也是总管好手段,留得住皇上他老人家的心。小的不才周成,司礼监小太监,今儿有幸得李嬷嬷重托,特来代她老人家来叩见总管大人,能见总管一面,实在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分!” “呵呵呵~”吴良辅听得心中舒坦,由身旁站着的小太监半搀扶着站起来,白如面粉的脸颊上笑出一团皱纹,捏着手指走过周成面前,“真是懂事的小子。李应荣手底下的人跟她一样有眼力,好好干,跟着李嬷嬷,不会亏了你的!” “谢总管提点!” 周成大喜过望,几乎要将脸扣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费了很大功夫,才从小冯子手里夺得带宫女来拜见内侍省总管太监吴良辅的机会。这些场景这些话,早早就刻在了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默在心中练着,终于有机会说给吴良辅听,周成这辈子能不能抬起头来,就看这次的机会了。 “你先回去吧,待杂家细细分量了,定下各宫宫女,再令人交予李嬷嬷。”吴良辅难得心情好,肯多说几句,周成自然看了出来,心中愈发砰砰乱跳,看来自己是入了他的眼,以后只要多加奉承,定会多有升迁重用的机会! “奴才遵命!” 待周成再次抬起头来,身后一众宫女和大太监吴良辅已经没了踪迹。司礼监顿时又空了下来。周成抬起头,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闪闪发光,也掩饰不住他激动的笑容。 & 辛者库。 宫女们翘首以盼,终于等到小太监周成从辛者库管事李应荣嬷嬷房间出来,连忙凑上去,“周公公,可有什么好消息?” 已有宫女悄悄塞了十两银子,“这次分到皇子妃嫔那去的都有谁?” 周成皮笑肉不笑,姿态骄傲地睨众人一眼,“自然是有福的去了该去的地方。没福气的——”眼角斜看向外围的文澜,“就只能一辈子在这辛者库做杂役。” 宜春拽了文澜衣袖,“你又没给他这个?”示意她手中的钱袋。 文澜苦笑。 “你的银子还没找到?”宜春神色怜悯,“这两年的月钱和赏钱……都没了?” 文澜无奈,不由轻叹。她毕竟不是这身子本尊,怎会晓得这小宫女把银钱藏到哪里去了。几乎翻遍了桑枝——就是她自己的住处,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宜春叹气,“如今绿莺也走了,不然她或许还知道。桑枝,你不如求嬷嬷给你做主,指不定真被偷了呢?” “罢了,若是让嬷嬷知道,一定会怪我做事不小心。钱能不能讨回来不好说,倒让我给她留下了坏印象。” 宜春看她一眼,没说话。却挤到周成跟前,塞过去些银子,“周公公,还望你多帮衬。” “好说,好说。” 宫女们也不敢多待,递上话送出钱财,也就各自散了。 文澜打着络子,神情专注。这种巧功对文澜来说,可谓极难。若没有绿莺费心教导,只怕时至今日她还分不清针脚针眼。 莫名成了宫女,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谨言慎行,唯恐哪处出错遭嬷嬷责打。嬷嬷教导不留情,净是让人身上不落痕迹却痛不欲生的法子。这大清后宫,宫女皆是上三旗包衣出身,各个容貌端正。在辛者库,宫女们犯错受罚,通常都不会像内侍省的太监一样挨巴掌,嬷嬷不伤宫女的脸和身上的肌肤,为的是有朝一日说不定这宫女就入了谁的眼飞黄腾达了。脸就是宫女的本钱。又因为是旗人,出了这宫门大家都一样身份,所以嬷嬷们也鲜少骂人,但厉声斥责却是毫不留情的。 文澜到底没受过调|教,尽管她谨言慎行可还是有诸多不合礼仪之处。比如睡觉时的姿势只能侧卧,吃饭时不能快,说话声音要柔,脸上要时刻保持笑容——还得是发自内心的、让人一见就觉得欢喜的那种笑容,但凡强颜欢笑便要吃闷棍——就是在棍子上缠着厚厚的布,一棍打下去能震得人五脏俱裂却不会留下太重的痕迹,伤痕三五天也就就消了。只是那内伤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才能缓下去。辛者库宫规严格,宫女决不许擅自出宫半步,踏出宫门就是死。文澜想,也不知道别人清穿是怎么做到四处蹦跶还能活命的。不过,幸好绿莺走了出去。 文澜望向那辛者库宫门,脸上挂着笑,心里却一声叹。 出了这辛者库,是福是祸也未可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正文02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没有野心。既来之则安之吧,据说宫女只要待到三十岁就有可能放还出宫,她倒是不介意在这辛者库等到三十岁。虽然如今才十九,余下的十一年未免太漫长了些,但总好过无辜丧命。 嬷嬷们常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一朝入深宫,才略窥这宫中可怖处。辛者库分为三部分,宫女们住在中部,也住了些犯官家属。北部为太仓,是日用粮食储备之地;西南部为内侍省,是宦官所在,掌管宫中的一切大事小情。桑枝常常看见那些犯官家属被责打辱骂,任意欺凌,死了也就随便托个名义掩盖过去即可一了百了。真真没有别处能如这里一般人命贱如草芥了。 出了辛者库,离荣华富贵又进一步。但不离开,也未必就不好。桑枝还听年长的姑姑们说,辛者库之外的宫女要是碰上不好的主子,活活被打死的大有人在。宫女都是奴才,贱命一条,打死了也无非就是给家属些安抚财,主子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而已。最多也就是降个品级,禁个足,等过一阵子事情杳无痕迹了,主子解禁品级也就回来了。 这样一想,相比出辛者库到各宫处服侍,其实在辛者库里,宫女还是相对安全的。毕竟宫女不是犯官家属,大家无品级之分,尽管时常挨掌事的训打,但到底于性命无虞。桑枝眨眨眼,望向辛者库宫门,暗自为绿莺祈福。 宜春一边洗衣裳一边悄声说,“桑枝,你听说了吗?绿莺被分到承乾宫去啦!”她羡慕之极,“绿莺命真好啊!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这辛者库。” 承乾宫是当今皇贵妃的住处,桑枝醒来没多久就听说了无数承乾宫的事迹。听说承乾宫的这位皇贵妃,刚入宫就深受宠爱被破例封为贤妃,没过一个月竟然又被擢升为皇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位。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的恩宠。更传奇的是,皇贵妃虽名义上次于皇后,但实际上以协理之名掌控后宫,也就是说,承乾宫的皇贵妃才是真正的后宫第一人。 宜春见她不说话,觑她一眼,“桑枝,你说绿莺如今出人头地了,会不会记得你?她现在要是肯推荐你,说不定你也出头了。承乾宫是大家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绿莺命真好。” 桑枝笑笑,“她自己能顾好自己,我就很知足了。” 宜春哼了声。 桑枝算是这群宫女里年岁不小的一批,宜春和绿莺是同时进来的,两人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十四衙门挑选宫女,要的是上三旗包衣里十三到十七岁的适龄女子,逾龄不取。桑枝十七岁那年进来,次年绿莺和宜春也进了宫。没成想,桑枝在辛者库待了两年还是籍籍无名,绿莺只经过一年教导就已经优秀到可以被分到承乾宫去了。大概桑枝心地善良,待绿莺极好,两人情同姐妹,所以等换了芯子的桑枝大病一场醒来时,绿莺看她的眼神就总怪怪的。不过,绿莺待她仍旧极好,她病时绿莺衣不解带尽心照顾,一声声桑枝姐姐让人心软。可惜好景不长,才过半年绿莺就被挑选出去,桑枝又是孤身一人了。 身边的宜春虽然年龄和绿莺差不多,但心劲儿不小,桑枝不敢信她。 没过几日,嬷嬷训话,宫女们小心听着。 掌事李应荣神色严肃,“前些日子从咱们这里出去的宫女,你们也都听说了。好好听训导,长点眼色做事,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如今虽然承乾宫去不得,但坤宁宫也是个不错的。接下来你们能不能走出辛者库,就看你们自己够不够本事了。” 哪料坤宁宫最是宫女们不愿意去的。掌事离去后,宜春吓得脸都白了,“要是被派到坤宁宫,我宁可留在这里。” “为什么?”桑枝很疑惑,“虽然承乾宫冠宠六宫,但坤宁宫可是皇后啊!去了那里,你不是更能飞黄腾达?” “你不知道?!”宜春压低声音说,“亏你来的早,竟不知道坤宁宫那位?” 桑枝摇头。 宜春不屑的嗤笑,“难怪你两年了还没出辛者库。”又问,“难道绿莺也没跟你说?你们不是好姐妹吗?” “说什么?”桑枝皱眉,“听你这话,像是知道不少。可别是虚张声势吓唬人吧?” 宜春冷笑,“桑枝,你自己蠢笨,还以为别人跟你一样蠢笨吗?”她眼珠转了转,声音愈发低了些,“坤宁宫那位最不讨皇上喜欢,现今宫里谁不知道那坤宁宫就如同冷宫,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四年,皇上连去都没去过几次。你不知道?绿莺没告诉你?” 桑枝心里就凉了半截。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她稳下情绪,“绿莺知道?” “自然。”宜春说,“这还是我无意中听绿莺说起,后来打听出来的。”眼神中就带了讽刺,“我看你和绿莺这好姐妹也是个幌子,这种事都不告诉你。”她有些得意洋洋,“还有,咱们这位继任的小皇后是原来废后的侄女,科尔沁家族的。我看哪,皇上就是不喜欢科尔沁的女人,原来的科尔沁皇后被废,这会儿又来了个科尔沁小皇后,难怪皇上不喜欢。咱们皇上巴不得立承乾宫那位为后呢!要不是刚废后没几年,指不定承乾宫那位就真成皇后了。” “废后?”桑枝问,“还有个废后?” “就是如今永寿宫的静妃,原来可是皇后呢!现在住在永寿宫,也跟冷宫差不多了。”又说,“可千万保佑不要把我派到这两宫去,不然再无出头之日就算了,还得受人白眼。” 主子受冷遇,宫里的宫女太监自然也跟着没好处。 桑枝却想,这继任小皇后怪倒霉的。转念思及绿莺,暗忖道,也许绿莺早就跟这身子本尊说过这些事,只是她文澜作为如今的桑枝对这些后宫秘事一无所知罢了。不过听宜春说了这么多,她心里也难免有些忐忑。看来要是分到“冷宫”去,只怕还不如留在辛者库。但想想“桑枝”留在辛者库两年都没被分出去,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刚来半年就被弄出去吧? 她侥幸的想,大约不会。毕竟自己笨手笨脚的,做些粗使杂役还勉强凑合,女红之类的一概不行,嬷嬷怎么敢把这么笨的宫女送出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待到坤宁宫的蔡宛芸嬷嬷来选人时,李应荣竟把她叫了出去。桑枝心里一咯噔。待到庭中一看,桑枝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李应荣叫出来的都是些笨手笨脚的丫头。桑枝挨批时经常看见的那几个熟面孔,这会儿都在庭中。 看来这坤宁宫确实毫无威严,连一个辛者库的掌事都敢暗地里动手脚。送到承乾宫去的都是有眼力见又心灵手巧的,这坤宁宫来选人就净是愚笨不堪用的。虽然她自己就在这不堪之列。 李应荣似笑非笑,面上一派春风地迎着蔡宛芸,背地里耍尽手段。她一向不服蔡宛芸,都是宫里的嬷嬷,蔡宛芸就能在坤宁宫主事,她哪里比不上蔡宛芸,竟一直困在这辛者库。李应荣觉得自己处处都比蔡宛芸好,唯一比不上她的就是出身。两人如今都不过三十出头,因为在宫里谋职,便不能轻易放出宫去。但蔡宛芸有个好脸蛋,又是秀女出身。而李应荣是宫女出身,一步步走到今天掌事这个位子上,同样的四品女官,蔡宛芸却是内廷女官,住在皇后宫殿,她却要住在这怨气冲天的辛者库。 蔡宛芸一见着庭中一众木讷无神的宫女,脸色就阴沉下来,“这就是李掌事教出来的人?” 李应荣口中称歉,“真是不巧,前阵子承乾宫刚挑过人,这批宫女就剩下这些了。”面上却尽是挑衅。 蔡宛芸眸中闪过厉色,却发不得怒气。谁让她待在坤宁宫呢?坤宁宫就是比不上承乾宫,坤宁宫的皇后什么都不做还招皇上厌呢,要是再敢跟承乾宫对上,吃亏的一定是皇后娘娘。她隐忍不发,打量一下站出来的这些宫女,缓了语气,“就这些了?” “倒是还有些别的——”李应荣说着就笑了,“可是已经被承乾宫派到各宫,虽然还没出辛者库,但已经不是我小小一个掌事敢动的。要不,蔡女官你等着承乾宫给指派?” 蔡宛芸气的茶盏重重落在桌上,可是李应荣满不在乎。她二人品级相同,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若选中的宫女做不好事,只要出了这辛者库就不是她李应荣的责任,连累的是负责选人的蔡宛芸。 蔡宛芸忍下怒气,别无他法,在这些驽笨无用的宫女中勉强挑了两三个顺眼的。桑枝眼见着蔡宛芸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可偏偏就是这口气,让蔡宛芸脸色冷了下来,抬手一指,“你。” “……”桑枝欲哭无泪。她竟成了蔡宛芸选中的最后一个宫女,将要前往堪比冷宫的坤宁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正文03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平时宜春待她还算好,可这次知道她要去坤宁宫,就再难给好脸色了。 桑枝暗自叹气,也无可奈何。辛者库最不少势利眼,见谁得势都去巴结,见谁落魄也自然有人踩两脚。宫女的命啊,就是不值钱。她毫无反抗的能力。乐观地想想,也许出了这辛者库,能发挥的余地更多些。毕竟她是受过正经教育的人,不比这些目不识丁的宫女。但心里更清楚,这些念头也不过就是安慰自己。因为,像她这样的宫女是不准识字断文的。 内廷女官大多都是从秀女转成宫女,然后迁女官。原本就是宫女出身的,即使往上爬也就最多做个四品昭训,也就是掌事姑姑,也有人称嬷嬷。秀女出身的就不同,这样的宫女最高能做到代诏女官,可以受封为“夫人”,这是一品的内廷官位。这也是李应荣十分看不惯蔡宛芸的原因。蔡宛芸还有往上升的余地,可她李应荣已经到顶了,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四品掌事。唯一能让李应荣安慰的是,蔡宛芸在堪比冷宫的坤宁宫伺候,升迁恐怕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了。但李应荣心里也报着念想,如果说她还有可能升迁的话,那么这个最大的可能性就在承乾宫那位的身上。以当今皇上对承乾宫的宠爱程度,只要她李应荣能讨得皇贵妃娘娘的欢心,说不定就积下福分往上升了呢。所以再没有比她待承乾宫的人更尽心的了。 桑枝回来收拾东西,和宜春一样,原本待她尚算亲近的宫女们这会儿都恨不得离她一丈远。辛者库讲究时运,桑枝如今去了坤宁宫,那就是沾一身冷宫的晦气,大家都不愿意靠近她。甚至还有人奚落两句,说她在此处坏了大家的运道。 桑枝暗自觉得可笑,对她们的态度却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这些宫女也都是可怜人。十三四岁就入了宫,除了伺候人什么都不会,被调理的奴性十足。而且各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看起来大家各不相同,但其实都是一样的奴婢,骨子里就养出了卑躬屈膝捧高踩低的习气。 午夜梦回时,桑枝经常会想,封建社会真可怕。她恼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大好女青年竟莫名穿到这种地方做宫女,就像一场睡不醒的噩梦。 未时二刻,她和其他三位粗笨的宫女听李应荣例行训话。 “你们也算熬出头了,坤宁宫是个好去处,以后你们到了那里要谨言慎行,不该问的闭紧嘴巴,不该看的就当自己是个瞎子。倘若谁出去给我丢了人,再被丢回辛者库来,咱们这里的手段你们也都是清楚的。”李应荣不急不缓,像聊家常一样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出了这里,哪怕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人回来。从今以后,你们就要住到储秀宫去,那里才是伺候皇家人住的地方。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好自为之。” 桑枝和其他一众宫女垂首听罢,恭敬行礼,“是。奴婢多谢掌事教导!求掌事打我们骂我们吧!” 这种规矩真是变态。每次离开辛者库的宫女都要例行说这番话,寓意是永不忘辛者库的规矩。桑枝心想,根本不把宫女当成正常人,就是一件奴役的玩物,看着真可悲。更可悲的是,她自己也在其中。 李应荣就取了闷棍来,每人背上狠狠捶打三下。这种疼是钻心的疼,但宫女在挨打时是决不许出声的,再疼也得忍着,不然有失体面,那打得更狠。桑枝眼见着李应荣的闷棍来到自己面前,她就是迈不出那站出来的一步。这太变态了。可就是这犹豫的功夫,让李应荣变了脸色,“桑枝。” “是。” 李应荣打量她一会儿,忽然抬手重重一记闷棍落在她背上,直打得桑枝喉咙里犯腥气。可她也跟别的宫女一样不做声。桑枝觉得自己完了,这一棍下手这么重,看来刚刚自己是得罪她了。照这个打法,三棍下去,自己还能不能站着都是个事儿。她咬紧牙关等着后两棍,没想到李应荣后两下竟轻落下来,跟没打似的。她惊讶地抬头,望向李应荣。正巧撞见李应荣意味深长的眸子,然而只转瞬功夫,李应荣就变了脸色,“谁教你的规矩,竟敢看人眼睛!” 桑枝心头一跳,暗道不妙。心知自己犯了大忌,虽然很想跪下去,可膝盖好像绑直了似的,让她难以屈膝。她竟又犹豫了几秒,李应荣脸色极不好看,桑枝眼角觑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咬牙跪了下去,“奴婢知错!” 李应荣冷笑一声,“好大的妖胆!敢在我面前兴风作浪。”说着就将闷棍递给了一旁的太监,“打。” 那轻飘飘一个字出来,桑枝就绷直了身子。她没敢抬头,余光瞥见持闷棍的太监,暗自叫苦不迭——竟然是素来看她不惯的周成。桑枝咬紧牙关,自己这次只怕凶多吉少了。一下又一下闷棍落在她身上,桑枝喉咙里已经尽是血腥味。她的意识渐渐模糊,隐约听见蔡宛芸的话,“李掌事,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小丫头是我选中的人,你把她打成这样,我还怎么带走。” 李应荣道,“蔡女官这话不在理。只要没出辛者库,我就有训导她们的责任。再说,我打她自然是因为她不守规矩。蔡女官要是带她出去,到时连累了你,岂不要怪罪到我头上?” 蔡宛芸冷眼看她,“那还要多谢李掌事了。” “客气客气,应当的。”李应荣这才让周成住手。 蔡宛芸漠然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桑枝,“既然如此不中用,那就好好在辛者库待着学规矩吧。”就自行带了其他人离开。 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这顿闷棍吃的亏是不亏?她口中腥甜,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便不由一声轻叹,要是绿莺在就好了。修养了几日,待身上好些能走动时,便又有堆积如山的杂活要做。宜春和其他宫女还是不大愿意靠近她,觉得她晦气。她也无所谓,本来跟这些少女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无非听她们聊些八卦。 “桑枝,掌事找你。”周成一脸不耐,传话时眼神却不似以往那样厌恶,竟有几分闪躲。桑枝不明所以。宜春在一旁看着,小声说了句,“怕不是又犯了什么忌讳。”自从桑枝要去坤宁宫之后,她身上就被宫女们贴了一个大写的“衰”字,好像她做什么事都不好似的。 可桑枝看着周成神色,却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周成最是势利眼,却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厌恶自己……桑枝觉得,这次兴许是好事。虽然这样想,可心里还是忐忑。 到了李应荣房间,桑枝不敢妄动,“见过掌事。” “嗯。”李应荣淡淡扫她一眼,“知道上次,我为什么要重责你吗?” “回掌事,是桑枝不守规矩,犯了忌讳。”桑枝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规矩的模样。 李应荣细细打量她,“我本来觉得,你这半年长进不小,谁知道你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当自己是谁家养的贵族小姐,膝盖上藏了黄金跪不下去?”李应荣厉声道,“学了这两年的规矩,还敢胡乱看人眼睛,要不是绿莺百般恳求,我早将你打发了。” 原来如此。桑枝心中一暖,忽然明白李应荣责罚她的原因了。那日就算她没有犯忌讳,恐怕也免不了吃闷棍。只有打伤了她,才能让她免去坤宁宫。她俯首道,“桑枝知错。” “那顿罚你本也躲不过去,犯忌讳倒是我没料到的。” 桑枝就道,“掌事打桑枝,是为桑枝好。桑枝心里对掌事感激不尽。” 她话音落下许久,不见李应荣说话。正不解时,李应荣却走过来俯身看她,“这半年你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规矩不大通,但心眼比从前不知道聪慧多少,倒似个可塑之才。” 桑枝被唬了一跳,难道李应荣看出什么来了?能做到李英荣这个位子的人都既迷信又人精,指不定就能想到别处去。她紧张起来。 不过这一紧张落在李应荣眼中,就让李应荣笑了,“看来人没有天生愚笨的,就是打得少。你棍子吃得多了,竟把心眼打通了。” 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是托掌事的福气,桑枝虽愚笨,但有掌事悉心教导,事事以掌事为榜样,自然也勉强学了掌事一丝行事。” 李应荣呵呵笑,“小嘴甜的。不过,这话倒也不假。你这斤两,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她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好好学规矩,再过段日子,就将你送出辛者库去。” “多谢掌事。”桑枝心里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在这内廷,她一个宫女只有被人摆布的份儿。但也知道,如今能得掌事这承诺,其中一定是绿莺出了不少力。心中便更加想念绿莺了。 李应荣看着她不喜不惧的神色,眸子越发深了些。 但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几日后她竟然被派去了承乾宫。除了出宫之外,这对桑枝来说,也算是件不小的喜事了。因为她知道,绿莺就在这里服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正文05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素勒!”桑枝连忙喊住她,“我等你一起出去!”虽然刚刚一时冲动,带了这少女进来,但桑枝也是心内惴惴。为了不落人把柄,做戏就要做全套。她把人带进来,就必须带出去,不然真出了点什么事,只怕性命不保。 素勒脚步顿了顿,桑枝以为她不会说话,谁料她竟“嗯”了声。桑枝大大松了口气。心想,这格格还是很识大体的嘛!虽然扮作宫女跑来永寿宫这事儿干得着实不靠谱。 她在永寿宫院中守着,不多时就有嬷嬷前来,见了她也没好脸色,“不用!我们家娘娘没那么金贵,用不着这些。” 桑枝连忙道,“嬷嬷哪里话,静妃娘娘在此地为皇上祈福,最是金贵,就该用最好的时鲜货色呢。” 那嬷嬷睨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说错了?” “不不不,”桑枝冷汗涟涟,“嬷嬷的话自有嬷嬷的道理,但这些瓜果花色多少也能为娘娘锦上添花,算是美事一桩,何不收下呢?” 那嬷嬷还待刁难,忽然从房间出来一个约莫三十多的姑姑,那嬷嬷虽然年岁比她大,却得对她行礼,“锦姑娘好。”正是静妃的贴身侍女锦绣。 桑枝心眼活泛,虽然不知道这个锦姑娘是何许人也,但看这情形这锦姑娘怕是身份不低,于是依着自己的辈分赶紧拘了个礼,尊道,“见过锦姑姑。” 锦绣看她一眼,“倒是个有眼力的。”她对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不情不愿地接过桑枝手里的果篮,进屋去了。 桑枝松了口气。 锦绣笑着邀她在院中坐下,桑枝连连推辞,她可不敢和这锦姑姑平起平坐。于是锦绣坐下,她自己站着。 锦绣再看她时,眼中就愈发带了赞赏,“你是承乾宫的?” “是。”桑枝低眉顺眼,像个规矩的宫女一样。 锦绣笑了笑,“新去不久吧?” “是。” “新来的宫女总是受欺负,这是常见的。”锦绣怜悯地看她一眼,“忍过这一段,熬出头就好了。” 桑枝心里感激,觉得永寿宫也没有大家形容的那样可怕嘛!至少,这个锦姑姑就是个好人。她诚心诚意地对锦绣笑,“多谢锦姑姑教导。” 锦绣就叹了口气,“你也别客气了,坐下来吧。我许久没同人说过知心话,见你投缘,就别拘这些个礼数啦。” 桑枝还是不肯,锦绣就强拉她坐下。又对一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就端了糕点酒水过来,放在她们面前。 桑枝不坐下还好,这一坐下和锦绣平起平坐时,心里也没半点畏惧。这精神状态一出来,让锦绣不由得多看她两眼,桑枝却谨记着掖庭宫掌事李应荣的话,低眉顺眼地不正眼看锦绣。 就听锦绣问,“你是哪个旗下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桑枝对这些一无所知,可也不敢不答,于是胡乱道,“正黄旗包衣,家里没什么人了。” “怪可怜的。”锦绣怜爱地看她,就递给她一块桂花糕,“尝尝。” 桑枝起身谢礼,不敢受。在长辈面前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也太没礼貌了。就是没有这宫廷里的规矩,桑枝也绝不会吃的。但这赏赐又不能不收,于是接过来拿在手里不吃。 锦绣又拉她坐下,“别拘礼。我是看你可怜,心疼你。从承乾宫到这里,你走了很久吧?”锦绣给她倒了杯水,“岂不是又累又渴?咱们永寿宫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要怕,这里有吃的有喝的,你尽管吃,尽管喝。” 就示意她吃糕点,还把水杯送到她手边。桑枝心里一热,感动地望着锦绣,“多谢锦姑姑。” 但到底不敢太没规矩,于是先小小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她确实又累又渴。锦绣看着她喝水,笑着说,“别怕。” 桑枝就轻轻咬了口糕点。 锦绣叹道,“还从没见哪个新来的宫女,像你这样——”她说话是眼中满是赞赏,可话没说完,就被一个身影打断了,“锦姑姑!” 原来是素勒。 桑枝看见她出来,心中一喜,“素勒。”却没发现自己喊这名字时,锦绣瞬间变得阴沉的脸。 素勒急急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糕点扔在桌上,“走。”她牵住桑枝的手就走。桑枝不明所以,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素勒。” 身旁的素勒一顿,头都没回,仍旧握紧桑枝的手,“走。” 桑枝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那个人莫不是静妃?确实姿容不俗,和锦绣差不多年纪,只是一身冷郁。 她正出神,忽然被素勒带着顿住了脚步。抬头一看,竟然是锦绣拦住了她们,神情怯怯地望着素勒。 素勒握紧了她的手,“是我让她带我进来的,我便要和她一起出去。”她径自握紧桑枝的手,昂首傲视着锦绣。没过一会儿,锦绣额上开始冒冷汗,将目光越过眼前两人投向了她们身后的静妃。 素勒却不管那么多,拉着桑枝不急不缓的踱步走。锦绣也没敢拦。出了永寿宫,守门的小太监看见她们出来,也照旧打了招呼。可没走几步,桑枝忽然觉得腹中绞痛,头疼得发晕。她脚下一软,就跌倒在素勒身上。 素勒扶住了她,轻声唤着,“桑枝?” 桑枝不知道是要捂肚子还是要扶额,勉强笑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不舒服。” 素勒沉默了下,“我带你去看御医。” “不用了,”桑枝拒绝了她,“我得赶紧回去复命。”她皱眉道,“兴许是昨夜受凉,今天又走了太多路吧,应该没大碍。承乾宫离这里太远,再不回去只怕要挨罚。” “承乾宫……”素勒眼神就变了变,扶住她的手也松了松,“也是。” 桑枝勉强站定,嘀咕道,“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一整天都好好的。”她身子又一软,似要站立不住。素勒又扶住了她,“我送你回去。”她竟搀着桑枝往通往交泰殿的隆福门方向而去,唬地桑枝连忙按住她的手,“交泰殿岂是能胡乱去的?” 交泰殿是内廷后三宫之一,前面是乾清宫,后面就是坤宁宫,是皇帝和后妃们起居生活的地方,皇帝大婚时,皇后的册立、宝安设殿内左右案上。这里最是守卫森严,不能随意走动。桑枝脸色苍白,无奈道,“我的身份,不能走那里。” 她想,就算素勒是个格格,未经诏令擅去后三宫只怕也得挨罚。倘若她一个小宫女随意出入,那不是找死吗!而且隆福门处的守卫又不是吃素的,怎会放她们进去。何必白白找罪受。 素勒似是才回神过来,顿住步子看一眼桑枝,忽然问,“你刚刚除了糕点,喝水了吗?” “抿了一口。”桑枝说完,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素勒。素勒垂眸不看她,“吐出来。” 桑枝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听素勒这语气,刚刚她吃喝的有问题?桑枝实在不敢相信,那锦姑姑对她言笑晏晏,竟然暗地里下了毒?她止不住地发抖,却也不敢再耽搁,连忙将手伸向自己的喉咙,呕吐起来。几乎要将自己的苦胆也呕出来时,她身上的疼痛竟然缓了下来。 然而饶是如此,桑枝也吓得魂不附体。刚刚只以为自己是受了凉,一点也没往中毒方面想,绝没料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看一眼素勒,要不是素勒动了恻隐之心,她又拘谨地只稍稍吃了一点,不然肯定会在锦姑姑的笑脸里吃下糕点喝足水,说不定就当场暴毙了。 “为……为什么……”桑枝整个人都虚脱下来,“我什么都没做……”她跌坐在地。 素勒看着她,没作声。 桑枝忽然醒悟过来,猛地看向素勒——因为这个少女?!是了,是了!桑枝心想,素勒不是宫女,也许是因为她扮作宫女有违宫规或者有失皇家颜面,所以要将知情人斩杀。桑枝心里如九寒天结冰一样泛冷,好险,好险,她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就险些莫名其妙丧命了。 这深宫,这内廷,这该死的大清王朝,杀人不见血,人命薄如纸,还有比这里更可怕的吗?!桑枝喉头发紧,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她不发一言,半晌,才勉强对素勒笑笑,“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素勒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起身,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桑枝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却仍旧觉得通体发寒。宫廷里果然容不得半点任性。她仰头望了望冗长而又压抑的高耸城墙,头一次觉得,这紫禁城是一只恐怖又庞大的恶兽,将里面的人牢牢锁住困住,让人看不到希望。 杀人无声,人死无名。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生与死,善与恶,盛大的繁华之下掩藏着累累白骨和刀山火海血雨腥风。 桑枝垂眸,掩下情绪。她终于知道自己太低估这座城的凶险和残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正文06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锦绣悄悄跟了上来,对着素勒毕恭毕敬的行礼,“皇后娘娘。” 少女全名叫博尔济吉特·素勒,是废后静妃的侄女,出身科尔沁部左翼执政官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家族,父亲是科尔沁镇国公。她娇艳明媚,是父亲最疼爱的掌上明珠,继承了满珠习礼家族沉稳勇敢的特性,善骑射,好马术,是科尔沁草原引以为荣的草原精灵。 她的姑姑博尔济吉特·孟古青是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博尔济吉特·吴克善的女儿,貌美秀慧,当初摄政王多尔衮为幼帝聘孟古青为第一任皇后,素来不被皇帝喜欢。后来,皇帝不顾满朝文武和太后的反对,坚持废后,将孟古青贬为侧妃,就是如今的静妃。 次年,博尔济吉特·素勒被推举入宫,成为第二任皇后。那年,她才十三岁。可入宫不久就遭受了和她姑姑一样的命运,深为当今皇上鄙弃。也许是她年幼不懂承欢,或者因为她性格倔强不肯向皇帝服软低头,又或者只是因为皇上不喜欢科尔沁家族的女人,总之她就这么被遗弃在中宫。 到而今已经十六岁,深宫四年已将原本灵动聪慧的少女打磨成沉默寡欢的继任小皇后。行动举止动辄要合乎宫规礼仪,她不仅再不能向从前那样欢畅自由,更得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免得皇帝找她的茬儿。 她是皇后,却只担了虚名。然而这个虚名却足以累她一生。 天下有多少女子对中宫之位欣羡觊觎,人人都在盯着她,就盼她出点差池犯下错来,好落井下石将她拉下马。刚开始的时候,她如坐针毡。那时总想,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做个最下等的贱民也不愿意在皇后之位上煎熬。可后来她明白,自己是科尔沁的女儿,身上背负的是整个科尔沁家族。科尔沁家族的女儿,断没有认输屈服的道理。皇上不喜欢她做皇后,她就偏要稳稳坐在这个位子上。何况,就算做不得皇后,她也离不开紫禁城。自从踏进中宫的那一刻,自从被称作皇后娘娘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此生要被困在这巍峨庞大的宫殿之中。 她是博尔济吉特·素勒,当今十六岁的小皇后。 锦绣垂首上前,给她披上外袍,“天晚了,寒气重,皇后娘娘还是早些回坤宁宫吧。” 素勒站定不动,待锦绣给她系好外袍才淡淡道,“告诉姑姑,不许动那个宫女。” “娘娘!”锦绣当即跪在她面前,“皇后娘娘,那丫头是承乾宫的人,还……还知道了您的名讳,万一宣扬出去,只怕对您不利。皇后娘娘,请您三思啊!” 素勒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现在,我是皇后,还是静妃是皇后?” 锦绣连忙叩首,再不敢多言,“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锦绣,”素勒看着她,“如今你的命就等于桑枝的命,静妃要是敢妄动,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锦绣身子一抖,深深俯首,“奴婢遵命。” “起来吧。”素勒端立着,作出虚扶的手势来,唬地锦绣直冒冷汗,“奴婢不敢当!” 素勒轻叹,“锦绣,别怪我话说得狠。只是姑姑的手段,你也知道。” 锦绣不说话。半晌,才壮着胆子道,“皇后娘娘,静妃也是为您好。您何必为了一个小宫女,还是承乾宫的人……” 素勒顿了顿,眸子里泛着迷茫。她望了望远处已经燃起的通明灯火,喃喃道,“也许……是太无聊了吧。这宫里……着实无趣。”她噙了笑意,“锦绣,你敢看我吗?” 锦绣吓得后退一步,“奴婢该死!” “哧——”素勒摇头一笑,“你为什么该死?又没有犯错。但是……桑枝敢。她好像……和别的宫女不一样。” “那必是桑枝没学好规矩,该好好调|教。”锦绣一直低着头,“不过,奴婢今日见她,倒是个懂规矩的。许是……许是因为她以为皇后娘娘您也是宫女,所以才没了规矩。” 素勒勾唇,“她早看出来了。就算不知道我是谁,但起码也必然猜出我不是宫女。桑枝很聪明,又有趣。”声音却突然幽冷下来,“可惜是承乾宫的人。”她眸子深了深,“承乾宫里都是妙人儿。” 最后一句不辨喜怒的话,让锦绣摸不清她的心绪,只好道,“那都是仗着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只要您肯用心,日后荣宠必不弱于那董鄂妃。” 素勒似笑非笑,“我可不是静妃。”又道,“送我回去。”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锦绣捉摸不透,但皇后的命令可不敢怠慢,“是!”她引着扮作宫女的皇后娘娘回了坤宁宫,一路上倒也没惹人眼。 回了永寿宫将这些话一五一十告诉静妃,静妃听罢,久久一声叹,“素勒比我强。” 锦绣道,“娘娘不必妄自菲薄,到底皇后娘娘还小。” “不,”静妃摇头,“她年岁小,心思却透。不愧是科尔沁的女人。” 静妃面带微笑,“素勒最比我强的一点,就是对皇上无情。自古无情帝王家,我自己犯痴,以为与他有少年夫妻之情,却忘了他不是一般儿郎,他是天子。是我自己所求非人。”又道,“自太宗入主中原以来,科尔沁的女儿就成了皇后的最佳人选。孝端文皇后——博尔济吉特·哲哲,(孝庄文皇后)如今的昭圣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下一个载入史册的皇后就将是博尔济吉特·素勒。我科尔沁家族,将随大清王朝的荣光,永不落败。”她捻着灯芯,神情满是骄傲,竟掩去了不少憔悴。 “那……桑枝呢?”锦绣道,“只要对娘娘和皇后娘娘好,锦绣不怕一命换一命。” 静妃叹气,“罢了。素勒那孩子,她说得出口就真下得去手。如今她在中宫,我不能与她硬碰。她舍得你,我可不舍得。不是自己的人,她是不心疼。” 锦绣听得心神激荡,叩首谢道,“多谢娘娘垂怜!奴婢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起来吧。”静妃抚了抚鬓角,锦绣连忙上前与她揉捏,“可舒服些了?” “嗯。”静妃闭着眼睛又确认一遍,“那宫女叫什么?” “回娘娘,桑枝。” “你觉得她怎么样?” “依奴婢之见,倒是个有分寸的。只是奴婢也觉得她有点不大一样。” “哦?”静妃来了兴致,“怎么不一样法?” 锦绣想了想,“她……好像个主子。”又连忙改口,“也不是,她一举一动皆合乎规矩,没有可以挑剔的。也是上三旗包衣出身,都是世代做奴才的,但总让人觉得她与旁的宫女不同,便是奴婢在她面前,也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静妃睁开眼睛,“如此说来,倒真是个有趣的。下次再来,引进来给我见见。” “是。”锦绣又说,“桑枝知道皇后娘娘的名讳……直呼皇后名讳,真是好大的胆子,大逆不道!” “无妨,”静妃道,“听素勒那意思,那个叫桑枝的也猜出她不是宫女了。既如此,料那宫女也不敢四处乱说。”又叹气道,“这宫里呀,确实没什么意思。不比在草原的时候,天宽地阔,跃马扬鞭的豪情。这里倒真是憋屈了素勒。她既要找个乐子,那便由她去吧,只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锦绣道,“桑枝一定是祖上积德,能入了皇后娘娘的法眼。” & 桑枝可不知道锦绣这些话,她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穿到清朝来做个任人摆布的宫女。更觉得祖上是不是刨了别人的坟,所以倒霉催的遇上那个叫素勒的格格。别人去永寿宫送东西,顶多是挨两句骂受点白眼,可她倒好,险些把命丢了。 她一路快步回来,出了一身汗,倒让身子好了不少。可是中毒这事儿哪里敢小觑!于是一回来,交接完任务就赶紧喝水。本想去找御医,可这会儿天色已黑,快到宵禁时候,她不能再往外走了。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体内还有多少残留的毒素。 实在没办法,她想出了个损招。秋寒的晚上,桑枝猛灌冷水,非得让自己拉肚子不可。果然如她所愿,戌时梆子一响,她就直往茅房跑。一夜没消停,第二天起来时整个人都虚脱了。 宫女们都是寅时三刻起床,卯时就开始忙活开来了。桑枝没想到自己不仅拉肚子,一夜跑茅房跑的还受了凉,开始发烧。桐儿见她这样,没好气地埋怨,“以为自己是什么主子富贵命,跑一趟永寿宫就累病了,倒像是我欺负她似的。”说的好像没欺负桑枝一样。 桑枝根本没力气反驳。殿外领头的宫女还踢了她一脚,“不要装死躲懒,除非你现在就断气了,不然就给我起来干活!” 简直毫无人性!桑枝气恼,可实在虚弱,没力气折腾,领头宫女不依不饶,再不起只怕要拿鞭子招呼了。她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拼死撑起身子去擦地。 桐儿冷眼看着,“就说是装的。这活不是干得好好的!” 桑枝头晕眼花,只盼着赶紧撑到轮班,然后去找御医。可她没吃多少东西,拉一夜肚子,又发了烧,便浑身乏力,擦地时都看不清地上有什么。所以没有看到承乾宫里面开始陆续走出人来,她只跪在殿外擦台阶。 许久,忽然觉得周围都安静下来,她双眼模糊地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个仙子一样的人物,娉婷窈窕,如雪似玉。竟不似凡尘女子,衣袂飘飘大有绝尘飘逸之意,端的好气质,恍若神仙妃子。 那神仙竟站在她面前,“你不舒服?”声音婉柔,入耳让人心酥。 桑枝烧的脑子犯浑,“中毒了。” 又听到那个声音说,“来人,请御医。” 恍惚中,桑枝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桑枝,你撑住!”那声音似乎是绿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正文07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她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脑袋昏昏沉沉。意识朦胧地发现自己被带回了储秀宫,身边人应该是绿莺。可等到醒来时,却发现储秀宫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桑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偌大的储秀宫只余下些打扫宫女,有的在外面干活,有的在缝补衣裳。她起身倒了杯水,正要往口中送,就看到桐儿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桑枝!” 桑枝手一抖,杯中的水险些洒在自己身上。待看桐儿时,却发现她态度大变,再不像日前那样对自己呼来喝去,反倒显出殷切之态,“桑枝,你醒啦!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说着就抢过桑枝手里的杯子,“水凉了,我给你换!”又重新给她倒了杯。 桑枝哭笑不得。她刚刚倒的水,怎么会凉!桐儿忽然如此殷勤,让桑枝很不习惯,“桐儿,你有事吗?” 桐儿笑得亲昵,“照顾你,就是我的事啊。”没容桑枝说话,桐儿又自顾说,“皇贵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桑枝你不知道你运气多好!竟然是皇贵妃娘娘亲自给你召的御医,唉,你这场病生的真是值了!” 桐儿喋喋不休,“不过你放心,御医说了,你这是内虚火旺,喝两天药就好了。”说着就拉住了桑枝的手,“桑枝啊,你看我对你这么好,以后你要是被娘娘重用了,可一定要记得我呀。” 听了这么多,桑枝觉得最后一句才是桐儿想说的。她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过程,而后默然感慨。世态炎凉,趋炎附势,怎么好像宫女太监都难出此类?桑枝轻叹,大概是他们的奴性教育太深入骨髓,宫女太监入宫早,又世代是包衣奴才出身,所以惯以势利眼看人看事。 毕竟是个宫女,桑枝哪能休养太久,不过是勉强休息了一天,翌日又要照常伺候干活。桐儿虽然待她态度好了点,但没想到桑枝因为受到皇贵妃娘娘亲召御医的待遇,竟然遭到了领头宫女的嫉妒,横眉冷眼地嗤笑她,“不过就是主子多看了一眼,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个下|贱的宫女。我告诉你,那是皇贵妃娘娘心善,可不是你有什么本事,还不快去干活!” 桑枝暂不与她计较,只当看不见。桐儿不敢得罪领头宫女,渐渐地对她也疏远了。久之并未见皇贵妃娘娘对桑枝有什么别的宽待,于是宫女们原本因为那一丝厚待对桑枝产生的敬畏之情,就消磨没了。她是最后一批入承乾宫的宫女,论资历论背景都是最下等的一批,被“老人”奴役几乎是难免的。 转眼间在承乾宫已经过一个月,孟冬已至,北风徘徊,天气越发冷了些。这期间,桑枝并没有见到绿莺,让她几乎以为那日是幻觉。桑枝就算自求安生也不行,宫女们之间的争斗竟然也是如此惨烈。只幸好旁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是最底层的小宫女,所以尽管偶尔有人欺负,但不会到像领头宫女和其他宫女之间那么强烈的冲突。 桑枝默默看着,觉得时机将要成熟。她冷静地受了一个月的委屈,为的就是摸清这些宫女的脾性习气爱好和缺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初来乍到,自然不可以鲁莽行事。可现在不一样,她虽然不惹事,可也绝不能任人欺负。一个月的时间让她看了出来,这些宫女都各自为政,没有一个是真心与旁人交往的。那也就意味着,没有拉帮结派。实际上,宫女们是禁止搞小团伙的。但这点对桑枝来说大有好处,因为这也就意味这任何一个宫女受欺负,都不会有旁人插手。“欺软怕硬”这一点,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皇贵妃娘娘协理后宫,这月已经到了给各宫发放炭火的时候。宫里不准烧柴,以防走水。各宫都是烧炭,且严禁私自生火。桑枝还在擦窗户,桐儿又带了炭火过来,这小宫女早就恢复了原先的态度,对桑枝颐指气使,“桑枝,你去永寿宫送这些炭。” 桑枝等的就是这一刻。这个桐儿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和大多数宫女一样的毛病。桑枝冷笑,甩了甩抹布,“我来承乾宫多久了?” “谁管你来多久,快去送炭。”桐儿没好气地摆脸色。 桑枝面无表情,直接走到她面前抓住炭筐,用力一推,桐儿不妨她突然出手,惊呼一声跌倒在地,手里的炭落了一地。 “你!”桐儿怒气冲冲,“桑枝,你敢推我!” 桑枝微抬下巴,“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胡说!”桐儿爬起来,就要去扭打桑枝。桑枝闪身避过。 领头宫女过来,“你们在干什么!”她看一眼桑枝,又看一眼桐儿,“桐儿,桑枝,你们成何体统!” 桐儿大叫,“姐姐,桑枝推我!” “有谁看见了?”桑枝漠然站着,“她是自己跌倒的。” 桐儿怒急,上来就要厮打。桑枝不再躲让,她刚刚就是为了让桐儿引人注意,吸引了此处其他宫女的眼光,这会儿见桐儿发狂,桑枝双足站定,瞅准了她的来势,在她冲过来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一巴掌,落在桐儿脸上。桐儿被打懵了。 一众宫女也惊呆了。 可桑枝仍然站着不动,“是她先动手的,大家都看见了。”她凛然而立,哪里还是这一个月里默不作声的模样。 宫女们素来欺软怕硬,这会儿连领头宫女都有些怯。她虽然是领头,不过是来得早资历深些,但其实和桑枝等其他宫女一样都没有品级,只是下等奴婢。 桑枝道,“咱们都是一样的宫女,各人做好各人的事,不要总想着指使别人。我不跟有些人计较,不代表那人就可以蹬鼻子上脸。我桑枝自认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不然我也不是个怕死的。”说完捡起自己的抹布,继续擦窗户。 桐儿回过神来还要去扭打,却不妨桑枝猛然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眼神既狠又厉,那阴沉之色竟然吓住了她。她愣在原地,捂着脸竟然忘记了哭泣。 领头宫女见势头不妙,也不敢声张。这里闹事传出去,大家都得挨罚。于是她厉声喝道,“桐儿,让你去送炭,你磨磨蹭蹭干什么!不要忘了储秀宫的规矩!耽误了事情,你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桐儿被骂了一顿。刚摔在地上,一身脏兮兮的,手心也破了。又被打,脸上指印还没消呢,这会儿还挨骂,她竟然也不敢反抗,更不敢哭泣。储秀宫的规矩,不许听见哭声,不吉利。她强忍着,唯唯诺诺地捡起地上的炭。 宫女们都散去做各自的事情,却偏偏不时瞅一眼桑枝。 有人小声议论,“原来以为是个闷葫芦,谁知道这么狠。” 另一个附和,“我就说不要惹她,看我说对了吧?她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一样。” 领头宫女也似不经意地扫了桑枝一样,清了清嗓子喝道,“干活时不许说话,规矩都忘了!”她强壮着胆子对桑枝说,“桑枝,你也不要忘了储秀宫的规矩!” 桑枝淡淡看她一眼,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跟我们是一样的,说我们之前,先告诉你自己,不要忘了储秀宫的规矩。” 霎时间储秀宫一片静谧。宫女们看桑枝的眼神变了几变,都不敢再说话了。那领头宫女碰了个钉子,恨恨地瞪桑枝一眼,也不言语了。 一旁的桐儿眼泪无声地落,灰头土脸也不敢换衣服,怕时间来不及,一点点捡炭块。桑枝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那桐儿也不过就十四五岁,在桑枝眼里也还只是个无知少女而已。桑枝不经意地看了好几次,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给众人来了下马威,让大家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这会儿看着桐儿小小的人,受了委屈还不敢作声,逆来顺受的模样,她到底没忍住。 桑枝叹气,刚走到桐儿面前,桐儿就哆嗦了下,“你……想干嘛!” 没想到她竟然怕成这样。桑枝抿抿唇,蹲下来帮她捡炭块。 桐儿愣了愣,不敢看她,却说,“不用你假好心!” “桐儿,”桑枝声音冷清,“你今天这下场,是你咎由自取。你有没有欺负我,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原先念着你年龄小,当你是妹妹,所以对你多加忍让。只是你不思悔改变本加厉,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桐儿看了她一眼,“好话谁不会说!” 桑枝这才看清桐儿满脸泪痕,脸上乌七八糟的还有炭灰,实在狼狈。她叹气,“你这个样子去永寿宫,只怕会治你个藐视宫规之罪。” 桐儿眼泪落得更厉害了,“我是个奴才,主子要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主子要我三更死,谁敢留我到五更!怪我命苦!” 桑枝沉吟了一会儿,虽有心帮她可桑枝对去永寿宫心有余悸。她环视一圈,根本没有人会愿意帮桐儿去送。桐儿眼泪啪啪落,还不敢出声。桑枝也没说话,就看着桐儿垂着头,瘦小的身子抱着炭筐一步步往外走。 倘若真让她这么走出去,只怕不妙。领头宫女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大声斥责她,“你也不知道擦擦脸,这样子出去,承乾宫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桐儿还是唯唯诺诺,“来不及了。” 那领头宫女上来就要扒她脏掉的衣服,“就在这儿换!”桐儿受到惊吓,连忙要躲。 桑枝几步冲上前去,推开那领头宫女,“你干什么!” “桑枝,你装什么好人!她这样有失礼仪,被嬷嬷看见,她小命保不保得住不说,回头这里的人都得挨罚!” 桑枝咬牙,冷冷地看她一眼,“我帮她送。” 桐儿吃惊地看她一眼。说实话,桐儿其实不敢去永寿宫。桑枝没来之前,一直都是她去永寿宫,次次都要被责难辱骂。桑枝来了,她才松了口气。只是不该转而欺负桑枝。 刚说完,桑枝自己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觉得双腿发软。她想反悔,然而周围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尤其领头宫女似是端等着拿她把柄,桑枝只好硬着头皮道,“桐儿,这是我可怜你。”她拿过炭筐,瞪一眼那领头宫女,仍旧朝永寿宫方向去了。 一路忐忑不安,越走双腿越发软,觉得在自寻死路。她绞尽脑汁,才恍然想到,大不了将炭块交给那两个守门的太监。桑枝心想,不进去见到嬷嬷和那个锦姑姑,大概就没事吧? 又想,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素勒。冷静下来之后,桑枝心里多少有些感激素勒。虽然事情因素勒而起,但倘若素勒没有救她,眼下自己已经一命呜呼了吧?她虽然心知自己以后万不该再与那少女有纠葛,最好能避则避,但心底又因这念头有些愧疚。她当然明白上次之事并非素勒的意思,而且当日那情形,素勒似乎为了她和静妃起冲突? 桑枝觉得,素勒毕竟还只是个未成年少女而已,大概也是没个玩伴,怪可怜的。她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存着不忍。那心底仍然藏有一块柔软,不似久居深宫之人已然不知心软为何物。 桑枝总带着悲悯之心看待这宫殿里的每个人,觉得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祭品。这些人或者不知自己为人,或者知道自己为人却不能好好为人,虽然难免有可恨之处,但归根到底也都是可怜之人。 她以局外人的心态看待,哪怕自己跻身其中也不愿意沦为一员。她想,无论如何,自己不要丧失了做人的根本。哪怕有失,也尽量保持做人的尊严吧。她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为保命自然应当顺时顺势,但心不能也变成一颗奴才的心。 只是,这路的尽头在何处?桑枝看不到希望。蔓延开来的是一种无力的绝望感,桑枝攥紧炭筐,生怕自己也被这巨兽吞没了心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正文08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一路惴惴不安。快到永寿宫门口时,远远看见那两个守门的小太监,桑枝不禁左右环顾,不曾想竟下意识地在找素勒的身影。 桑枝觉得自己欠了她一句谢谢。到底,素勒于她算是有救命之恩。然而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除自己之外有旁人。桑枝心里竟然有些淡淡的失落。她敛去情绪,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下恐惧,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两个小太监已经认得她了,连忙笑道,“桑枝姑娘。” “两位公公好。”桑枝握紧手里的炭筐,笑道,“不知道两位公公能不能帮个小忙?” 那两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味深长地笑望她,“桑枝姑娘请说。” 桑枝如何看不懂他们的眼神,便不着痕迹地朝两人手里各塞了几两碎银,“麻烦你们抽个身,帮我把这筐炭块送到宫里。” “嗯……”两个小太监分别掂了掂银子,有些不满。 桑枝连忙说,“两位公公见谅,我刚去承乾宫不久,一个月月钱只有五两银子,着实……”她讪讪的,“捉襟见肘。” 那两个公公却忽然警醒的看向她,“捉什么见肘子?” 桑枝愣了愣,试探地说,“捉襟见肘?”见两个太监仍然茫然的神色,桑枝心里一咯噔。糟糕!她忘记了,宫里的太监宫女多半是不识字的。太监还有可能蒙主子恩赐,跟着学认几个字,可宫女是决不许识字的。除非是秀女出身,本就能识文断字。但通常秀女不会成为宫女,即便转为宫女也很快就会擢升为女官。 但她经年积累的习惯,岂是说改就改的?桑枝额上沁出冷汗来,连忙笑道,“我是说,没几个钱,全捉来攒在一起都买不了肘子。” 说完就觉得牙疼。还没等小太监回应,桑枝就听到身后扑哧一声笑,她转头一看,“素勒!” 不知道素勒从哪儿跑出来的。桑枝又惊又喜,然而素勒却眸光闪动,打量着她。桑枝脸色僵了僵,她不知道刚刚那些话素勒听去了多少。 两个小太监这才说,“在宫里哪用你买肘子,吃食都是御膳房定的。” “是是是,公公说的是。”桑枝十分尴尬,却要作出安然的模样,“还请两位公公帮个忙。” 素勒按住她的手,“他们岂可擅离职守,你既来了,又何须劳烦旁人?难不成日后你每次来,都要托他们不成?”不容桑枝反驳,素勒就拉着她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踏进门槛的时候,桑枝就身子一抖。素勒扫她一眼,桑枝连忙拉住她,目带祈求,“素勒!我可不敢再去了。” “那就放这儿吧。”素勒顿了顿,“你不要怕,有我在。”她夺过桑枝手中的炭筐随手放在地上,“陪我说说话。” 为着她的话,桑枝心里莫名一暖,便被她拉着到了院落东南的井亭。八角顶覆黄琉璃瓦,是现代常见的仿造亭子样式。永寿宫是“日”字形二进院,前院常常是空着的,静妃和宫人都住在后院,桑枝有些不放心刚刚被素勒随意扔在前院台阶上的炭筐。 桑枝不时回头看炭筐,素勒忍俊不禁,“不放心你就拿过来好了。”桑枝犹豫了下,真要去拿时,素勒又拉住了她,“这里没人,你还真去啊。” “……”桑枝无奈,“素勒,我只是送炭的。” 素勒神情淡了淡,“捉襟见肘。” 桑枝心头一紧,打哈哈道,“呵呵主要是这井亭太冷了。”她偷偷打量素勒表情,却见素勒勾唇,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你识字?” 桑枝连忙摇头。 素勒也不再多问,只自顾说,“永寿宫冷清虽冷清,但也清净。” 桑枝拿不准她的意图,不敢接话。素勒看她一眼,“桑枝,你今日倒是安分。那次见我,还让我称你声姐姐呢。” “这……”桑枝咬唇,低声道,“……上次,对不起……以后不敢了。” 素勒立刻冷了脸,半晌才缓了缓神色,“有什么不敢的,”她闪了闪眼睛,“桑枝姐姐,我也是宫女啊。” 桑枝垂眸,心情复杂。犹豫着抬头看向素勒,便见少女脸上藏着隐忍的期待,似乎只要自己一句话就会毁了素勒的美好。桑枝心上一软,竟不忍辜负这少女之情,才勉强笑笑动唇,“原是你看起来比我小,按我家乡的规矩,是该称一声姐姐。但只怕你进宫比我早,这声姐姐就担不起了。” “我既然称你一声姐姐,你就担得起。”素勒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对她的话很感兴趣,“你的家乡在哪儿?都有什么规矩?” “我的家乡啊,”桑枝不由得望向了天空,“我的家乡离这儿很远,规矩都是好规矩。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素勒沉默了下,“你还可以等宫女放出宫,有个盼头。”可自己这一生,再无希望。 桑枝不置可否,轻声说,“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何况,恐怕再也回不去了。素勒抬头看她,“桑枝,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是独女。”桑枝有些倦意,见到素勒的时候她有些疲于伪装。兴许是知道素勒自己也带着伪装,她们都有各自的秘密。然而在两人公开的秘密之下,却可以随意地说些话。她转头看素勒,“你呢?你家在哪儿?” “我?”素勒愣了愣,眸子里就带了光彩,“我家在科……在草原上。草原,你知道吗?” 桑枝见她神情愉悦,也跟着轻快了些,“知道啊。我以前也去过呢。” “你去过啊!”素勒就露出留恋的神色来,“在草原上,我的马术可是数得上的!” “真的?”桑枝惊讶地打量她,“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小小的还会骑马?” 素勒不悦,“当然!” “你什么时候进宫的啊?” “十三岁那年。嗯,我在宫里,四年了。你呢?” “你果然进宫比我早。我啊……”桑枝对她眨眨眼,“嗯,有些怪,怕你不信。” 素勒惊奇,“你说说看。” “据说我应该进宫两年了,好像是恰好赶在十七岁被选上。但不巧的是,我前阵子生病,把脑袋烧坏了,所以只记得这半年的事情。” 素勒狐疑地看她,“把脑袋烧坏了?” 桑枝点头。 “你家里有人教你读书吗?”素勒似笑非笑,“把你的脑袋烧会读书了?” 桑枝没想到她还是绕到这个问题上,想了想才说,“我跟着别人学了点,勉强认得几个字。”反问她,“你十三岁就进宫了,那你难道十三岁以前就会骑马吗?” 素勒有些得意之色,“我家的人,自出生就会骑马!” “真厉害。”桑枝由衷感叹。 素勒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原本端庄之色竟被这少女笑靥掩盖了去,显出几分俏皮得意来。 桑枝被她感染,叹一声,“你今年才十六岁啊,我都……十九了。”素勒不端架子时,着实明媚可人,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模样,桑枝心生怜惜便伸手搂住了她,笑道,“合该叫我声姐姐。” 素勒身子一僵,但看桑枝眼神带着揶揄,她哼了声,却也没挣脱开来。 两人就在这空无一人的永寿宫前院闲聊着,不知不觉日头落山,桑枝叹气,“时间过得真快,我该回去了。” 素勒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承乾宫啊……” “素勒,笑一笑嘛!”桑枝捧着她的脸,“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素勒微微翘了唇角,“桑枝,你真不像宫女。” 桑枝望着她的眼睛,“你也不像。” 她们相视一笑,都没有再多说。这宫殿里有太多的身份和伪装,她们不必深究。至少,眼下两人心无芥蒂。她们能给彼此带来欢乐,在这看不见希望的深宫里,能有一个人让自己不必有太多伪装,已是大幸。 没有身份之别地位之差,素勒是桑枝这一刻唯一的朋友。 可对于博尔济吉特·素勒来说,桑枝于她,能否称得上“朋友”二字呢?她只是……太寂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千秋令节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与素勒相处的那半天时光,是桑枝来到这里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她竟然开始有些盼着去永寿宫了。 虽然不知道素勒到底是什么身份——桑枝心里把她当成了哪个格格公主,毕竟素勒年纪不大——但素勒对她来说是特别的。这种特别在回到储秀宫时,就更加明显。是的,桑枝想,素勒说的没错,她不像宫女,也无法忍受宫女的奴颜婢膝和逆来顺受趋炎附势。 整座宫殿都让她厌恶。 桑枝心里生了怨气,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可她身不由己,根本出不去。承乾宫越来越忙,桑枝心思不在此,一直跟着团团转做些粗使杂役,只听说是为了千秋令节,也不知道忙的是什么。于是越发逮着机会就往永寿宫跑,不过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素勒。甚至很多次,她都没有碰到素勒。已经一月光阴过去,这一个月,桑枝奉命去了永寿宫好几次,一次都没遇见素勒。 桑枝不免颓丧。这日回到储秀宫没多久,便听到有人找。桑枝心中一喜,以为是素勒,但转念一想,就知道不可能。素勒绝不可能是宫女,而且也绝不会来找她。待出去一看,桑枝一怔,“绿莺!” “桑枝姐姐。”绿莺笑得很甜,朝她走来时,桑枝都能看到附近宫女的艳羡之色。毕竟绿莺是跟在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比她们的地位不知道高了多少。 桑枝也高兴起来,“绿莺,终于见到你了!” “你还好吗?”绿莺笑意盈然,“一直没抽出空来,这才来看你,姐姐不会怪我吧?” 桑枝笑道,“怎么会!我明白。”又说,“谢谢你提点,不然我只怕就要被派去坤宁宫了。” “你不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就很开心了。” 桑枝摇头,“过得好不好,在自己。怎么能怪你。” 绿莺怔了怔,“桑枝姐姐,你变了很多。”她望着桑枝,“以前,你虽然比我年长,但心性却像个孩子,是个善良的大姐姐,我总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现在……”她顿了顿,望进桑枝的眼睛,“你跟以前很不一样。” 桑枝避开她的眼神,“是啊,我变了很多。但是,在宫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就听见绿莺一声浅叹,“你说的是。” 桑枝岔开话题,“今儿怎么得空了?” 绿莺道,“早就想来看姐姐,只是这个月一直在忙千秋令节,今天要不是为了永寿宫,也抽不出时间到这里来。” “永寿宫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明日就是千秋令节了,按制明日静妃当来承乾宫里请安,但静妃又素来……咳,”绿莺顿了顿,“皇贵妃娘娘一向免她的礼,多般照拂,但千秋令节上却不得不谨遵礼制,不敢有丝毫逾矩,这才打发我去永寿宫问个话。” 桑枝听得似懂非懂,心道,大概因为是个重大节日,所以静妃也不得不出席,但又因为静妃向来记恨承乾宫,如果不提前去打招呼做做工作,只怕节日上会难堪。毕竟这个千秋令节似乎是个很重大的节日,承乾宫协理后宫,万一出了点差池这罪名非同小可。于是沉吟道,“你要去永寿宫?” 绿莺点头,又叹气道,“永寿宫向来不给承乾宫好脸色,我来这里是要找一直被派去永寿宫的姐妹,看看有什么注意的。” “……”桑枝嘴角抽动,“一直……都是我去的。” 绿莺面露讶色,“是你?”随即脸色沉了下来,“我本该料到的。这里的人惯好欺负人,姐姐你又性子软……”绿莺站起来,“我该早点来。” 桑枝见她面色不善,连忙拉住她,“绿莺,你要做什么?” “姐姐尽管放心,有我在,岂能让你受了委屈!”绿莺握住她的手,提高声音环顾围在四周却不敢上前的宫女们,故意说道,“倘若日后再有人欺负你,便是欺负我。”她声音着实不大,但掷地有声,一时间一众宫女面面相觑,看向桑枝的眼神既嫉羡又畏惧。 桑枝神情一顿,岂不领会绿莺此番作为的原因?便垂了眸子。绿莺能待桑枝这么好,说明原来的桑枝确实心底善良毫无城府。不然以绿莺有这样轻易一年半载就能博得皇贵妃欢心的手段的人,怎会喜欢她?这宫里的人,人人都想要旁人善良好欺,但却鲜有人能爱护良善之心。绿莺能做到这一点,桑枝心中顿时对她生了不少好感。她也不多说,只轻轻拉住绿莺的手,笑道,“哪里受了什么委屈。能和你在一个宫里共事,咱们更亲近些,我就很开心了。去永寿宫是我自己愿意的,不过是跑跑腿而已,和大家一样的做事,也没什么。” 一旁的宫女们才悄悄松了口气。桐儿大着胆子接口道,“是啊是啊,绿莺姐姐,我们都和桑枝姐姐关系很好。” 绿莺打量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这才好。桑枝姐姐也不是久居此处之人,早晚她要跟我一处的。你们如今能好好相处,以后自然也少不了好处。” 桐儿心里一喜,还要奉承两句,绿莺却拉住桑枝道,“既然是姐姐常去永寿宫,那再好不过。姐姐今日就受累,再陪我去一趟,可好?” 桑枝哪有不从之理。出来时,一路看着绿莺行止有度,心中便越发喟叹。直至到了无人处,绿莺才悄悄松了口气,小声道,“姐姐,永寿宫可为难你了?” 为难?桑枝勾唇,“倒是没有。”只是险些要了她的命。 “这也倒是奇了,”绿莺打量着她,“从来没遇见这样的事。” 桑枝笑笑。 绿莺却恍然道,“我明白了。”自道,“一定是因为姐姐太心善,素来待人真心,永寿宫里都是识人断人的能人,大约是也喜欢姐姐吧。” “……呵呵,也许吧。”桑枝面上发臊,暗自思量——终于明白桑枝本尊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死于非命了。在深宫内苑里太心善,焉能久活?她不欲多谈这个话题,便道,“这个千秋令节到底是个什么节日?十月里有这样一个重大节日吗?”桑枝掰着手指算了一遍,也没在十月找出一个像样的传统节日来——除了国庆,当然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有十一国庆的。 绿莺听得这话,哭笑不得,“姐姐啊,你连千秋令节都不知道吗?”她无奈摇头,“每年的十月初三是皇后诞辰,就是千秋令节啊!” “啊……”桑枝有些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其实是一点都不知道。犹豫了一下又问,“也就是说,皇后诞辰那日就是千秋令节,倘若诞辰不在十月初三,那明天就不是千秋令节了?” “自然。”绿莺极为耐心,“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的寿辰日都称千秋令节。” 桑枝明白过来,“原来是给皇后过生日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永寿宫,二人止住话头,前去请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永寿宫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对永寿宫轻车熟路,门口的小太监对她也已经极为熟悉,倒是不认得绿莺。不过这些小太监自然都有几分眼色,见绿莺和桑枝一同过来,便暗自忖度出绿莺的分量打招呼,“桑枝姑娘,两位姑娘好。” 桑枝见他们神色颇为拘谨,笑道,“两位公公好,这位是承乾宫的绿莺,特来给静妃娘娘请安。” “正巧,坤宁宫的蔡姑姑也在。”小太监道,“两位且稍等,容小的前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小太监面露难色的回来,“静妃娘娘说,今日事忙,不得空。” 自从上次险些被毒死之后,桑枝再来几乎没被刁难过,这次不免觉得惊讶,“不见?” 小太监点头。 绿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不过很快就缓了神色,笑道,“烦请公公再去通报一声,娘娘尽管先忙,等抽出空来再召见奴婢也不迟。”这意思就是要等着了。 桑枝看看她,也不好说话,只得沉默着陪在一旁。小太监不敢怠慢,依言再次禀报,回来时说,“娘娘说,那就等着吧。” 这一等就从傍晚等到夜幕。眼见着宵禁就要到了,静妃仍然没有半点召见的意思。桑枝站的双腿僵直,十月夜风嗖嗖的吹,让她和绿莺都不由得打寒颤。桑枝沉默一会儿,终究开了口,“还等吗?” “等。”绿莺声音异常坚决,“娘娘不肯召见是娘娘的事,倘若我就此回去没有尽力,一定会被责罚。” 桑枝皱眉,“听闻皇贵妃娘娘素来仁厚,不至于……” 绿莺微微摇头,“皇贵妃协理六宫,赏罚分明。虽然为人仁厚,但做错事也绝不会姑息。何况,千秋令节不是小事,出不得半点差池,静妃娘娘这里要是不事先做足功夫,万一在明天出点事故,莫说我,就是整个承乾宫恐怕都不好交代。” 桑枝听得心里一阵沉闷。 两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奉承道,“绿莺姑娘大可不必多虑,谁不知道承乾宫的恩宠最盛,坤宁宫那位……”太监压低了声音,“只怕这千秋令节皇上都不乐意呢。纵使永寿宫明日真闹事,受责罚的也必不会是承乾宫。” 绿莺叹气,“荣宠再盛,也是后宫之人。后宫说得算的可不是承乾宫,还有……”顿了顿,“何况,皇贵妃娘娘最是以身作则的,从不许承乾宫逾矩。” 小太监就道,“那是那是,要不皇贵妃娘娘怎么如此得宠呢?不恃宠而骄,还心地善良,宫里人人都称颂皇贵妃娘娘仁厚呢!” 说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人举目望去,正是坤宁宫的蔡宛芸姑姑。蔡宛芸面无表情,走到几人面前时却眼神如刀。 两个小太监已经吓得冒冷汗了。绿莺倒是不卑不亢,“见过蔡姑姑。” 桑枝也连忙跟着行礼。 蔡宛芸打量着绿莺,“承乾宫的?” “是。”绿莺声音极为恭敬。 蔡宛芸“嗯”了声,不再说话。把目光移到桑枝脸上时,却一顿,“你也是?” “回姑姑的话,是。”桑枝也是低眉顺目。 蔡宛芸眼神变了变,“竟然去了承乾宫,呵,”冷笑道,“也是个有福的。” 想必是认出了自己,桑枝心想,到底当初在辛者库有过一面之缘。 就听到蔡宛芸语气凉凉地说,“傻人有傻福。” “……”桑枝嘴角抽动,越发低了低头。敢情不止记着自己,更记着那日自己的笨拙呢! 说完这话,蔡宛芸头也不回地走了。 暮色静悄悄的,一股沉闷的氛围蔓延开来。又等了会儿,才看见里面出来一个小宫女,看见绿莺和桑枝没好气地道,“还没走呢。” 桑枝正要赔笑说话,小宫女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要来,只能来一个。进来两个,打扰娘娘清净。你们自己看着办。” 桑枝一愣,绿莺瞥她一眼,低声道,“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吧。” “你自己……行吗?”桑枝有点不放心。永寿宫确实惯爱为难承乾宫的人,绿莺待她好,她又岂能不为绿莺担心。 绿莺眼神软了软,笑道,“姐姐放心。” “要不,我替你去吧。” 绿莺握住她的手,笑容越发温软了些,“姐姐为我好,我知道。但这件差事极为要紧,非得我亲自去办。” 桑枝抿唇,妥协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了,”绿莺轻声说,“再晚些恐怕就要过了宵禁,你再不回去只怕就回不去了。” 也是。桑枝想了想,只好道,“你自己保重。” 绿莺扑哧一笑,“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姐姐尽管放心。” 等在永寿宫门口的小宫女不耐烦道,“商量好了没?再耽搁会儿,就都别去了。” 绿莺这才道,“我去。”给桑枝一个放心的眼神,就跟着宫女进去了。 小太监见桑枝守了会儿,才道,“桑枝姑娘快些回去吧,不然可就真难回去啦。” 桑枝也不好再耽搁。她跟绿莺不一样,绿莺奉旨出来办事,身上带着皇贵妃娘娘口谕,就算稍晚回去,宫人也不敢不给面子。可她就不同,她身份低微,纵使在承乾宫伺候到底也没个辈分,不会有人肯卖她面子。这样想着,桑枝也只好自行离去。 夜色深了些,桑枝加快脚步,刚过隆福门到翊坤宫拐角处,忽然听到脆生生的喊声,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桑枝!” 桑枝一回头,又惊又喜,“素勒!”她几步上前握住素勒的手,“你怎么来了?”却皱眉道,“手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素勒眸子弯了弯,“你在教训我啊。” 桑枝一顿,唇角勾出笑来,“是啊,教训你!这么晚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再仔细一看,素勒身上的宫女装都歪歪扭扭的没穿好,待目光落到素勒足上时,桑枝眸子一紧。 露出的部分金丝勾勒,似乎是飞鸟的半个翅膀,夜色下桑枝也看得不甚清楚,但很显然这绝非寻常身份可以穿戴。 素勒随着桑枝的目光往下看,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脚,目光灼灼地望着桑枝。 桑枝垂眸,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给她整理衣领,“衣服也没穿好,这个样子回去会不会挨骂?” 素勒眨眨眼,“不被逮住的话,应该不会。” 桑枝手上动作一顿,“要是逮住了呢?” “逮住了……”素勒不以为然地抿抿唇,“也无妨。”她看向桑枝的眼睛,“放心。” 桑枝轻轻叹气,捧住素勒的手给她揉着,“以后,还是不要来了吧。万一出点事……”桑枝声音低了低,“素勒,我很开心能有你这个朋友,但在宫里,还是小心为上。” 素勒唇角翘起来,“你担心我?” “是啊,”桑枝看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你虽然还小,但规矩总还是要守的。不然,也会挨罚吧?”她想,就算素勒是个格格,但这样穿着宫女的衣服乱跑,那也是有失皇家颜面的大罪,难逃责罚。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素勒带着几分倔强,“就是要做。”她的一生都将要断送在这深宫里,如果连自己寻个乐趣都不能,那余生这么多年该怎么熬! 这话说的任性,桑枝莞尔,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既然如此,以后要多多小心。快宵禁了,赶紧回去吧。”又说,“明天就是千秋令节,到时只怕忙得紧,你也早点休息。” 素勒不以为然,“千秋令节有什么意思。” “可不敢胡说!”桑枝连忙正色道,“听说千秋令节可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呢。” 素勒冷哼,“什么普天同庆,可有谁真的在意。” “当然有人在意。”桑枝挑眉,“就算这宫里没人真心,至少皇后娘娘的家人是真心祝福的吧。而且,还有我们这些宫女,也是真心祝福。素勒,你不能把人都想的这么无情。” “宫里难道还是个有情之处?”素勒意味不明却不多纠缠此话,只闪了闪眼睛,“你又没受过她恩惠,也会真心?” “谁说一定要受惠才会真心?”桑枝皱眉道,“虽然我不认识,也不在皇后宫里,但是,真心送上一份生日祝福有什么难的?便是个陌生人,遇见人家生日,也会真心祝福啊。”桑枝反倒不能理解素勒,“你不是?” 素勒咬咬唇,转头道,“再没有比我更真心的了。” 惹得桑枝轻笑,“你倒是会说话。” 素勒嗔她一眼,“你刚刚说的生日,便是生辰?” “对。”桑枝想了想,“素勒,你对皇后娘娘可不能直说‘她’啊这种大不敬的话,要用敬称,免得祸从口出。” 素勒不置可否,“一段日子不见,你倒是越发规矩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桑枝感慨一声,“好啦,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只怕我真要露宿街头了。你也快回去吧。” 素勒应下。 桑枝跟她告别,也不回头看素勒去往哪个方向。却忽然听到身后素勒轻声说,“你可愿意去坤宁宫?” 桑枝一顿,“什么?”她有些怔。 “没什么。”素勒眼神低了低,微微一笑,“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2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其实听到了,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去坤宁宫?这宫里谁不知道坤宁宫堪比冷宫,皇后娘娘不受宠,当今皇上还见天的想废后,指不定那天现如今这个皇后就步了静妃的后尘呢!到时候,坤宁宫的宫女只怕也得跟着被株连,就像永寿宫的静妃,手底下使唤的几个宫女都是从坤宁宫带过去的。毕竟原来永寿宫没有正经伺候主子的宫女,皇太后怜惜废后,特地打发了原坤宁宫处的奴才们去伺候。 如今新聘才几年的皇后娘娘,也是深得皇太后关爱。只可惜皇太后早已经不理朝政,也不管理后宫,纵使有老人家的爱护,到底还是免不了被皇帝想尽办法刁难。皇上欲废后改立承乾宫那位的心思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更重要的是,皇后娘娘要是被废了,那宫女们多半也是逃不掉的。所以,根本没有人愿意去坤宁宫战战兢兢的度日,唯恐哪日在皇上再故意找茬时被皇后连累。大家私下都觉得,去坤宁宫最好的结果就是能跟守冷宫似的过活,时运不济的只怕会丢了性命。这并非危言耸听,皇上曾经为难皇后不成,便寻了坤宁宫宫女的错,当场赐死,谁又敢说什么呢? 相反,人人都争抢着要去承乾宫。皇恩盛宠,如日中天,何况皇贵妃娘娘又秉性仁善,宫人都烧香拜佛不惜重金相贿,只求能进承乾宫。只要进入承乾宫,几乎就等于攀上了高枝儿,而且皇上几乎每日都去承乾宫,宫女们难免希冀自己哪天能被皇上看见成为第二个董鄂氏。 其中利害得失,桑枝慢慢地已经搞清楚了,故而在听到素勒那问题时才惊疑。素勒怎么会这样问?难道素勒不知道去坤宁宫意味着什么吗?桑枝心想,如今自己待在承乾宫,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在后宫里,只要说自己是承乾宫的人,几乎没人敢不给三分薄面。可要是说成坤宁宫,那就跟说永寿宫没什么分别,不仅不会被礼让,甚至还有可能被讽刺奚落。 幸好素勒没有坚持问下去。桑枝悄悄松了口气,可愿去坤宁宫? 当然不! 她虽然对坤宁宫的那位皇后有几分怜惜之情,但绝不至于为着些许怜悯就把自己搭进去。桑枝觉得,这宫里的女人,除了皇贵妃董鄂氏之外,谁不可怜?要当真论起来,最可怜的并非皇后,而是如桑枝一般被当成奴隶的宫人们。皇后无论再怎么惨,到底还是个主子。可宫女太监们才真真的命如草芥,主子可不会把他们当成一样的人看。马背上打天下的满族皇室,入主中原不过短短十余个年头,骨子里还带着草原生存法则的嗜血杀戮和残酷,对非正统八旗子弟出身的包衣奴才可以随意凌/辱打杀,事后顶多就是被骂两句凶残,并不会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这种情况下,难道自己不比那些主子们更要惨上百倍吗? 桑枝微微摇头,她是绝不会去坤宁宫的。先不说自己倒霉催的时运——能穿过来做个奴才不知道是她前面多少辈子攒下的霉运,就只说像她这样半生不熟的外来客,要是去了坤宁宫,一个不小心犯什么忌讳,指不定分分钟就一命呜呼了。 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何况桑枝对这个大清王朝除了厌恶外半点感情也无,勉强能算上有几分交情的就只有绿莺和素勒,而绿莺也在承乾宫,她就更没有理由离开承乾宫这座相对安全的宫殿,反而去那个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坤宁宫。 她思虑重重,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储秀宫。值夜的桐儿在门口看见她回来,立马笑脸相迎,“桑枝!” 神色与以往大不相同。桑枝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不免暗自叹息。她确实十分厌恶这等谄媚殷勤之辈!便不欲多说,却也不能表现出厌恶之色,只好勉强挤出寡淡的笑来,声音带着冷清,“时候不早了,歇着吧。” 桐儿如何看不出她的冷淡,心中极为不忿。暗自在心里骂她狗仗人势,面上仍旧极为亲热的拉住桑枝手臂,“是啊,明儿是千秋令节,三更就得起,桑枝姐姐好好安歇。” 桑枝仍旧淡淡的,心中反倒平静下来。她几乎要习惯这宫里欺下媚上的风气了——生而如此,何求有知! 才刚稍稍闭上眼睛入眠,就被震钟惊醒。十月初三,皇后娘娘的生辰到了。 要说这千秋令节,最忙碌的却并非宫中奴婢,而是各宫妃子和举朝上下文武百官。当然,桑枝她们也并不轻松。丑时刚过,大家就忙碌开来。洒扫的洒扫,除尘的除尘。桑枝估摸着最多凌晨三点,她睡眼朦胧起身,却丝毫不敢懈怠。能摆上门面的都盛装以待,摆不上的诸如桑枝等人就默默干活。一时偌大的承乾宫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往来不绝的脚步声和做活的动静。 她们一直忙活,直到天露出灰蒙蒙的亮色,却听到宫外一声尖细的传报——“皇上驾到!” 莫说桑枝,整个承乾宫里就没有不吃惊的。今儿可是千秋令节,皇后的生辰,按惯例,皇上要去交泰殿,等皇后先去给皇太后行礼后到交泰殿,皇上携皇后一起庆贺礼,届时自公主至镇国将军夫人,公、侯至尚书命妇等,都要穿朝服到皇后座前行礼。礼毕,皇上陪皇后回坤宁宫中设宴,宴请后宫众人和宫外夫人、命妇。简单来说,这一天,皇上是要全天陪着皇后娘娘的。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皇上驾临承乾宫。顿时整个宫里一片哗然——皇后娘娘诞辰之际,皇上第一个见的人竟然是皇贵妃娘娘,还亲临承乾宫,看架势是想携皇贵妃一同去交泰殿。可是,除了皇帝和皇后外,任何妃子都没有资格进入交泰殿,皇上这样做,置皇后娘娘于何地? 众人心思各异,却见怪不怪。能去交泰殿的后宫之人,只有皇后。如今皇贵妃如果去了,那意味着什么呢?宫里人惯会见风使舵,谁不知道皇上一直想废后改立皇贵妃?皇上心性执着,在千秋日做出这等不合礼仪的事来,其中意图显而易见。 桑枝在不甚透亮的天色里,和宫女们一样顶礼叩拜,迎接皇上进宫。心里一声长叹,难得顺治如此执着有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并不是该被诟病的事。只可惜,他是皇帝。董鄂妃独宠后宫,顺治帝此番作为,对董鄂妃是天大的情意,可是,让本该过生日的皇后娘娘情何以堪啊! 这已经是异事一桩,但更令大家意想不到的是,宫人通报后,皇贵妃娘娘做出一件让所有人都捏一把冷汗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3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关闭宫门——” 就在皇上要进来的时候,桑枝听到内殿传来一声疾呼,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听吱嘎一声,内殿大门已经被关上。 桑枝和殿外的宫女太监们都惊呆了。 皇贵妃娘娘竟然敢拒见皇上,还把人硬生生关在门外了! 就听见皇贵妃声音切切,“臣妾惶恐,今日是千秋令节,想必天色昏暗,皇上一时不察错了方向,臣妾恭送皇上!” 倒是找的好理由。桑枝等人大气不敢出,一阵死寂后,终于传来了顺治帝的声音,“爱妃,朕——” “臣妾恭送皇上!”殿门紧闭,内里再次传来皇贵妃泫然欲泣的声音,真真让听者心生不忍。 又是一片静默。殿门内外,均无半点声息。皇贵妃半点没有开门的意思,顺治帝默默站在院中,直到贴身内侍二品总管吴良辅轻声道,“皇上,天气凉,保重龙体。而且皇贵妃娘娘向来身子弱,您看……” 顺治瞥了他一眼,吴良辅连忙噤声。承乾宫的人都心惊胆战,唯恐皇上发火,可谁知道,顺治竟然叹息一声,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一时众人怔忡。吴良辅紧跟在顺治帝身后,待皇帝稍微走远几步,他回头,眯着眼睛问,“你们刚刚都看到了什么?” 大家一愣。 “嗯?”吴良辅明显带着威胁拉长声音低哼了一句。 桑枝心里一咯噔,“回总管,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吴良辅脸色一变,“你们眼瞎吗?刚刚发生的事,什么都没看见?” 倒叫桑枝吓得咽了口水,难道说错话了?她不敢再接口。可吴良辅已经走到她面前,“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桑枝一阵紧张,暗自分析这境况。显然,千秋令节皇后诞辰,皇上到承乾宫来是不合礼制的。这种情况下,难道不该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她心中不定,却听到吴良辅尖细的声音,“抬起头来。” 桑枝不敢不从。 吴良辅又问,“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桑枝迎着他的目光,许是急中生智,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是了,皇帝是什么人!他一举一动都在天下人的眼中,每日起居也都该有人记录,所以皇帝如今出来到承乾宫一事,是不可能装作没有发生的。但来归来,为的是什么却可以做做文章——桑枝眼睛一亮,试探地答道,“回总管,我……奴婢看到皇上去交泰殿时路过承乾宫,顺便进来询问千秋令节的准备事宜。但是按制没有进殿,只让吴总管您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说完,桑枝悬着一口气,眼神询问地望着吴良辅。 吴良辅面无表情,却忽然一笑,“正是这样。”他望向众人,“你们都听到了?” 宫人纷纷应下。 吴良辅不再多说,临走时却顿了顿,上下打量桑枝两眼,“你叫什么名字?谁手底下出来的?” “奴婢桑枝,原在辛者库跟着李嬷嬷。” 吴良辅呵呵笑道,“我说呢,原来是李应容的人。难怪!起来吧。” 桑枝恭敬地应道,“谢总管。” 待吴良辅已经看不见人影时,桑枝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千秋令节的繁华热闹,跟这些宫人奴才是无关的。她们无非是得些赏赐,改善下伙食,可活计却更加繁重。尤其是千秋令节之后,紧接着就要为过年做准备。过年这种真正普天同庆的节日,宫里要准备的东西更多,和千秋令节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枝和其他人一样,都忙得脚不沾地,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眼见着除夕就要到了,准备工作终于渐渐有条不紊地步入尾声,桑枝终于不再那么连轴转。宫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绣帕子的,有打络子的,还有纳鞋底、制护手套的,都开始为过年准备礼物。桑枝在这里并没有几个认得的人,她也不似别的宫女那样手巧,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直到冬天第一场大雪飘下来。桑枝站在雪堆里,心头一片茫然,这是她在大清朝过得第一个年,见过的第一场雪。桑枝忽然明白,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她回不去了。雪花落在她掌心,钻进她衣领,她怔怔的望着不远处几个在一起嬉笑的小宫女,却感到无比的孤独。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然而,她其实已经慢慢地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她忽然想到了素勒。自从千秋令节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个少女。粗粗一算,竟然已经过去两个月多。桑枝暗想,也不知道素勒有没有被发现,不过倒是没有听说有哪个公主格格犯错的。正胡思乱想,桐儿跑了过来,笑嘻嘻道,“桑枝,你喜欢哪种样式?” 桐儿手上有几种佩饰样式,全是为过年准备的。桑枝看着,忽然心中一动,“这几种,你都会编吗?” “自然,进宫前都要学的。”桐儿细细一一解说道,“这个是双钱结,这个是纽扣结,琵琶结,团锦结,十字结,吉祥结,万字结,盘长结,藻井结,双联结,还有蝴蝶结,桑枝,你选一个,我给你准备年节礼物。” 桑枝挑了会儿,心中忽然定下个主意,便随手指,“这个吧。”她也要准备礼物,为绿莺和素勒,但是她要做与所有宫女都不一样的。 除夕前,她终于找到机会去永寿宫,可仍旧没有见到素勒。后来去了好几次,也仍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桑枝这才开始失落起来,她确实有心想和素勒做朋友。大概因为素勒不拿她当奴才看,她能像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样和素勒说说话。要知道,在这座等级森严泾渭分明的宫殿里,要想找到一个没有尊卑之分的朋友,无异于大海捞针,或者更准确地说,难于登天。奴才们惯有奴性,骨子里烙进这种卑微屈服的心性,桑枝和她们根本无法真正交流。主子们又惯有主子的姿态,不拿奴才当一样的人,而且哪能跟主子随意说话?便是绿莺,也是奴性十足,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打磨不掉,桑枝在她们之中,孤独地无以复加。 因而越发珍惜素勒。虽然她根本不知道素勒是什么人——她也并不想知道,就是因为彼此身份不明,所以可以没有丝毫芥蒂和尊卑,不然,只怕素勒这个朋友,她也要失去。 偌大的一座宫殿,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桑枝却像个被处处排斥的局外人——她和整个宫殿互相排斥,唯一的慰藉便是那不知身份的少女了。然而她又摆脱不了这后宫,那种刻骨的孤独和彷徨,让桑枝喘不过气。 她想念素勒,不为别的,只想和素勒简简单单地说说话,送她一份新年礼物,祝她新年快乐,仅此而已。 然而终究不能得。 除夕夜就这么降临,她还是没有见到素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4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除夕一大早,她们先去检查张挂的春联有没有问题。蓝边镶红条的白绢上写的全是满文,乍一看倒像是做白事。桑枝暗自想,满人风俗还真是迥异。除夕前后,宫中规矩虽紧,但对宫女们大有赏赐。也由着她们乐呵乐呵,所以三三两两一同做事的免不了兴奋地多说几句闲话。 承乾宫的皇贵妃娘娘,一大早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除夕夜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宫中帝后妃嫔团聚的日子,皇帝与皇太后、皇后、妃嫔们在太和殿共进早膳,因为不是正式的除夕大宴,所以早膳花样只有十品到二十品。除夕团圆年饭要于申正举行,实际上,在中午十二点就开始摆桌布菜了。晚宴则摆在乾清宫,据说要上齐一百零八样菜式,表示来年吉祥如意。家宴结束后,就到了清廷贵族观看满族传统节庆节目“莽势”,就是舞蹈。 这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已到酉时。 桑枝到底被节日氛围感染,心里畅快许多。宫女们基本年纪不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姑娘,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女,然而在此宫中却让她们个个早失本性。也唯有过年这时候稍得放松,才有些活泼的少女模样。 眼见着夜幕来临,宫里仍是灯火通明一片热火朝天。除夕夜也许是一年到头唯一一次宵禁很松的日子,人人都怀着对来年的美好期待,整个宫殿都变得温馨起来。桑枝没想到自己一下也会收到不少礼物,她怔了怔,顿时心生窘迫。这个除夕,她一共只备了两件礼物,一个给素勒,另一个给绿莺,别的人都没在她的预算里。想来想去,她急中生智也只好临时抱佛脚,给每个人拿红绳串了一枚铜钱,美其名曰“钱串子”,祝宫女们财源滚滚来。宫女们没听过,一时都大感新鲜,竟当成什么好东西对桑枝十分感激。桑枝心里直犯尴尬,越发不好意思。 桐儿道,“桑枝,我们去看莽式舞吧!还能看到许多达官贵人呢!皇上,皇太后,皇后和皇贵妃都在,以往可是见不着的。” 九折十八式的莽势舞正如火如荼,桑枝听着热闹的声音,并没有要去围观的意思,“我们又进不去,外面这么冷,不如在储秀宫待着。” 桐儿可不干,“在这里待着有什么意思!”她见桑枝确实没有动身的意思,便邀了别的小宫女一块偷偷溜了去。没想到莽式舞对她们的吸引力这么大,转眼的功夫,储秀宫就剩下桑枝一个人。桑枝哭笑不得,自己待在炭火不足的储秀宫也很冷好吗!不得已,她起身跺跺脚,暖和身子。然而储秀宫实在太大了,她自己一个人总觉得冷清,天寒地冻的,倒不如出去走走,就当赏景好了。 耳边仍旧是若隐若现的歌舞乐声,桑枝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竟然朝着永寿宫方向而去。储秀宫距离永寿宫只隔着一个翊坤宫,旁边就是居于整座故宫正中的坤宁宫、交泰殿和乾清宫,只不过桑枝等人平日里待在储秀宫的时间不多,每日天没亮便要起身赶到承乾宫,晚上再回来就寝。而且紫禁城中轴线上的这些个宫殿,一般都严禁宫人轻易出入,桑枝她们对这三座宫殿都极为陌生,只知道那是皇上和皇后宫里的人才能进出的。 夜色愈发深沉,冬日寒风冷冽,桑枝虽然走动出了些微汗,但刺骨的寒风一吹,让她冷热交加十分不适。已是戌时三刻,舞乐声渐渐弱下去。桑枝才想起,亥时就要宵禁。她急急移步往回走,还没到隆福门,忽然看到前方銮驾,唬地桑枝连忙躲了起来—— 随即又暗自懊悔。正常宫女见到銮驾只要低头跪下,等銮驾过去就可以了。可她自己倒好,第一念头竟然是躲起来!她完全没有立刻跪下的意识,一时没缓过神就躲在隆福门旁边的石狮子后面。得亏是夜里,看不甚分明,她自己又身形纤瘦,不然被人发现治她个大不敬之罪都是轻的,只怕要把她当成心怀不轨的刺客当场赐死。 眼见着銮驾越来越近,桑枝心里暗骂自己糊涂,直接跪下不就好了!她屏气凝神,不知道这銮驾是永寿宫的还是坤宁宫的。正想着,銮驾在隆福门停下了。 桑枝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会这么倒霉吧!”好死不死来的是皇后?要是永寿宫的,等过去后她就算躲过一劫。可换成坤宁宫的,就会在隆福门停銮驾,从此门步入坤宁宫。桑枝哭死的心都有了,除非皇后身边的人都是瞎子,不然怎么才能不发现自己啊!她提心吊胆,还是默默伏跪在石狮子一侧,悄悄往外挪点位置,假装不是躲起来的样子,头也不敢抬。 果然,余光瞥见銮驾刚停稳,蔡宛芸就眼尖地发现墙根处影影绰绰跪着个人,眸子一厉上前质问道,“谁?!哪宫的?” “回姑姑,奴婢……承乾宫。” 蔡宛芸皱眉,“承乾宫的,到隆福门干什么?” “回姑姑,”桑枝浑身冒冷汗,“夜深,看不清路,奴婢摸错了方向。” 这倒是没错,紫禁城太大了,迷路是很常见的。尤其是承乾宫几乎正对着坤宁宫,和隆福门相对的景和门就是皇帝常去承乾宫经过的地方。只不过,景和门和隆福门一左一右,承乾宫也和翊坤宫之间隔着紫禁城里最威严的三座宫殿——坤宁宫、交泰殿和乾清宫。 “迷路?”蔡宛芸声音发冷,“抬起头来。” 桑枝咽了口水,只好硬着头皮望向她。 蔡宛芸一看,“原来是你。”眼神里满是不屑。 桑枝咬唇,“见过姑姑。” 蔡宛芸冷哼一声,转而对銮驾里的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这个小宫女我见过,原来在辛者库的时候就很迷糊,后来分去了承乾宫。惊扰凤驾罪不容恕,奴婢这就好好责罚她。” 桑枝心里一抖,叫苦不迭。向来永寿宫和坤宁宫的宫人都和承乾宫看不对眼,这下自己落到蔡宛芸手里,只怕不死也得掉层皮。 她正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忽然见被遮挡在銮驾里的皇后娘娘伸出手,招过旁边的小宫女,低声嘱咐着什么,便听小宫女道,“姑姑,皇后娘娘口谕,不知者无罪,况今夜是除夕,不宜动干戈。” 蔡宛芸愣了愣,动动唇,却也没敢反驳,“是。”便高声道,“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桑枝伏跪在地,不敢再有丝毫动作,余光便看见蔡宛芸扶着皇后娘娘进了隆福门。从她的角度,不过只看见盛装华服的下摆而已,眼前是一堆宫人花盆底旗鞋不急不缓地踩过去。 待人已经全部进去,桑枝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沁湿。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两腿发软。太紧张。 桑枝心想,以后不能再往这边跑了。位于后三宫两侧对称而建的东西六宫互相不对付,西六宫的永寿宫厌恶东六宫的承乾宫,便是坤宁宫也对承乾宫不冷不热,虽然很显然盛宠之下的承乾宫是众矢之的,但东六宫却因为挨着承乾宫的地理位置而颇得皇帝宠爱,而西六宫却因为和承乾宫不和,以至于皇帝几乎从不到这边来。于是东西六宫势成水火,只不过表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她摸摸藏在袖筒里的礼物,心中百味陈杂。这份新年礼物,只怕送不出去了。如果能留给素勒做个纪念多好——桑枝经过刚刚一吓,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能不往西六宫来就尽量不来。她在西六宫吃了不少亏,还险些命丧于此,不能再因为贪恋一个不知身份的素勒再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她在隆福门站着,缓缓情绪才准备走,忽然身后传来宫女的声音,“桑枝,皇后娘娘召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6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握紧她的手,神色紧张。本想出口反驳,但唯恐惹眼连累了素勒,便咬咬唇顺从地跟着素勒走。 素勒带着她绕过坤宁宫前院,径直往门外走。刚出门口桑枝就一把拉过她,藏身在石狮子后面急切道,“素勒!你怎么跑到坤宁宫去了!”桑枝急了一身冷汗,“还穿成这样,万一被皇后娘娘发现了怎么办?” 素勒一派天真地望着桑枝,目不转睛,直到桑枝说完,她一言不发拉住桑枝快走几步,不多时躲到枯林中心的假山之后,这才神情莫测地发问,“桑枝,你为什么对我好?” 桑枝被她问的愣住,“什么?” 素勒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对我好?” 桑枝皱眉,“我对你好吗?” 素勒一顿,扬了扬眉,“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对吗?” 她神色十分认真,却又带着几许孩子气,让桑枝无奈,“没错,我来找你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我一直在找你,只是找不到。” “找我做什么?”素勒唇角噙了笑意。她当然知道桑枝去过永寿宫很多次,也知道桑枝是为了什么,只是她没有去见而已。她并不只是桑枝认识的素勒,更是这坤宁宫的主人,中宫的皇后。扮作宫女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情,她可偶尔为之——实际上她不过是太过苦闷才冒着风险溜出去一次,谁料竟结识了桑枝——但决不能任意妄为。而且,她到底是后宫之主,东西六宫无论发生什么事出现了什么人,只要她想知道,就没有不知道的。宫里人都以为协理六宫的承乾宫才是真正掌权的,当然也确实如此,但她博尔济吉特·素勒难道就当真被架空了吗?她虽不管事,可她知道的事远比半路杀出来的董鄂氏多得多。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愿意做个被架空的皇后,她头上的皇太后也绝不会允许。 这后宫绝不允许任何人一家独大。这道理她懂,董鄂氏却未必懂。不过这个董鄂氏也是少有的妙人,皇上越宠幸她反倒越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素勒冷眼看着,心里倒是对董鄂氏渐渐不那么反感。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董鄂妃已是众矢之的。相比她自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董鄂妃却是整个后宫的眼中钉肉中刺。帝王盛宠,稍有不慎,只要她这个中宫之主冷眼旁观,董鄂妃势必会死在众怨之下。想来董鄂妃也是个明白人,因此才小心谨慎半点差错都不敢犯。 但素勒又岂是个糊涂的?她纵心藏逆骨,但行事也绝不逾矩半分。所以装成宫女这种事,她不会多做。只是今夜不知道怎么了,许是除夕宴上多饮了几杯薄酒,又许是被皇帝毫不遮掩的厌恶眼神惹得心中郁结,因为妃子们对承乾宫的殷勤与对自己的不冷不热感到恶心,也或许只是单纯想散散心,她竟然又一次做了这等出格的事情,尤其还是在除夕夜。 其实…其实她不过是想有人真心真意和自己过个年罢了。素勒神色如常,桑枝听着却心生不快,“找你自然是因为想见你。” “想见我?嗯…”素勒眨眨眼,“想我?” “…”桑枝被噎了下。然而望着素勒剔透的眸子,桑枝心里一软,拉住她的手柔声应答,“嗯,想你。素勒,很久没见,我很想你。”桑枝心里软软的,说话声音就跟着带了温腻,“素勒,新年快乐!” 素勒未料到桑枝如此直言不讳,更没想到桑枝此刻竟如此温柔。她眼前的这个宫女,用一种明显爱怜珍惜的柔声细语说着话。从来没人用这种眼神看她,也从来没人用这样温软亲近却又不亲密的语气跟她说话,素勒耳听得她声音,目对着她的眸,不知怎的脊梁骨蓦然一阵酥麻直冲头皮,却也只是转瞬而逝。素勒吓了一跳,想开口说话时却发现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大概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一个人的孤寂会加倍难捱,她心头一热,眼睛竟有些涩,慌忙转过头去“嗯”了声算是应下。 桑枝从袖筒里掏出礼物来,放到素勒手心,“新年礼物!愿你能像这不倒翁一样,永远开开心心不会倒下。” 素勒一怔,看向自己手心。那是一匹骏马,踩在月牙状的泥上,奔腾。整体被镶嵌在椭圆的橡皮泥里,不过掌心大小的玩物,却煞是可爱,只骏马的四肢和脸庞有明显的瑕疵——四肢粗细不等,脸上眼睛鼻子极为粗糙,一看就是工匠手艺不精。但胜在立意出奇,整体一观竟也可爱。 那是素勒不知道“卡通”一词。桑枝见素勒盯着马腿和马脸看,顿时面色微哂,忙转移话题,“你说你擅长骑马,我看你又很想家,所以给你做了这匹不倒翁骏马。马蹄下是月亮,素勒,即便不能轻易离开这里,但希望你的心可以自由自在。送你一匹踏月骏马,愿它能载着你的心意驰骋天下。” “你亲手做的…”素勒目光锁在手里的不倒翁上,爱不释手地把玩,低声道,“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的…第二份最有心的礼物。桑枝…”她抬头,又轻唤一声,“桑枝,你…你可愿意…” 她话没问完,桑枝忽然听到脚步声,连忙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她的嘴,把人拉进怀里,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松了口气。 素勒哭笑不得,“你怎么怕成这样!” “怕,当然怕!”桑枝叹气,“我一时开心差点忘了,不能跟你耽搁太久,我还得回皇后娘娘院子里站着呢。”一说完才觉得又冷了些。她打眼一扫,动作极其自然地把素勒往里拉了拉,让人站在避风口里,她自己反倒瑟瑟发抖地给素勒挡着风,还不忘说,“难道你不怕?纵使你是…”桑枝截住话头,“…这样也是有失体统,得受罚吧?” “我是?”素勒好整以暇地看她,“我是什么?” 桑枝顿了顿,“我朋友。”她斩钉截铁道,“素勒,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朋友。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想知道。在这深宫里,唯有没有身份地位之别,你我才能成为朋友。素勒,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珍惜你,如果连你这个朋友也失去了,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价值。”说着她低下了头,“所以,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素勒愕然,本来满口的话这会儿却不得不硬生生吞了回去。她望着桑枝,“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反正不是宫女。”桑枝勉强一笑,“看你的年纪,大约是格格公主之类的吧,谁知道呢。” 素勒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话难言,无奈道,“桑枝,我不能经常见你。” “我知道。”桑枝故作轻松,“其实今天我也是要跟你告别的。” 素勒心头蓦地一跳,“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7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素勒愕然,有一瞬间的呆滞。桑枝看着心里不落忍,拉住她的手问,“素勒,你是不是……也没有朋友?” 素勒抿抿唇,不管桑枝在说什么只自顾问道,“你要去哪儿?你才进宫两年不到,不可能放出去的。” “唉……”桑枝轻叹,“自然不能出去。只是……”她咬咬牙,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不是宫女。你这样见我,必然是冒了风险的。而且,我自己到这里来,也要冒风险。”桑枝神情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却见素勒眸子深起来,桑枝心里一狠,壮着胆子说,“素勒,你知道我是承乾宫的人。东西六宫素来不和,承乾宫的人虽然处处吃香,但唯独永寿宫和坤宁宫得罪不得。你……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大约你是明白的,毕竟你也是宫里人——”桑枝顿了顿,“废后静妃生性好嫉妒,本就十分厌恨承乾宫,素来对我们这些宫女没好脸。便是中宫皇后娘娘……”桑枝下意识地望一眼素勒。毕竟在宫里嚼舌根这种事,稍有不慎只怕要掉脑袋,但她对素勒实在有好感,便冒死道,“承乾宫冠宠六宫,皇上又素来喜新厌旧,巴不得再废后。要说这宫里最倒霉的大概就是皇后娘娘了,你想,皇后她老人家岂能不恨承乾宫?” “老人家?”素勒唇角一动,讶异地望向桑枝。 “兴许就是因为皇后年纪大了人老珠黄,所以皇上才那么讨厌她吧。哎,你别打岔,”桑枝深呼吸一口气,愈发压低了声音,“永寿宫和坤宁宫都不是好惹的,偏偏我每次来永寿宫,对面就是坤宁宫,指不定哪次小命就没了——”说着想到当初第一次来时中毒的事情,桑枝脸色都白了几分,“你有风险,我也有风险,我们何必贪一时之欢冒着丧命的危险?” 素勒皱紧眉头,“人老珠黄?” “……”桑枝张张口,无奈扶额,“你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哼,”素勒冷笑一声,“人老珠黄怎么了。” 桑枝哭笑不得,“哎呀女人都会老的啊,你怎么关注点净在这里。”桑枝对皇后没什么概念,她下意识地觉得皇后都是印象里的那种三十多岁的女人,毕竟受影视剧荼毒太深,完全没想到皇后只是个少女而已。 “就算人老珠黄,也是你先人老珠黄。”素勒撇嘴,很不高兴。 桑枝扑哧一声笑出来,“是是是,我人老珠黄!素勒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她忍不住揉了揉素勒的脸。 素勒瞪大眼睛,连忙捂住脸,结巴道,“你你你……你……” “我怎么了?” “你怎么敢……你!”素勒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惊讶,竟然有人敢揉她脸!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如此放肆过。毕竟她出身高贵,即使至亲之间也谨守规矩,不曾有过这等行为。 桑枝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但看她一双美目顾盼流连,露出几分慌乱无措,更让桑枝心里爱怜,忍着笑意捧住她的脸道,“我怎么了呀,素勒妹妹?” 素勒张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要拿桑枝怎么办?能拿出皇后的架子来处置桑枝?不,要是搬出身份来,桑枝早被处死了。然而,素勒并不想,甚至并没有觉得反感。这种亲昵,除了让她无措之外,竟让她还有些莫名的……雀跃? 原来她不过当桑枝是个打发无聊的乐子罢了,并没有真心结交。后来,越发觉得桑枝是个有趣的人,素勒也就对这个宫女愈发感兴趣了些。但素勒没料到桑枝竟是真心实意和她要好,明明那么害怕永寿宫却还经常借着由头跑过来找她。很多次,素勒在坤宁宫阁楼上,远远望见桑枝满怀希望地来,徘徊许久又失落地去。她的心似乎渐渐生了些变化,原本只是无聊才看桑枝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渐渐地竟变成全神贯注地望着桑枝了。看见桑枝希冀的表情,她会心中欢喜。看见桑枝落寞地离去,她竟十分不忍。好几次,她险些冲动地想去见桑枝。只不过,每次都被自己压下这种情绪。 素勒搞不懂自己是为什么。她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感情,她的一生顺顺利利,从小出身优渥,适龄后被送入皇宫成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没有人再敢亲近她。唯一可能亲近她的人,她的夫君——大清的皇帝,却厌恨她。 她不是没有对自己的丈夫产生过情愫,哪个少女不怀春!从进宫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将会是那个男人的女人,会是他的正妻。她乖顺的服从着,入住中宫。也曾想像额娘教导的那样尽心侍奉博得丈夫欢心,可怎奈她实在年幼,毫无伺候人的经验,只能按部就班地照着嬷嬷教导的一般伺候君前。她身边的人——额娘、教养嬷嬷甚至太皇太后,都教导她中宫之道,教导她怎样做一个贤惠的皇后,可唯独没有教她该怎样应对自己面对一个陌生男人时的慌乱。 椒房之喜那日,她心里像揣了十多只兔子七上八下,按下忐忑和不安等着她的夫君,那个将要陪伴她一生的男人。她等来了,年轻的皇帝相貌堂堂一身硬气,素勒心中不免欢喜。毕竟她的夫君是如此的人中龙凤,让人怎敢不敬畏!然而她没料到的是,这个男人是那样的冰冷,整晚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母后选的人,我虽然不想要但也没办法,但是,你最好不要像静妃一样不安分。 那时才十三岁的素勒被这个握有生杀大权的男人给了下马威,一晚上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确实像个木讷蠢物。皇帝本还想说句软话,但一见小姑娘如惊弓之鸟,顿时耐心全无。再加上少年天子正是叛逆,本就十分反感太后强令给自己选妻,于是对素勒更无好感。裹在衾被里的素勒赤身裸|体在凤榻上躺着,整个人都僵住开始发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好。皇帝碰到她的时候,兴趣已经全失。然而皇太后派来的嬷嬷就在外间守着,夫妻之礼不能不行,皇帝便毫无怜惜例行公事地要了她,只为那帕子上一抹血红而已。 素勒痛得额上尽是冷汗,却不敢发出声音,于是几乎咬破了下唇,身体绷得僵直,让皇帝只破了她身子便冷着脸退了出来。 自此之后,皇帝寥寥几次想到她前来临幸,素勒都暗自心惊胆战,床榻之上更是木讷呆板,便让皇帝也没甚兴致。不过令素勒松一口气的是,自从董鄂氏入宫,皇帝再也没到坤宁宫来过。旁人都只道皇后多可怜,唯有素勒心里谢天谢地,再也不用受那苦楚。 她就没遇到敢这么亲近她的人。中宫皇后,注定孤独。可并没有任何人不渴望与人亲近,尤其是,从未与人亲近过的素勒。 素勒整个人都呆住了。 桑枝看着少女迷茫慌乱的神情,心头蓦地一跳,莫名的涌出心疼的情绪来。她摸了摸素勒的头,“要是你我不在这深宫该多好。” “放肆!”素勒终于回过神来,原本白腻的小脸登时涨的通红,“桑枝你……你大胆!” 桑枝眼神温柔地能掐出水来,她满心爱怜,上前一步轻吻素勒额头,“对啊,我很大胆。” 素勒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桑枝衣角,闭上眼睛几乎要哭出来,“桑枝……你欺负我……” 她喃喃着,声音软糯地不像话。似是委屈又似是撒娇,桑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撞进耳膜,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哄道,“素勒,我不欺负你。我喜欢你啊,你这么可爱,值得全天下人喜欢。” “可是,没有人喜欢我……”素勒声音有些放空,“谁会喜欢我呢?他们……不是怕我,就是讨厌我……桑枝,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桑枝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心疼地不行,“当然是真的,我很喜欢你。你这么可爱,我真的把你当妹妹疼爱。” 素勒眉眼弯下来,凑到桑枝脸颊低声道,“桑枝姐姐,谢谢你。”她抓紧桑枝的衣服,“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桑枝一时没明白过来,“你身边?” 素勒微微离开她的怀抱,轻声问,“你喜欢承乾宫,还是坤宁宫?” “都不喜欢。”桑枝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不会是皇后的女儿吧?” “你想知道?”素勒目光炯炯,望向桑枝。 桑枝连忙闭嘴,“不想。” 素勒叹气,“你想留在承乾宫吗?” “自然。”桑枝沉吟下,如实答道,“承乾宫至少安全。不像坤宁宫,听说皇上经常拿坤宁宫里的宫女出气,指不定就没命了。” 素勒脸色一僵,笑得有些勉强,只“嗯”了一声。 桑枝打量她神色,心中不安道,“素勒,你要真是坤宁宫的人,下次皇上来的时候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素勒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却自顾带着几分自嘲说道,“人人都怕死,我明白。”她神色恢复正常,握紧手中的礼物,“我该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8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素勒……”桑枝如何看不出她情绪变化,但是又该说什么呢?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呢?毕竟桑枝人微言轻,别说身不由己,便是这条小命也不知道握在谁手里。心有余而力不足。 素勒藏着眼底的期待,想听桑枝说什么。然而桑枝也只是说,“确实时辰不早了。”她低了低头,“素勒,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素勒敛去眸中情绪,淡淡说罢,转身离去。 桑枝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没跟上去甚至没敢看她到底去了哪个方向。直到大雪又飘下来,她才跺跺脚驱寒,往坤宁宫赶。桑枝心里有七八分确定,皇后娘娘不会召见自己,单纯只是变相的惩罚罢。 除夕的钟声响彻整个紫禁城。新的一年到了。 桑枝刚到坤宁宫门口,就被拦住,“回去吧。”小宫女说,“大过年的,皇后娘娘仁慈,让你不用等了。” 桑枝十分惊喜,好歹松一口气,连忙谢过赶回储秀宫。 然而宵禁早过了。桑枝步履匆匆,待回到宫门口果然被拦住了。小太监倒是认得她,也不与她为难,可少不了埋怨两句。桑枝自然陪笑脸,还不忘塞点喜钱。但令她大感惊讶地是,小太监收下后感慨了一句,“桑枝姑娘真有福气,皇贵妃娘娘跟前的大红人绿莺姑娘早先就嘱咐我们两个多关照你,今日竟然还特地来找你,一直等到现在都没出来呢。” 桑枝心里一咯噔,“绿莺?!”她一喜,随即又一惊。要是绿莺问起自己这么晚干什么去了,可不好交代。毕竟素勒身份成谜,她与素勒往来的事自然是没有第三人知道才好。 “桑枝姑娘,怎么还不进去啊?这新年都到了,再不回可就不吉利啦。” 桑枝回神道谢,疾步往自己居处赶,进门一看,绿莺正合衣卧在她床榻上。她一推门,便叫绿莺惊醒睁开了眼睛。 “绿莺。”桑枝掩下心绪,面带喜色坐到绿莺身边,“你怎么来啦?” “本来是想和你一起过个年,谁料你竟然不在。”绿莺一双眸子深深地望着她,“你去哪儿了?” 桑枝顿了顿,“说来惭愧,今儿储秀宫的姐妹们都跑出去要看什么莽式,我本来不想凑热闹,但她们一走,这里实在无趣地紧,我就想倒不如也去看看。谁知道就迷了路。唉!” 绿莺神色稍缓,“原来如此。”又无奈道,“为什么不找个人问问?”说着握住桑枝的手,“冻成这样,外面又下着雪。” “我哪敢随便问,”桑枝说,“万一找不对人,被人骗了怎么办?” 绿莺忍俊不禁,“倒也是。”她笑看桑枝,“这些日子不见,姐姐倒是聪明许多。” “呵呵,没有你在,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我若再稀里糊涂,只怕小命不保哟。”桑枝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绿莺感慨道,“可我觉得,还是以前的你更好。”她望着桑枝,“姐姐这些日子可是受了苦?怎的变化这样大?” 原本的桑枝确实是个傻大姐,心无城府,一腔热血老贴别人冷屁股也不在意,实心实意对每个人都好。绿莺原以为她是装的,后来发现桑枝就是这么傻,竟让她心生不忍。在宫里,已经很难见到这样货真价实的傻好人了,绿莺便能帮护就帮护,渐渐地竟习惯了做桑枝的保/护/伞。 那时的桑枝虽然傻,但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只是好人做惯了,又胆小怕事不敢得罪人,所以总是被欺负。绿莺的帮衬让桑枝心中十分感激,便越发依赖亲近绿莺。绿莺也是难得身边有这样一个死心塌地处处为她着想的人,桑枝的好是实打实的好,绿莺心中怜惜,便和她姐妹相称,倒是真心爱护这个傻大姐。 可令绿莺措手不及的是,自从她自己被分到承乾宫,再见到桑枝时,桑枝竟似换了个人一般。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眼神、气度与以前截然不同。更甚者,桑枝变得知书达理,一双眼睛也让人看不透。绿莺心中惊疑,有时几乎以为这人不是桑枝。但,这个一模一样的人不是桑枝是谁呢? 绿莺不明白。她也没有时间和心力搞明白。当初不惜花大钱买通辛者库的李嬷嬷,把桑枝也弄到承乾宫来,为的就是要一个能全心全意为自己办事的人。只是桑枝变化太大,绿莺一时没敢轻举妄动。这会儿听见桑枝又说迷路,绿莺竟有些欣慰,强自放下心中许久的疑忧,和桑枝一起脱去外衫躺进被窝里,低声道,“要是有人欺负你,千万要跟我说。以前我待你怎样,以后也会怎样。我绝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你。” 望着这个少年老成的少女,桑枝心中不由一阵唏嘘,想了想笑道,“要说有人给我苦吃,还真有一个。” “谁?” “你啊。” “我?”绿莺睁大眼睛,“我?” 桑枝笑道,“对啊。我来这么久,就你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但总也见不到你。倒让人心里没底,可没意思。” 绿莺松了口气,恼笑道,“姐姐也学会打趣人了。” 桑枝笑呵呵的。 绿莺打量她一眼,“那,姐姐跟着我可好?” “跟着你?”桑枝有些惊讶。她瞬间想起不久前素勒那句话——到我身边来,好不好?桑枝愣愣的,有些出神。 “姐姐?”绿莺轻唤,桑枝才回神,玩味地看着绿莺,“跟着你是什么意思?” 绿莺迎着她的目光,心里竟有些紧张,思忖道,“姐姐在外面做粗活,也是受委屈。我如今既然在皇贵妃娘娘跟前伺候,又颇得娘娘看重,倒不如姐姐跟着我,进殿内伺候,虽然名分无变,但地位可大不相同。姐姐可愿意?” 桑枝眸子深了深。若是以前的桑枝一定大喜过望,当下就应允了。可如今披着桑枝躯壳的林文澜却从绿莺寥寥数句里听出些话外音。绿莺这意思,明明就是让自己为她马首是瞻。这到底是真心照顾桑枝呢?还是……有别的打算? 想到这里,桑枝连忙甩了下头。 “不愿意?”绿莺惊诧极了。 “不不不,”桑枝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绿莺大大松口气,“那你就是愿意了?” “嗯,愿意,”桑枝笑笑,“求之不得呢。”她摇头是因为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绿莺也往坏了想。原以为自己是把绿莺当成朋友的,可现在看来自己对绿莺也是满心戒备。她实在看过太多宫斗剧,一般这种情节里,像绿莺这种无缘无故的好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姐妹反目几成定律。她身在其中,心却在局外,忍不住就怀疑绿莺其实别有所图。毕竟,她也见识不少类似活生生的事例,宫女们为了往上爬,可是什么手段都敢使。但是转念一想,不管绿莺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有一点绿莺没有说错——能进得殿内,地位就非同一般。这种一步登天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而且,她也不怕绿莺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她不似原本的桑枝那样愚善。 “对了,”桑枝拿出放在床头的一个泥塑,“这是给你做的新年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只是一个胖嘟嘟的小猪,虽然做工不甚精致,但小玩偶憨态可掬。 绿莺眼睛一亮,“这个我知道!”她喜道,“这是……这是用来存钱的是不是?我见过的。” “正是。”桑枝笑道,“倒也可以放上不少铜钱。” 绿莺探究地看她一眼,“你还会这个?” “闲着无聊时,总要找些东西打发时日,我便喜欢玩泥巴。呶。”桑枝眼神示意下小猪储蓄罐,“就弄出了这个。祝绿莺你财源滚滚,大吉大利!” “噗……”绿莺忍俊不禁,“姐姐你这么大的人还爱玩泥巴。我总以为你变了,可如今看来,到底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 桑枝笑吟吟地,不置可否,“那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绿莺道,“我也有礼物给你。”她起身拿出一个包裹,“这是一身新衣裳,我给你做的。明儿正好是新年,你试试合不合身。” “你亲手缝制的衣服?”桑枝极为惊讶,“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这有什么,”绿莺把玩着手中的小猪,“姐姐向来不擅长这些,我不过就是顺手做了一件,权当给姐姐新年讨个喜庆。” 桑枝摸着那身衣裳,心中百味陈杂。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亲手给她缝制衣裳,桑枝目光在新衣服上流连,心中却愧疚不已,“绿莺待我这样好,我怎能三番五次恶意揣测她。” 又不由想到素勒。想必以素勒的身份,一定不缺这些东西吧。桑枝暗叹一声,虽说是特地给两人准备礼物,但给素勒的就明显比绿莺的用心太多。到此刻桑枝才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嘴上说把素勒和绿莺都当成朋友,但其实真正放心上的,只有不知身份的素勒吧。 桑枝又开始出神。素勒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好像已经两次提到坤宁宫了。莫非,素勒真是坤宁宫的人?可是,也没听说皇后娘娘有孩子啊?如果素勒不是公主格格的话,那会是什么身份?毕竟年纪那么小。 “绿莺,宫里头有没有十六七岁的格格啊?”桑枝重新放好衣物,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9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十六七岁的格格?”绿莺目露惊诧,“那是没有的。”她狐疑地打量桑枝,“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桑枝心里一惊,“没有?”见绿莺询问的眼神,她只好压下惊疑,面无异色道,“只是一时好奇,宫里的格格像你这样年纪,该是什么模样。” 绿莺轻笑,“我们这些奴才,哪配跟格格主子们一起提。姐姐以后可千万别再乱说,要吃苦头的。” 桑枝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绿莺这姑娘是打心眼里觉得宫女们天生卑贱低人一等,故而就像宫里其他任何宫女一样奴颜婢膝,然而在深宫中如绿莺一样才是合情合理。可她越这样,桑枝就越发想念素勒。她心底积压了许多愤懑不甘苦涩与无奈,然而这些情绪绿莺是绝不会懂的,大概也唯有素勒能懂。只是……素勒到底是什么身份?桑枝不死心,“你确定吗?宫里十六七岁的姑娘都没有?” 绿莺好笑道,“格格是没有,但是宫女和妃子们,大约这个年纪的应该不少。” “妃子?!”桑枝声音陡然拔高。她脑子一轰,好像当空劈了一道雷让她恍然大悟目瞪口呆,“坤宁宫的……妃子?”她喃喃着——坤宁宫的妃子,坤宁宫哪来的妃子!除了——太阳穴猛地一跳,桑枝顿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久久回不过神。 唬地绿莺连忙捂住她的嘴,“姐姐!”绿莺道,“坤宁宫可不是咱们敢轻易挂在嘴上的!” 桑枝一颗心砰砰乱跳,她心里冒出一个令人震惊的念头,却又死活不敢相信。怔怔半晌,她拿下绿莺的手,涩声问,“坤宁宫的那位……才十六七岁?” “是啊,”绿莺叹息,“也怪可怜的,连淑惠妃都比坤宁宫受宠。不过宫里,不都这样么。咱们娘娘没入宫之前,恪妃不也是盛宠?可惜今非昔比了。想想如今永寿宫的静妃也已经二十四了,四年前皇上废后,才将皇后娘娘连同她妹妹,也就是如今的淑惠妃一起送到宫里来。”说着看了桑枝一眼,“想来要是姐姐说的这个年纪,除了皇后娘娘和淑惠妃之外,还有咱们皇贵妃娘娘的族妹贞妃——不,贞妃应该十九了吧。” “……皇后娘娘还有个妹妹?”桑枝握紧双拳,觉得心快要跳出喉咙来了。脑子里各种蛛丝马迹乱糟糟的,她根本平静不下来,只好勉强笑道,“绿莺,你跟我说说这后宫吧,我一概不知只怕以后会拖累你。” 绿莺闻言暗想,以后要是桑枝跟在自己身边,万一一不小心冲撞到不该惹的人,那可大大的不妙。于是道,“后宫除了皇后外,共有九位正妃:董鄂氏三位,博尔济吉特氏四位,一位佟佳氏佟妃,还有唯一一个汉人妃子恪妃。董鄂氏有咱们皇贵妃娘娘和族妹贞妃、宁悫妃,博尔济吉特氏有皇后娘娘的妹妹淑惠妃,永寿宫的静妃,恭靖妃、端顺妃。”顿了顿,又道,“这九宫中,有子嗣的不多。皇长子早夭,现在只有五位皇子,宁悫妃生了二皇子福全,佟妃生了三皇子玄烨,咱们宫里的荣亲王是皇四子,还有一个庶出的五皇子。” “三皇子玄烨……”桑枝对这个名讳如雷贯耳,又怕绿莺看出端倪来,连忙道,“承乾宫什么时候有的皇子?我竟不知。” 绿莺笑笑,“荣亲王出世之前谁都不知道这一消息,可刚一落地就被封了荣亲王!要知道现在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还没有封王呢,要不怎么说咱们皇贵妃娘娘深得恩宠呢!去年千秋节后第三天,十月初七,荣亲王出生,要不你以为去年怎的一直忙个不停?只不过你们在外院,皇贵妃娘娘心思谨慎,未满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漏,只有皇上和皇太后知道。” “满月了也没见漏消息。” “娘娘素来俭朴,皇上张罗着大办满月宴都被娘娘劝止,只有一家三口在内殿摆了一桌,那时的皇上真是天底下最和善的皇上,连带着我们也都跟着沾光。”绿莺道,“而且……这宫里的事儿……”绿莺欲言又止,眼神示意桑枝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皇上和皇贵妃娘娘都爱若珍宝,娘娘怕荣亲王福薄,什么都不愿意声张,连皇上都很听娘娘的。”又道,“如今才是恩宠比天大呢。刚过去的除夕宴,皇上只单单给了娘娘御笔亲赐的‘福’字,连坤宁宫那位都只能干看着。” “那个字有什么讲究?” “那是天恩赐福,通常都该是皇上赐给坤宁宫的……”绿莺压低声音,“只怕,坤宁宫又要换主人了。” 桑枝额上青筋一跳,“坤宁宫”三个字让她有种难言的情绪。如果……如果素勒真的是……桑枝闭上了眼睛,强自按捺叫嚣的神经,然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 初见时,是在永寿宫门外。素勒突然出现——从哪里才能突然出现,还不被人发现呢?最好的位置只有正对着坤宁宫的隆福门。 永寿宫内,连废后静妃都对素勒礼让三分,锦绣姑姑更是连正眼看素勒都不敢——静妃素来自恃身份,连承乾宫都不放在眼里,能让她给三分薄面的,除了她自己的亲人、上位的皇后,还能有谁呢? 第二次相见,仍是是隆福门附近。第三次,素勒脚上穿的那双鞋——当初没看清楚,如今仔细想来,那不正是绣金凤凰的羽毛? 还有这次……就在刚刚。桑枝突然脸色涨红,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她自己是亲眼看着素勒从坤宁宫出来的,她还在素勒面前说皇后娘娘的……坏话……不仅说了人家的坏话,还亲了皇后?! 桑枝憋了好大一口气,喘不过来——难怪素勒关注点那么奇怪,难怪会问自己愿不愿意去坤宁宫! 少女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你可愿意?” 愿意吗? 桑枝猛地睁开眼睛,摸着自己跳个不停的心脏问自己,愿意吗? 耳边又传来绿莺的声音,“以后啊,你都不用再去永寿宫白白受苦了。承乾宫独宠六宫,凡是跟咱们宫里关系好的都跟着沾光。看千秋令节和除夕夜时皇上的意思,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咱们就都要跟着皇贵妃娘娘去坤宁宫了呢。” 话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可听在桑枝耳中不啻炸雷,竟脱口而出,“那她呢!” “谁?”绿莺不解,桑枝猛地回神,讷讷不能答,勉强道,“没……我太累了。” 她不再说话,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可一颗心,却好似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疼。素勒……真的是皇后吗?传闻中那个木讷呆板不受宠还总被刁难的皇后娘娘,竟然会是她心里十分珍惜的小姑娘吗?可她看到的素勒,明明是那样的明媚动人,可爱可亲。 素勒……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而已啊。怎么会被刁难,怎么会被故意找茬,怎么会……被一个男人恶意指责寻衅? 桑枝眼眶发热。被皇上寻衅刁难时的素勒,是一个人在那座冷冰冰毫无生气的坤宁宫默默承受一切吗?她指尖嵌入掌心,心绪难平。 “我愿意。”她无声地动唇,一颗心滚烫,“素勒,我愿意,在你身边。” 然而,已经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0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大年初一。 桑枝心事重重,后悔自己除夕夜没有勇气顺着素勒的话问下去,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答应。然而后悔已无用处。她想,如果早知道素勒就是皇后,如果早知道那座连自己都厌恶的坤宁宫里住着的是素勒,她一定留在素勒身边。 因为,她桑枝真正在乎的东西,根本不是荣华富贵,更不是攀龙附凤。她在乎的是命,是自己在这座紫禁城里活下去的意义。一开始,没有认识素勒的时候,她做出的一切都是为保命,为安全。与素勒相识,才让她在这大清终于找到些快乐。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在桑枝心里最重要的是人和情。有人有情才有快乐有意义,功名利禄都是手段。她很清楚本末关系,所以才愈发珍惜能在深宫之中遇到素勒。 原先没想跟着素勒,是因为她把素勒当亲近的朋友。然而一旦她跟了素勒,那么桑枝以一个宫女的身份就必然是素勒的奴才。一想到这层关系,桑枝心里就疙瘩。而且她以为素勒是格格,想必生活怎样也比自己强,应该用不着她担心。可她万万没想到,素勒竟然是皇后。 那也就意味着,素勒生活的一点都不好。她的朋友,紫禁城甚至大清朝里她现在唯一产生感情唯一在乎的这个人,过得一点都不好。而自己,竟然拒绝了陪伴这个唯一。桑枝懊悔不已。 和绿莺一起到了承乾宫,绿莺进内殿伺候,她仍旧在外院做粗活。一边做事一边想,现在该怎么去坤宁宫呢?毕竟桑枝只是任人鱼肉的宫女,生杀大权都握在别人手里,更别说选择去哪座宫殿了。而且每个宫里的宫女都是按制分配,名额有限,早已经登记在册。现在要想去坤宁宫大概只有两条路,要么皇贵妃娘娘把她打发到坤宁宫去,要么皇后来要。可现在,这两条路都行不通。皇贵妃娘娘根本不认识桑枝,一向谨慎行事的皇贵妃更不会轻易把承乾宫的宫女送到坤宁宫去,不然万一出点岔子可不好收场。而皇后那里——桑枝不由得长叹一声,素勒怎么会是皇后呢?她还是不敢相信,于是心里不由得抱有幻想,“也许不是呢。除非亲眼见到,不然就不能下判断。”只是她心里更清楚,也不过是幻想罢了,便又叹一声——昨晚跟素勒告别,还说了那些话,只怕以后再想见素勒就难了。 桐儿凑过来,“桑枝,大过年的你怎么总叹气?这可不是好兆头。”说着还故意把手腕往桑枝面前凑凑。 “没什么。”桑枝心不在焉,胡乱回答。桐儿又故意晃晃手腕,带着略显夸张的声音道,“哎呀这玉镯虽然是好东西,可大冬天带着怪凉的。” 桑枝抬眼,这才注意到桐儿洋洋得意生怕别人看不到她腕上的玉镯,桑枝心里觉得好笑,淡淡道,“很漂亮。” “那可不!”发现桑枝注意到了,桐儿越发得意,“到底也是主子赏的东西,金贵着呢!” 桑枝勾唇笑笑,暗自摇头。 桐儿可不管,故意问她,“桑枝,你跟绿莺关系那么好,过年你得了什么?” “一件衣裳。” “哪来的?” “绿莺亲手做的。” “噢——”桐儿拉长声音,“还是奴才的东西嘛。”眼底便带了几分自得和炫耀,仿佛得了一件主子的东西多么了不起。 桑枝只觉得她嘴脸可笑,不与计较。她随口一问,“皇贵妃娘娘赏你的?” 不料桐儿竟一噎,横她一眼道,“虽然不是皇贵妃娘娘,但总归是主子赏的,总比你强。” 桑枝觉得奇怪,“你的主子除了皇贵妃还有谁?” 桐儿哼一声,“我主子自然是皇贵妃娘娘。”便不再跟桑枝多说,继续炫耀镯子去了。 桑枝撇撇嘴,也没心思理她,只一心想着现在该怎么去坤宁宫。 天未亮时,皇贵妃娘娘就去太后和皇后那里拜年,绿莺随侍左右。桑枝远远地看见绿莺,不由一笑。绿莺觉察到她的目光,眸中也带了笑意。正扶着皇贵妃娘娘出宫呢,董鄂氏突然开口,“天早寒气重,皇上早朝罢要去看荣亲王,一会儿传个话,嘱咐宫里的丫头给他换件暖和的大氅,免得寒气冲着四皇子。” 绿莺低眉顺眼应道,“是。”便对桑枝使了个眼色。 桑枝一怔,却看见绿莺对她招手。犹豫一下,她赶紧上前去。绿莺当着董鄂氏的面说,“桑枝,一会儿你去内殿传个话,让照顾荣亲王的丫头们记得给皇上换件暖和的大氅。” 董鄂氏也顺带扫了桑枝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桑枝。”桑枝轻声答道。没想到绿莺吓得一哆嗦,连忙接口,“回娘娘的话,桑枝是跟奴婢一样从辛者库出来的。”听见绿莺重重地咬着“回娘娘的话”和“奴婢”二字,桑枝心里也是一咯噔,知道自己一时不慎又犯了错,连忙低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桑枝。” 没想到董鄂氏已经因着前一句不合宫规的回答注意上她,“桑枝?” 桑枝越发低了低头,“奴婢在。” 隐约听到董鄂氏轻笑一声,音色倒是轻柔婉转,“抬起头来。” “……”又一次听到这句话,桑枝嘴角一抽,却还是不得不眼观鼻鼻观心地抬头。余光看见董鄂氏神色还很温和,桑枝心里也不怎么怕。 却没料到皇贵妃娘娘和和气气说出来的话却让桑枝胆战心惊,“规矩没学好就被送出来了?” 桑枝说不出话,绿莺也吓得面如土色。 董鄂氏轻叹一声,“你们都以为承乾宫富贵荣华,却不知道荣宠越盛便越是在刀刃上走。承乾宫里,容不得半点差错。”她怜悯地看桑枝一眼,“传完话,让陈嬷嬷好好教教你宫里的规矩。” 桑枝犹如五雷轰顶。在宫里“学规矩”就等于变相的惩罚,“好好学规矩”就等于大力惩罚啊! 绿莺担忧的望着桑枝,却一声都不敢吭,只低着头跟在董鄂氏身后。董鄂氏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桑枝,“你不害怕?也不下跪求饶?” 桑枝强压住情绪,极其平稳地沉声道,“原是奴婢规矩没学好,娘娘教训的是。”说完才一言不发地跪下去,像其他宫女一样跪送皇贵妃。 哪料董鄂氏顿了顿,又问,“你叫什么?” “回娘娘的话,奴婢桑枝。” 董鄂氏探究地打量她一会儿,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1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荣亲王在内殿暖阁里,襁褓之中的小皇子安安静静地睡着,唇红齿白|粉嫩嫩一团,煞是可爱。望着这个孩子,桑枝不由得心生怜惜。 陈嬷嬷是头一次见着她,但老宫女是跟在皇贵妃身边的,向来不欺人,慈眉善目地让人心中喜欢。桑枝请安罢传完话,陈嬷嬷和声和气地应下,看桑枝还没走便问,“娘娘还有吩咐?” 桑枝暗叹一声,垂眸道,“娘娘吩咐奴婢跟嬷嬷您学规矩。” 陈嬷嬷本在全神贯注的望着小床里的四皇子,听得这话才抬头看她一眼,仍是轻声轻语,“从哪儿出来的?” “辛者库。”桑枝一顿,才道,“回嬷嬷的话,辛者库。”欲盖弥彰的掩饰让桑枝自己都十分尴尬。 陈嬷嬷自语道,“李应荣调|教出来的,不该啊。就是有你这样的,她也没胆儿送到承乾宫。奇怪奇怪。”也不看桑枝,只道,“先让兰秀好好教教你。” 桑枝不知道兰秀是谁,但陈嬷嬷话刚说完,外间过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冷面宫女,面容严峻,看起来就不是善类,冷冷道,“过来。” 桑枝只好跟出去。 兰秀完全没有表情,木着一张脸,把桑枝带到偏殿院子里,“在辛者库学了什么规矩?” 桑枝有点懵,辛者库里学的是所有的规矩,桩桩件件数不胜数,这该从何答起?然而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兰秀已经转身取过闷棍来,桑枝心里一抖,霎时就一棍落在她背上,打得她一个趔趄。 兰秀声音毫无波澜,又问,“学了什么规矩?” “回姑姑的话,奴婢学了……”桑枝忍着发抖的声音和腥甜的喉咙,仔细回忆着唯恐漏一条,有条不紊地一件件说。兰秀静静地站着,听桑枝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完才道,“一条条做给我看。” “是。”桑枝倒是长了记性,只在心里顿一下,赶紧应下。做奴才最重要的一条,上边说什么就要毫不迟疑地去做什么,不得多问。然而这规矩一条条,从早晨起床开始,有起床的规矩,洗漱有洗漱的规矩,干活有干活的规矩,吃饭有吃饭的规矩,到晚间睡觉,又有睡觉的规矩,连睡觉姿势都有规定——所有的宫女都必须侧卧,脸朝外,不得翻身乱动,更不能打呼。要是照着兰秀的话全部做,三天三夜都做不完。可桑枝不敢有异议,兰秀让做,她就一个人跟演哑剧似的,数九寒天在院子里一样一样的做。 宫规桑枝其实都记得,一条一条的演练她也做的很好。违反宫规只是因为她不能磨掉自己本来的痕迹,缺少一颗奴才的心,所以有时候会无意识地犯一些自己都觉察不出的“错”。顺治十五年大年初一,天气并不好,很快就断断续续下起了雪。先是小雪花,渐渐变成鹅毛大雪,兰秀站在廊中,桑枝站在大雪里动作不停,肩头落一层雪,但很快就被蒸发掉。因为桑枝已经浑身是汗,口中白气几乎能融化掉雪花。 眼见着惨白的太阳缓慢爬出来,约莫是辰时到巳时之间,早膳时间已经过去。忽然听到急急的脚步声,来的是绿莺。桑枝本来一喜,但看清绿莺的脸色,桑枝顿生不好的预感。绿莺匆匆给兰秀行了个礼,小步快走到桑枝面前,脸上写满焦急,“桑枝,你去坤宁宫了?” 桑枝心里一紧,知道事情不妙,也只能点点头。 绿莺气急,“怎么不早说!” “怎么了?” 绿莺急的跺脚,“你迷路迷哪儿不好,迷到坤宁宫去!娘娘最忌讳的就是宫人冲撞坤宁宫,你倒好,你……”她看一眼桑枝,眼中满是忧伤,“桑枝,这次,我没办法保护你了。” 正说着,又进来一个宫女低声对兰秀说了什么。兰秀脸色陡然一变,喝道,“绿莺!还磨蹭什么,带她走!”就上前一把拽住桑枝手臂,猛地往前一带,桑枝背上刚挨一闷棍,一扯之下让她轻嘶一声,兰秀眸子冰冷的看她,“现在还知道疼,只怕待会连疼都没福感受了。” 桑枝大惊,转头望绿莺,绿莺心中不忍,“娘娘要带你去坤宁宫请罪。” 原来董鄂氏一早前去给皇后拜年,闲聊饭毕正要走时,蔡宛芸跟上去先福一礼,才道,“昨儿承乾宫一个叫桑枝的丫头险些冲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听说是承乾宫的迷了路,见大过年的就没责怪,皇后娘娘的意思,桑枝到底是无心之失,希望皇贵妃娘娘不要罚得太重。” 皇后娘娘听完蔡宛芸的话,脸色就变了变,然而转瞬即逝。她知道蔡宛芸是为中宫着想,如果那个宫女不是桑枝的话,蔡宛芸这番话说的恰到好处,既显出皇后的宽容大度,又暗示承乾宫对这事儿要给个交代。可桑枝就是犯事儿宫女,小皇后私心本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揭过去,她只是犹豫一下——毕竟后宫无小事,尤其承乾宫和坤宁宫,芝麻绿豆样的事儿都能被疯传,更何况除夕夜桑枝冲撞凤驾有那么多人看到。她既不想桑枝受罚,又要维护中宫体面,要是揭过去不提,那么中宫只怕要彻底被人踩在脚下了。皇室尊严不能丢,中宫皇后的颜面更不能不顾。所以那夜即便她并不想让桑枝在凄冷的雪夜罚站,也不得不做出样子来。皇后还在取舍,蔡宛芸就已经说出来了。 董鄂氏万没料到还有这一茬儿事,当即就下跪请罪,吩咐绿莺回去把人带到坤宁宫来。 把绿莺吓得瑟瑟发抖。皇贵妃娘娘以往每天都按制往皇后这里请安,可从没下跪过,连皇上都不舍得让皇贵妃下跪,这次见着董鄂氏跪在皇后面前,绿莺就知道大事不好,急匆匆赶回去,见桑枝还懵懂的模样,绿莺不忍心的别过脸去。 却不知道桑枝心里猛地一跳,“坤宁宫?!”她原来还在想怎么才能去坤宁宫,谁知道第二天就被押过去。 桑枝尚未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只因为这次要真真见到中宫皇后而心中砰砰跳。她只是在想,素勒到底是不是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2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从承乾宫到坤宁宫的路变得又短又长。桑枝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被兰秀钳制着双手押到坤宁宫门外,绿莺赶紧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出来低声道,“秀姑姑,把人带到院子里。” 大雪纷纷。桑枝刚在坤宁宫正殿前站定,就被兰秀一脚踹在膝关节,霎时“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哪怕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薄雪,桑枝也明显感觉到膝盖重创地面撞到骨头的疼痛。 以她的地位根本不配进坤宁宫正殿,跪在院子里时,兰秀从绿莺手里接过鞭子来,“刷”一声抽在桑枝身上。那刺拉拉抽破皮肉的痛让桑枝没防备痛呼出声,“啊!” 然而就在此时,兰秀的第二鞭又下来了。 刷—— 刷—— 一鞭又一鞭,鞭鞭抽进皮肉里,桑枝后背像是被鞭子撕裂一样,火辣辣疼。又有雪花落在血染的衣衫上,融化进伤口里,桑枝却觉得那冰寒好似渗进骨子里,让她不寒而栗,甚至压不住痛苦地闷哼。她吃痛得紧,一时完全忘记找素勒的事情。甚至,一鞭一鞭下来,桑枝终于忍不住哀求,“别打了……”即使她明明知道,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是闭上嘴。可理智终究没能抵过皮肉之苦,明知道求也无用,她到底还是哀哀地开口请求。 果然兰秀视若罔闻,鞭子反倒下得越发狠。桑枝额上青筋直跳,背上好像渐渐变得没有太大感觉,身子似乎不再是自己的。她只觉得浑身泛冷,冷地昏昏欲睡,精疲力尽地几乎失去意识。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那个牵念许久的声音,却是桑枝从未听过的冰冷,“住手。” 不急不燥,缓缓地吐出这两个字,出现在坤宁宫正殿门口的皇后娘娘才轻描淡写地扫了双膝跪地,大半个身子都伏在雪地里的桑枝。 桑枝双眼朦胧,快要昏迷之际终于看到了远处台阶上的少女,却觉得眼眶一热,“真的是你……”喃喃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听到。实际上,她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 那一眼,似是释然又似是痛惜,却没有惊讶。素勒竟不敢再看。倒在雪地里,青丝凌乱血肉模糊的桑枝,让她心上猛地一抽,密密麻麻泛过一阵疼。她暗自咬紧牙关,可神情却没有半点异样,只极其平淡地道,“皇贵妃这是做什么,大年初一就在坤宁宫将人打成这样,意思是要让坤宁宫见血吗?” 董鄂氏心头一紧,连忙道,“臣妾不敢!既然是臣妾宫里的人没规矩,臣妾理当请罪。” 素勒冷淡道,“皇贵妃哪里话。原也没冲撞到,本宫的人只是随口一说,皇贵妃如今这样劳师动众,大过年的惊动整个后宫,不知道是为哪般。” “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威仪岂能有损。娘娘的事情便没有小事,坤宁宫的威严,承乾宫不敢冒犯。”董鄂氏欠身行礼,处处周到,倒无可挑剔。 只是,她这番举动虽然将承乾宫的名声保住了,却连累了皇后。 不知道哪个眼尖好奉承的宫人,见坤宁宫里闹出事儿来,就一溜小跑去跟皇帝打小报告去了。 所以听到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时,素勒并无惊讶。甚至看到皇帝阴沉着脸以及一脸嫌恶地恨不能将她立刻逐出宫去的表情,素勒也毫无意外。自打皇贵妃跪在她面前起,她就知道,皇帝一定又会来找茬。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顺治帝加快步子,几步走到董鄂氏身边把人拢入怀中,责怪道,“天寒气冷,你向来身子弱,还跑出来干什么。让你好好养着,你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董鄂氏稍微挣挣没有挣开,还被顺治帝瞪了一眼,只是眼中并无怪意。她顿时心里又暖又无奈,只好低声恳求道,“皇上……” 顺治帝反倒旁若无人地紧了紧搂着她的右手,“不听话,朕可得罚你。” 董鄂氏心知不能当面违逆皇帝的话,霎时薄面红了个透,垂首轻声道,“臣妾知罪,听凭皇上责罚。” “朕罚你接下来三个月每月禁足三天。” “皇上!”董鄂氏很惊讶,抬头看顺治帝时却看到皇帝眼中恶作剧的笑意,“朕罚你,三月之内,雪天不许出门,雨天不许出门,大风天不许出门。爱妃,你可认罚?” “……”董鄂氏哑口无言,又岂不知皇帝明罚暗宠,心里也是又甜又苦,却哪还能说旁的话,只得应道,“臣妾遵命。” 顺治帝这才高兴,却似乎已经忘了这是在坤宁宫,就要拉着董鄂氏进内殿。亏得董鄂妃尴尬地拉住他衣袖,“皇上,皇后娘娘……” 顺治帝这才皱眉扫素勒一眼,瞬间换了声音,冷冷道,“皇后这里有什么事?” 素勒早已经低眉顺眼地守在一旁,听皇帝这样问,愈发恭谨道,“回皇上,不过是小事。” “小事就自己处理,”顺治帝提高声音,斥责道,“不要什么事情都找皇贵妃。好歹你也是皇后,后宫大事让皇贵妃劳心劳力帮你打理就算了,一点点小事还要找皇贵妃,那朕要你这个皇后何用!”好像皇后有实权一样。 这话说的可不是一般的重,整个坤宁宫听到这话的人顿时吓得战战兢兢面色灰白。唯有素勒面无异色,安静地跪了下去,“是臣妾办事不利。” 董鄂氏听见这话心里一抖,急忙跪倒在地,“皇上,是臣妾管教无方,承乾宫的宫女冲撞了皇后娘娘,臣妾这才带人来向皇后请罪。” 她话还没说完,顺治帝已经顺手捞住她不让下跪,“说话就说话,下跪做什么!” 可旁边,坤宁宫的皇后娘娘已经默默跪着了。 董鄂氏不顾顺治的劝阻,固执地跪下,“皇后娘娘尚且跪着,岂有中宫下跪,臣妾不跪的道理!” 顺治有点生气,“皇后是皇后,你是你。朕不让你跪!” 董鄂氏低着头,只作听不见。 顺治道,“起来。” “皇后娘娘不起,臣妾于情于理,都不该也不敢起。”董鄂氏抿紧薄唇,仍是垂首跪着。 “你!”顺治生了恼意,又见董鄂氏单薄的身子有些发抖,顿时心里一软,对素勒没好气地呵斥道,“还跪着干什么!朕让你跪了吗!” 素勒暗自握紧拳,咬紧牙关敛去情绪,眉目却越发温顺,又静静地在宫女扶持下站了起来。 顺治缓缓声音对董鄂氏道,“还不起来?” 董鄂氏这才起身,第一时间就去看素勒,“皇后娘娘可安好?” “你先关心你自己!”顺治一把拉过她,“真拿你没办法。” 董鄂妃不由地暗自叹气,却又不能不承受天子盛宠。 素勒的目光却看向昏倒在院落雪地里的桑枝,她终于压着有些哑的声音道,“那宫女的事情,姐姐不要放在心上。”董鄂氏比她大几岁,平日里她也会称董鄂氏一声姐姐。 顺治眼一扫,“承乾宫的?” 董鄂氏道,“是,皇上恕罪,是臣妾管教无方。” “冲撞到皇后了?朕看皇后不好好的?”顺治冷冷地看向素勒,厉声道,“别动不动就动刑,大过年的把人打得见血,皇后你就是这样管理后宫的?” 素勒抿紧双唇没说话,董鄂氏急忙道,“是臣妾下的令。”顿了顿,正色道,“承乾宫蒙皇上恩宠,规矩半点不能错,何况冲撞皇后。” “也是。”哪料顺治立刻就改口,“规矩不能不立,赏罚分明才是用人之道。爱妃做的对!” 一语毕,董鄂氏动动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坤宁宫的人虽然早就知道皇上独宠承乾宫,但绝没想到会这么宠。这一样事两样办,真是千古没见着这样随意的帝王。 素勒眸子低垂,悄无声息地在一旁站着,不言不语。 顺治又道,“这么冷的天,爱妃还是早些回宫的好。”就拉着董鄂氏往外走,董鄂氏连忙给素勒施礼告辞,素勒还礼罢,便看着顺治把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董鄂氏身上,路过院中时说,“把这小宫女也带回去。冲撞皇后又不是什么大事,承乾宫里的冲撞了朕都不要紧,爱妃还特地大冷天地来请罪。”那荣宠不言而喻,像是故意说给旁人听似的。 两人銮驾断断续续离开坤宁宫,雪也渐渐停了。院子里的桑枝身上已经覆盖了些雪花,素勒望着她被人拖起来,背后一片血迹,一时怔怔的。 直到院子里只剩下坤宁宫的人,素勒才松开紧握着的双手,掌心已经被她自己掐的青紫斑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3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惨淡的日头挂在半空,素勒单薄的身子站在门口,望着这巍峨的宫殿出神。 宫殿呵,一座套一座,呈重重合围之势,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笼。素勒娇小的身形在这巍峨之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一旁蔡宛芸心内叹息,取过大氅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娘娘,外面冷。” 素勒扫一眼她手中金丝穿线绫罗织就的华丽宫衣,轻轻地抚摸上去。那丝滑沁凉的金线熨帖在她指尖,好似一根根锋利的针刺进她心口。工艺精湛的华服好像变成一张大网,要把她吞噬捆缚。她指尖一抖,猛地推开蔡宛芸,“不要!” “娘娘!”蔡宛芸吓了一跳,就看见小皇后步履有些乱的急急奔往寝殿,像一只无路可走惊惶逃窜的幼鸟。蔡宛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知道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声张,只得快步跟上去。 可素勒刚到寝宫内间就停了下来,稳稳地站定不动,平淡地道,“下去吧。” “娘娘……”蔡宛芸还放心不下,素勒淡淡道,“本宫没事,只是有点累。晚膳还要去给太后请安,本宫要休息会儿。”她顿了顿,“你们都下去,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蔡宛芸欲言又止,可主子的话她也不敢反驳,只得咽下心头不安,低头道,“是,奴婢遵命。” 很快,偌大的坤宁宫只剩下素勒一个人。空旷的,了无生气的,繁华的宫殿里,只有她孤独的身影,小小的,那么不堪一击的倒了下去。 她颓然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这一切,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她稀罕这个皇后之位吗?不!她更想在草原上奔跑,在一望无际的穹天绿野里纵横。她想念科尔沁草原,更想念在额吉身边的日子。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开怀大笑过了。当初在草原上欢快明丽的小女孩真的是她吗?素勒觉得,那个放肆欢笑的小姑娘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她已经忘记了快乐和放肆的滋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欺辱、责难、阴寒,没有人真心对她笑,没有人真心跟她说说话。这难道不是很可怕? 不,素勒闭上眼睛,逼回眼眶里绝望的泪水,惨然一笑。那可怕吗?不。比那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尽头。 如果要废后,那就拿出皇帝的气魄来,斩钉截铁地废除她这个并不想在后位上苟延残喘的皇后啊!素勒喉间微动,吞下哽咽,眸子却是一片死寂。可偏偏他又不敢,不敢跟太后撕破脸。可是,谁敢呢?素勒自嘲地笑笑,皇上不敢,难道她自己就敢了吗?皇太后气势慑人,一句话便能决定整个家族的生死荣辱,素勒对老人家除了顺从,还是顺从。顺从皇帝,顺从太后,顺从整个科尔沁家族对她的期许,顺从这大清天下对她的瞩目与束缚。皇帝没有选择,不敢反抗,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只是这日子实在……生亦何欢。 素勒神情一片木然,目光不经意一扫,却发现被她放在枕边的那匹小马玩偶。做工粗糙又廉价的小玩意儿,却让素勒眼神一顿,眸中渐渐多出些温度。 “桑枝。”她心里软软的,唇角不经意露出些笑意。然而片刻功夫眉头却又拢起来,素勒不由得心里一紧,“她知道了。”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桑枝,桑枝还能像以前那样待自己吗? 毕竟——素勒抿紧薄唇,心里一片苦涩,毕竟尊卑有别,而坤宁宫又那么不受待见。她想,桑枝是对的,人人都想留在承乾宫。谁会愿意待在这个坤宁宫呢?便是素勒自己,也宁可经常跑去清净的永寿宫,陪陪废后。至少永寿宫没有那么多龃龉龌龊和人情冷暖,永寿宫里常年不会有人去,因为静妃是被皇上厌弃的人,谁愿意跟她沾上关系呢。 可素勒觉得自己还比不上静妃,静妃是个多么纵性的人,哪怕跟皇上也是三言两语不和就直接吵起来,就连皇太后也拿她没办法。所以当初皇上废后的时候,皇太后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十分执意的阻止,因为连太后也不是很能降服住烈性又倔强的静妃。便是这个封号“静”字也饱含皇帝讽刺的恶意,让孟古青修身养性,了此残生。这宫里容不下静妃那种嫉恶如仇不肯弯腰的人。现在换成了一个好拿捏的素勒,反倒两头都要委曲求全。 素勒到底不是静妃。她做不到静妃那么性烈如火爱憎分明。她委曲一次,便会委曲第二次第三次。不是人人都有静妃那样的勇气,也不是人人都能有静妃那样的运气,即便皇帝废了孟古青的后位,但是在皇帝心里不管是爱还是恨,只怕属于孟古青的位子连董鄂妃都无法动摇。因为静妃是那样鲜明的一个人儿啊,时刻都有为爱赴死的决绝。可她,博尔济吉特·素勒,甚至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更别提赴死了。她心性向来恬淡,便做不得第二个孟古青。何况,她也没办法像静妃那样决然自私,只顾自己全不管身后的家族。 一切的路,都是命中注定没有选择。素勒垂眸,起身走向凤榻,握住那匹小马躺下来。也许,在梦里,她还能在月光下,在草原里,纵马扬鞭自由驰骋。 & 桑枝回到储秀宫就一直发烧,背上鞭伤难愈,又在雪地里受寒,她虽然没彻底昏过去,但一直迷迷糊糊神志不清。过了五六天才渐渐醒转,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在她床边的绿莺。 可她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怔怔的望着绿莺半晌,桑枝才彻底找回神智——还是在这里。并不是一场梦。 目光转到绿莺身上,桑枝心里一暖,十分感激。便在这时绿莺睁开眼睛,“桑枝!你醒啦!”. “嗯。”桑枝面带笑意,“这些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绿莺叹道,“是啊,除了我还能有谁。” 桑枝忍着痛意调笑道,“让娘娘身边的绿莺姑娘守着照顾这么些天,只怕我已经声名远播了吧。” “你倒真是声名远播,不过不是因为我。”绿莺摇摇头,“这几天,宫里快闹翻天了。” 桑枝听着奇怪,“发生什么事情?” 绿莺看她一眼,“天冷寒气重,皇太后凤体抱恙,皇贵妃娘娘日夜侍奉,倒让我们这些宫人得了闲。” “这不是好事吗?”桑枝不解道,“皇贵妃娘娘伺候太后,你们也好歇口气。” 绿莺摇摇头,“要是这样倒好了,只是呀,闹得不是承乾宫,而是坤宁宫。” 桑枝心里猛地一跳,“坤宁宫?!” “对,”绿莺放低声音,“看样子这次,皇上是下定决心要废后了!”又道,“今儿早朝皇上刚刚下的旨意,停中宫笺表,皇后娘娘现在一点权力都没啦。”中宫笺表,如同皇帝诏书,是皇后统摄六宫特有的权利,由皇后口述,代诏女官笔录,加皇后宝册凤印,是一项极大的权利。笺表一出,虽圣旨也不可以轻易反驳,可以制约妃嫔皇子们。皇帝停止中宫笺表,就等于中止皇后职权。 “什么!”桑枝猛地起身,顾不得背后扯动的伤让她疼得连连倒抽气,“为什么!” “圣旨上的意思是,因为皇后娘娘品德有失,伺候皇太后不如咱们皇贵妃娘娘尽心。”绿莺轻描淡写,语气平平。 桑枝却恨的咬碎后牙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是皇后在后宫最大的靠山,就算皇上不尽心,皇后也不可能不尽心。皇上就连这个废后的借口都这么敷衍!她徒有一腔愤懑,却无可奈何,只忧心忡忡,“那皇后呢?” “被软禁在坤宁宫了。”对皇后的软禁,才是真软禁。 桑枝心绪难平,遥望着坤宁宫的方向,暗自焦急。 要见她。要去见她!桑枝心里蓦地涌出这个强烈的念头,一定要见到她,哪怕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陪在她身边呢? “素勒……”桑枝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4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第七日。 桑枝还是不能大动作,背上好像被生生撕去一层皮,动辄就疼得她五脏六腑都揪起来。可是后宫的不安宁还在继续,坤宁宫皇后被停权的消息引起朝野震动,承乾宫里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咱们娘娘这次怕是真要做皇后了!” “那可不!皇上那么宠爱娘娘。” “咱们也会跟着去坤宁宫吗?” “去哪儿我可不在乎,我只盼着娘娘在哪儿就让我在哪儿。” “我也是。跟着娘娘才是最好的去处。” 桑枝面无表情地听着宫女们小声嚼舌头,眼神凌厉几分。许是人在病中容易脆弱,困境逼得人心思变,桑枝看着这些沾沾自喜的宫女,又想到孤身一人被软禁的素勒,她心中顿时无名火起,极为不屑地无声冷笑。承乾宫算个什么东西!桑枝一腔怨怒,指不定这里的主人明日便会一命呜呼,你们这些蠢物都要跟着陪葬! 她咬紧牙关,心里恶狠狠地鄙夷这些宫人。随即又深感无力,觉得她们太可怜。连皇贵妃董鄂氏,桑枝都觉得可怜。一想到董鄂氏虽然现在如日中天,但很快就要芳魂归去,桑枝不免哀叹——这人世的荣华富贵啊,真真如那水中月镜中花,你看她高居人上,岂料顷刻间便要香消玉殒? 可怜归可怜,桑枝并不在乎。此刻,这些人在她眼里就是死人,已故之人,是埋没在历史尘埃中的芸芸众生,早晚都要死的,谁也改变不了。如今除了她自己,桑枝只在乎素勒和绿莺。人心便是这样,好都是相互的。桑枝与她们以朋友相交,她们两个在桑枝心里才是鲜活的人。那些宫女与桑枝并没什么交集,若是死去,桑枝只会兔死狐悲为她们难过,但绝不会为她们做什么。可素勒和绿莺却不相同,桑枝除了奋力自救外,也会尽心救扶她们。 她原本只是想借助承乾宫之力,看清宫中势力划分,好择木而栖。毕竟桑枝心里清楚,承乾宫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昙花一现。连顺治帝都是英年早逝,何况比顺治还早去的董鄂氏。只是她不知道这个“早”到底在何时,所以也只好赌一把,默默留在承乾宫。承乾宫荣宠至盛协理六宫,便意味着这里是后宫权力的顶端。登高而望远,在这里才能看到更多东西。不过一直以来她并不想在承乾宫出头,原本的打算是默默做个不值一提的小宫女,不入内殿那么即便陪葬也不会有那么广的范围。可除夕夜那次却让她改变了想法。做个小宫女说到底也只是任人鱼肉的命,说不定等不到陪葬就被折腾死了。倒不如趁势借东风,先爬上去再别图他宫。 而今却大不相同,她已经决意要去坤宁宫。至于该怎么才能到坤宁宫,她现在还没有头绪。但是很明确的一个方向是,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只有董鄂氏才能办到。 可惜不妙的是,她平时默默无闻,这一出头就在董鄂氏面前败尽了好感。先是礼数不周被调/教,后又冲撞皇后,闹出不小的动静。更是让皇帝以此发端,极尽苛责皇后之能事,把后宫折腾的鸡犬不宁。这种情况下,该怎样才能让董鄂氏启用她,或者更确切地说,怎样才能让行事谨慎的董鄂妃敢把她送到坤宁宫去呢? 桑枝大感头疼。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无心插柳反而尽成劣势。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对她是大大的不利。不过桑枝清楚的是,眼下她想靠正途去坤宁宫只怕难于登天。 可她又怎能不去?不知道素勒就是皇后也便罢了,如今既然知道她的小朋友正在被欺辱,她又怎能无动于衷?她对素勒的怜惜,就如同自怜。出于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心理,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守护素勒。说到底在她心里,素勒还只是一个未成年少女而已。感情对一个人的驱动力,多半出于爱惜。林文澜本身虽看似淡漠,但其实极为重情。只是能让她归入“情”之范围内的人,少之又少。如今虽然化成桑枝,可那身体里的灵魂仍是那重情的林文澜。她把素勒当成唯一的朋友,是这深宫中唯一能让她有所慰藉之人,因而对素勒的怜惜和爱护便如同对一个知己,为朋友遭难而焦心忧虑。 也因为只是朋友,所以她尽管焦急,却始终保有理智。她很清楚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让自己至少可以自如行动。只要可以下地走远点路,就去找素勒。 日子一天天拖,桑枝不断从宫女的窃窃私语里听到坤宁宫的消息。绿莺前阵子每日照顾着她,最近也来的越来越少了。桑枝暗自思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绿莺不来的日子,桑枝的一切事宜就都得靠自己。也唯有绿莺不计较她荣辱与否地位高低,可储秀宫里的宫女并不这样。桑枝犯下这么大的错,又被责罚得如此惨,如今几乎整个后宫都知道承乾宫有个叫做桑枝的宫女冲撞坤宁宫被重责。宫女们别的本事没有,但趋吉避凶的意识极强。又听说桑枝在辛者库的时候就“劣迹斑斑”,遂把她当成不祥之人,没人愿意靠近她。反倒是桐儿,虽然趾高气扬一脸嫌弃,却会经常帮她做些事。 “给!”桐儿给她送饭来,桑枝伸手去接时桐儿叫道,“你别碰到我!一身晦气。” 桑枝心里滋味难言,“你放在桌上。” 桐儿哼一声,“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不来找霉运。” 桑枝听着心里笑笑,明知道是霉运,桐儿还会来帮她送饭,到底这个小丫头还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宫人明哲保身是常事儿,所以桑枝一开始已经做好了被鄙夷的准备,没想到还有个桐儿肯来帮扶一二。 “唉,大过年的闹出这么多事,多不吉利。”桐儿嫌恶地看她一眼,“不过要是娘娘做了皇后,说不定可以冲冲喜。”桐儿喜滋滋的,“到那时我们才是天大的荣耀呢!” “……”桑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看一眼桐儿,“要是皇后废了,那皇后会像静妃一样贬为侧妃吗?”她想探探口风。这种事往往宫女太监们的话里才能透露出些信息来。 桐儿道,“哪里总有这么好的事情。听说静妃被废只是因为善妒,皇上不喜欢,并没有什么过错。可如今坤宁宫这位,圣旨里可说了——品德有失,奉上不敬,还说坤宁宫治宫不严,没什么本事,配不上中宫的位子。要是废了,只怕要打入冷宫呢。” “叮——”桑枝手一抖,汤匙掉在碗里。冷宫——冷宫是什么地方!那种地方能活生生把人逼疯逼死。跟桑枝原先以为的冷宫印象完全不同,历史上的冷宫行幽禁之法,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会被幽禁在一个阴暗偏僻的小房子里,绝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居住之所。冷宫条件之恶劣,跟囚犯没有区别。外人不得擅入,宫妃不得擅出。没有奴仆杂役,只有宫妃一人被幽禁在暗房里,日常饮食皆由宫人按时来送。遇到恶仆,只怕饭食都吃不上。寒无暖衣,暑无凉风,吃食猪狗不如,常年幽闭不见天日,还要看势利恶奴的脸色,到死为止。这种活生生被折磨的日子,不是疯就是自杀。可皇后何曾犯过该担此酷刑的罪责?! 原来顺治的圣旨先指责皇后治理后宫不力,无功;又责备皇后奉上不敬,无德。无功无德说到底也就是品行的问题,要是以此废后顶多也就是贬为侧妃,可关键在“奉上不敬”是暗指对皇太后的大不敬之罪,这是重罪。女子七出之条——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恶疾(也就是患重病)、口多言(话多或说别人闲话)、盗窃,其中不顺父母为逆徳,这是首条,也是最严重的。何况皇室之中,不孝顺皇太后的逆徳大罪足以将人打入冷宫。静妃被废仅因为一个“妒”字,换成博尔济吉特·素勒,便硬安上了逆徳之名大不敬之罪!桑枝一口恶气堵在心口,顺治帝何以如此歹毒! 她绝想不到,顺治帝不过是借题发挥。从顺治八年开始到顺治十五年,年仅21岁的顺治帝亲政也不过七年多,如今正是血气方刚大权在握的时候。他荡涤了原多尔衮在朝中的势力,将朝政各项大权拢归手中。经历这么多年,皇帝之位终于名副其实。可没了多尔衮,还有皇太后。他纵有能力掌控前朝,然而对后宫却从始至终不得不服从皇太后的命令。然而,年轻的帝王极其叛逆,自以为是天子,乃天下臣民之主,便该全天下唯他之命是从。可这天下偏偏唯他自己的后宫完全不受他掌控,还处处违背他的意愿,因而顺治帝坐稳皇位之后,对后宫皇太后一直明里暗里的反抗。尤其他好不容易废了多尔衮和皇太后硬塞给他的皇后孟古青,谁知道皇太后又强行给他选了个博尔济吉特·素勒。原本他还可以默默接受,井水不犯河水,但谁也没料到,董鄂氏出现了。顺治帝有自己所爱,却连正妻之名都不能给她,于是代表皇太后势力的继任小皇后便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对小皇后厌恶至极。厌恶一个人本没什么大碍,可问题在于那是帝王的厌恶。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天子的厌恶自然也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便是帝王至高无上无人敢亵渎的权力和霸道。 这其中曲折,桑枝一时并不能领会。只是突然明白过来皇帝给小皇后安的罪名,她前所未有的愤怒。然而,愤怒毫无用处。桑枝咬紧牙关,努力平下心绪。她垂眸,一口一口吞着饭,强压住汹涌的心绪,状似闲聊道,“皇贵妃娘娘一定很开心。” “说到皇贵妃娘娘,也是奇怪。”桐儿表情十分疑惑,“按理说,这该是天大的好事,可听说皇贵妃娘娘竟然唉声叹气的,一点也不见欢喜。”又顿顿,“不过也许是为太后凤体担忧。” 桑枝若有所思。 她终于能走动两步,牵扯到背后的伤口时,疼痛不再那么难忍,桑枝便恨不得立刻去找素勒。只是如今素勒被软禁在坤宁宫,只怕坤宁宫已经风声鹤唳,进难进,出更难出。而且经过上次的事情,只怕坤宁宫没人不认识她,哪怕她想要冒险混进去都不可能。深宫里戒备森严,桑枝一介卑微宫女,该怎样才能进去坤宁宫呢?两个宫女凑在一起走路说话不惹眼——所以她才能有契机和扮作宫女的素勒轻松地说说话,只是地点也多半选在人迹罕至的永寿宫——可要是想溜进哪个宫殿基本不可能。 ——永寿宫?! 桑枝心里一抖,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皇上对永寿宫的静妃如今是放任自流,静妃身为小皇后的姑姑,要是在此时机出入坤宁宫,并不会引起多大动静。宫里谁不知道静妃?又有谁敢惹她?何况孟古青虽是废后,但到底是侧妃,仍旧是主子。也就是说,如今最有可能进入坤宁宫的,只有永寿宫的静妃了。 可她难道要去求静妃吗?桑枝紧张地咽口水,手心直冒冷汗。当初她和素勒在静妃的永寿宫相识,静妃想必知道她和素勒识于微末。桑枝心想,目前的情形,永寿宫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她曾经险些在永寿宫丧命,后来无数次壮着胆子再去都没有敢踏入过后院一次,只跟前院守门太监打交道。如今哪里有胆子去永寿宫求人! 桑枝心似火煎。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去坤宁宫的可能机会,却又着实胆战心惊,完全没有勇气去求静妃。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境地,还不如想不出法子! 然而,永寿宫已经稳不住了。 静妃虽然一直知道皇帝意图废后,甚至几次三番的刁难小皇后,可她知道,只要有皇太后在,素勒又没有什么差错,那么皇帝势必无法废后。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趁着皇太后生病,还以奉上不敬的名义给素勒定下罪名,并手段雷霆的停止中宫职权。看样子是打算先斩后奏,趁火打劫。 静妃一脸阴沉,“好一个奉上不敬!”她怒道,“真正不尽心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明知道皇太后病中不宜劳神,偏偏钻这空子,简直……简直无耻!” 唬地锦绣连忙作势要捂她的嘴,“娘娘慎言!” “怕什么慎什么言!”静妃厉声道,“后位已废,我不过是闲散的弃妃,哪里还有什么人在意这里。”她气的重重拍桌,“我就算了,皇后有什么错!她从入宫以来,可曾有半点违逆之处!时时恭谨处处忍让,到如今竟被安了个大不敬的天大罪名!”静妃几乎咬碎贝齿,“不行,我要去找他说理!太欺负人!” “哎呦我的娘娘哎!”锦绣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拉住她,“您还不了解那位吗?他心里厌恶皇后娘娘,本就是无中生有,您找他说理能说出个什么来!岂不是惹火烧身?” “说不出理来,我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静妃怒意难平,“把这么大的罪扣在皇后身上,身为帝王纵性妄为,侍母不孝,还平白诬陷自己的结发妻子,只为了承乾宫的那个贱人!”静妃拳头握得紧紧的,“就算不能还皇后一个公道,我也要好好会一会董鄂氏那个贱人,大不了同归于尽!真当我科尔沁家族的人这么好欺负?当初太/祖入关要是没有我科尔沁家族鼎力相助,能有如今他这个皇帝在这安享江山?数典忘祖背信弃义的王八蛋!” 大概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静妃敢这么直烈烈地大骂皇帝了。纵使是在荒凉的永寿宫,也把锦绣听得两腿发软,直接趴在地上抱住静妃的腿哭道,“娘娘快请别再骂了!要是被听见,这可是死罪啊!” “我难道是怕死的?!起来!”静妃踢了她一脚,“我让你起来!” “娘娘!”锦绣哭得伤心,抱着她的腿不松,“既然娘娘此去必是一死,锦绣也绝不敢独活。黄泉路上不好走,奴婢先去给娘娘探探路。”说着就猛地爬起来,直往一旁柱子上撞。 不妨锦绣突然如此,静妃赶紧伸手拉她,却仍是没抵住锦绣冒死相谏的决心,“咚”一声,锦绣额头撞在柱子上,顿时鲜血直流。幸好静妃到底拉住她缓了冲力,锦绣没有伤到性命,只头晕目眩半昏过去。 “锦绣!”静妃吓得心里一抖,急忙把人抱在怀里,大声道,“叫御医,快叫御医!” 锦绣却按住静妃的手,“娘娘,不可。”她语气极为虚弱,却拼命握住静妃的手,“娘娘,今晚之事不能外传,娘娘不要叫御医。” “那怎么行!你伤这么重!”静妃急的落泪,“你怎么这么傻,说撞就撞,你要气死我吗!” “是奴婢的错。”锦绣虚弱地笑笑,“但求娘娘念在奴婢这么多年伺候的份儿上,不要叫御医过来。锦绣就算死了,能保住娘娘的命,也死得其所。” 静妃终于颓然,顺了锦绣的意,只挥退所有宫人,抱紧锦绣哽咽道,“可是,你死了,我一个人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啊……锦绣,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你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你怎么敢……” “娘娘……”锦绣眼泪落得厉害,“奴婢这辈子能跟着娘娘,是老天给的恩赐。奴婢的命是娘娘的,娘娘,你别难过,要是有一天,奴婢能为娘娘而死,那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静妃捂住她的嘴,“不许说!不许说了,我不去了,我不去找他了……”她扶着锦绣艰难地送到床上,“我们不管别人,只管好我们自己。”她想,就算自己甘愿去送死,难道就能救得了皇后吗?锦绣的鲜血警醒静妃,今时不同往日,不能再随性而为。这深宫到底是深宫,深宫不容她却又不放她,她又能奈何?静妃满心悲痛,早知有今日,死也不入帝王家!只是可怜了小皇后。 锦绣终于松了一口气,那股强撑的意识也散开,到底还是昏过去。静妃眼眶通红,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找出药来给她敷上。科尔沁家族的女人,都是马背上出来的,一般伤口她们都有处理过。静妃小心翼翼地给她止血包扎,心里知道其实对皇帝要废后这件事,她根本无能为力。虽愤怒难平,怨恨皇上如此绝情狠辣,将小皇后置之死地,可到底那人才是天子,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天下之主。除了皇太后,恐怕再没人能救素勒。可现在,皇太后病的不轻,外面这些事情只怕根本不知道。而且,宫里的人个个眼珠子活泛,惯会奉承君上,哪里会有人愿意为这个不受宠的小皇后甘冒失宠甚至丧命的风险呢?便是素勒的亲妹妹淑惠妃,也并不见有什么动静。 而唯一一个敢的人,静妃,却又向来不被皇太后喜欢。尤其眼下皇太后病着,她就更不被欢迎了。慈宁宫那里,静妃根本说不上话。 & 一天,一天,又一天。眼见着正月已过大半,坤宁宫不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情势反而越来越紧张。桑枝再也沉不住气,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奔向永寿宫。 夜色阑珊,站在永寿宫门口,桑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她别无选择,要么冒死进去,要么再也别管素勒。她双手绞在一起,连连深呼吸,跟守门太监道,“承乾宫桑枝,奉命求见静妃娘娘。” 太监们也都听说了她,知道永寿宫只有下等人才来,但到底是承乾宫的人,以往也有些交情,便笑道,“桑枝姑娘可是出大名的。” 桑枝笑笑,“烦请通报。”守门太监奚落归奚落,差事可不敢落下。 锦绣听到桑枝的名字时大感惊讶,虽然不知道她所为何事,但眼下后宫正乱,锦绣可不愿意多生事端,便叫人打发她说不见。 桑枝听到守门太监的回话时,心里瞬间一凉,当即就打退堂鼓。可她只刚刚转了半个身子,就望见斜对面的隆福门——素勒现在正被困在那里。咫尺之隔,却是天涯之远。素勒出不来,她也进不去。 桑枝眸子深深,想起上次绿莺的做法,便重又行礼道,“烦请回锦姑姑一声,桑枝会等到静妃娘娘见我为止。”她挺直腰杆站着,背上才刚刚愈合的伤口早就因为走太多路裂开,把后心都染得血迹斑斑。 太监无奈,只好照实回话。 “好大的胆子,”锦绣若有所思,眸子闪烁着道,“既然愿意站就站着吧。” 静妃听到声音,问她,“谁?” 锦绣顿了顿,“一个宫女。” “承乾宫的?”静妃眼神一厉,“这当口还敢派人来,咱们的皇贵妃还真是好手段!既然她派人来送死,本宫岂可不成全她?让人进来。” 锦绣脸色一僵,终于道,“是那个叫桑枝的。” 静妃一顿,“桑枝……就是——”她话没问完,锦绣已经心领神会地点头作答。 “亏得皇后为她还跟我叫板,”静妃冷笑,“如今皇后命在旦夕,这宫女在承乾宫指不定乐成什么样了。”静妃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宫女。让她进来。” 锦绣只好应下,然而刚走两步又停下来,轻声道,“娘娘,只怕桑枝不是董鄂氏派来的。”锦绣为难地开口,“这些日子以来,董鄂氏在皇太后面前侍奉,昼夜不曾废离,根本没回承乾宫。而且,奴婢听说上次被董鄂氏带去坤宁宫请罪的就是她,被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按理,她这会儿伤肯定没好,理当休养,宫里又不是没有宫女,根本不会派她做事。所以,奴婢怀疑,虽然她声称是奉命前来,可这么晚过来宵禁都要过了,于理不合。只怕,她是自己来的。”又补充道,“想必她也知道那次在这里险些丧命,可眼下还敢来求见——娘娘,奴婢担心这是个圈套。” “圈套?”静妃沉吟道,“谁还会费心给我设圈套。便是圈套,本宫也不怕。让她进来。” 锦绣无法,只好让人带桑枝过来。 桑枝一身冷汗,她一进来,就看到锦绣冷脸相待,静妃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虽只有两人,但阵势凛然,让人心中倍感压力。 但桑枝既然下定决心来到此地,踏进永寿宫时却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反倒从容起来。她没必要打花腔,径直走到静妃面前跪下道,“奴婢桑枝,参见静妃娘娘。”也不等静妃说话,抬头正色道,“奴婢此来,是求娘娘带奴婢去坤宁宫。” 她说的极稳又平淡,静妃却暗自吃了一惊,不由得和锦绣交换一个眼神。 锦绣问,“董鄂妃让你去的?” “不,奴婢自己要去的。”桑枝深深叩首,“皇后娘娘于奴婢有知遇之恩,如今遭此大劫,奴婢别无所求,只愿能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 一语毕,静妃和锦绣都沉默下来。这种时候,人人巴不得离坤宁宫越远越好,竟然有人要去坤宁宫!这实在难以理解,便是静妃也不禁怀疑桑枝的目的,“你是承乾宫的人,那里可是宫里最好的地方,去坤宁宫做什么?” 桑枝知道,如果自己不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静妃绝不会帮自己。她咬咬牙,沉声道,“我不忍心让素勒一人受苦,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锦绣脸色一变,斥责道,“大胆!岂敢直呼皇后名讳!” 桑枝淡淡一笑,“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只是素勒。在我这里,她从不是什么皇后,只是我唯一的朋友而已。” 锦绣神色复杂,还要再制止,静妃却挥手拦住她,起身走到桑枝面前问,“朋友?”语气中满是讽刺——这宫里何曾有过朋友! “是,”桑枝只作听不出她的尖锐,“素勒把我当成人,汉人有句话,士为知己者死,素勒以诚待我,我心甘情愿为她两肋插刀。” 静妃眯了眯眼睛,“你识字断文?” “略通一二。” “好大的胆子!”静妃忽然提高声音,“宫女一律不准识字,你胆敢欺瞒皇室,该当何罪!” “当死罪。”桑枝望向静妃的眼睛,“娘娘可放心?”她赌静妃只是为了抓住她的把柄,好掌控她而已。毕竟,一个没有软肋的人是不会被上位者接纳的,因为没有软肋,就意味着不可掌控。 静妃面无表情地和桑枝对视,桑枝丝毫不惧。毕竟这对桑枝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畏惧的无非是死,可而今她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便能展露出真正的自己。 内殿里仿佛静止了一般。锦绣目瞪口呆,吓得大气不敢出。桑枝竟然敢直视主子!静妃待锦绣这样好,锦绣都不敢当真看她眼睛,可这个桑枝,竟然能如此!而且那气势丝毫不下于静妃,一时间竟让锦绣对她心生畏惧。锦绣心想,没错,就是这样!桑枝好像个主子,和静妃、皇后都是一样的,主子! 时间好似过去了一个世纪。静妃声音平平地问,“你是什么人?” “宫女桑枝。”桑枝也声音平平。 良久,静妃眼中闪过赞赏,眸子深深地露出笑来,“好。” 桑枝也笑了,“谢娘娘。” 静妃转身,“我只能带你去坤宁宫看她,但没办法把你从承乾宫要到坤宁宫去。” “足矣。”桑枝大大松了口气。她当然知道静妃做不到,但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她暴露的太多,那么提出的要求必然要与暴露出来的东西相匹配。如此,才能让静妃放心。不然的话,以她的表现只提出去见皇后势必不相称,会被更大程度的怀疑。而她提出更高的要求,那么,只要能让静妃信服,静妃便会自己折中提出带她去见坤宁宫,作为妥协之策。 她话音刚落,静妃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死死盯住她。 桑枝不明所以,却听静妃一字一顿道,“你敢算计我。”静妃虽然性烈,但绝不是个笨人,她只需要回过神来,就立刻明白,以桑枝的表现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把她要到坤宁宫去,因而也很快明白了桑枝的小计谋。 桑枝心里一咯噔,强自稳住心神,笑道,“娘娘英明。奴婢雕虫小技,不过是班门弄斧,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静妃冷笑,“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以你之心机,在承乾宫竟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真是屈才了。” 桑枝听她语带嘲讽,心知惹得静妃有些恼,便极力委婉求全,“我心不在承乾宫,自然在承乾宫里毫无建树。”她道,“良禽择木而栖,我只愿意留在坤宁宫。” “等董鄂妃做了皇后,你不就留在坤宁宫了。”静妃语气凉凉。 桑枝笑笑,“那我应该这样说,我只愿意留在知己身边。”她口中的知己自然是素勒。 静妃目光深不可测地打量着她,却没说话,只道,“换成永寿宫的衣服,本宫亲自带你去。” “多谢娘娘!”桑枝心中大喜,忙依言而行。锦绣一直没说话,待看到她脱下的衣衫几乎被伤口裂开的鲜血染透时,才惊呼一声。桑枝疼得没法开口,也不愿意多说,只手脚麻利的换好永寿宫的宫女服饰,跟在静妃身侧。 锦绣附耳到静妃身边说了什么,静妃又深深地看她一眼。桑枝猜想,大约是在说她的伤。不过她不在乎,她今晚已经表现出太多,静妃怎么看她都无所谓了。她只想快点见到素勒。 隆福门就要关闭宫门。静妃上前说话,守门太监素来知道静妃不好惹,一点也不敢为难,直接把她放进去了。现在坤宁宫只是把皇后软禁了,并没有说不许旁人探望。 桑枝紧跟在静妃身后,蔡宛芸看见来人急急过来迎接,“奴婢给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静妃问,“皇后可安好?” 蔡宛芸摇头,“不大好。娘娘自己待在内殿,把宫人都驱散,谁都不许进去。” 桑枝听得心里一紧。 静妃皱眉,“那膳食呢?” “倒是有好好吃,”蔡宛芸道,“娘娘只是一个人留在内殿,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异常。” 静妃沉默了会儿,“我去看看。” “是。” 桑枝低着头,怕蔡宛芸看见。蔡宛芸也没留心,她对静妃极其信任,便对静妃带的人也没多少疑心。 带到内殿的屏风前,蔡宛芸顿住脚步,“娘娘,您还是一个人进去的好。不然……” 静妃扫了桑枝一眼,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无妨,我不习惯身边没有人。” 蔡宛芸也不好反驳。静妃道,“放心,皇后不会责怪于你。” “娘娘哪里话,”蔡宛芸道,“请——” 桑枝悄悄吐出一口气,幸好静妃是个讲信用的。她跟在静妃身后进去,远远地就看见素勒独自坐在窗边,仰着头好像在看什么。少女背对着她们的身影,孤零零的,让桑枝心疼不已,又掺杂着难以自抑的心酸。 “说了不许进来。”素勒声音淡淡的,静妃仍旧走上前去,“把人都赶出去了,你自己在做什么?” 素勒神色一顿,却没有回头,“姑姑,你来了。” “嗯。你在干什么?”静妃站在她身后。 “看月亮。”素勒仰着头,轻声说,“姑姑,你说,这里的月亮和草原上是不是一样的?” 静妃道,“天底下的月亮都是一样的。” 素勒沉默一下,“我能飞上月亮吗?” “人怎么能飞上月亮,”静妃好笑又心疼,柔声道,“素勒,别胡思乱想。”一低头却看见素勒手里握着的小马玩偶,静妃奇道,“你哪来这么丑的东西?” 素勒却没回答,反而握得更紧了。 “……”桑枝终于没忍住,“也没有那么丑吧?” 素勒身子一僵,不敢相信的回头,正看见桑枝一脸怜惜的含笑相视,“素勒。”素勒呆呆的望着她。 静妃皱眉扫过她们,“那个丑东西是你送的?”她是问桑枝。 素勒却好像突然回神过来,猛地起身拉过桑枝,“姑姑!”语气又急又惊。 静妃原本没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紧张,不过很快想明白了,便扶额道,“我要是想杀她,还会带到你面前来杀?” 桑枝也终于懂了素勒的意思,一时又感动又心疼。她悄悄握住素勒的手,“是我求静妃娘娘带我过来的。” 素勒抿唇不说话,仍是警觉的望着静妃。 静妃无奈,“不要耽搁太久,宵禁闭门后可不好走动。”她径自离去到门口,打发走蔡宛芸去给她弄夜宵,自己倚在门口看月亮。末冬的天气,仍旧寒气逼人。静妃又要了暖炉来,多披一层厚厚的兽皮暖衣,暗自叹气,“孩子气,见着玩伴连亲姑姑都嫌弃。”然而语气中却带着宠溺,说罢想到素勒的处境,静妃唇角的弧线僵住,眸子低沉下来。后宫里最冷的地方,除去冷宫,大概就是坤宁宫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只怕会更冷。静妃收紧暖衣,抱紧手炉,却还是觉得止不住的寒气从心底冒出来。她到底是心疼素勒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3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这么冷,也不多穿件衣裳。”桑枝指尖碰到素勒手背,感到一阵冰凉。她忍不住轻叹,“便是储秀宫,还有暖炉呢。你再怎么着也是个皇后,坤宁宫竟然连个像样的保暖工具都没有!” 素勒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感到惊奇——明明桑枝已经知道她是皇后了,为什么言谈举止间仍旧没有半点拘谨恭敬之意?好像她根本不是皇后,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样。素勒越发觉得桑枝是个奇特的人。 “冷吗?”桑枝握住她双手,满心怜惜。 “不冷。”见桑枝这样,素勒心中莫名畅快许多,好像这许多日以来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似的。她唇角弯弯,扬眉道,“桑枝,我可是皇后!” 桑枝一顿,没想到她突然说这话。然而她望着素勒的眸子,见她眼中跃跃欲试的试探之色,桑枝心里霎时一软,只觉得这小姑娘怎么这样可爱!身如此等逆境,竟还能安之若素,这等心境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两个人互相望着,这个觉得那个与众不同温柔可亲,那个又觉得这个小皇后心胸豁达不比常人,却不知原本一个并不温柔可亲,一个也并没有如此豁达,只不过是遇到了彼此,才让她们一个变得与众不同,一个变得心思明朗。 “那我要参见皇后娘娘吗?”话是这样说,桑枝却已经把人拉到身前,“真不冷?” 素勒心里真真畅快起来,因为桑枝并没有二人的身份地位有所不同而有所改变。她顺势到桑枝跟前,故作大度道,“本宫免你的礼吧。” 桑枝抿唇笑,“谢娘娘。”便给她捂手,“坤宁宫这么大,你还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天寒地冻的,岂不更冷?” “原本没觉得冷——”素勒顿了顿,“不过被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冷。”说着话还哆嗦了一下。实则她孤身一人事,不是不冷,而是无心觉察冷。可而今这偌大空旷的宫殿里,突然多出桑枝这么个温暖的人儿,素勒好像突然恢复知觉似的,浑身都冻得哆嗦起来。 惹得桑枝无奈,“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就顺手扯起一旁的厚大氅把人裹进去。 “咦,”素勒由着她动作,整个人被桑枝包进去,只露出个脑袋,却乖顺的出奇,只奇怪道,“你不该责怪宫人没伺候好我吗?” “关宫人什么事,”桑枝轻声道,“身子是你自己的,宫人再尽心,你若不好好照顾自己,那也没用。”又探一下素勒温度,皱眉道,“不行,我还是给你弄暖炉来。你太冰了。” “别!”素勒连忙拉住她衣袖,“不要叫别人来。”她声音低下来,“不想看见其他人。我讨厌这里。” 最后几个字低若蚊蚋,桑枝险些没听清,然而听进耳中便觉得心上一疼,沉默一会儿道,“那我给你暖暖吧。”就抓着她的手想往自己袖筒里塞,可刚握住素勒的手时,桑枝就停住了,“哎呀,不行。”她身上有伤,手臂上也有,一路上过来都裂开了。 素勒一顿很快刻反应过来,遂暗自咬唇,垂眸握紧桑枝的手,“你的伤……怎么样了?” “早好了。”桑枝故作轻松,“不碍事,别担心。” “……”素勒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那天……我没有及时阻止——” 不等她说完,桑枝便轻掩她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咱们都一样。”言辞中并无半点怪怨之意,反而尽是宽慰她。 素勒抬眼看她,许久叹气道,“你要是早点来多好。”她松开桑枝的手,“我一个人在这里,日日夜夜,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好像很长,可又好像每天都一样……杳无生趣。桑枝,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下轮到桑枝哑然。早点来?不。桑枝苦笑,如果有的选择,让她现在做出选择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哪怕素勒在这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去。 这个人吃人的地方,桑枝厌恶至极。一个素勒,不足以留住她。但因为离不开,没有选择,所以素勒才显得那么重要。 桑枝没有回答她,“以后,我留在你身边吧。” 哪料素勒身子一僵,迟疑下竟然摇头道,“不要了吧……不要。” 万没想到会被拒绝,桑枝极为惊讶,“为什么?” “……你……你太没规矩,”素勒言辞闪烁,“不能留在这里。” 桑枝怔怔的,“什么?”她不能理解,“你原来不是问过我,愿不愿意来坤宁宫吗?” 素勒摇头,“此一时,彼一时。” 桑枝立刻明白过来——素勒是怕连累她啊!刹那间,桑枝一颗心五味掺杂,不管这个小姑娘对她情谊有几分深浅,到底心里是为她着想的。虽然不能倾盖如故,但以她们寥寥数面,能让一个身居后位之人心里有她几分位置,桑枝知足了。 虽然从未说出口,但自从知道素勒是皇后那日起,桑枝就已经觉得素勒可能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无害。毕竟,能在皇帝如此强烈的废后执念下,稳稳端坐后位四年,绝非常人之力可及。只是素勒年纪不大,在她面前又一派单纯,桑枝固然猜测素勒并非心无城府,但总难把猜测真正和素勒联系在一起。 她也不愿意多说,多说无益,只道,“如今你身陷危局,我不问你这事。但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竭尽全力,到你身边来。” 素勒一怔,再望她时眼神就复杂多了,“当真?” “绝无虚言。” 素勒动动唇,却摇头苦笑,“只怕,这次,我熬不过去了。”她不在乎的笑笑,“我也不想熬了。” “可你没有选择。”桑枝正色道,“要么死,要么走下去。素勒,这是你身为皇后的唯一之路。” 素勒一震,忽然仰头轻笑两声,“连你也这么说……连你都这么说,”她眉目忽而冷冽起来,“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桑枝不与她硬碰,立刻软下声音,“蝼蚁尚且偷生,”见素勒眸子眯起来,桑枝轻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当然,你不是蝼蚁。不过,就算你以往觉得没什么乐趣,但以后有我呀。”她声音柔柔,“相信我,好好活下去,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天下之道,没有变动不居的,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素勒面无表情的神色终于有松动,“累。”她露出倦容,只吐出一个字。 “有人分担的话,其实也还好。”桑枝沉吟道,“如今不宜多说,待日后我告诉你一个好玩的法子,你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哦?”素勒大感兴趣,“什么法子?” “一时半会说不清。”桑枝故作高深地笑笑,“以后再说。” 素勒忍俊不禁,“好吧,我等你。”这不轻不重地一句话,算是素勒的承诺了。承诺继续战斗下去,为她自己,也为坤宁宫争取下去。桑枝大大松口气。一个人落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蹶不振。以素勒的心智,只要她肯奋力争取,也未必没有转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203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坤宁宫不能久待,即便恋恋不舍,桑枝还是不得不及时跟静妃离开,“照顾好自己。” 素勒轻“嗯”一声,亲自从她们出去。不过落在宫人眼中,自然只当皇后娘娘是为送静妃。一出内殿,桑枝就低下了头,唯恐被认出来。出隆福门几步远就是永寿宫,桑枝本欲告辞回储秀宫,却发现静妃停下来,眼神淡淡地落到旁处。顺着静妃的目光看过去,与永寿宫相邻的翊坤宫宫门口竟然还掌着灯。那翊坤门处站着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年岁不大,倒是弱质纤纤,乍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桑枝只悄悄扫了一眼,就赶紧移开眼神,却听到静妃一声不屑的冷笑。 翊坤宫处那宫妃显然听到静妃的声音,犹豫一下朝这边走过来。 不等人走到跟前,静妃竟然装作看不见,径自往南朝永寿门走去。桑枝紧跟在静妃身后,却听到身后女子怯生生行礼,“恭送静妃娘娘。” 不料静妃突然发难,转身道,“本宫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淑惠妃啊。”不冷不热地道,“亲姐姐被软禁,你反倒恩泽优厚,皇上今儿翻了翊坤宫?” 淑惠妃——桑枝恍然大悟,原来翊坤宫里住的竟然是皇后的亲妹妹。她记得绿莺说过,便是淑惠妃也比皇后娘娘受宠。 淑惠妃咬唇,“皇后娘娘行为无端,身为科尔沁家族的人更该心中警醒,万不该再做错事。臣妾铭记在心,不敢疏忽。” 绝没料到淑惠妃竟然说出这种话!桑枝猛地抬头,再一次看向淑惠妃,这次却在淑惠妃眼中看出几许倔强和冷漠来。桑枝心里蓦地一冷,按理说淑惠妃是皇后的亲妹妹,如今皇后遭难,淑惠妃于情于理都该尽心帮扶才是,竟然说出皇后行为无端的话来,让桑枝看她的眼神顿时阴沉下来。 “好大的胆子!”静妃脸色一变,斥责道,“你一个小小宫妃,竟敢妄议皇后,该当何罪!”她上前一步,逼在淑惠妃面前,“皇后虽然被软禁,但她仍旧还是皇后,淑惠妃,你出言不逊,忤逆犯上,罪不容恕!”静妃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淑惠妃脸色一白,连忙跪下去,“臣妾知罪!” 桑枝在一旁屏气凝神,只觉得静妃的气场确实强大,这凛然而威的模样,着实有母仪天下的气度。要不是性子太烈,一定会是位让人心悦诚服的好皇后。 一时间隆福门沉寂一片。便在这时,桑枝眼尖看到月华门方向有銮驾,当即心里一咯噔,连忙上前给静妃行礼,“娘娘,夜色已深,小心着凉。”说着就示意静妃看月华门。 静妃扫了一眼,神情一顿,便有些隐忍的怒意。淑惠妃显然也看到皇帝的銮驾正从远方过来,面上一喜,再不见惊恐之色。桑枝暗自余光去看,只见到淑惠妃眼中满是期待和喜悦,俨然就是一副期盼爱郎的少女模样。静妃收回目光再去看淑惠妃时,自然也看到淑惠妃望着月华门的殷切之态,静妃竟然有一瞬间的愣怔。 想当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殷殷切切欢喜眷恋? 可是,这后宫里,哪有长久的夫妻。静妃眸子冷下来,帝王一个,宫妃三千,跟帝王谈爱无异于对牛弹琴。便是这董鄂氏,谁又知道荣宠能到几时?现在的这位皇帝啊,宠人时能把人宠上天,抛弃时也抛弃的干净。 静妃不想看见顺治帝,她与这位年轻帝王的情意早就耗得一干二净,相看两相厌,便径自对桑枝说,“回宫。” “是。”桑枝连忙上前扶住她。然而回永寿宫要从永寿门进,去永寿门却必须经过月华门方向,桑枝就看着静妃面无表情地迎着銮驾而去。 銮驾经过时,静妃垂眸行礼。顺治帝竟然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似的,銮驾径直从她身边经过。 待銮驾已经过去,静妃起身,面无异色地继续走。 桑枝耳听着身后銮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又看见皇帝和静妃背对背朝着相反的方向,如同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心里不免为静妃叹一声。听说当初顺治和静妃也是鰜蝶情深,岂料后来感情破裂到如今,竟然形同陌路。 无论是当年的中宫之主,还是如今的废后,静妃始终都是不肯服软的硬骨头。而皇帝,就更不可能服软了。何况他坐拥整个后宫,早就被宠的孩子气十足,又岂会对一个废后施以颜色? 桑枝沉默着,刚送静妃到永寿门,锦绣就急急迎上来,“奴婢参见娘娘!可算回来了。” 静妃笑笑,“看你急的,本宫去看一下皇后,也值得你急一头汗。”说罢顺手把自己的手帕递给锦绣,“擦擦。” 眉目间满是温柔。看得桑枝眼皮一跳,暗想,静妃和锦绣还真是……主仆情深…… 锦绣接过帕子,替在桑枝身边扶住静妃的手,“这么冷的天,赶紧回宫暖暖。” “不急,”静妃摆摆手,看一眼桑枝,“你先进来。” 桑枝哪敢不从。 待静妃坐定,锦绣已经手脚麻利的端上一盏姜茶。 “你想救皇后吗?” 静妃突然这么问,桑枝道,“自然。” “可是真心?” 桑枝再点头。 “但是,你要知道,救皇后就是跟皇上作对,你也不怕?”静妃挑眉,显然不信。 “怕。”桑枝坦然道,“却不能因为怕就不做。若是娘娘有办法,能用得到奴婢的地方,奴婢一定全力以赴。” 静妃沉吟下,“你为什么对皇后这么好?” “原因奴婢已经告诉过您了,娘娘。” 静妃摇头,“这可是冒着丧命的风险,我能信得过你吗?” 桑枝抿抿唇,“敢来永寿宫,奴婢已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了。” 静妃一愣,随即轻笑,“也是。”她从锦绣手里接过帕子,非常自然地擦擦唇角,“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只看你有没有本事,敢不敢。” “娘娘请说。”桑枝眼神一闪,如果没有看花眼的话,那帕子可是刚刚锦绣擦过额上薄汗的。静妃竟然拿来就用,显然是早已习惯如此。然而,偏偏这才是最不合常理的。哪有主子愿意用奴才用过的东西?!更奇怪地是,锦绣竟然敢把用过的帕子给静妃,虽然那本来就是静妃的手帕。这一切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自然没有什么,可在这深宫中,就显得触目惊心。 静妃可不知道她心里转过这么多念头,只道,“想办法让慈宁宫的皇太后知道皇后被软禁的消息。” 桑枝皱眉,“可奴婢根本进不去慈宁宫。” “本宫知道,”静妃不悦道,“所以才让你想办法。” 桑枝哑然,“淑惠妃——”她本想说淑惠妃可以见到皇太后,但只刚出口就恨自己嘴快,不能想什么说什么,应该掂量好再出口。 果然静妃嗤笑一声,“她?她只怕巴不得皇后被废。”又道,“办法本宫已经告诉你了,怎么做是你的事。本宫有些累,回去吧。” 桑枝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恭送静妃。锦绣却慢静妃两步,轻描淡写地说,“皇上今夜临幸淑惠妃是为什么,你要是想不清楚,也就别想着去坤宁宫了。”说罢,疾走两步去伺候静妃。 却叫桑枝伤脑筋。她连承乾宫的内殿都进不去,怎么去慈宁宫?而且既然到现在皇太后都不知道,显然慈宁宫里是被人封口了。除非亲自在太后面前说,否则让太后知晓的可能性当真不大。 而且,皇上临幸淑惠妃和她要去坤宁宫有什么关系?桑枝一时不是很理解锦绣的话。 她换好衣服往回走,脑子里思绪纷纷,却在路过翊坤宫时忽然灵光一闪—— 皇上在这个时候临幸淑惠妃,难道也是为了封口? 想到淑惠妃望向皇帝的钦慕眼神,桑枝顿时思路亮堂起来。后宫里哪有什么姐妹亲情可言!争宠才是常态啊!别说淑惠妃,就是静妃也不过是点拨一两句,并不肯以身犯险。说起来都是一族的人,然而后宫是非之地,哪个不是各怀鬼胎一颗心满是心眼。如今没有看到众妃明争暗斗的戏码,不过是因为董鄂妃锋芒过盛,盖过一切后妃,大家都知道皇帝一心就只在董鄂妃身上,争宠也是白搭。除了董鄂妃,大家都一样,连皇后都是被厌弃的命,旁人谁还敢奢求什么呢? 然而偏偏就是这种情况下,皇上一边软禁皇后,一边临幸淑惠妃,这不摆明踩皇后给宫妃们一个暗示吗? 想必明日淑惠妃对皇后被软禁一事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到宫妃们对此事的态度。因为,很显然,淑惠妃的态度就代表了皇上的真正意图。后宫里是绝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备受厌弃的皇后,而得罪皇上的。而且,谁不觊觎皇后之位?皇后被废,中宫之位悬空,大家说不得都有机会。除了董鄂氏之外,可能性最大的,莫过于皇后的妹妹淑惠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4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皇太后病中静养,董鄂氏亲侍尊前,皇后被停权滞留中宫,一时间后宫群龙无首,宫妃们眼见着皇上临幸淑惠妃,这会儿竟然都以淑惠妃马首是瞻。当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可实际上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晨起也不用去请安,淑惠妃恭送皇帝上朝不久,陆续有宫妃来拜访。向来颇冷清的翊坤宫竟热闹起来。后宫众妃几乎来了大半,只有三位没来——董鄂氏族妹钟粹宫的贞妃、长春宫的佟佳氏佟妃以及唯一的汉人妃子、延禧宫的恪妃石氏。基本上博尔济吉特氏族的后妃都前去拜访,当然也有妃位低的庶妃赶去献殷勤,翊坤宫宾客盈门。 断断续续宫妃络绎不绝,旁敲侧击打探皇上对废后到底是什么态度。淑惠妃却不动声色,只道,“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咱们做臣妾的只管听着就是。” 似是而非的回答落在不同人耳中,让宫妃们心思各异,寒暄一番便各自散了。 淑惠妃却目光闪动,望着不远处的隆福门,眼神锁在坤宁宫露出的巍峨飞檐上。待人群散尽,她轻声自语道,“科尔沁家族不能落败,既然你无力掌中宫,就别怪妹妹取而代之。”无论如何,不能让盛宠的董鄂妃入主中宫。这不仅关系着中宫之位,更关系着科尔沁和董鄂两个家族的荣辱。如今董鄂氏一门已经荣宠至及,皇上爱屋及乌,董鄂妃锋芒盖过后宫,董鄂一族也备受恩宠,在朝中屡任重职。而科尔沁家族,若非还有个皇太后坐镇,只怕早已经被皇上清除殆尽了。 & 桑枝几乎彻夜未眠。次日早朝后没多久,就听到宫女们奔走相告,耳语连连。原来,皇上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废后,早朝之上力陈皇后罪责,与众大臣商议废后事宜。废后是何等大事,朝臣一下炸开了锅。何况皇上已经有过废后的前科,这次又提废后,大臣焉有附和之理!然而皇上心志决然,无论大臣怎样力谏都不肯有丝毫动摇。大臣们议论纷纷,一直没开口的只有无实权的科尔沁贝勒、皇后的兄长鄂缉尔,废后静妃的兄长固伦额驸弼尔塔哈尔,以及手握重劝的内大臣、董鄂妃之父董鄂·鄂硕。 博尔济吉特·鄂缉尔和博尔济吉特·弼尔塔哈尔同属一族,他们各自的父亲科尔沁贝勒绰尔济和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都是当今皇太后的兄长,但两个大家长都远在草原未曾入京,留在朝中的两个年轻人却空有名位而无实权。董鄂族一门父子却各个身居要职,地位高低显而易见。 科尔沁家族唯一留在朝中的两个人一言不发,也不敢多嘴。皇威面前,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唯有俯首听命。何况,科尔沁家族留在后宫里的女子,除去四位安居妃位不受宠之外,最重要的两位一个已经被废,另一个自从入宫之日起就没被宠爱过。鄂缉尔和弼尔塔哈尔空有愤恨,却不敢反抗,甚至不敢为自己的亲人说一句话。 董鄂·鄂硕也没说一句话。他军伍出身,是个粗人,如今女儿董鄂妃在宫中备受荣宠,却一向嘱咐他要谨慎从事。内大臣鄂硕对皇贵妃的话言听计从,看皇上几次眼神扫过他,他就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虽然是军人,可他同样清楚功高震主的道理,董鄂一家已经极为荣宠,又加上董鄂妃苦口婆心谆谆嘱咐,内大臣鄂硕行事向来谨慎,但凡皇上有后宫事宜,他也只会说但凭皇上圣裁。 结果早朝下来,废后的事情仍然没个结论。皇上冷笑,“今日讨论不出结果来,明日接着讨论。什么时候讨论出废后的日子来,什么时候算完。” “皇上就是这样说的!”宫女们道听途说,模仿地惟妙惟肖。桑枝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知道绝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想办法让慈宁宫的人知道。 就快出正月,竟然又飘下一场雪。桑枝望着满天白茫茫的雪花,心中一动想出个极为冒险的法子来。 这段日子皇贵妃伺候在慈宁宫,绿莺也跟在身边,桑枝根本见不着她。绿莺这条路走不通,所以她才极为苦恼。实在别无他法,她壮着胆子把主意打到了顺治帝身上。这是任何人也想不到也绝不敢想的法子。顺治帝大约是极爱董鄂妃,即便董鄂妃并未回宫,他还是时常前来承乾宫。正巧这日飘大雪,桑枝跪在殿外,眼瞧着顺治帝站在窗边时,她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了句,“娘娘向来身子弱,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带没带够厚衣裳。” 顺治帝听到这话,愣愣神道,“你,过来!” 桑枝低着头,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瑟瑟缩缩跪在窗外。 “你刚刚说,你们娘娘没带厚衣裳?”顺治帝皱眉,桑枝余光瞥见,他神色倒还算和颜悦色。 “回皇上的话,娘娘去了十余日,原是带过暖衣,只不过今日下大雪,奴婢担心暖衣不够。” 顺治帝听罢,连忙唤人,“来人,拿厚皮衣来,摆驾慈宁宫!” 看太监拿着厚皮衣送来,桑枝连忙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来,垂首恭敬地跟在顺治帝身后。 顺治帝疑惑地看她,“你跟着干什么?” “回皇上,娘娘素来爱干净,也只有承乾宫的宫人才使唤得习惯,既然要送暖衣,奴婢哪敢不去。”她自始至终没抬头。 顺治帝轻笑一声,“你这宫女有意思,还挺会揽活儿。” 桑枝没敢接话。又听顺治道,“不过你说的也是,她爱干净,那你就跟着来吧。” “奴婢遵命。” 桑枝压着激动不已的心跳,亦步亦趋地弓背跟着顺治帝进了慈宁宫。幸好是跟着皇帝,一路过去她都不用行礼,一直到了慈宁宫内间,瞟见里面卧在床榻上的老人家和伺候在床前的董鄂妃。旁边还静静站着一位老宫女,桑枝猜着大约就是苏麻喇姑。只是并没有看到绿莺。绿莺去哪儿了?然而这时候她并没有心思想这个。整个慈宁宫都鸦雀无声,顺治帝进去就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轻咳一声,“皇上怎么得空来了?” “来看看母后可好些了。”顺治帝说着话,却回头看一眼桑枝。 桑枝没明白他的意思,顺治帝嘴角一抽,几步走回去从她手上拿走厚衣裳,顺手披到董鄂妃身上,才又跟皇太后说话,“母后感觉如何?” 皇太后扫一眼顺治帝的动作,却好像并没有看到似的,只笑道,“难为皇上挂心,哀家好多了。” 一边的苏麻喇姑却看向桑枝,悄悄从太后床前退开,走到她面前,“还不退下?”原是太后受不得寒,都不让外面的人进来。只不过桑枝是跟着皇帝来的,宫人才没拦。现在桑枝递过衣服,按理就该自觉离开才是。 桑枝一哆嗦,连忙道,“是。”她起身起到一半,忽然看向董鄂妃,状似无意道,“启禀娘娘,坤宁宫的皇后已经被下令软禁,外人不得擅入,那今日天寒的炭敬可还要送?” 董鄂氏一怔,“什么?” 顺治帝立刻面色阴沉,“什么事都拿来问皇贵妃,要你们何用!” 桑枝故作惊吓,面色惨白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饶命!娘娘饶命!只是如今皇后的中宫笺表已停,废后之事还没有定论,奴婢们不知道是该按永寿宫的份例送还是按原来中宫的份例送……”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竟然直接吓得晕过去了。 当然没有真晕。 “把她弄出去!”顺治帝暴喝一声,董鄂妃面色哀戚地看着他,心中百味陈杂。眸中含泪却道,“把人送回承乾宫。”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把桑枝直接抬出去了。 霎时间,慈宁宫静的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直到皇太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这宁静,苏麻喇姑连忙扶住皇太后,“太后!” 董鄂妃也吓得连忙给皇太后顺气,却不妨皇太后咳得太厉害,一口痰吐在董鄂妃脸上。看似纯属无意巧合,却又吐得无比精准。董鄂妃呆住了。 顺治帝气的一下子站起来,“爱妃!” 没等皇太后说话,董鄂妃连忙颤抖着取出手帕,擦掉自己脸上的痰,恭声道,“太后您别动气!” 太后却不管她,抓起身后的枕头砸到顺治帝脸上,“你眼里可还有哀家!” 顺治帝气的脸色通红,自己给董鄂妃擦脸,恨声道,“母后心里可有儿子!” “你!”太后一口气没上来,吓坏了董鄂妃。苏麻喇姑一边给太后顺气,一边跪在顺治帝面前,“求皇上少说两句吧!好歹太后还病着,若真给气出个好歹来,皇上您就不怕背上千古骂名吗?” 顺治帝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拉走了董鄂妃。 董鄂妃两头不是人,里外难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却容不得她选,被顺治帝强硬的抓住手腕拽走了。 慈宁宫里一阵忙乱,许久后皇太后才缓下来。 苏麻喇姑给皇太后喂热水,又轻轻地给她顺着背,“太后,您何必呢?” 太后冷着脸,怒骂道,“不孝子!为了个狐狸精闹得后宫鸡犬不宁!” “是是是,都是皇上的错。”苏麻喇姑轻声哄着,“可您还病着呢,不敢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皇太后气的拍桌子,却转头看苏麻喇姑反问,“这事儿,你不知道?” “太后恕罪,奴婢哪能不知道。”苏麻喇姑笑笑,“废后又不是一天两天的,太后您正病中,还是将养身子要紧。” 皇太后眯眯眼,“就你主意多。” “奴婢一心为皇太后着想,太后您安好才是奴婢最大的福分。” 皇太后拍拍她的手,长叹一声,“可怜皇后了。”又问,“那个宫女是谁?” 苏麻喇姑顿顿,“桑枝。” “桑枝?”皇太后笑道,“我说呢。” “倒不是没脑子的。”苏麻喇姑道,“还知道装晕。只是气到太后您,就是她的罪过了。” 皇太后宽容地笑笑,“小孩子的把戏。”老人家闭上眼睛,又躺在床上,“倒是有心。” “也是有福,能让皇后看上眼。”苏麻喇姑又道,“不过难得忠心。” “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皇太后说,“皇后心里憋屈,哀家知道。能有个忠心为她的宫女,就给她留着吧。” 苏麻喇姑轻笑,“太后仁慈,可惜皇后不知道您这份苦心。” “哀家也不指望她知道,能乖乖的做个好皇后就够了。”皇太后叹道,“人这一辈子的福分啊,都是老天给的。注定你有多少福,你就只能受多少福。多得可是要遭天谴的,老天爷总得找补回来。有些人啊,就是想要不该要的东西,怪谁呢?” 苏麻喇姑手上动作一顿,心里暗叹一声,抿抿唇垂眸道,“太后说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3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桑枝是被掐人中掐醒的,不过刚觉察到有人掐时她就赶紧睁眼,饶是如此下手的宫女仍是恨不得生生把她掐死。桑枝睁眼一看,竟是兰秀。那张一向冷冰冰的面孔上,这会儿竟带上几分怨恨,叫桑枝心里一咯噔。 “娘娘,人醒了。”兰秀毕恭毕敬对着前方说话,扶额坐在正前方的不是董鄂妃是谁? 这里竟是承乾宫殿内,周围没有几个人,除了上座的董鄂妃之外,只有绿莺和兰秀在。看这阵势,桑枝心里暗叫不好,不会是董鄂妃被惹恼要整死她吧? 她惴惴不安。到底做事不够周全,在慈宁宫脱口而出的那些话看似没有破绽,但只要稍加细问,就知道桑枝在撒谎。毕竟炭敬一事早就轮不到桑枝身上,而且坤宁宫的一应物事向来没有短缺过。董鄂妃甚至都不用多问,就知道这个宫女醉翁之意不在酒。 绿莺垂首站在董鄂妃身侧,偷偷瞥向桑枝时眼神极为复杂。兰秀在站的稍远一点,也是一言不发。唯有面色苍白的董鄂妃独坐主位,揉着眉心,似是极为疲累的样子望向桑枝,眼神幽幽深深,让人丝毫探不出半点她的心思。 没人说话,桑枝也不开口。这种时候最怕自己先乱阵脚,她默默低头跪着,只听得承乾宫里静成一片。 时间被冻住似的,在空气里缓慢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董鄂妃轻叹一声,问道,“你没话说?” 桑枝咬唇,心底却松口气,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董鄂妃肯先开口,甚至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动刑,让桑枝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脑子转的飞快。到底该怎样应对眼下的情况?她心里只想着一句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端看当事人从什么角度怎样叙说。所以她在赌,赌董鄂妃确有一份仁慈之心,更赌董鄂妃是个心思极重的人,只有这样,董鄂妃才会对她怀疑,才会不轻易杀她。不然,若董鄂妃是个容易被情绪操控的人,她桑枝无论开不开口都必死无疑,而且越开口反而越会惹火烧身。 幸好,看眼下的情况,桑枝赌赢了。她稍微放松一点,当然并不敢松懈,深深伏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无罪。” 此言一出,不仅绿莺和兰秀,便是董鄂妃也怔住了。 “你无罪?”董鄂妃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面上带笑,眼神却如刀般锋利,“你谎话连篇,欺上瞒下,不仅心怀鬼胎还欺君罔上,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太后病情愈重,你无罪,嗯?” 兰秀跟着怒道,“好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蹄子,敢在承乾宫兴风作浪,找死!” “桑枝!”绿莺也忍不住开口,语气时轻时重地为难,“快别说胡话,赶紧跟娘娘请罪,说不定娘娘还能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一直额头扣在地上的桑枝这才抬头,感激地看一眼绿莺,这才一字一顿地对董鄂妃道,“娘娘,奴婢,无罪。” 她话音刚落,兰秀“啪”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力道之大打得桑枝牙床撞到腮帮,口中一片血腥。 兰秀作揖道,“娘娘,何必跟这个下贱的婢子白费口舌,就让奴婢直接拖下去解决吧!” “娘娘!”绿莺连忙道,“娘娘,桑枝她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啊!她原本就稀里糊涂,今日这事儿倒也是她做得出来的,奴婢相信她绝没有包藏祸心!” 然而董鄂妃只幽幽地看着桑枝,许久,轻声道,“那就拖出去吧。” 桑枝大吃一惊,她原以为董鄂妃一定会问她为什么这样说的,可没想到竟然直接……桑枝顿时慌了,“娘娘!奴婢有话说!” 正举盏饮茶的董鄂妃勾了勾唇角。她这会儿能够确信,这个叫做桑枝的宫女确实非同一般。本来她是想问问为何桑枝会说自己无罪,可她看着跪在地上不做声的桑枝,心中一动,顿时改了主意。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个宫女很可能在跟她赌。赌她董鄂妃会主动开口询问。而且也在这一瞬间明白,刚刚自己开口说第一句话已经让这个宫女赌赢了第一把。然而,没人能赢她第二把。她董鄂氏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岂是个一直输的人?甚至,她从来没输过。哪怕是太后,她也多次在多次较量中打成平手,何况仅仅是一个小宫女。于是虽然很想知道理由,但她还是选择不问。董鄂妃很清楚,如今她自己是刀俎,而桑枝才是砧板上的肉。桑枝的命握在她董鄂氏的手里。她要让这块肉知道,到底谁才是承乾宫的主人。 桑枝说罢,却见董鄂氏毫无反应,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又喊了一声,“娘娘!” 董鄂妃充耳不闻。兰秀便拽着她手臂,硬生生连拖带拽把她往外带。桑枝下意识地挣扎,可挣扎的动作太强烈,她身上的伤口全部裂开,一时疼得她倒抽冷气。然而,这剧烈的疼痛,却召回她心头一丝清明。她现在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在这个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她一个根本不被当成人的奴婢?她停止挣扎,深呼吸一口气,望向兰秀时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场大荒唐,她不由得一笑,“秀姑姑不必如此费力,我可以自己走。” 兰秀一怔,惊讶不已,为桑枝竟然能在这生死关头还笑得出来!而且笑的一派轻松,好像全然不把此时噩运放在眼里似的。兰秀怔怔的,下意识地手上松了松。 桑枝轻轻挣脱开来,轻声道,“多谢。” 兰秀心头一震,一个“谢”字让她张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你又要作什么妖?” 桑枝轻笑着摇摇头,她甚至都没有转头,只声音不大不小地自语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董鄂妃,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头也不回地望殿外走。皇太后已经知道素勒的事情,皇太后是谁?孝庄!这二字堪称传奇,素勒会有孝庄太后撑腰,桑枝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用担心。同时,她更知道董鄂妃荣宠鼎盛之时也是丧命之时,所以才会有此感慨。 至于她自己,无非一个死,既然躲不过去,她还能怎样?而且桑枝心里总藏着一份希冀,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去?她并非不怕死,而是非死不可,别无选择。更何况,她到底有多厌恶这个大清王朝,只有她自己清楚。看不到希望的杀人之地,女人几乎永无出头之日,终日被人奴役,卑躬屈膝,在屈辱和抹杀人性里苟延残喘,生不如死,有什么值得留恋?虽然她并不肯放弃生存,但当死亡不可避免的时候,她竟觉得解脱。 兴许,再睁开眼,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诡异的梦呢。 桑枝拍去自己双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昂然而去。这一刻,她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别了,素勒,愿你一生安好。 然而这精神头一出来,却震得董鄂妃心上一颤。她猛地站起来,双手牢牢抓住扶手,急声道,“慢着——” 兰秀看得愣愣的,竟没能跟出去。直到董鄂妃这声喊,才唤回她的神智,当即动作快于心智地下意识服从董鄂妃的命令,几步上前拉住桑枝。 桑枝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顿时僵住了。 却听到身后的董鄂妃轻轻吐出一口气,稳住心神道,“慢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1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你有什么话说?”董鄂妃并非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她不过一时的惊诧,很快就平静下来,至少面上是这样。 桑枝抿紧双唇,心里却犯了难。她刚刚的表现完全是抛却一切束缚返归自我的原因,现在看董鄂妃如此,桑枝清楚,这次自己又从鬼门关绕回来了。可是回来之后呢?到底她自己的身份是个奴婢。 桑枝转身,面色平静地望着董鄂妃,“娘娘,奴婢的话得单独跟您说。” 董鄂妃犹豫一下,眼神紧了紧,稳稳坐回去,“你们都退下吧。” 别说兰秀,绿莺都惊呆了。她目光锁在桑枝身上,久久不语。 然而桑枝却不敢回看,尽管她觉察到绿莺的注目。当务之急,是先迈过眼前这道坎儿。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她躲过一劫,那么就且走好脚下每一步。 终于承乾宫偌大的内殿只剩下董鄂妃和桑枝两个人。 桑枝拱手敬国士礼,沉声道,“娘娘英明。” “本宫不要听奉承话。”董鄂妃起身,走到她面前,“你最好不是装神弄鬼,不然……” 桑枝心里清楚,自己在董鄂妃面前已经无法再遮掩了,索性也就彻底放开手脚,坦然望着董鄂妃道,“娘娘,奴婢说您英明,并非奉承,而是实话。” 董鄂妃冷笑。 “娘娘看似柔弱不争,却深得皇上宠爱,冠宠六宫,权倾后廷。这是娘娘英明之一。但,这点却并不是娘娘最英明的地方。”桑枝顿了顿,“娘娘您最英明的地方在于,知道什么该争,什么不该争。什么时候可争,什么时候不可争。娘娘您审时度势之能非我辈可及。” 董鄂妃眯了眯眼睛,“继续。” “回娘娘的话,奴婢来承乾宫不久,但是没来之前就已经广听娘娘圣明,深得后宫上下爱戴。”桑枝望向董鄂妃的眼睛,“如果一个人是高僧名士,是世外高人,或者简单的说,这个人没有处在后宫这种地方,那么对这种盛誉没人会怀疑。但是,在这后宫,‘仁慈’才是最大的谎言。” 董鄂妃脸色一变,“放肆!” 桑枝微微垂首,“娘娘可还愿意听?” 董鄂妃沉吟许久,“本宫倒要看看,你这个丫头,到底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胡话。”她转身回到位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桑枝,“说吧。” “遵命。”桑枝道,“不管仁慈是不是谎言,但奴婢相信娘娘却有良善之心。单凭娘娘并没有对奴婢乱棍打死,便足以证明。” “呵,”董鄂妃轻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桑枝微微抬头,放轻声音道,“奴婢清楚自己的身份,可是,娘娘,您清楚您的身份吗?” 董鄂妃脸色一僵,没有开口。 “娘娘如今最大的忧虑,不在皇上,更不在皇后,而在皇太后和荣亲王身上。”桑枝用的是肯定语气,“小皇后不足为虑,因为她丝毫得不到皇上欢心。如果娘娘您真心现在就要这后位,想必只要您一句话,皇上无论如何也会扶您上位。只要您入主中宫,荣亲王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宫嫡子,是未来人主的不二人选。” 董鄂妃手一抖,打翻茶盏,喝道,“住口!” “娘娘又何必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如果娘娘连这份胆魄都没有,那么奴婢奉劝娘娘,趁早打消了这念头。”桑枝不卑不亢。 董鄂妃略显慌乱地胸口起伏,目光凛冽地望着桑枝,“本宫从未有此逆心。” 如果没有,那么董鄂妃现在就不会再让她说下去。桑枝静静地看着她,又说了一句,“可惜,娘娘您和皇上最大的对手,都是皇太后。” 她说完这一句,董鄂妃并没有阻拦。桑枝心底一声叹,董鄂妃并非无入主中宫之心啊! 想来也是,董鄂妃是何等聪慧之人!又怎会不知道她自己和荣亲王现在的处境?以她如今的盛宠,倘若有朝一日皇帝撒手西去,那时便必定是她和荣亲王的地狱之时。只怕不止她们母子,连带着整个董鄂一族恐怕都难有好下场。历史上这种盛宠之下下场却不得好死的例子,数不胜数。董鄂妃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往上走,除了爬到最高处,已经别无选择。她要是退下来,死的可不止是她一人而已。 如果不能站在权利顶端,以她今日积攒的众妃之怨,其他宫妃的皇子问鼎龙座,她焉能有好下场?董鄂妃很清楚这个结果。但是,她更清楚的是,急不得。皇太后虽然如今不再管理后宫,但其中盘根错节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董鄂妃协理后宫,桩桩件件看似顺顺利利,但隐隐约约她总觉得自己是局中棋,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默默下着这盘棋。而这只手能是谁呢?除了那个看似颐养天年什么都不管的皇太后! 她能做的,唯有等。毕竟皇太后年岁已高,她和荣亲王都还年轻,只要皇太后薨逝,后宫便再没有能阻拦她的力量。她其实别无选择。这是她身受盛宠的必然结果,不能最高就只会死的更惨。 所以她要经营好名声,她贤德,孝顺,她族中亲友也从未恃宠而骄,反而屡立战功。比如她的兄长,就在战场上屡得头功。她的父亲手握重权,身居三等候却乐善好施,为人和善。董鄂一族搏尽天下好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只可惜她身子骨本就薄弱,生下荣亲王之后仍然为权衡各方势力鞠躬尽瘁,思虑太重,以至于身子越发不好。 可令她稍感欣慰的是,素来健康的皇太后竟然生病。人一老,最怕的就是生病。老年人不比年轻人,再小的毛病放在他们身上都是不能小觑的重症。但董鄂氏确实心底有一份仁善,她虽然不喜欢皇太后,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董鄂妃孝顺,因此为博名声伺候尊前时也确实尽心尽力。 宫人都以为她至孝,桑枝却只觉得好笑。倘若真孝顺,董鄂妃最好的选择是别在皇太后面前晃悠。很显然,皇太后并不喜欢董鄂妃。就是废后静妃,她虽然怨皇太后,但心底到底还对这位老人家存着一丝敬爱,因此从来不去扰她。小皇后更是怕打扰老人家,很少前去侍奉。毕竟孝庄身边有个尽心尽力的苏麻喇姑,没人比苏麻喇姑更懂得怎样照顾皇太后。可偏偏这个董鄂妃不仅侍候尊前,还昼夜不曾废离。 这凡事啊,过头了就必定有异。桑枝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在慈宁宫看见皇太后吐在董鄂妃脸上那口痰,心里反倒体会出来了。董鄂妃哪怕真有一分孝心,可剩下的九分恐怕都是作秀。做给皇上看,做给后宫看,做给天下人看。 那意思摆明了就是——你看我多贤德至孝!小皇后都没伺候几天呢,我董鄂妃天天在这端茶送水做下人的活侍奉着。 倒也如她的意,如今全天下谁不盛赞董鄂妃贤孝之名!连皇上都以奉上不尽心的罪名责罚皇后,而大加褒奖董鄂妃呢。 可是这些小把戏,如果桑枝都看得懂,皇太后难道会不懂?桑枝心里直想,可见后宫的事儿,绝不能用眼睛去看。眼里看到的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得用心想。然而可惜,后宫里能用心的人太少了。天下人更不会花这个心思思量了,朝廷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董鄂妃凝视着桑枝,桑枝不躲不避,让她看。心里有鬼的是董鄂妃,桑枝才不怕她看。终于,沉默半晌之后,董鄂妃开口,“你是什么人?” “看惯后宫事的宫女罢了。”桑枝淡淡道,“娘娘,您难道不厌倦后宫里这些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之事么?” 董鄂妃怔住,静默一会儿,幽幽道,“本宫没有选择。”说完心里就一惊,诧异自己竟被桑枝带着情绪走,她一时有些紧张,皱眉问桑枝,“你想要什么?” “人各有志。”桑枝说,“娘娘,奴婢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但是只想事成之后求娘娘一个许诺。” 董鄂妃心头一跳,“说。” “奴婢要革除奴籍,升为旗人。”桑枝微微抬头,“另外要黄金万两,放我出宫。” 董鄂妃一怔,讽刺地笑道,“你还真敢开口。革除奴籍,已经是天大的赏赐,你还想升为旗人?这还不算,你竟狮子大开口,要黄金万两?” “娘娘,”桑枝沉声道,“万两黄金加一个自由人的身份,换您和荣亲王甚至董鄂一族生生世世的长盛不衰,难道不是很划算吗?” 董鄂妃指尖一抖,眼神凌厉地望着她,“就凭你?”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是唯一一个猜中娘娘心思的人。”桑枝道,“成大事者,绝不可能没有谋士。娘娘您难道妄想靠自己一个人和权倾天下的皇太后斗?我想娘娘,定然不是这样的蠢物。” 董鄂妃被她呛的脸色一白,故作强硬道,“可你要的未免太多。” “娘娘是有见识的人,”桑枝反道,“我若愿意为娘娘尽心谋划,按照朝廷的说法,我便是娘娘的谋士。娘娘自然知道,一个好的谋士,纵万金也难求。皇太后身边可不止一个手段通天的苏麻喇姑,而娘娘您,有谁呢?如今我主动来投靠,娘娘您不仅不以谋士之礼相待,反倒觉得我要的多?” 董鄂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确实有想法,也确实知道人才难得。但她从未有过自己能够拥有谋士的念头。后宫女子向来短视,无非争宠贪慕荣华而已,哪里有几人能想得那么深远?便是董鄂妃自己,要不是桑枝今天这番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弱。 多可笑,董鄂妃心想,自己竟然还觉得能够和皇太后过招平手!原来,皇太后只是一直没出手而已。不然以皇太后的谋略和人脉,要捏死她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董鄂妃心底一片冰凉,越发觉得自己岌岌可危。她起身走到桑枝身边,“若你真能如你所言,本宫一定如你所愿,决不食言。” “谢娘娘。”桑枝拱手谢她,自始至终都未再行跪拜礼。然而她心底,却幽幽哀叹一声。董鄂妃啊董鄂妃,就算我当真愿意帮你,可惜老天不肯帮你啊!你可知你大限将近,而你今时今日还在殚尽竭虑图谋他事? 桑枝垂眸,她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董鄂妃相信她。只有董鄂妃信任她重用她,她才有可能到坤宁宫去,而且越快越好。 她说服了董鄂妃,却不知道素勒那里正在遭受一场大灾难。 因为董鄂妃在慈宁宫受了委屈,顺治帝气不过,又不敢找太后的麻烦,想来想去,软禁中宫的皇后岂不是最好的撒气对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5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拱手谢礼,董鄂妃却眼神一厉,咄咄逼人道,“先别谢太早,你口口声声为我图谋,然你所为作何解释?本宫如何信你?” 桑枝唇角勾起,她心中早已有应对之词,“娘娘,奴婢今日所作所为皆是为娘娘考虑。” “为本宫?”董鄂妃嗤笑一声,“你使心机冒死进慈宁宫,只是为了让太后知道皇上要废后的事情,为的是什么?”她眯了眯眼睛,“依本宫看,你为的恐怕不是本宫,而是皇后。” “娘娘说笑。”桑枝垂首,面不改色,“良禽择木而栖,我真心投靠娘娘自然有我的理由。首先,娘娘您是目前后宫的掌权者,权势如日中天,更是皇上捧在心尖上的人,跟在您身边,最有可能实现我的愿望。其次,且不说我仅仅因为迷路冲撞皇后就在坤宁宫被打的半死,还被罚雪天寒夜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半宿——这些我且不记仇,只说如今坤宁宫的情势——皇后无子,皇上又完全冷待,显然皇后日后也几乎不可能有子嗣。在后宫,一个没有子嗣又被天下之主深深厌弃的人,等待她的还能是什么好结果?奴婢要是这点判断力都没有,也不敢在娘娘面前大放厥词,遑论为娘娘您效力。所以于情于理,是个长眼睛的人都不可能选择坤宁宫。难道娘娘觉得奴婢会没眼力到为处在死局中的坤宁宫效力?那岂不等于断送自己的未来?” 桑枝说的都是实情。皇后素勒的处境确实十分不妙,后宫无子嗣几乎等同于永无出头之日,哪怕是皇后也难逃此列。更何况,皇帝又那么爱找她麻烦,她现在的日子甚至未来,如今来看都很不乐观。这些话让董鄂妃颔首,心中默默赞同。因为皇贵妃娘娘绝料不到会有人傻到放着承乾宫的大好前程不要,甘愿去坤宁宫那等艰难之地。可偏偏桑枝就是这么个傻子。 先打消董鄂妃的一层疑虑,桑枝才开始巧解今日行为。她问,“敢问娘娘,您觉得现在是您入主中宫的好时机吗?” 董鄂妃眉头深锁,迟疑道,“不是。” 桑枝笑了,“所以奴婢今日才敢冒死进入慈宁宫作出此等愚蠢行为。” 董鄂妃惊讶地看着她,“这么说来,你确实是为本宫着想。”然而语气中却透着股凉薄的怀疑。 “回娘娘的话,正是。”只作听不出她语气中的迟疑,桑枝终于跪在她面前,正色道,“奴婢既然决定一心为娘娘效劳,第一件要做的事自然就是让娘娘您看到奴婢,顺便送您一份大礼。”她昂首望着董鄂妃,“娘娘也说,如今不是您入主中宫的好时机。可是娘娘您想,倘若现在皇后真的被废,下一个被皇上推上后位的,除了您还能有谁呢?”她顿了顿,“这虽然看似一件好事,其实根本是件天大的坏事。娘娘您觉得,现如今皇太后健在,便是皇上趁太后养病期间送您入中宫,可等到太后病愈了呢?太后早晚要知道这件事。” “然而,如果等到您已经入主中宫再让皇太后知道就已经晚了。”桑枝问,“娘娘您觉得,皇太后会让您安安生生地稳坐中宫吗?” 董鄂妃脸色一白,手心沁出冷汗来,“不仅不会,太后还会出手对付本宫。” “那娘娘您觉得,现在您有能力和太后抗衡吗?”桑枝问的不急不躁,董鄂妃却额上直冒冷汗,“听你说罢,本宫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夜郎自大。太后要是现在出手,本宫必败。” 桑枝又问,“如果您败了,那么荣亲王呢?董鄂一族呢?” 董鄂妃被她问的四肢发颤,再也稳不住。她顿时面无血色,哑声道,“若到那时,只怕我族中要有灭顶之灾。” 桑枝很满意自己听到的回答。跟聪明人谈事情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只需点拨一二,对方便能想透其中关节。桑枝深深叩首道,“所以奴婢才会有今日冒死之行径啊!”她只不过完全换了一个角度来表述这件事,真正的动机目的除了她自己,旁人谁能知道呢?桑枝说,“如果您已经入主中宫,董鄂一族的结局便无可挽回。可现在不一样,现在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奴婢既然诚心投靠,又岂能作壁上观?故而冒死进入慈宁宫,让太后知道此事。毕竟,能阻止皇上的只有太后。” 她又抬头望向董鄂妃,“奴婢今日甘愿冒死博得娘娘注意,无非是为了向娘娘表明诚意。古语有云,忠仆不侍二主,奴婢既然选择娘娘作为自己的靠山,又岂敢事事不为娘娘着想?”她信誓旦旦,可心底里何曾真正把自己当成什么“忠仆”?然而话还是说的漂亮,桑枝直直地望进董鄂妃的眼睛,“如今奴婢和娘娘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更是甘愿以性命作赌注表忠心,娘娘您还信不过我吗?” 董鄂妃心悦诚服,终于暂时打消一干疑虑,连忙俯身扶起她,“你既有此忠心,本宫必不亏待于你。从此以后,承乾宫里除我之外,亦以你为尊。桑枝,你可满意?” 桑枝心里一咯噔。望着董鄂妃透出状似信任的眸子,她心里一时间生出无比的愧疚。董鄂妃难道做错什么了吗?并没有。不过就是一个不得不谋求生路的可怜女人。但如今她却骗取了这个女人的信任…而且是敢于托付性命的信任。桑枝心里一沉,刹那间竟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已经被逼上梁山。董鄂妃谋生,她自己也不得不求存啊! 董鄂妃拉着她的手让她同坐,“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桑枝妹妹你便不用多礼,我们尽可姐妹相称。” 桑枝陡然站起来,连声道,“奴婢不敢。君是君,臣是臣,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尊卑之序万不可废。”其实是因为董鄂妃待她越好,她便越愧疚,所以巴不得和董鄂妃保持一定距离。越是亲近的人,越是难以昧着良心欺骗,尤其是信任这种东西。她当然不相信现在董鄂妃完全相信自己——董鄂妃也不可能一时间付与全部信任,但到底董鄂妃确实在试探之后做了信她的准备。然而不管董鄂妃眼下对她的信任有几分,她都会愧疚。信任越重,她就会越愧疚。 董鄂妃拉住她的手笑道,“你也是个倔脾气。既然你不愿意也就罢了,只是繁文缛节便全免去吧。你既忠心为本宫,本宫又岂能不诚心待你!” 桑枝脸上滚烫,嘴里却吐出这样的话来,“娘娘如此待奴婢,奴婢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董鄂妃掩唇轻笑,“客套话本宫就不多说了,你只需记得,本宫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心做事的人。但是……”董鄂妃声音轻了轻,“若有二心之人,本宫可也不是好相与的。” 桑枝心里一抖,连忙跪下去,“奴婢之心,天地可鉴!” “哎哟,又没说你,快起来,”董鄂妃恩威并施,再次扶起桑枝,直入主题,“妹妹你觉得,现在咱们该做什么呢?” 桑枝垂眸答道,“当务之急,是要向太后表明,坤宁宫的事情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她顿了顿,“换句话说,要把责任全推到皇上身上。” 董鄂妃脸色沉重起来。她犹豫半晌,到底是转过脸去,望着窗外轻声道道,“本宫一直侍奉在慈宁宫,外面的事情确实不太清楚。” “娘娘,您这话说了我或许信,宫人会信,但太后会信吗?”桑枝心想,这等大事董鄂妃会不知道?只怕并非不知,而是暗地里推波助澜吧——废后这件事上,董鄂妃什么都不做就等同于默认皇帝的行为。皇帝岂会不更来劲儿? 董鄂妃一僵,呆了会儿才又握住桑枝的手笑道,“那依妹妹看,我该怎么应对这件事呢?”连本宫都不自称了。 桑枝自然听得懂她的变化,便愈发躬身道,“娘娘您要亲自阻止废后,不仅要阻止,还要光明正大,让整个后宫甚至整个大清朝都知道,您完全不赞同皇上的行为。” 董鄂妃沉吟道,“这样岂不是让皇上寒心?得罪了皇上,本宫可得不偿失。” “娘娘,依皇上对您的宠爱,即便一时惹恼了他,可哄回皇上还不是您一两句话的事儿?毕竟当务之急是让太后对您放心啊!” “这倒也是。”董鄂妃无比了解顺治,更懂得怎样给他顺毛。 两人谈话终于告一段落。桑枝完好无损地出了内殿,打开承乾宫的大门,守在门口的兰秀和绿莺看见她神色如常甚至面带微笑,都吃惊不已。绿莺就不说了,那眼神恨不能把她看穿。兰秀还是没有好脸色,虎视眈眈地望着她,“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这时内殿传来董鄂妃的声音,“不得无礼!” 兰秀不明所以,当即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跪倒在地,“娘娘恕罪!” 董鄂妃神情淡淡的,缓步踱来望着桑枝说,“本宫刚刚才知道,原来桑枝竟是本宫的一个远房亲戚。既然是在承乾宫,以后宫里待她便如同待本宫,你们听到了?” 这霎时间翻天覆地的翻身,让承乾宫里看向桑枝的各种各样羡慕嫉妒畏惧等眼神几乎能活烧了她。然而桑枝却心里一紧,暗自赞叹董鄂妃好手段!如今她给了桑枝这样一个莫须有的身份,一来自然是为拉拢桑枝,二来也是让桑枝别无选择地站定立场——承乾宫董鄂妃的远房亲戚,就是桑枝有二心,旁人谁敢轻易信她? 桑枝默默叹了口气,董鄂妃真真是好手段啊!轻描淡写一句话,便一箭双雕,让人怎敢不心生敬畏?这要是跟她作对的话,是不是说话的功夫脑袋就搬家了,还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种女人实在太可怕。然而桑枝清楚,既然自己已经卷入棋局,日后凶险只会更甚,心机深沉之人不一定逊色于董鄂妃。 在后宫里生存,怎一个难字了得!她唯有谨慎,谨慎再谨慎。 就在这时,有宫女来报,“启禀娘娘,皇上在坤宁宫大发雷霆,已经惊动了太后。” 董鄂妃一愣,下意识地望向桑枝。桑枝却心里一咯噔,把个顺治帝恨的牙痒痒。她强压下情绪,低声道,“娘娘,眼下正是您挽回局面的大好机会。” 虽然确实对董鄂妃有利,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桑枝知道只有董鄂妃才能劝住那个该死的皇帝! 董鄂妃略一思考,扬声道,“去坤宁宫!”她说罢,握住桑枝手腕,“你跟我一起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2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坤宁宫真个是幽咽冰凝万马齐喑,里里外外跪倒一片,当首跪在大殿里的不是小皇后是谁? 皇帝冷面冷心,没个好声气,“朕令皇后禁足思过,你们哪个大逆不道,反奸猾媚上,弄出这么个小玩意儿来让皇后玩物丧志?”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小皇后原本一直攥在手里的玩偶,“朕本想看皇后有没有悔过,谁知你竟一心放在这上面,难道是一国之母的样子?将我大清皇室的颜面置于何地!” 皇帝陡然提高声音,帝王怒斥之下坤宁宫满殿寂然,只有“铮”地一声泥偶被大力摔在地上的声音。 那本就做工拙劣的小马登时被摔得四分五裂,在皇后面前支离破碎。一小截马腿崩落在素勒膝盖边,她垂眸看着,终于没忍住眼眶红起来。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皇后终于抬起头来,不轻不重地道,“臣妾听闻前日皇上将光禄大夫汤若望进献的西洋琉璃球赏给承乾宫,原来那不算玩物。” 顺治帝没料到她会反驳,登时勃然大怒,“好一个皇后!玩物丧志不说,还不知悔过!皇贵妃协理后宫诸事费心,朕怜她劳心耗神,才赏她一个小玩意聊供安歇,你呢!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做不好,只知道弄些个奇巧寻乐,竟不知错?”他打眼一扫,看见皇后伸手过去捡膝盖边的玩偶残肢,顿时冷笑一声,一脚踩下去,将那马腿碾地粉碎。 素勒手指发颤,停在皇帝脚边。她死死咬住嘴唇,唯恐自己发出恨声出言反驳。顺治帝移开脚,又似顽劣少年一般,挨个将七零八落的泥偶踩一遍,各个碾成粉末,才心头火气微消,厉声道,“皇后无德,不知悔过。朕令你深切思悔发罪己诏,以谢罪于天下!” 可是下罪己诏,就等于昭告天下她根本不配位居中宫。素勒明白,罪己诏只不过是废后的前戏。眼睁睁看着皇帝把她唯一喜爱的小东西毁得粉碎,她咬紧牙关,再也没忍住,挺直腰杆道,“自皇贵妃入宫以来,后宫诸事皆由她打理。就算有过,也是承乾宫的过,与本宫何干!” 她这个皇后形同虚设,权力被架空,一切事宜都要经承乾宫决议。可这还不算,更令人发笑的是,功都是承乾宫的,过就都是她这个皇后的。但凡诸事处理不当,第一个被责难的必定是她这个中宫之主。 “放肆!”皇帝大喝一声,“你既然是皇后,就身负皇后职责,不仅不思过,还把罪责全推到别人头上!承乾宫处处帮你,你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心生怨怼!朕未见过如你这等品行拙劣之人!可见你根本不配做皇后!” “呵!”皇后冷笑一声,昂首望着他道,“恐怕这才是皇上您最想说的。” 皇帝从没见过这个逆来顺受地小皇后如此硬气,一时心中竟有些虚。他难道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不,他比谁都清楚。但那又怎样?他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是天子,是永远不会错的。他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因为,他是这个大清王朝的主人。一时间他想到了皇太后,想到永寿宫的废后静妃,再看看眼前目光中透着冷绝的皇后,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他绝不肯承认那是怯,是心虚。 然而,男人的自尊是决不允许被挑战的,尤其这个男人还权倾天下。何况他还心虚了,可身为皇帝怎么能心虚!为了掩饰这心虚和怯意,他随手抓起桌上茶盏砸向素勒,宫人便眼见着皇后闷哼一声,被茶盏砸在肩头,“砰”一声茶盏落地碎裂,跪着的皇后被砸的身子往侧边倾倒,凤袍满是茶叶,形容狼狈不堪。 “你既然无德无能位居中宫,难道不该废吗?”顺治帝大声道,“皇后之位,本就该贤德女子居之。”他端坐正位,诏令吴良辅道,“传朕口谕,兹科尔沁部镇国公贝勒绰尔济之女博尔济吉特氏,无德无才,悖逆君上,奉上不敬,侍君不亲,实不堪居中宫之主——”他说着,一旁的吴良辅却双手发抖,根本不敢顺从,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三思啊!” 皇后只神情凛然,默不作声。 顺治大恼,“朕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不过废一个皇后而已,三思什么!你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也敢违逆犯上?!”说着就狠狠地踹了吴良辅一脚,吴良辅战战兢兢被他踹到在地,却不敢做声,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来再次跪好。 一时间坤宁宫阴云密布,所有人颤抖着大气不敢出。 & 桑枝跟着董鄂妃赶来时,宫人连通报都给吓忘了,她们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到内殿便见狼藉一片。皇后脸上发梢都湿漉漉的,半边身子都被掺杂着茶叶的水迹打湿,却一脸漠然地跪着,好像这里的事情跟她完全没关系似的。 备受皇帝宠信的宦官吴良辅也浑身发颤,五体叩首跪在一旁。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就更不用提了,胆小的甚至直接吓晕过去。 董鄂妃见状,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忐忑不已。她深知皇帝为人,少年即登帝位,虽然胸怀大志治国有术,但性情浮躁易怒,很是任性放纵。而且刚愎自用,容不得任何冒犯,稍有不顺心便动辄惩处。对他只能顺,不能逆。董鄂氏之所以深受恩宠,就在于她深深懂得女人柔弱胜刚强的优势,对顺治帝放收有度。可即便如此,到底眼前这个男人手握生杀大权,只怕稍有不慎也要命丧黄泉,她固然受宠,然而担惊受怕也比旁人多上百倍。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没人比董鄂妃体会更深。 “皇上……”董鄂妃连忙跪下行礼,刻意放柔的声音,便是块顽石也要被这女儿柔情给软化了,她目光温柔,眸含情意地望着顺治帝,“臣妾给皇上请安。” 顺治帝本盛怒之中,看见董鄂妃也没太好的情绪,只是挥手道,“平身,你来干什么。” 董鄂妃盈盈起身,上前轻轻握住皇帝的手,心知眼下情形绝不能说半句硬话,便转移话题轻柔道,“荣亲王想念皇上,臣妾代他来给他父皇请安。” 顺治帝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皇儿尚在襁褓中,就知道想念朕了?” “自然,”董鄂妃见他脸上露出笑意,才松一口气,略带撒娇道,“荣亲王是皇上的儿子,天子之子,自然与众不同。臣妾今日看他,就觉得皇儿思念父皇呢。” 顺治帝笑出声来,捏她脸问,“不知道是皇儿想念朕呢,还是他母后想念朕呢?” 董鄂妃嗔他一眼,“好好的说荣亲王,你偏要往臣妾身上说,羞不羞?臣妾可不依!” “哈哈!”顺治帝终于开怀,“那爱妃到底想朕不想?” 董鄂妃垂眸,朝他怀里靠近些,双手环住他胸膛轻声道,“想,我们母子都很想念皇上。”她眼神极其温柔地望着皇上,“臣妾最怕您生气,更怕您气着自己。宫里有什么不是,就让后宫来处理,皇上您为天下子民劳心劳力,已经极耗心神。臣妾虽然人微力薄,可若能为皇上分忧一二,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场。” 说这些话时,董鄂妃声音极轻,几乎是在顺治帝耳旁耳语。她本就是个水做的女子,形貌皆是难得的美人,如今呵气如兰又娇娇柔柔,便是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顺治帝心肠完全软下来,抱紧她道,“全天下只有你最懂朕,最爱朕。” 然而桑枝的目光却只落在一旁狼狈的小皇后身上。满室狼藉,素勒通红的眼眶和身上的茶叶残渣,甚至目力所及处被摔碎的泥偶——桑枝不知道她在这里经历了怎样的暴风雨,心里真是又恨又疼。那个单薄的少女啊,孤独又倔强的跪着,几乎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呵护。怎么会有人忍心如此责难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桑枝几乎咬碎后牙槽,恨不能狠狠扇顺治帝一个耳光。 然而素勒好像失了魂一般,根本没注意到董鄂妃和桑枝的到来,只眼神空洞地望着被碾成粉末的泥偶。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下去。累,很累。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活下去,死是不是就可以一了百了? 桑枝并不知道皇后眼下心里在想什么。虽然她很想很想很想上前抱住这个少女,可是,理智上很清楚,她不仅不能动,甚至都不能把目光一直锁在皇后身上。她深深低着头,只有余光不曾离开皇后身影,脚步却没有移动一步。 就这么会儿功夫,董鄂妃终于把皇帝的毛给顺直了。虽然她本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求皇帝不要废后,但眼下情形容不得她这么做。这会儿尤其不能触皇帝逆鳞,董鄂妃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搂着董鄂妃的腰不松,“回去看朕的皇儿。” 董鄂妃被他搂着走一会儿,轻声道,“皇上这样成何体统,让人看见,臣妾还怎么见人啊。”她似嗔非嗔,顺治帝心中十分喜爱,见她薄面粉红似是真羞,况心里也知道这样出去不好,就笑呵呵地松了手。 董鄂妃松口气,“臣妾本是想为荣亲王寻个玩意,还没找到呢。皇上您先去看他,免得皇儿等不及。”其实是想留下在皇后这里做人情,只是这话可不敢明说,便另找名头。顺治帝又岂会不明白?但是董鄂妃愿意顾着他脸面,千方百计地顺着他,他心中怜惜也就只作不知,“那你可别耽误太久。” 皇帝走后,坤宁宫里才总算缓口气。隆福门口苏麻喇姑默默看着皇帝离开,自己也悄悄走了。原是跟董鄂妃前后脚的功夫,但是看见董鄂妃进去,苏麻喇姑便停下脚步。一来,她要看看董鄂妃是什么反应,二来,若是她进去虽然能护住皇后,但只怕皇太后和皇上的矛盾会更深。所以她根本没进去,可又不放心。直到看见坤宁宫危机解除,这才轻叹一声,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1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没得皇帝命令,坤宁宫众人不敢起身,皇后连同宫人依旧跪着,倒是站着的桑枝和董鄂妃显得格格不入。 董鄂妃恭送顺治帝离开,待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后,她连忙起身去扶皇后,双膝一曲几乎跪在皇后面前。 桑枝跟在董鄂妃身后,下意识地朝素勒伸出手,然而就在这一刻,跪在素勒身后的蔡宛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皇后娘娘。便是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桑枝恍遭雷击,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没有哪一个奴才不是时时事事以自家主子为先!比如蔡宛芸,无论来人是谁,哪怕是皇上皇太后,蔡宛芸眼中也只以皇后娘娘为尊。而桑枝自己刚刚,竟然直接忽略身前的董鄂妃,越过董鄂氏想去扶皇后! 她没做出来时,这只是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可她一旦做了,那么,她原来在董鄂妃面前说的那些话就再也不值得相信。因小见大见微知著啊!董鄂妃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桑枝倘若真的越过她去扶了皇后,只怕任凭桑枝再怎么巧舌如簧舌灿莲花也难逃董鄂妃法眼。只是幸而,幸而桑枝双手只伸到董鄂妃后手肘处。眼见着蔡宛芸扶住皇后,桑枝就在那一瞬间毫无异样的转手扶住董鄂妃。尽管她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终于意识到这次董鄂妃带她到坤宁宫除了以示亲近外,更重要的恐怕是试探。 好险,好险就功亏一篑! 桑枝心中紧张地乱跳,扶住董鄂妃时也对这个女人心生畏惧。董鄂妃的心思何其深!状似不经意间带她来,实则无时无刻不在试探她。是了,桑枝想,董鄂妃又怎么可能不怀疑她与皇后有关系?纵使她在承乾宫时颠倒黑白看似说服了董鄂妃,但事实摆在眼前,她此举确实也解救了皇后的危机,董鄂妃又岂能轻易信她?这会儿故意将她带到坤宁宫来,难道不是想看看她面对皇后被责难时的态度吗? 因着那一惊吓,桑枝反倒吓出急智,看出董鄂妃的真正意图。董鄂妃之城府,桑枝只觉得深不可测。倘若桑枝是诚心实意效忠董鄂妃,那么便该像蔡宛芸忠于皇后那样忠于董鄂妃。对于一个奴婢来说,忠诚二字是最基本的守则。做到忠诚,便是眼里只能看见自家主子。而桑枝眼里,何曾有过董鄂妃? 然而这一刻,桑枝心里明白,无论她到底忠诚不忠诚,眼下都不能对皇后露出半点不该有的情绪。 如果说刚刚桑枝还不敢确定董鄂妃是不是在试探她,那么接下来董鄂妃顺其自然握住她右手说的话,让桑枝彻底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董鄂氏由桑枝扶起来,便顺势握住桑枝的手,嗔怪道,“妹妹也是个痴人,难道眼里只能看到本宫吗?皇后娘娘跪着,你怎敢来扶本宫?” 对自己的称呼是“妹妹”……桑枝心里一咯噔,彻底明白董鄂妃不是个善茬。她不敢多看皇后一眼,垂眸恭顺道,“奴婢是娘娘的人,自然只看得到娘娘,怠慢了皇后,是奴婢的罪过,求皇后娘娘责罚!” 桑枝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毫无异样。可是根本抬不起头,甚至不敢想象皇后——素勒听到这番话会是什么表情。她暗自紧了紧喉头,然而神情和手上动作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 也亏得她能拼命表现如常,许久才听到皇后的声音,“承乾宫的人就该好好伺候姐姐,何罪之有。” 素勒声音平平,让人听不出半点异样。桑枝却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偷偷看她一眼,却正对上素勒幽深的眸子,明明暗暗让人看不真切。然而没容她细看,素勒就不着痕迹移开目光,由蔡宛芸扶着转身离开。 桑枝抿紧双唇,只有余光追随着她的脚步,却自始至终低头站着,双手没有离开董鄂妃。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听到了董鄂妃轻飘飘的声音,“妹妹想是认识皇后娘娘的吧?” 桑枝心脏陡然一提,但也只是一瞬,即刻就意识到董鄂妃又在试探,迅速反应过来说,“自然。坤宁宫的皇后娘娘,我这样做奴婢的哪能不知道。”她不能立刻出口否认,更不能表现出惊讶无措,因为任何反常的行为都无疑在证实董鄂妃的猜测,所以她只能努力做出身为一个“陌生人”最正常的反应,可实际上,桑枝心里已经开始乱了。 她到底经验不足,哪比得上董鄂妃这等深宫里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杀出来的人物,对董鄂妃接二连三出其不意地试探,桑枝招架地困难。怕的不是光明正大的试探,那有什么可惧?她总归能应付过去。比光明正大试探可怕百倍千倍的是出其不意,在非常细微的小细节里观察端倪,能有如此眼力的绝非常人,偏偏董鄂妃就不是常人。桑枝控制不住地心虚起来,不知道董鄂妃是不是又要在哪里给自己下绊子,然而又不能流露出丝毫紧张神情。这外表如常心里几乎炸开锅的反差,让桑枝的后背很快被冷汗打湿。 董鄂妃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上次你在坤宁宫吃鞭子的事,还记得?” 桑枝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又有陷阱,可又绝不能不回答,连忙低声道,“奴婢不敢忘。原是奴婢行事不周连累娘娘,求娘娘恕罪!”说着就要跪下去。 不管董鄂妃怎么试探,她总归就要让自己言行举止全表现的一心扑在董鄂妃身上就对了。 董鄂妃唇角勾了勾,顺手拉住她,“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 “……”桑枝眼皮一跳,心想,难道是我提的吗? 又听董鄂妃说,“只怕皇后娘娘被误伤,随本宫进去看看。” “是。”桑枝愈发恭谨。她被董鄂妃有意无意地敲打试探吓得几乎神经衰弱,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桑枝恨不能调动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来感知董鄂妃的意图。 董鄂妃刚走两步,回头看她一眼,竟然牵住她的手一起往里走。 虽然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但桑枝知道,一个宫妃拉住一个奴婢的手,绝不常见。因着不常见,所以董鄂妃此举必有深意。然而桑枝一时猜不透,便不能对症下药,只得对董鄂妃恭顺万分。 刚到殿内,就听到蔡宛芸带着哭腔的声音,“娘娘……” 原来顺治帝扔过来的茶盏中水温很烫,那茶盏砸在素勒肩头,让她锁骨处有些青紫,周围更烫红一片。只幸好天寒气冷,热水洒出来很快就冷却下去,皇后娘娘伤的不严重。 “哭什么,上点药就是。”素勒神情淡淡的,眼角瞥见董鄂妃带着身后的桑枝进来,也没说别的。 董鄂妃上前道,“我来吧。” 蔡宛芸连忙行礼,“这怎么使得!” “哪里话,伺候皇后娘娘本就是我们姐妹的本分。”董鄂妃接过宫人呈上的伤药,动作轻柔地给皇后涂抹。 原都是极出色的美人,一个柔媚万分,一个端庄大方。偏柔媚的董鄂妃又因着年长多出几许沉稳,而皇后又因着年纪偏小显得有些青涩。便见皇后香肩半露,如白玉细滑的肩头上一片红,董鄂妃玉指纤纤落在她肩头,让外人谁看了不说是姐妹情深美人图? 可惜美则美矣,情却不知道是什么情。素勒扫一眼桑枝,冷淡道,“怎敢劳姐姐大驾。” “能伺候娘娘,是本宫的福分。”董鄂妃轻叹一声,看着小皇后的侧脸,心中也不由得生出恻隐之情,这小姑娘原是平白受了不该受的委屈。何况,在董鄂妃眼中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于是手上动作越发轻柔些,“娘娘可好些了?” “嗯。”素勒道,“姐姐有这份心,本宫心中感激。只姐姐是伺候皇上的人,万不该为本宫使唤。”言下之意就是拒绝董鄂妃为自己上药。 “娘娘和皇上一样的尊贵,”董鄂妃正客套着,忽然顿住话头,转而道,“不过说不得本宫手拙,让娘娘不舒服。幸而带了桑枝来,”董鄂妃眸子深深浅浅地望着桑枝,“她原是本宫远房亲戚,自小会些按捏上药的手艺,不如让她试试?” 桑枝一僵,猛地低下头去,不动声色地掐住自己掌心。这董鄂妃虽然摆明在信口胡说,可桑枝绝不敢出言反驳半个字。她明白,这次是董鄂妃摆在明面上的试探她,而她,必须配合董鄂妃。便应声道,“皇后娘娘不嫌弃,奴婢愿意为您效劳。” 素勒原本无甚波澜的眸子,这会儿忽明忽暗,打量着桑枝道,“原来是皇贵妃的人……” 皇后声音不大,可叫桑枝心里陡然一跳!素勒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对劲,不对劲!她必定是误会了!然而,桑枝也立刻明白,皇后的这种念头就是董鄂妃要的,不然董鄂妃何以如此言语? 董鄂妃无非在告诉桑枝,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以前是为谁效力,只要进了承乾宫,就只能生是承乾宫的人,死是承乾宫的鬼。 桑枝此刻才懂得,能在后宫如此险恶的环境里爬到权力巅峰的人,心机手段是多么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她想利用董鄂妃做跳板,却忘了自己挑的这块跳板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跳。很显然,桑枝纵有谋略,但论识人用人的手段,绝不是董鄂妃的对手。她被董鄂妃死死握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0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被自己在乎的人误会,第一反应难免迫切想要解释。可眼下这情形,桑枝根本没有机会。 她顺从地站到皇后身后,将那晶莹的药膏抹在指尖,小心地涂下去。始终垂眸敛情绪,未曾有半点逾矩。 董鄂妃就坐在皇后下首,有的没的说两句话。桑枝知道,董鄂妃不仅在观察她,可能还观察皇后的反应。桑枝原来一直觉得素勒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可这会儿见她神情淡淡地,并未因自己贴身站在后面露出半点相熟的模样,桑枝心情很复杂。 又见素勒虽然年纪不大,但威仪有度,和董鄂妃是截然不同的端庄之姿,这会儿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身前这个姑娘是皇后,一国之母,仪态大方,让人完全看不出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桑枝心里乱糟糟的,也没注意去听董鄂妃和素勒闲聊的内容。直到素勒淡然开口,“皇贵妃宫里的果然灵巧,比坤宁宫的丫头好上许多。” “皇后娘娘取笑臣妾了,”董鄂妃笑道,“承乾宫怎敢和皇后比,不过因为桑枝自幼学过这些,才显得好些。” “偏本宫这里就没这样的人。”素勒抬眸看着董鄂妃,“本宫倒有几分偏爱,不知道姐姐可否割爱,将人留在坤宁宫?” 桑枝按在素勒锁骨处的指腹抑制不住地一抖,霎时屏气凝神。没料到素勒竟然现在提出来了! 董鄂妃也愣住了,意味深长地看向桑枝,却笑着对素勒说,“皇后娘娘开口,臣妾本该欣然应允才是。不过……”她话锋一转,收回望向桑枝的目光,歉然地看着皇后,“桑枝和别的奴才不同,她原是臣妾远房亲戚,有些情分在。臣妾向来不把她当下人的,也不好替他做主。既然她有福气得皇后娘娘您青眼,是不是留在坤宁宫,还是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桑枝心里都快炸了。董鄂妃就这么轻易地把球扔给了她!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桑枝怎么会听不明白?要是真想给,董鄂妃自己就把这个人情送出去了。因为不想给,才把球踢给桑枝。更重要的是,桑枝不久前才成为董鄂妃幕下之臣,如果这会儿敢离开承乾宫,离开董鄂妃,难道董鄂妃会放她安生离开? 对于董鄂妃这种人,手底下的泛泛之辈也就罢了,像桑枝这种人如果不能收归己用,难道还能留着她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原来迫于形势赌赢了一把,谁料到宫中事瞬息万变,桑枝并没有预知能力,不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些事。她所做的不过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按自己的步骤图谋未来,然而哪能事事如她意?千丝万缕相连,诸般势力相互抗衡,人人能打算的只有属于自己的这部分,旁人的心思谁能准确测出?她自己的命运从来不在她自己手中,哪怕是一时半会儿有些赢面,也不过是须臾而已。后宫这等盘根错节的复杂之地,没有谁敢担保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变故。桑枝张目结舌,这下彻底手足无措了。 她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进坤宁宫,陪在素勒身边。可眼下这个大好机会,如此诱人的好机会,她却完全不能同意。想她纵有满腹计谋,其实不过纸上谈兵。毕竟桑枝从未有过真正的宫斗经历,身在局中时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步步为营战战兢兢。她或许可以于关键处点拨董鄂妃一二,也或许能一步步熟谙后廷手段,但要是现在真与董鄂妃为敌,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身处当局,便要时时警惕处处留心,容不得丝毫的大意错失。眼下看似居于权势顶端的董鄂妃尤其需要一个能警醒提示自己的人,她身边需要一个有智慧的忠仆,桑枝毛遂自荐,成为最佳人选,所以董鄂妃许给桑枝她所能给的最大荣耀。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桑枝现在要么成为董鄂妃手中利剑,要么,就只有死。 莫说桑枝不是董鄂妃的对手,她难道就是皇后的对手了?她不仅错估了董鄂妃,也低估了皇后。 就在桑枝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时,皇后轻叹一声道,“罢了,本宫不过随口一说。一个奴才而已,既然是姐姐的人,本宫也不好夺人所爱。”素勒微微闭上双目,接着道,“不过她手法确实不错,虽然不能留在坤宁宫,但想必让她多在此伺候会儿,皇贵妃娘娘不会不同意吧?” 董鄂妃眼神扫过桑枝,对皇后笑道,“自然,能伺候娘娘是桑枝前世修来的福分。”就对桑枝说,“可听见了?” 桑枝连忙走到前面行礼,“奴婢遵命。” 董鄂妃就起身道,“既然如此,时间也不早了,本宫先行告辞,桑枝要尽心伺候皇后娘娘,回来本宫可要细细询问的。” 桑枝连声应下。 素勒端坐凤榻,动也未动,蔡宛芸已经十分有眼力的去送董鄂妃。 待到坤宁宫里安静下来,素勒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吧。”宫女们秩序井然的垂首离开,不多时内殿里就只剩下她和桑枝。 一时万籁俱寂。桑枝有满腹衷肠要诉,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素勒也一直没说话,桑枝就更紧张了。 许久,桑枝给她穿好衣裳,然而见素勒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竟让她心中生出拘谨来,轻声道,“娘娘……” 素勒眉头一皱,才睁开眼睛道,“你叫我什么?” 桑枝心里一跳,连给素勒揉肩的手都猛地一僵。素勒回头看她,拉住桑枝的手,“吓到了?” 桑枝笑的艰难。 “唉。”素勒眸子里露出温和的神情来,“别怕。” 不端架子的皇后才让桑枝觉得熟悉,没有那么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感。桑枝不由得松口气,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她苦于解释。 “嗯?”素勒挑挑眉,直接拉过桑枝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想说什么?” “我……”桑枝咬咬唇,却道,“你……疼吗?” 素勒眸中晕染出笑意,“有点。” “皇帝真该死。”桑枝下意识地恨声出口,却叫素勒脸色陡然一变,连忙伸手两指堵在桑枝唇上。 素勒尚没反应过来,桑枝心里蓦地一跳,唇上贴着素勒的双指,见素勒哭笑不得地无声对她摇头,她却只脑子有点不灵活,僵住没动。 素勒也没觉得异常,压低声音嗔怪道,“你真是越来越没遮拦,这话也敢乱说。” 桑枝看她眉目温婉,这会儿竟完全不觉得眼前人只有十七岁。只觉得素勒眉如画眸如星,那责怪的神色却透露出亲昵的神色来,让桑枝心脏莫名砰砰跳,只是这心跳却与刚刚惊吓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她看着素勒低叹气浅浅一笑的样子,心底一咯噔,胸腔里蓦地涌出一个声音——糟糕。 桑枝猛地摇头,甩了甩脑袋。 素勒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桑枝陡然站起来,离她远远的,说话都结巴起来,“没……没……没怎么。”见素勒神情愈发疑惑,桑枝一回神,又急道,“不,有,我有事要说!” 素勒扑哧一笑,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你今天怎么了?颠三倒四,是真被董鄂妃吓到了,还是被我吓到了?” 桑枝张张口,无声苦笑——被董鄂妃吓到是真,被素勒“吓到”更是真。只是此“吓”非彼吓,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好像为这个少女动心了。 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桑枝几乎被自己气死了。可她又控制不住地帮素勒敛去额前的青丝,轻轻地给她擦脸,“素勒……”她只是心疼地想喊这个名字而已。 素勒眸子一闪一闪,看桑枝几乎快哭出来的样子才柔声道,“这没什么,原来在草原学骑马的时候经常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我没有那么娇贵。” 可桑枝心里却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她动作极小地把素勒抱在怀里,声音抑制不住地有些哽咽,“素勒……” “怎么了?”素勒不明所以,顺从的让她抱着。桑枝却有口难言,她把素勒抱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因为这会儿,她不仅想抱她,还想亲吻她,吻她淤青的锁骨,吻她烫红的肩头,吻她天鹅一样优美的玉颈。想把她抱在怀里,想护住她,想让全世界的风风雨雨都波及不到她。 想让她快乐。 桑枝喉头哽住,恼恨之极地突然甩了自己一巴掌,吓了素勒一跳,“桑枝!” 素勒连忙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倒比桑枝还有几分慌张,“怎么了?” 桑枝摇头,只低声道,“素勒,对不起。”一定是今天情绪波动太厉害,一定是错觉。桑枝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承认。她怎么会对素勒动心呢?怎么会呢?毫无缘由的,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她不敢抬头,“我不是承乾宫的人,”桑枝低声说,“你相信我。” 素勒松了口气,“你是为这个?”她好笑又无奈地捧起桑枝的脸,“我说你怎么奇奇怪怪的,原是为这个。桑枝,我知道,我相信你。” 这下轮到桑枝惊讶,“你相信我?” “嗯。”素勒点点头,“我相信你。” “为什么!”桑枝十分震惊,“今天董鄂妃说的那些话,还有我说的——” 素勒又伸指点在她唇上,眨眨眼略带几分调皮道,“我可从来不信人说什么。”她轻松地站起来,自顾道,“在这宫里,最有用的是眼睛,最无用的也是眼睛。” “什么意思?” 素勒望着大殿里被皇帝踩碎的玩偶渣滓,轻声道,“因为眼睛永远看不到真心,但却能让人看到背后的东西。”她蹲下去捡残渣,“我在后宫四年,见惯了表里不一,也见多了形形色/色的表演。是真是假,说的是什么,心里想的是什么,我纵使不能全部判断出,也至少猜出七七八八。”她朝桑枝招招手,桑枝连忙蹲在她身边,帮她一起收拾,只听素勒说,“董鄂妃今天的表现很异常,她虽然素有仁厚之名,却从未对哪个宫人如此亲厚。突然对你这般亲近,其中必有缘故。言谈举止中无不透露着和你的密切,无非是想向我表明你是她的人罢了。她怀疑你是我的人。” 桑枝听得目瞪口呆。素勒笑笑,“你一直顺着她,所以我特地问她要你。如果她真的和你亲近,她绝不会给出一分的可能让你留下。如果不是,她也不会直接拒绝。果然,她把问题抛给了你。而你,”素勒轻声一笑,“你都傻掉了。”她摇摇头,“要是在别的地方,主子讨论你的去向,你不仅不跪下听着,还呆呆站在原地,少不了又得吃鞭子。” “……”桑枝心中汗颜,她一时不察又忘记一个细节,真真觉得后宫里举步维艰,要怎样一颗玲珑心才能时时处处不差分毫!难怪董鄂妃心力交瘁。不过,眼下她更担心的是,“那她岂不是要怀疑我了?” 素勒勾起唇角,“这后宫里呀,哪有什么信任可言。尤其是承乾宫,你看看她身边可有一个真正亲近之人?她怀疑你很正常,不怀疑你才实属怪事。” “那我岂不是永远也不能让她信任了?”桑枝心里暗叫不好。 素勒瞥她一眼,“你真心想让她信任你?” “如果不信任我,我只怕很难按照计划来坤宁宫……”桑枝这会儿毫无保留。 素勒眼神就暖了暖,“对董鄂妃,你不需要她的信任,只要对她有用就足够了。”顿顿又道,“高处不胜寒,她不会信任任何人。” 桑枝哑然,讪讪道,“我刚刚太大意了。” “可你这样,也让我猜出董鄂妃到底想干什么了。”素勒莞尔,看着桑枝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了?” 桑枝不知道该怎么说。 素勒也不强问,只叹气道,“待在承乾宫,你务必要事事小心。”她幽幽道,“董鄂妃不是我,她走到今天,每一步都不容易。” 素勒虽然是皇后,但她无实权,也不稀罕去争权夺利。所以一向只为自保,轻易不与宫妃为难。可董鄂妃不一样,董鄂妃深受皇帝宠爱,也就意味着四面树敌。对于董鄂妃来说,宫斗之惨烈使她不能走错一步。都说最毒妇人心,那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如果董鄂妃不在事故发端之前或者不可收拾之时先下手为强,那么倒下的就只能是董鄂妃。每个宫妃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族,各自为着家族的荣辱休戚,争斗在所难免。权力越大,她要承受的也就越多。所以皇后素勒还可能与人信任,但董鄂妃绝不可能信任任何人。 更何况,她和桑枝相识于微末。那时傻傻的桑枝根本不知道她是皇后,还一个劲儿的说皇后“坏话”。想到这里,素勒唇角带了笑意,那些惊险却让人快乐的回忆哟。 素勒话不好说的太明显,但心里也着实为桑枝担心。 桑枝听着唏嘘,倒也领会了素勒的意思。“我……还能到你身边来吗?”桑枝迟疑道,“如今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素勒皱皱眉,“只怕……不太容易。”她想到什么似的,目光越发柔和些,“你为我跑去慈宁宫闹了一场,虽然我不知道你怎样说服了董鄂妃,但她绝不会轻易放你走的。” 桑枝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素勒被软禁在中宫,外人基本没人来,宫人又不能外出。远在慈宁宫的消息她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素勒低头笑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怕活不到现在。”又叹道,“只可惜,你送我的礼物没了。”她一脸痛惜的表情,“我就这么一件在意的东西。” 桑枝心里一疼,又软成一片,轻声道,“没关系,我可以再给你做。” “可也不是这一个了。” “不是这一个,可以是下一个。”桑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个小玩意而已,反正只要我真心给你做,都是同样的。” 素勒一顿,有些开心,“你说的是。” 桑枝也被她带着开心,“我可以给你做很多,做出一个动物园来。摔一个我补一个,下次做个七八十个让他摔,累死他。” 素勒扑哧笑出来,嗔怪地去捂桑枝嘴巴,“你可别乱说,大逆不道啊你。”然而声音轻轻柔柔,根本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桑枝望着素勒眉开眼笑的样子,暗想,能让你开心,真好。 不管是不是喜欢,那不重要。毕竟喜欢上素勒和只当她是唯一的朋友,并没有什么分别。因为……无论喜欢与否,身为大清皇后的素勒,都不可能是她的。桑枝心下默然,但是能陪在素勒身边,让她开怀,这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她眸子温软,虽然还在怀疑自己不过一时错觉,但已经做出决断。 好像每次和素勒在一起,都会很开心。没有缘由的,她们两个都会自在开怀。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到黄昏,却在这时,蔡宛芸急急在屏风外面道,“启禀娘娘,承乾宫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4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出来时,蔡宛芸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桑枝心中知道缘由,毕竟原本在辛者库时她留给蔡宛芸的印象十分不好。而现在她不仅成为承乾宫的大红人,还得到皇后的青睐,换成谁都得对她刮目相看。可桑枝心里却有些战战兢兢,枪打出头鸟,她风头越盛要承担的风险也就越大。更何况她现在并没有熟谙后宫机巧,心里很没底。 不仅如此,她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后宫里被压抑太久,以至于神经错乱——竟然会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动心,而且这个小姑娘还不是一般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她走的匆忙,千头万绪理不出所以然,一颗心好像缠进乱线里,搅得她头痛欲裂。坤宁宫距离承乾宫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她一边步履匆匆,一边情不自禁地回忆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 从她第一次见到素勒开始,素勒就清晰地让她感觉到不同于宫里其他人,她觉得素勒是个“正常人”。 尔后寥寥数次相见,因着没有约束和包袱,她能和素勒轻松自在的相处。那短短的几次会面,都是桑枝在后廷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或者确切的说,唯一能让她感到快乐的,便是和素勒相聚的日子。 她哪里有往别处想过?也没时间精力去想那些。承乾宫里事情繁杂,她又过得战战兢兢,但凡有空不是在想念素勒就是在图谋未来—— 桑枝心里一咯噔,唇角不由溢出苦笑来。原来,她这么久以来,除了求生存就是在想念素勒。桑枝一直以为自己是把素勒当成唯一的朋友,这座紫禁城里唯一的慰藉和欢喜,可是要怎样亲近的朋友才能让一个人无时无刻下意识地就牵挂在心?闺蜜吗?她和素勒难道算得上闺蜜?太可笑,她甚至不知道素勒到底是什么人。而且就在得知素勒是皇后之后,她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疼惜,而后就开始不顾一切地想要到素勒身边去。 如今一番细细思量,她才明白,自己的心只怕早就落在素勒那里了。只是她自己不自知,也从未认真考量过罢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呵,”桑枝自嘲地苦笑,“荒谬,太荒谬。” 对素勒动心,完全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更是让桑枝无法接受。她怎么能对一个古人动心,还是一个未成年的皇后?然而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反驳,在这个时代,十七岁已经不能算未成年了。你难道不知道女儿家十五及笄十七岁几乎都是母亲了吗? ——可无论怎样,她都还未满十八岁。 ——古代十八岁就是老姑娘了,入乡随俗好吗! ——可我又不是这里的人。 ——那你回去啊。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 ——回不去你还说什么。 ——不管怎样,还是荒谬。 ——年龄算什么?你自己还顶着一具二十一岁的身体呢。可你心智多大了?而且,你真的把素勒当小孩吗?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对她的怜惜真的只是因为觉得人家小吗?一个人让你牵挂担心,时刻放在心中,让你觉得是谈得来的朋友,这种时候你会意识到人家的年龄吗?你很清楚,如果素勒只有十七岁的少女心,你根本不可能对她如此牵肠挂肚。最重要的是,大清皇后的心智难道只有十七岁?你今天发现自己动心,难道不是因为你看到她不常见的另一面,看到她丝毫不比你心理年龄小的一面?别总强调什么年龄了,其实不过是你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人家的借口罢了。毕竟—— 毕竟,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这辈子也都是无望的。桑枝心里默默接下这句话,暗自咬紧下唇。 她心里天人交战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承乾宫。 承乾宫里早早掌起灯火,一片通明。御医们进进出出,乱成一片。桑枝在宫门口停下,宫人们看见她都规规矩矩的低头行礼,桑枝觉得不自在。半昏不明的夜幕之前,一阵冷风卷过,灌进桑枝衣领,让她一哆嗦,瞬间清醒过来—— 自己在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暖饱思淫意,自己现在小命都还时刻悬着呢,倒有心思为这些妄念搞得焦头烂额!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妄图甩开那些恼人的心绪。然而并没有多大用处,便幽幽一声长叹,感慨造化弄人。 绿莺出来看到她,桑枝整顿心神,正要笑着上前打招呼,不料绿莺垂了眸,乖乖走到她面前作揖行礼。桑枝顿时僵住了,“绿莺!你这是干什么!” 绿莺低头道,“原来不知道姐姐这么大能耐,倒是奴婢托大了。”她语气平平,并没有任何嘲讽或者别的意味在里面,可让桑枝听着还是心中一紧,忙道,“绿莺——” 绿莺没听她说完,“娘娘在照顾荣亲王,姐姐也快进去吧。奴婢还有差事,这会儿不敢耽搁。”说罢盈盈一拜,径自离去。 桑枝有口难言。即便不知道绿莺具体怎样想,但换位思考一下,想必绿莺也会觉得她心机深沉,竟藏了这么久才崭露头角之类的。只怕绿莺再难信她,日后也再难有往日一般亲密了吧? 后廷里最难的就是信任,她和绿莺之间的信任一旦起了裂痕,便再不可能弥合。而且……桑枝心下黯然,而且绿莺那么聪明的人,是不会愿意和聪明人交心的。当初对桑枝好,是因为那时桑枝傻乎乎的,不会对绿莺造成威胁,甚至会对绿莺言听计从。那时的桑枝对绿莺来说,是这深宫里的一抹暖色。可现在,披了桑枝皮囊的林文澜,无论再怎么掩饰也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更何况,她们都处在漩涡中心,自保尚且不易,遑论彼此相依! 望着绿莺远去的背影,桑枝心内暗叹,最终还是抬足往殿内走去。然而未及进入殿内,便听到顺治帝安抚董鄂妃的声音,桑枝没来由地心中顿生厌烦,她实在难以对顺治帝有好感。诸种事端接二连三,都由顺治帝而起。桑枝越发觉得这个皇帝实在是个令人厌恶的愣头青,一点都不成熟。便在这时听到皇帝说,“荣亲王将来要继承朕的江山,你们治不好他,就跟着陪葬吧。” 桑枝听到这句话,心里暗叫不好,只道这个小皇子的命再也保不住了。然而更令她担心的是,皇帝激愤之下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1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敛去表情,默默朝殿内走去。 御医们跪倒一片,战战兢兢。董鄂妃薄唇紧抿,守在荣亲王床边,不过百天有余的小皇子此刻连哭声都十分微弱。顺治帝一直焦躁地走来走去,打发一批又一批御医。 “怎么会突然病了呢?”董鄂妃声音极轻柔,“晌午还好好的。”然而她腔里掩不住的颤音。 原来小皇子这病来的又急又猛,下午突然发烧,且一直高烧不退。刚开始还哭嚎不休,待到傍晚竟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御医们原以为是普通的发烧,就按照一般孩子的病症给敷药治疗,谁料小皇子的病不仅不见好,反而越发严重。这才惊动了皇帝,招来全部御医轮番查看。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御医们都认为这只是发烧的病症,也只能按照此法医治,可是并未见起色。 一时间承乾宫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夜色渐深,小皇子病情愈发加重。眼见着御医们束手无策,跪倒一片,董鄂妃情绪开始有些崩溃。她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声音嘶哑,“皇上……皇上,救救我们的孩子……” “别怕,别怕,皇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顺治帝抱住她安抚罢,面色阴沉地指向一个御医,“你,去看。” 那御医当头一跪,“微臣……无能……” 话没说完,顺治帝大喝一声,“拖出去斩了!” 只听那被拖出去的御医大喊皇上饶命,其余御医们顿时噤声,哆嗦不止,众人大气不敢出。 顺治大怒,“既然无能,留你们何用!”他又指另一个御医,那御医再不敢说无能的话,吓得跪走到荣亲王床边把脉,然而半晌也不见出声。 顺治帝厉声问,“怎么治!” 那御医还没说话,被顺治帝一句暴喝吓得两眼一翻晕倒在地。顺治帝大恼,“扔出去!换人!” 一宿的功夫,顺治帝杀了两三个御医,再要杀人却被董鄂妃拦住,让他不要再造杀孽。然而,天际刚露白时,给荣亲王把脉的御医当场猛叩头,额上鲜血直流。只听老御医颤颤巍巍哆嗦道,“启禀皇上、皇贵妃,荣亲王他……薨了!” 他话音落,桑枝心里就一颤,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抬头就看见董鄂妃一言不发昏厥过去。 “御医!御医!”顺治帝将人抱在怀中,大声喊道。御医们原本就几乎全被召在承乾宫,这会儿赶忙上来给董鄂妃把脉,“皇贵妃是气急攻心,一时昏厥,并无大碍。”说着就连忙掐她人中,董鄂妃幽幽醒转,却双目无神,只指节泛白地紧紧抓住皇帝双手,“福临,皇儿他……” 她从未有如此失态。和顺治帝闺中亲近,两人独处时她经常轻声唤他名,顺治帝乐得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别个不同,自是十分享受这一亲昵。然而董鄂妃从未在人前如此不敬,只是眼下,她又有什么心思顾忌呢?她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抓紧皇帝的手,几乎说不出话来,“福临,福临……我们的孩子……” 顺治帝哽咽不成语,迎着董鄂妃的眼睛却答不出话来。董鄂妃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奔到小皇子床边,却浑身瘫软地跪下来,“孩子……” 然而那个孩子已经不可能再给她任何回应了。 顺治帝甚至不敢去碰她。此刻的董鄂妃脆弱地像个瓷娃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承乾宫里静默一片,便在这时董鄂妃身子一仰,竟吐出血来。顿时吓坏了众人,顺治帝急忙抱住她,“婉婉!” 董鄂妃彻底昏厥过去…… & 顺治十五年正月二十四,皇四子荣亲王薨。追谥和硕荣亲王。 不过一夜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就这么没了。 整个皇宫里都阴云密布,桑枝却昏昏沉沉地恍惚起来。倒下的董鄂妃,守在董鄂妃身边寸步不离的皇帝,还有那个小生命。她头一次见着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消失——那还是个孩子啊!桑枝止不住莫名地心头发冷,四肢发冷,浑身冷的打颤。 董鄂妃昏迷不醒,已经四五天。皇帝罢朝不上守着她,却一直喃喃道,“婉婉,你别怕。朕是天子,朕可以保护你。”然而无论他怎样亲昵安慰,董鄂妃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顺治帝已经连杀御医的力气都没有了,“全天下朕只要你,如果你也离开朕,那这个天下还有什么意思……” 小皇子的薨逝,不仅打垮了董鄂妃,也几乎快打垮了顺治帝。 可不管怎样,身为皇帝接连几天不上朝,大臣们是不会允许的。纵然群臣理解皇帝失爱之痛,但大清王朝桩桩件件事情不能无人做主,便接二连三进谏求见。顺治帝虽然悲痛异常,但他终究不是全无分寸。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到底起身,望着昏迷不醒的董鄂妃道,“婉婉,从今日起,朕绝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他声音不大,可是桑枝听着却心里一抖,直觉不妙。事到如今,他能给董鄂妃的还有什么呢?荣宠已是极盛,再要补偿她的话,除了后位还能有什么呢? 而这次,受了刺激的皇帝,只怕就是皇太后也拦不住了。 顺治帝起驾上朝,桑枝望着面无血色的董鄂妃,心中一片怆然。丧子之痛对顺治帝来说意味着什么,桑枝或许不能理解更多。但是对于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爱子身上的董鄂妃来说,这种痛不仅是作为一个母亲的痛,更是董鄂妃整个人生的崩盘。 董鄂妃向来身子弱,生下荣亲王之后更是气血两亏,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她之所以醒不过来,其实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失去了希望。 桑枝幽幽一叹,此刻心中对董鄂妃升起无限的同情。她给董鄂妃擦着手,低声道,“娘娘,您身后还有整个董鄂一族啊!” 便觉察到掌心里,董鄂妃指尖极轻微地一跳。桑枝心中越发觉得悲哀,动作愈发轻柔了,“只要皇上还在,您还在,您的家人就不会被牵连。可要是您失宠,您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只怕就万劫不复了呀。” 她声音极轻极柔,眼神里也带着温柔,董鄂妃终于睁开了眼睛,只目光移到桑枝身上,随即却又闭上眼睛,泪流不止。 一个女人痛彻心扉的无声低泣,远胜过嚎啕大哭的感染力。桑枝到底心软,被这样的董鄂妃哭得心疼,不禁也有些哽咽,她握住董鄂妃的手,任由董鄂妃无声无息的流泪。除了桑枝外董鄂妃没有惊动任何人,桑枝也就没有动静,不让任何人察觉董鄂妃醒来。只是双手被董鄂妃紧紧攥住,似乎要握断她的手掌一般。桑枝吃疼却不发一言,只是在想,董鄂妃心里的痛何止千倍百倍! 失去荣亲王就等于彻底毁掉了董鄂妃的人生啊!何况一个母亲的丧子之痛,又该是怎样的悲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3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人心是何其自私啊。桑枝望着董鄂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对董鄂妃照顾的无微不至,为了弥补心底那抹不去的愧疚。 因为桑枝知道并且很清楚,对一个尚且沉浸在悲恸中的母亲说出下面这番话来,是多么的……不近人情。 “娘娘,您千万要保重身子。”桑枝不敢看她,只专心给她梳妆,“早朝上皇上为了废后的事情跟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再这样下去,只怕老百姓会将您当成妲己妹喜之流,后果不堪设想啊。” 形销体弱的董鄂妃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这两天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听见桑枝这话,却只是眼皮动了动,唇角勾出嘲讽的冷笑。 桑枝从铜镜中看她神情,心里一惊。董鄂妃忽然意味深长地说,“真羡慕皇后娘娘。” 话说的没头没尾,桑枝听着心里打鼓,笑道,“这宫里最让人羡慕的只有您。” 董鄂妃眼波微动,却闭目没再说话。桑枝只敢提一句,见她这情形,便知道不好再说。待给董鄂妃梳妆打扮毕,董鄂妃道,“去坤宁宫。” 桑枝一愣,“娘娘您身子正弱,外面寒气重,可不敢出去受寒。”她确实真心劝说董鄂妃。荣亲王薨逝之后,董鄂妃的身子几乎是彻底垮了下来,动辄轻声咳嗽,更甚者还时常咳出血丝。桑枝看着,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虽然原本就知道董鄂妃命不久矣,但如今眼睁睁看着一个韶华女子身子越来越差,她到底心生不忍——知道董鄂妃芳魂早去和亲眼见着董鄂妃一天天垮下去,绝对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尤其是亲眼目睹了小皇子的离世,再看着忍下全部情绪强做无恙的董鄂妃,不得不说,董鄂妃的坚忍对桑枝的冲击力很大。 “哦?”董鄂妃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是因为怕我扛不住寒气,还是怕我去了,皇上会再趁机发作找她麻烦?” 桑枝心里一抖,不知道董鄂妃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啊。她忙沉声道,“奴婢自然是担心娘娘您的身体。” “呵。”董鄂妃冷笑一声,却没接她的话,“该去给坤宁宫请安。” 桑枝心中惊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会儿竟觉得董鄂妃似乎心底压抑着对坤宁宫的怨气——为什么?然而没容她多想,董鄂妃已经迈步前行,桑枝赶紧跟上去。 还没刚下台阶,宫女来报,“娘娘,贞妃娘娘求见。” 贞妃——桑枝隐约记得,这个贞妃好像是董鄂妃的族妹。 “她?”董鄂妃皱眉,“不见。” 桑枝看着惊异,何以董鄂妃对族妹竟如此不假辞色?这可真是怪事。按说以董鄂妃为人处世的习惯,那是要见人三分笑,从没有这样冷硬的。 然而跟着董鄂妃一出承乾宫,就见着一旁站着位窈窕女子,约莫二十余岁,相貌自然不用多说,只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一双桃花眼,眼角眉梢藏着妩媚。桑枝悄悄打量一会儿,心道,这贞妃相貌不能说比不上董鄂妃,实际上和董鄂妃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人,看起来应该是挺张扬一个人。可令桑枝意外的是,贞妃看见董鄂妃出来,眉目垂下去,极为恭谨的行礼,“见过姐姐。” 便是那双眼睛这会儿也显得温顺极了,似乎刚刚桑枝第一眼看到的张扬桀骜都是错觉一般。 董鄂妃几不可察地轻叹,对她点点头,“本宫要去坤宁宫请安,妹妹可要一同前去?” “姐姐既去,妹妹焉有不从之理?”贞妃低眉顺目,规规矩矩地跟在董鄂妃身旁。 董鄂妃也不跟她多说,径自朝坤宁宫前去。 桑枝心中不安,看董鄂妃时总觉得她身上隐着戾气,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和往日完全不同,根本不像要好好请安的样子。她百思不得其解,心想素勒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正疑惑心惊,已经到了坤宁宫门口。董鄂妃顿住脚步,目光幽深地望着坤宁宫的门匾。一旁的贞妃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站在另一侧的桑枝望着她们,再看看“坤宁宫”三个字,心里陡然一跳—— 董鄂妃该不是以为荣亲王的薨逝和素勒有关吧? 那荣亲王明明是因病才——不,不对。御医们众口一词的诊断是,荣亲王发烧。可是堂堂大清王朝的御医们聚在一起,甚至在荣亲王只是病症刚有些苗头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御医,但是,这么多名医竟然治不好一个发烧? 念头一起,桑枝只觉得通身冒寒气,随即心念一转——不好! 董鄂妃只是看起来没有异样,可是她心底的痛和恨难道能这么轻易地烟消云散了?当然不可能!一个女人在失去理智和控制力的情况下,还能指望她分析局势做出准确判断?董鄂妃心里指不定狂乱成什么样了。 桑枝脑子里闪电般连续冒出念头,董鄂妃到底会怎样看待这次的噩耗? ——首先,大局势是皇后面临被废的风险。 ——其次,太后卧病在床,对后宫诸事并不知道。 ——接着,是桑枝自己冒死进了永寿宫。 ——再然后,皇上在坤宁宫大发脾气。 最后,四皇子病逝。董鄂妃失去最大的筹码和全部的希望,可奇怪的是,除了刚醒那会儿流过泪以外,接下来就像没事儿人一样。 再加上刚刚董鄂妃的态度——桑枝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后,脑海里蓦地涌出一个震惊的念头:至少就明面上看,最恨董鄂妃的除了皇后之外,别无他人! 且不说董鄂妃以皇贵妃的身份攫取中宫权力,就只说皇帝为了董鄂妃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皇后,任谁能咽下这口气?而董鄂妃最大的筹码除了皇帝,无非就是四皇子。如今四皇子已去,董鄂妃也大势倾颓无可挽回。便是皇上当真要废后另立董鄂妃,如今朝臣们又岂会附议?毕竟博尔济吉特·素勒出身名门正统,惯例就是受中宫之礼教养,而且如今年岁不大,以后生养不是没有可能。但董鄂妃的身子却是再难以承担另一个孩子了。 四皇子的死乍看起来将皇后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实际上真正陷入死局的是董鄂妃。皇上无论再执着,废后也决计行不通了。皇后的中宫之位,目前虽然看似如临深渊,其实已经坐稳了。简而言之,承乾宫这一场祸事,最大的得利者是皇后。 ——这样的话,董鄂妃怎么可能不把矛头对准了皇后?尤其是丧子之痛,对一个母亲来说,这得是多深的恨?董鄂妃怎么可能还保持理智!董鄂妃深知自己不是善男信女,难道会觉得稳坐后位四载的皇后良善好欺了吗? 除了桑枝之外,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位居后位的皇后娘娘是泛泛之辈。怎么这么巧,偏偏就在皇后被责难之后,小皇子突然得病,还就这么去了? 把所有曲折连接在一起,桑枝心中砰砰乱跳,脑子里乱成一团。再看向董鄂妃时,正巧迎上董鄂妃眸中藏不住的戾气。只听董鄂妃道,“桑枝,坤宁宫到了。”那声音森寒,让桑枝不寒而栗。 董鄂妃肯定发现什么了!桑枝猛然想到那天董鄂妃故意带她到坤宁宫试探的事情,还说回去后要细细询问,只是后来荣亲王的事情让董鄂妃完全没有心力计较这个事情。但是,如今董鄂妃的态度,显然是把桑枝当成皇后放在自己身边的棋子了!再加上桑枝那些不同寻常的话,便更让董鄂妃觉得皇后心机深不可测。 支撑着她醒过来的,不止是董鄂一族,更是一个未解的执念——她的儿子到底是因何而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9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董鄂妃目露寒光,轻声自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听着这话,贞妃抬头看向她,董鄂妃却只昂首望着坤宁宫的方向。桑枝站在她们侧后方,既看不清贞妃的表情,也看不清董鄂妃的神色。然而耳中听到的话,却让桑枝心中惴惴不安。看来董鄂妃确实来者不善,然而这样狠绝的董鄂妃该如何劝止? 桑枝一时间心乱如麻,明知道这次请安难以善了,素勒恐要遭难,可她竟然无计可施!该怎么办?桑枝急的冒冷汗,自己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小宫女,人微言轻。何况现在董鄂妃很明显十分怀疑她,虽然桑枝不知道董鄂妃的怀疑从何而来,但她知道至少眼下董鄂妃只怕是听不进任何话的。 就像皇帝固执的像头牛,根本听不进任何谏言一样。可皇帝那里至少有满朝文武大臣跟他打拉锯战,董鄂妃这里又有谁能制止呢? 皇太后?桑枝刚想到这里,就暗自摇头。且不说皇太后尚且在病中,就是皇太后出面又能说什么呢?现在后宫里最大的受害者是董鄂妃,而且董鄂妃什么都没做——就算董鄂妃做了什么,难道还能光明正大的做?摆不到明面上的事,任谁出面也无法解决。便是皇太后,对于一个决绝的女人也无计可施。就像当初的博尔济吉特·孟古青,皇太后一开始难道没有想着要保住她的皇后之位吗?不过是孟古青性子太烈,实在不受控制,皇太后对她无能为力。 而今的董鄂妃比当初的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只怕有过之而不及。再怎么说,孟古青不过是和皇帝撕破了脸,可董鄂妃却是失去心头肉。失去丈夫固然悲痛,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种痛远比不上失去孩子来的猛烈彻底。所以除非能从根上打消董鄂妃的念头,否则,小皇后这一遭绝难得了好。 不管心念怎样转,桑枝还是亦步亦趋紧跟在董鄂妃身后。眼见着董鄂妃施施然踏进坤宁宫,正看到皇后刚从内殿出来。桑枝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时时刻刻盯着董鄂妃,唯恐她做出什么事情来。不料董鄂妃足尖落地那一刻,面上已然换成一派温和,像是惯性地戴上了和善的面具,对皇后作揖道,“臣妾给皇后请安。” 皇后连忙迎上来,“姐姐快请起。正是寒冷的时候,姐姐身子不大好,怎么过来了!” “应当的。”董鄂妃道,“况臣妾身子也不碍事。” 皇后却扶着她站起来,微微提高声音道,“还不快给皇贵妃娘娘赐座!”一旁的宫女应声“是”连忙手脚麻利地送上椅子来,皇后扫了一眼,“这么冷的天,那椅子冷硬怎么坐人!做些事一点不利索。”倒像是个任性的少女在抱怨似的,便拉着董鄂妃的手道,“姐姐莫怪,本宫这里竟是些粗笨的丫头,倒惹姐姐笑话。”就拉着董鄂妃往坐榻走去,“姐姐可与我同坐。” 董鄂妃打眼一扫,自然不敢坐下,“娘娘厚爱,臣妾愧不敢当。”与皇后平起平坐,她又不是傻。 皇后笑道,“无碍的,这里又没有旁人。”说着扫了一眼一旁的贞妃,“贞妃娘娘是姐姐的族妹,大家都是一家人,不需这些虚礼。”实际上,皇后被软禁的这些日子,后宫诸妃根本不必来请安。 贞妃请安毕,就一直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看着倒乖顺。这会儿听见皇后说话,忙应声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董鄂妃眸子里闪过冷光,坚决推辞道,“原本姐妹间不该这些虚礼,只是皇后娘娘您这里与众不同,尊卑之礼万不可废。”说着余光看向桑枝问道,“桑枝,你说是不是?” “……”桑枝一进来就跟看戏似的看傻了。这会儿的素勒她可从未见过,举止有度,温善大方,端地是一国之母的风度!可素勒那张藏不住青涩的鲜嫩脸庞上露出的标准笑容,和口中说出的话却让桑枝犹如吞了黄连似的,满嘴苦涩难言。 “敦厚木讷,不尽知礼”在此时的素勒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可素勒真的是这样的吗?桑枝望着她端出来的皇后模样,心里却觉得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疼。 然而桑枝清楚,这宫里,没有人不戴着面具度日。皇后是,董鄂妃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尽管所有人都掩藏着真实的自己,桑枝却只会为素勒心疼。大约是因为她见过素勒剥去伪装后那快乐轻松的模样吧!所以眼前的皇后娘娘才让她这么明显地觉察到对比,感到疼惜。 听董鄂妃这么问,桑枝低下头去,“奴婢惶恐,主子们的事哪轮得到奴婢说话的份儿。” 董鄂妃就笑了笑,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桑枝是个极有趣的宫女,本宫甚爱之。”偏在这时眼神扫过桑枝,不轻不重地说,“做个宫女却是可惜了。本宫兄长常年征战在外,身边正少个可心的女子,本宫想说个媒,让桑枝给本宫的兄长做个妾。兄长身居将位,想来也不屈了她。” 这话一出,不仅皇后愣住了,就连桑枝也震惊的无以复加,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娘娘!娘娘,奴婢……奴婢何德何能,惟愿在娘娘身边伺候左右,不敢有妄想!” 董鄂妃猛地转身,声音陡然变冷,“怎么,你是嫌弃本宫的兄长,还是觉得本宫眼瞎?本宫说你堪当,你就堪当。”接着脸色一变,又笑容满面对皇后说,“皇后娘娘,您看如何?” 按规矩讲,宫女不到年龄放还出宫,不管是以什么缘由都是要得到皇后首肯的。所以董鄂妃拿这事儿来问皇后,于情于理都挑不出刺儿来。但实际上,后宫的大权明明都握在皇贵妃董鄂氏手中,她如今既然跟皇后这样说,而且桑枝又是承乾宫的人,皇后无论以什么立场都是不能否决的。更何况,以桑枝的身份能赐给一个将军为妾,确实已经是天大的荣耀。皇后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桑枝。桑枝一脸惊惶,却见皇后望着自己怔怔道,“……姐姐宫人的事……自然由姐姐做主。” 桑枝陡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素勒——不,不不不!眼前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素勒。怎么可能会是素勒呢?桑枝一颗心如坠冰窟,失魂落魄。嫁人?做妾?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素勒,只有素勒。多么渴望素勒能帮助她,阻止董鄂妃。可是她却听到了那样的话。难道素勒看不到自己祈求的眼神吗? 没有比此刻更绝望的了。桑枝望向素勒,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不止是素勒,更是……皇后。 她才因见到素勒不同以往的一面而动心,如今却又因为这不同以往的一面而心灰意冷。桑枝心里灰扑扑一片,嘲笑自己太天真。她是因为皇后而动心,却忘了皇后根本不是她能动心的人。她一直惦记的那个素勒,其实……根本不存在吧。 桑枝眼神暗下去,阵脚大乱。她从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身为奴婢的悲哀,连婚姻嫁娶都不过是旁人一句话——不,甚至谈不上婚姻嫁娶,只不过是赐给董鄂妃的兄长做个小妾而已。什么是小妾,就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玩物而已。她不知道该怎样抵抗,因为她是一个奴隶,是婢女,根本不可能反抗主人的决定。 一抬眼,看到董鄂妃扫过来的嘲讽眼神,仿佛在说,桑枝你可看清楚该忠于谁了? 她僵住了。 皇后余光始终注意着捕捉桑枝的神情,她还从未见过桑枝如此仓皇无措之色,顿时心里猛地一跳,蹿出一阵疼来。小皇后有些控制不住地轻声开口,“不过……不过眼下正是荣亲王丧期,举国哀痛,实在不宜此等事宜。” 然而,她话音刚落,董鄂妃就眼神一厉。虽然转瞬即逝,但是从桑枝的角度看过去,却让人心底都冒寒气。她刚因为皇后的话而兴起的欣喜迅速消散殆尽——皇后这话可谓实打实地戳到董鄂妃痛处了! 果然,董鄂妃声音平平道,“正是如此,承乾宫里才要冲冲喜。如果皇后娘娘肯应允,臣妾这就让下人着手去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听起来是商量的口吻,可实际上董鄂妃的态度却不容置疑。 皇后不由自主地再次扫向桑枝,她本该顺水推舟应下董鄂妃的话,可这会儿见桑枝惶恐的模样,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董鄂妃也不再出声,只静静地等皇后答复。 一时偌大的坤宁宫里静默下来,几乎能听到宫外飞檐上冰雪融化的声音。 许久,皇后才垂下眸子,轻声道,“皇贵妃所说并无不可,只是眼下不仅荣亲王丧期未过,便是太后老人家也尚且卧病在床。就算要冲喜,一个小宫女能有多少斤两,旁人不知道的还只当姐姐你行事纵性,不仅不顾皇子丧期未满,连对太后老人家也毫无敬意呢。”顿了顿,皇后抬头笑道,“自然,本宫知道姐姐绝无此意。不过依本宫看,此事还是暂缓一缓的好。” 桑枝没说话,可听到这番话,心里终于暖了又暖。到底素勒还是顾着她的——这样想着,桑枝不免自觉悲哀,何以自己竟卑微至此?! 是了,身为一个奴才,她原本就是这么卑微的人物。 董鄂妃似笑非笑,“既然皇后都这样说了,本宫要执意择日不如撞日,只怕要得罪皇后娘娘呢。便罢了,先定下,等过些时日择个良成吉日再送也不迟。” 这话说的就不是那么好听了。什么叫要得罪皇后娘娘?话里话外都透着别的意思呢。皇后皱皱眉,看一眼董鄂妃,“姐姐这样说,是觉得本宫气量狭隘不容人么?” 董鄂妃知书达理的时候,皇后自然跟她好生相处。可董鄂妃要是咄咄逼人,皇后也绝不会堕了坤宁宫的气势。毕竟皇后身居中宫,她可以被皇上无端责罚,但中宫的权威绝不容许任何人挑战。这是素勒自从十三岁进宫就被教导的道理,早已经刻在心中。因而听到董鄂妃这意味深长话里有话的说法,皇后也敛去神色,与她不咸不淡的暗藏机锋。 “臣妾不敢。”董鄂妃笑容变得冷淡,“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会这样想,臣妾不过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得体,会劳烦娘娘费心而已。”言外之意不就是——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承认的。 皇后缓缓放下手炉,平声道,“皇贵妃身子不好,想必心情也难以愉快。本宫理解。”其实是说,本宫念在你丧子又生病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但你自己要适可而止,知道收敛。 董鄂妃冷笑,“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谅。”又说,“天气这么冷,没想到坤宁宫的茶水都是冰冷的。”就是说坤宁宫毫无人气,其实暗损坤宁宫无实权,皇后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皇后眼神微动,看一眼伺候在侧的蔡宛芸,“还不快去给皇贵妃换杯热茶来。” “是。”蔡宛芸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听着,心里已经气的快冒烟了。但她能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上,又岂是没有眼色没有耐力的?便面上毫无异样,十分恭敬地去给董鄂妃换了杯滚烫的热茶。 在蔡宛芸换茶的缝隙,董鄂妃轻飘飘地道,“桑枝,你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领旨谢恩?多少人巴不得进入我董鄂氏的家门呢,怎么,本宫看你的模样似是不太乐意?” 桑枝本不该这会儿反驳,可她实在难以自控,更难在这种事情上虚与委蛇,便沉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愿意。” 董鄂妃刚接过蔡宛芸呈上来的热茶,听到这话猛然起身,手上一抖好巧不巧地一杯热开水全泼在一旁皇后的身上。 “唔!”皇后万万没料到董鄂妃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借此发端用滚烫的开水泼她,一时吃痛猛地站起来。幸而起身快,动作迅捷,不然这杯滚水只怕要泼在她脖子上。可尽管她避开的快,那滚烫的热茶也倒在她双腿上,让皇后疼得倒抽冷气。 “娘娘!”蔡宛芸吓呆了,连忙招呼人伺候皇后。 董鄂妃作大吃一惊状,连忙跪倒在地,“臣妾该死!”不等皇后发话,她厉声呵斥桑枝,“都是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奴才,气的本宫失手伤了皇后,你万死难辞其咎!来人呢!把桑枝拉出去杖毙!” 桑枝看着董鄂妃把茶水倒在素勒身上时,就呼吸一窒,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董鄂妃更狠地竟然在这里等着她。桑枝张张口,目光落在不住倒抽气的皇后身上,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虽然她也意识到,辩驳毫无用处,因为董鄂妃就是为了找茬来的。 宫人都吓住,听到董鄂妃的话便有人上前来钳住桑枝,就要拖走。 皇后却在这时出声了,“住手!”她忍着痛道,“无心之失,不怪皇贵妃。本宫没有大碍。至于这个宫女,不过是说了她自己的想法,何罪之有。今日的事不过是场意外,皇贵妃也不必过于自责。”她是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唯有这闷亏她自己吃了。 此时董鄂妃面上已经全无笑意,她这会儿完全确认桑枝是皇后的人了。便凉凉道,“桑枝,皇后娘娘大度,饶你一命,还不快谢过皇后?”一句话把罪过全推到桑枝头上去了。 然而桑枝断不敢再逆她半句,忙叩首道,“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德!”她五体投地伏在地上,也渐渐体会到奴性这东西到底是怎样培养出来的了。高压政策和强权之下,要么服从要么灭亡,纵使你有再高的心气傲骨也顶不过大环境的挤压。她心底蓦地想到一个人物——心比天高身份下贱的晴雯,如今看来她自己亦不过是个悲剧人物。只不过幸好她心性没有那么孤傲,也没有晴雯那样敏感自卑,而且桑枝能屈能伸,虽然有时难以做到完全卑躬屈膝,但到底还是能审时度势。又加之确有几分能耐,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吧。 想来,无论什么年代哪个社会,最后的赢家总是那些心胸和眼界宽广且能屈能伸的人。桑枝最大的优势并非是她来自未来知道以后大势,而是她时常能以局外人的角度来观察局势。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能跳出时代看现世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时代的赢家。 不然,就算知道未来又有什么用?谁不知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身在局中时,每一个细小的节点都足以让人致命,说不定根本等不到所谓的大势来临。 桑枝心底哀叹,只觉得过去的自己渐渐远去了。然而,这是好是坏呢?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下去。心有牵挂时她也如此的惧怕死亡啊。 皇后并没有说话,蔡宛芸已经着人拥着皇后去了寝殿,赶紧给她处理烫伤。 董鄂妃目送皇后远去,才起身走到桑枝身边,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桑枝不敢抬头。 董鄂妃俯身望向她,“桑枝——” “奴婢在。”桑枝额头抵地,极力控制住声音不要发颤。 “记住了,你是承乾宫的人。”董鄂妃压低声音说,“是去是留,是生是死,富贵还是穷厄,都由本宫说了算。” 桑枝止不住身子一抖,越发趴在地上,“奴婢知道。”她声音干涩,听到头顶传来董鄂妃的声音,“回宫。” 桑枝连忙爬起来,垂首低眉扶住董鄂妃。一旁的贞妃也跟了过来,一行人来的匆匆,去也无声。 直到承乾宫门口,董鄂妃看一眼贞妃,“时候不早了,本宫有些累,就不留妹妹了。” “……”贞妃薄唇动了下,终究还是低声告辞,“妹妹下次再来拜访。” 董鄂妃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由桑枝扶着回殿。刚到殿内,董鄂妃就道,“贞妃的心思本宫知道,只是董鄂一族已经荣宠之极,她又素来桀骜,若是再得皇上青眼,只怕给族中招来祸端。” 这么一说,桑枝就明白了。敢情贞妃是想借董鄂妃的光,在皇帝面前搏些存在感。说起来贞妃也确实是个不一样的美人,要是董鄂妃肯提携一把,说不定皇帝还真就厚待她了。就是现在,董鄂妃并没有替贞妃美言过,顺治帝也因为爱屋及乌优厚贞妃。不过看来这个贞妃似乎野心不小,这样还不知足,难道是想做第二个董鄂妃? 只是董鄂妃尚在,又岂会给她这个机会。桑枝心中唏嘘,又猛地警觉,董鄂妃为什么在自己面前说这个!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董鄂妃胸有成竹的眼神,“想知道本宫为什么告诉你?” 桑枝心里一咯噔,越发觉得董鄂妃太可怕了,只好应道,“回娘娘的话,是。” “本宫说了,只要你忠心为主,本宫自不会亏待你。”董鄂妃慢悠悠地说,“桑枝,本宫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机会只有一次,而你,最好不要让本宫失望。” 桑枝瞬间领会了董鄂妃的意思——董鄂妃这是要逼她迅速做出选择啊!之所以在桑枝面前毫无避讳,是因为董鄂妃知道桑枝心如明镜,什么都看得透,一来没必要遮掩,二来,也无疑在威胁桑枝。因为桑枝知道的越多,就越不能离开承乾宫。要想离开,大概只有一种方式——死亡。 桑枝头皮发麻,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最不该招惹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桑枝默然,再望向董鄂妃时心中百味陈杂。她声音发涩,“娘娘的教诲奴婢铭记在心。” “最好是记在心,”董鄂妃扫她一眼,“而不是记在口。” 然而桑枝却想,就算自己选择站在董鄂妃这里又能改变什么呢?她一己之力如此微弱,董鄂妃已是天时地利人和尽失,除非大罗神仙能让她玉体安康,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董鄂妃揉揉眉心,又问,“本宫将你许配给兄长,你不愿意?” “回娘娘的话,”桑枝连忙叩首,“奴婢早就立志,绝不嫁人。” “哦?”董鄂妃奇道,“何以如此?” 桑枝一顿,余光扫到董鄂妃腕上的佛珠,顿时灵光一闪,“奴婢自幼多病,曾蒙高僧指点,此生须得虔诚礼佛,守心寡欲,方能保一世平安。” 董鄂妃先是感到惊奇,随即笑道,“你竟信了?” 桑枝反而奇怪,“难道娘娘不信?” “呵,”董鄂妃唇角勾出不屑地笑来,意味深长地说,“礼佛要有用,这宫里岂不是人人心想事成一派安宁了?”董鄂妃摇摇头,大有不以为然之意。 “娘娘和皇上不是都笃信佛陀吗?”桑枝心中不解,“娘娘这番话,却让人费解。” 董鄂妃小呷茶水,幽幽道,“信与不信,不过一字之别罢了。”说到底也就是一句话,人有千张脸,每张脸都有不同的话。 桑枝心想,敢情皇贵妃平日信佛崇教都是表面功夫啊。不过尽管如此,镇日浸淫其中,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吧。 “可佛陀经论却有妙处。”桑枝道,“奴婢深信不疑。” 董鄂妃看向她,脸上却写着了然。想她董鄂妃平日里礼佛不敢懈怠,承乾宫里更有不少佛家圣物。但桑枝待在承乾宫这些时日,并没有对此类物什流露出特别的敬意,甚至视而不见。董鄂妃对关于敬佛诸事的细节是很在意的,毕竟皇帝经常来承乾宫,她不敢不做到精细,所以桑枝是否真的信佛,董鄂妃心里早就已经做出了判断。如今却听到桑枝这样说,她岂能不明白这是桑枝的托词? 不过看破不说破才好做人,董鄂妃也不必拆穿她,只道,“此事再议。”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董鄂妃思虑过甚,不由得脑内发疼。桑枝见状,连忙迎上去为她揉捏。董鄂妃闭目享受,漫不经心地赞道,“到底是学过的,确实舒服。” 桑枝一顿,正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学过,就听董鄂妃道,“据说你父亲医术还不错,你学到了多少?” “糟糕!”桑枝额上沁出冷汗来,敢情董鄂妃根本不是信口开河,而是调查过她的身家背景,所以对她了如指掌!她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日董鄂妃故意说让桑枝给皇后揉捏,其实是在暗示她已经完全掌握了桑枝的一切关系。换言之,就是变相的威胁。可惜此桑枝非彼桑枝,那会儿桑枝完全没有领会到这一点。如今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不由得脊背发凉。纵然她不是桑枝本尊,但既有家人,又岂能弃之不顾?毕竟占了人家身子。桑枝紧张地咽口水,“奴婢才疏学浅,并未习得一鳞半爪。”难怪她虽然并不会什么揉捏,但上手时却异常熟练。 “多少也得懂些皮毛。”董鄂妃忽然抓住她的手,睁开眼睛直直望着她,“二十四那晚,你也在。我皇儿确实是发烧吗?” 桑枝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并没有上前,且对医术一窍不通,并不知道荣亲王的情况。” “整个大清朝的御医,竟然治不好我皇儿的发烧……”董鄂妃喃喃着凄然一笑,那笑容让人不忍相看。她突然一阵猛咳,桑枝接过她的手帕时又看到了血,触目惊心的红色。 “娘娘……”桑枝轻声唤了句,心里很不是滋味。董鄂妃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擦了擦唇上的血丝道,“烧了。” 她已然身染重病,却不愿意声张。桑枝默默把帕子烧掉,低声说,“娘娘,您要保重身子啊。” 董鄂妃摇摇头,“此事不得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不请御医看看?” “御医?”董鄂妃冷笑,“嫌我命长,请御医送我一程吗?”她已经不相信御医了。 桑枝心里一寒。想了想,试探地问,“娘娘,总不至于全部御医都……” “可惜本宫并不知道,到底哪个可用,哪个不可用。”董鄂妃面色淡然,“我过去纵然广施恩义,如今才发现并无用处。”她眸子里燃着微弱的火,“承乾宫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料竟害了本宫的儿子。” 桑枝眼皮猛跳一下,“娘娘莫不是以为——”她没说全,董鄂妃眼神凌厉地看向她,“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她自嘲地笑道,“到底这宫里,根底深厚的是博尔济吉特氏。” ——如果董鄂妃怀疑皇后,那难道不会更加恨自己吗?为什么还能如此优待自己? 桑枝想到这一层,愈发觉得看不透董鄂妃。她又想,真的是皇后做的吗?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可皇后确实有最大嫌疑。虽然能够理解,可桑枝心里还是疙疙瘩瘩,毕竟那只是个孩子。然而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的生存法则下,皇后要是不走一步重棋,被毁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她也看不懂皇后了。 一时间,桑枝心头十分迷乱。是是非非扑朔迷离,根本看不清理不透。 便在这时绿莺请旨进来,看一眼桑枝,才对董鄂妃恭声说,“启禀娘娘,兰姑姑暗查出些苗头来了。” 董鄂妃一怔,声音沉厉下去,“说。” “储秀宫的桐儿和住在钟粹宫的皇上表妹交往过密。” 董鄂妃指节捏的泛白,声音却不见异常,“就是皇上还没晋封的博尔济吉特氏?” “回娘娘的话,正是。” 董鄂妃看向桑枝,“你可认识?” 桑枝皱眉,下意识地摇摇头又问道,“她和皇后有什么关系?” “按辈分,”董鄂妃眸子里泛冷光,“这位表妹当是皇后的姑姑。” 姑姑——那不就和废后静妃孟古青一个辈分了?桑枝表情难看,敢情顺治帝不仅娶了皇后姐妹俩,还把皇后的两个姑姑弄进皇宫来了!难怪后宫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天下…… 董鄂妃目光深深地看着桑枝,“本宫有件事要你去做。” 看董鄂妃的神色,桑枝就有不好的预感,然而却不敢不从,只好道,“奴婢遵命。” 便听见董鄂妃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入耳中,“本宫要你去伺候那位表妹。” 桑枝松了口气,这也没有什么。然而董鄂妃接着道,“好好送她一程。” 刚开始桑枝还没明白,待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僵住了,“什么?” “没听清?”董鄂妃道,“要本宫再说第二遍?” “娘娘!”桑枝哪敢!一时惊惧交加,吓得面无血色,跪倒下去,“奴婢……奴婢……” 董鄂妃声音变得阴冷,“你没有多少时间,荣亲王入土为安之日,要么让她偿命,要么,你自己陪葬。” 桑枝瘫软在地,垂死挣扎着,“娘娘,只是桐儿跟她有交往而已,未必是——” 绿莺打断她的话,“荣亲王病前,桐儿曾偷偷到内殿找你,还被殿内宫女训斥出去。” “……”桑枝面如土色,桐儿竟然去过内殿,还是找她!如今这个当口跟桐儿扯上关系,绝不是什么好事!难怪……难怪董鄂妃留着自己。难怪董鄂妃会怀疑自己和皇后,原来一切的源头都在桐儿那! 可桐儿找自己干什么!桑枝完全没有参与这件事,甚至都不知道桐儿找过自己,她艰难发声,“娘娘,奴婢对此事毫不知情啊!” “本宫知道。”董鄂妃面如寒霜,“你从始至终都和本宫在一起。不然,你以为本宫能留你到现在?” 原来董鄂妃虽然怀疑她,但这怀疑又太难以确信。毕竟事发当天,桑枝是跟董鄂妃在一起的。先是在慈宁宫闹了一场,后又在承乾宫受审,董鄂妃一念之差还险些让她丧命。这样来看,桑枝完全没有时间。太明显的动机反而让她的嫌疑变淡了。而且那日桑枝一番话确确实实说到董鄂妃心坎里,董鄂妃对她半信半疑。可桐儿私自找她,不知道所为何事,却偏巧让两件事情衔接起来了。 先是桑枝惊动慈宁宫,后是桐儿偷偷进内殿,接着小皇子突然重病。董鄂妃完全有理由怀疑桑枝是和桐儿分头行动,扰乱视听。董鄂妃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是皇后,所以她留着桑枝带去坤宁宫确认,结果让董鄂妃既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桑枝对皇后的紧张尽管掩饰的很好,却逃不过董鄂妃眼睛。而皇后竟然为了救桑枝一命,甘愿白白被董鄂妃烫伤,这以一个中宫之主的身份来说,实在是大大的意外。如果皇后不认识桑枝,那么就算饶了她死罪,桑枝也活罪难逃。向来承乾宫和坤宁宫明争暗斗不断,谁也不肯落下风堕了威仪。偏偏皇后默默忍下这个哑巴亏,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小宫女,那也太不合规矩了。可皇后就这么做了。 然而董鄂妃细究了桑枝的祖籍来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只能推测,桑枝可能是皇后的棋子。而且显然,是一颗分量不轻的棋子。 但棋子这个东西,既然可以为皇后用,那为什么不能为她所用?皇后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暗藏锋芒韬光养晦的帮手,董鄂妃竟丝毫不知,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安插到承乾宫来,这让董鄂妃十分震动。便想着使反间计,认为桑枝既然是皇后的人,必然知道皇后许多秘辛,若能为己所用,岂非大幸? 因而给桑枝的第一道命令即是,送皇后的另一个姑姑归西。 桑枝要是不做,就再没有留用的价值,不死何为? 要是做了……那可是皇后的姑姑一姓至亲,就必然和皇后离心,到时桑枝只能也必须依附承乾宫而活。 董鄂妃下得一手好棋,桑枝六神无主,听董鄂妃又说,“既然皇后因你而伤,本宫就派你前去坤宁宫好好伺候皇后。顺带多去看看皇后的姑姑,万不可慢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7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几乎一夜没睡,昏昏沉沉时已听到响起晨梆。她头疼得紧,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怀中的素勒唇色干裂,面上仍带着干红,倒像是睡得沉。 感受到她略显粗的平稳呼吸,桑枝不放心,又轻轻用手背探她额头,还是有些微烫。不过终归不像昨夜那样严重。可真让人担心!桑枝暗叹一声,愁眉不展,心中总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即逝快得抓不住。 不过天未亮她就得起身,不然被人看见可不是小事。正想着,屏风外间传来蔡宛芸一声极轻地咳嗽,桑枝心里明白,蔡宛芸这是在提醒她。于是便轻手轻脚地松开搭在素勒腰上的手,刚往后撤,素勒就嘤咛一声,带着极重的鼻音睁开眼睛,“桑枝姐姐……” 她就在桑枝怀里,小脸还不正常地干红着,喑哑地一声“姐姐”让桑枝心都被融化了,却不敢动作,只轻声道,“醒了?” 素勒“嗯”了声。 “我去给你倒杯水。”桑枝就要起身,素勒却顺手捞住她的腰,竟似带着几分撒娇的口吻,“姐姐……” 桑枝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可不像素勒那样心中坦坦荡荡,一时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无措。只幸好隔着一层里衣,素勒摸不到她背后的鞭伤。而且整个房间里酒气不轻,掩盖住桑枝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素勒却低声道,“一定是老天怜悯,把你送到我身边。”她又把桑枝拉到自己身边,“姐姐,谢谢你。” 没人能明白素勒此时的温柔心情。她原就不是沉闷的女子,只是宫廷深深让她不得不如此。入主中宫为后,高处不胜寒,她唯一的寄托本该是她的丈夫,可偏偏所托非人。皇帝心中不仅没有她,甚至还对她深感厌恶。这么多年来,她处处循规蹈矩,生生把一个活泼少女磨成了木讷的皇后。后宫之中,无人可全然信任,也无人能让她说说话。四年来,小皇后的日子就像一口枯井,日益荒芜着,了无生趣。 尤其这次她重病在床,除了桑枝之外,身边竟无一陪伴之人。她的丈夫不屑一顾,皇太后也不过是遣人来看看罢了,她的姑姑也只是略尽绵力。终归在这深宫中,从始至终她都是孤身一人。幸而有个桑枝。 人的精神力量有多强大,这个不可估量。只是素勒这次生病,却丝毫不觉得惧苦。她甚至很喜悦,身边有人全心全意陪伴,还不是以奴才对主子的身份的陪伴,让素勒满心欢喜。那病痛竟似变得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了。她需要一个亲人,一个朋友,一个……桑枝这样的人。 桑枝耳听着她的话,眼眸中顿时柔情化作水波微漾,心里却不免暗叹。病中之人总是最脆弱的,少许柔情蜜意便能打开病人心扉。素勒如今对她说这番话,本该是好事,可桑枝却觉得心疼。想素勒这些年到底是怎样过来的啊!她希望素勒对她不一样,又怕素勒对她不一样。毕竟,素勒这个名字背后,还有一个身份是皇后。桑枝心中百味陈杂,垂眸掩去心绪,伸手替素勒敛好额前青丝,低声道,“我去给你倒水,另外着人烧水给你沐浴。” 素勒笑地很乖顺,“好。” 桑枝起身,给她掖好被褥,却不敢看素勒笑盈盈的眸子。忍不住想,如果她不是皇后该多好。不,桑枝咬唇,如果不是在这个时代认识她,该多好。 闻得里面动静,蔡宛芸终于带人进来,伺候素勒洗漱。桑枝将茶水递过去,蔡宛芸接过来喂皇后喝了。安静地忙碌间,婢女们已经准备好热水。从蔡宛芸进来开始,桑枝就一直默默站在旁边。伺候皇后洗漱诸事,是蔡宛芸等人的本分,桑枝插不上手,也不敢僭越。这房间里一旦多了旁人,不再只有她和素勒时,桑枝就变成了奴婢,而素勒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其中隔着何止千山万水不可逾越的距离。 一夜未睡,还出了一身汗,桑枝穿好衣服没站一会儿,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坤宁宫里一众人都还在围着皇后团团转,却在这时,被众人簇拥着的皇后开口,“桑枝,你莫不是过了本宫病气?” 桑枝眼神越过隔在两人中间的婢女,笑道,“无碍。我……奴婢向来身强力壮。” 皇后却道,“让御医看看。”她说着话,蔡宛芸等人还在忙着给她梳妆。皇后的衣饰非常繁琐,即使是准备沐浴,程序也极为复杂。半天时间,才给她换好沐浴的衣物,梳妆好,蔡宛芸一挥手,浴桶很快准备稳妥。 除了皇后,这里都是奴婢。奴婢天生该伺候主子,所以没有人把桑枝当成例外。殿内没有外人,蔡宛芸便伺候着皇后到浴桶旁,重又为她褪去衣衫,也不嫌麻烦。然而这便是宫规。 桑枝原本好好站着,这会儿定睛一看,霎时间脸色几乎成猪肝,连忙低头,心里砰砰乱跳地局促不安。 然而却听到皇后的声音,“桑枝——” “啊!”桑枝下意识抬头,就看见皇后已经在浴桶里,雪腻的圆润肩头在氤氲的热气里若隐若现,桑枝顿时面色更涨得通红,赶紧低下头。 皇后皱了眉头,“过来。” “……”桑枝眼皮一跳,心跳如鼓却挪不动脚步,低着头嘀咕道,“不要了吧……” 不过可没人听她这个,蔡宛芸见她不搭理皇后,心想那还了得!便提高声音道,“桑枝姑娘,皇后娘娘召你!” 听到外人的声音,桑枝才猛地回神,暗自怪自己乱了分寸,便赶忙碎步移过去。却还是离浴桶五步远,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往素勒身上看。 “太远了。”素勒声音有些不满,“到本宫这里来。” 桑枝一直低着头,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可谓五彩缤纷。她想,果然就是素勒这样完全没有其他心思的人,才能做得如此不避讳。简单来说,直会撩……又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是为难的。然而皇后已经开口,她焉能不从?便低垂着头一直走到浴桶旁,视线一直锁在自己鼻尖。 不料听得哗啦啦水声,竟是浴桶中的素勒抬起手臂把她往跟前拉了拉。 只见一节雪藕般玉臂伸到自己腕间,桑枝眉心一跳,居高临下一瞥,就看见皇后在浴桶中若隐若现的身子,唬地她心都要跳出来,赶忙扭过头去,直觉得脸上滚烫。 素勒蹙眉,“你怎么了?” 桑枝艰难地发出声音,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咽口水,“没……没事。” “你……”素勒还想说话,忽然一顿正色道,“你们先下去吧,让桑枝伺候本宫。” 蔡宛芸闻言看了桑枝一眼,应声“是”就要退下,桑枝急道,“不行!” 此言一出,素勒和宫女都惊讶地望着她。素勒就不说了,蔡宛芸才是真真一张脸简直要发绿。这个桑枝太放肆了! 桑枝也心知自己所做不合规矩,忙道,“回皇后娘娘,奴婢笨拙,蔡嬷嬷是知道的。从来没有伺候过主子沐浴,只怕做不好。” “又不是……”素勒话头刚到这里就顿住。她本想说“又不是真要你伺候”,可突然意识到桑枝其实是在推托,根本不是伺候的问题。皇后脸色收敛起来,端正道,“也是。”又道,“蔡嬷嬷留下吧。” 桑枝根本没抬头,不过虽然看不见素勒的脸色,但听声音也猜出素勒怕是不高兴了。可她该怎么解释呢?她对素勒动心,素勒却无此心。她看见素勒的一举一动心中皆生爱怜,又因爱生欲,可素勒绝不会有此念想。可是,难道她能因为素勒不知情,就自己暗自占她便宜吗?她心中已有女女之别,那和男女之防并无区别。 后宫女子是没有*可言的,主子奴才都一样。女人都是男权的玩物,身子更是不属于自己,皇后也不出此列。一个主子十多个奴才,沐浴更衣皆假他人之手,主子不把奴才当成一样的人,因而也无所顾忌。可桑枝对此十分反感,然而素勒早已习以为常,一时根本没往别处想,只当桑枝心有顾虑。她叹息一声,待这里只剩下三人时才道,“你不要怕。” 桑枝愣住,看向蔡宛芸。此刻蔡宛芸俨然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只一心尽着奴才的本分。蔡宛芸的身份是坤宁宫的掌事嬷嬷,生死荣辱都和坤宁宫息息相关,可以说是坤宁宫的肱骨之臣。皇后娘娘虽然不能对她推心置腹,但信她还是可以信的。见桑枝的眼神,素勒道,“蔡嬷嬷不是外人。” 桑枝嘴角抽了下,应道,“是。” 见她这样,素勒也无法,叹道,“你脸色怎么这样红?是不是病了?” 皇后不问还好,这样一问,桑枝整个人都不好了,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倒是蔡宛芸轻声道,“桑枝姑娘年纪不大,想是……怕羞吧。”宫女们宫规极为严厉,更是对性极尽严苛。像桑枝这样没有受训能够直接贴身伺候主子的,几乎没有。女儿家都易腼腆羞涩,在宫女中乃是常事。蔡宛芸自己头一次受训伺候主子时,见着一个姑娘家裸裎相待,心中也会蒙生羞意。不过时日久了,她们都早已习惯这些场面。 然而这话一出,素勒却跟着脸上一红,“虽说都是女子,原也无妨。不过既然你难为情,还是……先出去吧。”敢情害羞也会传染。 桑枝没想到还有这个说法,倒大大松口气,“奴婢告退。”她急急往外走,刚出内殿迎面一阵冷风,冻得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外面御医们已经在候着,天色渐明。桑枝刚站定,远远就见绿莺朝她走来。顿时心里有些奇怪,这么早绿莺来干什么?莫不是奉皇贵妃之命前来查探? 正想着,绿莺已经到她面前,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5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心中暗自思量,便露出忧虑之色摇摇头,“不大好。折腾了一夜,还是有些许发烧。”说着定定地看绿莺一眼,“让皇贵妃娘娘担心了。” 绿莺神色一顿,似笑非笑地回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嗯”一声,随即告辞而去。 桑枝感到奇怪。绿莺此来难道不是奉皇贵妃之命?那可就奇了。可如果真的是奉皇贵妃的命令,绿莺绝不至于对桑枝最后一句话不作回应。桑枝百思不得其解,暗想,也许绿莺只是路过顺口一问? 她这边满腹疑虑,里面皇后已经梳洗完毕,宣御医进去。桑枝连忙跟在御医身后,刚入得殿内,御医正要上前给皇后请脉,皇后却对着另一位御医道,“给桑枝看看。” 此话一出,满室皆愕然地望向桑枝。众人心想,这桑枝是承乾宫的当红丫头,皇贵妃对她十分恩宠,皇后待她好点本无可厚非。但如此看重,竟让御医同时诊脉,未免太重。桑枝一个小小的女婢,何德何能配得上跟皇后一起诊脉? 大家都觉得这是皇后向董鄂妃示弱的表现。堂堂大清的皇后,对一个承乾宫的奴才都如此重视,可见皇上执意废后之举确实震慑到中宫了。 然而蔡宛芸却与众人想法截然不同。她眸色极为复杂地盯着桑枝,恨不得把桑枝盯出个窟窿来。不比旁人胡乱臆测,蔡宛芸可是亲眼见着昨晚乃至今晨桑枝为皇后做的一切,以及皇后待桑枝的与众不同。以她的经验和阅历,竟完全想不通皇后此举到底意欲何为?只是蔡宛芸素来听说过桑枝的“美名”,以为桑枝本就是个滥好人,可昨晚见着又觉得桑枝完全不像听闻中那般愚钝,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丝毫看不透桑枝。身为一步一步从宫女爬上来的嬷嬷,蔡宛芸虽不能说对后宫一切尽在掌握中,但至少在看人上还鲜有走眼时。可而今,她不仅对原本无争乖讷的小皇后看不懂,连一个小小的宫婢也捉摸不透,便让蔡宛芸心里打起了鼓,愈发战战兢兢。 桑枝承受着众人的眼光,心想素勒怎么突然这样不避讳……不过那心尖上还是泛出一丝甜意。她面色讪讪,忙道,“奴婢谢过娘娘!” “平身。” 听到素勒的声音,桑枝偷偷看了她一眼,正对上皇后面无表情的眸子,顿时心里莫名觉得有点怪。那御医听得皇后口谕,哪还敢怠慢,连忙给桑枝诊脉。不过是说并无大碍,只受点凉,多喝点热水就好。 桑枝谢过,目光转向那给皇后诊脉的冯太医,老人家仍旧眉头紧皱,让人看着心中忐忑。许久才听冯太医道,“启禀皇后娘娘,依老臣之见,仍不过是……伤寒。” 皇后还没说话,桑枝脸都绿了。昨天一直诊断伤寒,用治伤寒的方子治疗根本没效果,今天竟然还敢说伤寒!顿时一双杏眼圆瞪,那模样似乎恨不得咬冯太医一口。 冯太医觉察到身后怨念,回头就看见桑枝藏怒之容,顿时觉得后背生出些冷汗来。 皇后顺着冯太医的视线看过去,见桑枝一脸要吃人的表情,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又忙微微侧脸转过头去,稳住声音道,“守了一夜,冯太医和各位御医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歇着吧。”便给蔡宛芸使了个眼色,蔡宛芸连忙给每个御医塞了些银票。 御医们哪敢接!病没治好还险些误事,如今这银票收在手里简直像烫手山芋,个个都赶紧推辞。 蔡宛芸道,“各位大人为皇后娘娘尽心,娘娘都看在眼里。这点是娘娘赏各位大人的,一夜辛苦,大人们权且领了娘娘这片心意吧。” 御医们感恩戴德,直道皇后仁厚。心道,原来皇后并不比皇贵妃冷难。原来董鄂妃身子不好,御医们几乎是承乾宫的常客,每每都要得皇贵妃赏赐。小皇后一直默默无闻,倒是身体康健,跟御医们接触也不多。向来后宫之中多皇贵妃美名,皇后娘娘难见有什么名声。宫人们甚至都只知皇贵妃,不知中宫皇后。 而今这一遭,却让众御医们心内慨然。同样治病不力,在承乾宫处平白损了好几位御医,在坤宁宫却还是得到恩赏。御医们也着实委屈,疾病之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若因为治不好就要丧命,那只怕天下就没有大夫了。 又嘱咐饮食注意事宜,多喝水,饮食清淡,少沾荤腥之类的。桑枝一一记在心里。 待宫人各安其事,皇后笑吟吟地看着桑枝,软声道,“你很讨厌冯太医吗?” 桑枝眉毛一挑,“他真的不是庸医吗?” 惹得素勒莞尔,“冯太医可是我大清最负盛名的名医了。” “不见得。”桑枝不以为然,心里已经给这个冯太医画上一万个叉叉。 “哦?”素勒奇道,“难道你还认识什么名医不成?” 桑枝摇摇头,“虽然不认得,但是……”她没有说出口。毕竟如今清朝刚入主中原不久,被广大汉族视为异族,汉人中的名士高人几乎没有愿意为大清效力的,甚至反清复明之声渐渐响起。大清能招揽到的所谓名医,固然可能本领不错,但要是真论起来,不一定是最好的。不过这些话却不能跟素勒说,她只道,“比如药王孙思邈,从未入朝堂,但医术一流。明朝李时珍,也是医药大家,却也跟朝廷并无多大关系。纵使成名之后曾奉诏入京,也不过走过场而已。我倒是没听过御医有哪个名留青史的。” 素勒皱眉,“……你说的这些,我一个都没听说过。” “……”桑枝无奈,素勒毕竟对汉学所知不多。然而她却忽然心头一亮,“我怎么给忘了!” “什么?”素勒不解,又目光灼灼地问,“桑枝,你不是旗人吗?竟对汉人如此了解。”她意味深长地道,“便是当朝大学士,也少有如你这般信手拈来地精通汉学。” 桑枝一僵,随即心头一动,毫不避让地迎上素勒双目,“汉人满人有分别吗?” 素勒见她问得语气不对,迟疑着道,“自然有区别。满人高贵,汉人卑贱。” 堵得桑枝张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心里却清楚,这种观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尤其现在素勒正病着,不适宜与她分辨,不过日后定要慢慢改她这种族偏见。只好岔话题道,“我刚刚说忘了,是说忘记从民间寻找名医。”桑枝道,“如伯夷、叔齐不食周粟,新朝建立之初,民间多有隐士高人。若能招徕,必是大用。” “哦?”素勒大奇,却犹豫道,“只是,此事我现在不好做主。” 也是,皇后现在还被禁足呢。正说着,宫女来报,皇贵妃娘娘前来请安。 桑枝竟如惊弓之鸟,一听到皇贵妃的名号就下意识地紧张到咽口水。皇后扫过桑枝,忽然道,“让她回去吧,本宫身子不适,请安就不必了。”顿了顿又道,“毕竟本宫尚在禁足中,皇贵妃屡次前来,心意本宫领了,只怕再惹皇上心烦,便委屈皇贵妃稍事体谅。禁足期间,便不必再来请安。” 皇后懿旨一下,倒让桑枝大吃一惊。那宫女底气十分不足地出去传达了皇后的意思,没多时又回来道,“桑枝姑娘,皇贵妃娘娘召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5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董鄂妃貌端态严,娉婷而立时却又因着体弱多病偏生出一股弱不禁风的风流之态。 桑枝跟着宫女出去,远远地望见董鄂妃的身影映在坤宁宫殿门的空旷背景中时,蓦地有一阵恍惚。那董鄂妃确实体态婀娜美如画,不接近时让人不由生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敬畏感。桑枝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从永寿宫回来那次,那个不起眼的一天其实发生了多少能影响她一生的事情。就连素勒,也是在那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走进她的生活。而她自己,更是因为被永寿宫暗中下毒命悬一线,那时候是素勒先救她一命,回到承乾宫后,董鄂妃也无意中救她一把。 也许董鄂妃早就不记得了。可桑枝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她头昏脑涨痛苦之极的时候,恍惚中看到的人影——是董鄂妃出言问她状况,还在她昏迷的时候给她找来御医。这份恩情,桑枝从未说出口过,但心头时刻不忘。也因此才对着董鄂妃生出不少怜惜,即便如今董鄂妃屡次相逼,桑枝也只是对她恐惧,而不是厌恶。以小见大,她心底始终认定董鄂妃并不是心肠歹毒之人,实际上,如果不是桑枝的天平偏在最先认识的皇后身上,那么她并不认为董鄂氏如今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谋生而已。人而已。 董鄂妃抬头看见桑枝,却发现桑枝目光悠远,好像陷在回忆里。董鄂妃望着她从坤宁宫内殿走出来,忽然间觉得自己做错了——错在不该让桑枝留在坤宁宫,错在不该不早点发现这个婢女。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董鄂妃此时并不能采取更好的办法。桑枝这个宫女,要么留在自己身边,要么——如果留,要让桑枝全心全意地忠于她。 桑枝触及董鄂妃眼神,立刻回过神来,暗叹一声压着心底不安给她行礼。 “不必多礼,”董鄂妃扶住她,面色温善,“皇后娘娘现在如何了?” 桑枝下意识地看一眼绿莺,答道,“正如奴婢跟绿莺说的那样,皇后仍然不大好。” 董鄂妃眉头一皱扫向绿莺,却没说话,只对桑枝叹道,“你可要尽心。” “奴婢不敢辜负娘娘厚望。”桑枝低着头,不经意间发生绿莺双手紧紧握拳,竟似有些微发抖。她奇怪地看绿莺,绿莺双唇紧抿,对董鄂妃道,“娘娘,这几天天气越发冷了,娘娘您身子不适,跑腿问话请交给奴婢吧。奴婢今早特地前来看情况,还没容禀报,娘娘您还是过来了。” 董鄂妃目光转向绿莺,打量着她笑道,“皇后抱恙,身为妃子焉有不来之理。” 绿莺面露不甘,“只怕娘娘一片好心,有人不领情。” “大胆!”董鄂妃厉声呵斥,绿莺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董鄂妃道,“本宫屡次严申宫规,绿莺,你都忘了吗?” 绿莺深深叩首,“奴婢该死!奴婢知罪!求娘娘饶命!” 桑枝心知绿莺犯了董鄂妃大忌,唯恐董鄂妃重责,连忙道,“娘娘!绿莺侍奉您从来尽心尽力,绝没有半点懈怠。如今不过替娘娘您不平,心疼您,才言语不察出了差错,还望娘娘大人大量,恕她冒犯之罪!” 董鄂妃却道,“后宫之中,最是舌头根子处好生事,本宫向来最厌这个,怎得竟去不了你们这等恶习?”她长叹一声,“一向宫里都有这些个婆子婢女,专爱挑拨是非颠倒黑白。见着比自己好的,面上几句奉承,私底下总巴不得鸡蛋里挑骨头揪出人家的错处来。倘若这人真有错处倒还省事,怕就怕没有错处,那便要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也要捏出错来。各个心黑嘴毒,巴不得人人都比自己过的差才开心。”说着就看一眼桑枝,“所幸你向来纰漏甚多,板子挨得多,如今后宫里哪个不知道你在辛者库的‘美名’?这是你的大幸,她们尽可以揪着你的过错让自己舒坦度日。倘若你行为端正无可挑剔,然而身为女子便是你最大的错处。若你是个儿郎,各个必巴不得对你抛媚使娇,可你是同她们一样的女子、奴婢,她们嫉恨于你,便能想尽法子将你抹黑,偏不要任何证据,只凭两片嘴唇一口唾沫,就足以将你置于死地。桑枝,你如今为她求情,是不知这后宫之中,舌头底下杀死过多少人。” “……”桑枝听得心惊肉跳。她没有往回看,一时不知宫里还有这些个恶心事儿。但只要稍一细想,董鄂妃所言难道有假?莫说这后宫,便是她前世,文明已然相当进步的社会,不也是有这么无事生非的一帮三姑六婆吗?只不过不同的是,在后宫里三公六婆是不分年龄的。所有宫女唯一的关注点便是主子,主子的一言一行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更与她们的生死荣辱息息相关,所以这八卦和恶毒也就远非前世社会能比。到底董鄂妃是久居深宫深谙宫中诸事的皇贵妃,比桑枝要看得多懂得更多。 一番话说得桑枝喉咙发干,看向绿莺时心情极为复杂。她纵然心里把绿莺想得与别的宫女不同,但究竟绿莺也是众多宫女的一员,或许高明一些,但宫女们的恶习又岂能毫无沾染?而且听着董鄂妃的意思,绝不像要轻饶绿莺的意思。绿莺抬头,目露祈求之色,桑枝心中不忍,仍是艰难开口,“娘娘,请念在绿莺初犯——” “就是初犯才要重罚,”董鄂妃打断她的话,“她是本宫身边人,倘若第一次轻饶了她,以后她便要以为只要求情就可以躲过去。况且只怕宫中人以为本宫偏私,只要讨好本宫便可以任意作恶,这还了得?”董鄂妃脸色严厉,把绿莺吓得求饶的话都没敢说出口。 桑枝见董鄂妃态度坚决,心知说什么也没用,便只好闭口不言。但到底面上露出不忍之色,偏尽落董鄂妃眼中,董鄂妃扫她一眼,摇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后宫之中没有小事,妇人之仁害人害己。”说着,握住桑枝的手道,“桑枝,你可懂?” 不知怎的就亲昵地重重握住了自己的手,董鄂妃突然作出此举,让桑枝一时茫然。正不明所以时,对上董鄂妃意味深长的眸子,桑枝才忽然浑身一震,明白过来——董鄂妃的重点不止是在说绿莺,更重要地是警示自己“妇人之仁害人害己”! 瞬间桑枝心尖都颤抖起来,这最后一番话明明就是对她的暗示和警告,让她不要忘记自己身上的任务!董鄂妃眸色深沉,桑枝呼吸有点不稳,强自压住心绪道,“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董鄂妃这才满意地拍拍她的手,目光深深地看看她,随后带着绿莺离去。 桑枝已然后背被冷汗浸湿。直到董鄂妃和绿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还觉得心口都嗖嗖地直灌冷气。正出神,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个皇贵妃真不是善茬。” 桑枝又受到惊吓,身子一僵,连忙稳住心神回头去看,竟是蔡宛芸。 蔡宛芸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却道,“不过话却说得透。”她上前一步,望着桑枝道,“桑枝姑娘贵为承乾宫的大红人,到坤宁宫来服侍,岂不委屈?”那眼神中分明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2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忽然觉得极累。董鄂妃步步紧逼,在坤宁宫也举步维艰,她到底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问题出在哪儿?蔡宛芸还目光咄咄地望着她,她却兀自出了神。 桑枝这番神态,惹得蔡宛芸心中恼怒,只当她目中无人。蔡宛芸上前逼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收起你的惺惺作态吧,你主子和你什么样,别人不清楚,我可是清楚得很。” 蔡宛芸目露凶狠之色,把桑枝逼得后退一步。桑枝踉跄一下,抬头就看见蔡宛芸唇角噙了一抹不屑。她却恍然大悟,问题出在她一直是被动方! 承乾宫董鄂氏一逼再逼,却因为是要桑枝杀人,所以让桑枝完全乱了阵脚。她困在董鄂妃给她造成的这个危局里爬不出来,究其根源是因为她陷在对杀人的恐惧和抗拒中,竟忘记反抗。 反抗者得永生。 桑枝心里松一口气,知道自己被眼前困境迷惑住,思路反倒亮堂起来。她勾起唇角望着蔡宛芸,笑道,“蔡嬷嬷对皇后娘娘的忠心,奴婢也清楚得很。” 蔡宛芸皱眉,这个桑枝越发让她心里没底。原以为自己这样逼迫,一个小小的桑枝要么吓得求饶,要么急忙表忠心,可桑枝的反应却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桑枝没有惧怕,也没有阿谀奉承撇清关系,却如此镇静自如地评价她,蔡宛芸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顿了顿才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就该清楚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是什么下场。” 蔡宛芸也是宫女出身,一步步爬上来的。她的手段可与李应容比肩,而李应容,哪个宫女不知道辛者库的李应容嬷嬷是个最惹不得的人物!宫女们几乎没有不出身于辛者库,即便她们离开那里,李应容带给她们的恐惧和可怖早就印在她们心底,想起来都是噩梦。李应容是宫女们心中抹不去的恐怖之源。与此同时,宫女们几乎都知道李应容嫉妒蔡宛芸,当初这两个嬷嬷都是下层宫女,可惜蔡宛芸粗通文墨,而且出身要好。作为那一时间最优秀的两个宫女,蔡宛芸和李应容出辛者库的时候,蔡宛芸直接被提拔到坤宁宫做姑姑。李应容却被当时的辛者库掌事看中,留下了。不出两年,蔡宛芸成了坤宁宫的嬷嬷,李应容做了辛者库的掌事,二人虽然品级相同,可辛者库那等乌烟瘴气的地方岂是能和坤宁宫相比的?只不过坤宁宫太不受宠且屡被刁难,这才让李应容心里好过点。 桑枝自然也知道这两位嬷嬷的事情,因而也十分明白蔡宛芸并不是善茬。所以她才不会跟蔡宛芸硬碰硬,连忙行礼道,“嬷嬷的教诲,桑枝铭记在心。只不过奴婢一心是伺候皇后娘娘的,绝不敢有半点逾矩。” 一时竟让蔡宛芸挑不出差错来。蔡宛芸目光变换,却也只能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桑枝无奈一笑,眼光一错却发现正从里面走过来的素勒。 “你们在干什么?”素勒锁着眉头,目光扫过蔡宛芸,最终落在桑枝身上。 蔡宛芸对主子的畏惧之情,让她既不敢说谎话,又不敢如实告诉皇后自己在为难桑枝,霎时吓了一跳,正要跪下请罪,却听到桑枝说,“说你呢。” 蔡宛芸脸色一僵,看向桑枝时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哪有奴才敢背后议论主子!她刚想辩解,素勒挑眉道,“说我什么?” 桑枝已经朝皇后走过去,“说你这个病人,怎么不知道好好休养,大冷的天跑到外殿来,让人操心死了。”边说边给素勒收紧披风,“蔡嬷嬷可是时时刻刻满心念着你呢,忠心可鉴。” 蔡宛芸面色复杂,惊愕地看一眼桑枝,桑枝却没看她,只对素勒说,“快进里屋去。” “说话也没个忌讳,像你这样的宫女这宫里可真没第二个了。”素勒被她推着往里走,笑着埋汰她。 桑枝感到惊讶,“我又说错什么了?” 素勒看她一眼,“本宫正在病中,你却在坤宁宫说个‘死’字,嗯,”素勒假装认真思量一下,“该掌嘴呀。” “……呸呸呸!”桑枝大囧,连忙自打嘴巴,“怪我怪我!不过没事,我是说我,跟你无关。” 素勒横她一眼,“可真该掌嘴了。” “饶命……”桑枝压低声音,站得离她近,凑到她耳边轻声祈求。 素勒忍俊不禁,轻哼一声,“看本宫心情吧。” 早已瞧见素勒唇角的弧度,桑枝悄悄问她,“那你心情怎么样啊?” “不好。”素勒收了笑意,正色道,“想打人嘴巴。” 说着话,已经回了里屋。 “……”听到她这话,桑枝脸上五彩缤纷。待看到已然坐在床边的素勒,她走过去蹲在素勒身边,抓着她的手道,“那只打一下好不好?” 桑枝只是顺着她,心中宠溺,那望着素勒的眸子就被心意染得温软之极。素勒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怔住,竟情不自禁地抬起左手抚摸桑枝眉尾,“桑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句话让桑枝回过神,眼神一闪便敛去情绪,淡淡笑道,“因为你值得啊。” “值得?”素勒收回手,不解道,“为什么?” 桑枝暗叹一声,起身轻笑说,“你简直像十万个为什么。” “什么?”素勒睁大眼睛,“那又是什么?” 桑枝哑然,怪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脚,遂解释道,“就是十万个问题。” “十万个?”素勒皱眉想一想,忽然瞪她,“你是嫌我问题多吗?” “当然不是!”桑枝掩不住唇角笑意,“其实是夸你。” 素勒哼一声,显然不信。 “你不知道,通常只有小孩子才能问出十万个问题,才会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和热爱。人啊,一旦长大了,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看花就是花,看草就是草,可在小孩子眼中,花不止是花,草也不仅仅是草,花花草草万事万物都是有生命有秘密的宝贝。”桑枝声音不急不缓,“所以,能保持一颗童心,不管有多少年龄和阅历,能始终对世界有好奇和爱,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她眨眨眼,“素勒,你就是啊。” 素勒沉默一会儿,喃喃道,“热爱?” 桑枝点头,素勒露出茫然来,“我……很早就已经不……” 桑枝心里一疼,柔声道,“还记得那晚我走前说要告诉你的事情吗?” 素勒“嗯”一声,“你说要告诉我一个好玩的法子,让我不觉得累。”素勒笑了笑,“我可一直记着呢。”正是那日素勒刚被禁足时,桑枝求着静妃带她到坤宁宫后说的话,让素勒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期待。虽然总觉得桑枝那不过安慰她的谎话,可素勒也忍不住想,万一桑枝是说真的呢?毕竟桑枝这么奇怪,好像一个永远挖不完的宝藏。 “正是到娘娘收账的时候了。”桑枝打趣道,“我来还债。” 素勒眸中透出笑来,“快说!” “嗯……”桑枝沉吟了下,“素勒,你对汉人的东西知道多少?” “嗯?”素勒奇道,“跟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桑枝郑重点头。素勒就抿唇道,“只知道一点点。当初要入宫前,阿玛说皇后为天下之母,如今这天下不仅有满人也有汉人,所以让我学了汉话。不过,我汉话学得也不好,至多能跟人说说话,要是再多一些我就不懂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强自补充道,“汉话很难……” 桑枝面带微笑地听她说,这时忍不住唇角笑意扩大,偏叫素勒看到,恼得素勒将她揪到身边来,“你笑我!” “没有!”桑枝连忙收敛笑意,可唇角却隐隐有压不住的弧度。 “还说没有!”素勒恼羞地戳她唇角,“都快翘上天了!” 桑枝扑哧一声笑出来,闷笑不已。 素勒被她笑得闹个大红脸,气的握拳捶她背,“不许笑!” 桑枝反而放肆地笑出声来,倒在了素勒床上。素勒又恼又羞,索性身子倾过去,捂住她的嘴。只是掌心里是桑枝呼吸的热度,素勒莫名觉得手心一麻,又松开了。 桑枝看素勒脸都红了,才强自压住笑意,正色道,“好素勒,我没有笑你。汉话确实很难。” 素勒气得不理她。 桑枝坐起来,凑过去道,“我笑,是因为你实在太可爱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最后一句是桑枝压低声音的自语,可素勒耳聪目明,听到这话耳根都红了,便不知所措地推了桑枝一把,“油嘴滑舌!” 虽然被她推开,但见素勒已经没有生气的意思了,桑枝心里才安定下来。这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素勒耳垂,发现面色通红耳根也通红的素勒,就像一个尚未熟透却极为诱人的苹果,那玉面蕴红,娇嫩可爱,水灵灵的模样让桑枝下意识地咽口水。素勒听到这细微的声响,奇怪地转头看她,桑枝一惊,连忙转过脸去,却蓦然间一张脸也红了个透,滚烫滚烫地热。 桑枝心跳地厉害,像是吓到,又像是……不该有的心跳。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素勒不解地望着桑枝,也没有说话。 刹那间,两人竟奇异地同时安静下来,只是空气里莫名地流动着让人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氛围。 素勒十分不安,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经历,便急切地想要打破这奇怪的气氛,轻声道,“桑枝……” “嗯?”桑枝立刻给她回应。 素勒小声道,“奇怪……” “什么?”桑枝收敛好情绪,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那热度已经慢慢退下。她才望向素勒,“怎么了?” 素勒张张口,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摇头道,“你还没说到底是什么呢。” “噢,这个,”桑枝道,“你们满人有史书吗?” 素勒猛地看向她,“我们满人?!” 桑枝心里一咯噔,“我的意思是说,满人贵族。”她强行解释道,“像我这样的,都是包衣子女,所以自然不敢跟你们相提并论。只是一时口误……” 素勒狐疑地看她一眼,“你汉话很好吗?” 桑枝想了想,“因为我是包衣奴才,所以接触的人比较多而杂,因而认识的汉人就要多些。也因此对汉人的东西有一定了解。” 也不知道素勒信不信,素勒只是目光深了深,却没纠缠这个话题,只道,“史书是有的,只不过很少。我们在草原上迁徙,很难有安定的时候,便连满文也都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懂。” 意料之中。桑枝心想,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游牧民族在草原上生存艰难,温饱尚是问题,能分给文化的精力自然就更少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边陲民族想要入主中原,毕竟中原地区物产丰富土地肥沃,且水草肥美,最宜居住和种族繁衍。于是问,“你能读汉人的书吗?” 素勒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我教你。”桑枝道,“你应该能拿到史书吧?” 素勒迟疑道,“教我读史书?” 桑枝点头,“从《史记》开始。历史都是一样的,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多读史书,你就会明白,眼前这一切其实早在以前就不知道发生过多少遍了。”她温婉一笑,“就能懂得,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什么是水中月镜中花。” 素勒听得似懂非懂,眸子却变得严厉起来,“桑枝,女子无才便是德。” 不料竟听到这么一句,桑枝一怔,随即忍不住轻笑一声,“素勒,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桑枝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从现在开始,一年内,你别再读什么《女德》《烈女传》之类的东西,只读《史记》。一年后的今天,”桑枝放低声音,“倘若你还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么,我保证,以后再不提这种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跟着她从坤宁门进。正对着交泰殿的隆福门只有皇上皇后才能走,其余人等一概只能坤宁门。小姑娘虽然行止规矩,但整体气质带着豪气,端地不似一般女子扭捏。宫里也着实难见到这样的女子,可桑枝心里却想,没进宫前的素勒时不时也这样? 不时就到坤宁宫。皇后娘娘已经醒来,看见来人顿时眼睛一亮,“泰兰!”博尔济吉特·泰兰,科尔沁巴图鲁和硕达尔汗亲王曼殊锡礼之女,顺治帝生母的侄女,虽年幼但自来在科尔沁和皇后姐妹交好,三个小姑娘可谓从小一块长大。后来因皇后姐妹入宫,只留博尔济吉特·泰兰一个留在草原,她怏怏不乐,小姑娘对婚事稀里糊涂就跟家人提了入宫的事情。皇太后岂不了解泰兰的心思!本是不允的,可后来董鄂妃入宫,皇上的心思全放在董鄂氏身上,皇太后为博尔济吉特家族考虑,才允了对皇后忠心耿耿的博尔济吉特·泰兰入宫。可惜,泰兰入宫后,因着身份地位差别,却并没有见到皇后几次。而皇后深知自己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故而也不愿意连累还未被赐封的博尔济吉特·泰兰。但到底皇上也并非铁石心肠,念着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功勋,让泰兰住在翊坤宫的暖阁里。 皇后几经风险,泰兰忧心忡忡,每每在翊坤宫想要出去都被淑惠妃拦下。泰兰因此心中淑惠妃生了不满,不过这不满仅仅是小伙伴之间闹情绪而已。她能理解淑惠妃的为难,更对淑惠妃给她的说辞毫不怀疑。 桑枝一听到素勒这惊喜的声音,顿时心里一咯噔——莫非这个小姑娘不仅是素勒的姑姑,还和素勒关系很要好? 泰兰也是满脸喜色,正要行礼,素勒已经扔下床头的书,朝她奔来,“不必多礼!” “娘娘……”泰兰眼眶有些湿润,握紧皇后的手,“你还好吗?” 素勒神情一顿,随即笑道,“嗯,我很好啊。只是打你进宫来,就没怎么见过你,你不会怪我吧?” 泰兰摇摇头,“我知道的,你……”她没说出来,可眼睛里满是担忧。 素勒轻轻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没大碍。” 往日在草原时,虽然泰布在辈分上是皇后姐妹的姑姑,可实际上三人中年龄最大的是素勒,而且素勒一向被教导皇后礼仪,在她们之中最有威信,尤其被泰兰依赖。不然也不至于因为皇后姐妹进宫,泰兰也跟了来。素勒拉着她,“快坐!你怎么跑来了?” “……”桑枝在一旁默默看着,心想素勒一见到泰兰就看不见自己了!这会儿听见素勒问话,她才赶忙道,“回娘娘,是……是奴婢路过翊坤宫——” “路过?”泰兰闻声回头,皱眉踱步道她面前,“你是说,你路过翊坤宫,不是特地传皇后旨意的?” 桑枝一僵。她百密一疏,这会儿抬头去看素勒,便见素勒扫过她,随即淡淡道,“是本宫让她去看看你们。” 泰兰看看桑枝,狐疑地望向素勒,“真的?” “什么话,”素勒勾唇笑笑,“本宫还能骗你不成!” 泰兰咬唇,“那倒是,娘娘向来最不会说谎的。” 她话音落,素勒就似不经意地移开眼睛,正撞上桑枝惊讶又复杂的眼神。素勒面色冷了几分,却柔声对泰兰道,“你近来可好?” “除了规矩太多,没什么不好。”泰兰目不转睛地望着素勒,“你身子怎么样了?” 素勒笑道,“原就没什么大碍。” “唉!”泰兰就长叹一声,“还是在草原上好……”她忽然眼珠一转,昂首道,“我有些体己话要和皇后娘娘说。”那意思无非是说——闲杂人等退下吧!当然,主要的闲杂人等就是桑枝。 桑枝一顿,下意识地望向素勒,便见素勒无奈地摇摇头,望着泰兰时眼中竟带着几分宠溺。桑枝心里一抽,只觉得被素勒的神情刺痛了眼睛,慌忙低下头去道,“奴婢先行告退。” 她慢慢退下,素勒也没出声。 直到桑枝已经离开殿内,泰兰才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直奔到素勒身边拉住她手臂,“素勒!” 素勒既无奈又头疼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泰兰眉头紧皱,“你为什么要留那个桑枝在身边?” “嗯?”素勒眨眨眼,“有什么关系。” “她是承乾宫的人!”泰兰又气又急,“你现在是皇后,这个位子有多难,你不知道吗?” 素勒抿抿唇,心里软几分。 泰兰又愤然道,“承乾宫的董鄂妃现在气势多盛,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还特地留个得力丫头在你身边,明目张胆地安眼线,也太嚣张了!”说着看向素勒,“你还留下了!那个桑枝越是得体,才越是危险!你真以为董鄂妃会那么好心给你留个丫头使唤?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你怎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素勒眼神黯淡几分,半晌,却仍是笑笑没说话。 泰兰还要再说,忽然一顿,“不,不对,我都能想到的,你怎么可能想不到?”她猛地抬头,望着素勒,“那你为什么还留下那个宫女?明知道她是有目的而来,却还对她如此重用?” 素勒爱怜地给她敛了敛头发,却仍笑而不语。 泰兰急了,“到底为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危险?皇上这阵子为了废后闹得厉害,听说还派人去请了白云观的国师来,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呢!你现在留一个承乾宫的人在身边,防不胜防啊!” “也许……”素勒终于开了口,“她不一样呢?” “什么?”泰兰几乎柳眉倒竖,“什么不一样?皇上不一样?还是皇贵妃不一样?这个节骨眼,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素勒不置可否,只道,“好了泰兰,我知道了。”她安慰地拍拍泰兰的肩膀,“放心。” 泰兰张张口,半晌,却又满腹话化成一声叹,“还是草原好。” 素勒抿唇,“回不去的,就别想了。”又道,“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是别往我这跑,省得连累你。记得跟淑惠妃说,也别让她来——” “她才不会来呢!”泰兰的语气十分不满,“淑惠妃可比你识时务多了。” 素勒轻笑一声,“你呀,怎么在宫里这么久,还是这么个脾气。”沉吟下,低声道,“她也是不得已。我不能好好保护她……” “保护好你自己。”泰兰用力握住素勒的手,“素勒,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用得到我,一定告诉我!” 素勒一怔,忽然垂眸道,“你不该进宫来。” 泰兰却笑道,“本来我也一直后悔自己太冲动。可是——”她说,“可是,如果我最好的朋友在遭受苦难,而我却只能远远看着干着急,你知道,这会比后悔更让我难受。” “你这性子,和皇上还真像。”素勒轻叹一声,“都执拗,犟脾气。难和人好好相处,可一旦认可了这个人,就死心眼地对人家好。” 泰兰撇嘴,“别拿我跟他比!我最喜欢你,他呢?偏喜欢那个狐媚的——” 素勒阻住她的话,眼神警告她,“隔墙有耳,不要乱说话。” 泰兰“哼”一声,倒也没再多说。良久,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我是不是惹你伤心了?” “什么?”素勒愣住,“伤心?” 泰兰一脸愧疚,“对不起,我一见到你就得意忘形。皇上表哥对你不好,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不知道你的好。素勒,你说他和我像,我那么喜欢你,他要是跟你熟了,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素勒脸色僵了一下,顿时明白泰兰在说什么。她犹豫一下,却皱眉道,“为什么要伤心?他是皇上,自然想宠爱谁就宠爱谁。”话虽这样说,素勒心里还是疙瘩了一下。她虽然和皇帝形同陌路,屡次被责难,但终究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的丈夫,是第一个让她毫无保留裸裎相待的人。她本想做个好妻子,做个好皇后,可是事到如今,竟然一想到皇上,心里就生出不适来。尤其一想到成婚那日的椒房之喜,她就浑身不自在。 便在这一刻,素勒脑海里忽然闪过桑枝。病中那晚,她依偎在桑枝怀里,竟是那样的安心舒适。素勒抬头,望向远远站在大殿门外根本看不见的桑枝,心中生出晦暗难明的复杂情绪来——桑枝,董鄂妃到底要你做什么?而你,会怎么做? 她亲自送泰兰到门口,一转头就看见不远处走廊里的桑枝。 身着宫女冬衣的桑枝,望着层层叠叠的宫殿眉头紧锁,却还是找不出什么明显的线索来。她正懊恼,一抬头,却看见素勒安静地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她。桑枝莫名心里一咯噔,两人距离有点远,她看不清素勒的表情。只是在这坤宁宫门口,素勒的身子看起来有点单薄。桑枝抿唇,敛住情绪,朝她走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桑枝笑笑,等着她回答。 素勒却不置可否,只道,“她和本宫同族。” 桑枝垂眸,唇角溢出几不可查的无奈苦笑来。和素勒待得越久,她越发现素勒不简单。虽然相处的时候很轻松,可实际上,桑枝很难看得出素勒到底想什么。不比高居人上锋芒正盛的董鄂妃,只要稍微分析下董鄂妃的言行举止就多少能推测出她想干什么。可素勒什么都不做,看起来也似乎什么都不在乎,无声处反而毫无端倪。要说素勒毫无所求吧,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大可以顺着皇帝的意思抬举董鄂妃,这样既能讨得皇帝欢心,也不让自己置于如此艰难的境地。但要说她有所求吧,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坤宁宫,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争,她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说到底,素勒虽待桑枝与众不同,但实际上心底并不能坦诚相待。相反,素勒对桑枝的态度既远又近,近在她对桑枝的纵容和另眼相待,远在她只当桑枝是个玩伴,利害攸关处并不肯多说。桑枝虽然心中不悦,但又知道情有可原。谁能这样轻易地就将全盘信任托与他人呢?何况还是在这步步惊心的后宫中。 不过,总有一天,她要让素勒对她全抛一片心。 日头渐渐偏西,她和素勒站在宫门口。桑枝转头看她,轻声问,“冷吗?” 素勒点点头,“有点。” 桑枝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进去吧。” 素勒倒是顺从。桑枝却想,可惜素勒不知道牵手的意义——幸亏她不知道。桑枝为这不值一提地“偷香”之举暗自愉悦,她觉得就这样陪着素勒也挺好。 为什么喜欢她啊!桑枝忍不住问自己,随即脑海里飘过一个坚定的声音,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才能不喜欢呢。 那就喜欢吧。和她一起走到老,就像苏麻喇姑陪着孝庄皇太后一样,不也很幸福吗? 心里有了答案,桑枝的步子都变得轻快又坚定起来。素勒眼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好奇地问,“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桑枝看她一眼,心里一软声音都媚了几分,“素勒,我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素勒一怔,不知怎的心中蓦地一烫,高兴道,“好,好啊!当然好。”她连连点头,像个孩子似的欢喜。桑枝莞尔,情不自禁把她往前带了一步,轻轻拥在怀中,不再言语。 素勒嗅着她身上浅淡的清香,隔着薄薄的衣衫却感受到桑枝强有力的心跳,她心中腾起陌生的慌乱来,想要推开桑枝却因为桑枝的举止并没有侵犯性只是一个浅浅的拥抱,让素勒的双手停留在桑枝腰间,似推非推。她轻声喊道,“桑枝姐姐?” 桑枝一震,回过神来慌忙松开她,稳着情绪笑说,“素勒,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手指却轻轻的蜷缩起来,怀念起刚刚素勒乖乖依偎在她怀中的感觉。 素勒没来由地松口气,却叹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说什么女孩子。” “什么?”桑枝大感惊讶,哭笑不得,“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说什么一大把年纪!” 素勒很惊奇,“女人十五及笄,多半十六岁就要做人家娘亲了。远的不说,前不久西六宫的遮巴庶妃才刚诞下一个小皇子,遮巴庶妃过完七月才满十六呢。” 桑枝哑口无言,心知素勒说的是实情,她动动唇却无言以对,只道,“快到晚膳时间了,你想吃什么?” “肉!”素勒答得斩钉截铁,“我想吃肉!” “……”桑枝忍俊不禁,咬唇忍住笑意摇头。 素勒很不开心,“我都吃半个多月的素斋了!而且现在已经痊愈,为什么还不能吃肉!” “御医没说痊愈,就不能算痊愈。”桑枝说着见蔡婉芸过来,又照例吩咐素斋。素勒气的跺脚,转头就往里间走,不愿意再理桑枝。 桑枝连忙跟上去,好言好语地哄着劝着,素勒还是不给她好脸色。 “这么想吃肉啊,”桑枝蹲在她面前,仰望着气呼呼坐在床上生气的皇后。 素勒瞪她一眼,“本宫要吃肉!” 那生气的小模样都如此动人。桑枝眼神温柔,眨眨眼道,“再等几天?” “现在就要吃!”素勒拉着脸,“本宫是皇后!你敢不让本宫吃肉!” 这时候倒是想起自己是皇后了,桑枝差点没笑出声。“不敢不敢,”赶紧轻咳一声,她一本正经地伸出手背去,“呐,咬一口解解馋?”她半玩笑半逗趣地神情,没料到素勒在气头上,抓起她的手就往口里送。 “喂!”桑枝吓了一大跳,慌忙要挣脱,可又不敢大力怕误伤了素勒,“啊——”然而就是这一犹豫的功夫,素勒已经贝齿咬住桑枝手背,还用上了力。 桑枝先是猛一吃痛,接着就觉察到手背上素勒唇齿的温度,那温软的唇,湿热的气……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怎么回事,她心里都跟着猛一颤。便忍了下来,任由素勒咬,也不出声。 素勒原是真咬,不过也是被气的。这会儿觉察到血腥味,赶忙松口,定睛一看,桑枝手背上被她要出两排整齐的牙印,泛着淤紫。素勒一下急了,“哎呀!” “疼吗?”她可怜兮兮地抬头,倒好像被咬的是自己似的。 桑枝郑重点头,“很疼。” 素勒眼神软下来,“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说,“都怪你!”目光流连在桑枝手背上,指尖轻轻抚过,很心疼的模样,“疼倒是躲啊。” 桑枝看得心里满是欢喜,恨不得让她多咬几下。但又不忍心见她如此小心翼翼,便道,“那今晚好好吃饭,好吗?也不枉我疼一场。” 素勒一顿,不满的咬唇,“嗯。”随即又看一眼桑枝笑吟吟的眸子,忽然说,“我明白了!你这是苦肉计!” “什么?”桑枝不解。 “你就是故意不躲,好让我愧疚,然后就能让我不吃肉!”素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不就是跟姜小白中箭一样吗?虽然冒了险,但让敌人掉以轻心,所以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桑枝目瞪口呆,“例子用得好像不是很恰当啊……”喃喃着,桑枝哭笑不得,而且重点是,谁想到用苦肉计了!这皇后娘娘倒是会学以致用,只是用得太不是地方了。 然而素勒志得意满,好像识破了桑枝的计谋是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她一脸遮不住的得意,让桑枝软了心肠,顺着她道,“那这个苦肉计看来是没用用了。”还特地走出失落模样来。 素勒面上露出不忍来,气不平地哼哼两声,“本宫可不是上当,是……是可怜你。”她眼光扫过桑枝的手背,“本宫可不喜欢生吃,倒胃口。” 桑枝扭头,强压着没敢笑出声来。 素勒见状,直接倒在床上,咕哝一句,“活该!”也不知道是说桑枝还是说她自己。 这会儿桑枝可不会招惹她,遂出去找蔡婉芸。刚走到外面,就听小宫女跟蔡婉芸说,“听说董鄂大将军死啦!” 桑枝脚步一顿,董鄂大将军? 蔡婉芸听见她的脚步声,迟疑了下走过来道,“皇贵妃的兄长战死了。” “战死?”桑枝奇道,“最近并无战事啊?” 蔡婉芸低了低声音,“听说是在从边关回京的路上病逝的……”她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董鄂妃没了皇子,如今连大将军也没了,以后这宫里的天会怎么变,可就不好说了。” 桑枝太阳穴猛地一跳——董鄂妃先丧子,又失兄,接二连三的打击,难道只是巧合吗?她问蔡婉芸道,“皇贵妃怎么样了?” “昏过去了。”蔡婉芸哼一声,“皇上也才过去。” 桑枝顿了顿,“晚膳你们好好伺候着,不要让皇后吃荤。”没等蔡婉芸应下,她急匆匆地朝承乾宫而去。 蔡婉芸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进到内殿给皇后请安,准备布膳。皇后问,“桑枝呢?” “回娘娘的话,”遂把承乾宫的事情说了边,又道,“桑枝本就是承乾宫的人,如今那里出事,她急急赶过去本是应当。” 皇后神色一顿,看着蔡婉芸等人把饭菜送上来,却忽然冷声道,“全都换下,本宫要吃肉。” “这……”蔡婉芸为难的说,“娘娘,桑枝姑娘临走时还说——” “谁让她不在!”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皇后扫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平声道,“她是承乾宫的人。” 不轻不重似乎没什么情绪的话,却让蔡婉芸惊出一身冷汗。这些日子见皇后对桑枝的顺从,便让蔡婉芸也不由得对桑枝心生恭敬,几乎要以为桑枝是皇后派到承乾宫去的了。而今看皇后娘娘现在面色淡淡的好像并无两样,但蔡婉芸总觉得皇后娘娘好像在生气……很生气! 她不敢耽搁,赶紧着人换晚膳。然而意外的是,晚膳布满了各色荤菜,皇后也并没有多吃几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桑枝笑笑,等着她回答。 素勒却不置可否,只道,“她和本宫同族。” 桑枝垂眸,唇角溢出几不可查的无奈苦笑来。和素勒待得越久,她越发现素勒不简单。虽然相处的时候很轻松,可实际上,桑枝很难看得出素勒到底想什么。不比高居人上锋芒正盛的董鄂妃,只要稍微分析下董鄂妃的言行举止就多少能推测出她想干什么。可素勒什么都不做,看起来也似乎什么都不在乎,无声处反而毫无端倪。要说素勒毫无所求吧,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大可以顺着皇帝的意思抬举董鄂妃,这样既能讨得皇帝欢心,也不让自己置于如此艰难的境地。但要说她有所求吧,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坤宁宫,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争,她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说到底,素勒虽待桑枝与众不同,但实际上心底并不能坦诚相待。相反,素勒对桑枝的态度既远又近,近在她对桑枝的纵容和另眼相待,远在她只当桑枝是个玩伴,利害攸关处并不肯多说。桑枝虽然心中不悦,但又知道情有可原。谁能这样轻易地就将全盘信任托与他人呢?何况还是在这步步惊心的后宫中。 不过,总有一天,她要让素勒对她全抛一片心。 日头渐渐偏西,她和素勒站在宫门口。桑枝转头看她,轻声问,“冷吗?” 素勒点点头,“有点。” 桑枝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进去吧。” 素勒倒是顺从。桑枝却想,可惜素勒不知道牵手的意义——幸亏她不知道。桑枝为这不值一提地“偷香”之举暗自愉悦,她觉得就这样陪着素勒也挺好。 为什么喜欢她啊!桑枝忍不住问自己,随即脑海里飘过一个坚定的声音,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才能不喜欢呢。 那就喜欢吧。和她一起走到老,就像苏麻喇姑陪着孝庄皇太后一样,不也很幸福吗? 心里有了答案,桑枝的步子都变得轻快又坚定起来。素勒眼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好奇地问,“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桑枝看她一眼,心里一软声音都媚了几分,“素勒,我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素勒一怔,不知怎的心中蓦地一烫,高兴道,“好,好啊!当然好。”她连连点头,像个孩子似的欢喜。桑枝莞尔,情不自禁把她往前带了一步,轻轻拥在怀中,不再言语。 素勒嗅着她身上浅淡的清香,隔着薄薄的衣衫却感受到桑枝强有力的心跳,她心中腾起陌生的慌乱来,想要推开桑枝却因为桑枝的举止并没有侵犯性只是一个浅浅的拥抱,让素勒的双手停留在桑枝腰间,似推非推。她轻声喊道,“桑枝姐姐?” 桑枝一震,回过神来慌忙松开她,稳着情绪笑说,“素勒,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手指却轻轻的蜷缩起来,怀念起刚刚素勒乖乖依偎在她怀中的感觉。 素勒没来由地松口气,却叹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说什么女孩子。” “什么?”桑枝大感惊讶,哭笑不得,“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说什么一大把年纪!” 素勒很惊奇,“女人十五及笄,多半十六岁就要做人家娘亲了。远的不说,前不久西六宫的遮巴庶妃才刚诞下一个小皇子,遮巴庶妃过完七月才满十六呢。” 桑枝哑口无言,心知素勒说的是实情,她动动唇却无言以对,只道,“快到晚膳时间了,你想吃什么?” “肉!”素勒答得斩钉截铁,“我想吃肉!” “……”桑枝忍俊不禁,咬唇忍住笑意摇头。 素勒很不开心,“我都吃半个多月的素斋了!而且现在已经痊愈,为什么还不能吃肉!” “御医没说痊愈,就不能算痊愈。”桑枝说着见蔡婉芸过来,又照例吩咐素斋。素勒气的跺脚,转头就往里间走,不愿意再理桑枝。 桑枝连忙跟上去,好言好语地哄着劝着,素勒还是不给她好脸色。 “这么想吃肉啊,”桑枝蹲在她面前,仰望着气呼呼坐在床上生气的皇后。 素勒瞪她一眼,“本宫要吃肉!” 那生气的小模样都如此动人。桑枝眼神温柔,眨眨眼道,“再等几天?” “现在就要吃!”素勒拉着脸,“本宫是皇后!你敢不让本宫吃肉!” 这时候倒是想起自己是皇后了,桑枝差点没笑出声。“不敢不敢,”赶紧轻咳一声,她一本正经地伸出手背去,“呐,咬一口解解馋?”她半玩笑半逗趣地神情,没料到素勒在气头上,抓起她的手就往口里送。 “喂!”桑枝吓了一大跳,慌忙要挣脱,可又不敢大力怕误伤了素勒,“啊——”然而就是这一犹豫的功夫,素勒已经贝齿咬住桑枝手背,还用上了力。 桑枝先是猛一吃痛,接着就觉察到手背上素勒唇齿的温度,那温软的唇,湿热的气……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怎么回事,她心里都跟着猛一颤。便忍了下来,任由素勒咬,也不出声。 素勒原是真咬,不过也是被气的。这会儿觉察到血腥味,赶忙松口,定睛一看,桑枝手背上被她要出两排整齐的牙印,泛着淤紫。素勒一下急了,“哎呀!” “疼吗?”她可怜兮兮地抬头,倒好像被咬的是自己似的。 桑枝郑重点头,“很疼。” 素勒眼神软下来,“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说,“都怪你!”目光流连在桑枝手背上,指尖轻轻抚过,很心疼的模样,“疼倒是躲啊。” 桑枝看得心里满是欢喜,恨不得让她多咬几下。但又不忍心见她如此小心翼翼,便道,“那今晚好好吃饭,好吗?也不枉我疼一场。” 素勒一顿,不满的咬唇,“嗯。”随即又看一眼桑枝笑吟吟的眸子,忽然说,“我明白了!你这是苦肉计!” “什么?”桑枝不解。 “你就是故意不躲,好让我愧疚,然后就能让我不吃肉!”素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不就是跟姜小白中箭一样吗?虽然冒了险,但让敌人掉以轻心,所以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桑枝目瞪口呆,“例子用得好像不是很恰当啊……”喃喃着,桑枝哭笑不得,而且重点是,谁想到用苦肉计了!这皇后娘娘倒是会学以致用,只是用得太不是地方了。 然而素勒志得意满,好像识破了桑枝的计谋是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她一脸遮不住的得意,让桑枝软了心肠,顺着她道,“那这个苦肉计看来是没用用了。”还特地走出失落模样来。 素勒面上露出不忍来,气不平地哼哼两声,“本宫可不是上当,是……是可怜你。”她眼光扫过桑枝的手背,“本宫可不喜欢生吃,倒胃口。” 桑枝扭头,强压着没敢笑出声来。 素勒见状,直接倒在床上,咕哝一句,“活该!”也不知道是说桑枝还是说她自己。 这会儿桑枝可不会招惹她,遂出去找蔡婉芸。刚走到外面,就听小宫女跟蔡婉芸说,“听说董鄂大将军死啦!” 桑枝脚步一顿,董鄂大将军? 蔡婉芸听见她的脚步声,迟疑了下走过来道,“皇贵妃的兄长战死了。” “战死?”桑枝奇道,“最近并无战事啊?” 蔡婉芸低了低声音,“听说是在从边关回京的路上病逝的……”她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董鄂妃没了皇子,如今连大将军也没了,以后这宫里的天会怎么变,可就不好说了。” 桑枝太阳穴猛地一跳——董鄂妃先丧子,又失兄,接二连三的打击,难道只是巧合吗?她问蔡婉芸道,“皇贵妃怎么样了?” “昏过去了。”蔡婉芸哼一声,“皇上也才过去。” 桑枝顿了顿,“晚膳你们好好伺候着,不要让皇后吃荤。”没等蔡婉芸应下,她急匆匆地朝承乾宫而去。 蔡婉芸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进到内殿给皇后请安,准备布膳。皇后问,“桑枝呢?” “回娘娘的话,”遂把承乾宫的事情说了边,又道,“桑枝本就是承乾宫的人,如今那里出事,她急急赶过去本是应当。” 皇后神色一顿,看着蔡婉芸等人把饭菜送上来,却忽然冷声道,“全都换下,本宫要吃肉。” “这……”蔡婉芸为难的说,“娘娘,桑枝姑娘临走时还说——” “谁让她不在!”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皇后扫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平声道,“她是承乾宫的人。” 不轻不重似乎没什么情绪的话,却让蔡婉芸惊出一身冷汗。这些日子见皇后对桑枝的顺从,便让蔡婉芸也不由得对桑枝心生恭敬,几乎要以为桑枝是皇后派到承乾宫去的了。而今看皇后娘娘现在面色淡淡的好像并无两样,但蔡婉芸总觉得皇后娘娘好像在生气……很生气! 她不敢耽搁,赶紧着人换晚膳。然而意外的是,晚膳布满了各色荤菜,皇后也并没有多吃几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8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然而桑枝却为此感到喜悦。且不论素勒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对她生气,但至少素勒为她动了神——或者更确切地说,素勒对她有占有欲。 占有欲这个东西,人人都有,女人可能尤甚。哪怕是友情,过于亲密的友情只怕也是难以容下三人行的。不过这些并不是让桑枝暗喜的原因,她是因着素勒这种态度仿佛将她看做自己的一样才欣喜。她和素勒好像又近了一步。 但桑枝更清楚,这个更近的一步只要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被远远推开了。她隐住喜悦,十分严肃地正色道,“我确实不是白来的。” 素勒脸色一僵,状似若无其事地瞥她一眼,“哦?”然而那突然握紧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心绪。 桑枝余光瞥见素勒双手,唇角一抹了然的笑意闪过,她放缓声音道,“你知道,董鄂妃并非善男信女。她既然把我安排到你身边来,又岂能让我白来?” 素勒抬头看她,眸子里一片静默,却是欲说还休的神情。 “我便顺水推舟。”桑枝接着道,“她是被荣亲王的夭折刺激,怀疑有人暗中动了手脚。”言尽于此,她不能说更多了。 素勒眉头一皱,“她怀疑我?” 桑枝心里一咯噔,这话她可不敢乱接。然而素勒眼神直直地望向桑枝,“你也怀疑我?” 素勒问的快,桑枝其实本身对她也确有几分……怀疑,毕竟后宫这个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何况素勒身为皇后,能在董鄂妃如此盛宠之下稳坐中宫,不可能是个庸庸之辈。然而就是这一迟疑,素勒已经变了脸色,冷声道,“你回去吧,这里查不到你要查的东西。” 皇后娘娘原是知道桑枝在查案的。整个后宫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只要她想,多半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桑枝沉默半晌,终于挤出一句话。 素勒听罢,眼神微微一动。桑枝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直看得素勒不自在的扭过头去,良久却叹气道,“你有什么把柄握在董鄂妃手里?” 这种语气这种话让桑枝松一口气。看样子,素勒是不责怪她了。 “欺君罔上。”桑枝不甚在意的吐出四个字,素勒浑身一震,“什么?” 桑枝不情愿地吐出这种她觉得荒谬的罪名,可却让从来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素勒吓出一身冷汗,“你怎么欺君罔上了?”没等桑枝说话,素勒皱皱眉,恍然道,“你识字。”她顿了顿,望向桑枝道,“只怕还不仅仅是识字而已。” 问题大发了。宫女尤其贴身宫女是不许识字的,品级越高的妃嫔身边越不能留识文断字的,免生事端。不过这些都只是惯例,约等于潜/规则,不是明文规定。可有时候,潜/规则要比明文规定更可怕。 桑枝面上一抽,不知该作何回答。一个人长年累月积攒出来的行为谈吐,又岂是朝夕就能轻易改变的?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情况。就像苏麻喇姑,地位在后宫可谓尊贵,然而却不识得几个字。且不说宫女奴才,便是正经主子,大清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啊,顶多也不过是读个《烈女传》,念念她们自己也稀里糊涂的佛经。 谁料素勒忽然眼睛一亮,唇角噙了笑意对桑枝道,“要说这个把柄,本宫可比董鄂妃了解的更清楚呀。”眸子里一片狡黠的笑意,她眨了眨眼睛,“那你要听谁的才好呢?” “……”桑枝目瞪口呆。 素勒来了兴致,站起身道,“桑枝,你的这个秘密如今本宫和皇贵妃都知道,你说说,你该怎么办?” 桑枝不由得咽口水。在她心里,从没觉得被素勒知道是个危险,所以才会只因为董鄂妃的胁迫而忧虑。如今看素勒面上带着兴致勃勃的促狭,她咬唇道,“反正,我从来就是向着你的。” 素勒刚好走到她身边,听到这话一顿,随即脸上洋溢出大大的笑容来,“不许哄我。”遂牵住桑枝的手往里走,“你别怕,有我在。” 桑枝心里一阵激暖。 素勒拉着她坐下,轻声道,“荣亲王的事情跟我无关。虽然本宫一向不主动与承乾宫为难,但坤宁宫也不是那么容易垮的。桑枝,你放心,只要我在坤宁宫一日,我便保你一日平安。” 说完这话,素勒却蹙眉问,“桑枝,你为什么一心要跟着我?”她望着桑枝的眼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跟在承乾宫,你前途无可限量。皇贵妃能给你更多。”这话倒是不假,素勒虽然是皇后,可没实权。而且她不受宠,手里能握住的东西其实不多。可董鄂妃不同,董鄂妃有皇帝,就等于有了大半个天下。 桑枝又岂会不知道这些个利弊?不说别的,就是奴籍一事,要是放在皇后这里,想脱奴籍可谓困难无比。皇后做事必须按照宫规来,除非桑枝有极大的功劳,否则很难摆脱奴籍。但若在董鄂妃手里,只要董鄂妃一句话,通过皇帝的恩赐摆脱奴籍,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么明显的好坏对比,瞎子都能看出来,也难怪素勒几次三番会问桑枝。桑枝却并不能回答,不是不知,而是不能。她笑笑,“你不也对我很好?” 素勒愣了下,沉吟道,“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忠于我。”她道,“我对每一个忠于我的人都好,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寒心。” 话一出,桑枝心里就凉了几分。她怔了怔,随即喃喃道,“也许,这可能是你最终能胜过董鄂妃的原因。”董鄂妃广施仁义,对每个人都仁慈,整个后宫都受益都念着她的好,但全部的好就等于无差别的好。众人虽然会喜欢她,但她却难有一心为她的死士。相反,皇后严守宫规,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但会尽力善待那些忠心为己的人,所以皇后在整个后宫里名望远远不如董鄂妃,但要论能一心为皇后做事的人,却要远胜于董鄂妃。 可是,谁又能博得天下每个人欢心呢?董鄂妃已经做到极致了。只可惜,众人对她的爱戴不足以让大家甘愿为她丧命。 桑枝心里凉凉的,却忽然一下通透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到底,谁才是董鄂妃手里真正重用的人!阎王好处,小鬼难缠。只靠董鄂妃一人,绝对不足以成就任何事。 “什么?”桑枝正想着,素勒出声打断她的思路,“你刚刚说什么?”她没有听清桑枝的话。 桑枝回神,勉强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说,荣亲王的事情,我虽然有查,但并没有查出什么来。因病夭折还能有什么。” 素勒眼神顿住,“那就不要再查。” 桑枝看着她眼神中的坚定之色,心里猛地一跳——素勒这表现,明摆着是说她知道这件事!那也就是说,荣亲王一事,确实很有可能是有人做了手脚! 许是桑枝露出了太过震惊的神情,素勒移开目光,“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留在坤宁宫就好。”又补充道,“也不用担心董鄂妃,我能应付。” 桑枝张张口,却没发出声音,许久,轻声道,“好。”董鄂妃不是善男信女,皇后也不是,难道桑枝就是了吗? 不。宫里的善男信女,早就轮回转世离开这个人间地狱了。 “噢,对了,前阵子有个叫宜春的宫女四处打探你。”素勒道,“昨儿查了下,已经被分到钟粹宫去。” “宜春?”桑枝倒没想到,“钟粹宫不是贞妃的住处吗?” 宜春正是被分到贞妃宫中去了,除了承乾宫,贞妃所在的钟粹宫可以说没人能出其右。 三月已到。 初一这天,桑枝去了钟粹宫。一是为了宜春,另一方面则是想见见贞妃。她心中对贞妃存了一丝好奇,总觉得贞妃这个人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恭顺。 孰料贞妃并不在钟粹宫,竟一直在承乾宫伺候。按理说,也无可厚非。毕竟宫里只有两个董鄂氏。她正要走时,却忽然听到宜春的声音,“桑枝姐姐!” 宜春如今尚在钟粹宫殿外伺候。 桑枝犹豫了一下,站定不动微笑以对。 宜春得意地扫一眼其余洒扫的宫女,极其亲热的奔向桑枝,“桑枝姐姐,你可是来找我的?”她有意炫耀,好让宫女们嫉妒害怕她。钟粹宫外的宫女亦果然如此。 眼前的场景是多么熟悉——桑枝冷眼看着,心里喟叹一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宫里千百年,都是一样的,人不同罢了。从离开辛者库到承乾宫,再到坤宁宫,去年年初到如今三月,也不过一年多的功夫,已经是物是人非。新一批的宫女分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斗也开始上演。有什么不同呢?毫无二致。 一年多而已,已经恍如隔世。 桑枝笑道,“听说你前阵子找我。” “是啊!”宜春故意大声说,“原来咱们就是一处的,如今我也出来了,万分思念姐姐,所以才想着见姐姐一面。不料姐姐贵人事忙,竟没找到。今日劳烦姐姐大驾,特来找我,妹妹实在开心。” 这番话同样是说给其他宫女听的。桑枝沉默一会儿,看一眼宜春,宜春眼中就露出了怯意。桑枝却默然,笑而不语,算是默认她这番话。宜春顿时面露喜色,得意极了。却不知桑枝心中早已是另一番天地,这些宫女们的勾心斗角,桑枝早已不放在眼里。她不过是宽容地容忍这种可悲行径罢了。 钟粹宫的宫女们给桑枝问好,又一个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桑枝也都笑着应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绿莺——当初绿莺岂不也是这模样? 想当初,她和绿莺多么亲近!至而今,却形同陌路。桑枝心里很不是滋味。 “桑枝姐姐,你的钱袋是我找到的!”宜春邀功地说,“打扫的时候发现漏在床板缝隙里,多亏我认识!” 桑枝皱眉,“什么钱袋?” “哎——”宜春奇道,“就是你原来弄丢的那个钱袋啊!我找到后就赶紧给你送过来,可我那时进不去承乾宫,碰巧遇到桐儿姑娘,就托她给你——”宜春说着急的顿足,“她不会没给你吧?哎呀,我就说该亲手给你的!” 桑枝一震,“你说谁?”她惊讶道,“你是说,你找到我的钱袋,托桐儿给我?” 宜春慌不迭点头。 “你在哪儿遇到的桐儿?” “储秀宫门口了。”宜春说,“桐姑娘常常奉命给翊坤宫送东西,碰巧让我见着。” “翊坤宫?”桑枝脑海里渐渐浮出完整的事件来,“你是说,桐儿常去翊坤宫送东西?” 宜春道,“是啊,桐姑娘还说,翊坤宫有位小主,人可好,每次去都会赏她好些个东西,有吃的有首饰。她手腕上戴着的就是翊坤宫的小主赏赐的。对了,我还见着绿莺姑娘呢!” 如果桑枝没见过博尔济吉特·泰兰,或许会以为泰兰别有意图。可见过之后,桑枝几乎敢断定,以泰兰那种大咧咧豪爽的性子,赏给桐儿什么东西都不稀奇。那也就是说,桐儿跑去承乾宫内殿找她,极大可能只是为了还她的钱袋。而且就以桐儿那胆小懦弱的性子,绝不可能动什么手脚,何况桐儿还没刚进去就被弄出来了。 换句话说,荣亲王的事情虽然可能确实有人动了手脚,但绝不会是桐儿。可不是桐儿会是谁呢?内殿里除了一个嬷嬷和兰秀外,能自由进出的就只有董鄂妃自己…… 桑枝陡然睁大眼睛——绿莺! 只有绿莺是贴身跟着董鄂妃的!桑枝连忙摇头,不可能!绿莺是董鄂妃的贴身侍女,很受重用,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她目光一厉,刺向宜春,“你在哪儿见到的绿莺?” 宜春吓了一跳,结巴道,“在……在隆福门……” “隆福门?”那是通往坤宁宫的地方。桑枝心里砰砰乱跳,却忽然想到皇后病中第二日,是绿莺一大早就跑来问情况。后来董鄂妃来时,根本不知道绿莺来过……这说明什么? 绿莺为什么那么关心皇后? 桑枝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她想,可素勒明明说荣亲王的事情跟她没关系!这话……到底可不可信? 三月刚开头,这一年才过了两个月,董鄂妃先丧子,后丧兄,董鄂家族失去了最大的两个筹码——一个极可能被立为太子的荣亲王,一个手握重兵的董鄂将军。现在董鄂家只剩下一个子嗣,也就是刚被皇帝提拔上来的董鄂妃幼弟费扬古。 董鄂妃其实已经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010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话音刚落,御医连忙叩首,“娘娘!请速速离开此地!” 素勒却不动,“为什么?”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御医声音直抖,“这是疫病,沾上就要命。若是宫中真有人得了这种病,得……得——”他不敢说出来。 “如何?”素勒声音低沉,直直地逼问让御医冷汗不断,噗通一声跪下,“须得活埋,但凡沾染过的东西都得烧掉。” 桑枝僵住,“活埋”二字入得耳中,让桑枝不寒而栗。 “住口!”素勒冷下脸来,“你能确定这是疫病吗?”她咄咄逼人,“一个发烧,你们这些御医治不好,还胡乱推卸责任,桑枝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宫女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如此庸医有什么资格堪当御医!岂不是欺君罔上,该当死罪!” “微臣该死!求娘娘饶命!”御医磕地地板砰砰响。 素勒厉声道,“好了,下去吧。今日你没来过这里,本宫也没见过你。”那御医欲言又止,素勒见状,低声道,“以防万一,须得做些什么你列出个单子来,尽管去做,就当给你将功赎罪。” 御医连连叩首,感恩戴德。 病情不能确信,但防范措施还是要做的。那御医明明是被皇后强压着不能乱说话,替皇后办事还要感激涕零,皇后玩得好一手恩威并施、防患于未然。 桑枝看着,心里感激又感动,口中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她说,“这不是儿戏。” “为什么要走,”素勒面无表情,“本宫是坤宁宫的主人,想在哪儿就在哪儿。”说着扫一眼桑枝,“便是你回了承乾宫,本宫身为皇后,也没人敢阻拦。” 这话让桑枝猛一阵咳嗽,“你……” 素勒给她端来水,桑枝要接,她却避开直接送到桑枝嘴边,脸色微红却强硬道,“喝!”她喂桑枝喝完。 桑枝缓过来,哀求道,“素勒,这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要意气用事好不好?” “我不会走的。”素勒声音平淡。 看她这个态度,桑枝真真一颗心都要全陷在她身上了,却只能道,“素勒,我不能连累你。” “啪”一声,素勒把水杯用力放在桌子上。桑枝吓得一抖,素勒直直望着她,“我病中那日,你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赶过来,你怎么不怕我连累你?” “……”桑枝抿紧双唇,“那是我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 素勒眯了眯眼睛,“好,就算那日你不知道,昨晚呢?”她沉声道,“你昨晚为什么那么紧张地拉着我跑?你敢说,昨晚你不知道泰兰是什么病?” “我……”桑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如果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玄烨去看御医?为什么夺走我给玄烨擦汗的手帕?且不说这个疫病,皇上要废后的时候,你可以为了我冒死去慈宁宫,明知道静妃曾经对你起过杀心却敢为了见我去求她,还有,昨晚你回宫后那么狼狈的跑掉,”素勒冷笑一声,“是昨晚就知道自己发烧了,是不是?可你竟然一个字都没说。桑枝,你当我博尔济吉特·素勒是什么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有情有义,可以为了朋友不顾生死,我博尔济吉特·素勒就是个胆小怕死的鼠辈,我的好朋友命在旦夕,我就得明哲保身离她远远的?” 皇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诘问让桑枝哑口无言,心中对她的喜爱却几乎要冲破心扉了!然而,她要拼尽全身力气压住自己说出来的冲动。因为素勒口口声声是好朋友,好朋友啊! “我告诉你,”素勒面色阴郁地站起来,“如果我是这样的人,我就不配做科尔沁的儿女,不配成为博尔济吉特氏的骄傲。我们科尔沁草原的子民,对敌人不留情,但对朋友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舌尖的话绕了一圈又一圈,桑枝还是吞了回去,她轻轻拉住素勒的手,哽咽道,“好,好,是我不对。素勒,对不起。”她看着素勒,忍不住将人拥抱在怀,“我真庆幸皇上眼瞎。” “什么?”素勒没听清,“你说什么……眼瞎?” 桑枝抿抿唇,不敢看她,转过头去却道,“说我自己。” 素勒气哼一声,“以后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咳了一阵,桑枝眼神软软的望向素勒,“可是,我真的很怕你出事,”她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眼眶发热,“素勒,你不懂,我真的……真的很害怕你出事……”桑枝低下头去,“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让你有半点闪失。” 素勒心头一颤,望着桑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也不想让你有事啊,”她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那不一样……”桑枝苦笑着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素勒不容置疑道,“从今日起,由我来照顾你。” 桑枝陡然睁大眼睛,“为什么是你?找个宫女来就可以了!素勒,”她恳求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不必亲自来做这些,何况你根本不会照顾人。” “谁说我不会。”素勒撇嘴,“你以为皇后不需要学怎么伺候人吗?” 桑枝嘴角一抽,可不是,皇后也得学如何伺候皇帝啊。所以素勒不是不会伺候人,而是她根本没有和皇帝好好相处过。听素勒这意思,是要拿伺候皇帝的那套来照顾她咯?换言之,就是用伺候夫君的方式来照顾她咯?毕竟素勒只学过怎么好好做一个皇帝的发妻。桑枝心中百味陈杂,不知是喜是苦。 然而看着素勒憔悴的样子,桑枝实在心疼。泰兰的事情皇帝知道后,十分痛惜,特地追封为悼妃。这封妃圣旨虽是从皇帝那里发出,但规制上还是需要皇后加盖凤印的,桑枝见素勒表情沉痛,也跟着忧心。 素勒看见,撑出笑容来,“别担心,我没事。” 桑枝伸手把她唇角勉强的笑容压下去,“不要硬撑。” 素勒微微仰头吐出一口气,疲累地闭上眼睛低声道,“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宫里连连出人命。是该请人去去晦气。”她闭着眼睛的模样,让桑枝几乎忍不住想过去吻住她唇角,用亲吻来安慰她。 但桑枝不敢,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太放肆。 “听说,国师月中已经到了白云观,不日就要进宫为太后祈福,”素勒睁开眼睛,“到时候让国师做场法事吧。”她看向桑枝,刚想说话,目光触到桑枝没有收敛好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悸。然而只刹那功夫,再去看时,桑枝眼中已经毫无波澜。 素勒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日子终究一天天过去,天气都渐渐变暖入春,桑枝仍旧时不时发高烧,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出痘。慢慢地,桑枝忽然意识到,她很可能是自己吓自己。如果真是天花,按照她高烧的频率,早该出水痘了。而她,很可能真的……只是发烧而已。 听说国师在白云观讲道数日,终于要在三月底进宫。确定国师进宫的日子,皇太后很高兴,特地下懿旨恢复皇后中宫笺表,并解除皇帝下的禁足令,让皇后入慈宁宫一同接见国师。坤宁宫里一片喜庆,似乎要拨开云雾见天日了。因是借着国师的光,故而人人都对国师感激不已。 然而,只有桑枝不以为然,暗自觉得国师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可是,就连素勒都很开心,每每夸赞国师大人如何高德大才,桑枝听着好笑,问她,“这个国师怎么称呼?” “国师俗姓王,王道长是个神仙。” 桑枝忍俊不禁,“姓王?还是个神仙,王道灵吗?哈哈!”她想起了《新白娘子传奇》里的蛤/蟆精。 “王道灵是谁?”素勒皱眉,见桑枝笑得欢,“啪”地打了她手背一下,“你怎么敢对神仙不敬!”那嗔怪的神色颇为动人。 桑枝连忙忍住笑意,但还是对这个王道长兴致缺缺。素勒见她这模样,也懒得跟她说,“等你见到王道长就知道老神仙有多厉害了!” “好好好,我等着见他!”桑枝嘴上应承得好,心里越发对那国师大人不屑一顾。 转眼间,已到三月底。国师终于进宫来了,整个皇宫都欢欣鼓舞,好像国师大人带来一股仙气似的,宫里每个人都兴高采烈。 素勒由蔡婉芸陪着去了慈宁宫,桑枝百无聊赖,想着索性去御花园逛逛。然而还没容她出门,绿莺竟然寻了过来。 三月以来,各宫接二连三出事,桑枝先是忙着照顾皇后,后来又自己生病,至今已经大半月没有去过承乾宫了。 “桑枝,皇贵妃娘娘召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008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心内惴惴,待进入承乾宫看到董鄂妃时却大吃一惊。 短短月余光阴,董鄂妃恍若变了一人似的,鬓角竟然染上几许斑白。一双原本透亮幽深的眸子这会儿像是平静的深潭淡然无波,正安静地抄写佛经。看见桑枝进来,她只是微微一笑,“你来了。” 董鄂妃原本就体弱多病,入年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将她磨去了大半条命,此刻说话的声音轻而无力。桑枝望着她,尤其是看到她正值大好年华却双鬓生华发,那刺眼的几许白色和董鄂妃寂然的模样,让桑枝心里陡然冒出四个字——时日无多。 “奴婢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桑枝收回目光,心里却一阵唏嘘。 董鄂妃虚扶她一把,“不必多礼。”她把抄好的佛经递给桑枝,“这是本宫为悼妃抄写的佛经,愿她安息。” 桑枝心里一咯噔,接过佛经的手就有些抖。悼妃——泰兰已死,虽然跟桑枝无关,但不知道董鄂妃是怎样想的。她想到素勒为了泰兰痛惜悲恸的模样,顿时觉得这几张薄薄的纸有如千斤重。她不该跟董鄂妃说明泰兰的死因,可想到泰兰,想到素勒,她却一点都不愿意和这件事沾上关系,于是低头道,“回娘娘的话,悼妃患的是不治之症,奴婢……什么都没做。”说完,桑枝心中十分不安。 然而等了会儿,却见董鄂妃仍是把佛经递到她手中,“逝者已矣,本宫为她感到难过。”见桑枝仍然低着头,董鄂妃轻叹一声,“本宫累了,过往不想再追究。从此后,只一心吃斋念佛,为荣亲王祈福,为大清祈福。”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桑枝这才抬头,却不经意间又看到董鄂妃双鬓上几根刺眼的白发,再看看董鄂妃万念俱灰神情委顿的模样,桑枝心里一时又是怜悯又是叹息,着实百味陈杂。 董鄂妃顿了顿,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桑枝,坐吧。”桑枝正要客套,董鄂妃按住她的手,“陪我说说话吧,桑枝,整个宫里能跟本宫说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桑枝心中慨然,“承蒙娘娘抬举。” 董鄂妃一顿,看看她神情,也只是笑笑没反驳,只道,“本宫近日读佛经颇有心得,皇上肯点拨,倒让本宫心里明朗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祸事一件接一件,早已经超出了董鄂妃承受范围。顺治帝素来钟爱僧侣,自己对此钻研不少,便以佛经开解董鄂妃。 “我提心吊胆一辈子,顾前顾后,费尽心机周旋,倒头来还是一无所有。”董鄂妃喃喃道,“可你知道吗,我以前想要的只不过是夫妻恩爱,白头偕老罢了。”她说,“但老天给我开了个大玩笑,我的丈夫是皇帝,是当今天子,他永远不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夫君。我想着要帮扶他,竭力维持后宫关系安稳。我想要他不觉得愧对于我,便劝他多多宠幸其他妃子。呵——”董鄂妃涩然一笑,哽咽道,“但一开始,我想要的是只一生一世一双人啊。我处处为他着想,为董鄂一族着想,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为的不过是想让我的丈夫好好的,我的家人好好的,可是为什么,我耗尽了心血却落得如此下场……” 董鄂妃神情悲戚,让桑枝忍不住暗自哀叹。是啊,董鄂妃也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没有人帮扶,却处处都是敌人,处处都是陷阱,她一个人在后宫周旋,最后丧子丧兄,家族凋零。她又何错之有?只不过是因为她的丈夫是皇帝而已。 可是谁又有错呢?难道皇后就有错了?其他宫妃就有错了?不,不不不,桑枝抿紧唇,暗想,错的是这个吃人的大清王朝。 “娘娘,”桑枝缓声道,“听说皇上已经提拔您的弟弟费扬古为少将军,您——” 董鄂妃打断她的话,“费扬古年少气盛,皇上是为了安抚我才破格提拔他,但谁又知道这是福是祸呢?人这一辈子,真是苦海一场,愿我佛慈悲,渡我脱离。” 人只有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寄希望于神佛。董鄂妃是绝望透顶了。 桑枝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能默默陪着。待到夜幕降临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轻咳一声道,“可否请娘娘随奴婢移步别处?” “何处?”董鄂妃下意识地问,打量桑枝一会儿却道,“好。”她竟不再问要去哪里。 桑枝心想,董鄂妃变化真是大,再也没有野心和斗志,只是这种如死灰的变化让人实在不能不心生同情。她给董鄂妃披上厚厚的褐色大氅,在黑夜中不怎么显,“娘娘请随我来。” 她扶着董鄂妃,离开承乾宫往御花园方向而去,一路经过钟粹宫、绛雪轩。她们安静的走着,不多时听到前面说话的声音,桑枝心中一喜,她要给董鄂妃看得正是这个! 前方有两个宫女在说着悄悄话,“国师来了,宫里就一定能好起来。” “嗯,希望国师保佑皇贵妃娘娘长命百岁!” “希望皇贵妃娘娘早日好起来,我愿意天天给皇贵妃娘娘祈祷!” 董鄂妃站在不远处听见,身子一僵,不由得看向桑枝。桑枝对她笑笑,“娘娘且稍等,容奴婢去去就来。” “你们很喜欢皇贵妃吗?”桑枝大摇大摆走过去,倒是吓了两个小宫女一跳。天色黑,桑枝也没拿灯笼,两个小宫女没看清人,“谁?” “我也是宫女,路过,听到你们给皇贵妃娘娘祈福——” 两个小宫女松了口气,“是啊,皇贵妃娘娘是最好的人了,我们都很喜欢她。希望老天爷保佑皇贵妃娘娘健康长寿!” 桑枝笑笑,望向董鄂妃。董鄂妃目光闪动,心中蓦地涌过一阵复杂的感觉,夹杂着唏嘘和温暖。 “她们真的喜爱本宫吗?”董鄂妃迟疑地望向桑枝。桑枝带着她离开此处,继续往前走,“娘娘广施仁义,凡是受过您恩惠的宫人,无不对您感恩戴德。” 被人如此爱戴,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桑枝又带着她往前走了走,好巧不巧又遇见一个小宫女和另一个小太监在念叨皇贵妃娘娘,想来皇贵妃董鄂妃这新年以来的遭遇让宫人们无不痛心,正好国师前来给她们带去了希望,宫人们便在给自己的亲人祈福后,顺便带上了她们喜爱的董鄂妃。 董鄂妃却一直没说话,夜深露重,倒咳嗽了一声,桑枝连忙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董鄂妃却摇了摇头,“就在御花园里歇一歇吧。” “好。”桑枝带她进了避风处,董鄂妃不发一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枝迟疑道,“娘娘——”董鄂妃看向她,桑枝又道,“其实,您还有皇上不是吗?” 董鄂妃一愣。 “娘娘您说,您一开始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到现在,皇上对您的心,不也是没变过吗?”桑枝轻声道,“你恕奴婢直言,您的夫君是皇帝,能如此专情已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皇上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您一个。娘娘,您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会失去荣亲王和兄长?” “说下去。”董鄂妃眼睛直直地望着桑枝,“为什么?” 桑枝叹气,“有得必有失。娘娘您已是盛宠之极,满招损,可是大清皇宫的姓是爱新觉罗,不是董鄂,尽管娘娘您谦虚谨慎,可毕竟所得太多。而且董鄂家势单力薄,完全不足以和……抗衡。娘娘,您仔细想想,在荣亲王没有出生之前,您得皇上盛宠那么多年,可曾有过什么事?” 董鄂妃一僵。 “娘娘,您要的太多了。”桑枝压低声音,“虽然奴婢能理解您,但是这皇宫可并非一个讲情义的地方啊。娘娘,这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也许董鄂妃只是想要和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个孩子,可她的男人是皇帝,这个孩子的出生威胁到了太多人的利益。这座被*和利益死死扣住的皇宫,是不可能容下这个孩子的。荣亲王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早早注定了。 董鄂妃死死握住双拳,神情悲恸。她岂会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明白,所以才将荣亲王的出生都瞒得那么严实。可有什么用?一个孩子出生,这宫里处处都是眼睛,怎么可能瞒得住?她总抱着幻想,希望能和荣亲王好好活下去。因为要好好活下去,所以她不得不多做图谋。但她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皇上并不能理解她难言的苦处。皇帝以为自己是一国之君,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难道很难吗?皇帝以为只要加强保护就可以了,可是他不知道,一个众矢之的是多么容易被弄死。唯有董鄂妃殚精竭虑睡不安寝,恨不能时时刻刻将荣亲王看护在眼皮子底下。 董鄂妃闭上眼睛,无声无息的眼泪决堤,身子止不住颤抖。桑枝默默看着,按理说该拥抱她来安抚,但是,她只能伸出手去,握住董鄂妃的双手。 “但是娘娘,您还有皇上啊,”桑枝安慰她道,“就当一切只是回到了原点。只要您和皇上好好的,少将军就不会有事,董鄂一族也不至于被连累啊。” 董鄂妃渐渐平复过来,一脸憔悴,“可怜我的孩子……”她哽咽道,“桑枝,这世上真的有神灵吗?我积善行德,能不能保佑我的孩子下辈子投生在一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桑枝动动唇,终究道,“有。举头三尺有神明,娘娘,您吃斋念佛,虔心供奉,老天爷会看得见的。” 话音刚落,忽然前方想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那声音让桑枝心头一震,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她举目望去,见一个青袍道人飒然而立,倒是有一番风骨。 没容桑枝反应过来,董鄂妃已经赶忙起身,“敢问可是国师大人?” “正是贫道。”那国师大人微微欠身,“见过皇贵妃娘娘。” 董鄂妃连忙道,“不敢不敢,老神仙快别多礼。”她问,“老神仙怎么在此处?” “皇上允贫道留宫数日,便让贫道暂住在天一门内钦安殿旁。”老道长谆谆教导,“娘娘,夜深,您身子弱,还请早些回去吧。” 董鄂妃不敢怠慢,“多谢老神仙。”她带着桑枝就走。 那老道长从始至终都没有特地看桑枝一眼,桑枝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这会儿要离开,老道长都没有给过桑枝一个眼神。桑枝心里不由得好笑,看看皇宫里的人都把这老道长夸得神乎其神,结果自己这个最大的怪力乱神者就在他面前,他却毫无反应,可见是欺世盗名之徒,桑枝暗想,可惜了那一身仙风道骨,怕也是装出来的。 她扶着董鄂妃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老道长含笑望着她,仍是不言不语。桑枝却莫名觉得心头掠过奇怪的感觉,顿住脚步道,“娘娘,奴婢刚刚不小心手帕掉了,可否容奴婢回去找一找?” 董鄂妃自然没有不许的。桑枝独自往回走,走了几步不由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难道是好奇心作祟? 那老道长仍然稳稳站在原处,见桑枝回来也不发问,神情毫无异样。 桑枝给他施礼罢,扬眉道,“听说道长素有神通,不知都会些什么?” 老道长笑容不变,“世人谬赞罢了,贫道什么都不会。” 倒让桑枝惊讶,原以为这道人会吹嘘一番呢。她怔了怔,“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你。”老道长微微一笑,神态从容。 桑枝不屑一顾,嗤笑一声,原来这道长不过是打机锋绕口舌罢了。她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却听老道长在她背后念了句“无量天尊”,接着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今非今,昨非昨,天理昭彰,万法自然。” 桑枝猛地睁大眼睛,再回头时,那道长仍然含笑相望。桑枝上前几步,“道长什么意思?” “施主以为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桑枝皱眉,“敢问道长怎么称呼?” “贫道年纪大了,早已不记得。” “您姓王?” “那是姓王。” 桑枝不喜欢他这种回答方式,故意问,“王道灵?” “便是王道灵。” 桑枝嗤笑,“你们这些人就爱玩虚的。” 老道长也不以为意,却递给她一个简单的木盒,“送给姑娘当见面礼吧。” “什么东西?” “安魂符。” 桑枝一震,“什么?” 老道长却自顾道,“你是谁?谁是你?庄周是庄周,蝶是蝶,然则安知庄周不是蝶,蝶不是庄周?无始无终,无穷无尽,在即所在,你就是你,勿著相便是道也。” 老道长状似瞎嘀咕,然而脚下生风,桑枝刚想拦住,却发现道长已经离自己十步之遥。便在这时,天一门里走出一个青年道士来,“此符施主佩戴九九八十一天即可。施主,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道士拦住了她。 桑枝半信半疑,心里好像很明白这个国师的话,却又觉得茫然。她迟疑道,“不知尊师如何称呼?” 那道士稽首道,“家师俗姓王,法名常月,号昆阳。” 桑枝陡然睁大眼睛——全真龙门派宗师级人物王常月!刹那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个道长的声音熟悉了——不正是那日她高烧不醒时听到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006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见国师王常月都已经回去,桑枝随即想到素勒也该回宫了。然而她还身在承乾宫,送董鄂妃回去后,桑枝正想开口请求回坤宁宫,董鄂妃发话了,“桑枝,在坤宁宫的日子还习惯吗?” 桑枝心里有鬼,当然不敢说本来就是冲着皇后去的,这会儿董鄂妃问话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喜欢坤宁宫,只好道,“皇后娘娘年纪小,不爱管事,奴婢在坤宁宫左右无事,也还好。” 董鄂妃看她一眼,“你可以回来了。” 桑枝顿时心里一紧,她并不想回来。可是这话该怎么跟董鄂妃说呢?董鄂妃现在已经毫无斗志,更不想跟皇后作对,不想跟皇宫里任何人作对,对于一个放弃一切的人,桑枝还能拿什么蛊惑她呢? 见她没说话,董鄂妃了然地自嘲一笑,“什么时候你想回来,就回来吧。”她说,“桑枝,你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 董鄂妃如此善解人意宽宏大量,倒叫桑枝心中愧疚不已,十分赧然。她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倒是董鄂妃看看天色,问道,“天色不早了,你要去坤宁宫吗?” 桑枝看看董鄂妃的模样,心中恻然。如今这偌大的承乾宫,不,应该说这偌大的皇宫,董鄂妃确实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啊。她的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都能出事,虽然理论上是病逝,可实际上到底怎么回事,董鄂妃心里很清楚。桑枝望着她的枯槁之状,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娘娘哪里的话,奴婢本就是承乾宫的人。又蒙娘娘如此厚待,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你跟皇后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自称奴婢吗?”董鄂妃笑笑。桑枝在坤宁宫的地位之高,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都说是坤宁宫的皇后慑于承乾宫如日中天的权势,因而对来自承乾宫的桑枝倍加礼遇,说桑枝几乎位居坤宁宫掌事嬷嬷蔡婉芸之上,深得皇后娘娘器重。没有不透风的墙,坤宁宫也不是严丝合缝,里面发生的事情哪怕明面上没有漏出去,可暗地里早经过宫人的口传的沸沸扬扬。但坤宁宫到底有没有慑服与承乾宫的势力,还有谁能比董鄂妃更清楚吗? 董鄂妃这么一问,桑枝心里就一咯噔。虽然向来就知道宫里是非多,但当事人最难听到关于自己的八卦。桑枝也不例外。如今被这么轻巧的提出来,桑枝终于明白,就算董鄂妃原先还信她当初那些话,可经过坤宁宫这些事,董鄂妃早就不可能再信任她当初那些花言巧语了。但巧就巧在,董鄂妃连番被打击,心性大变,已经不在乎那些事情了。 但桑枝大窘,极难为情,“奴婢该死!” “皇后私下放出话来,说你是坤宁宫的人,动你就等于动坤宁宫。这等厚爱,便是本宫也有不及。”董鄂妃眼神淡淡的扫向她,“然而你对她忠心耿耿,也是你对本宫的忠心远远不能及。” 桑枝大吃一惊,素勒什么时候干过这事儿?!她竟丝毫不知情。桑枝心情复杂,素勒这样做,虽然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桑枝,但另一方面完全是为了对抗董鄂妃啊!不管怎么说,桑枝都是承乾宫的人,皇后暗地里发出这样的话来,让承乾宫颜面何存?而且幸亏董鄂妃已经没有争斗之心,不然就单凭皇后这些半真半假的话,董鄂妃都必须置桑枝于死地。到那时,皇后真的是董鄂妃的对手吗? 桑枝暗自摇头,刚想说素勒怎么可能是董鄂妃的对手,然而她动作停住了——素勒真的不是皇后的对手吗?无论怎样,董鄂妃始终是势单力薄,而皇后却有太皇太后这个最大的助力。先不说别的,至少就目前来看,彻底败北一蹶不振的正是盛宠之下如日中天的皇贵妃董鄂氏啊,而皇后依旧不显山不露水的稳稳端坐中宫。 “但你终归还是承乾宫的人,”董鄂妃笑笑,有些故意的使坏模样,“本宫要是不放人,便是皇后也奈何不得。”她虽然一败涂地,但终究骨子里并不是一个任人搓扁揉圆的主儿。 桑枝僵住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董鄂妃莞尔,“不过看在你到底还是对本宫有几分真心的份儿上,便不为难你了。”她轻声道,“今儿啊,你心也不在这儿,那便回去吧。” “多谢娘娘,奴婢遵命。”桑枝心内慨然,转身走时看到董鄂妃羸弱的身影,那皮包骨头的模样让桑枝心里都不由得有些心疼。然而她还没刚到门口,就听宫女来报,“启禀娘娘,钟粹宫贞妃娘娘求见。” 董鄂妃眉头一皱,“不见。” 听到这里,桑枝顿住脚步,“娘娘!” “嗯?”董鄂妃抬眸看向她,“怎么,良心发现想留下了?” 半开玩笑的一句话,让桑枝脸上发烫。她轻咳一声,讪讪地说,“是别的事。” “说吧。” “娘娘,其实,贞妃娘娘也许……并不是那么……多城府。”桑枝迟疑道,“奴婢曾听宫女们嘴碎说过,您病着的时候,贞妃娘娘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可见是确确实实关心着您哪。” 董鄂妃动作一顿,目光忽然严厉起来,冷淡道,“桑枝,贞妃的事,就不用你多管了。她什么心思,没人比本宫更清楚。” “是奴婢多嘴!”桑枝不敢再多言,连忙退去。走到承乾宫门外,果然看见贞妃默然站着,宫女来传董鄂妃的话,天色暗,桑枝也没看清贞妃的表情。却听到贞妃问,“不知皇上今夜可会来承乾宫?” 那宫女道,“回娘娘的话,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哦。”贞妃淡淡应罢,抬头望向承乾宫,才道,“那本宫改日再来。”她临走时望了桑枝一眼,正对上桑枝打量的眼神,两人都没有什么异样,各自转身去了。 待回到坤宁宫,素勒已经安寝。蔡婉芸看见她竟有几分冷淡,“哟,这不是承乾宫的大红人吗?怎么,不好好伺候你们娘娘,还特地到坤宁宫来,不怕受委屈?” 桑枝感到奇怪,“蔡嬷嬷何出此言?”她不知道蔡婉芸怎的突然这样冷嘲热讽。 蔡婉芸冷笑一声,“我原以为你对我们娘娘有多忠心可嘉,原不料你竟是个惯会伺候人的。倒是老奴看走眼,想来也是,像你这样左右逢源处处吃香的人,又岂能不会些阿谀奉承欺上瞒下的好手段!” 好一顿夹枪带棒,桑枝听得直犯嘀咕,“嬷嬷有话请直说。” “有什么好说的,”蔡婉芸道,“你和老奴各自有各自的本分,老奴伺候好皇后娘娘,你伺候好你的主子,本是应该。倒不劳烦桑枝姑娘抽身为我们皇后娘娘操心,想来皇贵妃娘娘待你也是不差的,大半夜还能单独让你陪着逛凉亭,也是难得。” 桑枝顿时明白过来,惊讶不已,“你……你看见我了?” “哼,”蔡婉芸不屑的嗤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奴伺候皇后娘娘送老神仙回天一门,可巧看见您尽心伺候皇贵妃。你倒是个没规矩惯的,原来和皇贵妃也平起平坐,握手嬉闹。” 原来皇后娘娘奉太皇太后懿旨,亲自送国师大人回天一门钦安殿,在御花园告辞时,可巧不远不近地正看见桑枝在避风亭里握住董鄂妃的手,两人距离极近,看起来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蔡婉芸当即就恼了,骂道,“好一个两姓家奴!亏得皇后娘娘如此厚待于她,她却转过脸又去跟董鄂妃献殷勤!” 皇后娘娘却只是看了一眼,不置一词,只道,“回宫吧。” 蔡婉芸还怕皇后生气发火,结果皇后娘娘并无异样,照常梳洗完毕,就径自安寝了。倒是蔡婉芸,实在气不过,觉得原来桑枝是如此善于奉承媚上之徒,明知道皇后娘娘因为董鄂妃吃了不知道多少苦,竟然还对董鄂妃那样亲近殷勤。故而等到桑枝回来,蔡婉芸忍不住出口讥讽。 然而,桑枝却无心在乎她的讽刺,只心里陡然一跳,“素……皇后也在?” 蔡婉芸冷眼斜睨她,“我们皇后娘娘可也算看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桑枝顿时就觉得脑子一轰,如果连蔡婉芸都对她的行为如此不耻愤怒,那么……素勒会怎样看待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004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辗转难眠,心里十分煎熬。她甚至迫不及待想去跟素勒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但更奇怪的是素勒的态度,翌日一大早,桑枝不管蔡婉芸的冷眼第一个到了素勒面前,可素勒除了冷淡一些外对昨晚的事情只字未提。 这是刚入四月,新的一月开始,皇后已然恢复大权,坤宁宫众人不敢懈怠,早已经坤宁宫打理得焕然一新,等着宫妃前来请安。宫女们来来往往伺候皇后洗漱,蔡婉芸兢兢业业地为皇后梳妆,整个坤宁宫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桑枝无从说起也无法插嘴。她就站在一旁看着皇后双目微阖,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不合规矩的行为来。 不多时就看见宫妃们就陆陆续续赶过来,素勒已然神态端庄的稳坐中宫,等着大家一起来到应下这个礼仪。桑枝和坤宁宫的宫女混在一处,守在素勒身边的是蔡婉芸。不出意外,第一个来到坤宁宫的仍然是承乾宫的皇贵妃董鄂氏。在她之后相继到来的是贞妃、淑惠妃、景阳宫的恪妃,以及几位博尔济吉特氏等。这还是桑枝第一次见到顺治的妃子们同时出现,但就是这么一观,桑枝也看出来为什么董鄂妃的仗这么难打。偌大的坤宁宫里,除了恪妃石氏孤身一人不与人为伍外,博尔济吉特氏站在一起,董鄂氏们站在一起,然而董鄂氏的妃子只有三位,就这么三位也不怎么亲热,其余全是博尔济吉特氏,对比何其鲜明!虽然她们各自为政内斗不断,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却没人不懂。再加上皇太后也是科尔沁一族,董鄂妃的根基太薄弱了。桑枝心里不免有些冒寒气,为董鄂妃狠狠地捏了一把汗,如此情形下要怎样的心机和手段才能博得满宫上下的好名声!但凡董鄂一族根基深厚些,董鄂妃未必会如此惨败啊。又对董鄂妃深感惋惜佩服,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心智,在虎狼群饲下能让承乾宫一枝独秀,便是当初的太皇太后也未必及她!只是可惜,她还是太年轻,董鄂家又远远不能与科尔沁比肩。 不过除了这些扎堆的人外,桑枝的目光不由放到了那恪妃石氏身上。旁人无论怎样都不愿意自己落单,无论是选在博尔济吉特氏还是董鄂氏,总归是要扎堆去的,可唯独恪妃神态自如地端站着,身边只跟了一个贴身宫女。这恪妃相貌倒是不怎么出众,但胜在气质超然,且衣着打扮与众不同,一身汉装更是衬得她淡泊娴静。桑枝隐约记得,这个石氏好像是汉人?她偷偷问身旁的宫女,宫女倒是没什么保留,最喜欢说八卦,“桑枝姐姐,你不知道吗,皇贵妃没进宫之前,最得宠的就是恪妃啦!住在景阳宫,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但咱们皇上宠幸她,说恪妃出身书香世家,端庄贤淑,当初要不是因为恪妃是汉人,说不定就被立为皇后了!” “大胆!”宫女话音刚落,传来蔡婉芸压低声音的厉斥,“什么话都敢乱说,不要命了吗!” 桑枝都被突然冒出来的蔡婉芸吓了一跳,那宫女更是吓得面色惶惶,连忙跪倒在地不敢再多说。蔡婉芸看一眼桑枝,意有所指的指桑骂槐,“身在坤宁宫就是坤宁宫的人,你要是心里惦记着别的主子,趁早滚出去。咱们皇后娘娘是这后宫之主,不缺你这一个不忠不义的奴才!” 宫女都哭出来了,不知道该怎么辩解。蔡婉芸冷哼一声,“下去!”那宫女几乎是爬出去的。 但桑枝看着却皱眉,她不由得想,如果是董鄂妃遇见这种情况会怎么做?这么一想,就想到了绿莺。董鄂妃惯于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如果这事儿放在承乾宫,说话的这个小宫女只怕小命要去掉半条,毕竟董鄂妃为人极谨慎,最厌恶流言蜚语嚼舌根。而坤宁宫在宫女管制这方面,显然不如承乾宫严谨。一来是因为下面的人见风使舵,把聪明伶俐的都送去了承乾宫,二来也是因为蔡婉芸乃秀女出身,相比承乾宫包衣奴才出身的兰秀而言,确实不够狠。但宫女们又不识文断字,几乎跟乡间粗野村妇差不多,除了嚼舌头之外最爱捧高踩低钻营取巧,本性粗鄙,蔡婉芸的出身决定了她和宫女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人,因为并不能彻底了解宫女们的两面三刀,她对宫女的管制也就相对宽松。 想来也是奇怪,既然皇太后处处护着皇后,为什么不把坤宁宫的人也好好整治呢?其实只要皇太后一句话,底下的人绝不敢再这样明里暗里的奉承承乾宫,而欺负坤宁宫。 桑枝想得远了,然而落在蔡婉芸眼里,还以为桑枝是感到羞愧,是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因而蔡婉芸愈发对桑枝不满。她想,如果桑枝是真的忠心于皇后,何至于如此朝秦暮楚!说不定就连对皇后的爱慕都是装出来的。蔡婉芸暗自倒抽冷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把这个猜测告诉皇后娘娘,不然查实桑枝根本没这心思,只怕皇后得治她个毁谤陷害之罪,而且其中一人还牵涉到皇后娘娘,这可不是小事。蔡婉芸闭紧嘴巴,决定以后要看好桑枝,但绝不再在皇后面前多说半句不该说的话。 待蔡婉芸取了暖炉回到皇后身边,桑枝才回过神来。这片刻的功夫,她已经找到坤宁宫最大的不足之处,宫女们都不怎么有眼色,而且缺乏管教。因为皇后不受宠,她们便心思惫懒,再加上皇后不怎么管事儿,蔡婉芸不够狠,坤宁宫的宫女就更加各行其是了。待在坤宁宫这么久,桑枝也确实感受到,坤宁宫上下像是一盘散沙,每个人好像都随时在等着皇后被废而后各自谋生似的。虽然不能怪她们,但这样的状态显然对皇后极为不利。 她还在想着,正殿里请安的妃子们已经闲聊唠嗑罢,要告辞而去了。便在这时,桑枝听到皇后的声音,“皇贵妃身子可大好了?” 董鄂妃笑道,“多谢皇后娘娘记挂,臣妾已经无大碍了。” “那就好,本宫还想着要去看望你呢,”素勒道,“可惜本宫自己也不舒泰,倒一直没能去。” “承蒙皇后娘娘厚爱,”董鄂妃连忙道,“按理该是臣妾来看望您才是,可臣妾也是不争气,整日病怏怏的怕给皇后娘娘您过了病气,就没敢来。” 皇后道,“皇贵妃客气,你虽然未能前来,却派了得力丫头过来,这份心意本宫焉能不知?”她话锋一转,“这一个月来,本宫瞧着桑枝是极伶俐的丫头,用着也是极喜欢,倒比这坤宁宫上下的宫女们都好多了。唉,说来也不怕众位姐妹们笑话,本宫和桑枝倒是有几分投缘,就是不知道皇贵妃娘娘肯不肯割爱,让桑枝到坤宁宫来伺候呢?” 桑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董鄂妃唇角一抹了然的弧度勾起,随即隐没,却道,“桑枝的事,本宫只怕还要问问她的意思才好。” “姐姐太抬举她了,”皇后淡淡道,“一个宫女而已,是去是留还不是姐姐一句话的事?姐姐要问她的意思,心意本宫能理解,但这宫里上下尊卑可不能乱。姐姐只要肯割爱,本宫亲自问她又有何难?”皇后抿了口茶水,“倘若她实在不肯,本宫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到时候再将人送还承乾宫便是。”她面上露出些羞怯来,“姐姐,本宫都已经如此厚着脸了,还不得姐姐一句话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董鄂妃要是真说一个“不”字,那不等于打皇后的脸吗?别说桑枝了,就是皇后现在要的是兰秀,董鄂妃也绝不能有半个不肯,何况只是一个心并不在承乾宫的桑枝!董鄂妃抬眸望向皇后,她幽幽深深的眸子探究过去,却只看见一脸平静眸中毫无波澜的皇后娘娘,直到这个时候董鄂妃才心里咯噔一下,她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小瞧了皇后娘娘。这个小皇后看似不争不闹,只怕心思也是深不可测。不然,你听听她说的这番话,看似里子面子都给了皇贵妃,可实际上已经完完全全阻断了董鄂妃拒绝的可能。董鄂妃一怔,不由暗自苦笑,笑自己太天真,她此刻才明白,这场后宫博弈承乾宫根本不可能赢。 “皇后娘娘说笑了,桑枝她一个奴才,能得您如此厚爱,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臣妾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董鄂妃面色苍白地笑了笑,“桑枝又哪能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怕求之不得呢。” 皇后淡淡一笑,“如此就多谢姐姐了。以后姐姐有用得着本宫的地方,尽管开口,咱们姐妹间本就该互相帮助。” “臣妾先谢过皇后娘娘厚爱。” 于是一众妃子又寒暄几句,便各自散去了。 桑枝一脸震惊,她简直难以相信,素勒就凭这么几句话就把她的奴籍转到坤宁宫来了?!上次不还是被皇贵妃踢皮球给打发了吗? 然而,比桑枝更震惊的是蔡婉芸。蔡嬷嬷还以为皇后娘娘要把桑枝赶走呢,结果竟然把人要到坤宁宫来了?蔡嬷嬷嘴角抽了抽,觉得主子的心思实在……太难猜。 就在这时,皇后的目光扫过来,直直看向了桑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009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蔡婉芸顺皇后的目光也看向了桑枝,不过不同于皇后那波光潋滟的双眸,蔡婉芸眼里写满复杂之色。 桑枝愣愣站着,不知为何竟觉得此刻素勒的眼神饱含威压,让桑枝都有些紧张。直到蔡婉芸轻咳一声提醒,桑枝才回过神来,急忙迎上去,“素……皇后娘娘。” 素勒神情淡淡地看着她,轻“嗯”一声。 气氛竟有些冷。 桑枝心里有些乱,忙道,“昨晚——” “本宫累了。”素勒打断她的话,闭上眼睛缓一缓,再看向桑枝时竟带了一分笑意,“桑枝,本宫把你从承乾宫调在了坤宁宫,你心里可愿意?” 然而素勒的眼神却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桑枝心知素勒到底是对昨晚的事情介意了,毕竟如果连蔡婉芸都对此气愤不已,那么作为当事人的素勒不可能无动于衷,只不过素勒不像蔡婉芸那样喜怒形于色,皇后娘娘无论抱有怎样的心思都不会那么轻易地表现出来。桑枝暗叹一声,眼睛柔了几分,轻声却坚定地道,“求之不得。” 话音落,桑枝就看见素勒的眼神一下软了下来,随即毫无破绽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委屈来。就像一颗伪装完好的鸡蛋,渐渐出现裂痕,显现出本来面目,桑枝却被她这几不可察的神色转变搅得一阵心疼。想来这如履薄冰的皇后之位,并不是那么好坐的,也是日日夜夜都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呀。 素勒朝她伸出了手,“我们去读书。” “好。”跟素勒说话的时候,桑枝总是不自觉轻声慢语,语调像浸了水似的又柔又绵。桑枝握住素勒指尖,将她从凤榻上带下来,往窗边走去。 身后蔡婉芸默默看着,且不说心里目瞪口呆,便是面上也已经忍不住地露出难以消化的怪异表情来。她是真的看不懂皇后娘娘了。 别说蔡婉芸,桑枝自己心里又何尝没有疑惑?她陪着素勒在窗边坐定,轻声道,“昨晚——” 然而素勒还是打断了她的话,“昨晚,你还是承乾宫的人,但是,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从今以后,你不必强令自己对任何人曲意奉承。” 桑枝一下听懂了。 尽管素勒对昨晚桑枝的举动有不满,但身为皇后,素勒比谁都清楚奴才是做什么的。桑枝无论如何都是承乾宫的人,虽然伺候在坤宁宫,但桑枝的主子始终都是皇贵妃董鄂氏,所以桑枝无论怎样对董鄂妃好都合情合理。也就是那一刻,素勒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为桑枝做过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桑枝为了她折腾的遍体鳞伤。皇后娘娘以往不在争斗上放太多心思,虽然并不会任人欺辱,但只要承乾宫不找坤宁宫的麻烦,皇后娘娘就不会主动挑衅。她在宫里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的原则,她知道自己背后有个皇太后,更知道自己被皇上厌恶,所以一直都是半推半就,既不主动争取也不一味放任。因而,在昨晚之前,哪怕她很想让桑枝到坤宁宫来,也从未真正争取过。直到她看到桑枝在避风亭里那样亲近董鄂妃。 她静静地看着,心里却好像被什么抽了一下。可皇后娘娘并不明白是为什么。她只是觉得,桑枝明明是自己的人,为什么要那样对董鄂妃。这个念头冒出来时,素勒才意识到,桑枝……并不是她的人,而是承乾宫皇贵妃的宫女。她没跟董鄂妃争过什么,连皇帝的恩宠她都没想过去争,可是一想到桑枝其实并不是自己的人,她心里就说不出的翻腾。 蔡婉芸只看见皇后娘娘面上没有丝毫异样地离开,却不知道那一刻皇后娘娘就已经下定决心把桑枝留在坤宁宫。 从前的一切都既往不咎,只是从今日起,桑枝只能是她坤宁宫的人。 桑枝听她淡淡说完那些,一下就听出了她没说出的话。顿时心里又暖又喜,却又滋味难言。皇后娘娘的城府和霸道竟如此与众不同,素勒虽然是在给她承诺,但实际上无形中也让桑枝被动地给出一个承诺——如果以后桑枝再有二心,再对旁人如此那般,就绝不再可能像这样云淡风轻了。 但素勒那短短几句话,却惹得桑枝心潮翻滚,她鼻尖有些发酸,从喉咙里挤出话来,“素勒,我……我永远都是你的人。”说出来时心里不由得补了一句,“只可惜,你却不是我的。”顿时情绪便低落下去,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那话自己说出来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可听桑枝低低的声音,素勒心上莫名一跳,她转头望向桑枝,却看见桑枝脸上萧索寡淡的笑容,让素勒不由皱眉,“你不开心?” “没有,”桑枝抿抿唇,笑道,“我很开心。” 素勒摇头,却忽然眼神一冷,“你不开心。”她咬唇,扭过头去,“你要是不愿意,本宫不会强人所难。本宫知道,人人都想去承乾宫。” 连自称都变了。桑枝心里酸涩难言,面上却忍不住笑出来,这个素勒啊,一生气就故意端架子。她望着根本没看自己的素勒,几度想不顾一切地想说出自己的心意,可桑枝抿紧双唇,一忍再忍,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敢吐露。宫里不是别处,不是什么心意都能被容得下的,更何况她眼前的这个人还是皇后,是这大清王朝的一国之母,是一国之君的发妻。 桑枝有些气息不稳。她原本以为自己没有这么贪心的,可不曾料到,素勒无意中一句话就让她起了更多的心思。她想要的……比她原本打算好的,要多得多。可实际上,连她曾经打算好的只是陪伴,在这个皇宫里都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她静静看着生气的素勒,眼中已经是藏不住的炽热和挣扎。然而却只能握紧双拳,仰头闭上眼睛,奋力压住所有情绪。她一直没说话,久到素勒不得不转过头来,却看见收拾好情绪的桑枝面含微笑地望着自己。 素勒一怔,不知道为什么,望着桑枝的眼神她竟觉得,根本不要桑枝的回答她就已经知道桑枝的答案。桑枝是不会离开她的——她心里蓦地涌出这个念头,让她吃了一惊。她怔怔的望着桑枝,望进桑枝眼睛深处,桑枝心里一悸,却不敢避开,只好强作无恙地与她对视。 时间像落叶悄无声息飘走,她们看着彼此竟忘记了一切。微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得书页微微翻动,吹得桑枝回过神来。 她的伪装已经濒临崩溃。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离素勒这么近,她们的眼神胶着时,桑枝竟然不知不觉朝素勒靠近,再近些只怕就要碰到唇了。 素勒震惊地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桑枝被那冷风吹得一激灵,连忙后退。她惊慌失措地从座位上往后逃,重心不稳一下跌了下去。 素勒眼疾手快急忙去拉,却惊呼一声被慌张的桑枝带着一同摔倒在地,“啊!” 然而倒在地上时,素勒却没有觉得地上硬,她头下垫着的是桑枝的手。在这么慌乱的情况下,自顾不暇的桑枝竟然能把手伸过来护住她不让她撞着地,一刹那间,素勒忽然觉得桑枝的手触到的不是她的头,而是……她的心。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她们异口同声,随即又是一阵难言的寂静。四周涌动着令人不安的空气,素勒避开桑枝的眼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心乱如麻。 “哎呦!娘娘!”蔡婉芸听得里面动静,一看这情景险些没吓哭。皇后娘娘何等尊贵的人!千金之躯哪里能有半点损伤,竟然跌倒在地,蔡婉芸飞一般地奔过来,扶起素勒,“皇后娘娘,您没事吧?御医!快传御医——” “不用,”素勒终于松一口气,“没什么大碍。” 蔡婉芸急道,“那可不行,万一伤到哪儿了呢!” 桑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根本看不见的土,见蔡婉芸如此大惊小怪,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多大点事儿就看御医。” “你还敢说!”蔡婉芸气的险些叉腰,她瞪着桑枝,“你竟然能让皇后娘娘摔着,护主不力,该当何罪!” 桑枝嘴角抽动,无言以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还是先请御医吧。” 素勒看她被蔡婉芸骂得灰头土脸,有些不忍地安抚蔡婉芸道,“是本宫不小心,嬷嬷不必担心,待会儿御医过来,本宫也不好交代。” “可是——” “无碍,无碍。”素勒打断蔡婉芸的话,蔡婉芸还是不放心,“就算不请御医,还是要让老奴为您检查一下吧,免得哪里磕碰了。” 素勒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应下。 蔡婉芸转头就虎着脸瞪桑枝,“还愣着干什么,检查!” “什么?”桑枝瞪大眼睛,一脸扭曲,“我也检查?” 蔡婉芸道,“你现在都是坤宁宫的人,皇后娘娘又这样器重你,以后早晚要贴身伺候的,不学着点以后怎么侍奉娘娘!” 桑枝发现蔡婉芸变脸的功夫了得,对皇后说话就是一脸和颜悦色如沐春风,转脸对她时就横鼻子竖眼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对蔡婉芸很无奈,挪到素勒身边,学着蔡婉芸的模样检查素勒另一只手臂。 素勒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说肤如凝脂一点也不为过,水做的骨肉一般,桑枝掀起她的衣袖就有点僵。不过她竭力掩饰住了,低眉顺眼地没什么表情。 不料素勒忽然缩回手臂,看着蔡婉芸却对桑枝道,“本宫没事,你先出去吧。” 桑枝愣住,蔡婉芸急道,“老奴还没检查完呢!” “本宫是说桑枝。”素勒垂眸,还是没看桑枝。 “……是。”桑枝心感奇怪,但也求之不得。她深怕自己一不小心没掩饰好情绪,何况,桑枝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难控制住想要亲近素勒的冲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000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蔡婉芸感到奇怪,皇后娘娘竟然把桑枝赶出去了!不过这些事情,她即便不解,也是不能问的。 然而素勒自己又何尝不奇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哪里都怪怪的。刚刚桑枝掀开她衣袖时僵住的那一瞬间,素勒都被她带得紧张起来,莫名其妙似的。待桑枝再继续若无其事时,素勒自己却浑身不自在。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持续多久,等皇后娘娘沐浴更衣后,便抛诸脑后了。翌日醒来,和桑枝仍旧一如往常。 毕竟,桑枝一直在竭尽全力和她保持适中的距离,既不让她觉得疏远,又不敢让她发现端倪。即便偶尔相处时有过一闪而过的怪异,但素勒并未多想,何况她对这些闪念也根本理不出头绪。 天气愈发暖和了,宫里不闹事的时候,大家各安其命,各宫安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后宫里就没有那么波云诡谲阴沉沉一片。桑枝心想,这样不挺好的?何必整日争来争去费尽心机互相戕害呢? 坤宁宫里倒是一片安详。蔡婉芸一边打络子一边闲聊,“到底国师大人是神仙,自从国师大人来过一趟后,宫里安稳多了。”旁边小宫女附和,“就是,现在宫里跟有仙气似的。” 连病怏怏的董鄂妃都渐渐露出好光景来。 桑枝立在窗边,身旁是素勒在拿着毛笔习字。自从素勒有一天晚上兴起问桑枝书法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皇后娘娘的乐趣除了读史以外又多了一项书法。顾不得赞叹桑枝怎么什么都会,素勒的日子就被每日的读书习字逛花园填满了。 听见走廊里宫女们的说话声,桑枝轻笑一声,“也把道长捧得太高了。” 素勒艰难地学着笔画写汉字,虽然进展极慢,但她并不烦躁,听桑枝这样说便回了句,“你自己不也说道长是高人?这会儿又嫌旁人把老神仙捧得高了。” “那怎么一样,”桑枝收回目光,走到素勒身边看她动笔,指点道,“力道在手腕上,手肘暂时别悬空,对,就是这样——”她接着说,“我虽然说道长是高人,仙风道骨的,但也不至于老人家一来,宫里都是仙气了。” 素勒一边写字,一边跟她讲,“可宫里这段日子来,确实平安无事。啊!”她捏了捏手腕,“桑枝,我怎么老是手抖!” “刚开始都这样。”桑枝笑道,“你已经很厉害了。这才多久,你已经开始练习书法,要知道你可是一点根基都没有。” 素勒撇嘴,把毛笔递给她,“你来——” 桑枝挑眉,看素勒不服气地样子,无奈的笑着接过,随即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素位而行。她正写着,素勒凑过来,指尖探到桑枝手腕,桑枝手一抖,最后一个“行”字就变了形。 素勒不好意思地吐舌,“我就是看看你会不会抖。” “……”桑枝欲哭无泪,又怜爱又无奈,“你……怎么这么调皮。”别说素勒这样凑过来,几乎整个人都快贴到桑枝怀里去了,就只说素勒毫无征兆地将指腹贴上桑枝脉搏,桑枝不抖才怪。 素勒被她说的脸红,强撑道,“大胆!不许这样说本宫!” “扑哧——”桑枝一下没忍住,只觉得素勒实在太可爱了,她转过脸去闷笑不停,肩膀一直在抖。素勒脸色刷一下红了,静默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走到桑枝面前,虎着脸看她。 桑枝轻咳一声,“没,我不是在笑你。” “哼,”素勒瞪她,“不许动!” “嗯?”桑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素勒扬眉道,“桑枝,本宫命令你,不许动!” 她特地端出架子来,桑枝也只好依她。却见素勒取过毛笔来,眨眨眼唇角就带了不怀好意的笑。桑枝心里一咯噔,“你不会是——” 然而没容桑枝把话说完,素勒的毛笔就已经朝她脸上画过来。桑枝连忙要起身,“素勒!” “不许动!”素勒揪住她衣领,人不大力气倒不小,桑枝怕毛笔甩开墨汁,轻声道,“素勒,不要胡闹好不好?” 素勒砸吧下嘴,哼哼两声,“以前阿玛请夫子教我读书习字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她说着就把桑枝逼在书桌前,威胁道,“不许动哦!” 这姿势险些让桑枝红了脸。她刚刚要逃,结果被素勒揪住,于是现在背后是书桌,窗户还半开着,身前是摆明了要恶作剧的素勒。素勒右手捏着毛笔,左手压在桑枝肩头,整个人逼过来,桑枝只好双手撑在书桌上。不知道素勒是怎么想的,桑枝现在脸上已经开始发烫。 “不……要……吧……”桑枝哭笑不得。素勒跟她越来越不分彼此,就越来越调皮,小女儿态十足,像是要把这从小到大被压抑的活泼都迸发出来似的。外人面前端出一副一国之母的凛然之态来,然而,你看看现在,这姑娘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劣学生,竟然敢拿师父开涮!看桑枝已经一脸忍受的闭上眼睛,素勒咬唇忍着笑,心里竟莫名软了几分——只有桑枝才会这样纵容她。望着桑枝隐忍的脸色,素勒反倒迟迟没有下笔。桑枝等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她躲了下,就听到素勒轻笑的声音,“不许躲!” “……”桑枝闭着眼睛咬牙,“素勒,你这是强取豪夺!” 素勒眼睛弯弯的,“本宫就是要强取豪夺,你奈我何!” 桑枝听她得意的声音,既觉好笑又深感无奈,“小祖宗,你可是皇后,有点皇后的样子好吗!”说完,就感觉脸上的动作停了下,她悄悄睁开眼睛,竟看见素勒发怔的模样,顿时心里一紧,“素勒?” 然而只是一瞬间,素勒就伸手捂住她眼睛,轻声道,“可是,我不想要皇后的样子。” 桑枝顿时心里一疼,她的睫毛在素勒掌心闪了闪,柔声道,“这里没有皇后,素勒。”她想,只有我和你。 “我知道!”素勒声音欢快起来,“不许睁眼!” 桑枝以为她又要动笔,谁知道忽然怀里多了个人。素勒竟然抱住了她。桑枝整个人都僵住了。 “桑枝……”素勒眼睛里带着迷惑,“你是什么人呢?”桑枝心里一跳,就听素勒又说,“你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这句话听得桑枝心头一荡,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水。然而素勒接着说,“不然,你为什么这么奇怪呢?连我也变得奇怪起来……”她说,“桑枝,你是什么人呢?你为什么懂这么多?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素勒……”桑枝几度想伸手抱住她,都没敢。 素勒截断她的话,“泰兰离开了,我只有你了。桑枝,我们义结金兰吧!”声音里竟带了几分雀跃,“我以前听过戏文,就总想试一试,可是阿玛额吉从不让我这样放肆,桑枝,也许我心里,早就将你当成姐姐了。” 桑枝被她一番话抛入云端又打入地狱。 素勒却好像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原来我是把你当成了姐姐,虽然又有点不一样……”她呢喃道,“难怪总这样亲近,桑枝,好不好?” “不好。”桑枝心里苦笑一声,面上笑容就不由自主敛去了。 “为什么?”素勒不解地离开她的怀抱,“你不愿意跟我亲近吗?” 桑枝顿时眼眶一热,有苦说不出。想了想,才问,“素勒,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岁,再过几个月就要到十八岁生辰了。” 桑枝眸光深深浅浅,“才十七岁啊,”她想,正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道,“十月初三,千秋令节嘛,我知道。” “怎么叫才?”素勒好笑道,“十七岁已经很老了。” 桑枝笑笑,“嗯,一方面很老,另一方面……太年轻。” “什么意思?” 桑枝不回答,反问道,“素勒,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素勒一顿,脸色就有些红,“不要乱说。” “这是有了?”桑枝惊讶不已。 素勒却摇头,“我喜欢皇上。”她道,“从我十岁起,阿玛和额吉私下就告诉我,皇太后有意选我做皇后,说以后大清王朝的天子会是我的夫君。从那以后,我不再学习骑马狩猎,每天要学习宫规礼仪,学习怎么做一个皇后做一个妻子。泰兰再来时就和妹妹一起玩,教习嬷嬷再不许我大声说话随意走动。一直到十三岁那年,我终于进了坤宁宫。”她眸子里有些迷茫,“我是皇后,我的夫君是皇上,我心里只有他,出嫁从夫,一生一世忠贞于皇上。” 这个男人,从她十岁那年就被植根在她生命里了。尽管那时,她根本不知道夫君是个什么东西。 “对,你是皇后。”桑枝沉默下来。 素勒奇怪的看她一眼,又雀跃起来,“我们义结金兰吧,好不好?” 桑枝看着她期盼的神色,心里一阵苦涩又一阵不甘,她咬咬牙狠心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素勒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 桑枝垂眸,“有失体统。” 这四个字一出来,素勒就有些蔫,“除了你我,又没人知道……” “君子慎独。”桑枝有的是道理来堵她。 素勒不满的撇嘴,“又不是干坏事……”她兴致勃勃,勾住桑枝手指,小狗模样的望着她,“好不好,桑枝姐姐?”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桑枝绷着脸,面上没有丝毫松懈。 素勒泄气,“你怎么像那些汉人夫子一样讨厌!“ “讨厌”这个词太戳桑枝神经了,桑枝朝她伸手,“好了,反正我又不离开,何必非要拘个形式呢,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御花园散散步好不好?” 素勒不理她,抓着毛笔胡乱在宣纸上画,一笔一划都不成形。 桑枝心里起起伏伏,终究灰了下去,“有什么不可以呢?只是我怕这于理不合,日后被人翻出来,对你不利。” “你说得对,”素勒冷着脸搁下笔,“本宫也觉得于理不合。” 桑枝知道这是触了皇后逆鳞,素勒向来是个心性骄傲的,跟桑枝半撒娇时才能说些软话,偏偏桑枝这次如此不领情,让皇后娘娘很没面子。桑枝听素勒这话,还是不由得松口气,她心里是一点都不想跟素勒义结金兰的。 哪怕就是这么没名没分不清不楚的陪伴一生,也好过强塞一个姐妹的名义,桑枝性子里的执拗和骄傲让她不允许自己在感情上放弃底线。倘若素勒不是皇后,倘若她们不是在这个朝代,倘若她们都是自由身,如果桑枝求爱不成,她绝不会愿意用所谓朋友姐妹的名义留在所爱身边的。 爱她就是爱她,坦坦荡荡,毫不遮掩。如果非要加以别的名头来粉饰,桑枝觉得这是对这份爱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见素勒不理自己,桑枝想了想,取过一只毛笔,在一旁的宣纸上开始画画。 很快,素勒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你还会作画?” “一点点。”桑枝笑笑,“你要学吗?” 素勒皱皱眉,才想起自己正在生她的气。然而脸色还没拉下来,就听桑枝柔声道,“这个时候去御花园画画应该很不错,说不定可以画幅马踏飞燕。” “……”素勒看她笑吟吟的模样,顿了顿,觉得桑枝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于是心里松口气也不怕放下架子,就顺着台阶下,“好啊!我以前也学过,不过书法都没学好,更别提画画了。”又补充了一句,“我很喜欢这些,只是讨厌教我的夫子。” “你很聪慧,也极有灵性,学起来应该很快。”桑枝诚心诚意的夸奖她。 素勒很高兴,语气里透出骄傲来,“真的?可以前的夫子都说我没天赋。” “那是他们自己不能因材施教。”桑枝拉起她的手,“我知道怎么能让你学得好。” “好!”素勒兴高采烈,然而出了内殿就下意识地收敛住情绪,和桑枝去了御花园。 其时已近黄昏,紫禁城的御花园正是夕阳晚照,美不胜收。桑枝给她铺好笔墨纸砚,素勒站在凉亭里,颀长的身姿被斜阳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她打扮很素雅,并不是隆重的皇后装扮。 此时在夕阳余晖下,皇后娘娘心情愉悦,负手而立时便是一身掩不住的韵致扑面而来。 “桑枝,我曾经学过剑舞,你要不要看?” “好啊。”桑枝很惊喜。 素勒就敛住衣袖,以笔代剑,衣袂飘飘,英姿飒爽。她从草原上带来的洒脱和豪气,在这支舞蹈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偏又将自身独有的端庄娇媚融入其中,便舞出了刚柔并济大气磅礴。这是后宫任何一个妃子都难以望其项背的。 桑枝看痴了。 然而,看痴的不止她一个。素勒笔收舞停,便听到“啪啪”的鼓掌声,回头一看,竟然是顺治帝和他的得力太监吴良辅。 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来的,此刻他走上前来,打量着素勒,像是第一次看到她,“朕竟不知道,原来皇后还会跳舞。” 吴良辅跟着赞叹,“真真是没见过这样漂亮的舞,后宫里皇后娘娘可是独一份!刚刚皇上都看痴了呢!” “咳!”顺治帝轻咳一声,吴良辅连忙装模作样地轻轻打自己嘴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顺治帝走到凉亭里,看着铺好的宣纸和笔墨,问道,“皇后这是要要作画?” 大概这是进宫以来,第一次见皇帝和颜悦色还带着欣赏,素勒竟有些不知所措。她稳住情绪,恭顺道,“回皇上,臣妾不过是雕虫小技,养养性子罢了,不值一提。”她自是知道皇贵妃董鄂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姿更是出了名的柔媚多娇。 “很好,很好,”顺治帝抬头看向她,“皇后如今这样,很好。” 他看向皇后的眼神,让桑枝呼吸一窒,霎时间整个人如坠冰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001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掌灯时分,到了各宫安歇的时刻,果然有太监来传旨,皇上今夜要留宿坤宁宫。 这是自从董鄂妃进宫以来,皇上头一次翻了坤宁宫的牌子,整个坤宁宫都沸腾了。蔡婉芸激动地不能自已,合掌不停祈祷,嘴里念叨着,“真是老天开眼,皇上可算想起皇后娘娘了!”又说,“自打国师来一趟,坤宁宫就转运啦,要是皇上能和皇后娘娘好好相处,过个一年半载生出小皇子,以后看谁还敢瞧不起坤宁宫!” 她想得不错,坤宁宫所出的皇子乃嫡皇子,按例就是太子,就是将来的皇上。蔡婉芸忙里忙外,竟又带着宫女们将坤宁宫内外打扫一新,还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清粥小菜,蔡嬷嬷正忙得不开交呢,一回头看见皇后娘娘怔怔的坐着发呆,一动不动的。蔡婉芸大急,“娘娘,哎呦皇后娘娘,您怎么还坐着!来人,快来人——给皇后娘娘沐浴更衣。” 素勒看了蔡婉芸一眼,动动唇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低垂眉眼,任由宫女们伺候着去沐浴。然而还没刚刚到隔间门口,她顿住脚步,“桑枝呢?” 从御花园回来的一路上,桑枝就一直沉默着。素勒也一直没说话。她们都清楚今晚将会发生什么事情,素勒心里说没有一点喜悦是假的,可喜悦之外更多的是忐忑,甚至不安。而桑枝……桑枝就只能打掉牙和血往里吞。蔡婉芸听皇后言简意赅地说遇见了皇上,还被皇上夸赞,就一直从皇后回来兴奋到现在还没平息。蔡嬷嬷觉得,坤宁宫翻身的日子到了。作为掌事嬷嬷,蔡婉芸一人的大喜很快带动了整座坤宁宫,桑枝默默看着坤宁宫忙活的热火朝天,好像比过年还要喜庆似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待了会儿,觉得呼吸困难,就跟皇后告辞离去。 可皇后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素勒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害怕,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皇上临幸坤宁宫,按理说确实该是喜事一桩,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但素勒却觉得心里竟有几分……抵触。往日光景历历在目,那些寻衅侮辱仿佛就在昨天,甚至就连椒房之喜那日的恐惧和痛也好像都回来了似的。可这些,能跟谁说呢?连对桑枝,皇后都不能开口。她已经快要十八岁,在宫里待了近五年。五年来,有新人来,有旧人哭,有比她还小些的宫妃都怀孕生子,而她一直安静地守在坤宁宫里,像是一种本能,为了什么她自己都快忘了。她并非不懂男女之事,进宫之前教习嬷嬷并不是没有教她,嬷嬷告诉过她女人家第一次总归要疼的,可她没想到会疼得好像死过去一样。嬷嬷教她要事事顺着皇上,实在不行眼睛一闭,忍忍天亮就好了,可她那一夜却怎么都闭不上眼睛。刚开始那阵儿,皇上还来过几次,但她那时年幼,每次见到皇上都忍不住暗自发抖,比第一次还僵硬,便惹得皇上失去兴致。五年了,她早就已经习惯默默守着自己的位置,没想到竟然因为一支舞蹈又引来了皇上。 “都怪桑枝。”素勒心想,都怪在桑枝面前太放肆,太得意忘形,不然……不然怎样呢?皇上临幸坤宁宫难道不是好事吗? 蔡婉芸听皇后这样说,笑道,“这次多亏桑枝,是大功一件。要不是她带皇后娘娘您去御花园,哪能让皇上无意中瞧见?也是老天开了眼,觉得皇后娘娘您吃了太多苦,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素勒默然,心里百味陈杂,又问一句,“桑枝呢?” “不知道,”蔡婉芸如实回答,“老奴一直在忙活,都没注意她去哪儿了。”看皇后娘娘神色木然,蔡婉芸心里叹息一声,“娘娘,这个时候就别管她了,皇上一会儿可就要来。” 她伺候皇后娘娘梳洗完毕,恭敬地守在一旁。 坤宁宫里安静下来,万籁俱寂,只静静地等着皇上驾临。可素勒却在这寂静中越来越不安,她终于站起来,又问,“桑枝呢?” 蔡婉芸上前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把桑枝叫来,她跑哪儿去了?到现在不见人影。”素勒面上露出几分焦躁之色,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桑枝还是为了就要来到的皇上。 蔡婉芸瞧着皇后苗头不对,心里一紧,“娘娘,这个关头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您别紧张!”她试图安抚皇后,可素勒却因为她这句话愈发心烦,“桑枝太放肆了,招呼都不打,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看来是本宫对她太放纵了。” “回娘娘,您确实对桑枝太过宠爱。”蔡婉芸心道,桑枝怕是恃宠而骄,怎的这么没分寸,皇上要临幸坤宁宫这样的大喜事,她竟然悄悄溜走了。 “宠爱?”听到这个词,皇后倒愣住了,“本宫……很宠爱她?” 蔡婉芸摇摇头,“回娘娘的话,可没见过哪个主子像您这样宠爱奴才的。” 皇后娘娘一时心里乱糟糟的,“本宫没有宠爱她,只是不把她当奴才而已。” “就是皇后娘娘您不把她当奴才,可老奴瞧着,您对她可比对……悼妃亲近多了。”蔡婉芸叹气道,“娘娘,恕老奴多嘴,桑枝虽然确实有几分能耐,但到底是个奴才,您如此宠爱她,可不就让她恃宠而骄?今晚皇上临幸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敢擅自离去不在尊前伺候左右,以后指不定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素勒沉默一会儿,“本宫确实很宠爱她吗?” 蔡婉芸郑重点头,转而道,“但是娘娘,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再过会儿皇上可就要过来了。娘娘您现在的模样可不好。” “本宫怎么了?”素勒皱眉,心里似乎愈发堵得慌。 蔡婉芸额上有些冒冷汗,皇后娘娘说话的语气这么不耐烦,待会儿要是皇上来了还这样,且不说今晚的侍寝机会丢了可惜,万一惹怒皇上才真要不得。她忍着惧意,“娘娘您先喝口水,冷静冷静。老奴这就派人去找桑枝。”说着连忙招来宫女,派出去找人。 素勒又坐了下来。抬眼看见蔡婉芸战战兢兢的模样,心知自己吓到她了,可这回儿皇后娘娘心里乱,也就没心思安抚蔡婉芸,只道,“你下去吧。” 皇上要来这是喜事。素勒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然而双手却紧张地握紧茶盏,局促不安地忽然道,“桑枝——”说完意识到桑枝不在,她沉下脸来,又问,“桑枝呢!” 小宫女快吓哭了,赶紧跪倒,“回皇后娘娘,蔡嬷嬷已经派人去找了。” “下去,都下去。”素勒扶额。她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只告诉自己要稳住。她是皇后,本来就是皇上的妻子,后宫里的女人都巴不得皇上临幸呢,好不容易来一次坤宁宫,可不能再搞砸了。 宫女找到桑枝的时候,桑枝已经睡了。说是睡,其实只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而已。房门被敲得震天,“桑枝,桑枝,皇后娘娘召你!” 桑枝装死,不予回应。 外头宫女很急,“皇后娘娘正发火呢,怪你擅自离去。马上皇上过来,要是皇后娘娘还这样,惹怒了皇上得要命啊!” 桑枝烦躁极了,掀开被子跳下来,“皇上过来是喜事,皇后娘娘不会生气,你们别来烦我。”说着把门闩插死,又倒头回床上去了。 “你胆敢违抗皇后懿旨,抗旨不遵可是死罪!” “死就死好了。”桑枝破罐子破摔,她实在难以心平气和。 宫女没办法,只得赶紧回去禀报蔡嬷嬷。蔡婉芸正被皇后吓得心惊肉跳,这会儿听见宫女如此禀报,顿时怒火中烧,“这个桑枝,太不识抬举!”她吩咐守在内殿的宫女们好好守着,自己亲自去找桑枝。 “桑枝,你好大的胆子!”蔡婉芸气的要命,“别以为皇后娘娘宠爱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坤宁宫连皇后娘娘都没安寝呢,你倒好,自己跑去睡了。便是这一条大不敬之罪,就够你受死了。来人,撞门!” 刚要撞,门被桑枝从里面打开,“蔡嬷嬷,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既然皇后娘娘召见,奴婢岂敢不去。”她想,妻子和丈夫是天经地义的。自己的心事跟旁人无关,怎么能不隐忍而搞得坤宁宫鸡犬不宁呢?毕竟——素勒什么错都没有。纵然自己再不甘愿,也不该因为一己心事害了所爱之人。 桑枝面无表情地出来,跟着蔡婉芸去见皇后。 还没刚到内殿,素勒看见她就急急走过来,“桑枝!”面上净是不安。 桑枝心里一抽,勉强笑道,“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素勒握住她的手,“我……你陪我。”她不敢说自己害怕。但是握住桑枝的手,却有些发抖。 桑枝皱紧眉头,“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素勒咬紧下唇,摇头道,“许是……太开心吧。” 短短几个字锋利胜一柄利剑,毫无预兆地刺进桑枝心脏。 “不要紧张。”桑枝感觉自己被这一刺刺激地麻木了,“一会儿皇上就来了。” 素勒点点头。双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地用力抓着桑枝,抓的桑枝生疼。不过,这种疼对桑枝来说,倒是比心里那疼好受多了。 “你说,皇上会不会突然又要去承乾宫?或者景阳宫?或者别的任何妃子那儿?”素勒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是盼着皇上不去呢,还是想让皇上去呢。但落到桑枝耳中,只觉得素勒太患得患失,想是皇上久不来,这么一下素勒难免紧张。她心里堵得厉害,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面上却笑道,“不会,太监都传过旨意了。” 素勒摇头,“皇上可从来不管传没传过圣旨。” 看素勒眉头紧皱,十分局促,桑枝暗自咬紧牙关,心想,这样的姑娘怎么能落在皇帝手里!一头种马被多少女人睡过,脏得让人碰都不想碰,多恶心。他怎么能碰素勒呢?皇帝了不起吗?皇帝最恶心人。她心里起了别的念头,恨不能现在插上翅膀带着素勒飞离这座紫禁城。可惜,她并没有翅膀。 “素勒……”桑枝压抑得声音有点哑,“你在紧张什么?不要怕。”顿了顿,她轻轻把素勒抱在怀里,“不要怕,没事。” 然而这安抚反而让素勒更紧张,素勒抓紧她腰上的衣服,“桑枝……桑枝……我害怕他……”好像被桑枝的安抚击破了防线,素勒喃喃道,“我既想让他来,又不想让他来……不不不,我不想让他来……我也不想要孩子……我不想做皇后……我……我想回家……”说到最后,竟有几分哽咽。 桑枝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不想侍寝?” “嘘——”素勒伸手捂住她的嘴,痛苦地压低声音,“我害怕……我还没有准备好……我……” 然而,没等素勒说完,外面传来太监吴良辅的声音—— “皇上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002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来不及说更多了。 桑枝心底一沉,但只刹那功夫,眼中却换了一副神色。她轻轻拍素勒手背,坚定而又柔和地说,“别怕,相信我。”她只能说这几个字。 素勒一怔,望着桑枝那笃定的神色和温柔的眸光,竟奇异般地安定下来。她像是一头受惊的小兽得到安抚,咔咔擦擦重又全副武装起来。 皇帝的脚步声很近了,她们安静迅速的分开,桑枝低头退守一旁,素勒敛去神色,起身时看一眼桑枝,便端庄得体的去迎驾。哪还有半分惊慌脆弱的模样! 这一瞬间就连桑枝都有点吃惊,素勒的情绪收敛得太快,倘若不是刚刚就在她身边,这会儿恐怕桑枝也难以相信刚刚那个惊慌失措的人竟然是皇后。然而——素勒确确实实是那样的啊。桑枝眼底闪过疼惜,素勒越是善于伪装越是习惯性的将自己裹成铜墙铁壁,桑枝越是能明白她心底到底有多少恐慌无措。这个皇后已经被皇宫逼着不得不长成这样子,她已经和紫禁城融为一体了。 “臣妾见过皇上。”素勒恭敬地福了福,顺治头一次伸手扶她,“皇后不必多礼。” 男人的手放在素勒手肘,素勒只眸子低了低,其余未见半点异常。她是皇帝的女人,她清楚,皇帝更清楚。顺治帝顺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坐下来,“皇后还为朕备了宵夜。” “皇上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臣妾能做得不多。”虽然那明明是蔡婉芸忙活出来的。 顺治露出满意的神情,“皇后的心意,朕懂。”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素勒,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炽热。 素勒抿抿唇,给他倒酒。这都是她惯性的动作,未进宫以前,所有这些礼仪她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只要面前这个人是皇帝,她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把一切做的娴熟得体。 桑枝眼角余光看见,心里就一抽。她唇角微动,心道,你懂,你懂,你懂什么!却心急如焚。纵然安抚下素勒,可实际上桑枝能有什么办法呢?她脑子里转过一千一万个念头,然而都是枉然。眼前这个青年是皇帝,皇帝这两个字纵使她心里再不屑再不当回事儿,可也清楚这个职业在如今这个世界是怎样犯规的存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之主”四字分量有多重,谁能不清楚?他想要自己的女人,谁能阻止他? 董鄂妃吗? 不。桑枝有些绝望地想,别说董鄂妃不能阻止,想来董鄂妃是绝不会阻止的。难道要指望皇帝对董鄂妃的情意吗?不,皇帝对董鄂妃再有情,也不耽误他宠幸其他妃子。别说他是皇帝,就是稍微有点家底的普通人,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难道要去求皇太后?呵,皇太后只怕巴不得皇帝宠幸皇后呢。 桑枝设想了一种又一种办法,却又一个接一个被自己推翻。 这个时候,顺治已经握住了皇后倒酒的手。他灼热的目光和气息,让素勒控制不住的有些僵,更让桑枝脑子轰一下卡壳,顿住。 她根本想不出好办法,身体止不住地一阵又一阵散发寒意。桑枝咬咬牙,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默默拿起皇后放下的酒壶,继续给他二人斟酒。她刚到皇后身边站定,就感觉素勒松了口气,然而桑枝却只觉得一阵铺天盖地的心痛。她做不到,找不到办法阻止皇帝,而素勒恐怕是以为她能吧?桑枝握紧手中酒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顺治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哪来的奴才,这么没规矩。” 她离皇后太近了。 便在这刹那,桑枝眼中陡然一亮。她手里还拿着酒壶,皇帝话音刚落,桑枝就吓得手一抖,一壶温酒全洒在素勒身上。 “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她深深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顺治帝大恼,“这么笨手笨脚的奴才留着何用!来人哪——” “皇上!”素勒连忙道,“桑枝是皇贵妃姐姐特地送给臣妾的,一向很明理懂事,今日——” 皇后话没说完,顺治倒接口,“是从承乾宫来的?” “跟我们娘娘没关系!”桑枝脱口而出,诚惶诚恐道,“是奴婢手脚不利索,才冒犯了皇后娘娘,求皇上和皇后娘娘恕罪!” 皇上眼神就变了变。竟当真不计较,只道,“皇贵妃近日身子不适,朕……朕很不放心,让她好好休养。”又对皇后说,“看来皇后对桑枝很满意,你们这些小事,朕就不插手了。” 然而就连皇后都听出了顺治的意思。这个桑枝啊,她曾在承乾宫地位非同一般,纵然皇帝对真人没什么太大印象,可他心爱的女人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他又岂能不知道?故而桑枝这个名字是听说过的。倒是知道皇贵妃对桑枝极为看重,如今皇贵妃把桑枝打发到坤宁宫来,在外人看来明面上是为皇后好,可私底下谁不觉得桑枝是皇贵妃放在皇后那里的眼线!就算皇帝,只怕也不免多想一想。如今皇帝破天荒来一次,这桑枝就把一壶温酒全不小心洒在皇后身上,照皇后的说法,平时是个眼明手快的奴婢,今日何以如此?桑枝还欲盖弥彰的第一反应就说跟皇贵妃没关系……皇帝怎么也得想一想。 董鄂妃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桑枝急中生智推出来,倒让桑枝心底有些愧疚。 皇后听见顺治这样说,便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她神色不变,对皇上行礼,“只是臣妾如今一身脏污,还请皇上允许臣妾先去沐浴更衣——” 顺治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皇后行礼谢过,便看向桑枝,“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便带着桑枝下去了。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互动。毕竟如今皇帝在,坤宁宫里处处都是眼睛。 皇后道,“热水太麻烦,本宫怕皇上久等。你们且先好生伺候着,桑枝陪本宫去温泉。” 温泉与别处不同,那是皇太后留下的东西,除了皇后之外,没人敢擅入。她们一路走得不缓不急,端庄有范,然而一到温泉确定周围没人时,素勒就长长吐出一口气,“桑枝!”她用力握住桑枝的手,“怎么办?” 桑枝心里也乱糟糟的,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安抚道,“办法总会有的。” 素勒闻言皱眉,“你……你根本没想到办法是不是?” “……”桑枝沉默一会儿,终于问,“素勒,你想好了吗?你确确实实是不想侍寝吗?你……真的明白吗?” 这话问出来,素勒动动唇,略显烦躁的答她,“我没有不想侍寝,我只是……没有准备好,只是……” 桑枝面上有一丝黯然,“你不是不想侍寝,而是有后遗症,害怕。”皇后的木讷,整个后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稍微想一想,桑枝就几乎猜出了素勒害怕的真正原因。毕竟一个女人在男女之事上也木讷的话,绝不会是什么好经历。 “……我不知道。”素勒问她,“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我有两个法子,”桑枝垂眸淡淡地说,“如果你真不想侍寝,就跟他聊董鄂妃。”她是刚刚才看出来,董鄂妃对顺治的影响力。人不论男女,在谈到自己所爱时总难免兴致勃勃喋喋不休,以皇后的才智如果今夜赌一把,再加以变通说不定就能让顺治帝说到口干舌燥停不下来。毕竟人人都有倾诉欲,尤其是皇帝这种根本没人能理解他对董鄂妃情意的人。也唯有谈论董鄂妃,才能让皇帝不觉得扫兴,甚至很可能因此对皇后愈发青睐,日后便不再为难皇后。 素勒也立刻明白了桑枝的意思,倒是松口气。只是这法子未免有点冒险,她看向桑枝又问,“第二个法子呢?” 桑枝愈发低垂眉眼,“第二个法子……如果你只是害怕,心底其实并非抗拒,其实可以试着接受。你心理作用太强,有阴影所以才会害怕,人一害怕就不自然,而你又惯于隐藏情绪,所以你的害怕只会表现成木讷。那么,只要让你不害怕就行。” 素勒眉心一跳,“怎么才能不害怕?” “让你知道……皇上的好。”桑枝扭过头去,“你只是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又有了不好的体验,只要你有了好的经验,以后就不会害怕了。” 素勒被她说的脸上发烫,“我……不是不懂……” “你不懂!”桑枝心烦意乱地出言打断,把素勒吓了一跳,“桑枝?” 桑枝深呼吸一口气,她自己也很乱。她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阻止皇帝,因为素勒说了那么多,给桑枝的感觉无非是在男女之事上有心理阴影而已,并不是不喜欢皇帝。而且素勒口口声声都是对皇上的忠贞,纵然一时情绪失控,可最后还是乖乖地任由皇帝揩油,桑枝看得心里直冒火。 “你不觉得他很恶心吗?”这种时候,桑枝实在难以压住心里积攒的情绪,“想要你时就来,不需要时就弃之如敝屣,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和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有什么区别?” “桑枝!”素勒突然听她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捂住她的嘴,“你疯了!” “他甚至还不如那些女人,”桑枝被素勒捂着嘴,仍执拗道,“至少她们是为生存所迫,他却是——啊!” 素勒用了力,满面惊恐。桑枝吃疼,抓住素勒的手有些压不住情绪,“素勒……别让他碰你……我可以帮你,他以为我是董鄂妃的人,我有办法能——” “本宫想清楚了,”素勒脸色发白的截过话头,“本宫只是害怕而已,本宫是皇后,这本是分内的事。” 桑枝就被噎得心底一阵一阵发寒。她望着素勒的眼睛,心里邪火直窜,静默半晌,幽幽道,“那么,皇后娘娘,要奴婢帮你摆脱这种恐惧吗?” 素勒听她语气奇怪,但因为自己心里也乱,就没心思追究,只点头道,“你说的第二个办法很好。” “时间不多,”桑枝眼神闪烁,“娘娘您还是先下去洗洗吧。”素勒迟疑下,就进入水中,外衫褪去,本想全脱下,但不知怎的看着岸上的桑枝,她竟犹豫下改变了主意,留下一层薄薄的里衣。桑枝在岸上拿着准备换的干净衣物,道,“娘娘,您现在还是很害怕吧?” “嗯。”素勒低声应罢,奇怪地看她一眼,“这会儿没人,怎么这样称呼我?” 桑枝蹲下来,“素勒,我来帮你,行吗?”说话时,她的眼睛明暗不定,声音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哑,素勒莫名心里一慌,却不明所以道,“当然……你肯帮我,最好。” “好。”桑枝望着她的眼睛,把干净衣服放在岸边,自己也进入水中,靠近素勒,“现在,假装我是他,你害怕吗?” 素勒没来由的紧张,然而摇头道,“不害怕,你不是他。” “其实,人都是一样的。”桑枝愈发靠近她些,捉住她的手,握住,“他也不过是个人而已。你不怕我,就不必怕他。他能给你留下不好的经历,我就能给你掰回来。素勒……”桑枝声音低沉,“闭上眼睛,不要抗拒,我来教你怎样与人……欢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03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素勒大吃一惊,当即脸上似火烧,“桑……枝……” “嘘——”桑枝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别怕,放松下来。”她故意跟素勒说些话,分散素勒的注意力,“或许,我们可以告诉皇上,你来月事了。” 素勒原本有些紧张地盯着桑枝的眼睛,这会儿听见这话不由轻笑,“宫妃的月事都记载在册,就放在坤宁宫。” 十六衙门掌管宫廷事务,包括宫妃侍寝。哪个宫妃什么时候有月事,什么时候结束,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何况还有宫中御医定期检查身体。而皇后作为中宫之主,什么时候皇上要临幸什么人,都要经由皇后的手,所以没人比皇后更清楚宫妃们的月事之类。只不过后来董鄂妃进宫后,这项工作就名存实亡了,皇上几乎只翻承乾宫的牌子。 “那……”桑枝压低声音,“就只好教你怎样不紧张了,我的皇后娘娘。”于是握住素勒双手,指尖穿过指缝,摩挲着与她十指相扣。然而,大拇指却在素勒手心轻轻地转着圈。素勒手心一缩,桑枝愈发靠近她些,但是又把握着适度的距离循序渐进,并没有一下太近,中间隔着约莫一只拳头的距离。两人藏在水下的双手交握,素勒不知道掌心是不是因为桑枝的拇指搅动了流动的泉水,让她手心里一阵难言的瑟缩。 她并不抗拒桑枝,她太信任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大姐姐了。 桑枝离她更近些,近到在月光下几乎能看到素勒通红的脸颊。那样的羞怯与妩媚交错,让桑枝情不自禁地将人搂入怀中,“素勒……”她呢喃着,手指从素勒双手抽离,慢慢攀援上她的手腕,抚摸着素勒嫩软纤细的皓腕。然而却在是否要探入素勒衣袖时顿住,桑枝眸子一顿,终究和她隔了一层薄薄的里衣,继续沿着她的手臂爱抚着。 指尖力道轻重不一,缓缓摩挲至素勒圆润的肩头。素勒初时还有些僵硬,但渐渐地放松下来,任由桑枝动作。她柔软下来时,连眼睛里都带了媚意。桑枝心头猛跳,脑子很乱,然而却爱不释手地双手沿着素勒锁骨,再探到她后背,慢慢往下滑,滑到腰间。 十七岁的素勒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到底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原来那隆重的凤袍之下裹着的竟是如此纤瘦的妙人儿,胖瘦恰到好处,多一份少一分都是累赘。女人的腰肢是何其敏感的地方,素勒被她撩动,虽然不明所以但已经神智有些迷蒙,“桑枝……”唇齿中吐出桑枝的名字,素勒却并不记得自己想说什么,亦或许……只是情不自禁地喊这个名字而已。然而,这短短两个字却让桑枝心头猛地一悸,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指尖挑在素勒的衣带上,“我还有一个名字,文澜。素勒,”桑枝声音带着欲哑,“叫我文澜……” “文……文澜?”原本身着里衣的皇后娘娘还一头乌发齐齐整整,可这一番并不大的动作,却让她青丝凌乱,香肩半露,一双美丽的眸子带着迷茫,竟透出几许无辜和紧张来,“文澜……桑枝……桑枝……文澜……”那背靠石壁的模样,端地是无比诱人,“原来……你叫文澜……”皇后闭上眼睛,“文澜……文澜……”她心头那些关于桑枝的不解和疑惑,似乎因为“文澜”这个名字而得到了解答。她本来就知道,桑枝……不仅仅是桑枝。 桑枝原本只是一时气恨不知所措,而且确实抱了让素勒适应和人亲密的念头,所以并没有打算真的把她怎么样。不管再不甘愿,再心痛,又怎能如此轻率地对待自己珍藏在心的人!可现在,素勒呼吸微微加重,倚在石壁上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再加上那一句句“文澜”,久违地称呼陌生又无比熟悉,让桑枝好像找回了曾经的自己,心神一荡便小腹猛地一阵收缩,不由得咽口水。 停下来。 不能再继续了。 停下来。 桑枝脑子里响起这个声音,她开始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绝不能如此对待素勒。可她的眼睛根本挪不开,这样的素勒实在太诱人了! “桑枝……文澜,”素勒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声音发颤,“为什么……你的眼睛好像能烧了我……” 皇后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那颤抖的近似娇嗔的声音,让桑枝的理智几乎瞬间兵败如山倒。 “素勒……”桑枝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了。她的眼里只有素勒,她的脑子里也只剩下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什么皇帝什么皇后什么大清王朝这会儿却都被桑枝抛诸脑后了。她抚摸着素勒的纤腰,那绕在指尖处的腰带终于被她彻底挑开,素勒顿时春/光/乍/泄。 “文……桑枝……”素勒有些惊慌,却没等到她再开口,桑枝已经将她搂入怀中,两具凹凸有致的身子相贴,彼此感受着身体的热度和曲线,肌肤相触时让她们二人浑身一颤,桑枝双手就不由自主地探入素勒衣内,贴上了她细滑的玉背。素勒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经历,偏偏桑枝的双手又那么温柔,所经过的地方让素勒忍不住颤栗。 一股不知名的心火烧起来,素勒绷紧身子,双手下意识地搂在桑枝脖子上,低声颤道,“……不……好奇怪……我……”她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却只觉得在桑枝抚摸下,她自己竟难以自控的越来越靠近桑枝,尤其是当桑枝的鼻息喷在她耳边,让素勒一阵阵想躲又躲不开,便整个人都敏感起来。这个时候,桑枝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清晰地通过素勒的身体传递过来,被素勒无限放大。素勒呢喃道,“不是这样的……皇上……皇上不会这样的……” “皇上”这两个字显然不适合这个时候出现在桑枝耳边。因着这句话,桑枝心中邪火愈盛,手上用力一勾,伴随着素勒一声轻呼,二人已经紧紧贴在一处。远远不同于刚刚那适可而止的肌肤相亲。 “素勒……素勒……”桑枝情不自禁地轻吻在她耳后,不舍得太放肆。然而就只是这个轻如羽毛的吻,却让素勒一震,猛地睁大了眼睛。桑枝控制不住心火的燃烧,终于一个吻落在素勒耳垂上,继而将那耳珠含入口中。素勒顿时身子一颤,小腹猛地一紧,便觉得身下一股奇怪的热流从那羞人的地方出来…… 素勒整张脸都红透了,可脑子却一下清醒过来,“桑……枝!”她喘息不定,开始用手推桑枝,“不要……不……” 就在这时,桑枝双手已经攀上了素勒身前雪峰处,那茱萸处从未被人如此采摘,如今却落入桑枝手中。桑枝沉浸其中,素勒却一惊,下意识地突然发力猛一下推开桑枝,接着几乎是连贯的动作,“啪”一巴掌落在桑枝脸上。 桑枝在水中踉跄两步,终于没倒下去。却也清醒过来。然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素勒神情复杂,虽然仍旧浑身止不住发颤,却不知道是受惊还是因为别的。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温泉里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和她们两人都不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桑枝终于道,“素勒——” “叫我皇后。”素勒出言打断她,“从现在开始,本宫禁止你开口。” 桑枝惊讶地看向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素勒扯住里衣,扭过头去,“本宫要回去了。”她双手颤抖着抓起衣物,极力克制住情绪才穿好干净的衣裳。 然而桑枝望着她,却在素勒转身的时候将人拉住,“素——皇后娘娘……”说话时语气竟然带了哀求。虽然没有说全,但意思又有谁不明白呢?她是想求素勒不要回宫。 素勒顿住脚步,带着发颤的声音稍微提高音量,“本宫说了,不许你说话!” “你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能像刚刚反抗我那样拒绝他?素勒,我——”桑枝还要开口,素勒忽然转身捂住她的嘴,满目恳求,“桑枝……文澜,不管你到底是谁,你现在都不要说话,我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就当本宫求你,什么都不要说……” 说完,挣脱桑枝的手,疾步往外走。 留下桑枝一个,僵在原地。她现在却只有一个念头——素勒,好像知道了。 而且,也拒绝了。 & 皇后娘娘沐浴更衣完毕,独自回宫。不管路上再怎么千头万绪,终究还是回到寝宫门口。到了这里,看看四周守着的侍卫宫女太监,素勒知道自己是皇后。她双手用力交握,脸色发白,敛好情绪,终究是做回了那个端庄得体的皇后娘娘。 每一步,都稳重大方。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回来了,”皇帝已经命人将宵夜撤下去,随意地翻着坤宁宫的书,“朕竟然不知道,原来皇后喜爱史书。” 史书。素勒有些晃神——那是桑枝教给她的。 “皇后?” “回皇上,不过是拿来随便翻翻,臣妾并不是很懂。”惊诧于自己竟然在皇帝面前走神,素勒连忙微微低头,站在皇帝面前。 顺治帝就笑了,“本就是汉人的东西,皇后不懂不足为奇。”他放下手中书册,转而拉住皇后的手,“时间不早了,皇后,我们还是早些安歇吧。” 素勒一怔。今晚她心里装了太多事,受到冲击不小,一时忘了答话,回过神来已经被皇上拉着坐在了床榻上。这时,皇后才心里咯噔一下,“皇上!” “以前是朕对你有疏忽,”皇上拉着她躺下,“今日定好好补偿。”那话里没说出来的话,让素勒脑子轰地一下断了思路。然而她已经是惯性的对皇帝服从,因此当身上衣服被除去胸前一凉时,皇后才惊醒过来,慌乱中想要跟皇上谈董鄂妃已经来不及。 皇帝褪去她的衣衫,并没有多做旁事,只是紧接着脱下自己的龙袍,就压在了素勒身上。 上方陡然加重的重量,让素勒一下绷紧了。这个时候,她脑子里却莫名又冒出了不久前跟桑枝说的那句话——皇上不是这样的。皇帝从来不会花大力气去做足前戏取悦妃子,他也不需要取悦宫妃。宫里的女人哪个不要使劲浑身解数取悦他,他何曾需要考虑女人的感受? 素勒惊出了一身冷汗。 却在这时,皇帝的手探入她两股间,竟摸到湿滑一片。便调笑道,“朕亏待了皇后,皇后已经等不及了。” 然而素勒脑海里却响起了桑枝的声音——你为什么不能像反抗我那样拒绝他!既然不愿意……既然不愿意。素勒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因为谁才有了变化,而那个人现在还被自己抛在外面。 不!觉察到皇帝开始脱亵裤,素勒猛地握紧双拳,一下子坐起来,“皇上!”她几乎是狼狈地从床上爬下去,“求皇上恕罪!”皇后低着头,抑制不住恐惧地发抖,“臣妾……臣妾今晚,恐怕不能侍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013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皇后深深叩首,跪在皇帝面前。她明明非常害怕,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生出一丝难言的畅快来。只不过这畅快在生命面前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素勒猛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变得对生活怀有期待和渴望,她的日子充盈起来,像是在日光下翩翩起舞。过去那些枯槁的日子好像离她很远了,远到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日子,恍如隔世的噩梦。然而,她真的不知道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鲜活起来的吗? 素勒霎时眼眶一热。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从……遇见桑枝开始,从桑枝到她身边来开始。第一次遇见桑枝,她不过是打发时光拿桑枝当个乐子罢了。第二次第三次,也只是起了恻隐之心,不愿意连累无辜多造杀孽而已。可第四次第五次以至于现在——桑枝是怎么做到几乎渗透在她生活的每个角落里,变得对她来说那么重要呢?素勒咬紧牙关,百味陈杂。桑枝那么好,好到素勒愿意一生与她相伴,可绝不是……绝不是桑枝想要的那种陪伴。为什么……桑枝会……有那种举动又怎么能有那样的行为!皇后娘娘虽然懵懂但不至于全然不懂,如果前面桑枝的行为是在给她做示范的话,那后来呢? 桑枝后面的所作所为简直大不敬,足以问斩。皇后娘娘隐约开始明白,桑枝的心思恐怕和她自己……并不是一样的。 她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可那寒度并没有让她清醒,她已然千头万绪,乱成一团。 皇后默不作声地叩首,却久久没有听到皇帝的回应。 皇帝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怔住,半天时间才皱眉开口,“皇后,你说什么?” “皇上,”皇后咬牙道,“臣妾有罪。”她眼神闪了闪,垂眸道,“自从今年宫中接连发生几桩命案后,臣妾就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便连带着自己也大病了一场。直到上个月国师进宫,宫中才焕然一新。臣妾陪同太后接待国师,皇上您也是知道的。国师的意思是要大家积善行德,斋戒去罪,太后本想亲力亲为,但臣妾觉得,太后年事已高,又大病初愈,正该是好好休养补身子的时候,怎能斋戒清修呢?而臣妾无论如何也是中宫之主,于情于理都该带个头,便自请斋戒九九八十一天。以往……皇上您都……没有来过坤宁宫……臣妾原不知……”她愈发伏低身子,恭敬道,“如今臣妾才斋戒大半个月,原该实情禀告,可皇上您能来,臣妾一时欣喜若狂,竟……竟给忘了。刚刚……才想起来。”皇后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一通子虚乌有的谎话,才愈发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来,“臣妾不敢欺瞒皇上,更不敢亵渎神灵,自作主张没有禀告皇上,臣妾有罪,求皇上降罪!“ 她想,多亏了桑枝讲史书时三番五次亵渎神灵。有一次讲天降祥瑞,史书上写“陛下以至诚事天地,仁孝奉祖宗,恭己爱人,夙夜求治,以至殊邻修睦,犷俗请吏,干戈偃戢,年谷屡丰,皆陛下兢兢业业日谨一日所致也。臣等尝谓天道不远,必有昭报。今神告先期,灵文果降,实彰上穹佑德之应。”桑枝解释完史书说的天降异象神明显灵的事儿,素勒正听得很认真呢,不料桑枝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摇头道,“这满朝文武马屁拍的真炉火纯青,皇帝说有神灵,所有大臣异口同声说有神灵。可见神明这个事情是百试不爽的好借口。时运不济命运多舛都不怪个人,只要推给老天爷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什么?你不满意?不满意你问天去啊!是神仙这样定的。神仙的事儿,谁敢说个不字。”还说,“你看看这史书里的神仙都闲的,三天两头跟居委会大妈似的,管完东家掺和西家,随便什么人扯个旗来就说是奉天行道,天命所归的人不要太多。哎,偏偏老百姓都还信!估计都是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人蠢不能怪政府啊。”刚开始素勒听她玩世不恭不带脏字的亵渎神灵还生气,后来竟然慢慢被她带出这样的毛病来,也觉得造化修行在个人,神仙不管人间事。毕竟人间多少荒唐事,帝王将相布衣乞丐也从来没个定数,好人没好命的也不在少数。如今这一遭,她急中生智,竟然也把神仙搬了出来。 皇帝听到这番话,愣了愣,他当然明白以往自己确实对皇后不太好,后宫里不受宠的妃子是爱求神拜佛的,皇后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何况国师是他钦封的,国师确实是高人大才,他一个信佛的皇帝都对王道长恭敬佩服,何况其他人呢?而且皇后所说合情合理,既然是给神仙许诺斋戒清修九九八十一天,自然不能失信于神明。于是皇帝笑道,“朕当是什么呢,皇后以身作则该当嘉奖,朕又岂会不分青红皂白。快平身吧!” 他挥挥手,皇后才从地上起身,然而心情却不能算得上高兴。看来,皇上确实是对她有几分动心,不然按照过去没事还要无中生有找茬的惯例来看,今晚的皇帝就显得太过宽宏大量了。这待遇似乎本该是承乾宫的皇贵妃才有吧,毕竟皇帝在后宫里从来不分青红皂白,只按心情喜好行事。皇帝拉着她回到床榻,“歇吧,时间不早了。” “是。”素勒松了口气,“臣妾为您更衣。”她动作麻利地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给皇帝脱衣服。心里却想,自己都快变得跟桑枝一样搞得胡扯跟真的似的。 桑枝。 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桑枝!素勒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皇帝倒是偃旗息鼓,却还是禀性难移的搂住素勒的腰,这才安寝。素勒动都不敢动,怕吵醒皇帝。她绷得太僵,到最后皇帝低叹一声放开她,转身自己睡去。素勒才放松下来,都没发现自己已经紧张的出了一身薄汗。然而……第一次做了拒绝皇帝的事,她情绪有些压不住的兴奋。但只要念头一转到桑枝身上,素勒就……心里很乱。 而桑枝,就在坤宁宫殿外。她浑浑噩噩地从温泉回来,情不自禁地走到正殿门口,里面一片灯火通明,很快光影暗下去,皇上和皇后安歇了。桑枝眼睁睁看着守夜的宫女进去,眼看着灯熄灭,她站在寒气逼人的殿门外,想走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更甚者,她移不开步子。只默默盯着内殿的方向,心上好像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窜,连带着淋漓的鲜血都冻僵似的。 夜幕低垂,更深露重。桑枝昏昏沉沉的,仍然呆呆站在院子里。蔡婉芸起夜时看见她,吓了一跳,“桑枝?!” 桑枝没听到。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蔡嬷嬷走上前去,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傻了?” 桑枝回过神来,动动唇道,“蔡嬷嬷。” 蔡婉芸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望着的正是皇后寝宫的方向,顿时眼神一冷,意味深长地故意看着桑枝说,“皇后娘娘也算熬出头了。盼着以后生出个小皇子,现在看来也不难。” 许是蔡婉芸的语气太过昭然若揭,桑枝浑身一僵,却丝毫提不起心劲儿虚与委蛇,只低眸道,“那最好不过了。蔡嬷嬷,我回去休息了。” 蔡婉芸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离开,神情十分复杂。眼见着桑枝就要离开自己的视线,蔡婉芸忽然提高声音说了句,“你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地位,皇后娘娘很器重你,以后得了皇上宠爱,该你得的,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桑枝很明显听见蔡婉芸故意咬着“身份地位”和“皇上宠爱”的重音,顿时明白,蔡婉芸是在委婉提醒她什么是她“该得的”。 以蔡婉芸的身份,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对桑枝来说,这是莫大的恩情,可是作为坤宁宫的掌事嬷嬷,这样的蔡婉芸就未免显得太过妇人之仁。桑枝陡然转身,望着蔡婉芸道,“多谢蔡嬷嬷提点。但是——”她面上挤出笑心里却感慨万千,“蔡嬷嬷,善恶须有度。”善不能无原则的善,不得不为恶也不能一恶到底。在这深宫里,太善良的人活不下去,大奸大恶却也难有好下场。如果换做承乾宫里的人,桑枝只怕不是被逐出来也要被发配到打杂的地方去了,而蔡婉芸却只是口头敲打,并不能防患于未然,这对皇后娘娘很不利。说完,桑枝就拖着冻僵麻木的身子走了。 蔡婉芸脸上表情极为精彩,这个桑枝,好心提醒她,她竟然还反过来教训自己!蔡婉芸好气又好笑,指着桑枝的背影半天,自顾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桑枝!什么善恶须有度,你——”她正哭笑不得,忽然眼神一顿,“善恶须有度……”蔡婉芸心头一闪,想起了当初苏麻喇姑将她从辛者库调到坤宁宫说的那句话——你品性忠良原是不错,可在这宫里,尤其你在坤宁宫护着皇后,行事倒不妨狠些。 再怎么说,蔡嬷嬷也是一步步从底下走过来的,只不过坤宁宫这个地方太受冷遇,皇后又向来不争,蔡嬷嬷跟着皇后的性子也不好与人为难。若不是谨记着苏麻喇姑的话,蔡婉芸只怕这些年也被磨出了好好先生的冷漠脾气。但到底她接触底层的人要比皇后多,所以行事还是要比皇后狠厉些,但也只是跟皇后相比罢了。现在听到桑枝这句话,蔡婉芸回过神来,不由得若有所思。 唯有桑枝夙夜未眠,天快亮时她揪住自己心口,戚惶又释然地勾起唇角,却觉得喉咙腥甜。外面更漏尽,晨钟起,桑枝默默起身穿好衣物,对着铜镜梳头时不经意一瞥,忽然发现脖子里的锦囊不见了。 那锦囊里装着国师给的安魂符,素勒好奇地问起时,桑枝还告诉她这个锦囊要带足九九八十一天。可现在,她一直挂在脖子里的东西,竟然没了!才大半个月而已,远远没到八十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0.0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若是放在今天之前,桑枝一定会焦急的去找回来。可在经历了昨晚温泉事件后,现在桑枝对失去安魂符只是愣了愣,苦笑道,“还真是应景。我想走的时候,你就丢了。丢就丢罢,能让我离开这里最好。”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默默想,又怎样呢?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说出个大天去,也不过就是失恋而已,不,根本谈不上恋,只是一厢情愿的奢望落了空而已。但是,那又怎样呢?从一开始她不就知道自己所求是个空想吗?如今不过是彻底打碎了那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妄想而已。 不管感情怎样颠簸,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毕竟不能那么怂包的去死。她早已经不是为爱情要死要活的年纪了,而且爱情并非只有得到这一种方式,不是吗? 她洗漱完毕,狠狠灌了自己一大碗茶水,仿佛吞下了所有不合时宜的心绪。桑枝面无异色地去找皇后,一如往常。 皇后娘娘早已起身,毕竟身边多躺了个皇帝,皇后怎么可能睡得安稳。而且皇上要早朝,素勒便更不敢懈怠。所以桑枝过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在衣冠齐整地翻书品茗。 “素勒。”桑枝面上带着微笑,一如往常地朝她走过去,好像昨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似的。 素勒眼皮一跳,抬头看向她时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你今日起得早,”桑枝走到她身边,淡笑道,“事情可还顺利?” 素勒捏紧手中书页,勉强笑道,“嗯。” 桑枝扫一眼她的手,眸子暗了暗,却只是一闪即过,再抬眼已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就好。”顿了顿,“昨晚——” “桑枝!”素勒显然对“昨晚”这两个字极为敏感,犹如惊弓之鸟,生怕桑枝提起,她道,“桑枝……本宫确实很……欣赏你,你是本宫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敢真心相待的朋友,可是——” “可是什么?”见她说不出接下来的话,桑枝不顾心上被她一字一句砸下的冰雹,笑道,“你想说什么?” 素勒皱眉,难以启齿,“不要做傻事。” “你在想什么?”桑枝望着她的眼睛,看素勒眸中满是愁绪和挣扎,桑枝移开目光轻声道,“看来昨晚吓到你了。” 一句毕,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许久,桑枝才道,“可是,那并没有什么啊。”她故作无所谓地说,“想来是风俗不同,在我的故乡,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亲密是寻常事。唉,”她长长叹气,做出无奈的样子来,“我只是想让你适应罢了,忘记考虑你的接受程度,看来是吓到你了。” 素勒惊讶地睁大眼睛,“……你的家乡?”可实际上她和董鄂妃一样,对桑枝知根知底。桑枝这么异常,祖宗十八代都已经被东西两宫翻了个底朝天,然而她们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因而桑枝用的这个借口,实在太蹩脚了。 桑枝转过头去,轻声道,“是你那时太动人,便连我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放肆。惊吓到你,实在……抱歉。”这才望向素勒,“对不起。” 又是一阵难言的静默。 素勒抬眼望进桑枝眸子里,耳中听她这番话,心里终于松口气。只是那一丝丝难以理解的失落冒出头,让素勒心烦意乱,皱眉道,“你到底是太放肆了些。” 桑枝沉默一会儿,唇角勾起若有若无自嘲的笑来,“是,奴婢知错。” 刚刚桑枝说了那么多话,素勒除了紧张以为别无其他情绪,可桑枝淡淡的“奴婢”二字出口,却让素勒心上一抽,竟莫名一阵心疼。于是也顾不得烦躁的情绪了,只认真道,“桑枝,你不是奴婢,你是我的朋友。” 桑枝怔一下,眼中掠过一层薄雾,掩饰住哽咽低声道,“好,”她望着素勒,“谢谢你,素勒。” 素勒拉住她的手,“我们还会和从前一样。” 桑枝低头,任由她握着,低声应了下。 到底还是有什么不同了。素勒望着第一次避开她的眼睛低下头去的桑枝,心里又是一紧,终于放下伪装,用力握住桑枝的手低声道,“桑枝……我不想失去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素勒声音压得很低,又带着几分哀求,桑枝听得泛起一阵心疼,忍了又忍,偷偷眨去眼中雾气,抬头吐出一口气,对素勒露出笑容来,“本来就是这样啊,你的小脑袋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她亲昵地捏住素勒鼻尖,一如往常的模样。然而心里已然灰蒙蒙一片,没有半点光明。她想,不然还能怎样呢?本来……这就该是最好的结局。 素勒才真真松口气,被这样一问,反倒有些脸红,“还不都是你昨天——”她戛然而止,“不说这个,我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桑枝温婉的笑,心里却一阵紧张,只希望皇后千万不要跟她说侍寝的事情。可皇后偏偏不如她所愿,显得有些兴奋地对桑枝说,“是昨晚侍寝——” 桑枝心里一突,猛地握紧双拳,不受控制地绷紧了神经。只听素勒欣喜道,“我昨晚没有侍寝!” “很好。”刚说完,桑枝就睁大了眼睛,“什么?”她原是强撑着自己肯定素勒,无论素勒说什么,所以那两个字脱口而出,谁知道素勒说的竟然是没有侍寝!桑枝心里就跟过山车似的,“为什么?你拒绝了他?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别急别急,”素勒安抚下她,“我跟皇上说我在斋戒,要清修九九八十一天。”皇后眨眼笑笑,“真是跟你待一起久了,要不是你上次说国师送你一个要佩戴九九八十天的锦囊,我都想不起来。” 桑枝心里百味陈杂,没话找话,“我……我的锦囊好像丢了。” “什么?!”素勒大惊,“国师送的东西,你竟然弄丢了?什么时候不见的,还记得最后一次在哪儿看到的吗?” 桑枝咬唇,“大概就是……昨晚吧。” 提起“昨晚”素勒就有些不自在,微微避开眼神问,“你去找了吗?” 桑枝摇头,“除了你,那里谁也进不去啊。” “我带你去。”素勒就要起身,桑枝拦住她,“算了,丢就丢了。丢了说明我跟它无缘。” 素勒不同意,“那怎么行!锦囊里面是什么?你也没告诉过我。”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个平安符罢了。有机会再去白云观求一个便是!” “你自己求一个,和国师亲手送的怎么一样,不行,你跟我一起去找回来。” 桑枝连忙拉住她,“别去了,我估计就算找回来也没法用。” “为什么?” “大约是掉在水里了。”桑枝下水的时候只是脱了外衫,锦囊一直挂在脖子里的。很有可能是被素勒搂住脖颈的时候无意中蹭开的,本来桑枝就系的活结,后来还被素勒打了一巴掌。仔细回想一下昨晚的事情,桑枝大约猜出来就是那个时候掉的。不管具体怎么掉的,掉在水里总归是捞上来没用的。 听桑枝这样说,素勒顿时想到昨晚的场景,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烫。她移开目光,轻声道,“那也要找找看,说不定掉岸上了呢。” “其实丢了也好。”桑枝沉吟下,才道,“以前是想留着,现在……丢了更好。” 她语焉不详,然而素勒却敏锐的捕捉到桑枝情绪,隐约觉得这番话跟自己有关。可见桑枝执意不愿意去找,她也不好强扭。只是心下打定主意,要自己去找一找试试看。 那晚的事情就这样被揭过去,再不被提起。好像她们之间的默契,同时当做那晚不存在。两人依旧一如往常,桑枝经过此事之后,算是彻底打消了念头。她本来就知道那是奢望,素勒那么紧张的拒绝也不过是打破她一个奢望而已。但是,桑枝心里又有些奇怪,她原本以为素勒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可慢慢地发现,素勒或许并不很清楚,也许只是看明白桑枝想要的更多而已。 但是,素勒到底清不清楚,对桑枝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小心翼翼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不要外露。 不管怎样,蔡婉芸的提醒是对的。桑枝的心思要是被外人看出来,足以将皇后陷入死局。因为桑枝几乎可以断定,皇后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但桑枝对皇后抱有这样的心思,倘若皇后还对她施以援手,那么皇后绝对也会背上这本不该背负的罪名,并且很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桑枝不愿意害了她。 收藏好自己那不能见光的爱意,她和素勒的日子仍旧是现世安稳。皇上倒也经常来,只是知道皇后在斋戒,故而并不留宿,只是和皇后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皇后本就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皇帝原来对她有偏见,故而根本不了解她。这段日子以来屡次三番的前来,愈发让皇帝对她改观。尤其皇后来自善于骑射的科尔沁家族,少年天子又是个中好手,两人聊起马术和草原来时常很尽兴。这便是皇后和董鄂妃的不同,董鄂妃纵然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是个会讨男人欢心的淑女,可对马术骑射却知之甚少,就算知道也没有实践经验。可皇后不同,皇后自己的出身和经历让她对这些东西十分熟稔,和皇帝经常聊得很投机。这些东西,桑枝也是不大懂的。术业有专攻,这是董鄂妃的短板,也是桑枝的短板,而长于此的皇帝和皇后却聊得兴起。 皇后终于不再那么惧怕皇帝,皇帝也终于更加欣赏皇后。他们相同的出身和故地,让他们看起来越发情投意合。只是就如同董鄂妃无法代替皇后在这方面和皇帝的共同话题,皇后也根本无法取代董鄂妃在皇帝心里的地位。相比一个能聊骑射马术的皇后,皇帝的心头肉始终都是承乾宫的董鄂妃。但皇帝不必纠结于选择哪一个,因为——她们都是他的。 终于,九九八十一天的斋戒日结束了。被桑枝半强半哄着改掉只吃荤不吃素的皇后娘娘,终于熬过了素斋的日子。时间已经来到八月,距离这一年的千秋令节,也就是皇后十八岁的生辰只有两个月不到,这天皇帝又来看皇后,聊了会儿走的时候对皇后说,“往年千秋令节朕都没给皇后好好过,今年,朕会给皇后一份大礼。” 宫里为千秋令节忙了起来,而桑枝看着皇帝说那句话的神情,心里却是一阵颤抖。或许素勒不懂,但是桑枝明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越是得不到才越是想要。尤其皇帝这种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自大狂,连朝政上都是乾纲独断,很难听得进任何意见,大权集于一身,好胜心征服欲不是一般男人可以匹敌的。他对皇后动了心,却因为斋戒日而至今未动她分毫,有朝一日反扑过来,势必无人可以阻拦。 可是,还有必要阻拦吗?桑枝心想,就算以前有必要,现在——以现在皇帝和皇后的和谐程度,只怕那正是皇后想要的。 本就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你情我愿的事情,何必再自作多情庸人自扰枉做无用功呢?毕竟,自己只是皇后的“朋友”而已。 好朋友,就该为朋友的幸福而开心。 桑枝默不作声,敛去全部张牙舞爪的情绪,只安安静静地为皇后准备生日礼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00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因为皇帝这几个月频繁的过来,就是眼瞎的也都能看出来皇后这是要翻身了。故而坤宁宫也愈发热闹起来,请安的宫妃们在坤宁宫和皇后闲聊的时间要比往常多出一倍。素勒心知肚明,只不说破,她们要留着就随她们,皇后娘娘向来话不多,只听宫妃们有的没的聊些琐碎。 明日便是千秋令节,皇后的生辰往年都是由承乾宫的皇贵妃操办,只是如今皇贵妃身体虚弱,早已经放手休养,而皇后自己又松散了这么多年,故而宫内一应事宜暂时皆交由十四衙门处理。皇后本意此次千秋令节从简,但是皇帝却下令要隆重操办。而这几年董鄂妃的生辰都极其简约,只是和皇帝两个人过过二人世界,虽然礼仪上不曾有失,该去给皇太后皇后请安的自然去,该收的贺礼自然也收,但相对于年年不得不大肆举办的皇后千秋令节而言,董鄂妃的可谓简单极了。毕竟皇后的身份摆在这儿,就是皇后不愿意也不能堕了皇室颜面。故而,每年都是皇后的千秋令节最热闹。然而,最热闹的未必是最好的,皇后的生辰沦为朝廷礼仪,每一次千秋令节都累得精疲力尽。而不那么热闹的董鄂妃,却能够年年和自己心爱的人安安静静的过生日。 桑枝在宫里两年,也渐渐摸清楚情况,看着素勒时实在心疼极了。但再心疼,她也只能藏在心里。这次皇帝还下令要隆重,只怕不比往年,皇后要更累。可是生日这个东西,最好的庆祝难道不是像董鄂妃那样吗?礼仪不失情意在,哪有像皇后这样年年的生日就好像为了应景似的。 一天快要过去,将近黄昏时分,为了明日的千秋令节,皇后今晚最多睡一两个小时,夜半子时就要起床梳洗。坤宁宫忙得不可开交,就连蔡婉芸都忙得一整天没说几句话。中间皇帝还差人来看看情况,见坤宁宫实在太忙才决定晚膳不过来吃。桑枝也跟着忙些琐碎,杂七杂八的活计虽然不大,但也足够让人脚不沾地了。 终于到用完晚膳,桑枝本想次日再将礼物送给她,但是看看情形,尤其是想想皇帝那句话,只怕皇后明天一整天都根本没有闲空。宫女们伺候着皇后沐浴更衣,临睡前桑枝还守在内殿。素勒见她一脸疲惫,颇有几分心疼,“桑枝,你也回去睡会儿吧。明天更累——”顿了顿又道,“从今夜子时到明晚这个时候,大约都闲不下来。” “还好。”桑枝笑笑,“你不用担心我,好好休息。明天最累的人是你,坤宁宫里最忙的也就今天。”不错,宫女们都是在千秋令节前一日忙着各种准备工作,但真正节日这天,大家只要按部就班的做事就可以了,千秋令节最苦最累的是皇后。 素勒揉了揉眉心,她也确实累,因为皇帝要大办,故而单是听十四衙门的人前来汇报就已经足够伤脑,何况还有其他许多数不清的琐事。皇后轻叹一声,“可我睡不着。” “怎么?” “想起小时候,阿玛额吉给我过生辰,围着篝火唱歌吃肉,还能向阿玛额吉要礼物,多畅快。”皇后半眯着眼睛,无奈苦笑,“但进宫这五年,年年都只有累。唉……”她轻声叹息,让桑枝心疼不已。 “你等我一下。”桑枝起身就走,都没等素勒问她要干嘛。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个精致的小木盒,素勒一眼看见,眼中就一亮,“送给我的?” 桑枝递给她,笑道,“怕你明天没时间,提前送给你。我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呀。” 素勒打开手中的木盒,里面竟然还是一匹马,不过相比第一次那个泥塑,这次木马的手艺显然要精进多了。 “上次那个被摔碎了,这次是木刻的,摔不碎。”桑枝轻声道,“我打算给你刻齐十二生肖,十二年之后我再给你做一套蓝精灵,有很多呢,每年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素勒默默听着,心里软软的,眼眶却有点湿。虽然根本不知道蓝精灵是什么。她嗯一声,“要是过生辰的时候,只有你和我就好了。” 桑枝心里一跳,眼神更加温柔了。然而却没法接素勒这句话,因为皇后的生辰从来不属于皇后自己,“好好休息会儿,一会儿该起了。”她守在皇后床边,面带微笑。 素勒被她看着,就觉得困意袭来,手里的木马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已然入睡了。 看她睡着,桑枝自己也直打瞌睡。想着过不了多久皇后就要醒来,索性她也不走了,直接趴在床边小憩。大概是实在太累,桑枝刚一趴在床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蔡婉芸进来时正看到这幅场景,顿了顿,不由叹息一声。她悄声上前,正打算叫醒桑枝,忽然皇后睁开眼睛对她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皇——”蔡婉芸正要行礼,皇后打断她,挥挥手让她先出去。蔡婉芸眼神闪了闪,只好低头又悄悄退出去了。桑枝趴在床沿上,迷迷糊糊睡得并不是很好,但却睡意很沉。素勒怔怔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皇后原先倒是真睡着了,只是心里压着事儿,睡得也不安稳。只堪堪眯了会儿,睁开眼就看到一旁桑枝趴在她床沿上。素勒有些懵,这无声的场景狠狠地冲击了她一下——是桑枝在守着她,又是桑枝。被皇上刁难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如今疲累的时候,身边的人一直都是桑枝。素勒心情很复杂,她对桑枝的依赖大约就来源于桑枝这种不动声色的陪伴。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好好看过桑枝,如今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桑枝,没有醒着时藏着睿智光芒的眼神,此刻桑枝十分温顺,闭着的眉眼却在睡眠中都是紧皱着的,让素勒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抚平。然而皇后刚刚探出手指,桑枝一动,吓了皇后一跳,慌忙收回手闭上眼睛。 桑枝醒来,觉得浑身不舒服,不过精神倒是好多了。见素勒还在睡,桑枝唇角勾出笑意来,也不敢惊扰她的睡意,径自起身悄悄退去。她是想到外面活动下身子骨,睡麻了。一出门就看见蔡婉芸守在门口,桑枝伸展四肢,蔡婉芸看得十分不顺眼,“这是什么样子!” 桑枝笑笑,不回应。蔡婉芸推门就要进去,桑枝连忙拉住,“皇后还没醒呢!” “谁说的,”蔡婉芸道,“时辰到了。” 子时了。千秋令节的日子,皇后要梳洗完盛装打扮,光是这盛装就已经累赘到要花好几个时辰。 天将亮时,皇后终于装扮完毕,一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桑枝看着只觉得重,不知道得多重。还踩着花盆底,穿着那么重的衣物和饰品,素勒鼻尖全是细汗。叫桑枝暗自里心疼得紧。不过接下来的这一天,就不是桑枝可以陪伴的了。蔡婉芸跟在皇后身边搀扶着,不搀扶着,估计皇后很难撑得住这么重的打扮。 很快,外面传来吴良辅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后要走了。然而临走前,却顺手抓住桑枝送的那个小木马藏在了衣袖里…… 一整天端着行礼未免太枯燥,无聊时手里还能有个小玩物。 & 桑枝反倒闲了下来。不比别的宫女都有正经活计分配,她以往的任务就是陪皇后。如今皇后忙去了,独留下她一个,她反倒成了最闲的。毕竟,皇后的人谁也不敢胡乱使唤啊。 千秋令节,宫里很热闹。 自从进了坤宁宫,桑枝的活动范围就最远都没超出过御花园。她跟在皇后身边,多半都是在坤宁宫里活动,偶尔带皇后逛逛花园。有皇后在,桑枝也懒得四处走,说不定一动就动出什么事儿来,故而她很安分。如今皇后去忙千秋令节,她就自己留着翻翻书练练字,打发时间。 终于到了午饭时,桑枝跟宫女们一起准时吃饭。皇后和皇帝则在宴请群臣命妇。一天下来,桑枝过得悠闲,皇后累得浑身酸痛,又不敢表露丝毫。直到亥时,才终于告一段落。皇帝亲自送皇后回来,坤宁宫上下无不欣喜非常。 闲了一天的桑枝看见皇帝和皇后一起回来,就眼皮一跳。她愣怔片刻,觉得坤宁宫里实在待不下去,正准备走呢,皇后刚请皇帝坐下,就问,“桑枝呢?” 桑枝就在门外,听见这话僵住,只得硬着头皮进来,“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她不得不跪下,在这对夫妻面前她一个奴婢就如同一只蝼蚁。 皇后显然愣住了。皇上不在的时候,桑枝从来不跪,连请安之类的都少见。这会儿乍见桑枝默默跪在她面前,皇后很不自在,忙道,“平身,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是,谢娘娘关心。”她自始至终都没抬头,默默退出去。 皇上一句话都没说,看皇后这番作为,还以为是在示软,表明对承乾宫的善意。皇帝觉得皇后越来越懂事了。 然而桑枝对皇帝的厌恶已经积攒到一定地步了,她恍恍惚惚地往外走,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坤宁宫。桑枝一点都不累,也不困,到底她是闲了一天,这会儿脑子正乱。心里也是根本静不下来,恨不能跑上十圈八圈的散散心情。可惜跑步是不能了,但是离开坤宁宫,她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怔怔半天,她看向了永寿宫。她和素勒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也只有永寿宫永远都那么安静。 桑枝不由自主地朝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钦安殿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许久没来,没料到再到永寿宫竟是这番心境。守门的小太监已经换了人,虽然不认得桑枝,但也听过桑枝的大名。可桑枝自报家门后,望着永寿宫的大门,却怎么都迈不进去。物是人非,独自来此又有什么意思?徒惹伤心罢了。 从来她就知道,有些人不能爱,有些爱不能说。人生一场大荒唐,向来无可奈何。 愁肠满腹,她想到了御花园处天一门。那里曾是国师王常月道长暂居之所,道长回了白云观,倒是有弟子留在钦安殿供职。钦安殿是个神圣的地方,里面供奉玄天上帝,向来不许宫人擅入。但桑枝此刻就偏偏想去那里,似乎那是唯一寄托之处。 其时已过宵禁,白日里争奇斗艳的御花园此刻一片静谧,她心事重重地到了天一门,此处守夜的小太监刚换了班,看到桑枝过来很奇怪。小太监原不认识桑枝,但观桑枝气度不像一般人,他便不敢怠慢,遂问道,“已经是宵禁时间,钦安殿这里可不是随便来的。你是何人?” 桑枝望着他,有些发怔地细细打量。小太监脸色白腻,长相虽算不得上等,但也是端正的。只约莫十四五岁,原本正该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可而今在这深宫里,竟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 小太监见桑枝不回答,皱眉道,“今夜真是奇怪,贞妃娘娘刚进去,又来一个怪人。” 听到贞妃二字,桑枝才动了动,“我是坤宁宫的桑枝。” 小太监进宫没多久,并没有听说桑枝的名讳。但“坤宁宫”三个字,现在可不比以往,分量已然不是一般的重。小太监不敢得罪,“原来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敢问姐姐来此有何贵干?” “你刚刚说贞妃娘娘在里面?” “正是。小人换班时,贞妃娘娘正好进去。贞妃娘娘倒是常常来,据说是给皇贵妃娘娘祈福。” 桑枝挑眉,想了想说,“我原也是承乾宫的人,今夜来此,正是想为皇贵妃娘娘祈福。”她是因为不想回坤宁宫,可又实在无处可去,如今听到贞妃在里面,便也想着向贞妃那样进去,好歹在钦安殿待一宿。神祇这种东西,大约也只有在人无助彷徨的时候,才显得那么让人依赖。 小太监面露难色,正想拒绝,另一个守门的太监从茅房方向过来,一看见桑枝便点头哈腰,还瞪了原先那小太监一眼,“桑枝姑娘要给皇贵妃娘娘祈福,那就让人家进去。我就说你刚来,什么规矩都不懂。” “可是总管交代了,事情都得按规矩来,明明——” “呸!你懂得什么是规矩,我说的就是规矩!”打断小太监的话,还推了人家一把,“让开!”这才堆着笑对桑枝说,“桑枝姑娘,您请——” 桑枝原不知自己在宫里竟已有如此地位。她身在其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宫里的奴才眼里已经是英雄式的人物。毕竟一个刚从辛者库出来两年的奴婢,坤宁宫里挨过打,慈宁宫里晕过去,桩桩件件哪个不是死罪?结果不仅没死反而还能在最受宠的承乾宫地位尊崇,深受皇贵妃喜爱。不仅如此,竟然还能博得皇后娘娘喜欢,被要去了坤宁宫。要是以前坤宁宫受冷遇时这地位也还不算什么,但如今坤宁宫今非昔比。桑枝可谓是乘上东风,承乾宫如日中天时她在承乾宫,坤宁宫迅速崛起时,她又身在坤宁宫。宫里的奴才们眼睁睁看着桑枝翻云覆雨,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她的崇拜之情远不是桑枝自己能了解的。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低调,小心行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做出半点不合时宜的事情来,桑枝还不知道自己已然是出头的鸟,深受宫中瞩目。 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小太监,再看看身前谄媚殷勤的太监,桑枝心中叹息一声,还是拿出银子来,一人给了他们些。本想多给那个不太懂事却正直的小太监一点,但桑枝动作一顿,眸子低下去,更多的银子给了对自己谄媚让自己进去的太监。小太监那里只有零星一点碎银。 她身在宫中,正义只能残留在心。要遵守宫里的游戏规则,就要对为自己办事的人好。哪怕她明明心里很鄙视这个点头哈腰的人,更欣赏那个小脸通红不放自己进去的小太监。 待进入天一门,氛围便截然不同。到底是供奉神灵的地方,庄严肃穆。深沉的夜色笼罩,香烟袅袅,如仙似梦。虽不能洗去心中烦恼,到底也让桑枝的烦躁跟着退去不少。她走到钦安殿门前,里面燃着长明灯,不明不暗的颇有几分神秘。然而迁安钦安殿正中跪着一个女人,正是贞妃。 桑枝顿住脚步,犹豫片刻,决定不进去。麻烦事,少一桩是是一桩。然而她正要转身时,背后的贞妃却开了口,“既然到门口,为何不进来?” 桑枝不敢不答,忙低头回道,“奴婢不敢打扰娘娘。”就听贞妃嗤笑一声,桑枝又道,“奴婢先行告退。” “慢——”贞妃竟然起身,桑枝抬头正对上她似笑非笑却带着桀骜的眸子,顿时一惊,连忙低下头去。贞妃又笑一声,朝她走过来,“桑枝。” “奴婢在。”桑枝十分恭谨。 “本宫看你,可不是个奴婢。” “娘娘这话折煞奴婢了。”桑枝退一步,离她远些。 不料鼻尖飘过一阵檀香,贞妃竟然捏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桑枝心中一阵反感,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扭脸甩开贞妃的手,又退三步,“时辰不早了,奴婢告辞。” “还没有哪个奴才敢这样对主子,”贞妃站定不动,凉凉动唇,“桑枝,本宫可治你大不敬之死罪。” 桑枝一顿,眉头皱的更紧,心中十分厌恶,“奴婢是坤宁宫的人,便是要治死罪,恐怕也不牢娘娘您操心。” “也是,”贞妃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本宫瞧着,皇后娘娘对你,可是宠爱的紧。” 桑枝心中陡然一跳,仿佛被戳破了大秘密似的,“皇后娘娘仁厚,待奴才们一向一视同仁。” 贞妃却自顾道,“要是放在以前,处死一个坤宁宫的宫女,本不是难事。可今时不同往日,皇上这段日子竟对坤宁宫换了个态度似的,今夜还留宿,坤宁宫的人确实动不得了。” 说者无心,听着的人却犹如毫无防备地被捅了一刀,桑枝十指掐在掌心,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怎么,今晚坤宁宫不是欢天喜地庆贺皇上回心转意吗?你到冷冷清清的钦安殿里来做什么?”贞妃唇角勾出凉凉的笑,“你不为皇后娘娘开心吗?” 桑枝只觉得这个贞妃果然不像平日里在皇贵妃董鄂氏面前那般乖巧,她避之唯恐不及,回道,“奴婢正是为皇后娘娘开心,才来此处。求皇上和皇后恩爱永固,白头偕老。” 贞妃愣了愣,却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恩爱永固,白头偕老?哈哈!”她露出讽刺的笑来,“这是今年以来,本宫听到最好笑最天真的笑话。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人,连本宫的姐姐都不敢说恩爱白头,你倒是敢想。” 桑枝不做声。她也不急着走,回坤宁宫也确实是不想回去。她无处可去。 贞妃从她身边走过,却径自到钦安殿供桌上取了酒水来,“陪本宫小酌几杯。” 桑枝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拿的是供桌上的酒!” “嗯哼?”贞妃挑眉,“是啊,没错。” “……”桑枝神色复杂,“你不怕得罪神仙?” “神仙?哈哈,神仙!”贞妃一脸不屑,倒杯酒仰头喝下,“这世上要是真有神仙,怎么会让姐姐病痛缠身!姐姐这样的好人,过去连捏死一只蚂蚁都要自责好几天的人,如今凭什么要——”她的话戛然而止,只冷笑道,“就算有神仙,也都是与恶徒为伍,本宫喝他们几杯酒是看得起他们!” 桑枝听得心中震惊,万万没想到贞妃竟然是如此极富个性的女人。她忍不住扭过头去,竟有些想笑叹一声。 贞妃眼神锋利,扫过她却道,“你赞同本宫的话。” “奴婢不敢。”桑枝可不想跟她缠。 孰料贞妃道,“你能让本宫说出这番话来,却只有震惊毫不见惧色,说明你心中对这些神仙也毫无敬畏。桑枝,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她几步走到桑枝面前,“难怪姐姐每次提起你,总是赞赏不已。” 桑枝静静地望着她,“贞妃娘娘,您喝多了。” “哪里就多了,素酒一杯,如白水。”贞妃道,“本宫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您知不知道,隔墙有耳呢?”桑枝压低声音,垂眸说话。 贞妃一怔,“钦安殿可不是别处。供奉神仙的地方,向来没有闲杂人等敢来放肆。你能进来,着实令本宫吃惊。” 桑枝顿住,“钦安殿……很难进?” 贞妃笑而不答,反而递上一杯酒,“陪本宫喝一杯,本宫便告诉你。” 桑枝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然而看着贞妃的神情,再加上她自己本就满腹心事,便眼神一暗,接过就被一饮而尽。 “你这喝酒的模样,倒与本宫有几分相同。”贞妃索性就在钦安殿门口席地而坐,抬头看一眼桑枝,“嗯?”是示意桑枝坐下。 桑枝挑挑眉,干脆从钦安殿又取了酒壶和酒杯,和贞妃一起坐下来。 贞妃看见她这样,轻笑两声,眼神里流露出赞赏之色。 桑枝倒杯酒,“为我们喝的神仙酒,干一杯。” “好。”贞妃与她一饮而尽,又斟满一杯,“为你我能今夜一同喝酒,干一杯。” 桑枝也干了这杯。 素酒的威力不算大,但桑枝也有点懵。她因为心事情难自已,故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一杯接一杯。 贞妃冷眼看着,忽然道,“今夜皇上留宿坤宁宫。” 这话尤为刺耳,桑枝冷笑,“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为皇后娘娘贺喜!”又饮尽一杯。 贞妃幽幽看她半晌,才道,“姐姐跟我聊起你时,总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放弃承乾宫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而去坤宁宫。我想,”贞妃勾唇一笑,“我明白。” 桑枝一愣,吓得呛住,一阵猛咳。慌忙辩解道,“我是为了皇贵妃着想,才愿意去坤宁宫的。” 贞妃摇摇头,笑而不语。 桑枝心知解释无用,又怕弄巧成拙,过多解释反而暴露太多。再想想贞妃这人,也是个察言观色心思通透的主,不能在她面前暴露太多。然而念头一转,桑枝猛地睁大眼睛,“你明白?” 贞妃不置可否地“嗯”一声。 桑枝动动唇,默默看贞妃半晌,“你不明白。” “本宫说明白,就是明白。”贞妃话刚说完,眼神陡然一厉,“你敢试探我!” 没错,桑枝刚刚那句话就是故意试探她。这种感情旁人不可能明白,贞妃敢斩钉截铁的说明白,除非她自己对此有体会。所以桑枝故意用自以为是的语气决然否定她,果然贞妃的回应让桑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贞妃娘娘,奴婢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什么试探?什么明白?奴婢喝了点酒,稀里糊涂的,不如娘娘清楚聪明。”桑枝状似无意道,“刚刚听娘娘句句话不离皇贵妃娘娘,想来两位娘娘定是姐妹情深吧。” 贞妃霍地起身,“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有些气急败坏。 见这样,桑枝反而沉着下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您对皇贵妃娘娘不是姐妹情深?” “……”贞妃阴沉着脸,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自然是姐妹情深。” “你们姐妹情深,我们主仆有义,这不正是有情有义的好事?何苦生气。”桑枝挑眉一笑,“为我们的有情有义干一杯?” 贞妃冷冷地看着她,终究也是饮下此杯。这才道,“本宫该回去了。” “娘娘请便。”桑枝动也没动。 贞妃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你今晚不回坤宁宫?” “我要给皇后娘娘和皇上祈福。”桑枝说的煞有介事。 贞妃眼神深深浅浅,“为什么不试着阻止呢?哪怕阻止不了,至少也尽力。人活着,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争取。”说完转身离去。 桑枝听着却心头一震。 为什么不争取呢?为什么不试着阻止呢?难道就因为素勒是皇后吗?可……可顺治帝不是英年早逝吗?他又能保护素勒多久?不不不,他什么时候保护过素勒?他把皇后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真的喜爱皇后吗?并不是!哪怕有那么三分喜爱,但更多地也不过是个泄/欲/工具而已。而且,他真的能让素勒快乐吗? 女人,甚至很可能包括董鄂妃在内的女人,都不过是皇帝的玩物罢了。不然,他何以在董鄂妃重病之时,还能跑来坤宁宫留宿?他以一个帝王之尊,对董鄂妃的爱护也不过如此。不,根本算不上爱护,他口中最爱的女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兄长,被无形中斩断了两条最有利的臂膀,断了一切上升的路。唯一剩下的就只有皇帝的爱了,可这份爱却还要眼睁睁看着皇帝宠幸另一个女人。 而被宠幸的那个女人,难道能因此获得快乐幸福吗? 其他的事情,桑枝不知道。但桑枝知道的是,未来的皇帝是玄烨,并不是皇后的子嗣。那么如果皇后有了子嗣,便是嫡子,又怎么可能不是下一任皇帝呢?除非—— 除非像荣亲王那样,根本活不到继承帝位。 桑枝冒出一身冷汗,瞬间无比清醒。她终于想明白,素勒就算委身于皇帝,得到的也未必是好东西,甚至很可能招来祸端。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阻止,不能争取呢? 桑枝猛一下站起来,赶忙收拾好狼藉的酒盏,朝坤宁宫狂奔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001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突然意识到,在宫里这么久,一直以来她都是在步步为营只管好脚下,为的是明哲保身安生活着,最好能偷取浮生半日闲。可她却从未真正从内心里融入这个深宫去,她的愿望从始至终都是能够离开紫禁城,离开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宫殿。所以她没有想过宫斗,也没有去争夺什么。没有权欲心,没有争斗心,即便她为素勒冒死做过些什么,可却从没有为了素勒的未来谋划过。 她是不争的。 然而,不愿意争取的人,有什么资格怨天尤人呢?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站在如今的位子上,本该积累不少人脉和资源,可她什么都没有,不拉帮结派也不刻意拉拢人心,她始终孑然一身。桑枝心头无比悔恨,悔恨自己怎么一遇上素勒就乱了阵脚还感情用事。 皇帝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谈论感情?皇帝怎么可能对素勒有什么感情?只不过因为他是个男人,而素勒是他的女人,他可以对这个女人予取予求罢了。而自己竟然还天真的以为,素勒会对这个男人有感情,还以为素勒委身于这个男人会有幸福!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帝王家的女人,有什么幸福可言?! 亏自己还自诩清醒通透,竟不如深宫中的贞妃看得清楚明白! 桑枝咬紧牙关,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 坤宁宫里的皇后娘娘,岂会不知皇上今夜留宿的意图?上次她有理由推斋戒,现在呢?她是不能拒绝皇上的。没理由也不应该拒绝。 素勒心里都清楚。可她就是想拒绝。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竟觉得无比陌生。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自从她进宫来,除了开始那阵子强要她几次外,就再没怎么接触过了。这个男人,一直流连在另一个女人的床榻,对另一个女人恩宠至极。素勒都已经习惯这种鲜明的对比,而今皇上几次三番靠近她,她反倒越来越觉得陌生。她心里的皇帝不是这样的,在她的印象里,皇帝是个杀伐果断的冷血君王,从不予人半点柔情,她没见识过皇帝的柔情。即便是现在,皇帝看着她的眼神,也只是像看着一顿美餐,那似燃着火焰的一样的眼睛让素勒脊梁骨发冷,却并没有感到半点温暖。她原该逆来顺受地承受着,她原该对皇上的恩宠感恩戴德。可她脑海中总想起桑枝的话—— 桑枝说,你不愿意,为什么不反抗? 桑枝说,皇帝也不过就是个人而已。 桑枝说,你喜欢他吗? …… 桑枝说过很多大逆不道的话,一开始每每听见素勒都吓得心惊肉跳,后来也被桑枝说习惯了。桑枝再说时,素勒总无奈地瞪她。所幸,桑枝是个极有分寸的,只在素勒面前口无遮拦。皇后娘娘从未见过桑枝在别人面前有过任何过分的言行举止,桑枝的与众不同只在只有她和素勒两个人时才会显露诸多端倪。 素勒记得,桑枝不止一次拐外抹角的问过,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你有过意中人吗? 每次桑枝问,素勒都脸上发烫,觉得桑枝实在太口没遮拦。可素勒如今自问,喜欢,什么是喜欢呢?她并不知道。要真说喜欢,她对桑枝倒是心心念念。然而这种喜欢是桑枝说的那种喜欢吗? 桑枝在她的生活中无孔不入,甚至改变了她对皇后皇帝乃至整个后宫的看法。桑枝看待问题的角度总是超出素勒的想象,然而素勒即便一时不能接受,慢慢地也会认同。毕竟,皇后娘娘原也是个通透的人。 此刻,看着眼前的皇帝,看着皇帝眼中的*,素勒心头一阵反感。她感到被侵犯,自己犹如待宰的羔羊遇到了饿极的狼。原本该有的欣喜和感恩戴德这会儿通通不见踪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心里清楚如今绝对不能再反抗。不管心里再抵触,都要顺从他。不然,依着皇帝的性子,只怕坤宁宫要遭大难。 皇后娘娘磨磨蹭蹭沐浴更衣,在浴桶中脑海中却满是那日温泉中桑枝的模样。素勒不由得满脸通红,心里忍不住一阵悸动。那时的桑枝换了个人似的,像是给皇后下了蛊,让素勒在她掌心里软成一滩水。虽然那晚素勒受惊的拉回了理智,但难免午夜梦回有所回忆。皇后娘娘心中有恐惧,并不愿意回忆这些事。只是那些绮丽的梦却犹如长了翅膀,自己飞入皇后的梦境中去。 皇后从未有过那样的经历,那种陌生又让人悸动的感觉便不着痕迹地刻在了皇后心头。 “桑枝……”素勒在水雾腾腾地浴桶中,心绪纷乱。她想念桑枝,刚刚褪去的衣物旁,还有桑枝给她的小马。她怔怔的望着,莫名有些想哭,“桑枝……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喃喃自语,只没人听见。伺候皇后的宫女也听不见,她们犹如有血有肉的木偶,机械地给皇后穿衣。无论再怎么不情愿,皇后还是要去面对皇帝,还是要去……侍寝。 从没有觉得,每一步都是如此的沉重。这种沉重,甚至比她初进宫时还让她抬不起脚步。 举步维艰。 但走的再慢,路总有尽头。 皇后娘娘还是走到了寝宫。皇帝已然宽衣,在床榻上坐着等她了。 “臣妾见过皇上。”素勒微微低头,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她的举止优雅得体,没有半点失礼之处,像是从皇后模子里刻出的端庄恭谨,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皇帝笑笑,“皇后不必多礼。”倒是虚扶了一把。 素勒眼神一闪,不由得想,如果此时行礼的人是董鄂氏,皇上还是这样只虚扶一下吗? 她心里很乱。可她低眉顺目地坐在了皇上身边,“臣妾为您更衣。” 皇帝“嗯”一声,抬起双手。他是被女人伺候惯了的。 终于龙袍被解下,只留下里衣。接下来,该是皇后由宫人伺候着褪去衣衫,只留下里衣。这便是皇后与众妃子的不同,其他妃子多半是要洗完脱净裹在被子里等的。皇后比她们多了点尊严,但这点尊严,在皇权面前显得那么可怜。 皇帝伸手去解她衣带,素勒心头陡然一跳,忙道,“臣妾自己来。”她抑制不住地手开始有些微的颤抖,在腰间衣带上徘徊,原本轻松系好的衣带这会儿却让皇后解出了一身薄汗。 皇帝等的不耐烦,一把将她拉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怕朕?” 那眼神咄咄逼人,吓得素勒心头狂跳,忙道,“天子之威,天下无人敢不敬畏。” 皇帝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便是你们比不上皇贵妃的地方。”话音未落,素勒衣带已被他突然发力猛地拽开。皇后娘娘也是娇生惯养的身子,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这样猛地一拽,当即雪腻的腰上被勒出一道红印。 素勒吓到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疼?”皇帝粗粝的指尖按在皇后腰上,问话时神情莫测,素勒心惊胆战,忙摇头,“不疼。” “不疼?”皇帝眼神突然一狠,捏住皇后腰上的红印,素勒当即疼得皱眉,却听皇帝说,“皇后没说实话,这可是欺君之罪。” 素勒咬咬唇,眸中就有些湿。她想,桑枝看见她皱皱眉都要急上半天,想办法逗自己开心,要是知道自己被这样对待,不知道得多心疼。她咬牙,终于挤出一个字,“疼。” 皇上这才笑了,“疼就是疼。你们这些女人,总想着骗朕。” “臣妾知错。”她在皇帝手里,到底算什么?什么都不算。她是“你们这些女人”中的一个,皇帝心中唯一的那人,仍然是承乾宫那位。 “皇后,”皇帝摸上她的脖颈,“你要是不和母后沆瀣一气,朕对你的宠爱不会少于今晚。”说罢,他吻了上去。 素勒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动动唇,无声吐出两个字,“桑枝——”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是蔡婉芸刻意压低的声音,“桑枝!你干什么!” “蔡嬷嬷,我有急事禀报皇后娘娘!” “再急也不急于今晚!桑枝,你给我站住——” 然而桑枝仗着身子灵活,已经一个箭步窜到寝宫门口,虽然被守夜的宫女拦住,但不耽误她故意高声焦急道—— “皇后娘娘!承乾宫出事了!” 她根本不是说给皇后听。她在赌。赌承乾宫董鄂氏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原本正在皇后身上流连的皇帝,刚想不耐烦地让人把桑枝拉出去,听见这句话立刻顿住,当即一个翻身从皇后身上起来,急忙披上外套鞋都没穿好就直往外走。 皇后懵懵的,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桑枝的声音。片刻功夫终于回过神来,皇帝已经推门出去了。她躺在床上,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心中却涌上极其复杂的情绪——桑枝在这个关口跑过来,竟然是为了承乾宫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002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皇帝不由分说一边穿衣服一边来到寝殿外,桑枝正被蔡婉芸凶狠地堵住了嘴。蔡婉芸盯着她,眼神狠戾,“你果然是承乾宫派来的奸细,见不得我们皇后娘娘好。”蔡婉芸悔断肠,怪自己识人不清,指着桑枝的鼻尖低声痛骂,“你但凡有点良心,都干不出这事儿!皇后娘娘待你多好,你简直丧尽天良!” 这会儿看见皇帝推门而出,蔡婉芸心都凉了。皇帝已然疾步上来,“承乾宫怎么了?”他焦急不已,不等旁人开口就急着摆手,“算了,摆驾承乾宫!” 蔡婉芸慌忙迎上来,急道,“皇上恕罪!皇贵妃娘娘身体康健,并不曾有半点不适。是这心肠狠辣的贱婢恶言诅咒,是老奴管教不力,已将人带下去严加管教了。” 皇帝皱眉,“是那个叫桑枝的?” 蔡婉芸吓得战战兢兢,畏于天威不敢有半句谎言,“回皇上的话,正是那不知好歹的蛇蝎奴才。” “朕记得她原来是承乾宫的,皇贵妃还特地跟朕提过,说与这奴才有些远亲,”皇帝想了想,“把她带上来,承乾宫的事,朕要亲自过问。” 蔡婉芸哪敢反驳,便将桑枝带了上来。这时,皇后娘娘已经穿戴整齐也来到内殿。 桑枝看见皇后和皇帝一同坐在大殿正中,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她没心思留意皇帝,只看皇后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来。桑枝心里惴惴,猛地听皇帝厉声道,“是你刚刚说承乾宫出事了?” 这还是桑枝头一次直接面对皇帝的威严,那青年模样的天子裹在龙袍里,倒是一身的威严重重,阴沉的脸色多少也让桑枝心里有些发憷。她强自稳住心神,被蔡婉芸猛地一推,狼狈地跪倒在地,“回皇上的话,正是奴婢。” “放肆!”皇帝猛一拍桌案,整个坤宁宫都吓得直哆嗦,便连坐在一旁的皇后都吓得心里一咯噔。只听皇帝厉声道,“皇贵妃在承乾宫中安然无恙,你这大胆奴才,胆敢诅咒皇贵妃,大闹坤宁宫,该当何罪!来人哪——” “皇上且慢——”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终于开了口,却没有看桑枝,只是对皇帝说,“皇上,桑枝一个奴才,哪里有这么大胆子既造谣诅咒皇贵妃又在坤宁宫生事?况且她本就是董鄂姐姐爱重的人,今夜之事必是事出有因,皇上何不问问清楚呢?” 皇帝臭着一张脸,想来被人扫了兴致自然难以愉悦,而且刚刚从皇后床榻上那样毫不留恋的起身多少对皇后有几分歉疚,便道,“皇后言之有理。大胆桑枝,你今夜到底何故如此?” 桑枝有点慌。她敢这样说,确实是心里有点谱,但不确定。而且她并没有组织好语言来描述,眼下她的状态并没有足够的把握,这一赌才是真正拿命在赌。这时脑海里想起贞妃的话,加上贞妃借酒浇愁时痛苦的模样,她竭力稳住自己,沉声道,“奴婢是刚刚无意中听到路过的宫女说,皇贵妃近日常常咳血,只是不让人声张,这才惊慌失措吓到,赶紧来禀报皇后娘娘。” 皇帝大惊,“咳血?”这可不是个小病,“现在还咳血?” “奴婢也是听说的,皇贵妃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又十分疼爱,奴婢向来对皇贵妃娘娘感激不已,非常敬重。所以一听这话心里又慌又乱,便没了分寸,大半夜来报。”桑枝低着头,没注意自己说这句话时皇后忽然用力握紧的拳头。 正是关心则乱。对于董鄂妃的病情,皇帝是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他向来就知道董鄂妃身子不好,只是御医也治不好,一直将养着。加上这一年来丧子丧兄,董鄂妃的身子是彻底垮了下去,皇帝也见过她昏迷不醒时咳血,故而并没有敢放松过。既不敢让董鄂妃过度劳累,也不敢让董鄂妃侍寝,他把董鄂妃捧在心尖上疼,但到底他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是他身为帝王的责任,何况,他也不认为睡在其他妃子那里有任何不妥,毕竟他的心是在董鄂妃那里的。所以近来对皇后亲近了许多,一来自然是因为皇后入了他的眼,二来也是无形中给皇太后示弱,他唯恐皇太后再为难董鄂妃。 不过幸好自从国师来过后,董鄂妃身子渐渐好起来。皇帝也就稍微放下心,而今听桑枝这么一说,皇帝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脸上阴云密布,“你确定?” “这……”桑枝偷偷看一眼皇帝和皇后,咬牙道,“奴婢刚刚遇见了贞妃娘娘,贞妃娘娘特地到钦安殿为皇贵妃娘娘祈福。”倒是不必说得太精准,只是要把贞妃搬出来就足够让皇帝信任了。然而,却不知皇后听到她又提起贞妃,心中是怎样的冰凉。桑枝绝没料到,搬出贞妃倒是让皇帝信任了,可皇后呢?身为坤宁宫的大红人,深受皇后娘娘器重,但不仅口口声声都是承乾宫皇贵妃,还与皇贵妃的族妹贞妃私下有往来,皇后又该怎么想? 皇帝脸上阴晴不定,半晌终于道,“摆驾钟粹宫。”那正是贞妃的住所。 就这么轻易地把贞妃卖出去,桑枝不由得暗自咬唇。不过她对贞妃本也没有多少好感,而且为保命也顾不得许多了。何况,宫里人都知道董鄂家两姐妹是最受宠爱的。 送走了皇上,坤宁宫里剩下的人心情各异。但是看向桑枝的眼神都再不怎么友善了。 皇后始终面无表情地没说话。殿内一阵安静,静的桑枝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素勒解释今晚的举动,有些话想归想,说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终于,蔡婉芸咬牙道,“皇后娘娘!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交给老奴处置吧!” 桑枝被蔡婉芸的怒气吓得一抖。然而皇后无动于衷,还是不说话。许久,皇后才低声道,“你到坤宁宫来,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你——然而怎么说得出口。桑枝看着皇后的表情,鼓足十分勇气才敢开口,“素勒——” “这是你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本宫。”皇后终于抬起头来,神情漠然地看向她,“以后希望你谨记自己的本分。” 桑枝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听不懂素勒的话。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好像被素勒这轻飘飘两句话生生剜了出去,“素——” “掌嘴。”没等桑枝说完,素勒脸色沉下来,发出命令。桑枝愣住,蔡婉芸眸子一沉,当即上前毫不犹豫地啪啪狠狠甩了桑枝两巴掌。还要再继续时,皇后出声,“好了,到底是承乾宫送来的人,太苛刻了别人会以为本宫不容人。”她看都没有看桑枝,扶额道,“本宫累了,蔡嬷嬷,将这些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吧。” “不相干的人”——眼睁睁看着素勒被贴身侍女扶着回了寝殿,桑枝耳边只有这几个字在回响,甚至觉察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蔡婉芸冷笑道,“到底皇后娘娘仁慈,只赏你两嘴巴。你这种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打你都怕脏了我的手。滚出去!” 一时坤宁宫的宫女们再不似往日那般亲善,各个对桑枝憎恶至极。毕竟皇后娘娘好不容易侍寝一次,谁知道这难得的翻身机会就这么被桑枝搅黄了,谁能不怨恨桑枝呢?众人都觉得皇后娘娘太心善,对桑枝这种摆明从承乾宫来的小人就该狠狠教训一番才是。 桑枝跌坐在地,愣愣的望着素勒消失的方向。 蔡婉芸踢了她一脚,“看什么看,再装可怜已经没用了。皇后娘娘心都寒透了,对你这么好,我都没见过皇后娘娘对谁这么恩宠有加,你却搅了娘娘的好事,桑枝啊桑枝,平时看你倒是挺聪明的,原来只是承乾宫瞎眼的狗!”蔡婉芸道,“别以为搅了这次就能保住承乾宫的地位,皇上如今对皇后娘娘动了心,以后机会有的是。你的主子半死不活,还怎么挡得住皇后娘娘的路?” “我的主子……”桑枝喃喃道,“承乾宫?” “哈哈,你还想着承乾宫?”蔡婉芸气的直冒青烟,“桑枝啊桑枝,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到承乾宫去了。你已经是坤宁宫的人,想回去,呵呵!以后……咱们走着瞧。” 桑枝终于明白过来——看样子,不仅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把她当成了承乾宫的走狗,便是素勒,也是这样认为的!桑枝一颗心仿佛沉到寒潭底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一时急智想了这么个招出来,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番举动在承乾宫里的人看来,会是什么效果! 不不不,别人怎么看都不重要,重要的——素勒难道也这样认为吗?可她明明一心是为了皇后啊! 然而这番话要怎么说,她该怎么解释?纵使她生了七窍玲珑心,也对此事百口莫辩。 这深宫里,本就最难信任人。没有任何人敢轻易相信别人,皇后更不能。桑枝这次,是真真的让皇后透心凉。 纵然往事千般甜蜜万般美,而今带了情绪回忆起来,却觉得什么冒死相救不过都是苦肉计,什么欢笑倾心不过都是虚情假意。可那被欺骗的痛却如此的真真切切,几乎让皇后娘娘喘不过气,恨不得将胸腔里的东西挖出来扔掉。素勒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耳边尽是桑枝刚刚的话,那字字句句皆是为了承乾宫,为了皇贵妃。 “好一个董鄂妃,好一个桑枝!”素勒咬紧牙关,挤出冷笑来,“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面带极轻微的笑,然而已经竭力控制却还是浑身发抖,伺候她的宫女被吓得不轻,又听皇后喃喃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婢!桑、枝!”她咬牙,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桑枝的名字,“本宫险些毁在你手里。” 再多的恼和恨,再多的物是人非,终究悄悄化在了皇后娘娘眼角那颗冰凉的泪珠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010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宫门似海深。 台阶之上,咫尺之遥,却是可望不可即。这么久以来,桑枝第一次感到绝望。坤宁宫倒没有为难她,只是比为难更可怕的是冷漠。整个坤宁宫的人视她如无物,她再也无法靠近内殿。 皇后娘娘端庄威严,高居正殿之中,眉目温婉,仪态大方。被宫人伺候着用早膳,一如桑枝不在时那般安静。桑枝远远站在院子里,已然又是一个冬。去年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季节在坤宁宫里挨鞭子,被抽得遍体鳞伤。伤虽已不痛,但通体鞭痕却并未消退。 千秋令节过后,本就是一年一度为过年准备的忙碌日子。桑枝还记得自己刚来时那阵,也是像其他宫女一样忙得脚不沾地。可而今,偌大的坤宁宫除了皇后,就属她最闲。而闲着的皇后也因为皇贵妃董鄂妃身子不好,担起筹备除夕大节的任务。只是这些东西,年年并没有多大变化,无非是按例来,故而皇后也不过就是过过目。十四衙门的人来问,她都说按照皇贵妃往年惯例做就行,倒省了不少事。 皇上因着担心皇贵妃的身子,也一直没来过。毕竟年末,皇帝要操心的事儿是最多的,因而下朝之后就直接去守着皇贵妃。又为了让皇贵妃安心,并不召其他妃嫔侍寝,偶尔只去钟粹宫贞妃处。 后宫里这些宫妃们起起伏伏都看惯的,因而一时间钟粹宫热闹起来。坤宁宫倒也没落下风,不过是皇上没时间来罢了,而且相比以前,坤宁宫如今的日子安稳多了,至少不会总被找麻烦。 但这些对桑枝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唯一灰心的是,皇后这次是真的怪罪于她。她本有满腹的话想对素勒说,可而今却连靠近皇后都没办法。原来,皇后这个位置是如此的高高在上。而桑枝的地位又是如此卑下。皇后有心疏远一个人,绝对能做得滴水不漏。外人看起来,这大忙的日子里,桑枝那么闲,果然是深受皇后娘娘宠爱。然而只有桑枝自己清楚,皇后娘娘早已经对她视而不见。她和素勒之间隔着整个大清王朝的距离,隔着无法跨越的时代和森严的等级,只要素勒——皇后娘娘不愿意,她哪怕拼死也无法靠近皇后一步。 桑枝死心了。她想,拼死破坏一次侍寝,看清皇后的心,给自己个痛快,也算是件好事,不是吗? 原来素勒心里是有皇上的。桑枝心想,自己怎么忘了,不管皇帝对皇后是什么心思,都不耽误皇后对皇帝倾心啊!古代不都这样么,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从一而终至死不渝。倒是她自己痴人说梦,做尽傻事。 过年的气氛渐渐浓烈起来,桑枝反而心如死灰地寂静下来。她无事可做,索性就自己待在房间里倒腾些小玩意。她做了很多小木雕,一刀一刀刻下去,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与热闹的节庆格格不入,桑枝感到窒息。她恨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地方,她追悔往事,想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然而,她记性越发不好了。她几乎只记得自己叫林文澜,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时代。 坤宁宫里没人跟她说话,所有人看见她就当看不见,连鄙视厌弃的眼神都没有。这比唾骂更让桑枝觉得窒息。宫女们聊天,也不避讳她,只当她是透明的。 “皇后娘娘今儿去给太后请安,挨了顿骂。”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侍寝的事儿?” “噢,这倒也是。难得皇上来一次,皇后娘娘还没留住人。” “太后说了,皇后娘娘这性子要不得。这么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没个孩子,以后怎么在后宫立足!就算今天没有董鄂妃,也会有别的妃子。” 桑枝听得怔住,却不知道素勒被皇太后狠狠训斥了一番。 苏麻喇姑在一旁劝道,“太后,皇上的性子没人比您更清楚,他要走,皇后娘娘怎么留得住!” “胡说!”太后横苏麻喇姑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一个女人留不住自己床上的男人,那是没本事!” 苏麻喇姑被骂的不敢再声张。皇后坐在太后身旁,如坐针毡。 “哀家原以为你性子稳,不比静妃,你能做个贤内助,而今看来倒是老眼昏花了。”太后不咸不淡地说,“你身为皇后,却让皇上半夜从坤宁宫移驾去钟粹宫,这等奇耻大辱竟是忍下去,皇后——” 太后停住话头,素勒连忙垂眸道,“是臣妾无能。” “无能?”太后冷笑一声,“你不是无能,你是废物!” 苏麻喇姑吓了一跳,素勒连忙起身站着,垂首恭听。 太后厉声道,“董鄂氏在你宫里安了个钉子,你不会拔了?还和一个宫女不分尊卑,没有高下,成何体统!哀家原以为你是自个心里有打算,不曾想你竟然被一个小宫女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此是非不明赏罚不分,便是当真让你坐稳中宫,你又能坐几天!” 皇后吓出一身冷汗。虽然她向来知道太后对后宫事宜了如指掌,没有什么能逃出太后的眼睛,可没想到在她坤宁宫内殿之事,太后竟也知道的如此详细!一直以来,皇后跟桑枝独处时,为了以防万一都是把宫人都指使到外面去的。 “这样吧,到底是承乾宫给的人,在坤宁宫里出事不合适。”太后淡淡道,“哀家这里正缺个丫头,让那个小宫女到慈宁宫来吧。” 这话一出,皇后心里一抖,心头百味陈杂。 “皇后娘娘?”见皇后久没回答,苏麻喇姑连忙出声提醒,“皇后娘娘!” 皇后抿紧双唇,犹豫半天,终究稽首道,“太后,既然这是坤宁宫的事,臣妾又怎敢劳太后您老人家费神。臣妾一定处理好这件事。” “事?”太后眼神一厉,“你打算怎么处理?倒是说给哀家听听。” “臣妾……”皇后咬牙,“臣妾已下令,坤宁宫上下权当这个人不存在——” “这就是处理?!”太后呵呵笑起来,“妇人之仁。你不要说了,这个丫头——叫什么来着?” 苏麻喇姑连忙道,“桑枝。” “对,桑枝,就把桑枝叫到慈宁宫来吧。这事儿,你不用插手了。”太后闭上眼睛,苏麻喇姑心领神会给太后揉双鬓,太后接着说,“哀家也不指望你那么多了。你只要一门心思好好讨好皇帝,什么时候生出个一儿半女来,也算不辜负哀家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007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千秋令节已过去月余,转眼又是十一月。桑枝觉得自己和皇后之间似乎断了联系,她在坤宁宫徒剩百无聊赖打发人生。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桑枝想了想。如果一辈子能这样混吃等死地过下去,也未尝不可。至少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甚至偶尔还能远远看见想见的人。 然而,就连这个如意算盘都打错了。十一月,初二这天皇后从慈宁宫回来,竟破天荒地召见了她。桑枝大喜过望,心中紧张又忐忑。她想,前几天还听说皇后被太后为难,不知道素勒现在怎么样。 蔡婉芸面无表情地在皇后身旁站着,殿内一片静寂。桑枝不敢造次,老老实实乖乖地行了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素勒愣了愣,许久才抬眸看向她,“平身。” “谢皇后娘娘。” 桑枝毕恭毕敬地站着,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劲。尤其一旁的蔡婉芸,这会儿桑枝竟然感觉不出来自蔡婉芸的恶意。她皱皱眉,悄悄抬头看向皇后,却见皇后身边站了个陌生的老宫女。这个老嬷嬷的位置要在蔡婉芸前面,桑枝心感奇怪,这人是谁?竟然位居蔡婉芸之上? 不过很快她就有了答案。皇后娘娘开口,“给孙嬷嬷看茶。” 蔡婉芸正要动作,孙嬷嬷开了口,“老奴谢过皇后娘娘。只是太后有吩咐,老奴不敢耽搁,还望皇后娘娘见谅。”又问,“她就是桑枝?” 蔡婉芸应道,“正是。” 孙嬷嬷便道,“嗯,老奴这便告退了。”她给皇后娘娘行礼告辞,皇后娘娘低头饮茶,也没多说话。 桑枝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见孙嬷嬷朝自己走过来,“走。” “走?”桑枝愣了下,便在这一刻,孙嬷嬷扬手就是一巴掌毫无预兆地“啪”一声打在桑枝脸上,“谁准许你开口了?” 桑枝被打懵了。孙嬷嬷双目细长,端地一副刻薄模样,长得便不讨喜。桑枝又气又惊,抬头望向皇后,然而皇后只自顾低头抿茶,看都没往这里看。桑枝又看向蔡婉芸,蔡婉芸一脸冷色,迎上桑枝的目光一顿,便无声冷笑。 桑枝心中惊疑,“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果然没规矩。”孙嬷嬷冷冷刺她一眼,“老身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要先自掌耳刮子。李应容是怎么教你的?什么规矩都不懂,放出来找死吗?” 孙嬷嬷声音刺耳,眼神充满蔑视和嫌恶,桑枝心里一凉,又陡然而生怒气,“我是坤宁宫的人。”说着看向皇后娘娘,“敢问皇后娘娘,奴婢要去哪里?” “太后老人家那里缺个人,皇后娘娘特地派你去跟前伺候,”蔡婉芸不咸不淡地说,“这是天大的赏赐,桑枝,你要好好珍惜。” 桑枝顿时明白过来了。敢情素勒这是要打发她走呢!不好赶回承乾宫,所以就借故把她送到别处去!桑枝心里憋屈地不行,自己在后宫就像个物件一样,随意想被扔哪儿就扔哪儿。太后——太后可是孝庄啊!那尊大佛岂是好伺候的?桑枝深知孝庄这种人在后宫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耐,觉得自己到了孝庄面前,只怕活不过一天。她太知道自己与这个后宫多么格格不入了,也因而知道能够作为典型人物的孝庄会和自己多么难以相处。最关键的是,她根本不想离开坤宁宫! “皇后娘娘!”桑枝转身就跪在素勒面前,“奴婢有话要对您说。” 素勒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犹豫片刻,“你说。” “奴婢……奴婢想单独跟您说。”桑枝深深叩首,只盼着能有一次单独说话的机会。 “就凭你,也配?”孙嬷嬷对皇后行礼,“皇后娘娘,规矩不可废,老奴这就带人告辞。”她猛地捏住桑枝肩膀,桑枝没想到这老嬷嬷看起来年纪不小,手劲儿异常的大。肩膀好像被铁钳钳住一样,刺啦啦生疼。桑枝忍着疼,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好大的胆子!”孙嬷嬷厉喝一声,“来人,上棍夹走!”一声令下,桑枝便看见过来两个粗壮的妇女,每人手中拿着一个大腿粗的棍子,一左一右夹住她腋下,往后一掰,桑枝疼得痛呼,“啊!” 然而皇后娘娘还是端着茶盏没说话。 桑枝看素勒一眼,心中顿时绝望至谷底。她不再挣扎,任由棍子夹住拖着走,那心情犹如去赴死。 “我做了很多玩偶,留给你作纪念吧。”跨过门槛时,桑枝终于没忍住,“我对不起你。”她想,不该破坏皇后的侍寝。不该因为一己妄念,毁了皇后的机会。落得如今这模样,也是自作自受活该。 说完,仍被棍子狠狠地夹住走,只觉得两肋下生疼,直不起腰来。 很快,坤宁宫里便只看见孙嬷嬷带人夹着桑枝远去的背影。蔡婉芸终于松了口气,觉得到底出了口恶气。然而她看向皇后娘娘时,大吃一惊,“娘娘,您的茶!”皇后娘娘手里的茶盏被用力捏着,杯盖已经被紧紧握在掌心里,大拇指指尖扣在茶盏口,浸入茶水中都不自知。 皇后一回神,看看空荡荡地大殿,忽然站起身来,放下茶盏,“慢着——”皇后握紧双手,“蔡嬷嬷,把人拦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005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蔡婉芸一愣,“皇后娘娘?” “快去!”皇后面色严厉,蔡婉芸不敢耽搁,暗叹一声急急追出去。 桑枝被两个妇人的棍子夹着,双肋好像碎了似的疼。然而她不敢反抗,眼前的孙嬷嬷看模样就不是好相与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对这个毫不了解的孙嬷嬷,桑枝暂时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更看出了孙嬷嬷对自己的厌恶,因而无论再痛苦也得忍着,不能再有半点惹眼的地方,不然只怕会被这个孙嬷嬷活活折磨死。毕竟她现在已经被皇后放逐了,身后再无势力依仗,桑枝便又成了如同蝼蚁的奴婢。 被夹棍押着走,双肋实在太痛,痛的桑枝都没有精力思考。直到听到背后匆匆的脚步声,“孙嬷嬷!” 来人正是蔡婉芸。 桑枝先是下意识一喜,随即又裂开灰败下来,蔡婉芸也极其厌恶她,又怎么可能给她带来希望。然而令桑枝意外的是,蔡婉芸虽然仍旧没正眼看桑枝,却恭恭敬敬地给孙嬷嬷行礼,“孙嬷嬷,皇后娘娘有些事要细细询问下这贱婢,还请孙嬷嬷容我将人暂且带回去。” 孙嬷嬷竖眉,“老身可是奉太后的旨意!哪敢耽搁半分,皇后娘娘岂是不知?” “自是知道的,”蔡婉芸面带笑容,到底话里藏了软刺,“可皇后娘娘是主子,又向来深受太后宠爱,如今要个奴婢问话,咱们这样的下人哪里不遵从主子的命令呢?” 孙嬷嬷脸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孙嬷嬷千万别多想,”蔡婉芸讨好地笑着,“主子的事儿,咱们做奴才的只管照吩咐做就是了,到底这事儿有皇后娘娘担着呢。孙嬷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这才见孙嬷嬷脸色缓下来,蔡婉芸忙往孙嬷嬷手里塞了银锭,“孙嬷嬷,前儿皇后娘娘赏给奴婢些贡茶,您说,奴婢这样的人,哪里喝得出什么好茶,倒不如给孙嬷嬷您尝尝鲜。” 孙嬷嬷神色愈发缓和些,挤出生硬的笑来,“这怎么好?” “好茶就该您这样宫里的老人才有资格尝呢。”蔡婉芸扶住孙嬷嬷的手肘,“嬷嬷您可千万别客气。”说完,恭敬地扶着孙嬷嬷往回走,一转头就给带来的随行宫女使了个眼色,随行宫女连忙给那两个妇人塞钱,两个妇人这才放开桑枝。 夹棍离身的一刹那,桑枝身上的疼痛反而愈加明显,她几乎疼得腿软,然而又不能乱动,上半个身子好像废了断了似的。 两个妇人冷冷地说话,“不要耽搁!” 随行宫女忙应下。 桑枝疼得根本走不动路,那宫女也不扶她,只不耐烦地催促,“快走,皇后娘娘还等着呢!” “嘶……”桑枝咬紧牙关,额上豆大的冷汗直流,只要稍一动步就疼痛难忍。 那两个妇人喝道,“要是走不动,我们再送你一程!”说着话,那夹棍“咚”一声重击在地上,让桑枝觉得好像重重砸在自己肋骨上似的,唬的桑枝连连摆手,“不不,我……我能走。”她脸色煞白,却不敢耽搁,每走一步都觉得肋骨下的肌肉骨头错位似的疼。 “磨蹭什么呢!”随行宫女原本走得极快,但回头见桑枝步伐实在缓慢,而且举步维艰,纵然心中十分不快,也不得不慢下脚步。然而即便是这样正常的速度,对眼下的桑枝来说,也无异于刀刃上走路了。 从隆福门再走回坤宁宫,桑枝走得大汗淋漓。待回到殿内,已经止不住四肢发颤,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然而,她还是不得不强撑着跪下,给皇后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尽管桑枝极力想要撑住,可身上的痛却让她声音颤抖。这夹棍竟如此厉害,桑枝如今才知道宫里无论闷棍还是夹棍,都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闷棍是内伤,能打的人五脏俱裂而表面肌肤鲜有损伤;夹棍不至于伤及心肺,是纯粹的外伤,但这外伤专挑人体最弱的一处地方——肋下,其痛只怕仅仅居于夹手指之下了。 素勒早已经缓下来,面无异色地看着桑枝艰难地踉跄进来,到底眼中闪过不忍。等到听见桑枝声音都发抖时,素勒心里一抽,忍不住心疼。然而,心疼这种情绪让素勒无法接受。桑枝这么欺骗她,满心都是董鄂妃,自己怎么还能为这种人心疼!皇后娘娘顿时怒火中烧,冷着脸看向桑枝,却没有让她平身,“你有什么要说的?” 站着疼,跪着更疼,但没得皇后娘娘旨意她怎敢妄自起身?桑枝顿时悲从中来。刚刚被孙嬷嬷掌掴的时候,桑枝没有感到悲哀,她心里只有被皇后误会的恐慌。被粗壮的妇人用夹棍押着走时,她没有悲哀,心里想着的只是对皇后的歉意。然而现在,跪在素勒面前,桑枝心中无法抑制的悲哀。眼前这个人啊,是她的心上人。可在这个人面前,原来她一点尊严都没有。属于桑枝的一切荣辱生死,都只是眼前这个人一句话而已。她桑枝算个什么东西呢?也不过是个东西罢了。 素勒,素勒。 桑枝心中默默叫了她的名字,唇角溢出悲凉的苦笑。肋骨的痛仍然钻心,桑枝怔怔的望着皇后娘娘,心乱如麻。不能离开坤宁宫啊!桑枝心里清楚,以蔡婉芸及其他坤宁宫宫女对她的态度,尤其是皇后对她的态度,无一不说明她成了弃子。一个弃子,何德何能反而擢升去慈宁宫伺候太后?这真的是蔡婉芸口中的“厚爱”吗?再看看孙嬷嬷如今这架势,那两个妇人完全不把她当人的态度,桑枝已经预料到了去慈宁宫的未来—— 必定是不得好死的。 宫斗剧看得还少吗?桑枝终于知道,自己的胆大妄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因为她在坤宁宫待得久了,素勒待她与众不同,她便渐渐地忽视掉深宫内院的黑暗。怎么能觉得可以在深宫里安生到老?手中无权,背后没靠山,那就是分分钟不得好死的节奏。 眼下能救她的只有素勒。可她该怎么面对素勒呢?她要怎么开口求皇后呢? 只是无论怎样,如今的桑枝和眼前的皇后,都不可能再回到曾经的她和素勒了。信任这个东西,一旦破裂,无论再怎么弥补,裂缝都无法弥合。更何况,她根本不能解释。素勒能一次不信任她,以后便能有更多次的不信任她。可……可她要以怎样的面目留在素勒身边呢?又该怎样向皇后求救呢? 难道,要变得像对待董鄂妃那样对待皇后? 素勒可是她在深宫里,唯一一个赤诚之心相待的人啊!然而这赤诚之心,只要有半点表现地不恰当,便会被弃如敝屣。 桑枝心里猛地一抽痛,她望着面无表情地皇后半晌,渐渐眼眶有些发热。她终于知道,身为一个奴婢,还是一个来自承乾宫皇贵妃钟爱的宫女,她是不该爱上皇后的。不该,不能,也没资格。 后宫从来不是一个容得下爱情的地方啊。 “素勒——”她终于开了口。 素勒脸色一僵,立时皱眉,刚要开口训斥,桑枝先她发问,“要我自己掌嘴吗?” 皇后怔住,眉头皱的更紧,“放肆!” 桑枝咬唇望着她,心中激烈的天人交战。 望着桑枝因为疼痛不断流下冷汗,尤其是桑枝悲凉绝望的眼神,终于,皇后扭过头去,“你们都下去。”她到底挥退所有人,待殿内只剩下她和桑枝时,皇后才冷声道,“你要说什么?” “素勒,”桑枝固执地叫着她的名字,见素勒露出厉色,桑枝鼻子一酸低下头去,不容素勒开口自顾道,“素勒,从始至终,我都忠于你,只忠于你。我一度以为,你是我在这里的唯一意义。博尔济吉特·素勒,我林文澜敢对天发誓,从未对你有半点二心。”她喊出了素勒的全名,用了自己内心认可的真名,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神态极其郑重悲凉。 素勒愣住,心头百味陈杂。 “我……没办法给你解释那晚的事,”桑枝扭过脸去,低声道,“可是素勒,我绝不是为了董鄂妃。在我眼里,无论董鄂妃还是皇帝,甚至是除你之外这个大清王朝的任何人和东西,都没有半点意义。那晚我那样做,只是……只是……”只是因为我爱你。然而,“爱”这个字要怎么才能对大清的皇后说出口?她不敢。终其一生,这个字,她只怕也绝不敢出口。纵然无比绝望,可她心中仍有依恋,有依恋就会怕死,她不想死。桑枝害怕自己真的从素勒的生命里消失,在这爱意未退之前,无论再怎么憋屈没有尊严,她都没有办法摆脱素勒对她的吸引。她面临的选择并不是离开素勒和结束感情,而是死亡和生存。死亡就是结束,生存就得留在深宫。而她要生。倘若从容赴死,或许她能孤注一掷对素勒表明心意。可而今,她想求生,想活着,那爱字便只能被深深埋进心中。 “只是……不想让你侍寝。”桑枝只能说到这里了。这些不带一个爱字的表白,就像一个忠仆的忠心,对皇后来说,也不过如此罢了。 然而,皇后已然生疑的心,还能再信任她吗?尽管,尽管素勒自己在心里已经给桑枝找了一千一万个理由来推脱解释,她心底并不愿意相信桑枝欺骗自己。 “是本宫对你太过宠爱,让你乱了尊卑。”素勒迟疑半天,到底说出的话带了生疏冷硬。 桑枝听到这话,唇边勾出无声的自嘲,“你这样是对的,不信是对的。”她喃喃道,“你是皇后,中宫之位如悬剑在颈,你本来就不该轻易相信任何人。” 素勒心底一颤,终于看向了桑枝。 “素勒,”桑枝望进素勒的眼睛,心底的天人交战已经分出胜负,她面带微笑,一如往日那般温柔。迎着皇后复杂的眸子,桑枝哑了声音,“这是我最后一次直呼你的名字,素勒,请你相信,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情,我对你的……忠心……都永远不会改变。无论我做什么,都绝不会伤害你。我的心意,天地可鉴。” “桑枝——”素勒轻呢出声,目光锁在桑枝身上,她的心到底还是软下几分。 “你不轻易相信人,是对的。”桑枝接着说,“这宫里,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包括我。” 素勒眼底流转的柔情断在她这句话上,“什么?” “从今以后,我说的话,你都不要相信。”桑枝望着皇后的眼睛说罢,留恋地凝视着她,许久,终于闭上了眼睛。 一刹那,好像听到心底最深处落锁的声音。 ——素勒,你我难复当初。可我不想死,即便如此没有尊严,我还是不想彻底离开你。我想要活。然而,在深宫里活下去很难。难在容不下一颗炽热真诚而又不加掩饰的心。 桑枝苦笑一声,如果有一天,自己能不再对皇后有非分之想,那时生死才不再那么难以抉择。 “呵,”素勒听得这话,软下的心肠顿时冷硬起来,冷笑一声,“本宫本就不信你。” 闻此言,闭着眼睛的桑枝心底一阵发寒。她睁开眼睛,眸中情绪已被素勒这句话彻底打散。她垂眸,深深跪倒在地,五体投地的叩首,“娘娘,求您救救我!” 素勒瞳孔猛地一睁,“你——”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桑枝竟然是在求她!怎么可能! 在皇后娘娘的心中,桑枝向来是温和笃定的模样,一派云淡风轻举手投足皆是温雅。可现在呢?眼前的桑枝狼狈不堪,面容憔悴,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而且叩伏在她面前,竟然求她救命! 皇后娘娘心里不可抑制地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一时竟怔住了。原来她根本承受不住桑枝如此弱不禁风的模样,顾不得许多,素勒下意识地疾步走到桑枝身边扶住她,看见桑枝下唇已咬破,素勒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很疼?” 桑枝眼底闪过痛苦,却只是一闪即逝,还想虚与委蛇时,却强迫不了自己再说言不由衷的话,口中只低低道,“皇后娘娘,救我……”对不起。桑枝心想,我叫你皇后娘娘的时候,你不要相信我。 望着桑枝欲说还休的眼神,素勒怔住,却更觉得心疼,“我先扶你起来。” “嘶——”被素勒架起手臂,肋骨下的疼痛便十分钻心,桑枝忍不住痛呼出声。素勒眼眶一热,忽然捏住桑枝的下巴,强迫桑枝看向自己,“桑枝,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承乾宫的人?” “……”桑枝动动唇,“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想让我侍寝?”素勒穷追不舍,“我从没有像待你一般待别人,却是你,让皇上半夜从坤宁宫离开,从本宫床上离开。这等奇耻大辱,让坤宁宫几乎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你难道以为,仅仅说个不想让我侍寝,就能让我信服吗?桑枝,”说到最后,素勒声音里竟然带了几分哀求,“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我愿意相信你,让我相信你!” 桑枝听得心中一片悲哀,让?怎么让?她心中念头急转,然而表明心意的话,却怎样都不能冲破唇齿。终于,桑枝问,“娘娘,还记得您第一次侍寝那次吗?” 霎时间,素勒心中第一个冒出的场景竟然是温泉,这个回忆一冒出来,素勒就僵住了。然而却不能假装不知道,便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那……”桑枝鼓起莫大的勇气,“你还记得……温泉——” “住口!”素勒脸上猛地一烫,陡然厉声道,“休要胡言乱语!本宫那晚根本没去过温泉,那晚什么都没发生,你可记住了?” 桑枝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下去,“奴婢谨记。”脸颊上当初被素勒打的那一巴掌仿佛还在隐隐作痛。桑枝心想,素勒是厌恶的,那一巴掌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不告诉素勒自己的心意,也许还能给素勒留下一点好印象。倘若说了,只怕素勒对她只剩下厌弃了。被自己爱的人厌恶鄙弃,那将是怎样难以承受的痛苦! “你……你到底是为什么——” 不等素勒说完,桑枝漠然道,“我以为你还不想侍寝,所以就擅自做主去破坏。” 素勒皱眉,“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我那晚根本不像第一次侍寝时的表现,也没有召你帮忙。桑枝,”素勒脸色有点寒,“你不会这么没有轻重。我给你机会,只要你能说服我,我就相信你——” “可有时,我也会乱了分寸。”桑枝的自语,落入素勒耳中,只让素勒觉得她是诡辩。皇后娘娘心中升腾起的温软便随着桑枝的语焉不详降低温度,终究还是没能解开这一结。 “本宫先扶你起来。”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 各自谨守本分,桑枝被素勒扶起来,然而两人中间已经横亘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皇后娘娘,奴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娘娘您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桑枝淡淡道,“倘若这次再蒙您救此贱命,奴婢日后定当衔草结环相报,对您忠心不二。” 这种不同寻常的语气让皇后皱眉,眼中顿时阴云密布,“这是太后的旨意,本宫也不好办。” “后宫终究不是坤宁宫的后宫,而是慈宁宫的,”桑枝道,“奴婢理解。但倘若有朝一日,皇后娘娘您想让中宫名副其实,请务必不要忘记奴婢。奴婢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素勒眸中阴云更甚,“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原来也不过是攀附权势蝇营狗苟之徒。” “手中无权,身后无人,奴婢会死的很惨的。”桑枝似笑非笑,“皇后娘娘,您身在中宫,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惨败的脸色配上这种笑容,竟显出令人惊心的魅惑来。 然而皇后娘娘只是一怔,随即心中生出反感,“你走吧。” “奴婢这一走,若是死在慈宁宫,纵使皇上不能责怪于您,只怕也会对您心生隔阂。”桑枝道,“难道皇上不会猜测皇贵妃娘娘将奴婢留在坤宁宫的用意吗?天下的男人,谁不喜欢心地善良的女人?尤其是皇帝。您看,皇贵妃娘娘便是善名远播。奴婢死了不要紧,一条贱命也没什么,可连累了皇后娘娘您失去皇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感,岂不太可惜?” “哼,”素勒冷笑,“你能想到的,难道太后想不到?安心去吧,你不会死的。”只是会生不如死罢了。以太后的手段,难道会让一个她厌恶的人好生死去?未免把太后想得太好相与了。尤其桑枝还是承乾宫的,太后对皇贵妃的厌恶由来已久,此去慈宁宫岂有不让桑枝好好“体验”一番的道理? 桑枝愣住,顿时遍体生寒。 “来人,请孙嬷嬷。”皇后可不愿意再听她说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桑枝这些学乖了,一句话都没说,乖乖跟着孙嬷嬷走,省得平白受夹棍的苦。 然而她刚一出坤宁宫大殿,就听得里面“噼里啪啦”尽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皇后娘娘又气又怒,千头万绪堵在心口,让她终于没忍住发泄出来。那放在床头的小木马,这些日子天天被皇后娘娘捧着,虽然生桑枝的气可也没舍得毁掉。这会儿,皇后娘娘看见它,几步上前抓过来,直接扔在火盆里。 很快,木头燃烧起来。火光中,皇后娘娘坐在床头揉捏着眉心,眸子映着火光,神色让人不寒而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001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说是伺候太后,可实际上,桑枝根本连太后的面都没见着,直接被孙嬷嬷带到粗使宫女处使唤。每日挨打受骂自不必说,吃不上饭更是常事。她到的时候就有伤,如今一番凌虐下来,不过三五日就撑不住昏过去。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可没有绿莺在身边照顾。天气越来越冷,桑枝床铺下褥子只有薄薄一层。她终于发起烧来。 孙嬷嬷过来时,冷眼一瞧,冷笑一声便去了。任由桑枝自生自灭。 太后这里的宫人,个个都是惯于察言观色的好角色,见孙嬷嬷这番作态,岂有不明白该怎么对待桑枝的?故而原本拥挤的房间现在空荡荡的,只有桑枝自己在床上苟延残喘。 初时还冷得牙齿打颤,浑身像结冰似的。可渐渐地,她便不觉得寒冷,身体已经没多大感觉。更甚者,桑枝也没了求生意志。她迷迷糊糊地好像起身似的,幽幽往外走,停下来时竟是在那温泉处。 深夜,温泉边竟然有人。待看清那人时,桑枝精神陡然一震——是素勒。 此处温泉因着特殊的地位显得尤其清雅,最适宜一个人独处。皇后娘娘过去时不时也爱来这里,只不过桑枝到了坤宁宫后,皇后便不怎么来过了。如今桑枝已被带走,皇后再待在坤宁宫,那坤宁宫里处处都是桑枝的身影让她心烦意乱,因此来这温泉的次数反而愈发多起来。 然而便是这温泉里,竟然也有了桑枝的身影。皇后烦躁不已,捡起一个石块用力地砸向泉中,“嘭”一声砸开水面便沉了下去。 远远地,蔡婉芸听到这声音连忙赶过来,“皇后娘娘?” “没事,”皇后深呼吸一口气,摆摆手,“你退下。” 蔡婉芸犹豫半天,却也不敢不遵从皇后的命令,只得恭顺地离开。然而蔡嬷嬷刚转身,皇后突然道,“本宫曾经让你找的锦囊,有消息吗?” 锦囊——蔡婉芸一愣,随即想起来皇后曾经吩咐她在温泉这里找一个锦囊,然而蔡嬷嬷并没有发现任何锦囊的痕迹。只得摇头道,“回皇后娘娘,还没有。老奴曾细细搜找过,没有看到锦囊。” “说不定是个荷包。” “……”蔡婉芸听得嘴角一抽,“也没有找到荷包。” 皇后娘娘沉默下来,“退下吧。” “是。” 十一月份已经天寒地冻起来,皇后娘娘安静地站在温泉边,纵然披着大氅,然而终究身子单薄,孤零零又寂寥的模样,让桑枝看着眼眶一阵发热。 她是给自己找安魂符吗?桑枝鼻子泛酸,到底素勒心里没有那么绝情的。桑枝心想,素勒原本就不是一个狠心绝情的人啊。 皇后站了会儿,脑海中满是那天温泉中的场景,一时心里乱极了。桑枝一定在骗自己——素勒咬唇,暗自握紧双手,可是又不知道桑枝到底骗了自己什么。关于温泉的事,关于侍寝的事,关于桑枝被带走那天说的话,尽管怒不可遏,然而她心里隐约是有点感觉的,只是说不上来是毫无头绪还是不敢去想,她并不是很明白,这些完全超出皇后娘娘能够掌控范围的东西让身为皇后的素勒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所以对关于桑枝的事情会分寸大乱。 “桑枝……”皇后眉目低垂,望着泉水低喃,“为什么骗我……” 桑枝心里猛一抽痛,“素勒——”她想朝皇后伸出手,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身体猛一阵发冷,好像掉进冰窟似的,身体无比沉重。她努力挣扎却头痛欲裂,死活睁不开眼睛。 不知天黑天亮,直到有一双手抚摸上自己额头,她朦朦胧胧听见一个声音,“无碍,热退下就好了。” 不知道又沉睡多久,桑枝睁开眼睛时,外面晨曦正透过窗户打进来。房间里还是只有她一个,浑身都汗津津的,一身汗臭味。倒是旁边有一只碗,里面还有药渣。是谁给自己喂的药? 桑枝头疼地紧,却觉得好像做了场噩梦。梦里似乎还有素勒的身影。然而,终究不过是场梦罢了。 她坐在床边,望着窗边的光芒发呆,心里空落落地,不知何去何从。只是明白,如今的自己,是身陷困境了吧。 困境,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就是你拼死挣扎也只会绝望的时候。太后,慈宁宫,后宫权力的顶端。她惹太后看不顺眼,还有谁能救她呢?人们总自以为是地认为可能人定胜天,什么时候才会明白,知天命才能活下去。人的渺小和脆弱,在天命面前,和蝼蚁没有任何区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困境里能做的,只有调整心态了。大势之下,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纵有星火可燎原,也得等到那火种的到来。 & 苏麻喇姑正在陪太后品茶闲聊,外头一个小宫女动作极轻地过来跪下,“启禀太后,皇后娘娘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嗯。”太后只是应声,苏麻喇姑接过来,是一个湿漉漉的锦囊,“看这针脚和料子,不像皇后娘娘的东西。” 于是打开来,里面却只是被水浸湿打烂的纸渣,上面还有些模糊的红笔朱砂,太后打眼一扫,“这是?” 跪着的宫女回答,“锦囊是清扫温泉的嬷嬷找到的,原以为是皇后娘娘的东西,本想直接呈给娘娘,可不巧那几日见着蔡嬷嬷一个人在温泉里翻找,便以为是蔡嬷嬷的东西。” 即使如此,也没有给蔡婉芸。毕竟,那温泉是太后的地方,虽然只有一两个洒扫维护的宫女太监,可都是太后的人。在那里,无论得到什么东西都要先给太后过目。 “太后,依老奴看,这好像是个符。”苏麻喇姑皱眉,“不是皇后娘娘的东西,估摸着就应该是蔡婉芸的。” 太后皱眉,“符?宫里怎么能有这种东西!”后宫里最忌讳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尤其巫蛊之类更是禁忌。 “来人,请蔡婉芸过来。”太后一皱眉,苏麻喇姑就知道太后想做什么,笑道,“这些小事儿交给老奴好了,太后无需费神。” 太后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嗔怪地看一眼苏麻喇姑,“你真是哀家肚子里的蛔虫。” “能成为您肚子里的蛔虫,也是老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苏麻喇姑打趣罢,太后呵呵笑起来,“撕烂你的嘴,叫你这么会说话。” 苏麻喇姑道,“太后您要舍得,也用不着您动手啊。老奴自己来!”说着作势揪住自己脸颊。 太后笑容更大,哈哈道,“我看你老不羞,倒是真动手啊。” “咳,”苏麻喇姑揉了揉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老奴还不是怕太后您心疼,老奴的嘴有什么要紧,让太后您心疼可是大不该!” “你呀!”太后指尖戳在苏麻喇姑额头,一副好笑又无奈的模样。 苏麻喇姑这才道,“您多笑笑才好,宫里这些事儿,交给老奴就好了,何苦费这些心。” 太后含笑拍拍苏麻喇姑的手,轻叹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麻喇姑继续给太后泡茶,闲聊些无关紧要的趣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003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被慈宁宫召见,蔡婉芸诚惶诚恐,立刻赶过去。 太后在一旁闲闲坐着,苏麻喇姑则站在太后身边。蔡婉芸行礼罢,苏麻喇姑示意宫女给她看那锦囊,“蔡嬷嬷可认识此物?” 蔡婉芸心中惴惴不安,仔细看看回答道,“回大姑姑的话,倒能认出是个锦囊。” 听这话,倒不像是蔡婉芸的东西。然而到底是不是,却还不能现在下结论。苏麻喇姑又问,“前阵子,你在温泉找的可是这个?” 蔡婉芸一听大吃一惊,连忙跪下,“奴婢是奉皇后旨意才敢入温泉,要找一个锦囊。” 听说是皇后的旨意,苏麻喇姑不由皱眉,下意识地看向太后。太后原本微阖的眼睛缓缓睁开,慢悠悠道,“皇后要找的?” 蔡婉芸心里一抖,却不敢隐瞒,“回太后,是。” 语罢,室内一片安静。过了会儿,苏麻喇姑领会太后的意思,道,“你且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外传。” 蔡婉芸哪敢不应下。然而心里却忐忑不安,看情形皇后娘娘要找的锦囊,被太后找到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慈宁宫内。 太后看着那锦囊和碎成渣的符,问道,“你说,皇上近些日子对皇后一改往日的态度,会不会和这东西有关?” “这……”苏麻喇姑额上冒冷汗,太后问得随意,然而事关中宫她怎敢随意接话,只道,“老奴哪懂这些!不过想来,皇后娘娘到底是太后您调/教出来的,相貌品性皆是人中凤,没道理不得皇上欢心。” 这话明着夸皇后,暗地里捧的却是太后,太后人精一样又岂能听不出来?便啐她道,“真真让你学着耍滑头,一句实话也不肯说。” “哎呦,可冤死老奴了!”苏麻喇姑佯做叫苦,“老奴对太后的忠心,但凡有一点不是,只管叫老奴——” “嘿!”太后猛地呵斥,怪道,“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没分寸!句句话,老天爷可都听着呢!” 苏麻喇姑笑道,“是是是,太后教训的是,老奴该掌嘴,掌嘴!”她轻轻往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惹得太后哭笑不得。 “这事儿,你仔细琢磨下。”太后道,“锦囊和符也先收着,要真从中宫出来的,就烧了罢。不然——” 符咒鬼神事,在宫里从来不是小事。苏麻喇姑应道,“老奴遵旨。”又道,“前儿皇上那边传旨,要带着承乾宫那位去行猎,说是冬猎,顺便让董鄂氏散散心。明儿就该出发了。” “明儿初九?”太后皱眉,“为期一个月,要到腊月初九才回来?” 苏麻喇姑道,“正是。” “让他带着那位出去,指不定怎么作妖。”太后冷笑道,“传令下去,明儿准备准备,后天哀家也启程去冬猎行宫,散散心。” 苏麻喇姑暗自笑叹一声,依言而行。太后又道,“哀家一个老人家去怪没意思的,让皇后过来陪着。” 懿旨已下,很快便有人传旨到坤宁宫。 蔡婉芸还犹豫不安,正想着到底还是要告诉皇后锦囊的事,没容开口,慈宁宫就来下懿旨,让蔡婉芸心惊肉跳。 皇后接旨罢,轻叹一声。她怎能不知道太后用意?前脚皇上带着皇贵妃去了冬猎行宫,后脚太后就带着她过去了。 蔡婉芸却欣喜异常。原本得知皇上行猎带着皇贵妃时,蔡嬷嬷心里可不痛快,被承乾宫抢了风头不说,皇后这里已经被冷落有一阵子了。如今太后肯帮忙,蔡婉芸打心眼里替皇后高兴。 “皇后娘娘应该开心才是,怎的叹气呢?”蔡婉芸掩不住喜色。 皇后淡淡一笑,“有什么可开心的。皇上既然没带本宫,就是没打算让本宫去。如今跟着太后过去,只怕反而会惹皇上厌烦。”她没什么情绪地道,“强扭的瓜不甜。” “那倒未必!”蔡嬷嬷回道,“依老奴看,皇上前阵子对您的宠爱可不是一时兴起,这次没带皇后娘娘您去,只不过是行猎不能带太多人吧。幸好太后老人家心慈,带着您过去,说不定就成好事了呢!” 皇后不置可否。 蔡婉芸又忿忿不平道,“本早就该成事的,都怪桑枝那个贱蹄子!” 桑枝——皇后怔住。好像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皇后娘娘神思有些恍惚,“她在慈宁宫还好吗?” “皇后娘娘放心,好是好不到哪里去。”蔡婉芸平声道,“前几天听说,病得半死不活。谁知道命大,又活过来了。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呢。” 皇后心上一紧,“病了?”又自语道,“噢,又好了。” “……”蔡婉芸看着面无表情地皇后,揣测不出皇后说这话的心情,只好小心翼翼地接口道,“那等两面三刀的下贱蹄子,皇后娘娘不用放在心上。” 皇后垂眸,“嗯”了一声。 蔡婉芸见皇后娘娘兴致缺缺,连忙换话题,“娘娘,前阵子您让奴婢找的那个锦囊——” 皇后一顿,转头望向蔡婉芸,“找到了?” “找是找到了……”蔡婉芸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只是……” “怎么?”皇后道,“但说无妨。” 蔡婉芸叹气,“只是,是太后的人找到了。” 皇后皱眉,“什么?” 蔡婉芸连忙跪下,“就是传旨前,慈宁宫突然召老奴过去,说是在温泉那里找到一个锦囊。” 一字不差地说完在慈宁宫发生的事情,蔡婉芸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皇后蹙眉思量,“不准你透露出去,那锦囊里是什么东西?” “老奴远远瞧着,都是碎渣,猜着应该是符。” 皇后看她一眼,“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蔡婉芸起身道,“皇后娘娘,宫里可最忌这个。娘娘您——” 皇后却想,桑枝为什么随身携带一个符?还那么宝贵的模样!她沉吟半晌,也没有头绪。只道,“这事儿,既然太后经手了,就这样吧。坤宁宫里任何人都不许多嘴,你处理好。”皇后心想,除了自己以外,没人知道锦囊是桑枝的,就算太后要查,查到自己这里也就断了。而且皇后相信,如果太后以为锦囊是她的,顶多就是训斥她一顿,不会出大事。可要是查到桑枝身上,那可就给了太后一个名正言顺除掉桑枝的理由。而且,符咒这种事,桑枝一个奴婢是没有理由也没有本事弄到的,这事儿放太后手里,十有八/九得弄到承乾宫身上去。承乾宫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太后要是抓住一个小辫子,就能光明正大地把承乾宫整垮。 对皇后来说,这原本该是好事。只要告诉太后,锦囊是来自承乾宫的桑枝所有,说不定就能扳倒承乾宫。然而,皇后却几乎是同一时刻选择放弃。她要让锦囊符咒一事的线索,在自己这里断开,结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015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太后和皇后都走了,宫里无论如何得留个暂时主事儿的人。按理说,本该是翊坤宫的淑惠妃顶上去管事儿,但皇后过往没实权,而辅佐皇贵妃的又是贞妃,所以让淑惠妃管事儿,怕贞妃不服;倘若换成贞妃主事,恐怕淑惠妃更不服了。掂量来掂量去,最后皇后召来景阳宫的恪妃石氏。 恪妃诚惶诚恐,百般推辞。自从董鄂妃进宫以来,恪妃就如其他妃嫔一样受了冷落,虽居地位尊崇的景阳宫,也不过是每日侍弄花草写写诗词聊以度日。坤宁宫和承乾宫的明争暗斗,跟她恪妃有什么关系?她以汉人身份入宫,已然是天大的恩赐,做到正妃的位置就已经到顶了。因而再没有比恪妃的日子过得更安在更悠闲了。而今平白摊上主事的责任,恪妃哪里愿意! “臣妾惶恐。臣妾汉女出身,蒙皇上皇后恩赐,才得以苟居宫中。何德何能堪以主事!皇后娘娘折煞臣妾了。” 皇后轻叹一声,到她身前亲自扶起她,“恪妃姐姐哪里话!以往姐姐是最得皇上宠爱的,便是皇贵妃进宫来,皇上多早晚也惦记着景阳宫,无论按资历,按品级,还是论贤德,恪妃姐姐你都当仁不让。” “皇后娘娘谬赞,臣妾不敢当。”恪妃心中叫苦连连。是,皇后说的没错,按资历、品级她都当仁不让,但关键是景阳宫从来不参与争宠事宜,她一个汉人,在这满清的后宫里,哪里敢起半点风浪?何况坤宁宫一派的淑惠妃和承乾宫一派的贞妃,哪个也不是好相与的。她后台不硬,出身又是硬伤,在这两个女人之间填上主事的名义,难道会有好果子吃?不出事还好,万一出了事,背黑锅的除了她恪妃还能是谁? “望莫再推辞,”皇后目光诚恳,“本宫也知道,这事儿着实为难姐姐。但是,除了姐姐,本宫实在没有别的人选了。姐姐权当帮本宫一个忙,可好?” 恪妃顿住,想了想目前的形势,也不由得叹气。是啊,除了她,皇后还是选谁呢?皇贵妃仍然深受皇上宠爱,哪怕按理来说该是让淑惠妃掌权,可皇后又怎敢把自己的妹妹提上去?翊坤宫的名位已经够高了,要是做得再多些,只怕会惹人闲话,说皇后拉帮结派专宠自己亲妹妹。这是身为皇后的大忌啊,皇后就得对所有宫妃一视同仁,公正不偏私。那难道要选贞妃吗?且不说贞妃虽然受宠但资历不够,就只说淑惠妃,要是看自己亲姐姐把本该给自己的大权转交给贞妃,心里能痛快?指不定心中怎样生嫌隙呢。淑惠妃其人,没人比皇后更了解她了,到时只怕暗地里会整出事儿来。再看看后宫其他妃嫔,要么籍籍无名,要是品级不够,要么资历不够,而唯一能抬出来让众人信服的,只有最早进宫的恪妃了。偏偏早先的时候,恪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皇后找到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看着皇后娘娘诚恳的眼神,恪妃十分为难。她向来也挺同情小皇后的,也知道小皇后自从进宫以来所受到的种种刁难,每每听见都不由叹息。但那又怎样呢?宫里的女人不都这样么!宫妃只有两种:受宠和不受宠。受宠的就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受宠的哪个不曾受些白眼冷落和奚落?便是她恪妃,自从皇上独宠董鄂妃以来,不也是成了宫人口中茶余饭后的笑料?同情不能当饭吃,还是明哲保身最重要。主事这个惹火烧身的担子,恪妃怎么会碰!她道,“皇后娘娘,臣妾惶恐。只是臣妾向来只懂些花花草草,舞文弄墨或许还可通一二,主事一职责任重大,臣妾万万当不起。” 皇后既然召她来,岂有不做好完全准备?便道,“姐姐请放心,虽则托付姐姐主事,不过淑惠妃和贞妃都会对姐姐从旁协助。若有不通之处,尽管询问她们,姐姐只需要自己拿个主意就好。” “……”恪妃脸都绿了。敢情皇后只是拿她当个和事老、挡箭牌,有名无实的主事而已啊!然而如此一来,她岂不成了夹心馅饼,更难做了? 皇后看她神情,心中有些歉意。知道这事儿确实让恪妃不好做,便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姐姐尽管放心,本宫这里的蔡嬷嬷会留下来伺候姐姐,有什么事儿断不会让姐姐一个人担着。” 这话一出,恪妃就大大松口气。坤宁宫的蔡嬷嬷就代表了皇后啊,如果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她大可以推说自己无知听从蔡嬷嬷的话,如此一来就算治罪,恪妃也不过是个不痛不痒的失职之罪,要担责任的名义上是蔡嬷嬷,实际还是皇后。恪妃暗自长叹一声,知道皇后已经做到了这份儿上,如果自己再推辞,就是打皇后的脸了。她哪里能呢!便作揖道,“皇后娘娘考虑周全,承蒙看重,臣妾焉有不尽心之理!” 皇后笑道,“恪妃姐姐不必多礼。本宫此次随侍太后,至多不过一个月,兴许不满一月便回来了。宫中姐妹向来和睦,多半没有什么大事。不过还是劳烦恪妃姐姐费心了。” “皇后娘娘日夜为后宫操劳,臣妾能为皇后娘娘分忧,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算是费心呢。” 皇后笑笑,又道,“蔡嬷嬷,来见过恪妃姐姐。” 蔡婉芸赶忙过来,给恪妃行礼,“老奴给恪妃娘娘请安。” “快不用多礼!”恪妃扶起她,“接下来还要请蔡嬷嬷多指教呢!” 蔡嬷嬷忙道,“指教不敢,能为恪妃娘娘帮点小忙,老奴也不算太无用。”然而蔡嬷嬷心里却想,装得真好!要不是听见皇后娘娘说不用担责任,这恪妃指不定怎样推辞呢!这会儿倒把话说的冠名堂皇。 然而蔡嬷嬷毕竟这样的人见识多了,也不过是心里念叨两句,面上的演技可一点不比恪妃差。 & 桑枝却还在粗使杂役处暗无天日的昏沉着。她虽然病好,可并没有那么快痊愈。不过,现在的光景可容不得她养病。 这里是慈宁宫外院,宫人日常负责干粗活重活,诸如挑水洒扫清理痰盂茅房之类的活计,偶尔还顺带爬上高高的树上修剪枝叶砍伐树枝之类。只不过宫里不能见明火,所以不用劈柴。但搬运炭火这类的重活,并不比砍柴轻松。 可是相比这些粗活重活,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这里臭气熏天,馊味满天飞。像这里的奴才,每天都一身臭汗,身上的衣服都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更夸张地是,没有地方洗澡。蓬头垢面不说,还随地大小便。尤其是有专为太后种菜的菜园,旁边就有粪车经常来,那些宫人也不顾及,直接在粪车旁边解决。桑枝不经意间看过几次,再加上这里让人呕吐的气味和粗重的活计,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大概自己被抛进了最下等的人群里。只有一个教养姑姑,年纪不大,一脸凶相,长得很随孙嬷嬷。而孙嬷嬷根本不住在这里,只不过是直接管辖这处罢了。 她头昏脑涨,一时间很想一死了之。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无法忍受。那些粗鄙的奴才每每说话都声嘶力竭,震得桑枝耳膜发痛,而且口水四处乱飞。她被安排洗衣服,十一月的冬天,虽不至天寒地冻,可也冷水刺骨。但相比其他任务,她还是愿意洗衣服。洗着洗着,桑枝眼泪落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活活受这罪!她想,爱情算个屁!什么皇后,什么大清,都特么的见鬼去吧! 她想回家。 然而她的家在哪里呢?她恍惚中只记得,有人曾爱她如珍宝,把她捧在手心里,哪里舍得让她如此受罪! 桑枝恼恨地猛敲自己脑门,她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了。怎么什么都不记得。这个念头冒出来,桑枝猛地一惊——为什么自己记性变得越来越差! 她从哪里来?为什么怨恨这里?她要回到哪里去? 通通都记不清了,只留下些模糊的印象。 桑枝惊恐地睁大眼睛。她一头扎进泡满脏衣服的冷水里,好让自己清醒。这个时候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三个字——安魂符!难道自己现在是因为病怏怏的,所以心魂不安,以至于慢慢地精力不济忘记前世? 那太可怕了!桑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变得和这里的人一模一样。她心惊肉跳。 “别哭啦,好好干活吧。小姑娘家家的,刚来都这样,过一阵子你就习惯了。”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桑枝又吓了一跳。泪眼朦胧地看过去,看见一个面色黝黑身材粗糙的中年宫女,那宫女见她望过来,忽然弯了眉眼对她笑,“嫌冷啊?” 桑枝愣愣的。 那大妈朝她挪了挪,给她擦眼泪。手指也是冰凉,而且十分粗粝,声音却很温柔,“刚来都这样。不过也没啥,在哪儿不是过日子。好歹宫里干活儿,时不时还能讨些赏钱,够家里吃上一年半载呢!” “三姑,你又多管闲事!”一旁有个妇女悄悄拉住那大妈,看了眼桑枝示意道,“这丫头可是犯了事儿才扔过来的,你可别惹祸上身。” 三姑动作一顿,连忙收回手,讪讪道,“我这……不是看小姑娘怪可怜的。” 话是这样说,连忙起身离桑枝远点,却在离开时悄悄给桑枝塞了块又黑又脏的馒头,“没啥过不去的坎儿,好死不如赖活着。” “三姑你——”跟三姑一起的那妇女看见,叹口气拉着三姑走远了。 桑枝怔怔的看着手里的黑馒头,心里百味陈杂。可她来不及想更多了,她饿。自从过来这里,她就没吃过几口东西。如今手里这块又黑又脏的馒头,已经让桑枝觉得是人间美味。 她先是试探地咬了一口,随即狼吞虎咽。顾不上馒头是什么味道,脏不脏,连空气里弥漫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似乎都被这馒头掩盖了。 直到不小心咬到自己手指,桑枝疼得猛一撒手,黑馒头只剩下一小口了。 桑枝呆住,抬头看看不远处洗衣服的三姑,抿抿唇,小心翼翼地把最后这一口裹在袖子里藏了起来。 她吃的太急,噎得难受,就随手舀了水缸的水喝。那水缸的水,只是看着干净,实际上从河里挑来洗衣服的水,能干净到哪里去? 可桑枝已经不在乎干不干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002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好死不如赖活着。桑枝握紧双拳,望着三姑的背影,心潮起伏不定。三姑的意思竟然是在宫里做活儿挺好,也没啥。这种非人的日子,竟然有三姑这样的人觉得……还行? 桑枝震了下。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三姑刚刚的话还在耳边,桑枝抬头,泪眼朦胧的环顾四周。这里的人穿着粗制滥造的衣服,吃着残羹冷炙都算不上的饭菜,默默无闻地在臭气熏天的环境里干着最重最脏最累的活。然而她们的态度,却都像三姑一样,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桑枝默默看着,又低头望向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不由得怔怔发懵。她脑海里蓦地跳出一个念头——死,能解决问题吗? 如何看待死亡?或者,更确切地说,为什么要活着? 来,她不知道何以来此。死,难道就能到达自己以为的美好世界吗?生死从来不由人。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就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未必有。 桑枝又一次抬起了头,还是看向了这个世界,看向了忙碌的众人。然而她的心是放空的,半点心思都没有。突然冷不防身上被踢了一脚,桑枝惊讶地没发出声音,就被踹到在地。回头一看,是个四十出头的老宫女,身上打扮也足够粗劣,毕竟外院这里都穷。这老宫女却一脸戾气,眉毛眼睛都挤在一起,粗声粗气地呵斥她,“敢偷懒!” 那一脚正踢在骨头上,桑枝疼得有点麻木。老宫女也觉得疼,便怒气更盛,对桑枝破口大骂。 可桑枝却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置身事外。看着老宫女一张脸因暴怒而变形,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唾沫星子四溅,却仿佛听不见老宫女的声音,听不见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桑枝盯着她,突然想,老宫女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暴戾粗鄙吗? 她又将目光移向了众人,忙碌的任劳任怨只求生存的众人,她想,他们呢?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如今变成了这样? 桑枝又想到了皇后。然而不止皇后,她想到了更多的人。皇后,董鄂妃,贞妃,甚至皇太后。她见过了最上级别的人,如今却混迹在最下等的人群中。 命运真的是注定的吗?一个人生下来难道就注定了一辈子的道路吗? 她随即想到了身为奴婢却备受尊崇的苏麻喇姑。思绪乱飞时,她脑海里甚至掠过无数的宫斗剧,无数的历史名人,无数的文人将士。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从来没有救世主。人人都只能靠自己。 眼前的一切在她面前好像变成了黑白默片,她身在其中,却又是观众。她和这些人有区别吗?没有。桑枝无声地露出嘲讽的笑来。 可真的没有区别吗? 又有。最大的区别在于,她能够在最落魄穷困的时候寻回理智,她能更加清醒地给自己的人生找到方向,哪怕眼前仍然是无尽的深渊。不过,深渊看起来永远都是无尽的,但谁知道那无尽到底是真的没有希望,还是,只是看起来如此而已呢? 她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她有她的风骨。那是她区别于动物的,来自于文明社会的教养。 即便不能改变世界,至少可以影响身边人。而这影响,必须是潜移默化的才最有效。 桑枝收住心思,望向那宫女,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随即心生叹息,唇角勾出温和的笑来,等着宫女骂完。那宫女正骂的唾沫四溅,忽然看见桑枝的笑容,一下就被卡住了,随即脸色更暴躁,“你笑什么!” 那笑容是温和友好的,人的正常反应通常都是遇见笑就回以笑容,而笑容这个东西有时候拥有不可思议的神奇魔力。 “姐姐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桑枝目光平和,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说话。毕竟,能入宫的女人姿色都是在一般人之上的。 老宫女一愣,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脸颊。大约从来没有人如此直白的夸奖她,她一时竟然不知所措地有些羞。可惜这羞涩不能好好表达出来,老宫女便羞恼地瞪桑枝,“少拍马屁!好好干活!”她哼一声,转身走了。 桑枝浅浅一笑,看一眼面前浸在冷水中的衣服,轻轻吐出一口气,自语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叨咕着捋起袖子,双手伸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洗衣服。 她只是个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没有特异功能,如同千万人一样,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短处,她并不是多么超越一般人的有能力,甚至桑枝是如此的平凡无奇。但她胸中丘壑和曾有过的教养,让她能在困厄时好好走下去。她有足够的精神动力和先贤榜样在为她带路。她所拥有的一切与众不同都是生活一点点磨砺出来的。 真的阎王门前走一遭之后,桑枝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就像人的出生无法选择,她来到这里就等同于新的出生,也不是她能选择的。既然她不能选择到来,难道她能想当然地以为可以离去吗?更何况,人活一世,通常都是在平平无奇的日常生活里苦乐参半的。有大喜,自然就有大悲。大喜固然欣慰,但大悲时难道就要一死了之? 死亡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无论在哪里,生活都是自己的。环境和出生不能选择的情况下,难道就只能怨天尤人随波逐流了吗?若果真如此,这样的人生才是生不如死。而人唯一可以最直接掌控的,只有自己的心。苦难有时,然而再苦再难,总有过去的一天。常道人生苦短,苦难也未必不是人生的常态。 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可这*上的痛和累却还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不过,人心的力量有时在*面前,尤其是绝境面前,是不可限量的。 桑枝的心是宁静的,她对身边人报以善意的微笑。令她意外的是,当天晚饭竟然有了她的份儿!桑枝这才真真笑开来,纵然饭菜难吃,但到底能果腹不是! 次日一大早,昨日那老宫女又来分任务,看到桑枝时冷哼一声,一脸不屑。桑枝也不以为意。可今天,桑枝没有被派去洗衣服,而是去搬炭,这可是体力活,比洗衣服累多了。 桑枝叹息一声,怕自己力有不逮。但没办法,她没得选择。运炭的车停在门口,多是干苦力的太监们一块去搬。桑枝也跟着去,不过两三趟,就累得汗流浃背,更不必说脸上乌漆墨黑脏得不成样子了。第四趟,桑枝忍不住想,怕不是那老宫女故意为难自己,不然怎么会让自己来搬炭。想是这样想,她还是得一趟趟搬。 站在车前再搬的时候,又看见三姑从旁边擦肩而过。桑枝不由得给三姑打招呼,“三姑——昨天,谢谢你。”她说的小声,倒不敢大声说话。 三姑抱着一大堆脏衣服站定,看了会儿才惊喜道,“哟,是你啊。嘿嘿,那啥,没啥,你这闺女怪客气。” 桑枝咧嘴对她笑,一脸黑炭的污渍。三姑扑哧一笑,凑过来低声道,“你咋来搬炭了?” “老姐姐分的。”外院的人都叫那老宫女老姐姐。 “啧啧,”三姑讲,“没想到老姐姐对你这样好。” 桑枝惊讶不已,“对我好?” “是啊,”三姑压低声音,“这大冬天的,洗衣服哪有不冻坏手的,我们都巴不得搬炭呢。累是累了点,可手不会裂。你不知道,大冬天裂手再碰水多难熬!” 一时间桑枝心里又暖又酸。再看到老宫女时,桑枝心中便带了几分感激。约莫三五日后,那老宫女忽然叫住桑枝,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问,“你是叫桑枝对吗?” “回姐姐的话,是。” “听说,你在伺候过皇后?”老宫女看着桑枝的眼神有些探究。 桑枝顿住,心底暗叹一声,垂眸道,“是。” “还在承乾宫伺候过?” “……”桑枝无奈抿唇,“是的。”却不由得皱眉,对皇后都直接用皇后,对董鄂妃却不敢直称皇贵妃,只敢用承乾宫来代指,可见中宫之主有名无实。 老宫女眼神变得有些亮,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轻咳一声,“那你……见过皇上?” “见过。”桑枝刚答完,老宫女突然激动起来,“皇上……皇上长什么样子?” 桑枝一顿,未带回答,老宫女却神色委顿,“长什么样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还做白日梦,如今又老又丑——”她摸着自己的脸,神情沉郁。 桑枝嘴角一抽,敢情这宫女还……听得有点尴尬,但看着老宫女神情,桑枝心生怜悯。 “我年轻的时候,确实很好看。方圆十里,我是最好看的。大家都说我进了宫,以后一定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所以放出宫的时候我才没有走。”老宫女喃喃道,“可谁知道,在这外院,一待就是十一年……十一年了!”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桑枝心中冒出这句诗,顿感悲凉。多少女人抱着这样的幻想,又有多少人在深宫断送一生! “那天……那天你说我美,是真的吗?”老宫女摸着自己的脸,目光灼灼地望向桑枝,“我真的还美吗?” 桑枝又一次暗叹,却道,“姐姐原本既是美人,如今又怎么会丑呢?”只不过相由心生,老宫女心中有怨恨,长此以往便面向凶狠,哪里还有什么美丽可言! 老宫女很高兴。 桑枝接着说,“不过,若是姐姐平时多多注意些,一定会比现在更美。”没有女人能拒绝美貌的诱惑,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老宫女自然也不例外。听桑枝这么说,老宫女眼睛更亮了,“当真?该怎么做?” 桑枝道,“只怕姐姐不肯听我的。”她故弄玄虚地耍些小伎俩,“这些可都是妹妹在皇贵妃宫里当差听来的。” “皇贵妃宫里”对任何宫女来说,都是莫大的诱惑,老宫女简直要膜拜桑枝了,连忙握住桑枝的手道,“好妹妹,姐姐都听你的,你快说!” “很简单,向皇贵妃学习,与人为善。”桑枝一本正经地教她多微笑,心态平和,不要随意发怒,又叮嘱她多食水果,还教她做水果面膜等等。 老宫女因着她曾经在承乾宫和坤宁宫都伺候过,故而也只是在初时有些怀疑,过了半个月发现水果敷脸确实让皮肤紧致后,大喜过望,便几乎对桑枝言听计从。桑枝在外院的日子顿时好过多了,生活水平几乎上升了一个层次。甚至她还时不时能去老宫女那里蹭水洗澡。 夜深人静的时候,桑枝不由得想,这才是人生。抛却幻想和自以为是的希望,一步步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往前走,无论身在何处,生活的本质都一样。过去已经不重要,未来也没有那么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眼下,只有她握在手里的正在生活的每一天。 尤其是深宫里,哪来苟且偷安。千丝万缕勾连,没用的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而桑枝终于明白,她的人生已经没有退路。 就像死亡并不能回到出生之前,她哪怕真的自杀了,也未必能回到当初的社会。从来人生都来不知所来,去不知所去,人这一辈子,唯一拥有的只有现在。 而一个真正的人,是无论身在什么地方,都要能好好活下去的。 她在外院里与世隔绝,却不知道后宫里已经暗涌翻滚,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皇上携皇贵妃、太后携皇后,紫禁城里四个当权的头目同时出宫去,留下恪妃、淑惠妃和贞妃掌后宫事,那平静的日子也不过就堪堪维持了十余天。 天冷的日子,按例各宫都要发炭。往年皇贵妃主事,分配下人去永寿宫自然没人敢不去。可现在,恪妃既不敢使唤淑惠妃的人,也不敢使唤贞妃的人,能用的就只有自己宫里的宫女。可景阳宫的人,从来没去过永寿宫——毕竟谁愿意跟一个废后沾上关系?永寿宫又地处偏远,恪妃派去的人死活找不着路,等拿着腰牌到永寿宫时已经月上中天。 永寿宫自来冷清,守门的太监这些日子以来也松松散散,好不容易见着个生面孔,值班的小太监巴不得找个人多说话,见景阳宫的来人累得满头大汗,便自告奋勇给人带路。 永寿宫总共就住了四个人——静妃、锦绣,和两个小宫女。虽然静妃名义上是妃,但大家都知道她只差没进冷宫了,看看永寿宫伺候的人就知道了。锦绣都不能算,毕竟是陪着静妃嫁过来的。可使唤的宫女就两个人,这哪里是妃子的待遇! 夜深,守夜的向来只有锦绣,两个小宫女都睡了。小太监带着景阳宫的宫女来,静妃的房门都关了。小宫女急的眼泪快出来,小太监不忍心,于是道,“没事,都是锦绣姑姑守夜,锦绣姑姑人很好,你悄悄进去交给她,别吵醒静妃娘娘就是。” 可小宫女在门口台阶外,死活不敢敲门。小太监心想,送佛送到西,不过也不敢敲门,就带着小宫女悄悄绕到窗户边上,刚想低声喊锦绣姑姑呢,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呻|吟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小太监和小宫女都愣住了。 紧接着,断断续续传来含混不清的说话声夹杂着低喘,“锦……绣……嗯……” “青……青……” 那声声吟哦喘息,就是不懂人事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慢慢也反应过来,顿时两人都惊恐地睁大眼睛,震惊地无以复加。 房间里的两个人已然忘情,而外面的两个宫人却吓得面如土色。 就在这时,小宫女惊慌失措,撞到窗台,手里的炭筐都吓掉了。 “谁?!”里面传来的是静妃的声音,两个宫人更是吓得肝胆俱裂,浑身直哆嗦。还是小太监反应的快,一把抓住小宫女的手,“快回去禀告恪妃娘娘!” 小宫女也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小太监心知自己留下只怕唯有死路一条,一咬牙,跟着小宫女一起朝景阳宫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014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比逃跑的小太监和宫女更受惊的是房间里的静妃和锦绣。听得静妃突然出声厉声呵斥,锦绣一时吓得魂不附体,再多的旖旎温情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锦绣面无人色,颤声道,“有……有人……吗?” 静妃心里慌乱成一团,然而看着锦绣仓皇无措的神情,她奇异般地强自稳住心神,柔声安抚道,“我去看看。”声音虽然温柔,然而起身的动作却极为干净利落,披上外套就急急往外走,推开门时外面哪里还有什么人!静妃疾走两步,看见窗台旁掉落的炭块,顿时心里一咯噔,脸色煞白。然而也只是片刻功夫,听得房间里锦绣穿衣服的声音,静妃眸子一沉,转身回去。 “娘娘!”锦绣惊惧之下,惶然失措,衣服尚没穿好,看见静妃进来就仿佛看到了救星,“有人吗?” 静妃面无异色地走到她面前,这会儿温柔笑笑,“哪里有人,是我们自己吓自己。” “那……那刚刚的动静——” “是个野猫子。”静妃抚摸上锦绣的脸,“你知道,这宫里有的是后妃养些野猫野鸟的,管不好就乱窜。咱们永寿宫又向来冷清,那些畜生专爱往这里来。”静妃笑道,“明儿让太监们扎两个草人,吓跑那些不长眼的。” 锦绣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有些羞赧,“娘娘,天冷,你……你快进来吧。” “有你在,不冷。”静妃亲手褪去锦绣衣衫,将她推倒在床上,“刚刚吓坏你了吧?是我不好。” “娘娘哪里话——” “嘘——”静妃指尖放在锦绣唇上,“你难道只在那时才敢叫我名讳吗?锦绣~”她尾音带着娇媚,直听得锦绣脸上发烫,浑身发软,便口干舌燥地启齿,“青……” 然而只这一个字,便让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媚眼如丝,俯身就下把锦绣拥入怀中,唇齿相覆。锦绣毫无抵抗力,孟古青碰到她的身子,她便云里雾里神智迷离了。孟古青是谁?是她的主子。她一心一意忠于的人,爱着的人,她愿意一生侍奉的人,孟古青在她心里是天上的太阳,是遥不可及的月亮,能得孟古青青睐,是锦绣做梦都想不到的。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她的主子,孟古青。孟古青就是她的神。 锦绣沉沦在孟古青的指尖。然而她神智尚且迷蒙时,突然静妃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地滑到自己小腹以下。锦绣心领神会,带着虔诚与恭敬,小心翼翼地亲吻眼前赤诚相待的人。然而就在她虔诚供奉时,静妃突然开了口,“锦绣——” “奴婢弄疼您了?”锦绣诚惶诚恐,一脸的忐忑。 静妃定定看她一会儿,却红了眼眶,止不住哽咽的闭上眼睛,轻声道,“锦绣,我是你的什么人?” 锦绣顿了顿,“您是我的长生天。” 然而静妃却轻叹一声,“锦绣,我说,你是我的妻子,你可愿意?” 这句话让锦绣脑子一轰,慌忙道,“奴婢何德何能!奴婢世代奴才出身,能得娘娘如此相待,已经……”锦绣哽咽不已,连连摇头,“奴婢配不上,配不上……” “奴才,呵,”静妃苦笑着喃喃道,“什么是主子,什么是奴才,我不知道。锦绣,你怎么这么傻,我从来没把你当奴才——”她伸出双手,搂住锦绣的脖子耳语,“锦绣,你要是不把自己当奴才,多好。” 锦绣说不出话来。她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是奴才了,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不是个奴才。尤其她打小就跟在孟古青身边,从小到大都是伺候孟古青的,那些奴才的东西已经刻进了锦绣的骨血,就如同她对孟古青的敬畏和深爱。 见锦绣这模样,静妃心中百味陈杂。她主动吻住锦绣,“要我,不要那么温柔,用力,用你全部的力气。” 锦绣心神激荡,然而真的动起来,却还是不敢太放肆,唯恐伤到静妃。静妃道,“不够。” 两个字让锦绣面红耳赤,便动作力度都加大了些。 然而静妃还是道,“不够。” “不够,不够,锦绣,不够。” 静妃呼吸失去规律,却仍然竭力道,“锦绣,我……要你在我……身上每一寸,都留下你……的痕迹。每一寸……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 锦绣惊讶地望向静妃,静妃笑靥如花,一脸妩媚,“锦绣,给我留下至死才会消失的东西,懂吗?” “娘娘……青,你——啊!”不等锦绣把话说完,静妃忽然抓住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身体里送,立时静妃就痛的浑身一抖,锦绣大惊失色,可静妃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忽然用力咬住锦绣肩头,狠狠地一口下去,咬到骨头见了血,锦绣疼得倒抽冷气却不敢高声叫喊,却听静妃道,“锦绣,这个力度,你懂了吗?我们科尔沁草原的人,难道这点野性都没有吗?往年我带你打猎时,你从未让我失望过。锦绣,今晚,不要让我失望。” 往昔情景历历在目。那时她们都还只是少女,纵横驰骋餐风露宿都不在话下。只不过进宫久了,规矩太多,那些日子早已经成了远去的回忆。但早在那时,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宛如草原猎鹰的孟古青就已经是锦绣仰慕的对象,孟古青亲自教会锦绣骑马打猎,她们曾经共度过那么多欢乐快活的日子。锦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尤其听到静妃说失望时,锦绣心中一紧,她最怕让静妃失望。 “青,我永远不会让你失望。”锦绣一咬牙,狠下心来,她想,只要能够满足孟古青,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学着刚刚静妃要在她肩头的力度,锦绣弄得孟古青一身青紫。然而锦绣还是手下留情,到底心疼,没有丝毫见血。直到静妃已经快昏过去,锦绣也几乎力竭,手腕唇舌都好像不是自己似的,这才停下来。 然而没料到的是,静妃却只是缓了缓,翻身便把锦绣压住,锦绣惊讶极了,心头却掠过不好的直觉,“青,你怎么了?” “很好,”静妃深深凝望着锦绣的眉眼,“锦绣,你没让我失望。” 锦绣咬唇,被静妃的声音蛊惑地失去直觉,带走了她的疑惑。又听静妃道,“那我,怎能让你失望呢?” 话毕,静妃魅惑地勾唇,只把锦绣折腾的昏死过去。 其时已经快到晨起,只不过天色未明,仍黑漆漆一片。 望着床榻中沉沉入睡的锦绣,静妃通红的眼眶终于没忍住,落下泪来。她将额头与沉睡的锦绣相抵,呢喃道,“锦绣……锦绣,我舍不得你。” 只这一句话而已。然而静妃仍毅然起身,自行给锦绣穿上粗劣的衣物,在她贴身肚兜里塞了银票。待准备完毕,静妃迅速梳妆打扮完毕,正襟危坐,高声道,“来人哪,去把西长房的主事叫来。” 东西长房分别位于神武门两侧,出了神武门就等于出了皇宫。而东西长房里住着负责宫外杂事的宫女太监,每日丑时一刻就有奴才负责把宫内垃圾运出宫外,同时也会把新鲜蔬菜水果运进来。而丑时一过,寅时宫人们就要起床了。 宫人都是不能随便出宫的,除非有主子许可。真正受限的是宫妃,没得皇帝太后许可,是决不许出宫半步的。但太监宫女却可以偶尔被主子使派出去,虽然明面上不合规矩,但暗地里宫人们心里都清楚,不过多拿些银子打发罢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西长房的主事很少来永寿宫,但并不妨碍他从永寿宫挣钱。实际上,东西长房的主事都喜欢跟被冷落的各宫打交道,毕竟缺东少西挖空心思博取皇帝欢心的,都是受冷落的各宫。她们需要宫外买物件,偶尔还要出去,东西长房自然就能从中获暴利,还能顺便卖各宫些人情。因此,对于来永寿宫,西长房的主事还是很乐意的。 静妃已经把锦绣打扮完毕,看起来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粗使丫头。毕竟出宫不是小事,一般被私下派出去的都是不起眼的宫女,越是显赫越是不能离宫,“这丫头好像得了疑难杂症,宫里头不好治,把她送到白马寺交给道长救救看吧。” 静妃漫不经心地说罢,给了主事一张银票。 西长房主事一看到银票上的数额,猛地睁大眼睛,随即脸上笑出一朵花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奴才一定办到。”他心想,没想到静妃也有派人去白马寺求神仙保佑得皇上宠幸的一天。毕竟,这样做的宫妃实在太多。随即看向一身粗劣衣物的锦绣,暗自不屑,觉得永寿宫实在太穷。不过亏得静妃肯下血本,给了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一百两,实在是不少了。 而静妃身上,几乎已经身无分文了。除了那一百两,她把其余全部积蓄都给了锦绣。 床上的锦绣实在累惨了,这会儿睡得十分沉。静妃凝视她一会儿,喉间动了动,泪光闪闪却微微一笑,平平道,“把她带走吧。” 看着西长房的太监把锦绣抗走,静妃胆战心惊,一方面唯恐锦绣醒来,担心不能把锦绣送出去,另一方面却担心这样毫无准备地把锦绣送出去,到底安不安全。然而她已经没时间准备了。 & 景阳宫。 恪妃忙了一整天,早已经歇息入睡,匆忙之间也没来得及细细询问各宫情况。 小宫女和永寿宫的太监跑过来时,恪妃已然安寝。景阳宫的主事嬷嬷看见小宫女这么晚回来,没等人家说话就狠狠将人训了一顿。然而还没训完,永寿宫的守门太监紧随而至,道,“嬷嬷,奴才有急事禀报恪妃娘娘。” 主事嬷嬷皱眉,“我们娘娘已经就寝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事儿可等不到明天!”守门太监心知肚明,此番要是回去,定然难以活命。 嬷嬷道,“什么事?你姑且告诉我,我帮你传话。” 守门太监哪敢随便说!便一脸为难。主事嬷嬷本就不怎么待见永寿宫,唯恐景阳宫沾上永寿宫的霉运,便不耐烦道,“不说就回去,景阳宫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一来二去的扭捏折腾,守门太监急了,“嬷嬷请听奴才说。” 他做出耳语的姿势,主事嬷嬷很不情愿,爱答不理地凑了个耳朵过去。太监道,“嬷嬷,再近些。” “哪那么多事!”嬷嬷不耐烦,“再不说,老奴可要赶人了!” 小太监瘪嘴,急忙道,“我说,我说!” “哼。”嬷嬷神情怠慢,然而等听到小太监的话,立刻大吃一惊,“这话可不敢乱说!” 小太监道,“这是奴才和景阳宫派去的姐姐一起亲耳听到的!” “胡说!”嬷嬷道,“宫里不是宫女就是太监,永寿宫更是平时连个人影都没有,哪来的人偷!” 话是这样说,嬷嬷也还是亲自问刚刚的小宫女,“你也听到了?” 小宫女吓得不轻,只剩点头的份儿。 嬷嬷皱眉,“怎么可能呢……根本没有男人能进后宫……”嘀咕着,嬷嬷脸色一变,忽然道,“你们确定听到的声音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宫妃深宫寂寥时,自己偷偷寻乐碰自己的也不是没有。 “回嬷嬷的话,确实是两个人……”小宫女哆嗦道,“可是……奴婢没听到男人的声音……” 小太监却道,“奴才觉得……那个声音好像是……是……” “是谁?” “是……”守门一咬牙,“是静妃娘娘的贴身侍女,永寿宫的锦绣姑姑。” 嬷嬷瞬间变脸,顿时面色阴沉,“你们俩在这等着,老奴去禀报娘娘。” 可怜恪妃刚刚入睡,就被一脸如临大敌的主事嬷嬷叫醒了,“什么事?” 恪妃揉着额头,疲惫不已。宫中诸事繁多,已然让人大耗心神,偏偏她还要夹在淑惠妃和贞妃之间周旋,更是累上加累。更无奈的是,淑惠妃和贞妃可不像皇后和皇贵妃,这两位都不是吃素的主,分分钟能掐起来。恪妃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后来索性躲起来都不见。 主事嬷嬷附耳说了此事,吓得恪妃一咯噔,“你是说……永寿宫……磨镜?” “这可是后宫大忌,就算不死只怕也得打入冷宫。”主事嬷嬷道,“两个证人就在外头。” 恪妃开始用力揉眉心,简直愁白了头。这事儿太棘手了,她道,“容本宫想想。” 静妃可不是好惹的,这个且不说。但是hui乱宫闱的罪名太大太重,恪妃不敢做主。毕竟她只是临时主事儿的,恪妃哀叹连连,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怎的偏偏在自己管事儿的时候发生如此棘手的事情!为什么不等皇后一行人回宫再发生! 沉吟半晌,恪妃重重吐口气,“这事儿,先压住。谁都不要提,尤其不要让翊坤宫和钟粹宫知道,不然只怕事情越闹越大。这可不是小事。那两个证人就先留在景阳宫吧,另外派人快马加鞭去给皇后报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019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远在冬猎行宫的皇后,看起来和皇贵妃的相处十分融洽。 小皇后当年进宫匆忙,宫规之类的也只是死记硬背通了一遍,之后还没来得及熟悉后宫掌控权柄,备受恩宠的皇贵妃就势不可挡的截断大权。皇太后交给小皇后的中宫权柄,就没在小皇后手里捂热。皇太后恨铁不成钢,偏偏小皇后不上心。不过如今见皇后能和皇贵妃表面上言笑晏晏,到底还是欣慰几分。 苏麻喇姑道,“皇后娘娘还是有前途的。” 倒惹得皇太后冷笑,“这点脸面上的功夫都没有,要她何用。” 苏麻喇姑不敢反驳,只道,“有太后您在,任谁也翻不出花样来。” “唉,”太后叹气,“哀家老了,这宫里早晚要交给她们。”太后摇头又叹一声,“当初哀家选她,是觉得这丫头心性仁厚识大体,正配皇上那个躁性的人,是个贤内助。虽然有点过于柔善,但年纪小,调/教下也可成大器。可哀家怎么也没料到,这丫头竟一点争斗心也无。苏麻啊,你说,哀家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糊涂,看走眼了?” “太后英明丝毫不减当年,”苏麻喇姑说的一脸认真,沉吟下才道,“老奴倒觉得,皇后娘娘未来不可限量。” 太后笑笑,“哦?” “人谁能不想好?皇后娘娘不可能没有半点争斗心。”苏麻喇姑缓声道,“只是这些年来,皇上怎么对待皇后的,太后您也看在眼里。咱们的皇后娘娘可不像静妃,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皇后娘娘对皇上,心里能没有点怨恨?” “只怕她不止怨皇上,还怨哀家呢。”太后平平接了一句。 苏麻喇姑抿唇一笑,“老奴看着也是。” “嘿,你——”太后瞪她,“大胆!” 然而苏麻喇姑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太后,终于太后没忍住笑道,“放肆,要不是看你一大把年纪,哀家定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再没有比老奴更冤的了,”苏麻喇姑正色道,“老奴对太后的恭敬要说第二,天底下没人敢自称第一。” 太后无奈地笑,“你是越老越没规矩。”又道,“怨就怨吧,哀家已经给了她全天下女人最大的权势和荣华富贵,她握不握得住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皇后娘娘可是牢牢握着呢,”苏麻喇姑道,“这些年不管皇上怎么折腾,皇后终究是半点差错也无。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苏麻喇姑继续道,“依老奴看,皇后娘娘是大智若愚。这几年,皇后娘娘也没做什么,可怎么都没被扳倒。虽然有太后您暗中相助,可要是皇后娘娘真的丝毫不争,太后您就是帮得了一次也不能每次都能让皇后娘娘化险为夷啊。怕皇后娘娘不是不争,而是不多争。她心里怨皇上,又怎么可能去争宠呢?说来也是奇怪,”苏麻喇姑道,“自从皇后进宫以来,也不是没被承乾宫下过绊子,倒没见皇后娘娘这样大动干戈过。偏生这次那个叫桑枝的坏了侍寝,让皇后娘娘头一次明着跟承乾宫叫板,就连把人扔进外院那种地方,皇后娘娘事后都没再提半个字。这实在不像皇后娘娘的性子,皇后到底心善,要是以往,只怕皇后娘娘自己就直接把人逐出宫去了,也不会让人在外院那种地方活活受罪。”苏麻喇姑嘀咕道,“而且听奴才来报,皇后娘娘借着这个叫桑枝的丫头,绵里藏针地刺了承乾宫好几次。便连这个人,都是皇后娘娘硬从承乾宫要来的。这些,太后您也是知道的。“ 太后笑而不语。 苏麻喇姑看着太后神情,心里一惊顿时恍然大悟,苦笑道,“太后您又故意看老奴笑话。老奴能想到的,您老人家只怕早就心里跟明镜似的了。” 太后笑意加深,却问,“那锦囊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老奴正要说这个呢,”苏麻喇姑给太后捏腿,“出宫前,老奴把那符渣交给钦天殿的道长查看,原没指望能看出什么来,可不巧前几日钦天殿传来消息,说那符乃是出自老神仙之手的安魂符,钦天殿的人都宝贝得紧。” “安魂符?”太后皱眉,“皇后怎么有这个?” 苏麻喇姑迟疑了下,“据留驻钦天殿的老神仙高徒说,那安魂符是……是国师给一个宫女的。” 太后眸子一顿,唇间吐出两个字,“桑枝。” 苏麻喇姑抿唇,虽然心里也有猜测,但是不敢乱说。但显然太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苏麻喇姑心情复杂,轻声道,“太后,坤宁宫的宫女很多呢。” 太后意味深长地勾唇冷笑,不理苏麻喇姑,只道,“把皇后召来。” 皇后娘娘没带蔡婉芸,只带着四五个随身侍女伺候,这十多日以来除了陪太后以外,基本都是自己待着。皇上满心牵挂的都是身子弱的皇贵妃,唯恐她不开心,哪里有空来找皇后!更何况皇后还是被太后带来的,皇上心里向来就对太后逆反,因而连带着对皇后都冷淡几分。 左右无人,闲来无事,皇后独处时几乎不受控制地满脑子都是桑枝。她渐渐冷静下来,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冤枉了桑枝。但到底冤枉了桑枝什么,皇后娘娘想不通。而且皇后始终能确定,桑枝确实有事瞒着她。等再过两天,皇后就有些忧心忡忡。慈宁宫外院是什么地方?难道皇后不知道吗?那种地方,能把活人变成死人,也能把坏人变成生不如死的人。桑枝被太后送去了那里,会变成什么样? 皇后越想越心急如焚。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已经交到太后手里的人,皇后不能越级处理。如今才真真悔不当初,皇后暗自懊恼,怪自己当初还不如直接把桑枝赶出宫去。 可是为什么不把桑枝赶出宫去呢?宁可让桑枝去那种如同地狱的地方活受罪,都丝毫没想过把桑枝逐出宫去,皇后很头疼,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怎么偏偏就对桑枝这么狠辣。她原本并不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偏偏对桑枝就这么不留余地。 皇后心想,不管到底是不是董鄂妃的人,一直以来桑枝为自己做的一切难道是假的吗?几次冒着生命危险,以一个卑贱的奴婢的身份屡次冒险,难道是假的?就算往日的温柔相伴是装出来的,可拿命在搏难道是假的吗?桑枝展现给自己的那独有的一面,难道做的了假?皇后心里毫无缘由的确信,在自己面前的桑枝是独一无二的。皇后觉得,如果桑枝在董鄂妃面前也是那般模样,董鄂妃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舍得把桑枝送到坤宁宫来的。更何况这些天以来,桑枝被慈宁宫带走,皇后早已经私下把消息散到承乾宫,可皇贵妃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皇后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外院那种地方,进去能活几天都是个问题,就算活下来只怕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但,董鄂妃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后几次见到董鄂妃,都恨不能上前质问,为什么还不想办法把桑枝弄出去?不知道时间越久桑枝的下场就越难以预测吗?难道就因为这样桑枝就成了董鄂妃的弃子吗? 然而皇后只能想想而已。哪怕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尤其现在她就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周围都是太后的人,她就更不能轻举妄动。如今皇后只盼着冬猎早日结束,能早些回去。她绞尽脑汁想着救桑枝的法子,然而和皇上一样,她也慑于太后的威严,束手无策。甚至,她还不如皇上,她对太后无比敬畏,丝毫不敢反抗。 日子一天一天的耽搁,皇后一天比一天后悔,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桑枝逐出宫去。 为什么呢?夜深人静时,她褪去皇后盛装,和衣而眠时问自己,素勒,你为什么从没想把桑枝逐出宫去?有个答案浮上心头:不要!不舍得。似乎只要桑枝还在宫中,就不算离自己而去似的,皇后娘娘根本没想过让桑枝离开。 这会儿,皇后娘娘面色沉郁地发呆,忽然太后那边来人传召,皇后娘娘不得不敛去神色,面见太后。 太后可不与她虚与委蛇,皇后刚行礼罢坐下,太后就让苏麻喇姑拿出那锦囊来,问,“皇后可认得这锦囊?” 皇后心里一咯噔,随即起身恭敬道,“回母后,这锦囊正是臣妾丢失的。” “你丢的?”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从哪儿来的?” 皇后隐约记得,桑枝好像说过这是国师给她的护身符,便道,“这是臣妾特地从国师那里求来的护身符。”顿了顿,又道,“因着身上没有合适的锦囊,便从奴才手里讨了个,打算回去找个新的再换回来。可没想到弄丢了,便没来得及换。原来被母后捡到,到底是母后您福厚,想是臣妾无福消受。” 这一番真假掺半的话最是难辨真伪,然而太后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又问,“哀家听钦天殿说,这是国师给那个叫做桑枝的宫女的。” 皇后心里一紧,忙道,“正是臣妾让桑枝去取的。” 太后就笑了。苏麻喇姑在一旁站着,忍不住暗叹一声。到底小皇后太嫩,这么轻易就被太后把话套出来了!除了皇后,没有人知道这锦囊是桑枝的啊!可是,慑于太后天威,又这么滴水不漏仿若漫不经心的问话,皇后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下套了! “既然如此,皇后还是拿去吧。”太后眼神示意苏麻喇姑把锦囊给皇后,眼见着皇后接过,太后却仿若自言自语道,“钦天殿的人倒是说锦囊里装的是安魂符,安人魂魄之用。听起来就不祥,可见那奴才没安好心。” “安魂符?”皇后动作一僵,竭力稳住心神道,“是……是臣妾那些日子睡不安寝,经常做噩梦,才求了个安魂符。只是怕母后您责怪,只好妄称护身符。求母后恕罪!” “砰——”太后忽然重重砸了下茶盏,吓得皇后连忙深深叩首,惶恐不安。然而太后却只是道,“平身吧。” 皇后战战兢兢叩谢,“臣妾谢过母后。”她小心翼翼陪侍在太后身旁,苏麻喇姑见皇后神情憔悴,心生不忍,便给皇后斟茶,“皇后娘娘请用茶。” “多谢苏麻姑姑。”皇后对苏麻喇姑态度也很敬重。 太后不咸不淡地问,“这些日子,皇后倒是越发不精神了。却是何故?” 皇后忙道,“只是这几日有些睡不安稳罢了。” 她们寒暄着,忽然殿外有太监来报,“宫里恪妃娘娘派人加急给皇后娘娘送信。” 皇后抬头,看一眼太后,太后却只做看不见,只让苏麻喇姑给自己安静地温茶。皇后心知诸事皆不能逃出太后耳目,便道,“呈上来。”她放下茶盏,亲自拆信,那上面赫然有两行字——永寿宫静妃娘娘涉嫌hui乱后宫,请皇后娘娘回宫裁决。 皇后陡然睁大眼睛,心神剧震。hui乱后宫,其罪当诛! 一旁的苏麻喇姑见皇后面色大变,给太后递了个眼色,太后扫一眼皇后,慢悠悠道,“出什么事了?” “太后!”皇后一脸苍白,立刻跪倒在地,却不敢不将信件呈上。 苏麻喇姑接过一看,顿时也变了脸色。太后原本还不甚在意,待看见连苏麻喇姑都神情一震,这才眼神一厉,那双平日里悠哉闲哉的眸子此刻聚满精光。苏麻喇姑颤抖着手将信件呈给太后,太后只扫了一眼,立刻一脸阴云密布,“回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004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一连几天,宫内都毫无异样,而静妃知道,这只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不过令她庆幸地是,锦绣没有回来。静妃说不出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止不住黯然。她给锦绣的银票连同一纸信笺装在一起,锦绣醒来发现异常就能看到。天没亮时西长房的人把锦绣带出去,天亮回来时,锦绣并没有回来。西长房的人看在一百两银子的份儿上还特地过来相告,说已经把那宫女送到白云观。来人还一脸疑虑,毕竟将锦绣叫醒送下去时,锦绣稀里糊涂地都没明白怎么回事。 已经三天过去,锦绣都没有回来。静妃满心复杂,她能做到只有这些了,“锦绣……你好好的……”说完,静妃垂下眸子,终究只是轻叹一声。 快马加鞭送信过去,不过两日功夫。静妃知道此事绝难善了,她只是静观其变。果然又过了四五天,太后、皇后都回宫来了。然而静妃娘娘已经心无牵挂,自然无惧无忧。 太后勃然大怒,回来就立刻召见恪妃述事,恪妃没想到还招来了太后,一时也是无比忐忑。皇后就在太后下位坐着,恪妃不敢有丝毫隐瞒,忙传唤证人。 景阳宫的小宫女和永寿宫的守门太监哪里见过这阵势!这会儿吓得直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 “如实招来。” 两个奴才不敢隐瞒,遂将当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来。小太监又道,“奴才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就是锦绣姑姑。” 太后脸都绿了,苏麻喇姑面无异色连忙安抚她,“太后息怒,息怒!”转头喝道,“你这奴才,想清楚再说话!” 小太监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只想证明自己没说谎话,又道,“奴才不敢撒谎!静妃娘娘平日里和锦绣姑姑就不分彼此,奴才守着永寿宫的大门,早先见过好几次,还只道是静妃娘娘待下人好。可静妃娘娘待锦绣姑姑实在太好,一直都是锦绣姑姑守夜,还陪同静妃娘娘一起用膳。” 一旁沉默许久的皇后娘娘,眸子幽幽深深,忽然开口道,“本宫待下人也是这般,太后娘娘待苏麻姑姑亦是如此,按你的说法,本宫和太后都是hui乱宫闱了?” 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吓得小太监浑身发抖,猛磕头,“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只是如实禀报。那晚……那晚确实听见……” “听见什么?”皇后又道,“你一个守门的太监,知道男女之事吗?你又没有亲眼看见,只是凭空听了一耳朵,就敢胡编乱造,如今还捕风捉影,怎么,主子待下人好,反倒是错了?”皇后冷下脸来,“本宫怎么觉得,是你这太监嫉恨静妃待你不好才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呢。” “皇后娘娘明察!”小太监吓得尿裤子,磕头磕得额上鲜血直流,“奴才句句属实,没有一点谎话!不信,不信您问景阳宫的宫女——” 可景阳宫的宫女见此情景,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只道,“奴婢……奴婢那晚被他吓到,也不知道听见了些什么……” 小太监大惊失色,“你!你胡说!你明明听见——” “住口!”苏麻喇姑厉声道,“单凭你一个奴才信口雌黄,就想诬陷一宫后妃,痴人说梦!来人哪,把他拖出去,杖责一百,以儆效尤!看谁还敢背后嚼舌,胡乱造谣。” 不顾那小太监大喊冤枉,外面惨叫连连。哪里用一百棍,五十棍下去,小太监已经一命归西了。 慈宁宫里众人听着外面小太监的惨叫声渐渐变弱,半柱香过去,施刑的人过来禀报小太监死讯,太后没说话,皇后也面无表情地没说话,只有苏麻喇姑冷声道,“死了就葬吧,还禀报什么。” 恪妃面色发白地看着慈宁宫里发生的一切,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这个案子里多说一个字。从太后和皇后回来,一个时辰不到,涉案的小太监就已经死于非命。而景阳宫的小宫女呢?恪妃双手有些发颤,连忙跪倒在地,“是臣妾管教无方,臣妾失职才让永寿宫蒙冤,求太后、皇后娘娘恕罪!” 太后阴沉着脸,只问,“还有谁参与?” “……还……还有臣妾的教养嬷嬷,”恪妃手足发抖,忙叩首道,“臣妾回去一定严加管教,绝不让永寿宫名声有半点不是!”说着话,恪妃眼神恳求地望着皇后,希望皇后千万救她一次。 皇后眼神微动,看向太后道,“母后,此事恪妃虽有失职,但处理得当,也算功过相抵。何况这些日子以来,恪妃在后宫主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望母后体察。” 太后长叹一声,“罢了,也为难恪妃了。苏麻,上月番邦进贡的那个什么绸缎,赏给恪妃吧。” 恪妃连忙叩首,“臣妾谢太后恩赐!” 可没等恪妃松一口气,太后突然道,“这后宫啊如今是皇后主事,你呀,也不要承哀家的情,哀家老了,没那个精神头管你们。”又道,“皇后,你看着办。这一路舟车劳顿,哀家累了。” 皇后神色一僵,看向太后时,太后已经被苏麻喇姑扶着往里间去了。皇后和恪妃连忙行礼,“恭送太后!” 直到慈宁宫里只剩下恪妃和皇后时,恪妃总算彻彻底底松口气。永寿宫这烫手山芋总算扔出去了!恪妃不愿意多耽搁,连忙向皇后告辞,“皇后娘娘舟车劳顿,定然十分疲累,臣妾就不叨扰了,告辞。”只是她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将这个倒霉的小宫女打发到辛者库去,皇家秘事,谁碰上谁倒霉!毕竟事关皇室颜面,所谓的皇族尊严岂能不粉饰太平?哪怕那太平之下血债累累。 皇后哪能不知道恪妃的心思?何况也没必要留她,只微笑道,“这些日子辛苦恪妃了,回去好好休息。” “臣妾不敢,谢皇后娘娘关心。”恪妃恨不能立刻从慈宁宫消失。然而她还没刚走两步,皇后却突然叫住她,“恪妃!” “臣妾……在!”恪妃心里咯噔一下,唯恐皇后又找自己做什么事,皇后见她面色已然猜出她心里所想,不由暗叹一声,却问道,“静妃的事……” “臣妾失职!”不等皇后把话说完,恪妃就脸色发白的要跪下。皇后连忙虚扶住她,“算了,你退下吧。” 看这样子,也问不出什么事来。略作沉吟,皇后干脆直接去了永寿宫。 静妃早已候她多时,“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顿了顿,扶住她,“姑姑,这里并没有旁人。” “呵,”静妃看向她的眼睛,“这里,到处都是人。” 皇后久不能说话。静妃拉着她进了房间,却笑道,“本宫第一次见你时,你才这么高。”她抬抬手,比划着小女孩的高度,“如今,你都这样大了。” “姑姑——”素勒扫一眼静妃身旁,并没有看见锦绣,“锦绣呢?” 静妃漫不经心道,“本宫嫌她聒噪,将人打发了。” “锦绣是你的贴身侍女,从科尔沁草原带来的,是要陪你见长生天的奴婢。”素勒望着静妃的眼睛,平静地说着话。言下之意,静妃的理由太蹩脚了。 静妃勾唇,无谓一笑,却忽然道,“你知道桑枝快死了吗?” 素勒心口一窒,脸色僵住,“什么?” “我觉得很奇怪,一直都很奇怪,”静妃似笑非笑地看向素勒,“她一个奴才,承乾宫的当红丫头,何以几次三番敢为你以身犯险?我怀疑过她的动机,实在不能理解她何以对你如此忠诚。我总觉得她是承乾宫派来的细作,可是当初你被皇上禁闭险些要废了你的时候,她顶着一身血肉淋漓的伤跑到永寿宫来求我,啧,”静妃眯起眼睛,“换衣服的时候啊,那一背的血肉模糊,真是让人不忍心看。噢,那身鞭伤好像还是在坤宁宫挨的。那时我就觉得有趣,在坤宁宫里挨过那么重的鞭打,在永寿宫还险些丧命,可她竟然还是为了你敢到永寿宫来求我,”静妃嫣然一笑,“我对她非常感兴趣,就故意带她去见你,还故意跟她说让她去想办法见太后,虽然我知道,只要你想,太后无论如何都能知道坤宁宫的事情。可我就是想知道她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她一个身份卑贱的丫头,我原以为纵然她想破脑袋也是见不到太后的,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大胆到敢利用皇上达到目的,还在慈宁宫闹了一场。”静妃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原来也是不明白的,就问锦绣,锦绣愣了愣竟跟我说,如果是我陷入你那样的绝境,她也会。锦绣说,为了我,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我很惊讶,锦绣从来不会说这种话,我从没见过她那样坚定的模样。那天我看着锦绣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就忍不住轻薄了她。”静妃唇角溢出笑意,“她那会儿都吓傻了。而我也终于明白,你的那个桑枝哪里是忠诚,根本就是色/胆包天。”静妃轻叹一声,“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锦绣也有这色/胆,我们也不至于荒废那么多年。” 素勒心神大震,一张脸憋得通红,慌乱地大惊失色,“你胡说什么!桑枝不是!”她颤声转而喝道,“你身为后妃,是皇上的女人,你心里只能有皇上,你怎么能——”然而胸腔中那颗心却噗通噗通狂跳,前尘过往铺天盖地的涌过来,一切好像都能说得通了!桑枝……桑枝她……皇后咬紧牙关,却觉得鼻尖一阵泛酸,眼眶直发热险些红了。怎么会呢?怎么能呢?桑枝……桑枝怎么可能呢!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冒出头说,原来如此!皇后神情惶然,指责的话变得如此无力。 “凭什么我心里只能有他!”静妃冷下脸,打断素勒的话,“他能有后宫三千,凭什么我要为他守身如玉?!在他眼里,我算什么?想要我的时候就来,不想要的时候还要狠狠踩上一脚,我孟古青在他眼里算什么东西?!帝王恩宠,哈哈,傻子才会信!就是如今正当宠的董鄂妃又算个什么东西?女人,对皇上来说,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今日兴致好,玩玩这个,明日兴致不好,就玩玩那个。他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吗?”静妃面露疯狂之色,“皇后,我告诉你,跟锦绣好了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女人。皇上从来不会怜惜女人,他只会发泄自己的兽性,何曾顾忌过女人怎么想的?他也永远不会知道爱惜女人,因为他是皇帝,他有大把大把的女人等着他去宠幸。你以为董鄂妃就真的那么令人羡慕吗?我告诉你,皇上和我最好的时候也还是什么都不会,他根本不会取悦女人。他只会掠夺、侵略,他只会享用女人,他以为这样就是男人的雄风,可他不知道女人到底喜不喜欢,而宫里的女人,谁敢说半个不字?喜不喜欢都要装作很喜欢,很受用。呵呵,没有对比,她们当然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货色。” 这话虽然不露骨,但意思已然十分放肆了。素勒被她的口出狂言惊得面如土色,“你疯了吗?” “我受够了。”静妃声音缓下来,却仍然像压着无尽的暴风雨,“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处处被欺压?凭什么我不能和我的心上人好好生活?皇后,你不会懂的。也许桑枝能懂,可惜她已经快死了。”静妃神情逐渐温柔下来,眼中泛着泪光,“皇后,像我这样的人,像桑枝这样的人,在这宫里是活不下去的。你知道吗?我们这种人,要么行尸走肉的活着,要么尽情尽兴地死去。” “你疯了。”皇后失神地喃喃,“你疯了。”却自语道,“桑枝不会死的,有我在,我不会让她死的。” 静妃哈哈大笑,“你?你有什么用?你今天来难道不是奉太后旨意?难道中宫权柄在你手里?我的皇后娘娘啊,你明知道太后是在试探你,可你还是得按着太后的旨意来。桑枝不在你手里,她会不会被折磨死,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在你手里,你难道就有办法了吗?比如我,看起来太后是把我交到你手里了,可是你比我更清楚,你不过是替太后跑腿,就算我不死,也得把锦绣灭口。如今锦绣不在,又怎么能容得下我?”静妃怜悯地看她一眼,“你我都不过是太后的傀儡罢了,顺她者生,逆她者亡。这整个后宫哪里不是太后的天下?连皇上对太后都要忌惮三分,何况你我。” 皇后心中百味陈杂,沉默半晌终于抬起头,望着静妃的眼睛,轻声却坚定地道,“我才是中宫的主人。”她握紧双拳声音低沉,“我要桑枝不死,谁也不能让她死。皇上不能,太后,也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001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一语毕,两人陷入沉寂。静妃定定地望着皇后半晌,忽然唇角绽出笑意,竟有几分神采飞扬的一字一顿道,“我相信你。”静妃仰头深呼吸,“我相信你。我做不到,但是你能。”她说,“因为,你就是为这座紫禁城而生的。” 皇后听罢,双唇微动却只是道,“你好好在永寿宫待着。” “你不必考虑我,”静妃微笑道,“我只求你一件事,”她望着皇后,“只望帮我安顿好锦绣,我死而无憾。” 皇后一顿,却没有答话。锦绣是静妃的人,却不是皇后的人,皇后对锦绣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奴才就是奴才,在皇后心里等级尊卑是很分明的,她可以因为怜悯而饶人,却不会把别人当成与她同等的人。桑枝对皇后来说不一样,是因为桑枝从始至终都没有奴颜婢膝,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奴性,桑枝不自觉的自尊自重让皇后也下意识的尊重她。而锦绣不同,锦绣从始至终都只是奴才的姿态,皇后对锦绣也就只是对一个奴才的感情罢了。何况现在锦绣已然被送出宫去,以皇后现在的势力,把手伸到宫外还是有不少风险的。许久,皇后才开口,“为了一个奴才,值得吗?” 静妃一愣,“奴才?”她不由得苦笑,“锦绣对我来说,就像桑枝于你。我从没把她当奴才,难道你把桑枝当奴才?”静妃确信的反问,“你待桑枝的种种,难道是身为皇后对奴才的态度?” “锦绣和桑枝怎么一样,”皇后皱眉,“桑枝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静妃无奈轻笑,“有什么不一样,都一样。皇后,你贵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哧,”说着静妃自己笑出声来,“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啊,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可笑。”她摇摇头,“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其实我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明白。自从被废住到永寿宫来,身边就只有锦绣和另外两个宫女。因为对锦绣不同,我渐渐觉得自己和宫女没有什么不同,就像一家人。谁不是有父有母爹生娘养的?怎么她们就只能是奴才,我们是主子呢?我也想不通,大概是命吧。” “姑姑是魔障了。我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是天命所归,血统高贵,自然就跟她们不一样。” 静妃笑两声,“血统高贵?她们的血难道跟我们不一样?难道不红不腥?唉,罢了罢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许就是天命吧。”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锦绣的事情是为难你,不求你出手助她,只希望你帮我查下她的消息,让我知道她平安。” 这个难度不大,皇后自然应下。虽然过去和静妃往来并不多,但皇后心知在后宫里,静妃算为数不多真心待她的人了。不管静妃怎么视死如归,她已经暗下决心要保住静妃。但以皇后对静妃的了解,就凭静妃的烈性子,明知道如今东窗事发怎样都捂不住,孟古青必然是毫不遮掩的,尤其是面对太后时,只怕更刚烈。必须给现在的静妃一个羁绊,才或可稍微约束下她的纵性。略作沉吟,皇后道,“姑姑,孤掌难鸣,我在后宫势单力薄,要想在太后手下站稳脚跟,必然要有帮手。相信以姑姑的智谋,若肯与我参谋一二,我必如虎添翼。”又道,“他日若我执掌后宫,定然将锦绣安顿妥当,就留在永寿宫好好陪伴姑姑也未尝不可。” 孟古青何等聪明通透的人!岂不知皇后说这话的真实目的何在?便笑道,“臣妾承情。”看小皇后眼神还是有些担忧,静妃轻叹一声,“至少,没有锦绣的消息之前,我不会有失分寸。”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 静妃又道,“你若当真有心,此事绝非一日之功,须得徐徐图之。” “姑姑所言甚是,”皇后微笑道,“但请放心,本宫断不会鲁莽行事。” 倒让静妃一声笑叹,“便是要你鲁莽,只怕你也鲁莽不来。”孟古青心道,皇后娘娘年纪不大,心性却极为坚忍,入宫以来在皇上和太后之间左右为难,默默无闻地承受着这些,却还能以一己之力和承乾宫平分秋色,既不夺去承乾宫的风头招来打击,也不堕了坤宁宫的威望。孟古青自问自己绝对做不到。这种人要么不动作,但凡真有心动起来,大约悄无声息地就换了天日。就像深海下的汹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掀起来就是滔天巨浪,一切已经势不可挡了。想了想又道,“桑枝或可成为你最大的助力。” 皇后顿住,转过脸去轻声说,“人,我会救。但是……倘若她当真抱了别的心思,只怕坤宁宫不能留她。” 看着皇后严肃认真的神色,静妃却意味深长的笑笑,说着看似不相关的话,“人生在世,真心最难得。尤其在宫中,倘若有人肯待以真心,那定是上辈子烧高香了。”她看着皇后,“对你来说,有些人,留之,幸;不留,也未必不幸。而对我来说,留不得,毋宁死。”心里却暗叹,倘若皇后真能做到不留人,只怕到时候又是另一个太后。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不过并不重要,孟古青可不管这些,她只要她和锦绣能安度此劫。 皇后并不愿意在桑枝的事情上多言。“桑枝”两个字成了她心底不可与人言的秘密,不管内心怎么想,她都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她始终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大清皇后,一国之母。哪怕在静妃面前,她也不能流露出半点不该有的情绪来。可实际上,皇后心里很乱。话说的斩钉截铁,可实际上自己心里清楚那更像是欲盖弥彰自欺欺人,静妃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更是让皇后心乱如麻。她并不知道该拿桑枝怎么办,不过现在还考虑不到那么远,当务之急是怎么把桑枝从慈宁宫里捞出来。遂起身告辞,到门口却停住脚步,轻声道,“没有谁天生适合皇宫,我倒是羡慕你那么大胆放肆。”说完,径自离去。 静妃望着她的背影,自顾道,“不一样。我但凡有你一分的忍性,也不能落得如今的下场。何况,你还这么年轻。” 皇后心里压着一座座山,步履沉重。救桑枝的事情绝不能太明显,不然只怕惹太后不快,反倒给桑枝带去祸端。她必须忍,至少现在,一定要忍。即便心里已经无比焦灼,但皇后的功力就在于不管心底再怎样波折,面上却不能露出半点。 刚出永寿宫就遇到迎面过来的蔡婉芸。蔡嬷嬷一听说皇后回来,早就在坤宁宫里准备迎驾了。可久等不至,便自己出来迎接。 永寿宫的事情被悄无声息地压下去,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曲折。只是永寿宫突然换了守卫,私下静妃被禁足,太后还特地给静妃换了个侍女代替锦绣。这些事情无波无澜的进行着,几乎没有人在意,毕竟永寿宫这里向来就堪比冷宫。只有皇后和静妃心里清楚,名义上是太后派来的侍女,实际上不过是太后耳目。只不过这个侍女日子也并不好过,左右静妃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约莫三五日,太后就又气又无奈地将侍女撤走,只下令静妃静思己过。 皇后一直很顺从的模样。既然奉命处理静妃一案,自然就少不得要查探锦绣的下落。但是已经五六天过去,皇后只查到锦绣去了白云观,自此就失去踪迹,这让皇后心里咯噔一下,心生不祥的预感。此外,冬猎回来已经进入十二月,就快过年,宫里各项事宜都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皇后忙得不可开交。锦绣的下落,救桑枝的契机,过年的准备,再加上本就乱成一团的心事——所有的事情都堆积起来,皇后娘娘心力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反倒是桑枝,相比皇后娘娘,日子过得竟勉强算尚可。外院无非做苦力,工作强度大却吃得糟糕睡的少,环境还整个就是脏乱差,已然食不能果腹,虽非衣衫褴褛但粗布麻衣只能蔽体却不能御寒,尤其天气越来越冷,日子当然不好过。但好在这里的人都朴实,没什么坏心眼,各自做各自的活计,不会勾心斗角。还有诸如三姑之类的从宫外雇来的临时工,到底少些宫里的沉闷规矩,还会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桑枝这一个多月过去,整个人都糙了不少。双手就不用说了,一层薄茧早就爬出来,粗糙刺人。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虽不至于面如菜色,但到底也是黑瘦了不少。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尽力把自己的床铺和衣物打理干净,可惜几乎每天都要搬炭,衣服每天脏得看不出颜色来,但桑枝始终坚持洗干净衣物。如果不坚持保持整个人干干净净,她怕长此以往下去,自己也会变成如三姑这样的人,只求温饱别的全不顾,她心里绷了根弦,怕自己会被环境同化。 外院的人都直说她奇怪,还劝她何必白白浪费力气。这里的人就没人衣服是干净的,只有桑枝每天穿的干干净净,尽管这干净也只不过是早晨起来那一会儿。她们当然不能明白,干净整洁对桑枝来说是最后的坚守。不像其他人那样头发又脏又枯,油腻腻的黏成一团胡乱蜷缩在脖子里,桑枝逮着机会就去老宫女那里蹭洗澡,她把头发盘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干练舒服。 虽然和所有人一样衣物一样干活,但她是不同的,她有条不紊,她面带微笑。她看天是辽阔的,她看云是飘逸的,她一无所有跌落谷底时,依然可以享受天地赋予每个人同等的景致。她和她们是不同的,总是不同的。 当然每天都很累,几乎精疲力尽。天冷了,晨起第一件活就是搬炭。桑枝看着运炭车过来的太监,发现他们站姿都如此统一,好像内八字,不由好奇道,“你们站着的姿势怎么都一模一样?” 一个小太监得意道,“这可是白云观的道长教我们的!” “教你们……这样站?”桑枝不理解,“这是什么名头?” “道长说,我们要是每天都这样站着,时间久了就不怕累。”小太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道,“就这样。”他还特地站给桑枝看,“原来也没觉得,后来站久了,发现还真不觉得累了。” 见小太监双手虚抱、双足脚尖内扣,曲体微下蹲,桑枝仔细打量一会儿,心中一惊,蓦地恍然,“这是站桩!” “站桩?”小太监不是很明白,“那是什么?道长没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只跟我们说,这样站时间久了就不累。” 桑枝惊喜不已又啧啧称奇,“这是武术的基本功,站桩。要是长此以往坚持下去,自然受益匪浅。我往日只是有所耳闻,并未亲眼得见,没料到这外院里都是会站桩的人!” 站桩一功,之所以叫基本功,就是因为人人皆可练习。难就难在能不能坚持下去,若是坚持不懈,强身健体自不必说。桑枝忙道,“不知道可否教我?” “这不行,”小太监摆摆手,“女人这样站,成什么样子,不行不行!” 桑枝怎样央求,小太监们都不肯。倒是三姑后来看不过去,过来道,“我教你。” “三姑?”桑枝大吃一惊,“你也会?” 三姑道,“可不是。我常来宫里做活,也常去白云观上香,有个老道姑看我身子不好教我的。我一个乡下粗人,可没那么多规矩,就跟着人家学了阵,你看现在我身子骨多壮!来,我教你。”于是拉着桑枝摆开了架势。 桑枝目瞪口呆。没想到外院里竟有这些能人!心中哭笑不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高手在民间?只不过可惜,“高手”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高手。不过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高手”,只是这些底层老百姓,跟道观接触多,修道之士有悲悯之心,便亲授了他们一些强身健体的法子。 不过这对桑枝来说,绝对是意外的惊喜。无论怎样,身体总是第一位的。而且桑枝模模糊糊觉得,自从自己安下心来之后,连记性都渐渐好起来,也很少生病。她想,难道是心定所以神安,心神安宁,故而身体渐稳?因而更热衷于每天跟三姑学站桩。 只是在外院待得越久,桑枝瘦的越厉害,几乎快骨瘦如柴了。她想,不能再坐以待毙,要想办法把自己从这里弄出去。这天,桑枝还正寻思该怎样自救时,三姑忽然一脸惊慌的过来,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角落里,小声说,“桑枝,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03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打眼一扫,三姑双手都有些微颤抖,桑枝不由得皱眉,跟着她到墙角轻声问,“三姑,出什么事了?” 三姑没有回答,先是四下环顾周遭,见没人注意这里才颤着手从腰兜里掏出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东西,“给。” “给我?”桑枝有些惊讶,“什么东西?”她一边问,一边掀开一层层粗布,直到最后一层,粗布上安静地躺着小半张百两银票,只是银票上腥红一片,上面歪歪扭扭画了一个字符,桑枝看不懂。 三姑局促不安,“有人求我带给你的,我也不认识。” “宫外的人?”桑枝百思不得其解,心想是谁呢?她又不认识宫外的人。便在这时忽然想到,难道是原来桑枝的家人?可是不对啊,记得当初查奴籍的时候发现桑枝家因为实在太穷困,最后不得已把桑枝送入宫里换钱后,就几乎再没消息。她家里原本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桑枝年纪最大,能干的活最多。可惜实在养不起,小儿子病死,小女儿饿死,还剩下个二儿子给人家做奴才,大女儿也送入宫——毕竟桑枝家本来就是包衣奴才。奴籍上只写了这么多,别的情况桑枝也无从打听。 现在听三姑这样说,桑枝心想,难不成是那个从没见过的弟弟?然而三姑只是摆摆手,连连说,“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男的?”如果真是桑枝的弟弟,不认识很正常。 三姑这才凑过来,低声道,“女的,已经死了。” 桑枝大吃一惊,心里咯噔一下,“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好像是被人勒死的。”三姑一脸不忍心的表情,“昨儿我去白云观上香,路过后山看见的。不知道谁家姑娘被人下了毒手,吓我一跳。我到跟前拍拍她脸竟然没死透,死活拽着我,嗯……”顿了下,没说那人把银票全都给了她,又道,“然后就撕烂半张银票画了啥鬼画符。”三姑道,“桑枝,你认识吗?那姑娘可能看见我手里的篮子,知道我是宫里的,就让我把那东西交给你,还说啥没负你。” 听得桑枝心惊肉跳,生怕自己再招上什么祸端,恨不能立刻把手里的银票烧掉。可那人是谁呢?这银票上的符号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交给自己?什么不负自己?桑枝云里雾里,脑子乱成一团。暗想,难不成是原桑枝的什么人?按桑枝现在倒霉催的处境,她是绝对不想节外生枝的。可又不由得想,那姑娘到底是谁?万一真是原桑枝的什么人,自己如此鲁莽地烧掉手中的东西就不太合适。毕竟人已经死了。想到这里,桑枝叹息一声,忽然眉头一皱,拿起银票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腥味,桑枝眉心一跳,“血书?!” 三姑为难地点头,“那姑娘虽然看起来是被勒死的,但脸上手上都是血,怪吓人的。我没敢多管闲事,她说完话就没气了。” “……”桑枝久久不能语,心中无比震惊。女人,惨死,血书,没负他……这几个关键词连起来,简直可以脑补出无数冤案来。桑枝心潮起伏,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血书变成了烫手山芋,不不,应该是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了。必须烧!桑枝咬牙下定决心,她现在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力管别人什么事!于是谢过三姑,准备把手里的东西烧掉。 然而真的要烧时又犹豫了下,还是把小半张皱巴巴银票上的鬼画符抄下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是也许日后有机会知道。桑枝低声祈祷道,“姑娘,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现在自身难保,实在不敢多生事端。对不住了!”她攥着那小半张银票,咬咬牙,朝火盆上递过去,“你如此信任我,临死前把它交给我,如果有机会弄清楚其中缘由,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话毕,小半张银票被火苗窜着,瞬间就被吞没在火焰里。 慈宁宫外院实在离后宫中心太远了。这里是整个后宫的最底层,没人有心思管上面发生什么事,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上面发生过什么事,最多就是传些似是而非的八卦。桑枝在这里实在找不到出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就是外院的负责人,也就是被桑枝哄住的老宫女,不知道她姓名,桑枝跟着大家一起称呼她为老姐姐。 三姑从给桑枝送信的第二天起,就再没来干活。桑枝有点担心,晚上给老姐姐梳头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好像有几天没见到三姑了。” 老宫女哼一声,“三姑撞大运啦,不知道怎么突然发了财,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了。” “发财?”桑枝皱眉,随即又道,“三姑还真是好运气。” 老宫女不屑道,“死人财有什么好运气,也不怕遭报应。” 桑枝装作吓了一跳,“死人财?” “听说是做梦梦到死人给她一笔钱,她醒来就去挖,说就挖到了。呸,这不是死人财是什么!”老宫女道,“就快过年了,拿死人钱,真不怕晦气。”可是语气里却充满嫉恨。 然而桑枝却知道其中曲折。又想到被烧掉的银票,心想,八成是那死去姑娘的钱财。 老宫女又道,“咱们过年的对联还没有呢,也不知道今年上头还给不给发。我看着悬,往年皇贵妃管事儿的时候,这会儿各处对联都差不多下来了,现在皇后做主,到这会儿子都没动静。” 冷不防听到“皇后”两个字,桑枝不由得手一抖,心脏猝不及防地猛一跳。她有点恍惚,仿佛这个人从没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皇后——多么遥远的一个词儿,多么遥不可及的一个人。心底泛出苦涩来,蔓延到全身,唇角的苦笑一闪而过,桑枝眨眨眼睛,面色如常地垂眸道,“不发咱们就自己写呗。” “哪有人识字。”老宫女说完,忽然看向桑枝,“你会吗?毕竟你是上面伺候过的。” 桑枝摇摇头,“我也不会。” “也是,你要是识字也不能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老宫女闲聊道,“皇上皇后老太后去打猎,倒是皇后太后先回来了,咱们皇上还真是对皇贵妃娘娘宠的没话说,听说前儿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又道,“天越来越冷了,咱们这里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宫里处处可都少不了这外院呢。尤其是炭从咱这里发到各宫,也是多少能见到上面宫人的。”炭就放在外院,各宫按照品级份例派人来领取。老宫女看向桑枝,“你在这里也待了一阵子,手脚挺麻利的,明儿就跟着去发炭吧。”发炭是件相对轻松的活计,但责任要重一些。各宫要领多少,都要心中有底。但也有不少宫人来领炭时中饱私囊,巴不得多拿点自己用,这就要看管炭人的本事了。既不能得罪她们——毕竟外院这里是谁都可以欺负的最底层,也不能让东西少——少了管炭的得挨罚。但是好在不用大冷天的洗衣服,不用每天累死累脏兮兮的搬炭,只是去看着让人领炭例。 “谢老姐姐照顾。”桑枝轻声说罢,道,“天冷了,老姐姐注意身子。” 老宫女笑笑,“来了这外院,是不可能再出去了。但只要你对我忠心,我就不会让你吃苦。”说着,老宫女给了她一块牌子,“不识字得记性好,各宫要多少炭例,得记得一清二楚,要是出了错,我也保不了你。” “断不会给老姐姐丢脸。”桑枝扫一眼牌子,忽然顿住,那牌子上有个符号和她抄下来的符号有几分相似。桑枝拿起牌子,“老姐姐,这上面的是个什么?” 老宫女扫一眼,“满文,不认识。就是管炭的拿着的。” 桑枝心里猛一亮堂,难道那个符号也是满文?她迟疑了下,闲聊道,“咱们这里可有人识得满文?” “我是不认得。不过十六衙门的人兴许认识,你明儿去管炭可以跟他们学学,十六衙门的人早晚要来查看炭量,早晨运来多少,晚上剩下多少,被各宫领走多少,他们都要细细记下来的。能识字记东西总好过全靠脑子。”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十六衙门就派人来,清点炭量。他们跟外院的人经常打交道,故而态度虽然不能说多好,但也不算差。桑枝亲自给人端上热水,嘘寒问暖,哄得来人十分舒坦。桑枝见来人记东西用的却是满汉夹杂的文字,放心许多,就掏出一张纸,装模作样的抄着人家写的字,“老姐姐让奴婢跟您学几个字呢,我就怎么都写不好。” 惹得来人觑眼来看,嘲笑道,“你这抄的什么,我哪里写过‘青’字,‘炭’不是这个写法。” “青?”桑枝顿住,“我写的是‘青’不是‘炭’?哪个青?” “当然不是!”来人得意道,“你那是青色的青,和炭差得远呢。我看你也别学了,都歪到老家去了。” 桑枝讪讪的收了,“也是,怪难的。您忙,您忙!”她急匆匆退下,却疑虑更甚。原来那是个“青”字!可是,“青”字又代表了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003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从来各宫到外院领炭的都是粗使宫女,但也有例外,比如永寿宫。永寿宫是个地位尴尬的存在,废后为妃,明面上享受妃位的待遇,实际上也只是稍微比冷宫好些。更重要的是静妃深深被皇帝厌弃,永无翻身的机会,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宫人待永寿宫难有好脸色。她们是不敢给静妃脸色看,可永寿宫里的宫女哪个不备受欺辱?便是领炭时也少不了被别宫的人挤兑刁难,甚至领到手的炭例都会被哄抢走。所以永寿宫的东西经常短少。静妃心性高气性大,这些屈辱锦绣可不敢让她知道,暗地里受了多少委屈也从不跟静妃说,但静妃并非一无所知,到后来索性炭也不让人领了。倒亏得董鄂妃为人处世周全,承乾宫执掌后宫时便代领永寿宫那份,派人亲自送过去,这才让永寿宫的日子好过点。董鄂妃的这些恩惠,锦绣是承情的。可孟古青不,董鄂妃的人情对孟古青来说就更是莫大的屈辱了,她是宁死都不愿意折腰的人。 而今大权回到皇后手里,承乾宫已经不再代领。皇后刚接手,后宫诸事繁杂多如牛毛且不说,皇后自己心里还一堆事儿,哪里顾得上这些小细节!桑枝看炭一上午,各宫有条不紊的前来登记领炭例,但确实有多拿不报的情况。桑枝好声好气的陪着笑脸,一上午说的口干舌燥,等结束后浑身上下就像打完一场仗似的累。可到最后整理时,还是有多拿没放回来的。桑枝长叹一声,无可奈何。数额对账完才发现永寿宫的那份没领,正是永寿宫的这份填补了被多领走的份儿,如今永寿宫的炭例只剩下一小半分量了。桑枝心情复杂,担心怎么跟永寿宫的来人交代。可她直等到太阳快落山,也没见永寿宫来人。桑枝深感奇怪,难道永寿宫的人不来了?她特地问了一同看炭的人,才知道原来永寿宫的那份都是代领的。于是瞬间想通其中关节,不由得心底一声暗叹,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可真真再没有比宫里更分明了。 如今已是十二月隆冬,宫里就快要过年,天寒地冻自不必说。永寿宫又地处空旷阴冷,要是没有炭烧取暖,这个冬天只怕不好过。桑枝思前想后,决定亲自给送过去,希望能将功赎罪。不然,到时候炭例份额对不上,她可得受罚。 外院在靠着城墙的最西边,沿着慈宁宫西边的寿康宫往北走,很快就能到寿安门。寿安门和永寿门就在一条线上,说远不算太远,说近又不能算近,但总归比从承乾宫绕到永寿宫要近上不知道多少倍。桑枝拎着炭筐,又一声低叹。没想到绕来绕去,到最后自己还是个送炭的。她垂眸苦笑,拎着炭筐一步步往永寿宫去。 & 慈宁宫里,苏麻喇姑接过一封信,扫一眼就烧掉了。她走到太后面前,挑弄着炭炉给太后取暖,轻声道,“事情办好了。” 太后眉目低垂,只问,“皇后那里呢?” “皇后也该查到了。”苏麻喇姑道,“亏得太后英明,在行宫接到信就立刻派人处理,不然要是真等到回宫再查,这十多天足够那奴婢隐姓埋名逃走了。” 太后叹一声,“就静妃那点手段。”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不屑。 “静妃反应够快,要不是此事碰巧让太后您知道,放皇后手里只怕真就掀过去了。”苏麻喇姑道,“皇后娘娘到底仁义。” “太妇人之仁。”太后摇头,“这宫里,可有谁手上是真干净的?她是皇后,始终下不了狠手,不说承乾宫了,以后随便再来个有手段的,都能置她于死地。一国之母可是那么容易做的!” 苏麻喇姑就笑,“太后当初不就是看中皇后娘娘的仁义吗?” “哀家活着,她仁义由她去。哀家要是走了——”太后顿住,“这大清的后宫,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我科尔沁家族为大清的荣耀抛洒热血,这天下有一半都该是科尔沁的。” 苏麻喇姑连忙道,“呸呸呸,太后您福泽深厚,怎么说起丧气话了。” “唉!”太后长叹,“静妃就是一根筋,原本她才该是中宫的最佳人选。你说说她,”太后气道,“这等糊涂已经让人心寒,还敢把那个奴婢放出去!人活一张嘴,锦绣要是活着到外面说出去,我大清的颜面何在?!这让皇上怎么做人?岂不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要真让皇上知道,别说她静妃,便是整个科尔沁只怕都要受牵连。到时候皇上质问起来,哀家也没脸争。那时才是悔之晚矣。” 苏麻喇姑安慰道,“太后不必忧心,锦绣不会再开口了。” 太后沉默了下,“她原是个好丫头,可到静妃手里就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如今这下场,也算死得其所。苏麻,吩咐下去,这两天你陪哀家吃斋念佛,别的事就交给皇后去办吧。” “是。”苏麻喇姑道,“下边来报,皇后已经查到锦绣是被山匪所害,山匪是找不着了。锦绣又是私自出宫,本就是大罪一条。如今这事约莫也该了了,怕就怕静妃那边闹起来。” 太后皱皱眉,略作沉吟道,“哀家倒想看看,皇后怎么处理这事儿。” 一听这话,苏麻喇姑立刻心领神会,遂闭口不言。 坤宁宫里,皇后确实查到锦绣的下落,只可惜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酷寒的天儿,锦绣尸身也没腐化,只是面色乌青,一身脏污,死相也是惨。皇后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看不下去。 办事的人说,已经查实是一帮流窜的山匪所为。 皇后冷着脸,“天子脚下,何来山匪!” “是……是白云观,”奴才禀报道,“白云观广接四方客,什么人都有。早先就有白云观的道长遇害的案件,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同一帮人所为……”又壮着胆子道,“贼匪的案子只能移交十四衙门……” 皇后眸子深深,许久吐出一口气道,“将人好好安葬了吧。” “皇后娘娘……”蔡婉芸小心翼翼地给皇后递上一杯热茶,“这要是静妃娘娘知道了——” 皇后一顿,捧着茶盏的手摩挲着,半晌抿抿唇道,“不能让静妃知道。” 蔡婉芸面露惊讶之色,却听皇后道,“锦绣的事情,绝不能让静妃知道。不然,只怕事情会越闹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蔡婉芸话没说完,被皇后打断,“没有可是。传令下去,此事但凡露出半点风声,相干人等一律重罚。” 蔡婉芸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言,忙应道,“是,老奴遵命。”缓了缓又道,“皇后娘娘,静妃还在等着消息,要是一直没有消息,怕也说不过去。” 皇后重重叹气,“本宫亲自去跟她说。” 时近黄昏,皇后娘娘披好大氅,由蔡婉芸陪着去了永寿宫。 静妃早已经等的忧心忡忡,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如何放心得下。哪怕让她知道锦绣早已经逃走了也好过音讯全无啊,她现在只求得到锦绣的消息了。 “十一天,锦绣,十一天足够你离开京城了。”静妃眸色复杂,喃喃道,“你有没有按我说的做?”从事发当天到皇后太后回宫,中间整整隔了十一天。她给了锦绣足够的银两,还给锦绣留封信。锦绣识字虽然不多,但还是认识一点的。她要锦绣走,不要回科尔沁,不要回草原,也不要留在京城,她要锦绣往南走,逃得越远越好。她命令锦绣离开紫禁城。锦绣一向对她言听计从,从不敢忤逆她的意思,静妃觉得,自己让锦绣走,锦绣不敢不走。而十一天,就算不能让锦绣完全逃出生天,至少也能让锦绣脱离危险。可她一想到锦绣真的离开了,心里却又充满痛苦煎熬。她怎么舍得让锦绣走,可又怎么舍得让锦绣留下来送死?生离还是死别,都让人痛不欲生。可她孟古青别无选择。甚至,她不是没想过和锦绣殉情,可她看着锦绣那乖顺的柔情,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锦绣死。她下不了手,丝毫下不了手。她不得不做出选择,虽然无论什么选择留给孟古青的都只是痛苦,可至少如果锦绣活着,她心里还能有个念想。 皇后到来时,静妃浑身一震,刷地站起来,“有消息了?!” 皇后神色如常,脱下外套递给蔡婉芸,蔡婉芸识相地到门口守着。皇后这才走到静妃面前,露出一丝微笑,“嗯。” 静妃大喜过望,“真的?她怎么样?她在哪儿?” “具体不知道,”皇后的神情无懈可击,“查到白云观,只说有个宫女醒来没多久就走了,后来查到她上了一辆马车。因为当时天色黑,也没人注意马车去了哪儿。” 静妃长长吐出一口气,“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她说着话,却望着空荡荡的永寿宫发了怔。 皇后垂眸敛去情绪,再抬头一看,静妃竟然满脸泪水。皇后心里一紧,“姑姑……” “她竟然真走了……”静妃眼眶通红,哽咽道,“她听我的话,很好。很好……” 皇后怔住,顿时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 “走了好,走了好,”静妃颓然回到椅子上坐下,又哭又笑,“走了好……” “……”皇后张张口,想安慰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望着神情委顿的静妃,一阵心疼,心里很不是滋味。静妃不再说话,只是泪落不止,皇后不忍心再看下去,转头环顾四周,忽然道,“姑姑这里的冬炭还没领?” 静妃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管什么冬炭!只是道,“走了好,走了就不用再在宫里受委屈,不用再受人白眼,不用再被欺负。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可我怎么能不知道。这宫里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能不知道。锦绣……你这么乖,这么……听我的话……”她苦笑着喃喃自语,说了会儿,径自起身回到床榻躺下,爱恋至极的流连,好像锦绣就在她身旁似的。 皇后再也看不下去,眼眶一热转身就走。 出了永寿宫正殿,一阵寒风吹来,让皇后情绪恢复了点。蔡婉芸连忙把大氅给皇后披上,却听皇后问,“永寿宫的炭例怎么没有?” 蔡婉芸一顿,这才道,“永寿宫已经很多年没有派人领过炭例了,往年都是承乾宫代领。今年没您口谕,老奴也不敢擅做主张……” 虽然蔡嬷嬷的话吞吞吐吐,可皇后也听明白了。她斥道,“糊涂!本宫没顾虑到的,正该是你从旁提醒。这等事情你竟只字不提!” 吓得蔡婉芸噗通一声跪下,“老奴是看皇后您日日劳累,事务繁忙,才没敢打扰……” “一句话的事,要是换成桑枝早就——”话到这里,皇后娘娘的声音戛然而止。桑枝——以前桑枝在的时候,虽然皇后还没有完全掌管后宫,但诸事得当。毕竟桑枝不像蔡婉芸一般畏惧,她对皇后的爱护几乎无微不至,自然不是蔡婉芸可比的。蔡婉芸猛然之间突然听到桑枝的名字,也是一愣,一时间心里不舒服极了。皇后也怔住,截住话头道,“以后永寿宫的一并领了。” 蔡婉芸忙应下。 一阵寒风灌过来,皇后紧了紧衣领,忽然道,“炭例是在外院领?”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的。”蔡婉芸战战兢兢。 皇后听罢抿抿唇,眸子闪了闪,却没有再多说话,只转身回宫。蔡婉芸忙陪侍在侧,跟了上去。 她们来得早,傍晚时分过来,离开时已见夕阳。 桑枝拎着炭筐,因为衣衫单薄实在不御寒,只觉得自己快被冷风灌成了冰人,恨不能跑起来。那夕阳的光芒是如此的微弱,照在身上丝毫没有暖意。幸亏外院距离永寿宫的距离不算太远,很快她就远远看见永寿门,便不由得加快脚步。眼见着距离永寿门越来越近,忽然视线里多出了两个人,待定睛看清那两人身形,桑枝顿时僵住。 正是皇后和跟在她后侧方的蔡婉芸。 许久不见了。仿佛和素勒认识是上辈子的事。桑枝心里猛地一顿狂跳,让她觉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不相见,不知如此想念。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怪过皇后。冷静下来理智的时候,桑枝很清楚皇后并没有做错什么。换成任何后妃遇到自己做的那些事,都不可能原谅,更何况她自己还根本无从解释。可是如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又该怪谁呢?桑枝心里砰砰跳,却什么都不能思考了。她只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尽管那情是如此遥不可及的绝望,注定湮灭。 可是隆冬的寒风不懂情。天晚,天气越来越冷,桑枝被刺骨的寒风吹回神智,她用力握紧炭筐,默默低头跪了下去。按照宫规,路上遇到主子级别的人,像她这样的奴才是要默默低头跪下回避的。 宫里的宫女太多了,皇后和蔡婉芸早就习惯这样。蔡婉芸小心伺候着皇后,也根本不往一旁的宫女身上看。皇后更是对此见怪不怪,她不急不缓地迈步,眼角余光倒是扫到一旁枯瘦又脏兮兮的宫女,然而那有什么稀奇?皇后娘娘并没有留意。 桑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可是,她却只能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皇后从她面前仪态端庄的步行而过。她还不能起身,只有等皇后走出一段距离,她才能起来重新走路。 可是跪下来不动时,冷风似乎裹了冰似的,冻得她直哆嗦。然而身上的冰冷抵不过心上不断涌出的寒气,她一颗心寒到了地狱。耳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桑枝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就在这一刻,她似乎突然有点撑不下去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桑枝默不作声,眼泪却止不住。没有见到素勒,没有听闻皇后的消息,她才能安然无恙。可皇后曾是她在这个大清王朝撑下去的动力,是她唯一的依托,是她快乐的所在。素勒就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最软的软肋,碰不得。一碰,就好像在流血,在被刀割。她根本控制不住和素勒相关的情绪。 距离越来越远了,桑枝却几乎快被冻僵。她吞下哽咽压住眼泪,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抓紧炭筐起身走。 然而还没刚走两步,忽然从背后传来魂牵梦萦的声音,“站住。” 桑枝僵在原地,忘记转身。 皇后皱紧眉头,觉得有点奇怪。她刚刚只是突然意识到那个跪在一旁的宫女手里拎着炭筐,可明明蔡婉芸说永寿宫的炭例没人领。那么这个宫女是谁派来的?事关永寿宫,她不得不多关心一点。可此刻,她远远望着那个身影,望着那个僵住甚至头都没回的宫女,望着望着心头突地一跳,皇后突然说不出话来。 蔡婉芸可没这么多心思,见状不由出声呵斥道,“大胆!皇后召你,还不过来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003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百米开外,咫尺天涯。见或不见,都不是桑枝能够选择的。蔡婉芸的声音太有穿透力,充分显示出坤宁宫掌事嬷嬷的威严,桑枝竟然不由得抖了下。她苦笑,自己都变成惊弓之鸟了。命如蝼蚁草芥,她已经知道身为最下等级的奴才在后宫里是多么卑微。 别无选择。桑枝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转身往皇后方向走。约莫三五步距离停住,跪下去,“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初时蔡婉芸还没看出来,可一听到声音立刻惊讶起来,“桑枝?!” “见过蔡嬷嬷。”桑枝的礼数周全。蔡婉芸刚刚还因为皇后言语中透露出自己不如桑枝的意思而不痛快,这会儿看见眼前的桑枝如此卑微低贱,一颗心顿时舒坦起来。眼前这个又脏又臭枯瘦如柴的人,竟然是原来那个风采逸然的桑枝!蔡婉芸也不由得唏嘘,暗道,在外院不死也得脱层皮,只是没想到桑枝变成这个样子。她不由得看向皇后,心想,现在这模样的桑枝还怎么跟自己比? 然而皇后娘娘只是怔怔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人,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却一句话都不说。 “娘娘?皇后娘娘?”蔡婉芸不得不出声提醒,可皇后仍旧定住不动,不言不语。只有目光焦灼在桑枝身上,却又好像在看陌生人。 一直低头跪着的桑枝,那颗心也随着皇后的沉默彻底死寂下去。她忍不住无声哽咽,素勒已经厌恶自己至如此地步吗? 再也待不下去了。原来抱有的所有幻想和希冀,都彻底被皇后无言的沉默敲碎,散在寒风中。 “奴婢是给永寿宫送炭例的,天色不早,不敢耽误,望皇后娘娘见谅。”她卑躬屈膝地爬起来,弓着腰往后退,始终没抬头。直到退出一段距离,才迅速转身朝永寿宫奔去,脚下步子越来越快,几乎是踉跄逃窜。 这番举动已然不合规矩,毕竟皇后都没开口,她竟敢擅自离去。可蔡婉芸偷偷打量着皇后神情,皇后始终没说话,蔡婉芸自然也不敢置喙,只眼睁睁看着桑枝羸弱的背影越走越远,却不由得嘀咕句,“还是这么没规矩。” 蔡婉芸话音刚落,身旁的皇后娘娘突然闷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竟似要晕倒,把蔡婉芸吓得不轻,“皇后娘娘!”她连忙伸手扶住,“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御医!快——” 皇后却抓住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蔡婉芸不要说话。蔡婉芸明显感觉到皇后双手有些颤抖,正心急如焚地开口相劝,忽然听到皇后的声音,“桑……枝?”皇后娘娘的声音像是从心肺里挤出来似的,喑哑干涩,“那……是桑枝?” 蔡婉芸莫名心头一抖,扶着皇后道,“回娘娘的话,是。刚刚……是桑枝。”无论如何,蔡婉芸到底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她对这个小皇后的疼爱不是作假。 皇后哽住,目光闪动着,却已经泛起水雾。看着桑枝奔到永寿宫门口,皇后推开蔡婉芸,声音极轻,“你先回去。” “可是娘娘你——”蔡婉芸怎么放心得下!皇后娘娘这段时间日夜操劳,刚刚又差点晕过去,要真出了什么差池,蔡婉芸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然而—— “回去。”皇后娘娘声音虽轻,但语气极为坚决,蔡婉芸张张口还是不敢反驳,只得低头应道,“老奴遵命。”她一步三回头的独自站在冷风中的皇后娘娘,心底叹息连连。 皇后在原地站了会儿,看见桑枝在永寿宫门口被拦住,这才深呼吸一口气,一步步朝桑枝走去。 桑枝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进不去。永寿宫换了守门人,如今守卫森严,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冷冷道,“没有皇后口谕,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皇后口谕?桑枝现在哪里还能拿到皇后口谕!她见情形不对,遂道,“我不进去,能不能麻烦两位公公通报一声,求见锦绣姑姑。” 守卫一脸不耐烦,正要发作,却突然收住表情,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桑枝一愣,就听到身后那人说,“锦绣身子不适,静妃念她辛苦,恩赐她回老家治病去了。” 那是化成灰也忘不掉的声音啊。桑枝反应过来,也立刻转身朝她跪下去,然而却被一双手用力拉住,耳边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不许跪。”桑枝一僵,又听到她说,“看着我。” 保持着要跪没跪下去的姿势,听着皇后的话,一时间百感交集,却低着头道,“奴婢不敢。” 皇后没再说话,桑枝也不说话,竟然就那么僵持住了。许久,忽然手背被凉凉的液体砸了下,桑枝猛地睁大眼睛,心里一颤,不由得抬头去看,竟见皇后娘娘神情复杂,眸中泪水却控制不住滴落下来。 “……”那眼泪好像在桑枝心上砸了一道口子,桑枝心里揪着疼,“素……娘娘,您……” 不说话还好,皇后一听到她强行改口,眼泪更止不住了。她似乎用尽生平力气抓住桑枝,心里那么强烈的痛是皇后娘娘从未体验过的,她无所适从,除了抓住桑枝。似乎只有桑枝能缓解她控制不住的心。 桑枝望着她倔强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的妥协,于是顺着皇后的力量站起来,却还是垂眸道,“奴婢谢过皇后娘娘。”她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能感觉到素勒抓着她的手更用力几分,不过桑枝却并不是很疼,她是冻僵了。 跪下的守卫根本不敢抬头看,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和这个脏兮兮的宫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听起来没什么动静,平平无奇的模样。 皇后单手扯掉自己大氅,裹在桑枝身上,“跟我回宫。”右手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开桑枝手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001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有点懵。她不懂皇后娘娘心里是什么想法的,但一想到现在还有外人在,却是半点规矩也不敢违反的,于是推辞道,“皇后娘娘折煞奴婢了!”她挣扎着试图挣开,只没料到皇后娘娘看起来温温和和,手劲却也是不小,尤其桑枝这一个多月饿的哪有多少力气!结果桑枝不仅没挣开,反倒争执间被皇后用力一拉,身子一个不稳险些撞进皇后怀中。桑枝心里咯噔一下,硬生生停住,到底没碰到皇后。 然而她们距离很近,两人差不多的身高,素勒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桑枝耳侧,让桑枝难以自控地顿时耳根发烫,瞬间从脖子到整个耳朵都红了个通透。这会儿几乎呼吸相间,桑枝紧张的攥着炭筐僵住,整个人僵得像石膏,进不敢,退不舍。 皇后娘娘本来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怒气——尤其是掌心握着的桑枝的手腕,瘦骨嶙峋的细瘦硌得皇后娘娘心疼又生气——但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桑枝红得几乎通透的耳朵,素勒心上莫名一跳。桑枝耳朵红得几欲滴血,素勒几乎感受得到桑枝耳上滚烫的温度。不知道是那血色的刺激亦或别的原因,皇后娘娘心中竟也乱了节奏,自己也僵住了。她怔怔半晌,毫无意识地抬起空着的左手,冰凉的指尖像个要探险的好奇孩子,轻轻触到桑枝耳垂。 那冰与火的刺激让桑枝一激灵,失声叫到,“素勒!”但却根本没有避开。喊出来时,桑枝和皇后都愣住了。桑枝回神过来,赶紧改口,“皇——” “桑枝——”皇后指尖移到桑枝唇上,阻止她说下去,眼神恳切,“跟我回宫,好吗?” 桑枝干裂的唇上是皇后饱满白皙的手指,她下意识的咽了口水,哭笑不得。不碰耳朵直接碰嘴唇可还了得!皇后娘娘你是在撩妹你自己知道吗?你咋不上天呢!桑枝欲哭无泪,脑子都不够用的了。待再开口时,声音竟然有些哑,“皇后娘娘……” 素勒垂眸,“跟我回去吧,桑枝。”顿了顿,她错开眼神轻声道,“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追究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桑枝几乎怀疑是不是耳朵太烫出现了幻觉。震惊喜悦之余心中滋味难言,桑枝吞吐道,“皇后娘娘,其实我……” “不用解释。”皇后竟显出几分慌乱来,急急打断桑枝的话。不过几乎是立刻就恢复过来,微笑道,“我说了不追究,你也不要再提,好不好?”到最后竟有些恳求的语气,桑枝虽然不明所以,可哪里抵抗得了皇后如此软言软语?顿时心里软成一片,“好。” 皇后轻轻吐出一口气,“那我们回宫。”她扫了眼桑枝从始至终紧紧攥着的炭筐,忽然欲盖弥彰地加了句,“我们是好朋友。” 这话加的莫名其妙,桑枝狐疑地看她,“不然呢?”本来在小皇后心里,自己就是她的“好朋友”,这个桑枝是知道的。可如今皇后特地说出来,让桑枝觉得奇怪。 皇后愣了下,却没回答桑枝的话,转而示意守卫把桑枝手中的炭筐取走送入永寿宫,才道,“走吧。”她一直拉着桑枝的手腕。 桑枝有些不自在,心跳一直不稳,终于道,“娘娘,让别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皇后面无表情,“我们光明正大,又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故意抬高声音,“本宫宠你的事,后宫谁不知道!” 桑枝惊讶又不解,怎么觉得去了外院两个月,就越来越难看懂皇后娘娘了呢?她并没有注意到,永寿宫门口的守卫互相递了个眼色,消息已经飞到慈宁宫。 苏麻喇姑听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太后,您说皇后娘娘这是——” “这是特意做给哀家看的。”太后冷笑,“刚出个静妃的事儿,皇后娘娘这是要闹哪出?苏麻——” 苏麻立即应道,“老奴在。” “拦住她们,把皇后和那个奴才直接带到慈宁宫来。” “是。”苏麻闻声而动。 皇后娘娘一路仍旧不急不缓,无论何时都能保持仪态端庄。桑枝被她拉着走,心里很乱。可一直无人来打扰,桑枝突然觉得心里一片安宁。她兀自天真的想,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该多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条路很快就到了尽头。隆福门门口,坤宁宫门前,一个小太监疾步过来叩首,“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召见。” 皇后脚步一顿,暗自咬咬唇,“本宫知道了。”她转头对桑枝说,“你先回坤宁宫等我。” 可那小太监又道,“太后口谕,一并召见桑枝。” 桑枝又吃一惊,锁紧眉头。看向皇后时,却发现皇后一僵,手指有些紧张地摩挲着桑枝手腕。那感觉有些痒,又有些让人留恋,桑枝抿抿唇,发现皇后悄悄深呼吸一口气,“好。” 便是在这一刻,桑枝觉得有哪里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皇后的表现很奇怪。难道宫里出事了?和太后有什么关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不由得想到了那个“青”字。桑枝眉头越皱越紧,忽然眼前一亮,难以置信地嘀咕道,“难道跟这有关系?!”随即连忙摇头,怪自己乱想。 皇后没听清,看桑枝神情古怪,以为她是害怕,便紧了紧握着桑枝手腕的右手,安慰道,“没事,有我在。” 桑枝不由得抬眸看向她,良久凝望着素勒笑道,“娘娘您……好像变了。” 倒叫皇后一愣,眸光深浅不一,却露出疼惜来,“你也变了。”是不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称呼素勒了?然而终究是咽下许多不该说也不必说的话,接着道,“我差点没认出你。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以往那么苦那么累的时候,桑枝调整好适应后,都没有太大情绪。可眼下,心上人一句“你受苦了”却让桑枝心头一颤,好像所有的委屈都瞬间涌上来似的,她几乎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些哽咽。然而终究眼前这人是皇后,不是她的爱人,她不能放任情绪,便强自压住复杂的情绪笑道,“谢皇后娘娘关心。” 皇后定定地看着她,动动唇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出来,只道,“走吧。”去慈宁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004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跟着皇后娘娘一路走,这会儿倒是没有被拉着手,桑枝在她侧后方望着素勒挺拔的身姿,心中滋味难言。 根本对皇后娘娘毫无抵抗力啊。为她动心,就总会为她动心。这算什么?她也早已不是意气用事的年纪了,又不是为了争一口气就急赤白脸硬着头皮死撑生气闹别扭的倔强少女,她的这个年纪,早已经学会顺其自然,学会顺水推舟,知道温温和和的来去,更会尊重自己的心。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妄图强行控制自己的心比之更甚。人心如川,只能引不能堵,不然反噬起来绝不亚于洪水猛兽。桑枝暗叹一声,默默无言。又重新到了皇后身边,无论怎样——她都要抓住这个机会的。外院那种地方,长久待下去不死也是漫长的折磨,如今有机会,桑枝绝不会放弃。 可心中那种黯然的不适感却挥之不去。以桑枝的地位,她不得不紧紧抓住素勒这根救命稻草。然而把素勒当成救命稻草时,那种卑微和无奈又让桑枝不能再正视自己对皇后的别样情愫。但她有什么办法呢?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饱暖才能思淫//欲,她一直卑下如蝼蚁,又何敢奢望情字!再也不要回外院去了。 坤宁宫到慈宁宫不太近,桑枝跟在皇后身边走着,心绪纷乱如麻。每一步都好像在踩死她的骄傲和自尊。不是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互相帮助”,不是不知道利益相关就该合作共赢,但所有所谓的帮助和共赢都不该是只建立在单方面处心积虑的借力基础之上,尤其是对待自己的心上人。只有纯粹的商人式的利益交换才不需要感情基础,才可以费尽心机的算计。哪怕是朋友之间,彼此帮助也是因为先用心先有情,而后才是互相帮助。可如今对素勒呢? 她今日初见素勒,情绪大起大落。从素勒走过来开始,她整个人就完全不受控制的发懵。皇后还在乎她!皇后还说既往不咎,还要带她回坤宁宫,桑枝几乎喜极而泣,以为不仅能陪在心上人身边,也终于苦尽甘来再也不用去外院过那种日子了。她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直到太后口谕到达坤宁宫,桑枝才仿佛当头一棒似的被打醒了。 当初,她是被太后带走的,也就是说,从那日开始,她就是慈宁宫的人。这就意味着,即便是皇后也没有资格对太后宫里的人有调配权。尤其是她刚进慈宁宫就直接被扔进外院那种地方,可见太后对她的厌恶。如果说皇后可以既往不咎,那么太后呢?不,太后不是皇后,绝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桑枝刚刚大悲大喜罢,又一瞬间如坠冰窟。她几次开口,想让皇后不要为了自己讨太后嫌,桑枝也早已经看清皇后不过是太后的棋子罢了。但她一次又一次,都没能开口。她不能,如果说服皇后,她是不是又要回到外院?不要,绝不! 可难道就要让皇后因为自己得罪太后吗?爱她,不仅对她毫无裨益,反倒将她推上风口浪尖,这算什么爱?哪里还配谈爱。桑枝心中矛盾极了,她左右摇摆拿捏不定,心上如同压了座山让她喘不过气。在如此两难的情况下,她不由得侥幸的想,万一太后好说话呢?万一困难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呢?不管怎样,有机会就不能放弃。如果到最后真的会危及素勒,也不妨那时再说。桑枝终于咬牙下定决心,一抬头就已经到了慈宁宫门口。巍峨的宫殿,斗大的金色匾额,无不透露着慈宁宫的威严和不容侵犯。桑枝心里打了个抖,紧张地咽口水。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然失去了从容。只因为这场见面关系着她的未来,很可能也关乎着皇后的未来。除素勒之外,她不在乎大清王朝的任何。如今她最在乎的自己和皇后都要进入这场不知输赢的博弈里,她未战已然先发抖。 倒是一旁的皇后,依然面色平静。单从外表来看,看不出丝毫怯势。皇后转头看向桑枝,见她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如临大敌似的,不由有几分心疼。原来的桑枝不会这样的,皇后心底一阵悲伤,可是人总会在失去一切之后对得到有巨大的执念。有执念就会在乎,在意之心又不能很好的处理,就已经落在下风了。皇后心想,是自己毁了桑枝。让她经历了非人的苦日子,便对能摆脱那种日子充满渴求。桑枝在乎,太在乎,又太缺乏勾心斗角的历练,纵有智谋却被情绪操控,此刻心中又因自己默默抓住皇后而煎熬,她完全没有意识去处理这些搅在一起乱糟糟的情绪。 “相信我。”皇后动作极小地朝桑枝一步,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对桑枝微笑,“桑枝,相信我。” 桑枝的心一颤。素勒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桑枝能听见。素勒的微笑是那样自然而笃定,仿佛一颗定心丸顿时稳住桑枝纷乱的情绪。桑枝看着她,一时情难自控眼眶有些潮。素勒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素勒了。 慈宁宫正殿。 仍旧是苏麻喇姑陪着太后,两人正有说有笑的闲聊着什么,远远地看见走过来的皇后和她身后的桑枝,这才打住。 “臣妾给母后请安。” 皇后行礼,桑枝在皇后脚边跪了下去。 “平身。”太后这话只对皇后说,桑枝却得继续跪着。 “谢母后。”皇后扫一眼桑枝,见太后根本没有让桑枝起来的意思,犹豫一刻,也只是抿抿唇不再多言。她不能一开始就表现的太明显。毕竟桑枝是奴婢,太后想让她跪着,哪怕跪到死都没人能说一句话。 “天色不早了,从哪来就回哪儿去。”太后淡淡道,“皇后给你脸,你自己也要知道要脸。” 这话就是说给桑枝听的了。皇后心里一咯噔,没想到太后上来就直接对桑枝开口,桑枝一个奴婢,太后说什么话她都只有遵旨的份儿。这和皇后原来设想的完全不同,皇后来的时候想,不论太后对自己说什么,自己都能应对。可万万没料到太后直接拿桑枝开刀,如今桑枝还是慈宁宫的人,太后教训自己的宫人,便是皇后也不能插手。 皇后暗自握紧拳头,她这会儿深刻体会到太后为什么是太后了。太后的招数根本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按理说,既然同时召来皇后,哪有不问责皇后反而跟奴才说话的道理?偏偏如今太后一句话,让皇后满心积攒的策略根本无处发,太后根本不跟她过招,四两拨千斤的直接把所有问题抛给了问题源头桑枝身上。可谓无招胜有招,皇后只有看着的份儿。 桑枝也怔住了。她原来以为,自己进来只有跪着听皇后和太后说话的份儿,哪里料到太后的矛头一开始就直接指向了自己?尤其是太后这不好听的重话一说,桑枝但凡敢不照做,就是抗旨不遵的杀头大罪,她毫无反抗的余地。要是不走,太后可以立刻就以抗旨罪取她性命。 她和皇后还一招没动,刚来就被太后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将住,完全置于被动之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003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便在这电光火石间,皇后只愣怔片刻,随即眸光深深,面无表情地接口道,“既然母后下旨让你回承乾宫,那你便回承乾宫去吧。不是本宫容不下人,只是你是皇贵妃割爱送来自己的得力丫头,纵有不是也该交还给皇贵妃处置。”皇后又面带微笑的看向太后,“还是母后考虑周全,臣妾到底年轻。就该让桑枝回承乾宫,不然只怕旁人还当臣妾这个皇后嫉妒皇贵妃,故意拿承乾宫的奴才出气,没得让皇上看低我。” 谁也没料到皇后竟有这番说辞。很明显太后是让桑枝回外院去,可人家皇后偏偏不是这么理解的,皇后就听出这个意思来了,也不能怪人家不是?况且皇后娘娘的说辞有理有据,一本正经的义正言辞。让人无可辩驳。桑枝听得心中大大松口气,只要不是让自己回外院就足以谢天谢地了。 皇后说罢,苏麻喇姑惊讶地看着她。唯有太后不动声色的听完,垂着眸子没什么反应,须臾突然笑出声来,笑道,“皇后言之有理。”说话时都是掩不住的笑意,然而那笑就仿佛看到小孩子的拙劣把戏一样,让人听着是深觉可笑又意味深长的语气。 皇后终于暗地里松口气,紧绷的神经才敢有一丝放松,遂盈盈拜倒,“是母后英明。” 太后终于抬眸,一双深亮的眼睛盯住皇后,一字一顿缓声道,“皇后所言甚是,承乾宫的人应该让承乾宫处置。” 那神情让皇后没来由地心里一咯噔,果然太后接着道,“那就让皇贵妃亲自到慈宁宫来领人吧。”又漫不经心道,“哀家倒要看看,皇贵妃会怎么处置一个坏了皇后侍寝的奴才。” 皇后脸色一白,顿觉大事不妙。她拿不准董鄂氏会不会为桑枝冒险,就依着过去这些日子董鄂氏对桑枝不闻不问的态度,再加上当初为了给皇后请罪把桑枝打得血肉模糊的教训,皇后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只怕皇贵妃为了讨好太后,会直接赐死桑枝以谢罪。毕竟破坏皇后侍寝一事可大可小,要是不拿到明面上来说,也不过就是暗地里让桑枝吃些苦头。可要是真上纲上线,那罪责是一定会追究到皇贵妃头上去的。皇贵妃为了给自己洗脱罪名,岂有不舍车保帅让桑枝以死谢罪的道理? 皇后面色苍白,心知自己不是太后对手,只怕再闹下去,桑枝脑袋立刻就搬家了。情急之下,皇后起身跪倒在太后面前,沉声道,“回母后,既然这是坤宁宫的事,就请母后让臣妾自行处理吧!”她深深叩首,“臣妾既然身为中宫之主,就该当担起后宫的担子来。要是连坤宁宫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还要劳烦母后费神,臣妾有何颜面面对其他姐妹?遑论执掌中宫。臣妾不敢让母后费心,就请母后成全,让臣妾自行处理此事吧!” 太后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看着跪倒在地的皇后,太后眼中露出厉色。她久经风雨,又怎么听不出皇后这冠冕堂皇的话语背后其实是让步妥协,说白了就是求饶。虽然皇后话里话外没为桑枝说一句话,可那一跪,已然比任何话都要重了。太后眸中深深浅浅,连苏麻喇姑看着这情形都心里咯噔下,十分不安。纵然服侍太后大半生,但是对于太后此时的心意苏麻喇姑也只是模模糊糊有点感觉,太后的态度让苏麻喇姑也有点拿不准。怕只怕皇后这一跪,让太后起了必杀桑枝之心。 慈宁宫里霎时安静下来,静得桑枝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没想到皇后竟然会郑重其事的下跪,虽然明着跟自己没关系,但桑枝心里又岂能不明白?一时间感动至极,又心酸至极。卑微与无能让自己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竟然还要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为救自己下跪!桑枝心中激荡,暗自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太后的目光突然移过来,直直落在桑枝身上。感受到那道如芒刺在背的目光,桑枝身子一僵,握紧拳头缓缓抬起了头。她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太后,那个年过半百高高在上的传奇人物。太后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那是经年累月的血光厮杀才能锻炼出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时间在太后身上叠加的气势和威严,让桑枝虽然勉强抬起了头,但止不住心头发抖。她竟然扛不住,承受不住太后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精亮的眸子,只勉强撑了片刻,终究还是默默低下头去。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终于,在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里,太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就按皇后说的办吧。”老人家幽幽道,“哀家老了,也不想多管闲事。” 此言一出,众人都长长舒一口气。老太后的态度缓下来,好像空气才活泛起来,慈宁宫都跟着活起来。 “臣妾,谢母后恩典!”皇后跪在地上,压着语气中带着喜悦的颤音,说着恭维的话,“母后宝刀未老,定能长命百岁,与大清共享万世!” 太后好笑又无奈的嗤笑一声,“什么话,把哀家说成老不死了都。” 这种玩笑话也就只有太后能这么说,皇后可不敢,顿时脸上一阵发烫,“母后乃大清太后,受老天庇佑,福寿齐全。” 太后脸上露出笑容来,苏麻喇姑见状这才跟着道,“皇后娘娘快起来吧,太后这是逗你呢。” “哀家难道说错了?”太后不依不饶地瞪苏麻喇姑,“哪有人能活一万年的!”又道,“皇后,起来你说说。” 皇后这才敢起身,笑着道,“别人不好说,但母后您福泽深厚,长命百岁有什么难的。” “哎呦,你们这些人啊,”太后笑出声来,嗔怪道,“就会哄哀家开心!” 说说笑笑,慈宁宫的气氛顿时变了个样。只有没资格说话的桑枝从始至终跪着,默默听着主子们谈笑,像一个看客眼睁睁见着慈宁宫天气变来变去。然而,慈宁宫的天气到底是晴天还是阴雨,却直接关系着她这个奴才的小命。更确切地说,太后的脸上是晴是雨不仅决定了慈宁宫的天气,更加决定着桑枝的生死。 眼见着晚膳时间就要到了,皇后应该回坤宁宫去。通常后宫用膳,都是各宫吃各宫的,只有在盛大节日才凑一起,不然吃个饭还不够磕头行礼的。就比如每年团圆宴,菜色上齐后,举第一杯漱口时,皇上皇后要先跪下去说,请太后漱口。太后漱口罢,皇上皇后起来漱口。这之后其他宫妃才敢漱口。接下来吃第一道菜,皇上皇后又要跪下请太后用膳,太后尝一口他们才能起来,然后其他人要等到皇上皇后举箸吃过后再吃。不仅如此,每道菜的第一口,每敬一杯酒,都要先跪请太后,然后皇上皇后用,最后才轮到宫妃。一顿饭吃下去,光是跪就已经跪去一半时间,就别说饭菜什么味儿了,大家光是跪就累得不轻。故而,日常用膳都是各宫各自用膳,没有尊卑等级的礼仪要遵守,好歹能好好吃口饭。这会儿皇后陪着太后说说笑笑,聊了多久桑枝就跪了多久。但这么长时间,皇后一个眼角都没分给桑枝,根本没往桑枝那里看一眼。桑枝也一直乖顺默然的跪着,仿佛自己是个透明人。尽管她营养不良的羸弱身子早已经疲累不堪,膝盖都没感觉了。 这一切当然太后都看在眼里。看皇后的眼神就没往桑枝那去,这才稍微心里舒坦点。遂道,“陪哀家半天了,皇后回去用膳吧,不然宫人不好准备。” 皇后心里暗自松口气,强忍住不往桑枝那里看,笑道,“那臣妾就不耽误母后用膳了。”她福了一礼,“臣妾告退。”皇后慢慢往后退,走到桑枝身边,看向桑枝时顿时眼神软下来——桑枝跪太久了!正打算带桑枝走,忽然太后悠然开口,“她留下。” 皇后一僵,难以置信地望向太后,惊讶道,“母后!”语气里满是焦急。 太后脸色冷下来,“哀家只是让这奴才陪着吃顿饭,皇后有什么异议?” “……”皇后满腹的话说不出来,不由得把眼神移向太后身旁的苏麻喇姑,苏麻喇姑给了皇后一个宽慰的眼神,皇后这才咬咬牙,赔笑道,“臣妾只是担心桑枝没服侍过母后,怕伺候得不周到。” “周不周到也要等伺候完才知道。”太后似笑非笑地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对承乾宫的奴才倒是真仁慈。” 皇后神经一绷,暗自握紧拳头道,“臣妾身为皇后,本该对各宫一视同仁。”她心中七上八下,可又不能强行把桑枝带走。万万没料到,太后根本不针锋相对,反而是旁敲侧击的出手,打的皇后无从还手。如今太后既然允诺皇后自行处理坤宁宫的事情,就是先给了一颗枣,要是皇后不好好接着枣还要迎头而上,那么接下来的就只有当头一棒了。看一眼仍旧跪着的桑枝,皇后咬牙,吞下所有的不安,硬着头皮笑道,“臣妾告退。”她不得不把桑枝独自留在慈宁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233333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太后用膳,慈宁宫里奴才们来来往往却有条不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整个吃饭的过程都十分安静,连太后都谨守宫规不曾说过一句话。 桑枝从夕阳西下跪到夜幕笼罩,弓着腰低着头,一动不动,整个人都有点脑充血,双膝好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终于,晚宴摆好,吃完又被撤下,慈宁宫里重又安静下来。苏麻喇姑照例给饭后消食的太后捶腿,太后扶着额坐在软塌上,“让小丫头来就行了,你且坐会儿。” 苏麻喇姑道,“小丫头不知道轻重,老奴不放心。”遂跪在垫子上着手给太后捶腿,“再说,老奴这辈子就指望着伺候太后您老人家了。要是都交给小丫头做,老奴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大把年纪还能有什么用。” “听听这话说的,”太后好笑的啐她,“惯会蹬鼻子上脸,明知道哀家离不开你,还故意说些话找事儿。” 苏麻喇姑脸上的皱纹笑出来,“老奴可也离不开太后。” “没脸没皮的话,也就你这老不羞说得出口。”太后哭笑不得,一指头戳在她额上,“看看不让旁人笑话你。” 苏麻喇姑理直气壮道,“谁敢笑话老奴!那都是没福分的,嫉妒老奴好命能一辈子伺候太后!” 她们有的没的说笑,让一旁的桑枝听着心中竟莫名有些暖。这深宫里,太后有苏麻喇姑这么一个稍微敢“蹬鼻子上脸”的人陪着,该是填补了多少荒凉苦涩的岁月。桑枝跪的有些撑不住,忽然听苏麻喇姑说,“桑枝,你说说,我说得可在理?” 没想到突然被问到自己,桑枝一下愣住,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低眉顺眼道,“回苏麻大姑姑的话,您说得在理。” 太后嗔怪地看一眼苏麻喇姑,苏麻喇姑讨好的奉上笑容,太后也拿她没办法。当然是看出苏麻喇姑故意找桑枝搭讪,太后也知道苏麻喇姑的用意,桑枝跪了好几个时辰,看那面黄肌瘦的小身板,再跪下去怕扛不住能晕过去。太后虽然有意责难让桑枝吃苦头,但既然话已经说给皇后,就一定不会让桑枝丧命。苏麻喇姑分寸捏的极准,看到桑枝身上止不住有些抖,想想也跪这么久,太后气也出的差不多,这才卖了个人情给桑枝。 桑枝心里哪有不承情的道理!对苏麻喇姑暗生感激。 太后这才神态傲慢的慢悠悠道,“你叫桑枝?” “回太后的话,奴婢是叫桑枝。” 太后哪里是不知道桑枝的名讳,不过是故意摆谱给人下马威罢了。老太后跟一个奴婢说话可不会婉转曲折,怎样的态度都是理所应当,毕竟她比大清皇帝还要高出一辈。因而跟桑枝说话,可就不像对皇后那样避其锋芒绵里藏针。对皇后时太后有意折其斗志把皇后的正面战场分解的支离破碎,对桑枝就单刀直入了,“哦,桑枝。皇后如此待你,你要拿什么来报答她?” 桑枝愣住,她一直忐忑不安的等着太后发话,怎么也想不到太后一开口就是皇后。可是一碰到皇后这个话题,就等于戳到桑枝软肋,在关于皇后的事情上,桑枝绝不敢掉以轻心轻易开口。太后这一开口,就等于直接打在了桑枝的七寸上,一开始就把桑枝打懵了。她要怎么报答皇后?说实话,桑枝还当真从未想过这个话题,确切的说,她从未想过自己对素勒是需要报答的。她的心上人,她小心翼翼藏在心尖上的人,桑枝只怕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给她,哪里会把两人的关系放在施恩者与受惠者的位子上? 可显然除她之外的旁人不会这么想。在旁人眼里,素勒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是大清王朝的一国之母,可望不可即,高不可攀。而桑枝,命如草芥,卑贱如蝼蚁,能得皇后青睐宠爱是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谁都觉得就算桑枝粉身碎骨只怕也无以为报。苏麻喇姑、太后也不出此列,只不过太后稍有不同,她对桑枝关注很久了,毕竟自从病中那次皇后被责难而桑枝闹慈宁宫一场之后,太后就是想不关注她都难。然而关注的越久,太后那锐利的眼睛却是深不可测,这个叫桑枝的丫头总让太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烦和欣赏。 没错,既有厌烦,也有欣赏。厌烦这个丫头虽然看似中规中矩,但浑身上下透着股让太后不自在不舒爽的劲儿。太后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高高在上惯了,做主子做惯了,早就已经习惯普天之下的臣民皆对她俯首帖耳,甚至连皇帝也不得不受制于她,可偏偏有个桑枝骨子里没有卑贱意识,看宫里任何人都觉得一样,哪怕她装得再谦恭,可那举手投足眉眼间的气质是瞒不过太后的眼睛的。而桑枝令太后欣赏的,也正是这一点。桑枝拿自己当成人,旁人谁能不把她当人?她这个正常的人令那些不觉得自己是人的奴才不舒服,同样令不把旁人当人的主子们不舒服。只是慢慢地桑枝学会隐藏,藏起锋芒泯然众人矣,可总有些眼光毒辣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不同。比如静妃,比如贞妃,比如董鄂妃,再比如——太后。她又屡次死里逃生,面对再难再险的困境也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想尽办法自救因而屡屡化险为夷,这样的人,哪怕是太后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原本太后是容不下这种人的,后宫不能有这种特立独行的人出现。后宫的女人和奴才都该规规矩矩安守本分,乖乖听话不闹事才能让你好我好大家好。可继静妃之后,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绚烂的人了,这种人带给太后的冲击能令太后回忆起往事,犹如看到年轻的自己。虽然品性谋略皆不相同,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与众不同。如果说太后是能击长空傲视天下的鹰,那么静妃就是热烈不受束缚的火,桑枝则是平平无奇却暗藏汹涌的水。火固然难以控制,难道水就好掌控了?平静无波时自然安然无恙,可水总归是带着强大破坏力的危险物。不过桑枝毕竟看起来年轻,而且每每遭难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这让自信的太后觉得能控制住她,更何况她现在对太后来说还有用。 桑枝久久不能回答太后的问题,她今晚接二连三被太后碾压,已然心中生出惧意,体力不支本就精神不济,再加上直接被太后一刀捅到软肋,此刻的她犹如提线木偶,完全在太后的掌控之下。太后对此心满意足,见桑枝一脸茫然无措,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怎么,你倒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皇后为救你敢跟哀家耍花招,你这奴才竟连一点感恩之情都没有?” 桑枝被太后透着寒意的话震得一激灵,忙深深叩首回话,“奴婢对皇后娘娘感激涕零,万死不足以回报。” “嗯,”太后意味不明地哼一声,“要报恩,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这话听着是必然有下文的意思,桑枝不敢不接,“奴婢愿听太后教导!” 太后也不绕弯,“你是承乾宫出来的人,皇贵妃对你自然信赖有加。她既然能让你坏皇后的好事,你就自然也有能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听懂太后的意思,桑枝陡然睁大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太后继续道,“皇贵妃如今成不了气候,哀家本不欲与她为难,可有些狐媚子啊,就是不知道收敛。皇上岂能是一个人的?她那身子已然不能生养,却还霸着皇上不放。皇上年纪轻,被迷得神魂颠倒,专宠一人本就是后宫大忌,更何况现在后宫子嗣单薄,皇上不能雨露均沾,这让我大清皇族如何开枝散叶?”又道,“哀家看你不是个没脑子的,也要知道识时务才好。只要你忠心为皇后办事,跟着皇后日后自然不会亏待你。” 跟着皇后?桑枝暗自苦笑一声,如果是跟着皇后,这些话绝不会是太后来说。太后一口一个为皇后办事,实际上不过是想看桑枝的表态。桑枝眉眼温顺,想想一直以来的遭遇,又如何不明白如今这宫里真正的不倒翁真正牢固的大靠山是太后?太后这些话虽然明着没说要拉拢桑枝,看似是给皇后招人,可实际上太后收服的人又怎么会尽忠心于皇后?毕竟中间经过了一个山一样屹立不倒的太后。人要识时务啊!桑枝不敢思量太久,不过转眼功夫,咬咬牙,砰砰砰重重在地上磕三个响头,“皇后对奴婢恩重如山,太后也对奴婢有饶命之恩,奴婢既对皇后感激,又岂能不对太后您感恩戴德?”她脸几乎贴在地上,五体投地的叩首,“奴婢桑枝,愿意听太后差遣。太后让奴婢忠于谁,奴婢定然忠心不二。能为太后分忧,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太后尽管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太后眼中露出笑意,和苏麻喇姑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彼此了然之色。 “平身吧。来人,赐座。”太后发话罢,立刻有人上前扶起桑枝。可桑枝根本站不起来,膝盖又痛又麻,本来麻的时候是没有痛感的,可桑枝跪太久,那刺痛和发麻的感觉竟交织在一起,如此明显的折磨着她。 “奴婢不敢!”桑枝口中推辞着,可不坐着她根本站不住,只好跌坐在座位上,“奴婢谢太后恩典。” 太后笑笑,“这可是苏麻喇姑都没有的待遇。”一句话吓得桑枝险些从座位上跌下来,太后见她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苏麻喇姑也忍俊不禁,调笑道,“可见太后对你的器重。”说着话,却扶起太后往里间走去。 桑枝站不起来,坐又不是,那姿势滑稽极了。眼见着太后被苏麻喇姑扶走,却没开口让她离开,桑枝只得局促不安的等着。她像一个小丑,在慈宁宫里等着被戏弄。 没过一会儿,苏麻喇姑独自出来了。桑枝连忙行礼,“奴婢见过苏麻姑姑。” 苏麻喇姑虚扶她一把,“坐吧。” “奴婢不敢,”桑枝这会儿学乖了,强自撑着颤抖的双腿姿势扭曲的站着。 苏麻喇姑笑道,“太后不在跟前,咱们都是做奴才的,跟我倒不必这么拘谨。”她把桑枝按坐下去,“再说你站着,也着实不雅观。” 桑枝被说的尴尬,不敢再推辞。苏麻喇姑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喝了口茶,轻声道,“表忠心的话是撂下了,但要让太后信你还得真真办好事情才是。” 桑枝明白过来,敢情苏麻喇姑这是要替太后说出以太后的身份不能说的话。 苏麻喇姑就道,“今儿你就先去坤宁宫吧。日后到了承乾宫,再等我的信儿。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让你看看承乾宫宫规是否严谨,当然更重要的是想办法让皇上多去坤宁宫。皇贵妃的身子生养是不可能了,但皇后娘娘正是好年纪,若他日有个一儿半女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你若能促成此事,也不枉皇后娘娘今日对你的恩情。” 桑枝一僵,心底泛过一阵无能为力的寒意,小脸就灰白下去。这种事儿,说白了就是尽可能挑承乾宫的刺儿,当然首要任务是让皇上临幸坤宁宫。苏麻喇故平淡的话让桑枝犹如吞下满口鲜血,嘴里咽喉心上都是血淋漓的。然而,她没有选择。何况她早已经看懂这局势,许久,终于颤声道,“奴婢……定不负太后重托。” 苏麻喇姑看她一眼,忽然道,“汉人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009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愣了下,摇头。她不想说话,况且身为一个奴才她也不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苏麻喇姑继续道,“意思是,一个人越有能耐就要越能吃得了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桑枝眨眨眼,以为那句话是枪打出头鸟的意思,可苏麻喇姑说,“这做人啊,跟做树是一样的,你在树林里太显眼,自然就要受更多难,这时候但凡你软弱一点,就被弄死了。可你要是能扎住根,站稳了脚,没人能挡住你的时候,你就能越长越高越走越远。”看桑枝皱眉思索,苏麻喇姑笑笑,“受不住的就别出头,出了头就别怕苦。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桑枝眼皮一跳,看向苏麻喇姑时心中满怀感激,“多谢苏麻姑姑指点。” “谈不上指点,”苏麻喇姑摇摇头,“我就是跟你说说树,可没指点你什么。行了,天儿也那么晚,你回坤宁宫去吧。” 桑枝遂告辞。走在路上不由得想苏麻喇姑的话,越想越心中激荡。她是当局者迷,总是不断受折磨几乎挡住了桑枝的视野。然而苏麻喇姑作为一个旁观者,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管一直以来桑枝受过多少苦,哪怕现在她又等同于身处刀山火海中,可跳出来看看呢?她现在是被太后赏识啊!这座偌大的紫禁城后宫,能被太后赏识的人能有几个?能得苏麻喇姑几句提点的又有几个?她从辛者库出来,在承乾宫做下等粗使杂役,送炭开始,随后一跃成为承乾宫的大红人,紧接着又成为坤宁宫的宠婢,也曾挨鞭子被打的皮开肉绽,也曾去外院生不如死,也曾几度死里逃生阎王殿前溜几圈,但是至少到现在,这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暂时都过去了。 桑枝将要回到承乾宫去,仿佛一个轮回,她又回到原点。不过不一样的是,再次回到承乾宫,她已经跟后宫里最重要的三座宫殿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被缠在其中无法抽身。权利中心的角逐下,未来怎么样谁都不敢说。只是桑枝心中清楚,承乾宫是没戏了,现在的力量角逐很可能就是皇后和太后,如果以太后为敌对方,那就还得再加上一个皇上。皇后如果和皇上同仇敌忾连成一线,未必就不能动摇太后。 还有比和皇上更有力的同盟吗?桑枝如何能不心中激荡。没错,令她激荡的不是太后对她的赏识,而是她寻找到对付太后的可能性,她发现自己是木秀于林,所以风必摧她。苏麻喇姑说得对,要么别出头,既然出了头就不要怕。 当然,凡事都有利有弊,如果皇后要和皇上连手,就必须和皇上和解。而皇上心中本就已经对皇后心生几分好感,如果皇后再选择站在皇上的站营一起对抗太后,势必会将皇上对皇后的好感上升到质变。倘若桑枝的心上人不是皇后,这绝对是一步好棋。既能缓和帝后关系赢得太后信任,又能找到有力同盟对付太后,自己顺便还能做内应。只可惜,只可惜最关键的一步卡在桑枝这里,她要怎样才能背弃自己的心反而劝皇后和皇上修好?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桑枝险些闷出血来。她如何做到朝自己的心举刀子? 桑枝走得很慢,跪太久以至于现在每走一步都是扭曲的姿势,着实滑稽。而坤宁宫里一直等她的皇后虽然故作镇定,没什么事情的样子,可一旁的蔡嬷嬷见皇后都快把手里的书页捏碎了,从晚膳毕到现在,书自从翻开就没再动过,也不知道皇后在看什么,只时不时问蔡婉芸时辰。 “现在什么时辰?” “回娘娘的话,快到亥时。再过一盏茶时间,大约就要定昏了。” 蔡婉芸刚回罢,皇后扔下手里的书,起身就往外走。 “皇后娘娘您要去什么地方?”蔡婉芸连忙拿起大氅跟上去给皇后披上,皇后本想推开,然而触到毛绒绒的保暖大氅忽然一顿,直接拿在手上就走。蔡婉芸又急忙跟上,不料皇后道,“退下。” 蔡婉芸顿住,不敢再跟,只眼睁睁看着皇后大步流星的离开坤宁宫。 夜深人静,大冬天的深夜可不是一般的冷。桑枝扶着墙,一步步走的时候忍不住连连抽气,心想,亏得今晚没下雪,不然真有的罪受。她又冷又饿,脑袋都有点晕晕乎乎的。可是风大,刺骨的寒风从她单薄的衣裳灌进去,桑枝整个人都冻僵了。 真真一步一哆嗦。偏偏就在这时,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朝自己走来,等距离再近些,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素勒!”桑枝惊喜地喃喃出声,霎时间心头一热,眼眶就有点湿。 皇后娘娘远远看见扶着墙的桑枝那滑稽的姿势时,就心里一抽。待大步过来,摸到桑枝毫无温度冰冷的双手,顿时有些哽咽。也不说话,直接把大氅裹在桑枝身上。 桑枝见她没穿大氅,哆嗦着道,“你自己披着——” 话还没说完,皇后娘娘就毫无预兆的突然拉过她的手塞进自己怀里,桑枝目瞪口呆,没说完的话就那么断在了舌尖。然而皇后可不管她,左手抓住她双手塞在怀中,右手把人搂过来,“小时候在外面打猎,冬天冷的时候额娘都是这样给我取暖。”皇后娘娘闲聊一样说着,把桑枝搂在怀里走,“快走几步,我已经让人给你备好热水和宵夜。” 可桑枝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受不了来自皇后娘娘这样的柔情,在她最困难最落魄最形单影只最无助的时候,素勒突然出现,还这么不顾身份地位的护着她,这种来自心上人的冲击和温柔让桑枝终于情绪失控,她用力推开皇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止不住泪流满面,“不要这样对我,求你……我……我……不要……” 素勒没防备桑枝突然推开自己,连桑枝跪下去都是瞬间的事情,素勒以为她是没能站住,伸出去要扶她的双手还僵在半空中,就听到桑枝泣不成声的话。素勒心中百味陈杂,慢慢蹲下去,蹲在桑枝身边,忍着哽咽轻声道,“桑枝,你说什么呢?在这宫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对你好是应该的。” “我不是你的朋友!”桑枝苦笑着摇头,泪水却不停。她说,“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我是一介贱婢,哪里有资格做您的朋友。求您不要待奴婢这样好,奴婢承受不起。”尤其一想到自己还要到承乾宫去,还要撮合她和皇上,桑枝的情绪就控制不住的崩溃。 皇后不知道桑枝怎么了,以为她还是在委屈,遂小声安慰道,“桑枝,我们先不闹好不好?过去是我太冲动,害你受委屈,以后——” “没有以后。”桑枝狠下心来,竭力控制住几近崩溃的情绪冷声道,“皇后娘娘,我当初跟您说的话,您难道全都忘记了吗?”桑枝道,“在外院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敢不守本分。” 天寒地冻,桑枝声音又一直在发抖,皇后心知她情绪不对,纵有满腹话语也不愿意这时候开口,便柔声哄道,“好,我知道了。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宫女。现在,跟我回宫好吗?” 可这语气哪里像是跟奴才说话。桑枝被她软言软语哄得没脾气,心里又苦又甜,也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实在不好,只好起身跟她走。然而又跪了一次,再起来就困难许多。幸好皇后搀扶着她,半抱半搂的走,大氅依旧裹在桑枝身上,桑枝还要说话,冷不丁皇后先她开口,“本宫命令你现在不许开口,好好走路。” “……”看着皇后的侧脸,桑枝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然而那满腔柔情又该怎么说?她扭过脸去,心中滋味着实难言。又想想自己刚刚失控的行为,顿时觉得脸上发烫,怎能在素勒面前如此放纵如此丢脸? 可是她忘记了,素勒在她面前只是素勒,她在素勒面前也只是她啊。她受过的所有委屈苦痛,在心上人面前好像都无所遁形,尽管她极力控制,可还是会情绪失控。她憋屈太久了。 坤宁宫就在眼前,皇后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桑枝心里一紧,缓下情绪连忙轻声道,“我自己可以走。”一路过来,早就暖和了。人暖,心更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001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坤宁宫的人绝料不到桑枝竟然还有重新回来的一天。宫女且不说,都是看上边脸色行事。只一个蔡婉芸,见着皇后又把桑枝带回来,脸上表情可谓极其精彩——敢情热水和宵夜都是为桑枝准备的! 暗自察言观色发现皇后娘娘对桑枝没有半点为难的意思,相反还百般照顾,蔡嬷嬷心情很是复杂,不得不换上笑脸迎上去,“老奴来扶着桑枝姑娘吧。”怎么的也看不惯皇后娘娘搀着一个奴才。蔡婉芸满面笑容一脸亲切,“桑枝姑娘这些日子受苦了,老奴那儿正好有从白云观求得延年养命的方子,回头给桑枝姑娘送来。” 纵然是见惯阿谀谄媚的变脸功夫,桑枝也还是被蔡婉芸的演技折服了。傍晚那会儿还满是嫌弃不屑呢,眼下却如此亲昵热络。要不怎么说是嬷嬷呢!最要紧的就是跟着主子的眼色行事,主子反复无常一会儿对桑枝好一会儿对桑枝坏,苦的蔡婉芸不得不跟着一会儿白脸一会儿黑脸。桑枝自忖,自己能不能做到对厌恶的人如此亲近?怕是不能的。换做自己,最多就是挂出笑容来应付下,可绝难做到像蔡嬷嬷这般,明明心里对桑枝厌恶的不行,面上表现出来的却像是桑枝的至交好友似的。 桑枝自己心里也怪别扭的。可她不知道,蔡嬷嬷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这个桑枝到底是何方神圣!都到外院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了,谁到那里还能翻身?可这个桑枝不知道使了什么阴谋诡计,竟然又巴结上皇后娘娘,还迷惑皇后娘娘待她这样好!蔡婉芸心里又嫉妒又厌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先吃点东西再去沐浴,”皇后娘娘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表现太多,只好把桑枝交给蔡婉芸扶着,但心里总归还是放不下的,还没进殿就吩咐开来,“来人,把夜宵送过来。” 桑枝被蔡婉芸扶着坐下,饭菜还没到,她就已经闻到久违的饭香。然而跟这饭香一对比,桑枝才嗅到自己身上满是糟汗和污渍的异味。难怪刚刚蔡婉芸扶住她的时候,嘴角就一抽,然后就一直微微侧着脸低下头去。可素勒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适来!桑枝有些怀疑地抬手嗅了嗅,噢,异味虽然不太重,但总归不怎么好闻。她顿时老脸一红,想到竟然这样被素勒搂了一路——在心上人面前又脏又臭,桑枝一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蔡婉芸瞥见她的动作,暗自嫌弃的撇嘴。她松开桑枝就站得远远的,恨不能自己去沐浴。到底是坤宁宫的掌事嬷嬷,虽说坤宁宫过去曾受冷遇,可物质方面是不曾受过委屈的。可皇后娘娘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异常来,就是借给蔡婉芸十个胆儿,她也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表现出来。 桑枝还窘迫着,饭菜已经上来了。饭香四溢,桑枝顿时馋虫大动,肚子咕咕咕咕的叫个不停。她恨不能一口吃完所有美食!然而皇后娘娘竟然挥退所有人,径自坐在她旁边,给她盛饭,“你没吃晚饭,定是饿了。别吃太急,小心噎着。” 桑枝抬眼看向给自己夹菜的皇后娘娘,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暖意,暖得她一颗心都滚烫。 皇后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不动,被看得极不自在,却莫名脸上有些热,别开眼轻声道,“吃啊。”手上动作却没停,依旧在给桑枝配菜。 桑枝喉中哽咽,想跟她说些什么,然而动着唇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吐不出。半晌,为了打破这种让自己越陷越深的氛围,桑枝喑哑的发出声音,“我可以一边洗澡一边吃吗?” 正在盛汤的皇后动作一顿,却扑哧一笑,面上微红的看着桑枝,“也就你能提出这种要求来。” “太……太臭了。”桑枝讪讪的,咬唇强辩道,“美食就该美美的吃,我一身酸臭,岂不暴殄天物?” 皇后娘娘眉眼弯弯,无奈的笑,“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 即便如此,皇后娘娘还是命人将饭菜给桑枝移到浴桶旁,“真没见过一边沐浴一边吃东西的。” 桑枝在皇后身旁站着,习惯的接口道,“这不就见着了。” 倒惹得皇后嗔怪的看她,“你怪主意怎么这样多!” 那似嗔非嗔似怪非怪的眼神,让桑枝控制不住地心头一跳,连忙转过脸去,胡乱道,“乡野小民不讲究这些。” 皇后见桑枝不看自己,心里虽有些不悦,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她来了兴致,自顾小声说道,“下次我也试试。” “……”听到她嘀咕的话,桑枝嘴角一抽,哭笑不得。 准备妥当后,皇后娘娘问,“要留人伺候吗?” “不不不,”桑枝连忙摆手,“不需要,我自己就行了。” 皇后点头,“我猜也是。”她使了个眼色,宫人识相的乖乖退去。 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皇后和桑枝。桑枝看看浴桶,看看饭菜,又看看皇后,忍不住问,“皇后娘娘,您……您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皇后不解的皱眉,“你站着都困难,待会儿要是没法下水怎么办?我看你都冻僵了,要是一会儿摔着可不好。”见桑枝露出惊恐之色,皇后又镇定自如的接着道,“就算要走,也要看你进了浴桶再走。” “皇后娘娘!”桑枝险些惊叫,她面露难色,恳求道,“娘娘放心,奴婢自己能行。” 谁料皇后回以冷笑,“既然称我一声皇后,既然自称奴婢,你就只有照做的份儿。” “……”桑枝被她一句话堵得开不了口,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皇后见她左右为难的样子,索性好整以暇地在一旁坐下来,闲闲道,“再不脱衣服去洗,饭菜凉了水也冷了。这么晚,可不会有人再给你烧。” 桑枝几度动唇,一张脸为难成猪肝色。热水在呼唤她,美食在等待她,可唯有眼前这个美人让桑枝死活下不了手解自己的腰带。 皇后余光瞥见她手指捏在腰带上,都快把腰带捏碎了,唇角勾出浅笑的弧度却一闪即逝,只顺口凉凉道,“本宫又不是没见过。”说完皇后自己就抿紧双唇,想到了一直不愿意想的事情。 温泉——显然桑枝也想到了,顿时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想到素勒那时的光景,桑枝心思不动是不可能的。但随即想到那一巴掌,那心动里就渗满苦涩。 看到桑枝情不自禁的苦笑,皇后心中突地一抖,猛地想起静妃的话——你的那个桑枝哪里是忠诚,根本就是贼胆包天! 贼胆——所谓的贼胆,皇后如今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可……那是真的吗?怎么会呢?女人,怎么会对女人起那种心思呢?皇后不由得心里又乱起来。她有些烦躁,压住情绪道,“我不看你,你快进去吧。”说着侧身转过脸去,不看桑枝。 桑枝见皇后这样,知道她是不可能改变主意了。只好火速褪去衣衫,却也没敢一//丝//不/挂,到底是裹了层里衣才往浴桶里去。 可那浴桶的水正热,桑枝双足双腿早就冻得冰寒,这下突然接触到热水,禁不住痛叫一声。 皇后听到身后动静,心里一紧,“怎么了!”说着迅速朝桑枝走过来,就见桑枝扶着浴桶,一只腿还搭在浴桶上。皇后连忙去扶她,可手一碰到桑枝,皇后就指尖一抖。桑枝她……真的只穿了里衣而已。就那层薄薄的里衣,堪堪裹住身体,又因为刚刚桑枝吃痛,这会儿领口敞开还露出肩头。 皇后从来没有碰过别人的身体,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男人只有一个皇帝,她是没有心情也不敢乱碰的,便连女人的身体,除她自己的之外也没见过别人。能数得上的只有桑枝了——如果那次病中和那次温泉中的可以算数的话。这会儿她扶着桑枝的手臂,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去,正好看见桑枝香肩半露,突出的削瘦锁骨。莫名其妙的,皇后脸上腾一下火烧一样,满面通红,却又止不住鼻尖酸涩。一路上她搂着桑枝过来,已经为着桑枝的羸弱心疼不已。但到底那会儿桑枝身上穿着笨重却不保暖的棉衣,不比现在。握住桑枝的手臂,那干瘦让皇后心里一阵刺痛。她深呼吸一口气,右手自然而然地移到桑枝腰上去查探,这会儿才真真感受到什么叫瘦骨嶙峋。 桑枝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紧张地结巴起来,“你你你……不……不要……”可是话没说完,就被皇后搂入怀中,被紧紧地用力抱住。耳边听到皇后带着鼻音的喃喃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怀里的人太瘦了!太瘦,瘦得那些骨骼好像戳到皇后心上,硌得她心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01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被她用力抱着,耳边听着她自责的话,气息相贴。桑枝鼻子泛酸,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都被捣碎了,柔软得不可思议。滚烫的泪悄无声息掉下来,桑枝情难自控,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素勒耳旁低喃,“我爱你……”说出这三个字,让桑枝心跳如擂鼓,心乱头晕。 温热的气息让素勒耳垂上泛起粉色,却没听清桑枝在说什么,她带着鼻音疑惑道,“嗯?” 桑枝泛着泪光,压下哽咽,敛去神色笑笑,“没关系。”她声音里还带着喑哑,“我说,没关系。” 素勒沉默下来,半晌,轻声道,“不要怪我。” “我从没怪过你。”桑枝低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从没怪怨过你。” “我让你受这么多苦……”说着皇后就红了眼睛。 桑枝轻叹一声,不愿意再被她这样抱着了,“冷。”她很害怕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怀抱,更怕自己越陷越深再一次情难自控。和素勒靠那么近,听素勒用那么柔软心疼的声音跟自己说话,桑枝已经知道自己再也逃不出去了——她心甘情愿在这份爱不得的感情里沉沦,至死方休。可是啊,那理智终究还有一丝残存。在这风花雪月之外,那一丝理智里却满是血雨腥风刀光剑影。 素勒慌忙放开她,“冻着了?” “还好。”桑枝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却暗自握紧拳头,强压下眼中的湿润,柔声道,“先让我沐浴吧,亏你不嫌我脏。”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皇后神情认真,扶住她,“我帮你。”她站在一旁,桑枝眼神一闪,索性也就由她去。毕竟一身冻僵的老骨头想要进热水,还是有些困难。桑枝再一次抬腿,往浴桶里去。水依然冒着热气,沾到热水的桑枝依然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那冰冷的刺痛感被热水一激,从大脚趾直接蔓延到全身,让她咬紧牙关还是闷闷的呻//吟一声。便在这时,皇后身子前倾微微躬身,突然抓住了她的小腿。桑枝一激灵,险些摔倒。亏得皇后左手还控在她腰上,让她稳稳地站住了,“素……皇后娘娘!”她压低声音惊呼。 皇后却自顾道,“别紧张。”遂抓了浴巾浸透热水,动作轻柔地往桑枝腿上洒水。桑枝顿时明白她要干什么了,然而看着倾着身体的皇后,桑枝不由道,“你是皇后,怎么能——” “这里没有皇后。”素勒一边不断给她用热水敷,一边平声道,“在你面前,我不想做皇后。” 桑枝心头猛地一颤,动动唇却说不出话来,她只能沉默。 皇后也不说话,过会儿道,“你试试。” “好多了。多谢。”桑枝踏进去一只腿,可再不敢让她帮自己第二次,于是一狠心,两腿前后踏进热水中去,整个人脖子以下紧接着浸入热水中。有那么一段似乎漫长不已的时间,桑枝的脑子是空白的,只有全身感官在突然的冷热交替里肆意叫嚣。 皇后惊讶,“你怎么——”这时,桑枝屏住呼吸浸在热水里,空白的大脑听不见皇后的话。可皇后自己却戛然而止。 桑枝依旧穿着里衣,但那里衣浸透在水中,反倒熨帖的勾勒出身形。尤其领口被水冲开,锁骨和胸前都在水中若隐若现。皇后心跳突然失去节奏,不知自己的羞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竟然脸上刷地红了个透。渐渐地,桑枝适应了水温,恢复神智。她脸色被热气晕染得红扑扑,身体也舒坦万分,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待睁开眼睛看向皇后,却发现站在浴桶边的皇后脸色涨红,咬紧下唇。 “怎么了?”桑枝刚问出口,顺着皇后的目光看过来,瞬间恍然大悟。顿时脸上也热得滚烫起来,几乎可以和热水媲美。她捏紧领口,刚要遮挡时忽然动作一顿,眼神一顿抬眸望向皇后。 刚被桑枝的问话唤回神智,皇后娘娘大感窘迫,连忙转头脸去,“本宫先走了。” ——本宫?桑枝眉毛一挑,眼神几度变化,忽然伸手拉住皇后,“娘娘……”她刻意放低的声音带着几许娇柔,皇后竟然僵住了,“怎……怎么了?” 还结巴。桑枝不由得心中一荡,暗自深呼吸一口气,索性豁出去了。她拉住皇后的手不松,越发声音柔弱,“陪我说说话,好吗?” 皇后定住,转身看她一眼,只看见桑枝雪白的手臂上还挂着水珠,于是连忙侧过脸去,“等你出来再说不迟。而且,”皇后接着道,“你的饭菜要冷了。” “我还没有吃东西,直接洗澡,很担心会晕过去。”桑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皇后,说话声音又弱下去几分,“现在就有点头晕。” 皇后眼皮一跳,终于妥协,“那……我陪你。”她径自坐到一旁去。 桑枝抿唇泡在浴桶里,心思却在皇后身上。等身子舒坦些,又赶紧吃东西。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皇后眼角余光瞥见桑枝露出两条手臂,趴在浴桶上吃得津津有味,禁不住莞尔。但一瞧见桑枝光着的双臂,还有那几乎半落下去露出大半肩头的里衣,皇后就十分不自在。她还正坐着,忽然听到桑枝咳嗽起来,“噎着了?”皇后娘娘急忙走到桑枝身边,给她盛汤,“慢点吃。” 桑枝喝完一碗汤,趴在浴桶上喘气。皇后笑道,“趴着吃,你是岔气了?” 又惹得桑枝老脸一红。然而她心思不在此,吃饱喝足还泡着澡,桑枝心里想着另一桩事儿——素勒对女人到底有没有感觉。她趴在浴桶上不动,皇后有些着急,“桑枝?” 桑枝还是不动。 皇后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却不防刚把桑枝拉起来,桑枝身上那件里衣就顺势滑落在浴桶里。看着一头乌黑长发垂在肩头毫无遮掩面对自己的桑枝,皇后呆住。桑枝如墨的长发被水分成一缕一缕,发梢还带着正在滴落的水珠,一点点在桑枝胸前画出弧线。皇后呆呆地看着,情不自禁莫名其妙地紧张到咽口水。 桑枝垂着眸子,默默抓住皇后的手,压着几乎跳出嗓子的心脏刻意压低声音,“素勒,我的身体是不是很丑?”毕竟瘦骨嶙峋,皮包骨头。 皇后心里一抽,望着桑枝的眼睛道,“不!不丑,很好看,很……”素勒懵懵的,觉得自己好像在说不该说的话,“好看……让人心疼。” 桑枝凝视着她,却抓着皇后的手放在自己赤/裸的腰上,“和刚刚你在路上搂着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皇后手上一抖,只轻轻碰着,根本不敢像路上时那样用力。然而桑枝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却并不肯就此罢休。她暗自咬牙,继续带着皇后的手一点点往上走,直到到达那柔软的高处边缘。 皇后心头一震,只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桑枝没说话,皇后指尖轻颤,刚对上桑枝的眼睛忽然慌乱至极,刷地将手从桑枝掌下抽出,猛地倒退好几步,转身就走。 看着皇后几近狼狈的逃窜,看着房门打开又被关上,桑枝几近虚脱地倒在浴桶里。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002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明天更新时把位置换回来。竟然有个盗文网不仅秒盗还不要脸的跟着秒速替换新章,真讨厌╭(╯^╰)╮为了防盗,本大王决定争取日更或者隔日更================桑枝愣了下,摇头。她不想说话,况且身为一个奴才她也不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苏麻喇姑继续道,“意思是,一个人越有能耐就要越能吃得了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又要回到承乾宫去,仿佛一个轮回,她又回到原点。不过不一样的是,再次回到承乾宫,她已经跟后宫里最重要的三座宫殿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被缠在其中无法抽身。权利中心的角逐下,未来怎么样谁都不敢说。只是桑枝心中清楚,承乾宫是没戏了,现在的力量角逐很可能就是皇后和太后,如果以太后为敌对方,那就还得再加上一个皇上。皇后如果和皇上同仇敌忾连成一线,未必就不能动摇太后。她又要回到承乾宫去,仿佛一个轮回,她又回到原点。不过不一样的是,再次回到承乾宫,她已经跟后宫里最重要的三座宫殿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被缠在其中无法抽身。权利中心的角逐下,未来怎么样谁都不敢说。只是桑枝心中清楚,承乾宫是没戏了,现在的力量角逐很可能就是皇后和太后,如果以太后为敌对方,那就还得再加上一个皇上。皇后如果和皇上同仇敌忾连成一线,未必就不能动摇太后。 还有比和皇上更有力的同盟吗?桑枝如何能不心中激荡。没错,令她激荡的不是太后对她的赏识,而是她寻找到对付太后的可能性,她发现自己是木秀于林,所以风必摧她。苏麻喇姑说得对,要么别出头,既然出了头就不要怕。 当然,凡事都有利有弊,如果皇后要和皇上连手,就必须和皇上和解。而皇上心中本就已经对皇后心生几分好感,如果皇后再选择站在皇上的站营一起对抗太后,势必会将皇上对皇后的好感上升到质变。倘若桑枝的心上人不是皇后,这绝对是一步好棋。既能缓和帝后关系赢得太后信任,又能找到有力同盟对付太后,自己顺便还能做内应。只可惜,只可惜最关键的一步卡在桑枝这里,她要怎样才能背弃自己的心反而劝皇后和皇上修好?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桑枝险些闷出血来。她如何做到朝自己的心举刀子? 桑枝走得很慢,跪太久以至于现在每走一步都是扭曲的姿势,着实滑稽。而坤宁宫里一直等她的皇后虽然故作镇定,没什么事情的样子,可一旁的蔡嬷嬷见皇后都快把手里的书页捏碎了,从晚膳毕到现在,书自从翻开就没再动过,也不知道皇后在看什么,只时不时问蔡婉芸时辰。 “现在什么时辰?” “回娘娘的话,快到亥时。再过一盏茶时间,大约就要定昏了。” 蔡婉芸刚回罢,皇后扔下手里的书,起身就往外走。 “皇后娘娘您要去什么地方?”蔡婉芸连忙拿起大氅跟上去给皇后披上,皇后本想推开,然而触到毛绒绒的保暖大氅忽然一顿,直接拿在手上就往外走。蔡婉芸又急忙跟上,不料皇后道,“退下。” 蔡婉芸顿住,不敢再跟,只眼睁睁看着皇后大步流星的离开坤宁宫。 夜深人静,大冬天的深夜可不是一般的冷。桑枝扶着墙,一步步走的时候忍不住连连抽气,心想,亏得今晚没下雪,不然真有的罪受。她又冷又饿,脑袋都有点晕晕乎乎的。可是风大,刺骨的寒风从她单薄的衣裳灌进去,桑枝整个人都冻僵了。 真真一步一哆嗦。偏偏就在这时,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朝自己走来,距离越近时,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素勒!”桑枝惊喜地喃喃出声,一时间心头一热,眼眶就有点湿。 皇后娘娘远远看见扶着墙的桑枝那滑稽的姿势时,就心里一抽。待大步过来,摸到桑枝毫无温度冰冷的双手,顿时有些哽咽。也不说话,直接把大氅裹在桑枝身上。 桑枝见她没穿大氅,哆嗦着道,“你自己披着——” 话还没说完,皇后娘娘就毫无预兆的突然拉过她的手塞进自己怀里,桑枝目瞪口呆,没说完的话就那么断在了舌尖。然而皇后可不管她,左手抓住她双手塞在怀中,右手把人搂过来,“小时候在外面打猎,冬天冷的时候额娘都是这样给我取暖。”皇后娘娘闲聊一样说着,把桑枝搂在怀里走,“快走几步,我已经让人给你备好热水和宵夜。” 可桑枝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受不了来自皇后娘娘这样的柔情,在她最困难最落魄最形单影只最无助的时候,素勒突然出现,还这么不顾身份地位的温暖她,这种来自心上人的冲击和温柔让桑枝终于情绪失控,她用力推开皇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止不住泪流满面,“不要这样对我,求你……我……我……不要……” 素勒没防备桑枝突然推开自己,连桑枝跪下去都是瞬间的事情,素勒以为她是没能站住,伸出去要扶她的双手还僵在半空中,就听到桑枝泣不成声的话。素勒心中百味陈杂,慢慢蹲下去,蹲在桑枝身边,忍着哽咽轻声道,“桑枝,你说什么呢?在这宫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对你好是应该的。” “我不是你的朋友!”桑枝苦笑着摇头,泪水却不停。她说,“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我是一介贱婢,哪里有资格做您的朋友。求您不要待奴婢这样好,奴婢承受不起。”尤其一想到自己还要到承乾宫去,还要撮合她和皇上,桑枝的情绪就控制不住的崩溃。 皇后不知道桑枝怎么了,以为她还是在委屈,遂小声安慰道,“桑枝,我们先不闹好不好?过去是我太冲动,害你受委屈,以后——” “没有以后。”桑枝狠下心来,完全控制不住几近崩溃的情绪冷声道,“皇后娘娘,我走之前跟您说的话,您难道全都忘记了吗?”桑枝道,“在外院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敢不守本分。” 天寒地冻,桑枝声音又一直在发抖,皇后心知她情绪不对,纵有满腹话语也不愿意这时候开口,便柔声哄道,“好,我知道了。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奴婢。现在,跟我回宫好吗?” 可这语气哪里像是跟奴才说话。桑枝被她软言软语哄得没脾气,心里又哭又甜,也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实在不好,只好起身跟她走。然而又跪了一次,再起来就困难许多。幸好皇后搀扶着她,半抱半搂的走,大氅依旧裹在桑枝身上,桑枝还要说话,冷不丁皇后先她开口,“本宫命令你现在不许开口,好好走路。” “……”看着皇后的侧脸,桑枝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然而那满腔柔情又该怎么说?她扭过脸去,心中滋味着实难言。又想想自己刚刚失控的行为,顿时觉得脸上发烫,怎能在素勒面前如此放纵如此丢脸? 可是她忘记了,素勒在她面前只是素勒,她在素勒面前也只是她啊。她受过的所有委屈苦痛,在心上人面前好像都无所遁形,尽管她极力控制,可还是会情绪失控。她憋屈太久了。 坤宁宫就在眼前,皇后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桑枝却心里咯噔一下,终于缓下情绪轻声道,“我自己可以走。”防盗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004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隔一章更新时把位置换回来。竟然有个盗文网不仅秒盗还不要脸的跟着秒速替换新章,真讨厌╭(╯^╰)╮为了防盗,本大王决定争取日更或者隔日更================桑枝愣了下,摇头。她不想说话,况且身为一个奴才她也不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力量角逐很可能就是皇后和太后,如果以太后为敌对方,桑枝没有野心。既来之则安之吧,据说宫女只要待到三十岁就有可能放还出宫,她倒是不介意在这辛者库等到三十岁。虽然如今才十九,余下的十一年未免太漫长了些,但总好过无辜丧命。 嬷嬷们常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一朝入深宫,才略窥这宫中可怖处。辛者库分为三部分,宫女们住在中部,也住了些犯官家属。北部为太仓,西南部为内侍省,是宦官所在,掌管宫中的一切大事小情。桑枝常常看见那些犯官家属被责打辱骂,任意欺凌,死了也就随便托个名义掩盖过去即可一了百了。真真没有别处能如这里一般人命贱如草芥了。 出了辛者库,离荣华富贵又进一步。但不离开,也未必就不好。桑枝还听年长的姑姑们说,辛者库之外的宫女要是碰上不好的主子,活活被打死的大有人在。宫女都是奴才,贱命一条,打死了也无非就是给家属些安抚财,主子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而已。最多也就是降个品级,禁个足,等过一阵子事情杳无痕迹了,主子解禁品级也就回来了。 宜春一边洗衣裳一边悄声说,“桑枝,你听说了吗?绿莺被分到承乾宫去啦!”她羡慕之极,“绿莺命真好啊!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这辛者库。” 承乾宫是当今皇贵妃的住处,桑枝醒来没多久就听说了无数承乾宫的事迹。听说承乾宫的这位皇贵妃,刚入宫就深受宠爱被破例封为贤妃,没过一个月竟然又被擢升为皇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位。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的恩宠。更传奇的是,皇贵妃虽名义上次于皇后,但实际上以协理之名掌控后宫,也就是说,承乾宫的皇贵妃才是真正的后宫第一人。 宜春见她不说话,觑她一眼,“桑枝,你说绿莺如今出人头地了,会不会记得你?她现在要是肯推荐你,说不定你也出头了。承乾宫是大家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绿莺命真好。” 桑枝笑笑,“她自己能顾好自己,我就很知足了。” 宜春哼了声。 桑枝算是这群宫女里年岁不小的一批,宜春和绿莺是同时进来的,两人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十四衙门挑选宫女,要的是上三旗包衣里十三到十七岁的适龄女子,逾龄不取。桑枝十七岁那年进来,次年绿莺和宜春也进了宫。没成想,桑枝在辛者库待了两年还是籍籍无名,绿莺只经过一年教导就已经优秀到可以被分到承乾宫去了。大概桑枝心地善良,待绿莺极好,两人情同姐妹,所以等换了芯子的桑枝大病一场醒来时,绿莺看她的眼神就总怪怪的。不过,绿莺待她仍旧极好,她病时绿莺衣不解带尽心照顾,一声声桑枝姐姐让人心软。可惜好景不长,才过半年绿莺就被挑选出去,桑枝又是孤身一人了。 身边的宜春虽然年龄和绿莺差不多,但心劲儿不小,桑枝不敢信她。 没过几日,嬷嬷训话,宫女们小心听着。 掌事李英荣神色严肃,“前些日子从咱们这里出去的宫女,你们也都听说了。好好听训导,长点眼色做事,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如今虽然承乾宫去不得,但坤宁宫也是个不错的。接下来你们能不能走出辛者库,就看你们自己够不够本事了。” 哪料坤宁宫最是宫女们不愿意去的。掌事离去后,宜春吓得脸都白了,“要是被派到坤宁宫,我宁可留在掖庭。” “为什么?”桑枝很疑惑,“虽然承乾宫冠宠六宫,但坤宁宫可是皇后啊!去了那里,你不是更能飞黄腾达?” “你不知道?!”宜春压低声音说,“亏你来的早,竟不知道坤宁宫那位?” 桑枝摇头。 宜春不屑的嗤笑,“难怪你两年了还是留在掖庭。”又问,“难道绿莺也没跟你说?你们不是好姐妹吗?” “说什么?”桑枝皱眉,“听你这话,像是知道不少。可别是虚张声势吓唬人吧?” 宜春冷笑,“桑枝,你自己蠢笨,还以为别人跟你一样蠢笨吗?”她眼珠转了转,声音愈发低了些,“坤宁宫那位最不讨皇上喜欢,现今宫里谁不知道那坤宁宫就如同冷宫,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四年,皇上连去都没去过几次。你不知道?绿莺没告诉你?” 桑枝心里就凉了半截。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她稳下情绪,“绿莺知道?” “自然。”宜春说,“这还是我无意中听绿莺说起,后来打听出来的。”眼神中就带了讽刺,“我看你和绿莺这好姐妹也是个幌子,这种事都不告诉你。”她有些得意洋洋,“还有,咱们这位继任的小皇后是原来废后的侄女,科尔沁家族的。我看哪,皇上就是不喜欢科尔沁的女人,原来的科尔沁皇后被废,这会儿又来了个科尔沁小皇后,难怪皇上不喜欢。咱们皇上巴不得立承乾宫那位为后呢!要不是刚废后没几年,指不定承乾宫那位就真成皇后了。” “废后?”桑枝问,“还有个废后?” “就是如今永寿宫的静妃,原来可是皇后呢!现在住在永寿宫,也跟冷宫差不多了。”又说,“可千万保佑不要把我派到这两宫去,不然再无出头之日就算了,还得受人白眼。” 主子受冷遇,宫里的宫女太监自然也跟着没好处。 桑枝却想,这继任小皇后怪倒霉的。转念思及绿莺,暗忖道,也许绿莺早就跟这身子本尊说过这些事,只是她文澜作为如今的桑枝对这些后宫秘事一无所知罢了。不过听宜春说了这么多,她心里也难免有些忐忑。看来要是分到“冷宫”去,只怕还不如留在辛者库。但想想“桑枝”留在辛者库两年都没被分出去,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刚来半年就被弄出去吧? 她侥幸的想,大约不会。毕竟自己笨手笨脚的,做些粗使杂役还勉强凑合,女红之类的一概不行,嬷嬷怎么敢把这么笨的宫女送出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待到坤宁宫的蔡宛芸嬷嬷来选人时,李英荣竟把她叫了出去。桑枝心里一咯噔。待到庭中一看,桑枝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李英荣叫出来的都是些笨手笨脚的丫头。桑枝挨批时经常看见的那几个熟面孔,这会儿都在庭中。 看来这坤宁宫确实毫无威严,连一个辛者库的掌事都敢暗地里动手脚。送到承乾宫去的都是有眼力见又心灵手巧的,这坤宁宫来选人就净是愚笨不堪用的。虽然她自己就在这不堪之列。 李应荣似笑非笑,面上一派春风地迎着蔡宛芸,背地里耍尽手段。她一向不服蔡宛芸,都是宫里的嬷嬷,蔡宛芸就能在坤宁宫主事,她哪里比不上蔡宛芸,竟一直困在这辛者库。李英荣觉得自己处处都比蔡宛芸好,唯一比不上她的就是出身。两人如今都不过三十出头,因为在宫里谋职,便不能轻易放出宫去。但蔡宛芸有个好脸蛋,又是秀女出身。而李英荣是宫女出身,一步步走到今天掌事这个位子上,同样的四品女官,蔡宛芸却是内廷女官,住在皇后宫殿,她却要住在这怨气冲天的辛者库。 蔡宛芸一见着庭中一众木讷无神的宫女,脸色就阴沉下来,“这就是李掌事教出来的人?” 李英荣口中称歉,“真是不巧,前阵子承乾宫刚挑过人,这批宫女就剩下这些了。”面上却尽是挑衅。 蔡宛芸眸中闪过厉色,却发不得怒气。谁让她待在坤宁宫呢?坤宁宫就是比不上承乾宫,坤宁宫的皇后什么都不做还招皇上厌呢,要是再敢跟承乾宫对上,吃亏的一定是皇后娘娘。她隐忍不发,打量一下站出来的这些宫女,缓了语气,“就这些了?” “倒是还有些别的——”李英荣说着就笑了,“可是已经被承乾宫派到各宫,虽然还没出辛者库,但已经不是我小小一个掌事敢动的。要不,蔡女官你等着承乾宫给指派?” 蔡宛芸气的茶盏重重落在桌上,可是李英荣满不在乎。她二人品级相同,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若选中的宫女做不好事,只要出了这辛者库就不是她李英荣的责任,连累的是负责选人的蔡宛芸。 蔡宛芸忍下怒气,别无他法,在这些驽笨无用的宫女中勉强挑了两三个顺眼的。桑枝眼见着蔡宛芸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可偏偏就是这口气,让蔡宛芸脸色冷了下来,抬手一指,“你。” “……”桑枝欲哭无泪。她竟成了蔡宛芸选中的最后一个宫女,将要前往堪比冷宫的坤宁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005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过一阵儿再把位置换回来。为了防盗,本大王决定争取日更或者隔日更。另外,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盗窃可耻,请尊重本大王的劳动果实!!================ 桑枝暗自叹气,也无可奈何。辛者库最不少势利眼,见谁得势都去巴结,见谁落魄也自然有人踩两脚。宫女的命啊,就是不值钱。她毫无反抗的能力。乐观地想想,也许出了这辛者库,能发挥的余地更多些。毕竟她是受过正经教育的人,不比这些目不识丁的宫女。但心里更清楚,这些念头也不过就是安慰自己。因为,像她这样的宫女是不准识字断文的。 内廷女官大多都是从秀女转成宫女,最后迁女官。原本就是宫女出身的,即使往上爬也就最多做个四品昭训,也就是掌事姑姑,也有人称嬷嬷。秀女出身的就不同,这样的宫女最高能做到代诏女官,可以受封为“夫人”,这是一品的内廷官位。这也是李应荣十分看不惯蔡宛芸的原因。蔡宛芸还有往上升的余地,可她李应荣已经到顶了,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四品掌事。唯一能让李应荣安慰的是,蔡宛芸在堪比冷宫的坤宁宫伺候,升迁恐怕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了。但李应荣心里也报着念想,如果说她还有可能升迁的话,那么这个最大的可能性就在承乾宫那位的身上。以当今皇上对承乾宫的宠爱程度,只要她李应荣能讨得皇贵妃娘娘的欢心,说不定就积下福分往上升了呢。所以再没有比她待承乾宫的人更尽心的了。 桑枝回来收拾东西,和宜春一样,原本待她尚算亲近的宫女们这会儿都恨不得离她一丈远。辛者库讲究时运,桑枝如今去了坤宁宫,那就是沾一身冷宫的晦气,大家都不愿意靠近她。甚至还有人奚落两句,说她在此处坏了大家的运道。 桑枝暗自觉得可笑,对她们的态度却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这些宫女也都是可怜人。十三四岁就入了宫,除了伺候人什么都不会,被调理的奴性十足。而且各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看起来大家各不相同,但其实都是一样的奴婢,骨子里就养出了卑躬屈膝捧高踩低的习气。 午夜梦回时,桑枝经常会想,封建社会真可怕。她恼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大好女青年竟莫名穿到这种地方做宫女,就像一场睡不醒的噩梦。 未时二刻,她和其他三位粗笨的宫女听李应荣例行训话。 “你们也算熬出头了,坤宁宫是个好去处,以后你们到了那里要谨言慎行,不该问的闭紧嘴巴,不该看的就当自己是个瞎子。倘若谁出去给我丢了人,再被丢回掖庭来,咱们这里的手段你们也都是清楚的。”李应荣不急不缓,像聊家常一样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出了这掖庭,哪怕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想在看到你们任何人回来。从今以后,你们就要住到储秀宫去,那里才是伺候皇家人住的地方。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好自为之。” 桑枝和其他一众宫女垂首听罢,恭敬行礼,“是。奴婢多谢掌事教导!求掌事打我们骂我们吧!” 这种规矩真是变态。每次离开辛者库的宫女都要例行说这番话,寓意是永不忘掖庭的规矩。桑枝心想,根本不把宫女当成正常人,就是一件奴役的玩物,看着真可悲。更可悲的是,她自己也在其中。 李应荣就取了闷棍来,每人背上狠狠捶打三下。这种疼是钻心的疼,但是宫女在挨打时是决不许出声的,再疼也得忍着,不然有失体面,那打得更狠。桑枝眼见着李应荣的闷棍来到自己面前,她就是迈不出那站出来的一步。这太变态了。可就是这犹豫的功夫,让李应荣变了脸色,“桑枝。” “是。” 李应荣打量她一会儿,忽然抬手重重一记闷棍落在她背上,直打得桑枝喉咙里犯腥气。可她也跟别的宫女一样不做声。桑枝觉得自己完了,这一棍下手这么重,看来刚刚自己是得罪她了。照这个打法,三棍下去,自己还能不能站着都是个事儿。她咬紧牙关等着后两棍,没想到李应荣后两下竟轻落下来,跟没打似的。她惊讶地抬头,望向李应荣。正巧撞见李应荣意味深长的眸子,然而只转瞬功夫,李应荣就变了脸色,“谁教你的规矩,竟敢看人眼睛!” 桑枝心头一跳,暗道不妙。心知自己犯了大忌,虽然很想跪下去,可膝盖好像绑直了似的,让她难以屈膝。她竟又犹豫了几秒,李应荣脸色极不好看,桑枝眼角觑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咬牙跪了下去,“奴婢知错!” 李应荣冷笑一声,“好大的妖胆!敢在我面前兴风作浪。”说着就将闷棍递给了一旁的太监,“打。” 那轻飘飘一个字出来,桑枝就绷直了身子。她没敢抬头,余光瞥见持闷棍的太监,暗自叫苦不迭。竟然是素来看她不惯的周成。桑枝咬紧牙关,自己这次只怕凶多吉少了。一下又一下闷棍落在她身上,桑枝喉咙里已经尽是血腥味。她的意识渐渐模糊,隐约听见蔡宛芸的话,“李掌事,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小丫头是我选中的人,你把她打成这样,我还怎么带走。” 李应荣道,“蔡女官这话不在理。只要没出这掖庭,我就有训导她们的责任。再说,我打她自然是因为她不守规矩。蔡女官要是带她出去,到时连累了你,岂不要怪罪到我头上?” 蔡宛芸冷眼看她,“那还要多谢李掌事了。” “客气客气,应当的。”李应荣这才让周成住手。 蔡宛芸漠然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桑枝,“既然如此不中用,那就好好在掖庭待着学规矩吧。”就自行带了其他人离开。 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这顿闷棍吃的亏是不亏?她口中腥甜,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便不由一声轻叹,要是绿莺在就好了。修养了几日,待身上好些能走动时,便又有堆积如山的杂活要做。宜春和其他宫女还是不大愿意靠近她,觉得她晦气。她也无所谓,本来跟这些少女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无非听她们聊些八卦。 “桑枝,掌事找你。”周成一脸不耐,传话时眼神却不似以往那样厌恶,竟有几分闪躲。桑枝不明所以。宜春在一旁看着,小声说了句,“怕不是又犯了什么忌讳。”自从桑枝要去坤宁宫之后,她身上就被宫女们贴了一个大写的“衰”字,好像她做什么事都不好似的。 可桑枝看着周成神色,却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周成最是势利眼,却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厌恶自己……桑枝觉得,这次兴许是好事。虽然这样想,可心里还是忐忑。 到了李应荣房间,桑枝不敢妄动,“见过掌事。” “嗯。”李应荣淡淡扫她一眼,“知道上次,我为什么要重责你吗?” “回掌事,是桑枝不守规矩,犯了忌讳。”桑枝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规矩的模样。 李应荣细细打量她,“我本来觉得,你这半年长进不小,谁知道你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当自己是谁家养的贵族小姐,膝盖上藏了黄金跪不下去?”李应荣厉声道,“学了这两年的规矩,还敢胡乱看人眼睛,要不是绿莺百般恳求,我早将你打发了。” 原来如此。桑枝心中一暖,忽然明白李应荣责罚她的原因了。那日就算她没有犯忌讳,恐怕也免不了吃闷棍。只有打伤了她,才能让她免去坤宁宫。她俯首道,“桑枝知错。” “那顿罚你本也躲不过去,犯忌讳倒是我没料到的。” 桑枝就道,“掌事打桑枝,是为桑枝好。桑枝心里对掌事感激不尽。” 她话音落下许久,不见李应荣说话。正不解时,李应荣却走过来俯身看她,“这半年你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规矩不大通,但心眼比从前不知道聪慧多少,倒似个可塑之才。” 桑枝被唬了一跳,难道李应荣看出什么来了?她紧张起来。 不过这一紧张落在李应荣眼中,就让李应荣笑了,“看来人没有天生愚笨的,就是打得少。你棍子吃得多了,竟把心眼打通了。” 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是托掌事的福气,桑枝虽愚笨,但有掌事悉心教导,事事以掌事为榜样,自然也勉强学了掌事一丝行事。” 李应荣呵呵笑,“小嘴甜的。不过,这话倒也不假。你这斤两,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她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好好学规矩,再过段日子,就将你送出辛者库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006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之所以让桑枝先去景阳宫,皇后有自己的考虑。既然太后私下给了承乾宫口谕,那显然太后的意思就是不能再把桑枝留在坤宁宫了。说是交给皇后处理,实际太后还是在关键处插手。皇后心里也明白,太后的手是掌控后宫惯了的,何况讨来的权力算什么权力。因而她不得不后退一步,暂且将桑枝安置于景阳宫以作权宜之计。 不管怎样,承乾宫皇贵妃那里,皇后是不会让桑枝去的。可是,她没想到桑枝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皇后自己都怔住了。 桑枝又哪里愿意去承乾宫!尤其苏麻喇姑那番话还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桑枝恨不能离承乾宫远远的。但太后在上,忠心已表,若出尔反尔岂不是自掘坟墓玩火*?她脱口而出的话引来皇后意味深长的反问,看看皇后娘娘那表情,桑枝深深觉得只要自己回答不对味,怕皇后娘娘能当场翻脸。桑枝愣了愣,苦笑道,“傻子才会想去承乾宫呢!”她道,“这不是太后懿旨,我哪能不从!” 皇后这才脸色缓下来,笑道,“太后那里有我。” “你要违抗太后懿旨?”桑枝皱紧眉头,沉吟道,“只怕不妥。” 皇后不悦,“有何不妥!我总归能应付。” 桑枝仍旧摇摇头,“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她说罢,皇后眼神有些冷,“你还是想回承乾宫?董鄂妃就是比我好,是不是?” 桑枝大急,“这是哪里话!” “你就是这样想的,”皇后面带愠色,“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整个后宫的人都觉得她比我好,本宫知道。她生的美,又娇娇柔柔知书达礼,所有人都喜欢她。我什么都不懂,不通诗词琴曲,也不会捻针绣花,甚至连伺候人都比不上她。你们都喜欢皇贵妃,从来都觉得本宫比不上皇贵妃,本宫知道。” 皇后娘娘话越说语气越冰冷,又压着怒气,听的桑枝心疼极了。 “素勒!”桑枝抓住她双肩,“你比她好。” 皇后倔强地抿住双唇,不看她。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桑枝望着她,“皇贵妃有皇贵妃的好,也有她的不好。你有比不上她的,但也有比她好的。但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皇后轻哼一声,仍旧不理。 桑枝好笑地暗自叹气,又不免心酸。她能理解素勒的心情,毕竟自从董鄂妃进宫,皇后就被刻意打压下去。明明地位在董鄂妃之上,却偏偏处处都比不上她。尤其皇帝恨不能让整个大清都知道皇贵妃冠绝天下,处处为难刻薄皇后。所以皇后要说心里对董鄂妃没有一点疙瘩,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皇后惯于忍耐和控制情绪,因而从未表露出来。 只如今对着桑枝,皇后娘娘向来不太克制,这才吐出心中愤懑不平。 “素勒——”桑枝愈发放软声音,岂料皇后睨她一眼,“不是皇后吗?” 桑枝唇角一勾,又慌忙收住,正色道,“不管是素勒还是皇后,我觉得都比董鄂妃强太多。”又道,“皇后娘娘虽然不会那些花拳绣腿莺莺燕燕,但皇后娘娘英姿飒爽身体康健,而且端庄豪气令人敬仰,乃是胸怀天下的大气之人,岂是董鄂妃那等以色侍人的小女人可比的?” 眼瞧着皇后娘娘唇角闪过一抹弧线,桑枝再接再厉,“旁人不知皇后的好,是因为她们不了解。要是像我一样跟在皇后身边,一定知道皇后娘娘的好,谁还会把董鄂妃放在眼里?反正在我心里,皇贵妃是根本不能跟皇后娘娘比的,素勒是最好的!” “哧——”皇后被她甜言蜜语哄笑,却有些不好意思,嗔道,“你也学的阿谀奉承哄我开心。” “我是真心的。”桑枝看着她笑,眼神却无比认真,“在我心里,天下没人可以和你比。” 皇后触到她眼睛,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忙转过头去,“那你就不要去承乾宫,我自有办法。” “如果可以,我恨不能一刻也不离开你。”桑枝叹气,“可是,我们都身不由己。素勒,你不能得罪太后。”她凝视着皇后娘娘,“尤其不能为了我得罪太后。” 皇后一怔,却低头道,“我愿意。” 桑枝摇头,“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但是……“她犹豫了下,”你要多为自己考虑。你受太后庇佑,自然也就受她桎梏。如今在这宫里,你唯一的靠山就是太后。倘若当真得罪太后,下次皇上再生事要废后,没有太后做依仗,你该怎么办?“ 听着桑枝的话,皇后面色一僵。 桑枝又道,“我不能让你成为第二个静妃。想必你比我清楚,你是女人,想在宫里生存下去,要么抓住太后这个靠山,要么抓住皇上。”说着便垂了眸子,“依仗太后,比依仗皇上更可靠。” 皇后久久不语,半晌,却吐出一句话,“还有第三条路。”她面色冷峻,幽幽道,“成为第二个太后。”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让桑枝心头一震,她震惊地望向素勒,“你……你——” “太后老了,”皇后声音低低的,“总有一天,这宫里要改头换面。我不怕得罪她。” 桑枝深呼吸一口气,“可是,至少在你羽翼未丰时,不能轻举妄动。” “非也。”皇后勾了勾唇角,“后宫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要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成事是不可能的。”她眸子深深地望向桑枝,“所幸,我对她有几分利用价值。我是个很好的傀儡,向来听话。她在博尔济吉特家族中挑中我,将我带入宫中成为皇后。从始至终,我都在她‘保护’之下。”皇后冷笑,“真以为她对我有多好么?不过是为了科尔沁家族的荣耀,更为了压住皇上以显示太后的权威,她只是寻找一个容易掌控的女人满足她的权欲罢了。孟古青不好拿捏,所以从皇后变成静妃。我向来乖巧,才一直稳坐中宫。她要是当真为我好,又岂会任由皇贵妃冠宠后宫?说好听点我是皇后,实际不过是太后和皇上之间角力的战利品罢了。我虽然感念她处处助我,却并不感恩。她下令把我从科尔沁草原带到皇宫来的时候,就早就料到了我会遭遇的一切。皇上不愿意听她的,却又不得不听她的,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给我好脸。” 听得桑枝心中直冒寒气。原来皇后娘娘心里都一清二楚!原来皇后明白她自己不过是太后和皇上两母子争权夺利的牺牲品。所以不管遭受什么,她都逆来顺受,因为她毫无反抗的余地。作为权利争斗的牺牲品,她对权力又怎么会有好感?甚至她厌恶这一切,可是那又怎样?她没有选择。所以她不争。 可是谁也没料到,桑枝出现了。皇后娘娘有了想为自己留住的人,所以她不会再乖乖做个傀儡。 “太后给我权力,我就必须尽职尽责的履行它。”皇后幽幽道,“一次是打草惊蛇,两次也是,可三次四次之后呢?太后会习惯被打草惊蛇。桑枝,”皇后望进她眸中,“这是你教我的,声东击西,阳奉阴违。” “……”桑枝久久不能语。她只是个理论派,这些心机城府纵然知道,却从未当真付诸实现过。可放在皇后身上,皇后却是默不作声地在实践。也许,这就是谋士和权谋家的区别。桑枝心惊肉跳,艰难开口,“太……太危险了!一着不慎,怕会满盘皆输。” “怕什么,”皇后却满不在乎,“为了我们想要的,尽力一搏纵死无憾。” 桑枝心中一震,再看向皇后时眼神几度变换,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话来,“真庆幸,我不是你的敌人。” 权谋家从来都是赌徒,赌上生命和一生的富贵荣华。太后如是,董鄂妃也是。如今,皇后也成为其中一员。可权力这条路,一旦开始了,就再也不能回头。 桑枝心情极其复杂的凝视着皇后,不由得心底暗问一句——你想要的,是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007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敌人”对皇后来说,显然不是个好词。她凝望着桑枝,缓缓道,“此生最好不要与你为敌。不然——” 皇后娘娘的话没说完,桑枝心里就一颤,忙道,“怎么可能呢!便是……便是——”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对上皇后娘娘探究的目光,桑枝声音低下几分,“便是负尽天下,也不愿意与你为敌。”可任何话都不该说太满,桑枝有些莫名的害怕。前路漫漫,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一时两人静默着,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又需要说什么呢?有时候,言语是最无用的东西。 终究是皇后轻轻开了口,只不提方才之事,“就快过年了,你且先去景阳宫一阵子,过完年我接你回来。” “好,”桑枝垂眸,“我听你的。” 执掌中宫的皇后娘娘要给景阳宫送个宫女过去,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恪妃不敢不接,只得领旨谢恩。 已经腊月中,眼见着春节就要到来,各宫都一如既往地忙活起来。在景阳宫不比坤宁宫,自然也不像在承乾宫时那样劳苦,恪妃不敢怠慢桑枝,好生招待着。景阳宫的恪妃娘娘虽然大多数时候不显山不露水,但能在这后宫以唯一的汉人妃子身份坐稳妃位,自然也不容小觑。她当然看得出皇后娘娘待桑枝无比宠爱,所以绝不肯怠慢桑枝一点,以客礼待之。 况且景阳宫里本就有使唤得来的奴才,根本用不着桑枝。桑枝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就陪恪妃赏赏花弄弄草,偶尔也下下棋听她弹弹曲儿。几天下来,桑枝甚至觉得在景阳宫比在坤宁宫更舒适。毕竟恪妃是汉人,无论一应生活习惯还是饮食日常,都更贴合原本文澜的习性。只不过再舒适的地方,没了想陪着的人,那美好也就大打折扣了。 恪妃也深感奇怪,向来宫里的人都是住不大惯景阳宫的。便连景阳宫的宫女,也是恪妃亲自一点点调//教出来,才有如今这些差强人意的模样。当初因着她相貌不俗,为人文雅,进宫伊始便深得皇帝宠爱,那时也称得上是荣宠有加,那风光虽然比不上如今的承乾宫,但也差不太远。因着盛宠,为怕恪妃在宫中不习惯,故而景阳宫里一直得皇上特许,保留着汉人习俗。就连恪妃日常衣物,都是不同于满族皇室的旗装旗头,而是上衣下裳的汉人服饰。毕竟满汉风俗迥异,而宫女又几乎全是满蒙二族,所以宫女初来景阳宫都是一番笨手笨脚,须得慢慢调//教。唯有桑枝,初次来景阳宫不仅毫无不适,反而大有惬意舒适之态。 桑枝甚至羡慕恪妃不用踩着花盆底头顶旗头装,她在景阳宫竟有一种回到故土的亲近感。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接触到汉人风俗习惯了,景阳宫里呈现出来的种种东西都让桑枝有着莫名的亲切感。日用饮食甚至恪妃的爱好习惯,都让桑枝心中亲近。连带着对恪妃,都生出好些亲近来。 恪妃虽然心中惊疑,但到底桑枝过得自在对她来说是好事,便也乐得瞧见桑枝如此。她是个闲妃,为过年忙也是奴才们忙,恪妃的日子始终闲适悠然。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点在后宫里还没有人比得上。就是董鄂妃,也不如恪妃才华横溢。桑枝接触恪妃的日子多些,渐渐明白了为什么背景不够的恪妃能在如今董鄂妃冠宠后宫的环境里依然地位稳固。按理说,她一个汉人,根基又薄弱,皇上也早已经移情别恋,人走茶凉,景阳宫早该衰败了。可现在,景阳宫就像这后宫里的异类,任外界狂风骤雨浪头涛涛,景阳宫始终静默安然。只因为恪妃自己是个妙人。 恪妃又在窗前的书桌前挥毫泼墨,写的一手好书法。桑枝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心想如果说字如其人的话,恪妃的字可真真没辜负恪妃的形貌。那一手端正俊雅的小楷,字体俏丽飘逸,让人一看就觉得写字的人秀丽文雅。然而笔锋起落处,却又稳重内敛,才情虽然外放但并不嚣张,反而收笔收得恰到好处,当真是欲说还休的含蓄美。笔落纸上,写的几个字却让桑枝大感兴味,是苏东坡《浣溪沙》中的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字妙,词妙,人更妙。桑枝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赞叹,眼中便藏不住流露出满满的赞赏之色。恪妃最后一笔落下,见桑枝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心中一动问道,“桑枝,你觉得这词如何?” “怎一个妙字了得!”桑枝脱口而出,由衷赞叹。然而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她虽然藏不住胸中书生意气,但也只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于是不动声色继续道,“虽然奴婢看不懂,但只这样瞧着,就觉得好看,看得舒服。向来恪妃娘娘的笔墨在宫里就是有名的,奴婢觉得定然极妙!” 倒惹得恪妃莞尔,“这是汉人的写法,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她把笔墨放下,“这宫里大约也没人懂吧。” “奴婢早些年的时候,倒也接触过不少汉人,多少也认得几个字。”桑枝道,“景阳宫这里的一切,都让奴婢想起小时候在家的日子。” 恪妃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初到景阳宫却没有觉得别扭生疏。” 她们正闲聊,忽然宫人高声报,“皇后娘娘驾到!” 桑枝心中突地一喜,一抬头就看见皇后娘娘已然到了门口。忙跟着恪妃对皇后行礼,不知道何时皇后娘娘到的,恪妃未去远迎算是失礼,便当着皇后的面叱责左右道,“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怎么不早来报!” 皇后娘娘笑笑,“恪妃勿怪,是本宫没让奴才通报。不过是得了闲隙,来看看恪妃姐姐罢了,又没有旁人,不必拘礼。” 恪妃忙道,“皇后娘娘厚爱,臣妾惶恐。”说着客气话,皇后娘娘已经走到两人桌案前,自然看到那幅字,似是不经意地问,“这是姐姐的字?” “正是臣妾拙作,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恪妃十分恭顺。 皇后语气淡淡的笑道,“本宫哪里会见笑,恪妃姐姐的才华,自来宫里都知道。本宫怕是不及恪妃十分之一。”说着话,眼角才瞥了桑枝一眼。 桑枝一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怎的皇后娘娘自从过来就没正眼看自己,这会儿瞥了一眼还那么不冷不热的。 然而恪妃却被皇后娘娘的自谦吓了一跳,忙行礼道,“皇后娘娘取笑臣妾了。臣妾本就是汉人,这些舞文弄墨的小事情自然懂得多些。皇后娘娘您出身不同,不知道这些无可厚非,臣妾哪能跟您比!” 皇后娘娘笑容满面的扶起恪妃,“恪妃姐姐这是做什么,你家学渊源是好事,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本宫诚心夸赞,倒吓到姐姐了。” 可怜恪妃险些冒出一头冷汗。皇后把桑枝塞到她宫里来,恪妃多少就猜出皇后有拉拢自己的意思,果不其然,自从桑枝来了后,皇后那里送来的赏赐总要多些,如今竟然亲自前来看望。然而恪妃并不想站队,后宫争权这蹚浑水一旦搅进去,就别想好好出来。她自己本来就对谁都没有威胁,所以如果老实本分谨慎些,一辈子安安稳稳度过大约问题不大。但自从上次被皇后强行托付掌管中宫一阵后,她就像口袋里的锥子冒出头,大家的目光也渐渐转向景阳宫来了。 如今这后宫啊,看起来平静无波,可后宫的水几时真正平静过?虽说皇贵妃因着身体的原因失势,但保不齐哪天身子骨养好了卷土重来呢?就算没有皇贵妃,这不还有贞妃、淑惠妃呢?贞妃身为皇贵妃的族妹,也是深受皇上喜爱的。淑惠妃就更不用说了,那可是皇后的亲妹妹,论家底背景不比皇后弱的,淑惠妃有没有野心问鼎中宫,谁也不知道。不过,不管是谁,都要和恪妃没关系才好。这潭水太浑,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看着眼前的皇后娘娘,恪妃暗自长叹一声。如今中宫和景阳宫走这么近,就算她说不是皇后党羽,只怕也没多大说服力吧?何况上次还代替皇后管了后宫一阵子。不过挣扎总还要挣扎下的。只是……恪妃不明白,皇后到底是打着看望自己的名义来拉拢自己,还是打着拉拢自己的名义来看望……桑枝? 说到底,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桑枝一个奴才的事情。谁不知道承乾宫向皇后娘娘要人没要走,结果转眼桑枝就被皇后塞到景阳宫去了。恪妃心里怪怪的,摸不准皇后娘娘是故意给承乾宫脸色看,还是只单纯的为了找个名义拉拢自己。 又或者——只是单纯为了看望这个宫女?恪妃连忙用力摇头,一想到永寿宫静妃的例子,恪妃就不寒而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008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恪妃的惊恐显而易见,桑枝在一旁瞧着心中不落忍,宽慰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恪妃娘娘您的才名是宫里人尽皆知的,担得起皇后娘娘的夸赞。” 她不说话还好,这句话一出来,皇后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虽然转瞬即逝然而也终究是让恪妃捕捉到,当即恪妃心里就一咯噔,连忙叩首道,“皇后娘娘见谅,臣妾是后宫闲人一个,不过舞文弄墨这些小伎俩,娘娘的夸赞臣妾受之有愧,愧不敢当!” 皇后娘娘眸中愠色一闪而过,随即又亲自扶起恪妃,“恪妃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她去扶恪妃,恪妃不敢不起身,就听皇后娘娘接着道,“你是个有才能的,镇日只在景阳宫里待着倒确实屈才。这样吧,正赶上要过年,后宫诸事繁杂,恰是需要能人的时候。恪妃姐姐既然才干非凡,就负责后宫洒扫衣物这一块吧。” “……”恪妃瞠目结舌,欲哭无泪,“皇后娘娘——” 然而没容她说话,皇后娘娘接着道,“洒扫衣物这一块相对轻松些,本宫一人实在独木难支,就有劳恪妃了。”又道,“本宫相信,以你的本领定不会让人失望。” 恪妃张张口,想说的话都被皇后堵住了。皇后娘娘这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做实在太累,所以让恪妃帮忙。但是以皇后之尊,本可以直接下旨交由恪妃,如今却亲自来说,显然是给足了脸面。最关键的是,是恪妃自己说乃后宫闲人。想想皇后累得脚不沾地,你一个妃子哪有闲暇的道理?所以此番是想推推不得。皇后娘娘好似只是一时兴起,顺着恪妃的话下的决定,恪妃要是不愿意干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这面上大家可就都不好看了。最重要的是,自打嘴巴不算,还得罪了皇后。恪妃心里叫苦连连,只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只得认命的领旨,“臣妾惶恐,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托。” “本宫相信你的能力。”皇后笑容满面,一派亲切。 桑枝在一旁看着,不是很能明白何以恪妃吓成这样。皇后也没说重话,就是夸奖也是情理之中啊。况且恪妃的才名确实有目共睹,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可惜桑枝不懂,对宫妃来说,皇帝的夸赞是一个女人无上的荣耀。但来自皇后的夸赞,就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了。 恪妃忙请皇后娘娘坐下,亲自给她斟茶。皇后接过茶盏,客气道,“恪妃快别忙活了,咱们姐妹来说说话。本宫也是好不容易得闲,才来看看姐姐。” 恪妃有苦难言,心中不住哀叹,面上却未曾表露分毫,“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哪里话,咱们姐妹本就该如此。”皇后轻呷一口茶,眼皮都没抬,“新来的宫女,姐姐使唤的可还习惯?” ——最近新来的宫女可不就是桑枝?说什么使唤,哪里敢使唤哟!恪妃哭笑不得,忙道,“皇后娘娘宫里教养出来的人,自然处处都如人意的。” “说出来怕姐姐笑话,坤宁宫里的宫女怕是最没规矩的。本宫往日疏于管教,早先听闻姐姐管理有方,这才打发桑枝来,想让她跟姐姐多学点规矩。”皇后说的云淡风轻,听得恪妃和桑枝心里都一抖。 “学规矩”这词,在后宫里绝不是什么好词。恪妃且不说,桑枝自己就一懵。皇后娘娘这是哪一出?一来就把恪妃拉到坤宁宫羽翼下了,这会儿是要卸磨杀驴——恪妃服软所以桑枝没用了?不至于啊。很明显恪妃只是被赶鸭子上架,根本就没有归顺皇后的意思啊。桑枝惊诧不已地看向皇后,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恪妃也是云里雾里。怎么的,原来桑枝是皇后“发配”过来的?并不是为了拉拢自己特地送来的说客?她忙道,“臣妾不敢当,要论治下有方,除了皇后娘娘您,承乾宫可比臣妾强太多,臣妾万不敢不自量力。” 听到“承乾宫”三个字,皇后娘娘的表情又冷下几分,忽然问桑枝,“如此说来,本宫应该让你去承乾宫好好学学规矩。” 桑枝怔住。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跟着皇后也没好到哪里去啊。相比君心难测,女人心更是海底针,桑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皇后突然为难起自己来了?然而她终究对此无可奈何。等级分明下,皇后等闲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她岂有反驳的道理?当即跪下道,“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砰”一声,是皇后手中杯盖合在茶盏上的声音。安静的景仁宫里,这一声瓷器相碰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吓得恪妃心脏都跟着提了起来,连桑枝都被惊到,猛地抬头看向皇后娘娘。 只见皇后娘娘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半晌,忽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本宫先回宫。” 恪妃忙行礼相送。 皇后娘娘走了两步,忽然停住道,“桑枝若有不规矩的地方,恪妃姐姐尽管教训,免得到时候别人说坤宁宫的奴才都没规矩。” 在皇后心里,桑枝不规矩的可多呢!桑枝根本不把主子当主子,动不动就没大没小的。皇后娘娘是习惯了的,但一想到她要是在景仁宫也这样,顿时心里就像被猫爪挠似的非常不舒服。虽然皇后理智上觉得,桑枝不可能这么没分寸,但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不看还好,一看心里就来气。恪妃在挥毫,要是桑枝在一旁默默磨墨伺候倒也罢了,偏偏桑枝袖手旁观,像个友人一样观赏恪妃的书法。临窗而立,纸上飞墨,两人有说有笑的,这场景可真刺眼。皇后娘娘一看见就莫名来气,怪桑枝果然没规矩。不仅如此,桑枝眼中那惊艳之色更是让人心上添堵。皇后心想,教自己作画写字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样过,这会儿看见恪妃的书法眼睛都亮了!越是这样想,皇后心里越不舒服。至于为什么不舒服,皇后也没刻意去探究。她习惯了对桑枝与众不同,自然和桑枝有关的情绪也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如今这与众不同反倒成了常事,皇后心里并没有觉得怪异。心里不舒服,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 恪妃听见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皇后娘娘也没让她接口,说完兀自就走了。 桑枝傻眼的看着皇后,犹豫了下,上前问恪妃,“娘娘,要不……奴婢去恭送皇后娘娘?” 看一眼桑枝,恪妃抿抿唇,心中有些奇怪。皇后对桑枝的宠信,宫里早就传疯了,可今日看来,似乎并非如此?恪妃眼神一闪,有心做个试探,便点头道,“也好。” 桑枝领旨,连忙爬起来快步去追赶皇后娘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009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过一阵儿再把位置换回来。为了防盗,本大王决定争取日更或者隔日更。另外,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盗窃可耻,请尊重本大王的劳动果实================真是烦死盗文了。只看盗文不支持正版的盗文读者闭上你指点江山的嘴好吗!膈应得慌。 人心是何其自私啊。桑枝望着董鄂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对董鄂妃照顾的无微不至,为了弥补心底那抹不去的愧疚。 因为桑枝知道并且很清楚,对一个尚且沉浸在悲恸中的母亲说出下面这番话来,是多么的……不近人情。 “娘娘,您千万要保重身子。”桑枝不敢看她,只专心给她梳妆,“皇上今儿早朝上为了废后的事情跟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再这样下去,只怕老百姓会将您当成妲己妹喜之流,后果不堪设想啊。” 形销体弱的董鄂妃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这两天已经憔悴不已,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听见桑枝这话,却只是眼皮动了动,唇角勾出嘲讽的冷笑。 桑枝从铜镜中看她神情,心里一惊。董鄂妃忽然意味深长地说,“真羡慕皇后娘娘。” 话说的没头没尾,桑枝听着心里打鼓,笑道,“这宫里最让人羡慕的只有您。” 董鄂妃眼波微动,却闭目没再说话。桑枝只敢提一句,见她这情形,便知道不好再说。待给董鄂妃梳妆打扮毕,董鄂妃道,“去坤宁宫。” 桑枝一愣,“娘娘您身子正弱,外面寒气重,可不敢出去受寒。”她确实真心劝说董鄂妃。荣亲王薨逝之后,董鄂妃的身子几乎是彻底垮了下来,动辄轻声咳嗽,更甚者还时常咳出血丝。桑枝看着,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虽然原本就知道董鄂妃命不久矣,但如今眼睁睁看着一个韶华女子身子越来越差,她到底心生不忍——知道董鄂妃芳魂早去和亲眼见着董鄂妃一天天垮下去,绝对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尤其是亲眼目睹了小皇子的离世,再看着忍下全部情绪强做无恙的董鄂妃,不得不说,董鄂妃的坚忍对桑枝的冲击力很大。 “哦?”董鄂妃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是因为怕我扛不住寒气,还是怕我去了,皇上会再趁机发作找她麻烦?” 桑枝心里一抖,不知道董鄂妃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啊。她却忙沉声道,“奴婢自然是担心娘娘您的身体。” “呵。”董鄂妃冷笑一声,却没接她的话,“该去给坤宁宫请安。” 桑枝心中惊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这会儿竟觉得董鄂妃心里压抑着对坤宁宫的怨气——为什么?然而没容她多想,董鄂妃已经迈步前行,桑枝赶紧跟上去。 还没刚下台阶,宫女来报,“娘娘,贞妃娘娘求见。” 贞妃——桑枝隐约记得,这个贞妃好像是董鄂妃的族妹。 “她?”董鄂妃皱眉,“不见。” 桑枝看着惊异,何以董鄂妃对族妹竟如此不假辞色?这可真是怪事。按说以董鄂妃为人处世的习惯,那是要见人三分笑,从没有这样冷硬的。 然而跟着董鄂妃一出承乾宫,就见着一旁站着位窈窕女子,约莫二十余岁,相貌自然不用多说,只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一双桃花眼,眼角眉梢藏着妩媚。桑枝悄悄打量一会儿,心道,这贞妃相貌不能说比不上董鄂妃,实际上和董鄂妃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人。看起来应该是挺张扬一个人,可令桑枝意外的是,贞妃看见董鄂妃出来,眉目垂下去,极为恭谨的行礼,“见过姐姐。” 便是那双眼睛这会儿也显得温顺极了,似乎刚刚桑枝第一眼看到的张扬桀骜都是错觉一般。 董鄂妃几不可察地轻叹,对她点点头,“本宫要去坤宁宫请安,妹妹可要一同前去?” “姐姐既去,妹妹焉有不从之理?”贞妃低眉顺目,规规矩矩地跟在董鄂妃身旁。 董鄂妃也不跟她多说,径自朝坤宁宫前去。 桑枝心中不安,看董鄂妃时总觉得她身上隐着戾气,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和往日完全不同,根本不像要好好请安的样子。她百思不得其解,心想素勒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正疑惑心惊,已经到了坤宁宫门口。董鄂妃顿住脚步,目光幽深地望着坤宁宫的门匾。一旁的贞妃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站在另一侧的桑枝望着她们,再看看“坤宁宫”三个字,心里陡然一跳—— 董鄂妃该不是以为荣亲王的薨逝和素勒有关吧? □□亲王明明是因病才——不,不对。御医们众口一词的诊断是,荣亲王发烧。可是堂堂大清王朝的御医们聚在一起,甚至在荣亲王只是病症刚有些苗头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御医,可是,这么多名医竟然治不好一个发烧? 念头一起,桑枝只觉得通身冒寒气,随即心念一转——不好! 董鄂妃只是看起来没有异样,可是她心底的痛和恨难道能这么轻易地烟消云散了?当然不可能!一个女人在失去理智和控制力的情况下,还能指望她分析局势做出准确判断?董鄂妃心里指不定狂乱成什么样了。 桑枝脑子里闪电般连续冒出念头,董鄂妃到底会怎样看待这次的噩耗? ——首先,大局势是皇后面临被废的风险。 ——其次,太后卧病在床,对后宫诸事并不知道。 ——接着,是桑枝自己冒死进了永寿宫。 ——再然后,皇上在坤宁宫大发脾气。 最后,四皇子病逝。董鄂妃失去最大的筹码和全部的希望,可奇怪的是,除了刚醒那会儿流过泪以外,接下来就像没事儿人一样。 再加上刚刚董鄂妃的态度——桑枝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后,脑海里蓦地涌出一个震惊的念头:至少就明面上看,最恨董鄂妃的除了皇后之外,别无他人! 且不说董鄂妃以皇贵妃的身份攫取中宫权力,就只说皇帝为了董鄂妃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皇后,任谁能咽下这口气?而董鄂妃最大的筹码除了皇帝,无非就是四皇子。如今四皇子已去,董鄂妃也大势无可挽回。便是皇上当真要废后另立董鄂妃,如今朝臣们又岂会附议?毕竟博尔济吉特·素勒出身名门正统,惯例就是受中宫之礼教养,而且如今年岁不大,以后生养不是没有可能。但董鄂妃的身子却是再难以承担另一个孩子了。 四皇子的死乍看起来将皇后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实际上真正陷入死局的是董鄂妃。皇上无论再执着,废后也决计行不通了。皇后的中宫之位,目前虽然看似如临深渊,其实已经坐稳了。简而言之,承乾宫这一场祸事,最大的得利者是皇后。 ——这样的话,董鄂妃怎么可能不把矛头对准了皇后?董鄂妃自己不是善男信女,难道皇后就良善好欺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100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过一阵儿再把位置换回来。为了防盗,本大王决定争取日更或者隔日更。另外,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盗窃可耻,请尊重本大王的劳动果实================ 素勒神情愕然,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桑枝看着心里不落忍,拉住她的手问,“素勒,你是不是……也没有朋友?” 素勒抿抿唇,不管桑枝在说什么只自顾问道,“你要去哪儿?你才进宫两年不到,不可能放出去的。” “唉……”桑枝轻叹,“自然不能出去。只是……”她咬咬牙,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不是宫女。你这样见我,必然是冒了风险的。而且,我自己到这里来,也要冒风险。”桑枝神情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却见素勒眸子深起来,桑枝心里一狠,壮着胆子说,“素勒,你知道我是承乾宫的。东西六宫素来不和,承乾宫的人虽然处处吃香,但唯独永寿宫和坤宁宫得罪不得。你……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大约你是明白的,毕竟你也是宫里人——”桑枝顿了顿,“废后静妃生性好嫉妒,本就十分厌恨承乾宫,素来对我们这些宫女没好脸。便是中宫皇后娘娘……”桑枝下意识地望一眼素勒。毕竟在宫里嚼舌根这种事,稍有不慎只怕要掉脑袋,但她对素勒实在有好感,便冒死道,“承乾宫冠宠六宫,皇上又素来喜新厌旧,巴不得再废后。要说这宫里最倒霉的大概就是皇后娘娘了,你想,皇后她老人家岂能不恨承乾宫?” “老人家?”素勒唇角一动,好笑地望着桑枝。 “兴许就是因为皇后年纪大了人老珠黄,所以皇上才那么讨厌她吧。哎,你别打岔,”桑枝深呼吸一口气,愈发压低了声音,“永寿宫和坤宁宫都不是好惹的,偏偏我每次来永寿宫,对面就是坤宁宫,指不定哪次小命就没了——”说着想到当初第一次来时中毒的事情,桑枝脸色都白了几分,“你有风险,我也有风险,我们何必贪一时之欢冒着丧命的危险?” 素勒皱紧眉头,“人老珠黄?” “……”桑枝张张口,无奈道,“你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哼,”素勒冷笑一声,“人老珠黄怎么了。” 桑枝哭笑不得,“哎呀女人都会老的啊,你怎么关注点净在这里。”桑枝对皇后没什么概念,她下意识地觉得皇后都是印象里的那种三十多岁的女人,毕竟受影视剧荼毒太深,完全没想到皇后只是个少女而已。 “就算人老珠黄,也是你先人老珠黄。”素勒撇嘴,很不高兴。 桑枝扑哧一声笑出来,“是是是,我人老珠黄!素勒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她忍不住揉了揉素勒的脸。 素勒瞪大眼睛,连忙捂住脸,结巴道,“你你你……你……” “我怎么了?” “你怎么敢……你!”素勒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惊讶,竟然有人敢揉她脸!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如此放肆过。毕竟她出身高贵,即使至亲之间也谨守规矩,不曾有过这等行为。 桑枝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但看她一双美目顾盼流连,露出几分慌乱无措,更让桑枝心里爱怜,忍着笑意捧住她的脸道,“我怎么了呀,素勒妹妹?” 素勒张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能拿桑枝怎么办?还能拿出皇后的架子来处置桑枝?不,要是搬出身份来,桑枝早被处死了。然而,素勒并不想,甚至并没有觉得反感。这种亲昵,除了让她无措之外,竟让她还有些莫名的……雀跃? 原来她不过当桑枝是个打发无聊的乐子罢了,并没有真心结交。后来,越发觉得桑枝是个有趣的人,素勒也就对这个宫女愈发感兴趣了些。但素勒没料到桑枝竟是真心实意和她要好,明明那么害怕永寿宫却还经常借着由头跑过来找她。很多次,素勒在坤宁宫阁楼上,远远望见桑枝满怀希望地来,徘徊许久又失落地去。她的心似乎渐渐生了些变化,原本只是无聊才看桑枝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渐渐地竟变成全神贯注地望着桑枝了。看见桑枝希冀的表情,她会心中欢喜。看见桑枝落寞地离去,她竟十分不忍。好几次,她险些冲动地想去见桑枝。只不过,每次都被自己压下这种情绪。 素勒搞不懂自己是为什么。她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感情,她的一生顺顺利利,从小出身优渥,适龄后被送入皇宫成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没有人再敢亲近她。唯一可能亲近她的人,她的夫君——大清的皇帝,却厌恨她。 她不是没有对自己的丈夫产生过情愫,哪个少女不怀春!从进宫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将会是那个男人的女人,会是他的正妻。她乖顺的服从着,入住中宫。也曾想尽心侍奉像额娘教导的那样博得丈夫欢心,可怎奈她实在年幼,毫无伺候人的经验,只能按部就班地照着嬷嬷教导的一般侍奉君前。她身边的人——额娘、教养嬷嬷甚至太皇太后,都教导她中宫之道,教导她怎样做一个贤惠的皇后,可唯独没有教她该怎样应对自己面对一个陌生男人时的慌乱。 椒房之喜那日,她心里像揣了十多只兔子七上八下,按下忐忑和不安等着她的夫君,那个将要陪伴她一生的男人。她等来了,年轻的皇帝相貌堂堂一身硬气,素勒心中不免欢喜。毕竟她的夫君是如此的人中龙凤,让人怎敢不敬畏!然而她没料到的是,这个男人是那样的冰冷,整晚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母后选的人,我虽然不想要但也没办法,但是,你最好不要像静妃一样不安分。 素勒痛得额上尽是冷汗,却不敢发出声音,于是几乎咬破了下唇,身体绷得僵直,让皇帝只破了她身子便冷着脸退了出来。 自此之后,皇帝寥寥几次想到她前来临幸,素勒都暗自心惊胆战,床榻之上更是木讷呆板,便让皇帝也没甚兴致。不过令素勒松一口气的是,自从董鄂氏入宫,皇帝再也没到坤宁宫来过。旁人都只道皇后多可怜,唯有素勒心里谢天谢地,再也不用受那苦楚。 她就没遇到敢这么亲近她的人。中宫皇后,注定孤独。可并没有任何人不渴望与人亲近,尤其是,从未与人亲近过的素勒。 素勒整个人都呆住了。 桑枝看着少女迷茫慌乱的神情,心头蓦地一跳,莫名的涌出心疼的情绪来。她摸了摸素勒的头,“要是你我不在这深宫该多好。” “放肆!”素勒终于回过神来,登时涨红脸,“桑枝你……你大胆!” 桑枝眼神温柔地能掐出水来,她满心爱怜,上前一步轻吻素勒额头,“对啊,我很大胆。” 素勒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桑枝衣角,闭上眼睛几乎要哭出来,“桑枝……你欺负我……” 她喃喃着,声音软糯地不像话。似是委屈又似是撒娇,桑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撞进耳膜,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哄道,“素勒,我不欺负你。我喜欢你啊,你这么可爱,值得全天下人喜欢。” “可是,没有人喜欢我……”素勒声音有些放空,“谁会喜欢我呢?他们……不是怕我,就是讨厌我……桑枝,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桑枝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心疼地不行,“当然是真的,我很喜欢你。你这么可爱,我真的把你当妹妹疼爱。” 素勒眉眼弯下来,凑到桑枝脸颊低声道,“桑枝姐姐,谢谢你。”她抓紧桑枝的衣服,“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桑枝一时没明白过来,“你身边?” 素勒微微离开她的怀抱,轻声问,“你喜欢承乾宫,还是坤宁宫?” “都不喜欢。”桑枝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不会是皇后的女儿吧?” “你想知道?”素勒目光炯炯,望向桑枝。 桑枝连忙闭嘴,“不想。” 素勒叹气,“你想留在哪里?” “自然是承乾宫。”桑枝沉吟下,如实答道,“听说皇上经常拿坤宁宫里的宫女出气,指不定就没命了。”“自然是承乾宫。”桑枝沉吟下,如实答道,“听说皇上经常拿坤宁宫里的宫女出气,指不定就没命了。” 素勒脸色一僵,笑得有些勉强,只“嗯”了一声。 桑枝打量她神色,心中不安道,“素勒,你要真是坤宁宫的人,下次皇上来的时候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跟我走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过一阵儿再把位置换回来。为了防盗,本大王决定争取日更或者隔日更。另外,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盗窃可耻,请尊重本大王的劳动果实================ 素勒神情愕然,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桑枝看着心里不落忍,拉住她的手问,“素勒,你是不是……也没有朋友?” 素勒抿抿唇,不管桑枝在说什么只自顾问道,“你要去哪儿?你才进宫两年不到,不可能放出去的。” “唉……”桑枝轻叹,“自然不能出去。只是……”她咬咬牙,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不是宫女。你这样见我,必然是冒了风险的。而且,我自己到这里来,也要冒风险。”桑枝神情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却见素勒眸子深起来,桑枝心里一狠,壮着胆子说,“素勒,你知道我是承乾宫的。东西六宫素来不和,承乾宫的人虽然处处吃香,但唯独永寿宫和坤宁宫得罪不得。你……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大约你是明白的,毕竟你也是宫里人——”远在冬猎行宫的皇后,看起来和皇贵妃的相处十分融洽。 小皇后当年进宫匆忙,之后还没来得及熟悉后宫掌控权柄,备受恩宠的皇贵妃就势不可挡的截断大权。皇太后交给小皇后的中宫权柄,就没在小皇后手里捂热。皇太后恨铁不成钢,偏偏小皇后不上心。不过如今见皇后能和皇贵妃表面上言笑晏晏,到底还是欣慰几分。 苏麻喇姑道,“皇后娘娘还是有前途的。” 倒惹得皇太后冷笑,“这点脸面上的功夫都没有,要她何用。” 苏麻喇姑不敢反驳,只道,“有太后您在,任谁也翻不出花样来。” “唉,”太后叹气,“哀家老了,这宫里早晚要交给她们。”太后摇头又叹一声,“当初哀家选她,是觉得这丫头心性仁厚识大体,正配皇上那个躁性的人,是个贤内助。虽然有点过于柔善,但年纪小,□□下也可成大器。可哀家怎么也没料到,这丫头竟一点争斗心也无。苏麻啊,你说,哀家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糊涂,看走眼了?” “太后英明丝毫不减当年,”苏麻喇姑说的一脸认真,沉吟下才道,“老奴倒觉得,皇后娘娘未来不可限量。” 太后笑笑,“哦?” “人谁能不想好?皇后娘娘不可能没有半点争斗心。”苏麻喇姑缓声道,“只是这些年来,皇上怎么对待皇后的,太后您也看在眼里。咱们的皇后娘娘可不像静妃,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皇后娘娘对皇上,心里能没有点怨恨?” “只怕她不止怨皇上,还怨哀家呢。”太后平平接了一句。 苏麻喇姑抿唇一笑,“老奴看着也是。” “嘿,你——”太后瞪她,“大胆!” 然而苏麻喇姑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太后,终于太后没忍住笑道,“放肆,要不是看你一大把年纪,哀家定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再没有比老奴更冤的了,”苏麻喇姑正色道,“老奴对太后的恭敬要说第二,天底下没人敢自称第一。” 太后无奈地笑,“你是越老越没规矩。”又道,“怨就怨吧,哀家已经给了她全天下女人最大的权势和荣华富贵,她握不握得住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皇后娘娘可是牢牢握着呢,”苏麻喇姑道,“这些年不管皇上怎么折腾,皇后终究是半点差错也无。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太后笑而不语。 苏麻喇姑看着太后神情,心里一惊顿时恍然大悟,苦笑道,“太后您又故意看老奴笑话。老奴能想到的,您老人家只怕早就心里跟明镜似的了。” 太后笑意加深,却问,“那锦囊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老奴正要说这个呢,”苏麻喇姑给太后捏腿,“出宫前,老奴把那符渣交给钦天殿的道长查看,原没指望能看出什么来,可不巧前几日钦天殿传来消息,说那符乃是出自老神仙之手的安魂符,钦天殿的人都宝贝得紧。” “安魂符?”太后皱眉,“皇后怎么有这个?” 苏麻喇姑迟疑了下,“据留驻钦天殿的老神仙高徒说,那安魂符是……是国师给一个宫女的。” 太后眸子一顿,唇间吐出两个字,“桑枝。” 苏麻喇姑抿唇,虽然心里也有猜测,但是不敢乱说。但显然太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苏麻喇姑心情复杂,轻声道,“太后,坤宁宫的宫女很多呢。” 太后意味深长地勾唇冷笑,不理苏麻喇姑,只道,“把皇后召来。” 皇后娘娘没带蔡婉芸,只带着四五个随身侍女伺候,这十多日以来除了陪太后以外,基本都是自己待着。皇上满心牵挂的都是身子弱的皇贵妃,唯恐她不开心,哪里有空来找皇后!更何况皇后还是被太后带来的,皇上心里向来就对太后逆反,因而连带着对皇后都冷淡几分。 左右无人,闲来无事,皇后独处时几乎不受控制地满脑子都是桑枝。她渐渐冷静下来,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冤枉了桑枝。但到底冤枉了桑枝什么,皇后娘娘想不通。而且皇后始终能确定,桑枝确实有事瞒着她。等再过两天,皇后就有些忧心忡忡。慈宁宫外院是什么地方?难道皇后不知道吗?那种地方,能把活人变成死人,也能把坏人变成生不如死的人。桑枝被太后送去了那里,会变成什么样? 皇后越想越心急如焚。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已经交到太后手里的人,皇后不能越级处理。如今才真真悔不当初,皇后暗自懊恼,怪自己当初还不如直接把桑枝赶出宫去。 可是为什么不把桑枝赶出宫去呢?宁可让桑枝去那种如同地狱的地方活受罪,都丝毫没想过把桑枝逐出宫去,皇后很头疼,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怎么偏偏就对桑枝这么狠辣。她原本并不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偏偏对桑枝就这么不留余地。 皇后心想,不管到底是不是董鄂妃的人,一直以来桑枝为自己做的一切难道是假的吗?几次冒着生命危险,以一个卑贱的奴婢的身份屡次冒险,难道是假的?就算往日的温柔相伴是装出来的,可拿命在搏难道是假的吗?桑枝展现给自己的那独有的一面,难道做的了假?皇后心里毫无缘由的确信,在自己面前的桑枝是独一无二的。皇后觉得,如果桑枝在董鄂妃面前也是那般模样,董鄂妃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舍得把桑枝送到坤宁宫来的。更何况这些天以来,桑枝被慈宁宫带走,皇后早已经私下把消息散到承乾宫,可皇贵妃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皇后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外院那种地方,进去能活几天都是个问题,就算活下来只怕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但,董鄂妃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后几次见到董鄂妃,都恨不能上前质问,为什么还不想办法把桑枝弄出去?不知道时间越久桑枝的下场就越难以预测吗?难道就因为这样桑枝就成了董鄂妃的弃子吗? 然而皇后只能想想而已。哪怕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尤其现在她就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周围都是太后的人,她就更不能轻举妄动。如今皇后只盼着冬猎早日结束,能早些回去。她绞尽脑汁想着救桑枝的法子,然而和皇上一样,她也慑于太后的威严,束手无策。甚至,她还不如皇上,她对太后无比敬畏,丝毫不敢反抗。 日子一天一天的耽搁,皇后一天比一天后悔,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桑枝逐出宫去。 为什么呢?夜深人静时,她褪去皇后盛装,和衣而眠时问自己,素勒,你为什么从没想把桑枝逐出宫去?有个答案浮上心头:不要!不舍得。似乎只要桑枝还在宫中,就不算离自己而去似的,皇后娘娘根本没想过让桑枝离开。 这会儿,皇后娘娘面色沉郁地发呆,忽然太后那边来人传召,皇后娘娘不得不敛去神色,面见太后。 太后可不与她虚与委蛇,皇后刚行礼罢坐下,太后就让苏麻喇姑拿出那锦囊来,问,“皇后可认得这锦囊?” 皇后心里一咯噔,随即起身恭敬道,“回母后,这锦囊正是臣妾丢失的。” “你丢的?”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从哪儿来的?” 皇后隐约记得,桑枝好像说过这是国师给她的护身符,便道,“这是臣妾特地从国师那里求来的护身符。”顿了顿,又道,“因着身上没有合适的锦囊,便从奴才手里讨了个,打算回去找个新的再换回来。可没想到弄丢了,便没来得及换。原来被母后捡到,到底是母后您福厚,想是臣妾无福消受。” 这一番真假掺半的话最是难辨真伪,然而太后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又问,“哀家听钦天殿说,这是国师给那个叫做桑枝的宫女的。” 皇后心里一紧,忙道,“正是臣妾让桑枝去取的。” 太后就笑了。苏麻喇姑在一旁站着,忍不住暗叹一声。到底小皇后太嫩,这么轻易就被太后把话套出来了!除了皇后,没有人知道这锦囊是桑枝的啊!可是,慑于太后天威,又这么滴水不漏仿若漫不经心的问话,皇后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下套了! “既然如此,皇后还是拿去吧。”太后眼神示意苏麻喇姑把锦囊给皇后,眼见着皇后接过,太后却仿若自言自语道,“钦天殿的人倒是说锦囊里装的是安魂符,安人魂魄之用。听起来就不祥,可见那奴才没安好心。” “安魂符?”皇后动作一僵,竭力稳住心神道,“是……是臣妾那些日子睡不安寝,经常做噩梦,才求了个安魂符。只是怕母后您责怪,只好妄称护身符。求母后恕罪!” “砰——”太后忽然重重砸了下茶盏,吓得皇后连忙深深叩首,惶恐不安。然而太后却只是道,“平身吧。” 皇后战战兢兢叩谢,“臣妾谢过母后。”她小心翼翼陪侍在太后身旁,苏麻喇姑见皇后神情憔悴,心生不忍,便给皇后斟茶,“皇后娘娘请用茶。” “多谢苏麻姑姑。”皇后对苏麻喇姑态度也很敬重。 太后不咸不淡地问,“这些日子,皇后倒是越发不精神了。却是何故?” 皇后忙道,“只是这几日有些睡不安稳罢了。” 她们寒暄着,忽然殿外有太监来报,“宫里恪妃娘娘派人加急给皇后娘娘送信。” 皇后抬头,看一眼太后,太后却只做看不见,只让苏麻喇姑给她温茶。皇后心知诸事皆不能逃出太后耳目,便道,“呈上来。”她放下茶盏,亲自拆信,那上面赫然有两行字——永寿宫静妃娘娘涉嫌hui乱后宫,请皇后娘娘回宫裁决。 皇后陡然睁大眼睛,心神剧震。hui乱后宫,其罪当诛! 一旁的苏麻喇姑见皇后面色大变,给太后递了个眼色,太后扫一眼皇后,慢悠悠道,“出什么事了?”皇后陡然睁大眼睛,心神剧震。hui乱后宫,其罪当诛! 一旁的苏麻喇姑见皇后面色大变,给太后递了个眼色,太后扫一眼皇后,慢悠悠道,“出什么事了?” “太后!”皇后一脸苍白,立刻跪倒在地,却不敢不将信件呈上。 苏麻喇姑接过一看,顿时也变了脸色。太后原本还不甚在意,待看见连苏麻喇姑都神情一震,这才眼神一厉,那双平日里悠哉闲哉的眸子此刻聚满精光。苏麻喇姑颤抖着手将信件呈给太后,太后只扫了一眼,顿时一脸阴云密布,“回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半生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过一阵儿再把位置换回来。为了防盗,本大王决定争取日更或者隔日更。另外,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盗窃可耻,请尊重本大王的劳动果实================ 第七日。 桑枝还是不能大动作,背上好像被生生撕去一层皮,动辄就疼得她五脏六腑都揪起来。可是后宫的不安宁还在继续,坤宁宫皇后被停权的消息引起朝野震动,承乾宫里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咱们娘娘这次怕是真要做皇后了!” “那可不!皇上那么宠爱娘娘。” “咱们也会跟着去坤宁宫吗?” “去哪儿我可不在乎,我只盼着娘娘在哪儿就让我在哪儿。” “我也是。跟着娘娘才是最好的去处。” 桑枝面无表情地听着宫女们小声嚼舌头,眼神凌厉几分。许是人在病中容易脆弱,困境逼得人心思变,桑枝看着这些沾沾自喜的宫女,又想到孤身一人被软禁的素勒,她心中顿时无名火起,极为不屑地无声冷笑。承乾宫算个什么东西!桑枝一腔怨怒,指不定这里的主人明日便会一命呜呼,你们这些蠢物都要跟着陪葬! 她咬紧牙关,心里恶狠狠地鄙夷这些宫人。随即又深感无力,觉得她们太可怜。连皇贵妃董鄂氏,桑枝都觉得可怜。一想到董鄂氏虽然现在如日中天,但很快就要芳魂归去,桑枝不免哀叹——这人世的荣华富贵啊,真真如那水中月镜中花,你看她高居人上,岂料顷刻间便要香消玉殒? 可怜归可怜,桑枝并不在乎。此刻,这些人在她眼里就是死人,已故之人,是埋没在历史尘埃中的芸芸众生,早晚都要死的,谁也改变不了。如今除了她自己,桑枝只在乎素勒和绿莺。人心便是这样,好都是相互的。桑枝与她们以朋友相交,她们两个在桑枝心里才是鲜活的人。那些宫女与桑枝并没什么交集,若是死去,桑枝只会兔死狐悲为她们难过,但绝不会为她们做什么。可素勒和绿莺却不相同,桑枝除了奋力自救外,也会尽心救扶她们。 她原本只是想借助承乾宫之力,看清宫中势力划分,好择木而栖。毕竟桑枝心里清楚,承乾宫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昙花一现。连顺治帝都是英年早逝,何况比顺治还早去的董鄂氏。只是她不知道这个“早”到底在何时,所以也只好赌一把,默默留在承乾宫。承乾宫荣宠至盛协理六宫,便意味着这里是后宫权力的顶端。登高而望远,在这里才能看到更多东西。只是她一直以来并不想在承乾宫出头,原本的打算是默默做个不值一提的小宫女,不入内殿那么即便陪葬也不会有那么广的范围。可除夕夜那次却让她改变了想法。做个小宫女说到底也只是任人鱼肉的命,倒不如趁势借东风,先爬上去再别图他宫。 而今却大不相同,她已经决意要去坤宁宫。至于该怎么才能到坤宁宫,她现在还没有头绪。但是很明确的一个方向是,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只有董鄂氏才能办到。 可惜不妙的是,她平时默默无闻,这一出头就在董鄂氏面前败尽了好感。先是礼数不周被调/教,后又冲撞皇后,闹出不小的动静。更是让皇帝以此发端,极尽苛责皇后之能事,把后宫折腾的鸡犬不宁。这种情况下,该怎样才能让董鄂氏启用她,或者更确切地说,怎样才能让行事谨慎的董鄂妃敢把她送到坤宁宫去呢? 桑枝大感头疼。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无心插柳反而尽成劣势。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对她是大大的不利。不过桑枝清楚的是,眼下她想靠正途去坤宁宫只怕难于登天。 可她又怎能不去?不知道素勒就是皇后也便罢了,如今既然知道她的小朋友正在被欺辱,她又怎能无动于衷?她对素勒的怜惜,就如同自怜。出于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心理,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守护素勒。说到底在她心里,素勒还只是一个未成年少女而已。感情对一个人的驱动力,多半出于爱惜。林文澜本身虽看似淡漠,但其实极为重情。只是能让她归入“情”之范围内的人,少之又少。如今虽然化成桑枝,可那身体里的灵魂仍是那重情的林文澜。她把素勒当成唯一的朋友,是这深宫中唯一能让她有所慰藉之人,因而对素勒的怜惜和爱护便如同对一个知己,为朋友遭难而焦心忧虑。 也因为只是朋友,所以她尽管焦急,却始终保有理智。她很清楚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让自己至少可以自如行动。只要可以下地走远点路,就去找素勒。 日子一天天拖,桑枝不断从宫女的窃窃私语里听到坤宁宫的消息。绿莺前阵子每日照顾着她,最近也来的越来越少了。桑枝暗自思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绿莺不来的日子,桑枝的一切事宜就都得靠自己。也唯有绿莺不计较她荣辱与否地位高低,可储秀宫里的宫女并不这样。桑枝犯下这么大的错,又被责罚成这样,如今几乎整个后宫都知道承乾宫有个叫做桑枝的宫女冲撞坤宁宫被重责。宫女们别的本事没有,但趋吉避凶的意识极强。又听说桑枝在辛者库的时候就“劣迹斑斑”,遂把她当成不祥之人,没人愿意靠近她。反倒是桐儿,虽然趾高气扬一脸嫌弃,却会经常帮她做些事。 “给!”桐儿给她送饭来,桑枝伸手去接时桐儿叫道,“你别碰到我!一身晦气。” 桑枝心里滋味难言,“你放在桌上。” 桐儿哼一声,“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不来找霉运。” 桑枝听着心里笑笑,明知道是霉运,桐儿还会来帮她送饭,到底这个小丫头还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宫人明哲保身是常事儿,所以桑枝一开始已经做好了被鄙夷的准备,没想到还有个桐儿肯来帮扶一二。 “唉,大过年的闹出这么多事,多不吉利。”桐儿嫌恶地看她一眼,“不过要是娘娘做了皇后,说不定可以冲冲喜。”桐儿喜滋滋的,“到那时我们才是天大的荣耀呢!” “……”桑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看一眼桐儿,“要是皇后废了,那皇后会像静妃一样贬为侧妃吗?”她想探探口风。这种事往往宫女太监们的话里才能透露出些信息来。 桐儿道,“哪里总有这么好的事情。听说静妃被废只是因为善妒,皇上不喜欢,并没有什么过错。可如今坤宁宫这位,圣旨里可说了——品德有失,奉上不敬,还说坤宁宫治宫不严,没什么本事,配不上中宫的位子。要是废了,只怕要打入冷宫呢。” “叮——”桑枝手一抖,汤匙掉在碗里。冷宫——冷宫是什么地方!那种地方能活生生把人逼疯逼死。跟桑枝原先以为的冷宫印象完全不同,历史上的冷宫行幽禁之法,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会被幽禁在一个阴暗偏僻的小房子里,绝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居住之所。冷宫条件之恶劣,跟囚犯没有区别。外人不得擅入,宫妃不得擅出。没有奴仆杂役,只有宫妃一人被幽禁在暗房里,日常饮食皆由宫人按时来送。遇到恶仆,只怕饭食都吃不上。皇后何曾犯过该担此酷刑的罪责?! 这其中曲折,桑枝一时并不能领会。只是突然明白过来皇帝给小皇后安的罪名,她前所未有的愤怒。然而,愤怒毫无用处。桑枝咬紧牙关,努力平下心绪。她垂眸,一口一口吞着饭,强压住汹涌的心绪,状似闲聊道,“皇贵妃娘娘一定很开心。” “说到皇贵妃娘娘,也是奇怪。”桐儿表情十分疑惑,“按理说,这该是天大的好事,可听说皇贵妃娘娘竟然唉声叹气的,一点也不见欢喜。”又顿顿,“不过也许是为太后凤体担忧。” ——永寿宫?! 桑枝心里一抖,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皇上对永寿宫的静妃如今是放任自流,静妃身为小皇后的姑姑,要是在此时机出入坤宁宫,并不会引起多大动静。宫里谁不知道静妃?又有谁敢惹她?何况她虽是废后,但到底是侧妃,仍旧是主子。也就是说,如今最有可能进入坤宁宫的,只有永寿宫的静妃了。 可她难道要去求静妃吗?桑枝紧张地咽口水,手心直冒冷汗。当初她和素勒在静妃的永寿宫相识,静妃想必知道她和素勒的街市。桑枝心想,目前的情形,永寿宫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她曾经险些在永寿宫丧命,如今哪里有胆子去永寿宫求人! 桑枝心似火煎。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去坤宁宫的可能性,却又着实胆战心惊,完全没有勇气去求静妃。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境地,还不如想不出法子! 然而,永寿宫已经稳不住了。 静妃虽然一直知道皇帝意图废后,甚至几次三番的刁难小皇后,可她知道,只要有皇太后在,素勒又没有什么差错,那么皇帝势必无法废后。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趁着皇太后生病,还以奉上不敬的名义给素勒定下罪名,并手段雷霆的停止中宫职权。看样子是打算先斩后奏,趁火打劫。 静妃一脸阴沉,“好一个奉上不敬!”她怒道,“真正不尽心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明知道皇太后病中不宜劳神,偏偏钻这空子,简直……简直无耻!” 唬地锦绣连忙作势要捂她的嘴,“娘娘慎言!” “怕什么慎什么言!”静妃厉声道,“后位已废,我不过是闲散的弃妃,哪里还有什么人在意这里。”她气的重重拍桌,“我就算了,皇后有什么错!她从入宫以来,可曾有半点违逆之处!时时恭谨处处忍让,到如今竟被安了个大不敬的天大罪名!”静妃几乎咬碎贝齿,“不行,我要去找他说理!太欺负人!” “哎呦我的娘娘哎!”锦绣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拉住她,“您还不了解那位吗?他心里厌恶皇后娘娘,本就是无中生有,您找他说理能说出个什么来!岂不是惹火烧身?” “说不出理来,我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静妃怒意难平,“把这么大的罪扣在皇后身上,身为帝王纵性妄为,侍母不孝,还平白诬陷自己的结发妻子,只为了承乾宫的那个贱人!”静妃拳头握得紧紧的,“就算不能还皇后一个公道,我也要好好会一会董鄂氏那个贱人,大不了同归于尽!真当我科尔沁家族的人这么好欺负?当初太/祖入关要是没有我科尔沁家族鼎力相助,能有如今他这个皇帝在这安享江山?数典忘祖背信弃义的王八蛋!” 大概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静妃敢这么直烈烈地大骂皇帝了。纵使是在荒凉的永寿宫,也把锦绣听得两腿发软,直接趴在地上抱住静妃的腿哭道,“娘娘快请别再骂了!要是被听见,这可是死罪啊!” “起来!”静妃踢了她一脚,“我让你起来!” “娘娘!”锦绣哭得伤心,抱着她的腿不松,“既然娘娘此去必是一死,锦绣也绝不敢独活。黄泉路上不好走,奴婢先去给娘娘探探路。”说着就猛地爬起来,直往一旁柱子上撞。 静妃赶紧伸手拉她,却仍是没拉住锦绣的大力,“咚”一声,锦绣额头撞在柱子上,顿时鲜血直流。幸好静妃到底拉住她缓了冲力,锦绣没有伤到性命,只头晕目眩半昏过去。 “锦绣!”静妃吓得心里一抖,急忙把人抱在怀里,大声道,“叫御医,快叫御医!” 锦绣却按住静妃的手,“娘娘,不可。”她语气极为虚弱,却拼命握住静妃的手,“娘娘,今晚之事不能外传,娘娘不要叫御医。” “那怎么行!你伤这么重!”静妃急的落泪,“你怎么这么傻,说撞就撞,你要气死我吗!” “是奴婢的错。”锦绣虚弱地笑笑,“但求娘娘念在奴婢这么多年伺候的份儿上,不要叫御医过来。锦绣就算死了,能保住娘娘的命,也死得其所。” 静妃终于颓然,顺了锦绣的意,只挥退所有宫人,抱紧锦绣哽咽道,“可是,你死了,我一个人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啊……锦绣,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你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你怎么敢……” “娘娘……”锦绣眼泪落得厉害,“奴婢这辈子能跟着娘娘,是老天给的恩赐。奴婢的命是娘娘的,娘娘,你别难过,要是有一天,奴婢能为娘娘而死,那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静妃捂住她的嘴,“不许说!不许说了,我不去了,我不去找他了……”她扶着锦绣艰难地送到床上,“我们不管别人,只管好我们自己。” 锦绣终于松了一口气,那股强撑的意识也散开,到底还是昏过去。静妃眼眶通红,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找出药来给她敷上。科尔沁家族的女人,都是马背上出来的,一般伤口她们都有处理过。静妃小心翼翼地给她止血包扎,心里知道其实对皇帝要废后这件事,她根本无能为力。虽愤怒难平,怨恨皇上如此绝情狠辣,将小皇后置之死地,可到底那人才是天子,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天下之主。除了皇太后,恐怕再没人能救素勒。可现在,皇太后病的不轻,外面这些事情只怕根本不知道。而且,宫里的人个个眼珠子活泛,惯会奉承君上,哪里会有人愿意为这个不受宠的小皇后甘冒失宠甚至丧命的风险呢?便是素勒的亲妹妹淑惠妃,也并不见有什么动静。 而唯一一个敢的人,静妃,却又向来不被皇太后喜欢。尤其眼下皇太后病着,她就更不被欢迎了。慈宁宫那里,静妃根本说不上话。 & 一天,一天,又一天。眼见着正月已过大半,坤宁宫不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情势反而越来越紧张。桑枝再也沉不住气,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奔向永寿宫。 夜色阑珊,站在永寿宫门口,桑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她别无选择,要么冒死进去,要么再也别管素勒。她双手绞在一起,连连深呼吸,跟守门太监道,“承乾宫桑枝,奉命求见静妃娘娘。” 太监们也都听说了她,知道永寿宫只有下等人才来,但到底是承乾宫的人,以往也有些交情,便笑道,“桑枝姑娘可是出大名的。” 桑枝笑笑,“烦请通报。”守门太监奚落归奚落,差事可不敢落下。 锦绣听到桑枝的名字时大感惊讶,虽然不知道她所为何事,但眼下后宫正乱,锦绣可不愿意多生事端,便叫人打发她说不见。 桑枝听到守门太监的回话时,心里瞬间一凉,当即就打退堂鼓。可她只刚刚转了半个身子,就望见斜对面的隆福门——素勒现在正被困在那里。咫尺之隔,却是天涯之远。素勒出不来,她也进不去。 桑枝眸子深深,想起上次绿莺的做法,便重又作揖道,“烦请回锦姑姑一声,桑枝会等到静妃娘娘见我为止。”她挺直腰杆站着,背上才刚刚愈合的伤口早就因为走太多路裂开,把后心都染得血迹斑斑。 太监无奈,只好照实回话。 “好大的胆子,”锦绣若有所思,眸子闪烁着道,“既然愿意站就站着吧。” 静妃听到声音,问她,“谁?” 锦绣顿了顿,“一个宫女。” “承乾宫的?”静妃眼神一厉,“这当口还敢派人来,咱们的皇贵妃还真是好手段!既然她派人来送死,本宫岂可不成全她?让人进来。” 锦绣脸色一僵,终于道,“是那个叫桑枝的。” 静妃一顿,“桑枝……就是——”她话没问完,锦绣已经心领神会地点头作答。 “亏得皇后为她还跟我叫板,”静妃冷笑,“如今皇后命在旦夕,这宫女在承乾宫指不定乐成什么样了。”静妃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宫女。让她进来。” “圈套?”静妃沉吟道,“谁还会费心给我设圈套。便是圈套,本宫也不怕。让她进来。” 锦绣无法,只好让人带桑枝过来。 桑枝一身冷汗,她一进来,就看到锦绣冷脸相待,静妃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虽只有两人,但阵势凛然,让人心中倍感压力。 但桑枝既然下定决心来到此地,踏进永寿宫时却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反倒从容起来。她没必要打花腔,径直走到静妃面前跪下道,“奴婢桑枝,参见静妃娘娘。”也不等静妃说话,抬头正色道,“奴婢此来,是求娘娘带奴婢去坤宁宫。” 她说的极稳又平淡,静妃却暗自吃了一惊,不由得和锦绣交换一个眼神。 锦绣问,“董鄂妃让你去的?” “不,奴婢自己要去的。”桑枝深深叩首,“皇后娘娘于奴婢有知遇之恩,如今遭此大劫,奴婢别无所求,只愿能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 一语毕,静妃和锦绣都沉默下来。这种时候,人人巴不得离坤宁宫越远越好,竟然有人要去坤宁宫!这实在难以理解,便是静妃也不禁怀疑桑枝的目的,“你是承乾宫的人,那里可是宫里最好的地方,去坤宁宫做什么?” 桑枝知道,如果自己不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静妃绝不会帮自己。她咬咬牙,沉声道,“我不忍心让素勒一人受苦,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锦绣脸色一变,斥责道,“大胆!岂敢直呼皇后名讳!” 桑枝淡淡一笑,“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只是素勒。在我这里,她从不是什么皇后,只是我唯一的朋友而已。” 锦绣神色复杂,还要再制止,静妃却挥手拦住她,起身走到桑枝面前问,“朋友?”语气中满是讽刺——这宫里何曾有过朋友! “足矣。”桑枝大大松了口气。她当然知道静妃做不到,但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她暴露的太多,那么提出的要求必然要与暴露出来的东西相匹配。如此,才能让静妃放心。不然的话,以她的表现只提出去见皇后势必不相称,会被更大程度的怀疑。而她提出更高的要求,那么,只要能让静妃信服,静妃便会自己折中提出带她去见坤宁宫,作为妥协之策。 静妃眯了眯眼睛,“你识字断文?” “略通一二。” “好大的胆子!”静妃忽然提高声音,“宫女一律不准识字,你胆敢欺瞒皇室,该当何罪!” “当死罪。”桑枝望向静妃的眼睛,“娘娘可放心?”她赌静妃只是为了抓住她的把柄,好掌控她而已。毕竟,一个没有软肋的人是不会被上位者接纳的,因为没有软肋,就意味着不可掌控。 静妃面无表情地和桑枝对视,桑枝丝毫不惧。毕竟这对桑枝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畏惧的无非是死,可而今她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便能展露出真正的自己。 内殿里仿佛静止了一般。锦绣目瞪口呆,吓得大气不敢出。桑枝竟然敢直视主子!静妃待锦绣这样好,锦绣都不敢当真看她眼睛,可这个桑枝,竟然能如此!而且那气势丝毫不下于静妃,一时间竟让锦绣对她心生畏惧。锦绣心想,没错,就是这样!桑枝好像个主子,和静妃、皇后都是一样的,主子! 时间好似过去了一个世纪。静妃声音平平地问,“你是什么人?” “宫女桑枝。”桑枝也声音平平。 良久,静妃眼中闪过赞赏,眸子深深地露出笑来,“好。” 桑枝也笑了,“谢娘娘。” 静妃转身,“我只能带你去坤宁宫看她,但没办法把你从承乾宫要到坤宁宫去。” “足矣。”桑枝大大松了口气。她当然知道静妃做不到,但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她暴露的太多,那么提出的要求必然要与暴露出来的东西相匹配。如此,才能让静妃放心。不然的话,以她的表现只提出去见皇后势必不相称,会被更大程度的怀疑。而她提出更高的要求,那么,只要能让静妃信服,静妃便会自己折中提出带她去见坤宁宫,作为妥协之策。 她话音刚落,静妃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死死盯住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选择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钦安殿的。只是一进客房,就看见正合目打坐的王常月。她连忙行拱手礼,“国师。” 王常月缓缓睁开眼睛,看她眼窝深陷一脸憔悴,不由得轻叹一声,“你可想好了?” 可想好了?桑枝心口一窒,刚刚素勒的祈求仿佛又在耳边回荡。素勒竟然是在求她,用那样眷恋不舍的语气,纵然她当时情绪上头狠下心肠拒绝了,可而今回想起来,素勒的字字句句都似乎连成线绕成团一圈又一圈的缠在她心上,缠得她现在喉头发紧几度张口却没能答话。 见此情状,王常月叹息道,“你还有时间考虑。只是,贫道要先跟你说明一些事——” “国师请讲。” “贫道要带你离开,是与你有几分师徒缘。要想从这皇宫出去,你是定然要出家的。”王常月道,“但是你要清楚,出家可不是儿戏。既要出家,就要绝弃俗世尘缘。全真龙门派并非正一派的火居道,入我龙门派就要守清规戒律,我有‘三堂大戒’教众必守,你若入门便是女冠,另外要守‘女真九戒’。皇宫此处,你既入我道门,便要与此断绝,终生潜修,不得入此污秽之地。”王常月望向她,“你能否做到?”皇宫这地方,只有王常月这种修为高深到一定境界的人才不会被浊气浸染,不然一般道门中人入此大富大贵大奸大恶聚集之地,早晚要迷失心智。历史上,修为不浅最后却因陪侍君侧而迷失心智作恶享乐落得千古骂名的道士可不在少数。 桑枝作揖,“晚辈对龙门派略有耳闻,亦知龙门派法度严明,不敢亵渎。” 王常月正色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皇宫有宫规,龙门派也有龙门派的规矩,贫道许你一诺,绝非是给你一个逃离皇宫的机会。你若想随贫道离开,必须诚心诚意心无挂碍。”说着又叹气,“你原是个有悟性的,只可惜命格怪异。贫道早年要收你为徒救你一劫,可惜不得。而今你命格已换,根骨虽在却已孽根深重,贫道心有不忍,故而有今日一言。文澜——” 突然听到王常月叫这个名字,桑枝吓得心头一跳,“您……您早年认识我?” “你的小字还是贫道给你起的,文澜者,文弱波澜也。你一生命格奇诡,波澜横起,贫道因而为你缀名‘文’字,波澜不可平,贫道为你缓之。” 桑枝心里砰砰跳,“道长,命格奇诡是何意?您……我……”她激动地手有些抖,“您能让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原来?”王常月摇头笑笑,“何为原来,何为过往?你须得明白,天地间人如客,块然独以其形立,你此在即为你原来。” 桑枝颓丧下来,满腹失望之外,竟然莫名有几分定心。 王常月道,“你认真考虑清楚,要走须得决然无悔,一心向道摒却尘俗。贫道要带你走,不是让你逃避的。得失之间,总难两全。”说罢,王常月起身离开。 只剩下桑枝独自在客房里,反而愈发难以取舍。 她是个女人,离开皇宫到外面的大千世界里去,大清的天下除了寺观外也是容不下一个单身女人的。她无根无基,孤身一人,若不出家就算离开皇宫,又能有什么出路呢?这正是拿女人不当人的时代,连出身贵族的皇后都只是男人的玩物,何况她一个包衣奴才家的女儿。她把宫外想得太好了。皇宫是大清的,天下也是大清的,皇宫里活人难,外面活人更难。桑枝想到了三姑—— 在外院,那种日子自己觉得苦不堪言,可是三姑竟为此感到庆幸,庆幸能到宫中做活。可想而知,天下多少如三姑一般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再想想桑枝自己的身世,她是被家里人卖到皇宫里来的,用她换取些银钱。每年储秀宫选宫女,有多少穷苦人家生计没着落,卖儿卖女只求一口饭吃。 她又想起曾经看过的史料,尚且不是清史,只记载建国前地主对佃户的盘剥。依附地主生存的佃户,家中儿女是任由地主驱使的。尤其女儿,新婚前夜总要送到地主家破瓜,说白了就是沦为地主的玩物。那时已是清朝灭亡许久,何况而今正当其时。这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人权的时代,又谈何自由。 除非出家。出家是唯一的出路,然而出家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得道高人屈指可数,道门佛门也终究跻身俗世,有人就有江湖,江湖之中又岂会没有利害纠葛。好处大约只是能比皇宫里不那么让人窒息,可是出家之后,她自己又真能心无旁骛吗?清规戒律且不必说,只单单心之一字——那上面一笔一划刻着“素勒”两个字,她又怎么可能决然无悔?便是现在,想到素勒的眼泪,她就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狠心的话说出来容易,狠心的事真真要做起来,却着实不易。 走就意味着出家,意味着放弃素勒,放弃感情。感情不是儿戏,出家更不是儿戏,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桑枝苦笑,原来啊,原来无论如何都是逃避不得的。 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要迎上其中曲折。活着,是没有退路的。 最多不过是稍事休息喘口气罢了。人要认清现实啊。 桑枝不自觉学着王常月的模样,盘坐合目打坐,然而思绪乱飞。她一层层剥开云雾,一层层去找自己的神智,突然间明白王常月让她脱衣服的用意。人需要皮囊,需要一层层的自我保护,然而万不能被外物所惑,迷失赤子之心。穿上皇后的衣服,也不意味着她是皇后,她所在的位置就是个奴婢。孔子说,素位而行,在什么位置干什么事儿。这是社会秩序的需要。眼下的社会分工要求她只能这样行事,但……不代表她必须臣服于这个秩序。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次日醒来,打开房门,已有青年道士在洒扫。 桑枝上前行拱手礼,道士给她还礼。桑枝刚想离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敢问道长可是国师高徒?”她想打听下出家人到底什么情况。 “贫道不才,只是来自白云观。”道人问,“无缘师从国师门下。” 见这年轻道士对王常月无比崇敬,桑枝有心打探就故意跟他闲聊,忽听他道,“前阵子白云观出了人命,国师还亲自为人作法超度呢。” 桑枝心中一动,“人命?” “唉!”年轻道长叹气,压低声音道,“因为贫道常年在宫中待着,辗转才知道丧命的竟然是永寿宫的锦绣。可怜她在宫中本就凄惨,临了也没得善终。”又道,“不过,有国师为她超度,也算修得福分了。” 桑枝一震,“锦绣?!” 年轻道长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宫里都知道,尸体都早被安葬好了。” “大家都知道?”桑枝心中无比震惊,她明明记得皇后跟她说的是,锦绣出宫治病去了。怎么会呢!她心跳得太快,又装作好奇的模样详详细细把案件问了个遍,只知道是锦绣去白云观求医,却不料在后山遇害。桑枝约莫确定当日三姑给她的那半截银票是锦绣的了,再想想锦绣的遗言——没有负她。 ——青。 桑枝一时恍如雷劈,刷地起身,直奔永寿宫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夜夜心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为了防盗,本大王决定争取日更或者隔日更。另外,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盗窃可耻,请尊重本大王的劳动果实。================ 除夕一大早,她们先去检查张挂的春联有没有问题。蓝边镶红条的白绢上写的全是满文,乍一看倒像是做白事。桑枝暗自想,满人风俗还真是迥异。除夕前后,宫中规矩虽紧,但对宫女们大有赏赐。也由着她们乐呵乐呵,所以三三两两一同做事的免不了兴奋地多说几句闲话。 承乾宫的皇贵妃娘娘,一大早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除夕夜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宫中帝后妃嫔团聚的日子,皇帝与皇太后、皇后、妃嫔们在太和殿共进早膳,因为不是正式的除夕大宴,所以早膳花样只有十品到二十品。除夕团圆年饭要于申正举行,实际上,在中午十二点就开始摆桌布菜了。晚宴则摆在乾清宫,据说要上齐108样菜式,表示来年吉祥如意。家宴结束后,就到了清廷贵族观看满族传统节庆节目跳莽势。 这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已到酉时。 桑枝到底被节日氛围感染,心里畅快许多。宫女们基本年纪不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天真,然而在此宫中却让她们个个早失本性。也唯有过年这时候稍得放松,有些少女模样。 眼见着夜幕来临,宫里仍是一片通火通明热火朝天。除夕夜也许是一年到头唯一一次宵禁很松的日子,人人都怀着对来年的美好期待,整个宫殿都变得温馨起来。桑枝没想到自己一下也会收到不少礼物,她怔了怔,顿时心生窘迫。这个除夕,她一共只备了两件礼物,一个给素勒,另一个给绿莺,别的人都没在她的预算里。想来想去,她急中生智也只好临时抱佛脚,给每个人拿红绳串了一枚铜钱,美其名曰“钱串子”,祝宫女们财源滚滚来。宫女们没听过,一时都大感新鲜,竟当成什么好东西对桑枝十分感激。桑枝心里直冒冷汗,越发不好意思。 桐儿道,“桑枝,我们去看莽式舞吧!还能看到许多达官贵人呢!皇上,皇太后,皇后和皇贵妃都在,以往可是见不着的。” 九折十八式的莽势舞正如火如荼,桑枝听着热闹的声音,并没有要去围观的意思,“我们又进不去,外面这么冷,不如在储秀宫待着。” 桐儿可不干,“在这里待着有什么意思!”她见桑枝确实没有动身的意思,便邀了别的小宫女一块偷偷溜出去。没想到莽式舞对她们的吸引力这么大,转眼的功夫,储秀宫就剩下桑枝一个人。桑枝哭笑不得,自己待在炭火不足的储秀宫也很冷好吗!不得已,她起身跺跺脚,暖和身子。然而储秀宫实在太大了,她自己一个人总觉得冷清,天寒地冻的,倒不如出去走走,就当赏景好了。 耳边仍旧是若隐若现的歌舞乐声,桑枝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竟然朝着永寿宫方向而去。储秀宫距离永寿宫只隔着一个翊坤宫,旁边就是居于整座故宫正中的坤宁宫、交泰殿和乾清宫,只不过桑枝等人平日里待在储秀宫的时间不多,每日天没亮便要起身赶到承乾宫,晚上再回来就寝。而且紫禁城中轴线上的这些个宫殿,一般都严禁宫人轻易出入,桑枝她们对这三座宫殿都极为陌生,只知道那是皇上和皇后宫里的人才能进出的。 夜色愈发深沉,冬日寒风冷冽,桑枝虽然走动出了些微汗,但刺骨的寒风一吹,让她冷热交加十分不适。已是戌时三刻,舞乐声渐渐弱下去。桑枝才想起,亥时就要宵禁。她急急移步往回走,还没到隆福门,忽然看到前方銮驾,唬地桑枝连忙躲了起来—— 随即又哭笑不得。正常宫女见到銮驾只要低头跪下,等銮驾过去就可以了。可她自己倒好,第一念头竟然是躲起来!她完全没有立刻跪下的意识,一时没缓过神就躲在隆福门旁边的石狮子后面。得亏是夜里,看不甚分明,她自己又身形纤瘦,不然被人发现治她个大不敬之罪都是轻的,只怕要把她当成心怀不轨的刺客当场赐死。 眼见着銮驾越来越近,桑枝心里暗骂自己糊涂,直接跪下不就好了!她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这銮驾是永寿宫的还是坤宁宫的。正想着,銮驾在隆福门停下了。 桑枝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会这么倒霉吧!”好死不死来的是皇后?要是永寿宫的,等过去后她就算躲过一劫。可换成坤宁宫的,就会在隆福门停銮驾,从此门步入坤宁宫。桑枝哭死的心都有了,除非皇后身边的人都是瞎子,不然怎么才能不发现自己啊!她提心吊胆,还是默默伏跪在石狮子一侧,悄悄往外挪点位置,假装不是躲起来的样子,头也不敢抬。 果然,余光瞥见銮驾刚停稳,蔡宛芸就质问道,“哪宫的?” “回姑姑,奴婢……承乾宫。” 蔡宛芸皱眉,“承乾宫的,到隆福门干什么?” 蔡宛芸愣了愣,动动唇,却也没敢反驳,“是。”便高声道,“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桑枝伏跪在地,不敢再有丝毫动作,余光便看见蔡宛芸扶着皇后娘娘进了隆福门。从她的角度,不过只看见盛装华服的下摆而已,眼前是一堆宫人花盆底旗鞋不急不缓地踩过去。 待人已经全部进去,桑枝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沁湿。 她摸摸藏在袖筒里的礼物,心中百味陈杂。这份新年礼物,只怕送不出去了。如果能留给素勒做个纪念多好,桑枝经过刚刚一吓,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能不往西六宫来就尽量避免。她在西六宫吃了不少亏,还险些命丧于此。这份新年礼物,只怕送不出去了。如果能留给素勒做个纪念多好,桑枝经过刚刚一吓,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能不往西六宫来就尽量避免。她在西六宫吃了不少亏,还险些命丧于此,不能再因为贪恋一个不知身份的素勒再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回姑姑,”桑枝浑身冒冷汗,“夜深,看不清路,奴婢摸错了方向。” 这倒是没错,紫禁城太大了,迷路是很常见的。尤其是承乾宫几乎正对着坤宁宫,和隆福门相对的景和门就是皇帝常去承乾宫经过的地方。只不过,景和门和隆福门一左一右,承乾宫也和翊坤宫之间隔着紫禁城里最威严的三座宫殿——坤宁宫、交泰殿和乾清宫。 “迷路?”蔡宛芸声音发冷,“抬起头来。” 桑枝欲哭无泪,却不敢不照做。 蔡宛芸一看,“原来是你。”眼神里满是不屑。 桑枝咬唇,“见过姑姑。” 蔡宛芸冷哼一声,转而对銮驾里的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这个小宫女我见过,原来在辛者库的时候就很迷糊,后来分去了承乾宫。惊扰凤驾罪不容恕,奴婢这就好好责罚她。” 桑枝心里一抖,叫苦不迭。向来永寿宫和坤宁宫的宫人都和承乾宫看不对眼,这下自己落到蔡宛芸手里,只怕不死也得掉层皮。 她正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忽然见被遮挡在銮驾里的皇后娘娘伸出手,招过旁边的小宫女,低声嘱咐着什么,便听小宫女道,“姑姑,皇后娘娘口谕,不知者无罪,况今夜是除夕,不宜动干戈。” 蔡宛芸愣了愣,动动唇,却也没敢反驳,“是。”便高声道,“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桑枝伏跪在地,不敢再有丝毫动作,余光便看见蔡宛芸扶着皇后娘娘进了隆福门。从她的角度,不过只看见盛装华服的下摆而已,眼前是一堆宫人花盆底旗鞋不急不缓地踩过去。 待人已经全部进去,桑枝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沁湿。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两腿发软。太紧张。 桑枝心想,以后不能再往这边跑了。位于后三宫两侧对称而建的东西六宫互相不对付,西六宫的永寿宫厌恶东六宫的承乾宫,便是坤宁宫也对承乾宫不冷不热,虽然很显然盛宠之下的承乾宫是众矢之的,但东六宫却因为挨着承乾宫的地理位置而颇得皇帝宠爱,而西六宫却因为和承乾宫不对付,以至于皇帝几乎从不到这边来。于是东西六宫势成水火,只不过表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她摸摸藏在袖筒里的礼物,心中百味陈杂。这份新年礼物,只怕送不出去了。如果能留给素勒做个纪念多好,桑枝经过刚刚一吓,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能不往西六宫来就尽量避免。她在西六宫吃了不少亏,还险些命丧于此,不能再因为贪恋一个不知身份的素勒再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倒戈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进得殿来,皇后娘娘却连个正眼都没给桑枝。桑枝站着,皇后娘娘端庄得体的坐着,却没一个人开口。原是有着满腹的话,这会儿却觉得张不了嘴。许久,桑枝轻声道,“皇后娘娘——” “来人——”皇后却在她开口的这一瞬打断她的话,蔡婉芸闻声进来,皇后娘娘就着蔡婉芸的手站起来,身后有宫女托着她的凤袍。有条不紊的安静进行着,待妥当后,皇后才看向桑枝,对她淡淡一笑,“本宫有要紧事,去慈宁宫迟不得。有什么事,等本宫回来再说。”待被扶着走到门口,皇后又顿住,没回头轻声道,“你自便。” 随即在宫女簇拥下离去。 远远地,直到出了坤宁宫的大门,皇后才停下来,回头看这座宫殿。她轻轻开口,“蔡嬷嬷,你说,她会等本宫回来吗?” “会。”蔡婉芸低着头回答,“皇后娘娘让她等着,她一个奴才哪敢不等。” 皇后娘娘唇角勾出一丝自嘲的笑,“本宫还说了,让她自便。” “就算这样,但凡她有点眼色,也绝不敢不等着。” “呵。”皇后娘娘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只道,“本宫给她机会了。”说完继续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身后跟着十多个伺候的宫女。 桑枝注视着皇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心中掠过一丝怪异感。然而她并未多想,皇后让她等着,她便等着吧。左右也没什么事,她默默待在坤宁宫里,竟觉得比在钦安殿还要安在。然而没坐一会儿,桑枝心里咯噔一下——除夕!她这次是又要等到皇上过来,和皇后共度除夕吗?桑枝刷地站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走。站起来的时候,她却又停住了——走?逃到哪里去?逃不掉的。除非是跟着王常月离开。然而她心里已然知道,素勒没有让她彻底绝望,她根本不可能绝情离开。 女人啊,总是为情生为情死。她林文澜也难逃此性情。 她又缓缓坐了回去。总要有个办法的,总不能指望着自欺欺人一味逃避,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怎能继续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桑枝的脸庞映在烛火中,让人看不起表情。许久,她默不作声地等着,数着闪烁的烛火,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动静。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深更半夜,守岁已过,该来的终究会来。 桑枝起身,面无表情地退到一旁。 皇后娘娘与皇上并行,刚进门就迫不及待想找宫女问话,然而也只是一顿,她并没有开口。何必问,内殿就在眼前。很快,她跟着皇帝回到内殿,刚一进门,就看到一旁垂首站着的人。 桑枝低着头,没有看到皇后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突然亮起来的眸子。她恭顺地站着,想着也许自己该退下了。 然而,皇后娘娘着人伺候皇帝脱下外衫,却径自走到桑枝面前,毫无预兆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桑枝心中一个惊跳,一抬头正对上皇后娘娘微笑的眼睛。她不明所以,却听皇后娘娘道,“桑枝,药呢?” 桑枝眉心一跳,无声道,“药?” 皇后娘娘皱眉,“本宫近来身子不适,夜夜总要靠着御医的安神药才能入睡。”皇后眉目低垂,对皇帝说,“臣妾这才知道皇贵妃往日的辛劳,董鄂姐姐蕙质兰心,又向来身子骨弱,听御医们禀报近来身子愈发不好了,皇上,臣妾心中很是不安。”说着,皇后使了个眼色,殿内的宫女都识趣地尽数退下,只有被皇后拉着手的桑枝没法走。 皇帝显然很满意今夜皇后对董鄂妃的态度,“皇贵妃近来确实身子不大好,朕也心忧不已。” “皇上,”皇后仍旧拉着桑枝的手,却对顺治帝说,“桑枝原就是承乾宫出来的,是董鄂姐姐看臣妾手上没个得力人,特地割爱送来的。董鄂姐姐如此识大体,臣妾近日想来十分惭愧,往日着实不该孩子心性,反倒白白辜负董鄂姐姐的一片心意。”她这才松开桑枝的手,走到皇上面前跪下,“今晚既是除夕夜,臣妾虽然十分思念皇上,但……”皇后越说声音越低,“但一想到皇贵妃姐姐如今缠绵病榻,臣妾却要和皇上……鱼水之欢,臣妾纵然满心喜悦,可总觉得于心不安。”皇后叩首,“皇贵妃姐姐对臣妾百般照拂,臣妾深感其情。既然臣妾忝居中宫之位,就不该只顾一己之私,皇上!”皇后说的泫然欲泣正义凛然,“臣妾恳求皇上能在新年第一天陪着皇贵妃姐姐,皇上天命之子龙体康健,有长生天庇佑,若得皇上相伴,皇贵妃姐姐定然能消灾去病早日康复。” 桑枝听得目瞪口呆,好一番入情入理冠冕堂皇的话! 不过宫里是讲究这个的,除夕守岁后就进入了大年初一,这是一年之始,凡事都要求个吉利。皇帝听得动容,扶起皇后道,“自从皇后掌管中宫以来,越来越识大体了。” “皇上,臣妾是自己去做这些事,才知道中宫之事劳心劳力。想来也只有董鄂姐姐能有此才干,将中宫掌管的井井有条。” 皇帝长叹一声,“她就是太费神,才落得一身病。”说着满目赞赏地握住皇后的手,“皇后能体谅她,朕心甚慰。” “臣妾是皇后,是皇上的妻子,怎能不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皇后声音低了低,“纵然侍奉太后要尽心守孝,但毕竟夫为妻纲,臣妾自当唯皇上之命是从。” 皇帝一震,“皇后此言……” “皇上不信?” 皇帝眼中露出怀疑。历来皇后都是太后一党,是太后选来的,皇后都是听太后的话。如今皇后这样一番话,让皇帝怎能不怀疑? “臣妾过去糊涂,因着年幼也没主见,”皇后说,“到底这天下是皇上的,臣妾也是皇上的,侍奉太后至孝也是要以皇上为楷模,臣妾焉能不以皇上为天?皇上……”皇后笑道,“请皇上相信,今夜您大可放心去承乾宫,明日太后那里绝不会有半点消息。只是怕要委屈下皇上您,便装前去。” 皇帝正是天不怕地不怕没事也要作出个事儿来的,大半夜违反宫规跟太后对着干跑去承乾宫,他就算原本没这个意思,也被皇后一番话打动,何况任何能跟太后作对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顺治向来不屑于祖宗规矩,只一心想开拓自己的大清帝国。 “皇后能有如此度量,朕,朕……”皇帝把皇后抱住,“朕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 “臣妾只求皇上能记得臣妾,看到臣妾的忠心,”皇后乖顺地在他怀中,低眉顺眼一副懦弱妻子的模样,“足矣。” 皇帝看着她止不住哆嗦的害怕,以为她是害怕太后,遂心生豪气大笑两声,“为难皇后了。放心,就算明日太后问起,朕也一力承担。来人——”说着,他唤来吴良辅,换好便装,“咱们悄悄去承乾宫,不要惊动皇贵妃。”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在内殿跪了下去,皇帝连忙扶起她,拍拍皇后的手,“皇后的心意,朕已经明白了。”他自觉是自己的天子之威征服了皇后,故而让皇后从太后旗下倒向他,皇帝一时心潮澎湃,觉得自己终于掰回一局。这份激动的喜悦之情,只有董鄂妃能懂,他巴不得快去找董鄂妃。不过,眼前的皇后娘娘倒也是越来越顺眼了。皇帝心想,既然她肯弃暗投明,往后也要好好待她。便是这样想着,刚离开坤宁宫就吩咐吴良辅着手赏赐给皇后大量珠宝玩意。 桑枝跪在地上,看着皇帝就这么被哄走了。她心里乱糟糟的,以为这是皇后为了向皇上示好主动送人。她言不由衷道,“难得皇上想起这里来——” “扶我起来。”皇后不让她把话说完,兀自道,“快点。”一天下来,她累坏了。 桑枝连忙过去扶她,然而刚一起来,皇后就身子一个不稳倒在桑枝怀中,桑枝脚下一踉跄,连忙抱住她,“你没事吧?” 皇后若无其事地靠在桑枝怀中,听着桑枝突然乱起来的心跳,唇角一抹弧度闪过,却只淡淡道,“无碍,只是太累了。”话是这样说,她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几乎大半个身子的力道都靠在了桑枝身上,桑枝不得不抱着她,又怕自己心跳的太快露出不该有的端倪,一时不由得有些紧张。却在这时,皇后忽然转头望向她,目光灼灼的,“国师已经走了。” “我……我知道。”桑枝扶着她,心知该松手,却又不想松手。 皇后听得她这话,眼睛眯了眯,定定望着她,忽然伸手抚在桑枝脸上,“你是因为在坤宁宫等我,所以错过了?” 桑枝一僵,望着皇后波光潋滟的眸子,以及欲说还休的媚态,她一时心中悸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却有些移不开眼睛,只觉得今晚盛装的皇后娘娘特别动人,犹如绽开的花朵,散发出女人的魅力。皇后娘娘好像长大了,也长开了,是个……女人。她脑子有点乱,不知道该怎么答。 皇后却笑了,愈发靠近她些,轻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耳边有皇后的气息,桑枝身子酥了一半,艰难开口,“娘娘……皇后娘娘,您……您先——” 话没说完,皇后又道,“这身衣服实在太累赘了,”一边说一边扯掉头上繁重的装饰,又去解腰带,“好重。” 桑枝看得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按住她的手,皇后抬眸看她一眼,“正好,你帮我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摇曳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一般情况下,只有盗文读者才会在非v章节尤其是第一章留最新章的评论,喂,看见就烦好嘛。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惨淡的日头高挂在半空,素勒单薄的身子站在门口,望着这巍峨的宫殿出神。 宫殿呵,一座套一座,呈重重合围之势,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笼。素勒娇小的身形在这巍峨之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一旁蔡宛芸心内叹息,取过大氅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娘娘,外面冷。” 素勒扫一眼她手中金丝穿线绫罗织就的华丽宫衣,轻轻地抚摸上去。那丝滑沁凉的金线熨帖在她指尖,好似一根根锋利的针刺进她心口。那工艺精湛的华服好像变成一张大网,要把她吞噬捆缚。她指尖一抖,猛地推开蔡宛芸,“不要!” “娘娘!”蔡宛芸吓了一跳,就看见小皇后步履有些乱的急急奔往寝殿,像一只无路可走惊惶逃窜的幼鸟。蔡宛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知道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声张,只得快步跟上去。 可素勒刚到寝宫内间就停了下来,稳稳地站定不动,平淡地道,“下去吧。” “娘娘……”蔡宛芸还放心不下,素勒淡淡道,“本宫没事,只是有点累。晚膳还要去给太后请安,本宫要休息会儿。”她顿了顿,“你们都下去,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很快,偌大的坤宁宫只剩下素勒一个人。空旷的,了无生气的,繁华的宫殿里,只有她孤独的身影,小小的,那么不堪一击的倒了下去。 她颓然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这一切,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她稀罕这个皇后之位吗?不!她更想在草原上骑马,在一望无际的穹天绿野里纵横。她想念科尔沁草原,更想念在额吉身边的日子。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开怀大笑过了。当初在草原上欢快明丽的小女孩真的是她吗?素勒觉得,那个放肆欢笑的小姑娘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她已经忘记了快乐和放肆的滋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欺辱、责难、冰冷,没有人真心对她笑,没有人真心跟她说说话。这是不是很可怕? 不,素勒闭上眼睛,逼回眼眶里绝望的泪水,惨然一笑。那可怕吗?不。比那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尽头。素勒闭上眼睛,逼回眼眶里绝望的泪水,惨然一笑。那可怕吗?不。比那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尽头。 如果要废后,那就拿出皇帝的气魄来,斩钉截铁地得废除她这个并不想在后位上苟延残喘的皇后啊!素勒喉间微动,吞下哽咽,眸子却是一片死寂。可偏偏他又不敢,不敢跟太后撕破脸。可是,谁敢呢?素勒自嘲地笑笑,皇上不敢,难道她自己就敢了吗?太皇太后气势慑人,一句话便能决定整个家族的生死荣辱,素勒对老人家除了顺从,还是顺从。顺从皇帝,顺从太后,顺从整个科尔沁家族对她的期许,顺从这大清天下对她的瞩目与束缚。皇帝没有选择,不敢反抗,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只是这日子实在……了无生趣。 素勒神情一片漠然,目光不经意一扫,却发现被她放在枕边的那匹小马玩偶。做工粗糙又廉价的小玩意儿,却让素勒眼神一顿,眸中渐渐多出些温度。 “桑枝。”素勒心里软软的,唇角不经意露出些笑意。然而片刻功夫眉头却又拢起来,不由得心里一紧,“她知道了。”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桑枝,桑枝还能像以前那样待自己吗? 毕竟——素勒抿紧薄唇,心里一片苦涩,毕竟尊卑有别,而坤宁宫又那么不受待见。她想,桑枝说得对,人人都想留在承乾宫。谁会愿意待在这个坤宁宫呢?便是素勒自己,也宁可经常跑去清净的永寿宫,陪陪废后。至少永寿宫没有那么多龃龉龌龊和人情冷暖,永寿宫里常年不会有人去,毕竟静妃是被皇上厌弃的人,谁愿意跟她沾上关系呢。素勒觉得自己比不上静妃,静妃是个多么纵性的人,哪怕跟皇上也是三言两语不和就直接吵起来,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十分执意的阻止,因为连太后也不是很能降服住烈性又倔强的静妃。这宫里容不下静妃那种嫉恶如仇不肯弯腰的人。可现在换成了一个好拿捏的自己,反倒两头都要委曲求全。 可是,素勒到底不是静妃。她做不到静妃那么性烈如火爱憎分明。她委曲一次,便会委曲第二次第三次。不是人人都有静妃那样的勇气,也不是人人都能有静妃那样的运气,即便皇帝废了孟古青的后位,但是在皇帝心里,只怕属于孟古青的位子连董鄂妃都无法动摇。因为静妃是那样鲜明的一个人儿啊,时刻都有为爱赴死的决绝。可她,博尔济吉特·素勒,甚至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更别提赴死了。她心性向来恬淡,便做不得第二个孟古青。何况,她也没办法像静妃那样决然自私,只顾自己全不管身后的家族。 一切的路,都是命中注定没有选择。素勒垂眸,起身走向凤榻,握住那匹小马躺下来。也许,在梦里,她还能在月光下,在草原里,纵马扬鞭自由驰骋。 & 桑枝回到储秀宫就一直发烧,背上鞭伤难愈,又在雪地里受寒,她虽然没彻底昏过去,但一直迷迷糊糊神志不清。过了五六天才渐渐醒转,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在她床边的绿莺。 可她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怔怔的望着绿莺半晌,桑枝才彻底找回神智。 噢,还是在这里。并不是一场梦。 目光转到绿莺身上,桑枝心里一暖,十分感激。便在这时绿莺睁开眼睛,“桑枝!你醒啦!”. “嗯。”桑枝面带笑意,“这些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绿莺叹道,“是啊,除了我还能有谁啊。” 桑枝忍着痛意调笑道,“让娘娘身边的绿莺姑娘守着照顾这么些天,只怕我已经声名远播了吧。” “你倒真是声名远播,不过不是因为我。”绿莺摇摇头,“这几天,宫里快闹翻天了。” 桑枝听着奇怪,“发生什么事情?” 绿莺看她一眼,“天冷寒气重,太皇太后凤体抱恙,皇贵妃娘娘日夜侍奉,倒让我们这些宫人得了闲。” “这不是好事吗?”桑枝不解道,“皇贵妃娘娘伺候太后,你们也好歇口气。” 绿莺摇摇头,“要只是这样倒好了,只是呀,闹得不是承乾宫,而是坤宁宫。” 桑枝心里猛地一跳,“坤宁宫?!” “什么!”桑枝猛地起身,“为什么!” “圣旨上的意思是,因为皇后娘娘品德有失,伺候太皇太后不如咱们皇贵妃娘娘尽心。”绿莺轻描淡写,语气平平。 桑枝却恨的咬碎后牙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是皇后在后宫最大的靠山,就算皇上不尽心,皇后也不可能不尽心。皇上就连这个废后的借口都这么敷衍!她徒有一腔愤懑,却无可奈何,只忧心忡忡,“那皇后呢?” “被软禁在坤宁宫了。”对皇后的软禁,才是真软禁。 桑枝心绪难平,遥望着坤宁宫的方向,暗自焦急。“素勒……”她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同心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皇后顿住,瞬间功夫又神色如常,“你知道什么?” 这种就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桑枝沉默了下,才问,“锦绣呢?”她抬头望着皇后的眼睛,等着答案。 皇后神色未变,也没轻易开口,良久却道,“桑枝。”叫了这个名字,皇后拉住桑枝的手,迎上桑枝的眼睛低声说,“刚刚……我们在做什么,你……你……”皇后到底有些羞于启齿,“你知道……吗?” 瞧着皇后期待又羞窘的模样,桑枝心软的一塌糊涂,恨不能立刻将人抱住。她也确实这样做了,顺着皇后的手把人拉入怀中,在她耳边呢喃,“我怕你不懂……像做梦一样……素勒,我的心意——” 却被皇后食指贴在唇上,阻止她的表白。桑枝停住,就看见皇后眸中尽是温软,“纵死无悔。”轻轻说出的四个字,却重若千斤,连同着皇后说这话时的神情都尽数刻进桑枝心脏。 “纵死无悔。”同样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桑枝觉得这一生都有了交待。她握紧皇后的手,四目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 皇后倾身上前,噙住她的唇,喃喃道,“不知道以后我们会怎么样,但望你我同心。” “好。”桑枝郑重应下,搂住她说,“深宫艰险,我们只有心意相通,坦诚以待才能好好走下去。素勒,”桑枝道,“我知道锦绣的事,锦绣有遗言托付于我。”遂把此事一五一十说给素勒听,并交待出半张银票的事。末了补充说,“想必静妃已经猜到银票与锦绣有关。” 听完其中曲折,皇后不由唏嘘,“锦绣不愧是静妃贴身的人。”沉吟下又道,“但绝不能让她知道锦绣的事。” 见桑枝不说话,皇后低声道,“你不知道静妃的性子,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何况锦绣已死,她轻则一心寻死,重则只怕要大闹起来。” “你是想保她一命,还是想稳住她?”桑枝问,“今日我在永寿宫门外,看着被软禁的永寿宫,只觉得静妃生不如死。她失去了锦绣,又备受冷遇,在这深宫也不过是煎熬。倘若不告诉她,岂不辜负锦绣的死志?” 皇后摇摇头,“宫中事宜,不能感情用事。锦绣的事情,绝不能告诉她。” 听着皇后的论断,桑枝抬眸望向她,久久才道,“总觉得你有哪里不一样了。” 皇后一顿,眸中露出不解。 “也许只是我过去并未真正了解你,”桑枝慨然一笑,抚上她的脸颊道,“不过,不管怎样,你都让我无法移开眼睛。” 皇后没料到她突然说出这话来,面上有些热,却垂眸道,“我还以为,你会怪我无情。” “我难道有那么不识大体?”桑枝抱住她,“宫里的事,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自然不能意气用事。”顿了顿,又说,“你全部的意气用事用在我这儿就行了。” 惹得皇后无声嗔她一眼,却也心头一暖。 桑枝笑笑,接着叹气道,“那就不告诉她吧。这件事我们瞒着她,愧在我们,倒也顾全了大局。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你不要自责难过,你不是无情之人。” 皇后眼眶有些潮,抓紧她的腰轻唤,“桑枝。” “嗯?” “你值得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千言万语都化在了这句话里。 桑枝心上一悸,“我亦不悔留在此处。”她说的远不止是离开皇宫,甚至包括穿越几个世纪的距离落到这里。她原是无根的漂泊客,而今找到了自己的根。 皇后这才有些瓮声瓮气,“昨夜……我都留你不住。” “不,你留住了。”桑枝吻上她额头,“先去永寿宫吧。以防万一,我与你一同前去。” “好。”皇后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事情轻重缓急自然拎得清。 于是迅速给皇后简单是收拾装扮了下,便匆匆离开赶去永寿宫。 蔡婉芸已经安抚下了静妃,静妃坐在首座,手中紧紧攥着那半张银票。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皇后娘娘驾到——” 外面传报声音刚到,静妃猛地抬头,刷一下站起来往外走。 皇后和桑枝刚到门口,就被静妃拦住。她眸子咄咄逼人,抓住皇后的手腕急急问,“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蔡婉芸吓了一跳,忙道,“静妃娘娘!”然而她还是不敢动静妃,只是紧张地注视着永寿宫的这个主子。 桑枝打量着静妃神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此刻还是被静妃的仓皇和憔悴震惊了。背后宫灯照耀下,竟然看见静妃一头乌发里掺杂着数不清的银丝!静妃才多大年纪,如今竟然华发已生,桑枝不由得心中一抽,为她心疼不已。然而当看见静妃出其不意一把抓住皇后时,桑枝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她可不管静妃的身份,一步上前抓住静妃的手,沉声道,“静妃娘娘稍安勿躁,有事慢慢说。” 一边说一边半侧身挡住皇后,静妃怔怔的看着她,“桑枝?”她道,“你不是在外院?” “承蒙皇后娘娘大恩,奴婢已经被赦免了。”桑枝说着话,还是紧紧抓着静妃的手腕,唯恐她对皇后用力。 静妃看看她,又看看被她竭力挡在身后的皇后,怔了会儿,终于松开紧攥皇后的手,“好。” 桑枝暗自松了口气,却还是不肯移开半步,皇后还是被她挡在身后。静妃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进来说。” “请。”桑枝紧跟着静妃,把她和皇后隔开。 身后蔡婉芸也跟着过来,皇后开了口,“蔡嬷嬷,你去永寿门守着,没有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蔡婉芸一愣,看看紧跟着皇后的桑枝,眸色一暗,终究还是垂首道,“老奴遵旨。” 永寿宫本就空旷,自从发生锦绣一案后,宫里就几乎没有奴婢了。如今蔡婉芸一去永寿门,偌大的永寿宫就只剩下皇后、桑枝和静妃三人。 皇后和桑枝刚踏进永寿宫大门,静妃忽然转头问,“皇后娘娘,臣妾记得,当初您说,无论如何不能留桑枝在坤宁宫,不知现下桑枝留在哪宫?” 没想到静妃突然来这么一问,不仅桑枝愣住,皇后也愣住。桑枝看向皇后,眼神在说,你当初竟说过这话? 皇后自然读懂了她的意思,可是自从她见到桑枝开始,就早把这句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于是不自在道,“本宫后来想了想,还是留在坤宁宫好。” 静妃就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有眼泪落下来,“真好,你还有桑枝。” 这话一出,皇后和桑枝不由得心里一紧。 静妃仰头,深呼吸一口气,又把手中的半张银票给皇后看,“这是什么意思?” “静妃娘娘,”桑枝沉声接口,“这半张银票是我给您的。” “你?”静妃眉头一皱,“为了什么?” 桑枝沉默一下,望着憔悴不已双鬓添华发的静妃,只一眼,就心中不忍的别过眼去,到底还是说了话—— “这是……锦绣姑姑托付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情话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素勒神情愕然,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桑枝看着心里不落忍,拉住她的手问,“素勒,你是不是……也没有朋友?” 素勒抿抿唇,不管桑枝在说什么只自顾问道,“你要去哪儿?你才进宫两年不到,不可能放出去的。” 桑枝下意识地望一眼素勒。毕竟在宫里嚼舌根这种事,稍有不慎只怕要掉脑袋,但她对素勒实在有好感,便冒死道,“承乾宫冠宠六宫,皇上又素来喜新厌旧,巴不得再废后。要说这宫里最倒霉的大概就是皇后娘娘了,你想,皇后她老人家岂能不恨承乾宫?” “老人家?”素勒唇角一动,好笑地望着桑枝。 “兴许就是因为皇后年纪大了人老珠黄,所以皇上才那么讨厌她吧。哎,你别打岔,”桑枝深呼吸一口气,愈发压低了声音,“永寿宫和坤宁宫都不是好惹的,偏偏我每次来永寿宫,对面就是坤宁宫,指不定哪次小命就没了——”说着想到当初第一次来时中毒的事情,桑枝脸色都白了几分,“你有风险,我也有风险,我们何必贪一时之欢冒着丧命的危险?” 素勒皱紧眉头,“人老珠黄?” “……”桑枝张张口,无奈道,“你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哼,”素勒冷笑一声,“人老珠黄怎么了。” 桑枝哭笑不得,“哎呀女人都会老的啊,你怎么关注点净在这里。”桑枝对皇后没什么概念,她下意识地觉得皇后都是印象里的那种三十多岁的女人,毕竟受影视剧荼毒太深,完全没想到皇后只是个少女而已。 “就算人老珠黄,也是你先人老珠黄。”素勒撇嘴,很不高兴。 桑枝扑哧一声笑出来,“是是是,我人老珠黄!素勒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她忍不住揉了揉素勒的脸。 素勒瞪大眼睛,连忙捂住脸,结巴道,“你你你……你……” “我怎么了?” “你怎么敢……你!”素勒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惊讶,竟然有人敢揉她脸!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如此放肆过。毕竟她出身高贵,即使至亲之间也谨守规矩,不曾有过这等行为。 桑枝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但看她一双美目顾盼流连,露出几分慌乱无措,更让桑枝心里爱怜,忍着笑意捧住她的脸道,“我怎么了呀,素勒妹妹?” 素勒张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能拿桑枝怎么办?还能拿出皇后的架子来处置桑枝?不,要是搬出身份来,桑枝早被处死了。然而,素勒并不想,甚至并没有觉得反感。这种亲昵,除了让她无措之外,竟让她还有些莫名的……雀跃? 原来她不过当桑枝是个打发无聊的乐子罢了,并没有真心结交。后来,越发觉得桑枝是个有趣的人,素勒也就对这个宫女愈发感兴趣了些。但素勒没料到桑枝竟是真心实意和她要好,明明那么害怕永寿宫却还经常借着由头跑过来找她。很多次,素勒在坤宁宫阁楼上,远远望见桑枝满怀希望地来,徘徊许久又失落地去。她的心似乎渐渐生了些变化,原本只是无聊才看桑枝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渐渐地竟变成全神贯注地望着桑枝了。看见桑枝希冀的表情,她会心中欢喜。看见桑枝落寞地离去,她竟十分不忍。好几次,她险些冲动地想去见桑枝。只不过,每次都被自己压下这种情绪。 素勒搞不懂自己是为什么。她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感情,她的一生顺顺利利,从小出身优渥,适龄后被送入皇宫成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没有人再敢亲近她。唯一可能亲近她的人,她的夫君——大清的皇帝,却厌恨她。 她不是没有对自己的丈夫产生过情愫,哪个少女不怀春!从进宫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将会是那个男人的女人,会是他的正妻。她乖顺的服从着,入住中宫。也曾想尽心侍奉像额娘教导的那样博得丈夫欢心,可怎奈她实在年幼,毫无伺候人的经验,只能按部就班地照着嬷嬷教导的一般侍奉君前。她身边的人——额娘、教养嬷嬷甚至太皇太后,都教导她中宫之道,教导她怎样做一个贤惠的皇后,可唯独没有教她该怎样应对自己面对一个陌生男人时的慌乱。 椒房之喜那日,她心里像揣了十多只兔子七上八下,按下忐忑和不安等着她的夫君,那个将要陪伴她一生的男人。她等来了,年轻的皇帝相貌堂堂一身硬气,素勒心中不免欢喜。毕竟她的夫君是如此的人中龙凤,让人怎敢不敬畏!然而她没料到的是,这个男人是那样的冰冷,整晚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母后选的人,我虽然不想要但也没办法,但是,你最好不要像静妃一样不安分。 那时才十三岁的素勒被她的男人给了下马威,一晚上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确实像个木讷蠢物。皇帝本还想说句软话,但一见小姑娘如惊弓之鸟,顿时耐心全无。再加上少年天子正是叛逆,本就十分反感太后强令给自己选妻,于是对素勒更无好感。裹在衾被里的素勒赤身裸|体在凤榻上躺着,整个人都僵住开始发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好。皇帝碰到她的时候,兴趣已经全失。然而皇太后派来的嬷嬷就在外间守着,夫妻之礼不能不行,皇帝便毫无怜惜例行公事地要了她,只为那帕子上一抹血红而已。 素勒痛得额上尽是冷汗,却不敢发出声音,于是几乎咬破了下唇,身体绷得僵直,让皇帝只破了她身子便冷着脸退了出来。 自此之后,皇帝寥寥几次想到她前来临幸,素勒都暗自心惊胆战,床榻之上更是木讷呆板,便让皇帝也没甚兴致。不过令素勒松一口气的是,自从董鄂氏入宫,皇帝再也没到坤宁宫来过。旁人都只道皇后多可怜,唯有素勒心里谢天谢地,再也不用受那苦楚。 她就没遇到敢这么亲近她的人。中宫皇后,注定孤独。可并没有任何人不渴望与人亲近,尤其是,从未与人亲近过的素勒。 素勒整个人都呆住了。 桑枝看着少女迷茫慌乱的神情,心头蓦地一跳,莫名的涌出心疼的情绪来。她摸了摸素勒的头,“要是你我不在这深宫该多好。” “放肆!”素勒终于回过神来,登时涨红脸,“桑枝你……你大胆!” 桑枝眼神温柔地能掐出水来,她满心爱怜,上前一步轻吻素勒额头,“对啊,我很大胆。” 素勒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桑枝衣角,闭上眼睛几乎要哭出来,“桑枝……你欺负我……” 她喃喃着,声音软糯地不像话。似是委屈又似是撒娇,桑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撞进耳膜,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哄道,“素勒,我不欺负你。我喜欢你啊,你这么可爱,值得全天下人喜欢。” “可是,没有人喜欢我……”素勒声音有些放空,“谁会喜欢我呢?他们……不是怕我,就是讨厌我……桑枝,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桑枝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心疼地不行,“当然是真的,我很喜欢你。你这么可爱,我真的把你当妹妹疼爱。” 素勒眉眼弯下来,凑到桑枝脸颊低声道,“桑枝姐姐,谢谢你。”她抓紧桑枝的衣服,“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桑枝一时没明白过来,“你身边?” 素勒微微离开她的怀抱,轻声问,“你喜欢承乾宫,还是坤宁宫?” “都不喜欢。”桑枝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不会是皇后的女儿吧?” “你想知道?”素勒目光炯炯,望向桑枝。 桑枝连忙闭嘴,“不想。” 素勒叹气,“你想留在哪里?” “自然是承乾宫。”桑枝沉吟下,如实答道,“听说皇上经常拿坤宁宫里的宫女出气,指不定就没命了。” 素勒脸色一僵,笑得有些勉强,只“嗯”了一声。 桑枝打量她神色,心中不安道,“素勒,你要真是坤宁宫的人,下次皇上来的时候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素勒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却自顾带着几分自嘲说道,“人人都怕死,我明白。”她神色恢复正常,握紧手中的礼物,“桑枝,我该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来饮一杯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你有什么话说?”董鄂妃并非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她不过一时的惊诧,很快就平静下来,至少面上是这样。 桑枝抿紧双唇,心里却犯了难。她刚刚的表现完全是抛却一切束缚返归自我的原因,现在看董鄂妃如此,桑枝清楚,这次自己又从鬼门关绕回来了。可是回来之后呢?到底她自己的身份是个奴婢。 桑枝转身,面色平静地望着董鄂妃,“娘娘,奴婢的话得单独跟您说。” 董鄂妃犹豫一下,眼神紧了紧,稳稳坐回去,“你们都退下吧。” 别说兰秀,绿莺都惊呆了。她目光锁在桑枝身上,久久不语。 然而桑枝却不敢回看,尽管她觉察到绿莺的注目。当务之急,是先迈过眼前这道坎儿。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她躲过一劫,那么就且走好脚下每一步。 终于承乾宫偌大的内殿只剩下董鄂妃和桑枝两个人。 桑枝拱手敬国士礼,沉声道,“娘娘英明。” “本宫不要听奉承话。”董鄂妃起身,走到她面前,“你最好不是装神弄鬼,不然……” 桑枝心里清楚,自己在董鄂妃面前已经无法再遮掩了,索性也就彻底放开手脚,坦然望着董鄂妃道,“娘娘,奴婢说您英明,并非奉承,而是实话。” 董鄂妃冷笑。 “娘娘看似柔弱不争,却深得皇上宠爱,冠宠六宫,权倾后廷。这是娘娘英明之一。但,这点却并不是娘娘最英明的地方。”桑枝顿了顿,“娘娘您最英明的地方在于,知道什么该争,什么不该争。什么时候可争,什么时候不可争。娘娘您审时度势之能非我辈可及。” 董鄂妃眯了眯眼睛,“继续。” “回娘娘的话,奴婢来承乾宫不久,但是没来之前就已经广听娘娘圣明,深得后宫上下爱戴。”桑枝望向素勒的眼睛,“如果一个人是高僧名士,是世外高人,或者简单的说,这个人没有处在后宫这种地方,那么对这种盛誉没人会怀疑。但是,在这后宫,‘仁慈’才是最大的谎言。” 董鄂妃脸色一变,“放肆!” 桑枝微微垂首,“娘娘可还愿意听?” 董鄂妃沉吟许久,“本宫倒要看看,你这个丫头,到底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胡话。”她转身回到位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桑枝,“说吧。” “遵命。”桑枝道,“不管仁慈是不是谎言,但奴婢相信娘娘却有良善之心。单凭娘娘并没有对奴婢乱棍打死,便足以证明。” “呵,”董鄂妃轻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桑枝微微抬头,放轻声音道,“奴婢清楚自己的身份,可是,娘娘,您清楚您的身份吗?” 董鄂妃脸色一僵,没有开口。 “娘娘如今最大的忧虑,不在皇上,更不在皇后,而在皇太后和荣亲王身上。”桑枝用的是肯定语气,“小皇后不足为虑,因为她丝毫得不到皇上欢心。如果娘娘您真心现在就要这后位,想必只要您一句话,皇上无论如何也会扶您上位。只要您入主中宫,荣亲王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宫嫡子,是未来人主的不二人选。” 董鄂妃手一抖,打翻茶盏,喝道,“住口!” “娘娘又何必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如果娘娘连这份胆魄都没有,那么奴婢奉劝娘娘,趁早打消了这念头。”桑枝不卑不亢。 董鄂妃略显慌乱地胸口起伏,目光凛冽地望着桑枝,“本宫从未有此逆心。” 如果没有,那么董鄂妃现在就不会再让她说下去。桑枝静静地看着她,又说了一句,“可惜,娘娘您和皇上最大的对手,都是皇太后。” 她说完这一句,董鄂妃并没有阻拦。桑枝心底一声叹,董鄂妃并非无入主中宫之心啊! 想来也是,董鄂妃是何等聪慧之人!又怎会不知道她自己和荣亲王现在的处境?以她如今的盛宠,倘若有朝一日皇帝撒手西去,那时便必定是她和荣亲王的地狱之时。只怕不止她们母子,连带着整个董鄂一族恐怕都难有好下场。历史上这种盛宠之下不得好死的下场,数不胜数。董鄂妃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往上走,除了爬到最高处,已经别无选择。她要是退下来,死的可不止是她一人而已。 如果不能站在权利顶端,以她今日积攒的众妃之怨,其他宫妃的皇子问鼎龙座,她焉能有好下场?董鄂妃很清楚这个结果。但是,她更清楚的是,急不得。皇太后虽然如今不再管理后宫,但其中盘根错节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董鄂妃协理后宫,桩桩件件看似顺顺利利,但隐隐约约她总觉得自己是局中棋,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默默下着这盘棋。想来也是,董鄂妃是何等聪慧之人!又怎会不知道她自己和荣亲王现在的处境?以她如今的盛宠,倘若有朝一日皇帝撒手西去,那时便必定是她和荣亲王的地狱之时。只怕不止她们母子,连带着整个董鄂一族恐怕都难有好下场。历史上这种盛宠之下不得好死的下场,数不胜数。董鄂妃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往上走,除了爬到最高处,已经别无选择。她要是退下来,死的可不止是她一人而已。 如果不能站在权利顶端,以她今日积攒的众妃之怨,其他宫妃的皇子问鼎龙座,她焉能有好下场?董鄂妃很清楚这个结果。但是,她更清楚的是,急不得。皇太后虽然如今不再管理后宫,但其中盘根错节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董鄂妃协理后宫,桩桩件件看似顺顺利利,但隐隐约约她总觉得自己是局中棋,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默默下着这盘棋。 她能做的,唯有等。毕竟皇太后年岁已高,她和荣亲王都还年轻,只要皇太后薨逝,后宫便再没有能阻拦她的势力。她其实别无选择。这是她身受盛宠的必然结果,不能最高就只会死的更惨。 所以她要经营好名声,她贤德,孝顺,她族中亲友也从未恃宠而骄,反而屡立战功。比如她的兄长,就在战场上屡得头功。她的父亲手握重劝,身居三等候却乐善好施,为人和善。董鄂一族搏尽天下好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只可惜她身子骨本就薄弱,生下荣亲王之后仍然为权衡各方势力鞠躬尽瘁,思虑太重,以至于身子越发不好。 可令她稍感欣慰的是,素来健康的皇太后竟然生病。人一老,最怕的就是生病。老年人不比年轻人,再小的毛病放在他们身上都是不能小觑的重症。但董鄂氏确实心底有一份仁善,她虽然不喜欢皇太后,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董鄂妃孝顺,因此为博名声伺候尊前时也确实尽心尽力。 宫人都以为她至孝,桑枝却只觉得好笑。倘若真孝顺,董鄂妃最好的选择是别在皇太后面前晃悠。很显然,皇太后并不喜欢董鄂妃。就是废后静妃,她虽然怨皇太后,但心底到底还对这位老人家存着一丝敬爱,因此从来不去扰她。小皇后更是怕打扰老人家,很少前去侍奉。毕竟孝庄身边有个尽心尽力的苏麻喇姑,没人比苏麻喇姑更懂得怎样照顾皇太后。可偏偏这个董鄂妃不仅侍候尊前,还昼夜不曾废离。 这凡事啊,过头了就必定有异。桑枝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在慈宁宫看见皇太后吐在董鄂妃脸上那口痰,心里反倒体会出来了。董鄂妃哪怕真有一分孝心,可剩下的九分恐怕都是作秀。做给皇上看,做给后宫看,做给天下人看。 那意思摆明了就是——你看我多贤德至孝!小皇后都没伺候几天呢,我董鄂妃天天在这端茶送水做下人的活侍奉着。 倒也如她的意,如今全天下谁不盛赞董鄂妃贤孝之名!连皇上都以奉上不尽心的罪名责罚皇后,而大加褒奖董鄂妃呢。 可是这些小把戏,如果桑枝都看得懂,皇太后难道会不懂?桑枝心里直想,可见后宫的事儿,绝不能用眼睛去看。眼里看到的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得用心想。然而可惜,后宫里能用心的人太少了。天下人更不会花这个心思思量了,朝廷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董鄂妃凝视着桑枝,桑枝不躲不避,让她看。心里有鬼的是董鄂妃,桑枝才不怕她看。终于,沉默半晌之后,董鄂妃开口,“你是什么人?” “看惯后宫事的宫女罢了。”桑枝淡淡道,“娘娘,您难道不厌倦后宫里这些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之事么?” 董鄂妃怔住,静默一会儿,幽幽道,“本宫没有选择。”说完心里就一惊,诧异自己竟被桑枝带着情绪走,她一时有些紧张,皱眉问桑枝,“你想要什么?” “人各有志。”桑枝说,“娘娘,奴婢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但是只想事成之后求娘娘一个许诺。” 董鄂妃心头一跳,“说。” “奴婢要革除奴籍,升为旗人。”桑枝微微抬头,“另外要黄金万两,放我出宫。” 董鄂妃一怔,讽刺地笑道,“你还真敢开口。革除奴籍,已经是天大的赏赐,你还想升为旗人?这还不算,你竟狮子大开口,要黄金万两?” “娘娘,”桑枝沉声道,“万两黄金加一个自由人的身份,换您和荣亲王甚至董鄂一族生生世世的长盛不衰,难道不是很划算吗?” 董鄂妃指尖一抖,眼神凌厉地望着她,“就凭你?”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是唯一一个猜中娘娘心思的人。”桑枝道,“成大事者,绝不可能没有谋士。娘娘您难道妄想靠自己一个人和权倾天下的皇太后斗?我想娘娘,定然不是这样的蠢物。” 董鄂妃被她呛的脸色一白,故作强硬道,“可你要的未免太多。” “娘娘是有见识的人,”桑枝反道,“我若愿意为娘娘尽心谋划,按照朝廷的说法,我便是娘娘的谋士。娘娘自然知道,一个好的谋士,纵千金也难求。皇太后身边可不止一个苏麻喇姑,而娘娘您,有谁呢?如今我主动来投靠,娘娘您不仅不以谋士之礼相待,反倒觉得我要的多?” 多可笑,董鄂妃心想,自己竟然还觉得能够和皇太后过招平手!原来,皇太后只是一直没出手而已。不然以皇太后的谋略和人脉,要捏死她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董鄂妃心底一片冰凉,越发觉得自己岌岌可危。她起身走到桑枝身边,“若你真能如你所言,本宫一定如你所愿,决不食言。” “谢娘娘。”桑枝拱手谢她,自始至终都未再行跪拜礼。然而她心底,确实哀叹一声。董鄂妃啊董鄂妃,就算我想帮你,可惜老天不肯帮你啊!你可知你大限将近,而你今时今日还在殚尽竭虑图谋他事? 桑枝垂眸,她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董鄂妃相信她。只有董鄂妃信任她重用她,她才有可能到坤宁宫去,而且越快越好。 她说服了董鄂妃,却不知道素勒那里正在遭受一场大灾难。 因为董鄂妃在慈宁宫受了委屈,顺治帝气不过,又不敢找太后的麻烦,想来想去,软禁中宫的皇后岂不是最好的撒气对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知易行难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锦绣悄悄跟了上来,对着素勒毕恭毕敬的行礼,“皇后娘娘。” 少女全名叫博尔济吉特·素勒,是废后静妃的侄女,出身科尔沁部左翼执政官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家族,父亲是科尔沁镇国公。她娇艳明媚,是父亲最疼爱的掌上明珠,继承了满珠习礼家族沉稳勇敢的特性,善骑射,好马术,是科尔沁草原引以为荣的草原精灵。 她的姑姑博尔济吉特·孟古青是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博尔济吉特·吴克善的女儿,貌美秀慧,是当初摄政王多尔衮为幼帝所聘第一任皇后,素来不被皇帝喜欢。后来,皇帝不顾满朝文武大臣和太后的反对,坚持废后,将孟古青贬为侧妃,就是如今的静妃。 次年,博尔济吉特·素勒被推举入宫,成为第二任皇后。那年,她才十三岁。可入宫不久就遭受了和她姑姑一样的命运,深为当今皇上鄙弃。也许是她年幼不懂承欢,或者因为她性格倔强不肯向皇帝服软低头,又或者只是因为皇上不喜欢科尔沁家族的女人,总之她就这么被遗弃在中宫。 到而今已经十六岁,深宫三年已将原本灵动聪慧的少女打磨成沉默寡欢的继任小皇后。行动举止动辄要合乎宫规礼仪,她不仅再不能向从前那样欢畅自由,更得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免得皇帝找她的茬儿。 她是皇后,却只担了虚名。然而这个虚名却足以累她一生。天下有多少女子对中宫之位欣羡觊觎,人人都在盯着她,就盼她出点差池犯下错来,好落井下石将她拉下马。她如坐针毡。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做个最下等的贱民也不愿意在皇后之位上煎熬。可她是科尔沁的女儿,她身上背负的是整个科尔沁家族。科尔沁家族的女儿,断没有认输屈服的道理。皇上不喜欢她做皇后,她就偏要稳稳坐在这个位子上。何况,就算做不得皇后,她也离不开紫禁城。自从踏进中宫的那一刻,自从被称作皇后娘娘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此生要困在这巍峨庞大的宫殿之中。 她是博尔济吉特·素勒,是十六岁的小皇后。 锦绣垂首上前,给她披上外袍,“天晚了,寒气重,皇后娘娘还是早些回坤宁宫吧。” 素勒站定不动,待锦绣给她系好外袍才淡淡道,“告诉姑姑,不许动那个宫女。” “娘娘!”锦绣当即跪在她面前,“皇后娘娘,那丫头是承乾宫的人,还……还知道了您的名讳,万一宣扬出去,只怕对您不利。皇后娘娘,请您三思啊!” 素勒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现在,我是皇后,还是静妃是皇后?” 锦绣连忙叩首,再不敢多言,“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好。”素勒看着她,“锦绣,如今你的命就等于桑枝的命,静妃要是敢妄动,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锦绣身子一抖,深深俯首,“奴婢遵命。” “起来吧。”素勒端立着,作出虚扶的手势来,唬地锦绣直冒冷汗,“奴婢不敢当!” 素勒轻叹,“锦绣,别怪我话说得狠。只是姑姑的手段,你也知道。” 锦绣不说话。半晌,锦绣才道,“皇后娘娘,静妃也是为您好。您何必为了一个小宫女,还是承乾宫的人……” 素勒顿了顿,眸子里泛着迷茫。她望了望远处已经燃起的通明灯火,喃喃道,“也许……是太无聊了吧。这宫里……着实无趣。”她噙了笑意,“锦绣,你敢看我吗?” 锦绣吓得后退一步,“奴婢该死!” “哧——”素勒摇头一笑,“你为什么该死?又没有看我。但是……桑枝敢。她好像……和别的宫女不一样。” “那必是桑枝没学好规矩,该好好调|教。”锦绣一直低着头,“不过,奴婢今日见她,倒是个懂规矩的。许是……许是因为她以为皇后娘娘您也是宫女,所以才没了规矩。” 素勒勾唇,“她早看出来了。就算不知道我是谁,但起码也猜出我不是宫女了。桑枝很聪明,又有趣。”声音却又冷了下来,“可惜是承乾宫的人。”她眸子深了深,“承乾宫里都是妙人儿。” 最后一句不辨喜怒的话,让锦绣摸不清她的心绪,只好道,“那都是仗着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只要您肯用心,日后荣宠必不弱于那董鄂妃。” 素勒似笑非笑,“我可不是静妃。”又道,“送我回去。”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锦绣捉摸不透,但皇后的命令可不敢怠慢,“是!”她引着扮作宫女的皇后娘娘回了坤宁宫,一路上倒也没惹人眼。 回了永寿宫将这些话一五一十告诉静妃,静妃听罢,久久一声叹,“素勒比我强。” 锦绣道,“娘娘不必妄自菲薄,到底皇后娘娘还小。” “不,”静妃摇头,“她年岁小,心思却透。不愧是科尔沁的女人。” 静妃面带微笑,“素勒最比我强的一点,就是对皇上无情。自古无情帝王家,我自己犯痴,以为与他有少年夫妻之情,却忘了他不是一般儿郎,他是天子。是我自己所求非人。”又道,“自太宗入主中原以来,科尔沁的女儿就成了皇后的最佳人选。孝端文皇后,博尔济吉特·哲哲,孝庄文皇后,如今的昭圣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名布木布泰,下一个载入史册的皇后就将是博尔济吉特·素勒。我科尔沁家族,永不落败。”她捻着灯芯,神情满是骄傲,竟掩去了不少憔悴。 “那……桑枝呢?”锦绣道,“只要对娘娘和皇后娘娘好,锦绣不怕一命换一命。” 静妃叹气,“罢了。素勒那孩子,她说得出口就真下得去手。如今她在中宫,我不能与她硬碰。她舍得你,我可不舍得。不是自己的人,她是不心疼。” 锦绣听得心神激荡,叩首谢道,“多谢娘娘垂怜!奴婢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起来吧。”静妃抚了抚鬓角,锦绣连忙上前与她揉捏,“可舒服些了?” “嗯。”静妃闭着眼睛道,“那宫女叫什么?” “回娘娘,桑枝。” “你觉得她怎么样?” “依奴婢之见,倒是个有分寸的。只是奴婢也觉得她有点不大一样。” “哦?”静妃来了兴致,“怎么不一样法?” 锦绣想了想,“她……好像个主子。”又连忙改口,“也不是,她一举一动皆合乎规矩,没有可以挑剔的。也是上三旗包衣出身,都是世代做奴才的,但总让人觉得她与旁的宫女不同,便是奴婢在她面前,也不由得高看一眼。” 静妃睁开眼睛,“如此说来,倒真是个有趣的。下次再来,引进来给我见见。” “是。”锦绣又说,“桑枝知道皇后娘娘的名讳……直呼皇后名讳,真是好大的胆子,大逆不道!” “无妨,”静妃道,“听素勒那意思,那个叫桑枝的也猜出她不是宫女了。既如此,料她也不敢四处乱说。”又叹气道,“这宫里呀,确实没什么意思。不比在草原的时候,天宽地阔,跃马扬鞭的豪情。这里倒真是憋屈了素勒。她既要找个乐子,那便由她去吧,只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锦绣道,“桑枝一定是祖上积德,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 桑枝可不知道锦绣这些话,她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穿到清朝来做个任人摆布的宫女。更觉得祖上是不是刨了别人的坟,所以倒霉催的遇上那个叫素勒的格格。别人去永寿宫送东西,顶多是挨两句骂受点白眼,可她倒好,险些把命丢了。 她一路快步回来,出了一身汗,倒让身子好了不少。可是中毒这事儿哪里敢小觑!于是一回来,交接完任务就赶紧喝水。本想去找御医,可这会儿天色已黑,快到宵禁时候,她不能再往外走了。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体内还有多少残留的毒素。 实在没办法,她想出了个损招。秋寒的晚上,桑枝猛灌冷水,非得让自己拉肚子不可。果然如她所愿,戌时梆子一响,她就直往茅房跑。一夜没消停,第二天起来时整个人都虚脱了。 宫女们都是寅时三刻起床,卯时就开始忙活开来了。桑枝没想到自己不仅拉肚子,一夜跑茅房跑的还受了凉,开始发烧。桐儿见她这样,没好气地埋怨,“以为自己是什么主子富贵命,跑一趟永寿宫就累病了,倒像是我欺负她似的。”说的好像没欺负桑枝一样。 到而今已经十六岁,深宫三年已将原本灵动聪慧的少女打磨成沉默寡欢的继任小皇后。行动举止动辄要合乎宫规礼仪,她不仅再不能向从前那样欢畅自由,更得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免得皇帝找她的茬儿。 她是皇后,却只担了虚名。然而这个虚名却足以累她一生。天下有多少女子对中宫之位欣羡觊觎,人人都在盯着她,就盼她出点差池犯下错来,好落井下石将她拉下马。她如坐针毡。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做个最下等的贱民也不愿意在皇后之位上煎熬。可她是科尔沁的女儿,她身上背负的是整个科尔沁家族。科尔沁家族的女儿,断没有认输屈服的道理。皇上不喜欢她做皇后,她就偏要稳稳坐在这个位子上。何况,就算做不得皇后,她也离不开紫禁城。自从踏进中宫的那一刻,自从被称作皇后娘娘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此生要困在这巍峨庞大的宫殿之中。 桑枝根本没力气反驳。殿外领头的宫女还踢了她一脚,“不要装死躲懒,除非你现在就断气了,不然就给我起来干活!” 简直毫无人性!桑枝气恼,可实在虚弱,没力气折腾,领头宫女不依不饶,再不起只怕要拿鞭子招呼了。她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拼死撑起身子去擦地。 桐儿冷眼看着,“就说是装的。这活不是干得好好的!” 桑枝头晕眼花,只盼着赶紧撑到轮班,然后去找御医。可她没吃多少东西,拉一夜肚子,又发了烧,便浑身乏力,擦地时都看不清地上有什么。所以没有看到承乾宫里面开始陆续走出人来,她只跪在殿外擦台阶。 许久,忽然觉得周围都安静下来,她双眼模糊地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个仙子一样的人物,娉婷窈窕,如雪似玉。竟不似凡尘人物,衣袂飘飘大有绝尘飘逸之意,端地好气质,恍若神仙妃子。 那神仙就站在了她面前,“你生病了?”声音婉柔,入耳让人心酥。 桑枝烧的脑子犯浑,“中毒了。” 又听到那个声音说,“来人,请御医。” 恍惚中,桑枝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桑枝,你撑住!”那声音似乎是绿莺。==================================↑↑↑↑↑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锦绣悄悄跟了上来,对着素勒毕恭毕敬的行礼,“皇后娘娘。” 少女全名叫博尔济吉特·素勒,是废后静妃的侄女,出身科尔沁部左翼执政官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家族,父亲是科尔沁镇国公。她娇艳明媚,是父亲最疼爱的掌上明珠,继承了满珠习礼家族沉稳勇敢的特性,善骑射,好马术,是科尔沁草原引以为荣的草原精灵。 她的姑姑博尔济吉特·孟古青是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博尔济吉特·吴克善的女儿,貌美秀慧,是当初摄政王多尔衮为幼帝所聘第一任皇后,素来不被皇帝喜欢。后来,皇帝不顾满朝文武大臣和太后的反对,坚持废后,将孟古青贬为侧妃,就是如今的静妃。 次年,博尔济吉特·素勒被推举入宫,成为第二任皇后。那年,她才十三岁。可入宫不久就遭受了和她姑姑一样的命运,深为当今皇上鄙弃。也许是她年幼不懂承欢,或者因为她性格倔强不肯向皇帝服软低头,又或者只是因为皇上不喜欢科尔沁家族的女人,总之她就这么被遗弃在中宫。 到而今已经十六岁,深宫三年已将原本灵动聪慧的少女打磨成沉默寡欢的继任小皇后。行动举止动辄要合乎宫规礼仪,她不仅再不能向从前那样欢畅自由,更得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免得皇帝找她的茬儿。 她是皇后,却只担了虚名。然而这个虚名却足以累她一生。天下有多少女子对中宫之位欣羡觊觎,人人都在盯着她,就盼她出点差池犯下错来,好落井下石将她拉下马。她如坐针毡。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做个最下等的贱民也不愿意在皇后之位上煎熬。可她是科尔沁的女儿,她身上背负的是整个科尔沁家族。科尔沁家族的女儿,断没有认输屈服的道理。皇上不喜欢她做皇后,她就偏要稳稳坐在这个位子上。何况,就算做不得皇后,她也离不开紫禁城。自从踏进中宫的那一刻,自从被称作皇后娘娘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此生要困在这巍峨庞大的宫殿之中。 到而今已经十六岁,深宫三年已将原本灵动聪慧的少女打磨成沉默寡欢的继任小皇后。行动举止动辄要合乎宫规礼仪,她不仅再不能向从前那样欢畅自由,更得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免得皇帝找她的茬儿。 她是皇后,却只担了虚名。然而这个虚名却足以累她一生。天下有多少女子对中宫之位欣羡觊觎,人人都在盯着她,就盼她出点差池犯下错来,好落井下石将她拉下马。她如坐针毡。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做个最下等的贱民也不愿意在皇后之位上煎熬。可她是科尔沁的女儿,她身上背负的是整个科尔沁家族。科尔沁家族的女儿,断没有认输屈服的道理。皇上不喜欢她做皇后,她就偏要稳稳坐在这个位子上。何况,就算做不得皇后,她也离不开紫禁城。自从踏进中宫的那一刻,自从被称作皇后娘娘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此生要困在这巍峨庞大的宫殿之中。 到而今已经十六岁,深宫三年已将原本灵动聪慧的少女打磨成沉默寡欢的继任小皇后。行动举止动辄要合乎宫规礼仪,她不仅再不能向从前那样欢畅自由,更得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免得皇帝找她的茬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尽力而为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桑枝没有野心。既来之则安之吧,据说宫女只要待到三十岁就有可能放还出宫,她倒是不介意在这辛者库等到三十岁。虽然如今才十九,余下的十一年未免太漫长了些,但总好过无辜丧命。 嬷嬷们常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一朝入深宫,才略窥这宫中可怖处。辛者库分为三部分,宫女们住在中部,也住了些犯官家属。北部为太仓,西南部为内侍省,是宦官所在,掌管宫中的一切大事小情。桑枝常常看见那些犯官家属被责打辱骂,任意欺凌,死了也就随便托个名义掩盖过去即可一了百了。真真没有别处能如这里一般人命贱如草芥了。 出了辛者库,离荣华富贵又进一步。但不离开,也未必就不好。桑枝还听年长的姑姑们说,辛者库之外的宫女要是碰上不好的主子,活活被打死的大有人在。宫女都是奴才,贱命一条,打死了也无非就是给家属些安抚财,主子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而已。最多也就是降个品级,禁个足,等过一阵子事情杳无痕迹了,主子解禁品级也就回来了。 这样一想,相比出掖庭到各宫处服侍,其实在掖庭里,宫女还是相对安全的。毕竟宫女不是犯官家属,大家无品级之分,尽管时常挨掌事的训打,但到底于性命无虞。桑枝眨眨眼,望向辛者库宫门,暗自为绿莺祈福。 宜春一边洗衣裳一边悄声说,“桑枝,你听说了吗?绿莺被分到承乾宫去啦!”她羡慕之极,“绿莺命真好啊!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这辛者库。” 承乾宫是当今皇贵妃的住处,桑枝醒来没多久就听说了无数承乾宫的事迹。听说承乾宫的这位皇贵妃,刚入宫就深受宠爱被破例封为贤妃,没过一个月竟然又被擢升为皇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位。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的恩宠。更传奇的是,皇贵妃虽名义上次于皇后,但实际上以协理之名掌控后宫,也就是说,承乾宫的皇贵妃才是真正的后宫第一人。 宜春见她不说话,觑她一眼,“桑枝,你说绿莺如今出人头地了,会不会记得你?她现在要是肯推荐你,说不定你也出头了。承乾宫是大家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绿莺命真好。” 桑枝笑笑,“她自己能顾好自己,我就很知足了。” 宜春哼了声。 桑枝算是这群宫女里年岁不小的一批,宜春和绿莺是同时进来的,两人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十四衙门挑选宫女,要的是上三旗包衣里十三到十七岁的适龄女子,逾龄不取。桑枝十七岁那年进来,次年绿莺和宜春也进了宫。没成想,桑枝在辛者库待了两年还是籍籍无名,绿莺只经过一年教导就已经优秀到可以被分到承乾宫去了。大概桑枝心地善良,待绿莺极好,两人情同姐妹,所以等换了芯子的桑枝大病一场醒来时,绿莺看她的眼神就总怪怪的。不过,绿莺待她仍旧极好,她病时绿莺衣不解带尽心照顾,一声声桑枝姐姐让人心软。可惜好景不长,才过半年绿莺就被挑选出去,桑枝又是孤身一人了。 身边的宜春虽然年龄和绿莺差不多,但心劲儿不小,桑枝不敢信她。 没过几日,嬷嬷训话,宫女们小心听着。 掌事李英荣神色严肃,“前些日子从咱们这里出去的宫女,你们也都听说了。好好听训导,长点眼色做事,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如今虽然承乾宫去不得,但坤宁宫也是个不错的。接下来你们能不能走出辛者库,就看你们自己够不够本事了。” 哪料坤宁宫最是宫女们不愿意去的。掌事离去后,宜春吓得脸都白了,“要是被派到坤宁宫,我宁可留在掖庭。” “为什么?”桑枝很疑惑,“虽然承乾宫冠宠六宫,但坤宁宫可是皇后啊!去了那里,你不是更能飞黄腾达?” “你不知道?!”宜春压低声音说,“亏你来的早,竟不知道坤宁宫那位?” 桑枝摇头。 宜春不屑的嗤笑,“难怪你两年了还是留在掖庭。”又问,“难道绿莺也没跟你说?你们不是好姐妹吗?” “说什么?”桑枝皱眉,“听你这话,像是知道不少。可别是虚张声势吓唬人吧?” 宜春冷笑,“桑枝,你自己蠢笨,还以为别人跟你一样蠢笨吗?”她眼珠转了转,声音愈发低了些,“坤宁宫那位最不讨皇上喜欢,现今宫里谁不知道那坤宁宫就如同冷宫,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四年,皇上连去都没去过几次。你不知道?绿莺没告诉你?” 桑枝心里就凉了半截。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她稳下情绪,“绿莺知道?” “自然。”宜春说,“这还是我无意中听绿莺说起,后来打听出来的。”眼神中就带了讽刺,“我看你和绿莺这好姐妹也是个幌子,这种事都不告诉你。”她有些得意洋洋,“还有,咱们这位继任的小皇后是原来废后的侄女,科尔沁家族的。我看哪,皇上就是不喜欢科尔沁的女人,原来的科尔沁皇后被废,这会儿又来了个科尔沁小皇后,难怪皇上不喜欢。咱们皇上巴不得立承乾宫那位为后呢!要不是刚废后没几年,指不定承乾宫那位就真成皇后了。” “废后?”桑枝问,“还有个废后?” “就是如今永寿宫的静妃,原来可是皇后呢!现在住在永寿宫,也跟冷宫差不多了。”又说,“可千万保佑不要把我派到这两宫去,不然再无出头之日就算了,还得受人白眼。” 主子受冷遇,宫里的宫女太监自然也跟着没好处。 桑枝却想,这继任小皇后怪倒霉的。转念思及绿莺,暗忖道,也许绿莺早就跟这身子本尊说过这些事,只是她文澜作为如今的桑枝对这些后宫秘事一无所知罢了。不过听宜春说了这么多,她心里也难免有些忐忑。看来要是分到“冷宫”去,只怕还不如留在辛者库。但想想“桑枝”留在辛者库两年都没被分出去,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刚来半年就被弄出去吧? 她侥幸的想,大约不会。毕竟自己笨手笨脚的,做些粗使杂役还勉强凑合,女红之类的一概不行,嬷嬷怎么敢把这么笨的宫女送出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待到坤宁宫的蔡宛芸嬷嬷来选人时,李英荣竟把她叫了出去。桑枝心里一咯噔。待到庭中一看,桑枝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李英荣叫出来的都是些笨手笨脚的丫头。桑枝挨批时经常看见的那几个熟面孔,这会儿都在庭中。 看来这坤宁宫确实毫无威严,连一个辛者库的掌事都敢暗地里动手脚。送到承乾宫去的都是有眼力见又心灵手巧的,这坤宁宫来选人就净是愚笨不堪用的。虽然她自己就在这不堪之列。 李应荣似笑非笑,面上一派春风地迎着蔡宛芸,背地里耍尽手段。她一向不服蔡宛芸,都是宫里的嬷嬷,蔡宛芸就能在坤宁宫主事,她哪里比不上蔡宛芸,竟一直困在这辛者库。李英荣觉得自己处处都比蔡宛芸好,唯一比不上她的就是出身。两人如今都不过三十出头,因为在宫里谋职,便不能轻易放出宫去。但蔡宛芸有个好脸蛋,又是秀女出身。而李英荣是宫女出身,一步步走到今天掌事这个位子上,同样的四品女官,蔡宛芸却是内廷女官,住在皇后宫殿,她却要住在这怨气冲天的辛者库。 蔡宛芸一见着庭中一众木讷无神的宫女,脸色就阴沉下来,“这就是李掌事教出来的人?” 李英荣口中称歉,“真是不巧,前阵子承乾宫刚挑过人,这批宫女就剩下这些了。”面上却尽是挑衅。 蔡宛芸眸中闪过厉色,却发不得怒气。谁让她待在坤宁宫呢?坤宁宫就是比不上承乾宫,坤宁宫的皇后什么都不做还招皇上厌呢,要是再敢跟承乾宫对上,吃亏的一定是皇后娘娘。她隐忍不发,打量一下站出来的这些宫女,缓了语气,“就这些了?” 桑枝没有野心。既来之则安之吧,据说宫女只要待到三十岁就有可能放还出宫,她倒是不介意在这辛者库等到三十岁。虽然如今才十九,余下的十一年未免太漫长了些,但总好过无辜丧命。 嬷嬷们常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一朝入深宫,才略窥这宫中可怖处。辛者库分为三部分,宫女们住在中部,也住了些犯官家属。北部为太仓,西南部为内侍省,是宦官所在,掌管宫中的一切大事小情。桑枝常常看见那些犯官家属被责打辱骂,任意欺凌,死了也就随便托个名义掩盖过去即可一了百了。真真没有别处能如这里一般人命贱如草芥了。 出了辛者库,离荣华富贵又进一步。但不离开,也未必就不好。桑枝还听年长的姑姑们说,辛者库之外的宫女要是碰上不好的主子,活活被打死的大有人在。宫女都是奴才,贱命一条,打死了也无非就是给家属些安抚财,主子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而已。最多也就是降个品级,禁个足,等过一阵子事情杳无痕迹了,主子解禁品级也就回来了。 这样一想,相比出掖庭到各宫处服侍,其实在掖庭里,宫女还是相对安全的。毕竟宫女不是犯官家属,大家无品级之分,尽管时常挨掌事的训打,但到底于性命无虞。桑枝眨眨眼,望向辛者库宫门,暗自为绿莺祈福。 宜春一边洗衣裳一边悄声说,“桑枝,你听说了吗?绿莺被分到承乾宫去啦!”她羡慕之极,“绿莺命真好啊!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这辛者库。” 承乾宫是当今皇贵妃的住处,桑枝醒来没多久就听说了无数承乾宫的事迹。听说承乾宫的这位皇贵妃,刚入宫就深受宠爱被破例封为贤妃,没过一个月竟然又被擢升为皇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位。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的恩宠。更传奇的是,皇贵妃虽名义上次于皇后,但实际上以协理之名掌控后宫,也就是说,承乾宫的皇贵妃才是真正的后宫第一人。 宜春见她不说话,觑她一眼,“桑枝,你说绿莺如今出人头地了,会不会记得你?她现在要是肯推荐你,说不定你也出头了。承乾宫是大家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绿莺命真好。” 桑枝笑笑,“她自己能顾好自己,我就很知足了。” 宜春哼了声。 桑枝算是这群宫女里年岁不小的一批,宜春和绿莺是同时进来的,两人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十四衙门挑选宫女,要的是上三旗包衣里十三到十七岁的适龄女子,逾龄不取。桑枝十七岁那年进来,次年绿莺和宜春也进了宫。没成想,桑枝在辛者库待了两年还是籍籍无名,绿莺只经过一年教导就已经优秀到可以被分到承乾宫去了。大概桑枝心地善良,待绿莺极好,两人情同姐妹,所以等换了芯子的桑枝大病一场醒来时,绿莺看她的眼神就总怪怪的。不过,绿莺待她仍旧极好,她病时绿莺衣不解带尽心照顾,一声声桑枝姐姐让人心软。可惜好景不长,才过半年绿莺就被挑选出去,桑枝又是孤身一人了。 身边的宜春虽然年龄和绿莺差不多,但心劲儿不小,桑枝不敢信她。 没过几日,嬷嬷训话,宫女们小心听着。 掌事李英荣神色严肃,“前些日子从咱们这里出去的宫女,你们也都听说了。好好听训导,长点眼色做事,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如今虽然承乾宫去不得,但坤宁宫也是个不错的。接下来你们能不能走出辛者库,就看你们自己够不够本事了。” 哪料坤宁宫最是宫女们不愿意去的。掌事离去后,宜春吓得脸都白了,“要是被派到坤宁宫,我宁可留在掖庭。” “为什么?”桑枝很疑惑,“虽然承乾宫冠宠六宫,但坤宁宫可是皇后啊!去了那里,你不是更能飞黄腾达?” “你不知道?!”宜春压低声音说,“亏你来的早,竟不知道坤宁宫那位?” 桑枝摇头。 宜春不屑的嗤笑,“难怪你两年了还是留在掖庭。”又问,“难道绿莺也没跟你说?你们不是好姐妹吗?” “说什么?”桑枝皱眉,“听你这话,像是知道不少。可别是虚张声势吓唬人吧?” 宜春冷笑,“桑枝,你自己蠢笨,还以为别人跟你一样蠢笨吗?”她眼珠转了转,声音愈发低了些,“坤宁宫那位最不讨皇上喜欢,现今宫里谁不知道那坤宁宫就如同冷宫,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四年,皇上连去都没去过几次。你不知道?绿莺没告诉你?” 桑枝心里就凉了半截。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她稳下情绪,“绿莺知道?” “自然。”宜春说,“这还是我无意中听绿莺说起,后来打听出来的。”眼神中就带了讽刺,“我看你和绿莺这好姐妹也是个幌子,这种事都不告诉你。”她有些得意洋洋,“还有,咱们这位继任的小皇后是原来废后的侄女,科尔沁家族的。我看哪,皇上就是不喜欢科尔沁的女人,原来的科尔沁皇后被废,这会儿又来了个科尔沁小皇后,难怪皇上不喜欢。咱们皇上巴不得立承乾宫那位为后呢!要不是刚废后没几年,指不定承乾宫那位就真成皇后了。” “废后?”桑枝问,“还有个废后?” “就是如今永寿宫的静妃,原来可是皇后呢!现在住在永寿宫,也跟冷宫差不多了。”又说,“可千万保佑不要把我派到这两宫去,不然再无出头之日就算了,还得受人白眼。” 主子受冷遇,宫里的宫女太监自然也跟着没好处。 桑枝却想,这继任小皇后怪倒霉的。转念思及绿莺,暗忖道,也许绿莺早就跟这身子本尊说过这些事,只是她文澜作为如今的桑枝对这些后宫秘事一无所知罢了。不过听宜春说了这么多,她心里也难免有些忐忑。看来要是分到“冷宫”去,只怕还不如留在辛者库。但想想“桑枝”留在辛者库两年都没被分出去,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刚来半年就被弄出去吧? 她侥幸的想,大约不会。毕竟自己笨手笨脚的,做些粗使杂役还勉强凑合,女红之类的一概不行,嬷嬷怎么敢把这么笨的宫女送出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待到坤宁宫的蔡宛芸嬷嬷来选人时,李英荣竟把她叫了出去。桑枝心里一咯噔。待到庭中一看,桑枝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李英荣叫出来的都是些笨手笨脚的丫头。桑枝挨批时经常看见的那几个熟面孔,这会儿都在庭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2|苏十六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连玄烨都目露惊诧之色,“承乾宫?” 迎着皇后陡然严厉的目光,桑枝低头道,“回皇后娘娘,回三阿哥,正是。”她低声说,“奴婢毕竟出身承乾宫,皇贵妃娘娘又待奴婢恩重如山,如今皇贵妃娘娘身子一如不如一日,奴婢若不回去伺候,于心不安。” “你——”皇后正要发怒,目光掠过一旁的玄烨,遂压住情绪先对玄烨说,“时候不早了,来人,送三阿哥回宫。” 玄烨是个有眼色的,见情势不对,尤其打量皇后娘娘眼角眉梢压不住的怒意,他焉有不退下之理,遂行礼道,“儿臣告退。”临走前,神情复杂地看了桑枝一眼。 宫人送三阿哥离开后,皇后娘娘又道,“其余人都退下。”自然坤宁宫里就只剩下皇后和桑枝。 皇后怒火中烧,冷着脸坐下来,“你刚刚说什么?” “素勒——”桑枝这才上前去,在她面前站定,素勒面无表情不理她。桑枝蹲下来,问道,“你听我说好吗?” “谁准许你去承乾宫的?”皇后气的咬牙,“你可还把我放在眼里?!” 桑枝连忙说,“我本来是想先跟你商量的,可是刚刚三阿哥在,我不得不如此。” “跟他有什么关系!”皇后胸口起伏不定,冷笑道,“我倒要看你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桑枝叹一声,“三阿哥总是外人不是?” 皇后不回答,算是默认。 桑枝想了想,又问,“平时都是谁教导他?” “自然是朝廷里请的才学之士。” “除此之外呢?”桑枝皱眉,试探着问,“他是不是跟皇太后关系也好?”主要是因为想到这个少年将来是皇帝康熙,又隐约记得孝庄太后似乎抚养过他,也记不真切,但如今真人在眼前,她不敢妄动。 皇后愣住,动动唇道,“自然。皇太后向来对他管教严厉,常派苏麻喇姑监督他学习。” 桑枝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就是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素勒,”桑枝叹气,“我随你回坤宁宫那日,太后曾招揽我为她做事,我不敢不从。但是,太后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承乾宫……”她终究是隐去了一截,“太后的命令,我能抗旨不遵吗?”看皇后正要出口反驳,桑枝接着说,“不要说有你,现在的光景,你不仅不能为了我跟太后对着干,还要处处顺从太后才是。” “我们既要徐徐图之,便不可鲁莽行事,小不忍则乱大谋。”桑枝接着说,“你如今羽翼未丰,手中权柄全依赖太后,如若惹怒太后,只怕会连累你自己,是也不是?” 皇后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见此情形,桑枝不由暗叹,于是说,“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切勿打草惊蛇。” 这下轮到皇后一声轻叹,“你说的我都懂。谋权一事,却得徐徐图之。太后如今身体康健,深得朝中大臣钦慕,便连皇上都不得不忍她三分。” “这才是重点。”桑枝笑说,“皇上想对付太后日久,可惜一直没动摇得了。我们何不让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皇后眉心一跳,“谈何容易!” “那是因为以往宫里宫外唯太后马首是瞻,上下一心,自然皇上动不了。”桑枝说,“可如今不同,你既然上次已然向皇帝投诚,何不顺水推舟呢?” “你是说,让我站在皇上这边,助他削弱太后势力?” “正是。”桑枝说,“一来,太后确实想让你赢得皇上信赖,能做个贤内助,你正好借此机会向太后表明自己忠诚之心。二者,皇上向来刚愎自用,就算你站在他这边,也大可不需要动什么手脚,你只要给他一个态度就可。如此一来,你一方面可以让太后放心,一方面能让皇上不再为难,岂不两全其美?但难就难在,你既要做到看似不动,又不能当真什么都不做。太后手中握着的势力,还是要慢慢接管过来的。手中无权,终归是虚言。” 皇后沉吟片刻,才说,“你有所不知,太后虽然身在后宫,却权倾朝野。她手中握着的权力,只怕非我可以企及。而且后宫不得与朝臣交往,便是我想要拉拢他们,只怕也难。”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桑枝也为此犯难,不由得眉头紧皱。 叫皇后看见,不免叹一声,却笑说,“原盼着你给我做个贤内助,谁料你净让我不痛快。去哪儿不好,非要去承乾宫?我可不想让你去那里。” “我给你做贤内助?”桑枝吃了一惊,随即面色微红,笑说,“那岂不是我给你吹吹耳旁风,你就什么都听我的了?” 皇后嗔她一眼,拉她起来,“你现在不就在吹耳旁风。” 桑枝在她身旁坐定,调笑说,“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出谋划策,原来竟是吹耳旁风呢。”说着,还故意吹了皇后耳垂一下,惹得皇后耳根瞬间发红,瞪她一眼。 桑枝轻笑,忽然灵光一身,“耳旁风?” 皇后没听清,“什么?” “我知道了!”桑枝恍然大悟,忙问,“你是不是可以见到朝中命妇?” “自然,”皇后道,“原来承乾宫主事时,她们都是太后接见,而今全都交给我了。”说话间看着桑枝的神色,皇后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你是说,让我从她们身上入手?” 桑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耳旁风比什么都管用。”她略作思忖,“你本就一向得太后庇佑,那些朝臣之妻焉有不知?既然知你身份,自然也猜得出,倘若有朝一日太后百年,中宫权力自然要全落入你手中的。有了这层关系,朝臣也未必肯得罪你——对,就算他们不肯助你,也要让他们不愿意得罪你。你和太后同出一族,身家让人不可不掂量。你的威望越重,助力越多,太后才无法轻易动摇你。” 皇后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倒是可以从她们身上入手,只是……”她为难道,“这宫里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我想要暗地里有些动作,只怕难上加难。” 桑枝愣住,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太后这招才是真真高明,没什么比布满自己的眼线更有利的了。”她试探道,“你能不能也培养自己的人?” 皇后摇头,“太后在宫里根底太深,如果想培养自己的人,须得从新入宫的宫女入手,但如此明目张胆,太后岂会不知!” 一席话,让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许久,桑枝迟疑道,“或许……我可以试试?” “你?”皇后感到惊讶。 “嗯。”桑枝一边想,一边说,“我今天跟永寿宫的四喜聊天——四喜,你还记得吗?就是你新调的那个入宫不久的鞋女。” 皇后点点头,“记得。” “名字是你给起的?” 皇后赧然,“一时兴起。本来想起给自己的,可这名字不成体统,就只好割爱赐给别人了。” 听得桑枝扑哧一笑,“你想给自己起名叫四喜?” 皇后沉下脸,不开心道,“笑什么,不行吗!” “……”桑枝强自憋着笑,努力一本正经地说,“行,行。你以后可以叫大四喜!” “跟一个奴婢同名,成什么体统。”皇后瘪瘪嘴,“不叫。” 桑枝哑然失笑,“你为什么想给自己起名字?” “你都有两个名字,”皇后一板一眼地说,“桑枝、文澜,我也想有两个。” 倒叫桑枝卡壳,只好说,“那怎么就想叫四喜了?” “不是你教的诗吗?”皇后振振有词,“人生最高兴的四件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堵得桑枝无话可说,只好笑道,“那是逗你玩的,苏东坡有赏心乐事十六件,才是真真令人心喜。” “十六件?都是什么?” “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柳阴堤畔闲行;花坞樽前微笑;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萧;晨兴半炷茗香;午倦一方藤枕;开瓮勿逢陶谢;接客不着衣冠;乞得名花盛开;飞来家禽自语;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桑枝缓缓说罢,微笑道,“你可细细体味,这十六件方是乐而不淫赏心悦目之事。” 皇后默默数了一边,点头道,“不错,这十六件更好。喜而不狂,绵绵不绝。” 桑枝表示赞同,正想说话,又听皇后道,“不如我起名十六吧,就叫素……苏十六,只有你知道,可好?” “苏十六……”听得桑枝一愣,哭笑不得,敢情皇后娘娘不叫四喜叫十六了!不过只有自己知道什么的……难道会不答应吗?桑枝心头一热,“好,当然好。苏十六……” “你有个汉名林文澜,我也有个汉名苏十六!”皇后娘娘喜不自胜,叫桑枝瞧见也跟着欣喜,打趣道,“苏十六,好听又可爱。” 皇后娘娘露出稍许得意之色,“自然,这可是我自己起的。” “好,苏十六,苏十六。”桑枝这才岔回话题,“刚刚说的哪儿了?对,四喜。我听四喜说,好像新来的宫女都特别羡慕我——” “羡慕你?” 桑枝点头,“说我在哪儿,哪个宫就得皇上恩宠。” 皇后挑眉,“似乎……真是这样。”于是道,“那你可不能离开坤宁宫。” 半真半假的玩笑,让桑枝心软,只好柔声唤她,“素勒……” “我说着玩的。”皇后不开心,瘪了瘪嘴。 桑枝叹气,“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呢喃道,“为了余生能够相守,眼下分开片刻也是值得的。” “我知道。”皇后眸子变得温软,“就是恼你突然决定,没跟我说。”又自顾道,“以后可不许了。” 桑枝岂敢不应! 这才接着说正事,“如今我既奉太后旨意去承乾宫,说不定可以争取去储秀宫挑熏女。我既然是太后派到承乾宫去的人,想必太后不会太轻易想到你头上。我们一上一下,你负责攻下那些朝臣命妇,我来试着从宫女奴才这些下层眼线开始打开突破口,咱们且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二人主意已定,便各自行动。 桑枝心想,如果苏麻喇姑跟玄烨关系交好,那么玄烨其实也就约莫等同于太后的眼线,她不能在玄烨面前表现得跟皇后过从甚密。玄烨这里是另一个大问题,不过依着皇后的性子,待玄烨自然不会差,想必玄烨也不会毫无知觉。她强行从玄烨口中要的一个承诺,一是赌玄烨的人品,二是…… 二是,做给太后看。 她要赌一赌,看看自己突然跟玄烨说的这番话,到底能不能传到太后耳中。如果能,太后对于皇后或许有意拉拢玄烨又会是个什么态度。毕竟现在,除了太后之外,恐怕这大清没有第二个人是把玄烨当储君看待的。 如果——如果这件事真的传到太后耳中,那么太后不可能不单独召见皇后。兹事体大,别的事情或许太后可以装作睁眼瞎,但与储君相关的事宜,太后绝不会放任自流。桑枝暗自胆战心惊,她想,倘若太后真的有心扶持皇后,那么,说不定会刻意让皇后拉近和玄烨的距离。倘若不是,也顶多教训皇后一顿,毕竟现在玄烨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出皇子,皇后并不认为他将来会继承皇位,太后只要三言两语就能试探出来皇后本身并无多大野心。 可惜,她没有料到,玄烨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太后。千谋万谋,她谋人也谋。每个人都只能站在自己的立惩有限的眼界之内考虑事情,可惜她没开天眼也没带金手指,不能让这后宫诸事顺她意。万事总是说易行难,指手画脚谁都会,真真身临其境却总有顾虑不周的地方。她算了又算,却漏算掉,这种事玄烨一个庶出的皇子岂会妄言? 只不过玄烨终究心有疑惑,而且一想起那晚的情形,三阿哥就疑虑重重。他派人打探了桑枝的消息,知道她是从承乾宫到坤宁宫去的,就更加不解了。到底还是省略一些内容,问了苏麻喇姑。 “苏麻,坤宁宫有个叫桑枝的,您知道吗?” “知道的。” “她跟我说,皇后娘娘特别喜欢我。” 苏麻喇姑一顿,笑说,“皇后娘娘是不是喜欢您,三阿哥您自己心里有数。” “我当然知道皇额娘对我好,可是……”他犹豫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说承诺的事情,只说,“那个宫女一直强调,让我很奇怪。不过我夸奖了她一番,稳住她了。” “三阿哥,一个宫女的话,听听就罢了。”苏麻喇姑说,“您是皇子,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自己心里有杆秤。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是别人的事,三阿哥您得自己心里明了。” 玄烨想了想,正色道,“我怀疑,她是故意的。” “嗯?” “她故意特别跟我说皇额娘对我的喜爱,就是想让我怀疑皇额娘——物极必反,夫子就是这样说的。上次她破坏皇额娘侍寝,这次又来挑拨我跟皇额娘的关系,居心叵测。”又想,他偏偏不顺那个宫女的意,不管那个宫女有何居心,他玄烨既然答应了保护皇额娘,倘若以后真有能力,就决不食言。 苏麻喇姑神色如常,“依老奴看,皇后娘娘确实很疼爱三阿哥,也非常照顾佟妃娘娘。” 玄烨点头,“我知道。这些事情,我都心里有数。可那个宫女一番说辞,反而让人奇怪。苏麻,你说,她是不是董鄂妃的人?” “老奴不知,这个要靠三阿哥自己去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3|送别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再回承乾宫就有点尴尬了。 但是,人到了一定阶段后,脸皮这个东西的厚度也是跟着一块成长的。比如现在的桑枝。 大年初二,天色刚明。 不比以往,如今坤宁宫势头渐渐起来,宫妃们请安也就越来越殷勤,就连董鄂妃也都拖着病体过来了。 皇后一见到董鄂妃就亲自上前搀扶着,赶紧令人赐座。董鄂妃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皇后忙道,“姐姐哪里话c姐身子不好,本宫身为皇后理当多为姐姐着想,近日因公务繁忙未能前去探望,心里已经很不安。如今还劳烦姐姐一大早来请安,就更心疼姐姐了。”她说,“虽然规矩不能废,但人情总在的。姐姐以往对本宫的照拂,本宫都谨记在心。” 她这番话本是好意,然而落在其他妃子耳中,只觉得她绵里藏针故意刺激董鄂妃。在她们看来,现在掌权的是皇后,做出这种姿态来说话怎么都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令她们心里发憷。然而皇后却是真真为董鄂妃好,她虽然不喜欢董鄂妃,但也不厌恶。毕竟她跟董鄂妃之间,最大的矛盾在于皇帝的宠爱。可皇后娘娘以往不在乎,现在就更不在乎了。如果放在以前,因为两宫争斗,所以皇后娘娘会对董鄂妃有些敌对,然而现在,一来,董鄂妃偃旗息鼓,自顾不暇。二来,皇后娘娘的心不在皇帝身上,于是瞧着董鄂妃也没有过去那么不顺眼了。 董鄂妃见她这样,心情有点复杂。她向来是做两手准备的聪明人,一方面认为皇后对她的亲近是出于善良,另一方面却也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留着警惕。然而饶是如此,她也不免暗想,自己对皇后曾有什么照拂呢?两宫相争,必有一敗。承乾宫因着皇上的盛宠,向来立于不败之地,盛宠之极远远盖过了坤宁宫的风头,甚至都把坤宁宫架空了。哪怕过去自己曾为惺后叹息过,但到底出手从未留情,这样的“照拂”是照拂吗?又或者是说皇上为了承乾宫千方百计找茬儿为难皇后的“照拂”? 董鄂妃不由心里打了个突,想起这些,又想起眼前的形势,不由得心更灰下去几分。争来争去,到最后争出个什么来了?遍体鳞伤,一无所有。孩子没了,兄长没了,她家本就门庭单薄,如今更是只剩她孤身一人,独木难支,唯一可依附的那人——她的丈夫,却又是最最不能依附的人,只因为他是天子,不是她一人的福临。董鄂妃心中悲怆无人能理解,她情绪低落至极,面上却并没有显露太多,只是一如往常的恭顺,推辞一番后谢过皇后娘娘坐下。 桑枝早就在屏风后面站着了,这会儿见着董鄂妃了无生机的模样,心中百味陈杂。皇后刚刚扶着董鄂妃坐好,桑枝按照计划出来给董鄂妃斟茶水。董鄂妃抬眼看她,只是眼波微动却未置一词。 偏在这时,回到主位的皇后道,“这桑枝原就是承乾宫的,以往本宫念着承乾宫里的人手脚麻利,这才要来使唤。如今姐姐身子不大好,本宫也无暇多去看望,便把这奴才还给承乾宫吧,望姐姐万勿推辞。” 承乾宫本来私下就受了苏麻喇姑指点,要把桑枝带回承乾宫,只是上次开口,皇后尚且不肯给,如今竟然主动送人回来——董鄂妃就是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有猫腻。然而她不怕,她纵无争斗心,却也无惧怕心,皇后想做什么就让皇后来,她董鄂妃能凭一己之力做到后宫第一人的位子上,绝不是浪得虚名。何况苏麻喇姑的指点,董鄂妃不敢不听。谁都知道苏麻喇姑的身份,就算不是代表太后的旨意,只怕也差不远了。董鄂妃不能再得罪太后,就算她不在乎自己,她也不能不在乎福临,她不能再让福临为了自己与太后为难。她只剩下福临了……不,不止。 董鄂妃暗自沉沉叹气,再次起身谢过皇后,桑枝就站在了她的身边,而且没觉得有半点不妥。 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两年多以来,她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宫女们来来往往,都是习以为常。因而众人也就无非说些场面话奉承一番。至于私底下怎样议论皇贵妃失势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比如桑枝自己就听过一种说法——那个桑枝啊,原来应该就是承乾宫安插过去的钉子,现在坤宁宫得势,皇后娘娘就特地把这个钉子当着董鄂妃的面□□扔回去,这就等于当众给了皇贵妃一巴掌,还是响亮的一巴掌呢。看来咱们的皇后娘娘也不是好相与的,咱们以后可得悠着点。 一万种猜测之中,唯有这一种是皇后和桑枝猜到的。桑枝问她,“现在回承乾宫,不知道别人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无非觉得我在打承乾宫的脸罢了。”皇后娘娘躺在床榻上,脑袋枕着桑枝双腿,却玩着桑枝的手指,“说不定能嚼出成千上百的舌根来,由她们去。宫里本来就是是非之地。” 桑枝心里却清楚,这种流传最广泛的猜测恰恰却是最荒谬可笑的。因为现在,她和皇后都要按兵不动,自然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与承乾宫为难,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惹皇上发作么?再者说,承乾宫和她们已经失去了敌对的资格,皇后现在根本不把承乾宫当敌人。甚至,从一开始皇后就知道,真正决定她和承乾宫敌对的力量根本不是承乾宫和坤宁宫的较量,而是皇贵妃惹恼了太后。她虽然身为中宫之主,但向来是太后一党,自然要跟着和承乾宫不动声色地明争暗斗。 桑枝却担心,“你说,皇上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皇后顿了顿,往她怀里靠了靠,“应该不会。皇上不太懂得后宫这些门道,他只知道后宫争宠,但对女人之间那些小动作是不屑一顾的,皇上的心里装的是天下。再者说,我把你送回去,面上来讲,于情于理都没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就只有女人聚集的后宫里,才会嚼烂舌根。”说着抱住了桑枝的腰,“我还不愿意呢。” 桑枝心中一软,疼惜不已,“我争取每天跟着皇贵妃来请安。” 皇后瓮声瓮气,“想的倒好,承乾宫有特权,想不来就不来。我要见不到你了。” “都在宫里,怎么会见不到呢?”桑枝心里也不舍得,可终归还是要先安抚皇后娘娘。拒桑枝心里清楚,皇后娘娘不过就是花式任性撒娇,道理利害都一清二楚,但是架不资后娘娘就是要赖着闹别扭,桑枝也只好哄着。想来,总要有个人闹一闹,桑枝抿唇笑笑,要不是素勒先闹,只怕她自己也会抱着皇后娘娘大哭一顿,说皇后娘娘不要她了。 不过这种事也就是想想,桑枝做不出来。而且她清楚,这种情绪的发泄无非是不能合适的表达眷恋不舍之情而无理取闹。她倒是乐得安抚皇后娘娘,只有这样的皇后娘娘才让桑枝更加真切的感受到她们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 许久,皇后长叹一声,紧紧搂着桑枝的腰说,“你不许喜欢承乾宫。” “不喜欢。” “不许对董鄂妃好。” “不对她好。” “要时时想我。” “现在就想了。” 惹得皇后娘娘噗哧一笑,却又叹气,“我也是。你还没走呢。” 桑枝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头亲吻她,“素勒……”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桑枝心想,热恋期啊,刚确定关系啊,正该是头脑发热的时候啊,偏偏却要在这个时候分开,也必须分开——对这个时期的恋人来说,分开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可她们别无选择,偷偷摸摸的感情见不得天日,为防露出端倪只好冷却处理。 简直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 然而到底还是去了承乾宫。 一路跟着皇贵妃走,桑枝甚至恨不能一步三回头。明知道身后那座宫殿里住着自己的爱人,她却不仅不能靠近,反而还要远离,让她如何不心头愤懑!可她不能回头,一次也不能。 待众人散去后,皇后娘娘独自坐在主位上,眼睁睁看着桑枝跟着董鄂妃离开,心里像被小刀细细的割着一样疼。她不愿意,根本不想让桑枝走。但是,却一句话挽留的话都不能说。 曲终人散,坤宁宫恢复了安静。皇后眼眶微红,低下头去,却一句心里话都没说,一点心事都没往外露。 蔡婉芸远远看着,却没看出丝毫端倪来。以为皇后只是累了,所以才低头喝茶。蔡嬷嬷心里想的却是,可把桑枝送走了,这算是新的一年里,对蔡嬷嬷来说最好的事情。蔡婉芸顿时心头明朗多了,觉得身上压着的那座大山,瞬间没了影子。 皇后默默饮茶,压住情绪后,轻声唤了句,“蔡嬷嬷。” 蔡嬷嬷赶紧上前,“皇后娘娘,老奴在。” 却没听到皇后娘娘说话,只见皇后娘娘面无表情地掀着杯盖,慢条斯理地问,“你来坤宁宫多久了?” 蔡婉芸不明所以,回答道,“回皇后娘娘,自从您进宫来,老奴就跟着您了,如今粗粗算来,也有五年了。” “五年,”皇后娘娘缓缓抬起头,“这五年来,你对本宫的忠心,本宫倒是看得见。” 蔡婉芸心中一喜,忙道,“这都是老奴分内的事。” 话是这样说,皇后娘娘还是差遣宫女呈上了一袋银锭,“过年了,蔡嬷嬷你拿下去给大家分吧。” 至于怎么分,那就是蔡嬷嬷的事情了。蔡婉芸喜不自胜,就在这时,耳边却听到皇后娘娘不冷不热的说,“既然是坤宁宫的奴才,做好分内的事情自然有赏,不然——” 皇后娘娘没说完,蔡婉芸一僵,吓得浑身一抖,慌忙跪下表忠心。皇后娘娘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疲累的打发掉众人,独自百无聊赖地望着承乾宫的方向—— 桑枝该到承乾宫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4|相思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承乾宫毗邻坤宁宫,明明近在咫尺,然而这宫墙相隔却好似隔着楚河汉界。桑枝身在承乾宫,却心系坤宁宫,这次到承乾宫远比过去难捱多了。 望穿秋水一般,天天盼着董鄂妃能去坤宁宫请安,她好跟着去见见皇后。然而不幸的是,董鄂妃的身子似乎是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夜里会咳得厉害,教旁人听见直觉得她几乎要把心肺咳出来似的。更是让桑枝提心吊胆,纵然沉浸在相思之苦中,惴惴不安的桑枝也还是记得董鄂妃的薄命。她有种不安的预感,莫名觉得这次回到承乾宫是个错误的决定。可仔细想想,又不觉得有哪里不妥,毕竟现在她只有遵从太后旨意才是最好的选择。 入夜时分,董鄂妃咳得厉害,桑枝听得揪心。皇贵妃如今不过二十二岁,却已然病入沉疴,形容削瘦且不说,只是身子骨单薄的像纸片一样,任谁看着都要心疼。桑枝尊前伺候,忍不住问,“娘娘,咱们请御医吧!” 董鄂妃却连连摆手,一边咳嗽一边拒绝。好不容易咳过一阵儿,贴身伺候的绿莺赶忙送上漱口水,皇贵妃接过漱口罢,又饮了口热水,这才虚弱地对桑枝说,“你且去外边休息吧。本宫身子不好,夜里扰人,你不必陪着。” 桑枝忙道,“娘娘哪里话,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 “呵,”董鄂妃无力地苦笑,“你如今可是坤宁宫的大红人,本宫这承乾宫就如同本宫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哪里还敢让你伺候。” 桑枝惶恐,董鄂妃拉住她,“本宫说的真心话,你无须多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董鄂妃缓了缓,“事到如今,本宫不敢奢求其他,只望早早去陪我皇儿。” “娘娘说的哪里话!”桑枝听得心中百味陈杂,原来董鄂妃不知何时竟已心存死志。 看一眼绿莺,董鄂妃令其退下,却留下桑枝。桑枝有些惊讶,不由得看向绿莺,然而绿莺只是规矩的退下,一个眼神都没给桑枝。桑枝心情复杂,她和绿莺许久未见,再次回到承乾宫后,绿莺竟对她视而不见,客气生疏堪比陌生人。感念着过往绿莺待她的恩情,桑枝有心同绿莺修好,可惜绿莺一概不理。桑枝也无奈。 这会儿董鄂妃竟然让绿莺退下,留住桑枝,桑枝又怎会不惊讶!暗想,只怕又要让绿莺心生隔阂。她正出神,听到董鄂妃开口,“你肯回来也好,虽然你心不在承乾宫,但至少你是个可以说话的人。”她说,“本宫在这深宫五年,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皇贵妃此刻满目悲凉。皇帝总以她为知己,宠爱之极,却不知道董鄂妃孤身在这深宫要担多少东西。她能跟皇帝说的东西太少了j帝越是宠爱她,她承受的就越多,然而她能跟皇帝说的却永远只是冰山一角。五年,五年来,她受了多少委屈耗尽多少心血,有谁知道呢?后宫众人明面上的奉承,暗地里的排挤嫉妒,身后薄弱无依,背负多少狐媚惑主的骂名——拒她竭力周全,也总难掩悠悠众口。何况纵使她能呕心沥血以求让众人口服,却不能挡左宫女人的嫉恨之心。五年的后宫生活,让她从一个妙龄少女被压榨成如今奄奄一息的皇贵妃,其中酸楚苦涩又有谁知道? 她是孤身一人,腹背受敌。皇帝不仅不能保护她,还是连累她遭难的主要元凶。然而她又能怎样呢?她唯一拥有的,就只有皇帝不加掩饰会害死她的宠爱。她没有选择。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董鄂妃知道自己将命不久矣。她这一生,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只有她自己清楚每一步每一天都是在刀刃上穿过明枪暗箭。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对桑枝笑笑,“真羡慕皇后娘娘。” 桑枝心里一咯噔,垂眸道,“皇贵妃娘娘哪里话,里谁不知道,皇上最宠爱的就是娘娘您,连坤宁宫都比不上的,后宫里谁不羡慕娘娘您。” “其实,本宫也羡慕太后。”董鄂妃声音虚弱又低沉,“苏麻喇姑对太后忠心耿耿,你对皇后忠心不二,有时候想想,我倒宁愿和皇后娘娘换一换。”说着轻轻一笑,“我又说胡话了。福临待我这样真心,我又怎舍得弃他不顾。”然而又喃喃了句,“他要不是皇上……该多好。” 最后带了哽咽的一句低喃,让桑枝都跟着心里一酸。眼下的桑枝正是满心挂念皇后的时候,董鄂妃最后这句话正正好好说中了桑枝的心事,恐怕没有人比桑枝更能理解董鄂妃说这句话时的心情了。 如果福临不是皇帝,董鄂妃就可以盼着和他做一对恩爱夫妻,没有这么多后宫的女人分享她的男人,也不用呕心沥血在后宫周旋。她仅仅只是爱着这个叫福临的男人而已,可偏偏这个男人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如果素勒不是皇后,桑枝也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爱一个人爱得如此卑微惶恐,明明自己才是最爱她的人,却要忍受她是某个男人的发妻。爱着的,却偏偏不是自己的。一份爱情,几乎要拼着性命来博取,却也不一定能得到。 可世上哪来的如果。桑枝悲从中来,因着董鄂妃的话想着自己的心事,几乎忍不住眼眶发热。她不由得压低声音,柔声劝慰董鄂妃,如同劝慰自己,“可至少,皇上对您是真心的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已是难得的福分了。”因为心里住了个人,想到那个人便心肠都软下来,桑枝对董鄂妃也不由得极其温柔。 那是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想爱这个世界。 董鄂妃眸中带泪地笑,“你说得对,此生得福临如此待我,我已知足。” “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还是多休息会儿吧。”桑枝心中不忍,见董鄂妃面容憔悴的样子不禁心疼。 董鄂妃“嗯”了声,又道,“桑枝,谢谢。” 倒叫桑枝吃了一惊,董鄂妃竟然会跟她道谢!她下意识地想要行礼时,却对上董鄂妃定定的眸子,虽一言未发但那眼中却似有着千言万语,桑枝动作僵住,不知为何自己停下来,心头一热道,“娘娘不必客气。” “听说,皇后在你面前尚且不自称本宫,我自然不能比皇后高。”董鄂妃声音轻轻的,眸子里却染了几分笑意,“桑枝,你倒也不必如此拘谨。” “娘娘哪里话,奴婢——”桑枝心里吓得不轻,连董鄂妃都知道皇后待自己的特殊,可见后宫实在是个藏不住事情的地方。她话没说完,董鄂妃却伸手捉住她手腕,眼睛仿佛在说话。 桑枝心头一跳,终究还是叹一声,避开董鄂妃的眼睛低下头说,“娘娘厚爱,奴婢万不敢当。” 许久,董鄂妃松开手,闭上眼睛,“你也去休息吧。” “奴婢遵命。”她规规矩矩的退下。 却听见董鄂妃闭着眼睛,苦笑着自语道,“纵然你和奴才们不同,可也终归不是我的人。” 桑枝一僵,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装作没听见默默退下。她想,董鄂妃这是虚弱极了,不仅身体虚弱,只怕心志也极其虚弱,才会想要个能陪她说说话的人吧。然而……桑枝抿抿唇,眼神却柔了柔,她想到素勒的话—— 你不许喜欢承乾宫。 不喜欢。 不许对董鄂妃好。 不对她好。 桑枝心想,纵然可怜董鄂妃,然而她却不能让素勒失望。她的心上人处在皇后的位子上,这本就是个极为孤独不安的位子,她不舍得让皇后再有一丝一毫因为她而产生的不安惶恐。就算不能完全明白素勒的缺乏安全感,也能理解素勒身处中宫所要背负的压迫。何况素勒本来就对董鄂妃心有忌讳,毕竟皇后娘娘一直觉得自己比不上董鄂妃,所以皇上才极宠承乾宫而百般刁难坤宁宫。这些虽然不是董鄂妃的错,但桑枝又岂会因为怜悯而让自己的心上人难过?该狠心的时候,得狠心。 她回到自己的恤间躺下,却情不自禁地朝着坤宁宫的方向侧卧,望着厚重的宫墙想,素勒睡了没?希望素勒有个好梦。桑枝唇角勾出温柔的浅笑,无声道,“素勒,晚安。” 却不知道皇后娘娘虽然身在坤宁宫,却心在承乾宫。翻书翻困了的皇后娘娘,躺在床榻上望向承乾宫却皱了眉头,“你要是敢招董鄂妃,我一定治你罪。”在皇后娘娘心里,似乎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喜欢桑枝似的。她几乎认为,桑枝是全天下最特别最招人喜欢的女人。说着,又轻叹一声,瘪瘪嘴嘀咕句,“你要老实点。好好睡觉,离董鄂妃远一点。” 冬夜无月可寄相思,厚重压抑的宫墙却没能挡住情意。 两人两处,不知何时已然睡下。许是梦里能相聚,二人竟不自觉含笑入眠。 又是一夜过去。天未亮,承乾宫已经和坤宁宫一样清醒过来。然而皇贵妃身子不适,仍旧不能前去请安,桑枝抓心挠肺,恨不能自己绕个弯跑去坤宁宫,但这擅自行动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她长叹一声,只好老老实实待在承乾宫,正看见绿莺教训人。 绿莺如今身份不同了,除去赵嬷嬷外,就只有绿莺地位最高,连兰秀姑姑都要给绿莺三分薄面。桑枝心想,照这样来看,绿莺正该是皇贵妃爱重的人,为什么偏偏并不觉得董鄂妃待她亲近呢?正想着,忽然看见从坤宁宫过来一个宫女。 桑枝在坤宁宫混得久,即使不知道坤宁宫宫女的名字,至少脸熟,这会儿看见坤宁宫的人就觉得亲切,她急忙迎上去,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道,“我们皇贵妃娘娘正在梳洗。” “皇后娘娘念着皇贵妃娘娘身子不适,特地令奴婢送来五行益寿粥,希望皇贵妃娘娘早点好起来。”宫女说着,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桑枝,桑枝接过时,却突然发现食盒侧面贴了一张小纸条。待仔细一看,桑枝不由得嘴角一抽——原来那纸条上画了个瘪嘴不开心的脸,下面署名“苏十六”。 那种简笔画粗糙的脸还是桑枝教人家的,这会儿看见让桑枝忍俊不禁,心里却好似裹了蜜。她几乎要憋不住脸上的笑容,十分艰难地低下头去遮住表情。亏得宫女们都不认识字,趁着众人不注意时桑枝扯下纸条,却想,素勒都不开心了。 她也不开心,皇贵妃不去请安,她也没有理由去坤宁宫。可是一想到皇后娘娘画这个脸时的表情,桑枝又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唉,她沉沉叹气,暗想,该怎么名正言顺的去坤宁宫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5|1011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她不比绿莺是上头正经选来承乾宫的宫女,因此虽然到了承乾宫也不过是做些宫外的粗活。平时宜春待她还算好,可这次知道她要去坤宁宫,就再难给好脸色了。 桑枝暗自叹气,也无可奈何。辛者库最不少势利眼,见谁得势都去巴结,见谁落魄也自然有人踩两脚。宫女的命啊,就是不值钱。她毫无反抗的能力。乐观地想想,也许出了这辛者库,能发挥的余地更多些。毕竟她是受过正经教育的人,不比这些目不识丁的宫女。但心里更清楚,这些念头也不过就是安慰自己。因为,像她这样的宫女是不准识字断文的。 内廷女官大多都是从秀女转成宫女,最后迁女官。原本就是宫女出身的,即使往上爬也就最多做个四品昭训,也就是掌事姑姑,也有人称嬷嬷。秀女出身的就不同,这样的宫女最高能做到代诏女官,可以受封为“夫人”,这是一品的内廷官位。这也是李应荣十分看不惯蔡宛芸的原因。蔡宛芸还有往上升的余地,可她李应荣已经到顶了,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四品掌事。唯一能让李应荣安慰的是,蔡宛芸在堪比冷宫的坤宁宫伺候,升迁恐怕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了。但李应荣心里也报着念想,如果说她还有可能升迁的话,那么这个最大的可能性就在承乾宫那位的身上。以当今皇上对承乾宫的宠爱程度,只要她李应荣能讨得皇贵妃娘娘的欢心,说不定就积下福分往上升了呢。所以再没有比她待承乾宫的人更尽心的了。 桑枝回来收拾东西,和宜春一样,原本待她尚算亲近的宫女们这会儿都恨不得离她一丈远。辛者库讲究时运,桑枝如今去了坤宁宫,那就是沾一身冷宫的晦气,大家都不愿意靠近她。甚至还有人奚落两句,说她在此处坏了大家的运道。 桑枝暗自觉得可笑,对她们的态度却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这些宫女也都是可怜人。十三四岁就入了宫,除了伺候人什么都不会,被调理的奴性十足。而且各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看起来大家各不相同,但其实都是一样的奴婢,骨子里就养出了卑躬屈膝捧高踩低的习气。 午夜梦回时,桑枝经常会想,封建社会真可怕。她恼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大好女青年竟莫名穿到这种地方做宫女,就像一场睡不醒的噩梦。 未时二刻,她和其他三位粗笨的宫女听李应荣例行训话。 “你们也算熬出头了,坤宁宫是个好去处,以后你们到了那里要谨言慎行,不该问的闭紧嘴巴,不该看的就当自己是个瞎子。倘若谁出去给我丢了人,再被丢回掖庭来,咱们这里的手段你们也都是清楚的。”李应荣不急不缓,像聊家常一样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出了这掖庭,哪怕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想在看到你们任何人回来。从今以后,你们就要住到储秀宫去,那里才是伺候皇家人住的地方。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好自为之。” 桑枝和其他一众宫女垂首听罢,恭敬行礼,“是。奴婢多谢掌事教导!求掌事打我们骂我们吧!” 这种规矩真是变态。每次离开辛者库的宫女都要例行说这番话,寓意是永不忘掖庭的规矩。桑枝心想,根本不把宫女当成正常人,就是一件奴役的玩物,看着真可悲。更可悲的是,她自己也在其中。 李应荣就取了闷棍来,每人背上狠狠捶打三下。这种疼是钻心的疼,但是宫女在挨打时是决不许出声的,再疼也得忍着,不然有失体面,那打得更狠。桑枝眼见着李应荣的闷棍来到自己面前,她就是迈不出那站出来的一步。这太变态了。可就是这犹豫的功夫,让李应荣变了脸色,“桑枝。” “是。” 李应荣打量她一会儿,忽然抬手重重一记闷棍落在她背上,直打得桑枝喉咙里犯腥气。可她也跟别的宫女一样不做声。桑枝觉得自己完了,这一棍下手这么重,看来刚刚自己是得罪她了。照这个打法,三棍下去,自己还能不能站着都是个事儿。她咬紧牙关等着后两棍,没想到李应荣后两下竟轻落下来,跟没打似的。她惊讶地抬头,望向李应荣。正巧撞见李应荣意味深长的眸子,然而只转瞬功夫,李应荣就变了脸色,“谁教你的规矩,竟敢看人眼睛!” 桑枝心头一跳,暗道不妙。心知自己犯了大忌,虽然很想跪下去,可膝盖好像绑直了似的,让她难以屈膝。她竟又犹豫了几秒,李应荣脸色极不好看,桑枝眼角觑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咬牙跪了下去,“奴婢知错!” 李应荣冷笑一声,“好大的妖胆!敢在我面前兴风作浪。”说着就将闷棍递给了一旁的太监,“打。” 那轻飘飘一个字出来,桑枝就绷直了身子。她没敢抬头,余光瞥见持闷棍的太监,暗自叫苦不迭。竟然是素来看她不惯的周成。桑枝咬紧牙关,自己这次只怕凶多吉少了。一下又一下闷棍落在她身上,桑枝喉咙里已经尽是血腥味。她的意识渐渐模糊,隐约听见蔡宛芸的话,“李掌事,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小丫头是我选中的人,你把她打成这样,我还怎么带走。” 李应荣道,“蔡女官这话不在理。只要没出这掖庭,我就有训导她们的责任。再说,我打她自然是因为她不守规矩。蔡女官要是带她出去,到时连累了你,岂不要怪罪到我头上?” 蔡宛芸冷眼看她,“那还要多谢李掌事了。” “客气客气,应当的。”李应荣这才让周成住手。 蔡宛芸漠然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桑枝,“既然如此不中用,那就好好在掖庭待着学规矩吧。”就自行带了其他人离开。 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这顿闷棍吃的亏是不亏?她口中腥甜,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便不由一声轻叹,要是绿莺在就好了。修养了几日,待身上好些能走动时,便又有堆积如山的杂活要做。宜春和其他宫女还是不大愿意靠近她,觉得她晦气。她也无所谓,本来跟这些少女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无非听她们聊些八卦。 “桑枝,掌事找你。”周成一脸不耐,传话时眼神却不似以往那样厌恶,竟有几分闪躲。桑枝不明所以。宜春在一旁看着,小声说了句,“怕不是又犯了什么忌讳。”自从桑枝要去坤宁宫之后,她身上就被宫女们贴了一个大写的“衰”字,好像她做什么事都不好似的。 可桑枝看着周成神色,却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周成最是势利眼,却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厌恶自己……桑枝觉得,这次兴许是好事。虽然这样想,可心里还是忐忑。 到了李应荣房间,桑枝不敢妄动,“见过掌事。” “嗯。”李应荣淡淡扫她一眼,“知道上次,我为什么要重责你吗?” “回掌事,是桑枝不守规矩,犯了忌讳。”桑枝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规矩的模样。 李应荣细细打量她,“我本来觉得,你这半年长进不小,谁知道你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当自己是谁家养的贵族小姐,膝盖上藏了黄金跪不下去?”李应荣厉声道,“学了这两年的规矩,还敢胡乱看人眼睛,要不是绿莺百般恳求,我早将你打发了。” 原来如此。桑枝心中一暖,忽然明白李应荣责罚她的原因了。那日就算她没有犯忌讳,恐怕也免不了吃闷棍。只有打伤了她,才能让她免去坤宁宫。她俯首道,“桑枝知错。” “那顿罚你本也躲不过去,犯忌讳倒是我没料到的。” 桑枝就道,“掌事打桑枝,是为桑枝好。桑枝心里对掌事感激不尽。” 她话音落下许久,不见李应荣说话。正不解时,李应荣却走过来俯身看她,“这半年你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规矩不大通,但心眼比从前不知道聪慧多少,倒似个可塑之才。” 桑枝被唬了一跳,难道李应荣看出什么来了?她紧张起来。 不过这一紧张落在李应荣眼中,就让李应荣笑了,“看来人没有天生愚笨的,就是打得少。你棍子吃得多了,竟把心眼打通了。” 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是托掌事的福气,桑枝虽愚笨,但有掌事悉心教导,事事以掌事为榜样,自然也勉强学了掌事一丝行事。” 李应荣呵呵笑,“小嘴甜的。不过,这话倒也不假。你这斤两,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她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好好学规矩,再过段日子,就将你送出辛者库去。” “多谢掌事。”桑枝心里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在这内廷,她一个宫女只有被人摆布的份儿。但也知道,如今能得掌事这承诺,其中一定是绿莺出了不少力。心中便更加想念绿莺了。 李应荣看着她不喜不惧的神色,眸子越发深了些。 但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几日后她竟然被派去了承乾宫。除了出宫之外,这对桑枝来说,也算是件不小的喜事了。因为她知道,绿莺就在这里服侍。原来如此。桑枝心中一暖,忽然明白李应荣责罚她的原因了。那日就算她没有犯忌讳,恐怕也免不了吃闷棍。只有打伤了她,才能让她免去坤宁宫。她俯首道,“桑枝知错。” “那顿罚你本也躲不过去,犯忌讳倒是我没料到的。” 桑枝就道,“掌事打桑枝,是为桑枝好。桑枝心里对掌事感激不尽。” 她话音落下许久,不见李应荣说话。正不解时,李应荣却走过来俯身看她,“这半年你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规矩不大通,但心眼比从前不知道聪慧多少,倒似个可塑之才。” 桑枝被唬了一跳,难道李应荣看出什么来了?她紧张起来。 不过这一紧张落在李应荣眼中,就让李应荣笑了,“看来人没有天生愚笨的,就是打得少。你棍子吃得多了,竟把心眼打通了。” 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是托掌事的福气,桑枝虽愚笨,但有掌事悉心教导,事事以掌事为榜样,自然也勉强学了掌事一丝行事。” 李应荣呵呵笑,“小嘴甜的。不过,这话倒也不假。你这斤两,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她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好好学规矩,再过段日子,就将你送出辛者库去。” “多谢掌事。”桑枝心里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在这内廷,她一个宫女只有被人摆布的份儿。但也知道,如今能得掌事这承诺,其中一定是绿莺出了不少力。心中便更加想念绿莺了。 李应荣看着她不喜不惧的神色,眸子越发深了些。 但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几日后她竟然被派去了承乾宫。除了出宫之外,这对桑枝来说,也算是件不小的喜事了。因为她知道,绿莺就在这里服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6|1314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时近九月,宫中人称之为菊月,正是秋高气爽、菊花开发的时节。皇贵妃娘娘仁厚,打发人去永寿宫送上一些时令的鲜果和菊花。永寿宫是废后静妃的居处,向来静妃善妒,对皇贵妃娘娘恨之入骨,连带着对承乾宫的宫女也没好脸色。她自然动不得皇贵妃娘娘,可是承乾宫的宫女但凡去了静妃处的,没有不被刁难的。但是宫女们又能怎么样呢?怎么说,静妃也是主子。曾经还是皇后,如今虽然废了会被宫人冷落,可她说到底也是太后娘娘的侄女,科尔沁的女人,宫人自然不敢太过分。于是每次去永寿宫,大家都背着皇贵妃互相推诿,专挑新来的、好欺负的打发去。 桑枝刚来不久,这次去永寿宫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她身上。指派她去的桐儿还诳她,“到了永寿宫说不定你能遇上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苏麻大姑姑,这可是旁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桑枝心想,你要是真这样觉得,还会让我去? 但想归想,她初来乍到不可树敌。承乾宫到永寿宫挺远的,本来要是直接穿过坤宁宫和交泰殿可以近些,但那些地方岂是能随便走的?所以得绕个大圈,沿着东六宫往北走,路过钟粹宫穿过御花园,这是到了坤宁宫后面的坤宁门,再往前到了养性斋后往南拐,才能到达西六宫。还得经过储秀宫、翊坤宫才能到达永寿宫。这一来一回都得一天,光是跑腿就累的够呛,着实是个苦差事。但桑枝也无所谓,她就当锻炼身体了。顺道还能欣赏一下这古色古香的紫禁城内景,何乐而不为! 自从当了宫女,桑枝别的没什么长进,就是心态越来越平和了。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太渺小,除了接受这一切之外别无选择,所以只能让自己以一个更加适宜的心境来面对吧。 她一路不急不缓的走,却也不敢做出悠闲之态,但心情确实是放松的。相比做那些粗活,走路对她来说,算是件美差。因着心情放松,她胡思乱想着,总觉得桐儿说的苏麻大姑姑有些耳熟。 “苏麻……苏麻……”她心里默念着,直到走到养性斋时忽然一惊,“苏麻喇姑?!”桑枝吓了一大跳。一直以来,她除了看出自己是在清朝以外,别的一概不知。总待在辛者库,所知甚少,原来还惦记着自己是不是也穿到康熙雍正时代,有没有四阿哥八阿哥的帅哥来瞅瞅,可这会儿一想到苏麻喇姑,她大吃一惊,“那个冠宠六宫的皇贵妃娘娘,莫非是……董鄂妃?” 除了顺治帝和董鄂妃之外,她实在想不出清朝历史上还有哪个妃子如此受宠了。 这么一猜测,再将这半年来她知道的事情一合,正中推论。桑枝有些颓丧,她对顺治年间的历史所知不多,其实对清朝历史的知识多半来源于影视剧,如此看来对自己帮助不大。至于顺治的皇后是谁——桑枝一概不知。她记得顺治,完全是因为顺治和董鄂妃的帝王之恋。 基本确定了自己所处的年代,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桑枝轻叹一声,还是得安生保命吧。 到达永寿宫时,已近黄昏。永寿宫处果然冷清,守宫门的太监也是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桑枝清了清嗓子,缓声说,“两位晚好,我是承乾宫的桑枝,奉皇贵妃娘娘之命,来给静妃娘娘送些时令鲜货。” 小太监一听说她是承乾宫的人,立马换了张脸,堆笑奉承着请她进去,还念叨着,“皇贵妃娘娘就是心善,时时不忘静妃娘娘。” 她正寒暄着,守门太监突然看向她身后问,“你是谁?” 桑枝回头一看,一个身着绿裙的少女不知何时跟在了后面,模样极为端正,肤色白腻,鹅蛋脸,是极端庄的古典美。那少女眼珠转了转,“我跟她一起的。” 守门太监瞪她,“胡说!我明明看见你自己从旁边跑过来的。哪儿的小宫女,这么没规矩!” 这少女确实一身宫女打扮,但她的眼睛望向桑枝时,桑枝却觉得她和其他宫女不大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桑枝也说不上来。最直观的感受大概是,这小宫女长相极美,不似一般宫女的温柔细腻,倒更显出端庄大方来。她直直地望着桑枝的眼睛,却对守门太监说,“不信你问她!” 桑枝动动唇,本想否认,可不知道怎的地迎着少女的眼睛,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撒了谎,“是,她跟我一起来的。只是刚刚跌了一跤,我本来让她在后面歇息,谁知道又跟过来了。”说着移开目光,望向那太监,“所以才从旁边跑过来。” 那太监狐疑地看着她,又打量那少女,“当真?桑枝姑娘,在这宫里,不该管的闲事可不要胡乱揽在身上,不然倒霉的是自己。” 桑枝心里就紧了紧。她如何不知道在这宫里躺着还能中枪呢,能明哲保身已是大幸。可是望着少女的眼睛,她就是一句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也许是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直白而又毫无惧色的正常人了吧。这少女定然不是寻常宫女,可桑枝憋闷的太久了,她跟整个紫禁城都格格不入,她完全无法忍受这种等级分明根本不把人当人的日子,所以即便知道少女有异样,可她心中生了眷恋,她渴盼见到一个“正常人”,于是笑了笑,反而侧身拉住少女的手,那少女一怔,稍微挣了下没挣脱,又迎上桑枝警示的眼神,遂抿抿唇,任由桑枝拉着自己了。桑枝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没回答。 桑枝急了,“快说。” 就听到少女低声说,“素勒,你叫我素勒吧。” 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握住少女的手,对小太监说,“多谢公公提醒,但她确实是跟我一路的。” 小太监看看她,“她叫什么?” 听到这里,桑枝略带得意地望了一眼少女,“素勒。”素勒别过脸去。 小太监看不出端倪来,承乾宫的人也不好得罪,便放了她们进去。 桑枝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到院里,少女才挣脱开来,竟是不怒自威的模样。桑枝也不怕,她又不像寻常宫女,知道这少女有意隐瞒身份,她反倒有心逗人家,“你真叫素勒?” “你问得太多了。”少女抬眸望着她的眼睛,“你好大的胆子。没有宫女敢看别人的眼睛。” 桑枝就笑,“你不也在看我的眼睛?你是哪个宫的?也好大胆。” 少女被她噎了下,咬咬唇,哼了声。 桑枝很是畅快,“那我就叫你素勒吧。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跟你无关。”素勒转身就走。 桑枝跟了上去,握住她的手,“不行,你是我带进来的,我必须看着你。不然真出了点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现在才担心这些,已经晚了。”素勒扫一眼自己被握的手,“放开。” “不放。”桑枝挑眉,觉得这姑娘大概是哪个格格公主之类的,但她佯作不知,只说,“看你这模样,进宫不久吧?我比你年长,你合该称我声姐姐。怎么这么没规矩,说话冷冰冰的。” 素勒气结,“你!” “还是没规矩。”桑枝看准了她不敢搬出真实身份来,于是道,“你若是不喊声姐姐,我这就把你请出去,说刚刚你骗了我,你可就要被抓起来了。” “放肆!”素勒冷下脸来,却气的小脸通红,“说出去你也难逃干系。” 见此光景,桑枝已经认定这小姑娘一定是哪个宫殿的格格了。于是心中暗笑,虽然吃定了她,面上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那我可喊人了。”作势清了清嗓子,“啊”字刚发声,素勒就连忙捂住她的嘴,气急败坏地瞪她,又不情不愿勉强开口,“姐姐!” “哧——”桑枝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地捏了下她鼻尖,“这才乖嘛!” 素勒一把打掉她的手,“你……大胆!不许再碰我!” “嘁!”桑枝故作无知,“你一个小宫女,还没我辈分大,碰你怎么了!”说着又揉了揉素勒的脸,“你奈我何?” 素勒气得咬唇,冷声道,“承乾宫的人,都这么不知羞吗!” “嘁!”桑枝故作无知,“你一个小宫女,还没我辈分大,碰你怎么了!”说着又揉了揉素勒的脸,“你奈我何?” 素勒气得咬唇,冷声道,“承乾宫的人,都这么不知羞吗!” 桑枝挑眉看她,“素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承乾宫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却不想这话惹得素勒冷笑,瞥一眼桑枝挎着的时鲜,甩手朝宫内走去。“还是没规矩。”桑枝看准了她不敢搬出真实身份来,于是道,“你若是不喊声姐姐,我这就把你请出去,说刚刚你骗了我,你可就要被抓起来了。” “放肆!”素勒冷下脸来,却气的小脸通红,“说出去你也难逃干系。” 见此光景,桑枝已经认定这小姑娘一定是哪个宫殿的格格了。于是心中暗笑,虽然吃定了她,面上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那我可喊人了。”作势清了清嗓子,“啊”字刚发声,素勒就连忙捂住她的嘴,气急败坏地瞪她,又不情不愿勉强开口,“姐姐!” “哧——”桑枝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地捏了下她鼻尖,“这才乖嘛!” 素勒一把打掉她的手,“你……大胆!不许再碰我!” “嘁!”桑枝故作无知,“你一个小宫女,还没我辈分大,碰你怎么了!”说着又揉了揉素勒的脸,“你奈我何?” 素勒气得咬唇,冷声道,“承乾宫的人,都这么不知羞吗!” 桑枝挑眉看她,“素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承乾宫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却不想这话惹得素勒冷笑,瞥一眼桑枝挎着的时鲜,甩手朝宫内走去。==================================↑↑↑↑↑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8|旧事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桐儿道,“桑枝,我们去看莽式舞吧!还能看到许多达官贵人呢!皇上,皇太后,皇后和皇贵妃都在,以往可是见不着的。” 九折十八式的莽势舞正如火如荼,桑枝听着热闹的声音,并没有要去围观的意思,“我们又进不去,外面这么冷,不如在储秀宫待着。” 桐儿可不干,“在这里待着有什么意思!”她见桑枝确实没有动身的意思,便邀了别的小宫女一块偷偷溜出去。没想到莽式舞对她们的吸引力这么大,转眼的功夫,储秀宫就剩下桑枝一个人。桑枝哭笑不得,自己待在炭火不足的储秀宫也很冷好吗!不得已,她起身跺跺脚,暖和身子。然而储秀宫实在太大了,她自己一个人总觉得冷清,天寒地冻的,倒不如出去走走,就当赏景好了。 耳边仍旧是若隐若现的歌舞乐声,桑枝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竟然朝着永寿宫方向而去。储秀宫距离永寿宫只隔着一个翊坤宫,旁边就是居于整座故宫正中的坤宁宫、交泰殿和乾清宫,只不过桑枝等人平日里待在储秀宫的时间不多,每日天没亮便要起身赶到承乾宫,晚上再回来就寝。而且紫禁城中轴线上的这些个宫殿,一般都严禁宫人轻易出入,桑枝她们对这三座宫殿都极为陌生,只知道那是皇上和皇后宫里的人才能进出的。 夜色愈发深沉,冬日寒风冷冽,桑枝虽然走动出了些微汗,但刺骨的寒风一吹,让她冷热交加十分不适。已是戌时三刻,舞乐声渐渐弱下去。桑枝才想起,亥时就要宵禁。她急急移步往回走,还没到隆福门,忽然看到前方銮驾,唬地桑枝连忙躲了起来—— 随即又哭笑不得。正常宫女见到銮驾只要低头跪下,等銮驾过去就可以了。可她自己倒好,第一念头竟然是躲起来!她完全没有立刻跪下的意识,一时没缓过神就躲在隆福门旁边的石狮子后面。得亏是夜里,看不甚分明,她自己又身形纤瘦,不然被人发现治她个大不敬之罪都是轻的,只怕要把她当成心怀不轨的刺客当场赐死。 眼见着銮驾越来越近,桑枝心里暗骂自己糊涂,直接跪下不就好了!她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这銮驾是永寿宫的还是坤宁宫的。正想着,銮驾在隆福门停下了。 桑枝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会这么倒霉吧!”好死不死来的是皇后?要是永寿宫的,等过去后她就算躲过一劫。可换成坤宁宫的,就会在隆福门停銮驾,从此门步入坤宁宫。桑枝哭死的心都有了,除非皇后身边的人都是瞎子,不然怎么才能不发现自己啊!她提心吊胆,还是默默伏跪在石狮子一侧,悄悄往外挪点位置,假装不是躲起来的样子,头也不敢抬。 果然,余光瞥见銮驾刚停稳,蔡宛芸就质问道,“哪宫的?” “回姑姑,奴婢……承乾宫。” 蔡宛芸皱眉,“承乾宫的,到隆福门干什么?” “回姑姑,”桑枝浑身冒冷汗,“夜深,看不清路,奴婢摸错了方向。” 这倒是没错,紫禁城太大了,迷路是很常见的。尤其是承乾宫几乎正对着坤宁宫,和隆福门相对的景和门就是皇帝常去承乾宫经过的地方。只不过,景和门和隆福门一左一右,承乾宫也和翊坤宫之间隔着紫禁城里最威严的三座宫殿——坤宁宫、交泰殿和乾清宫。 “迷路?”蔡宛芸声音发冷,“抬起头来。” 桑枝欲哭无泪,却不敢不照做。 蔡宛芸一看,“原来是你。”眼神里满是不屑。 桑枝咬唇,“见过姑姑。” 蔡宛芸冷哼一声,转而对銮驾里的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这个小宫女我见过,原来在辛者库的时候就很迷糊,后来分去了承乾宫。惊扰凤驾罪不容恕,奴婢这就好好责罚她。” 桑枝心里一抖,叫苦不迭。向来永寿宫和坤宁宫的宫人都和承乾宫看不对眼,这下自己落到蔡宛芸手里,只怕不死也得掉层皮。 她正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忽然见被遮挡在銮驾里的皇后娘娘伸出手,招过旁边的小宫女,低声嘱咐着什么,便听小宫女道,“姑姑,皇后娘娘口谕,不知者无罪,况今夜是除夕,不宜动干戈。” 蔡宛芸愣了愣,动动唇,却也没敢反驳,“是。”便高声道,“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桑枝伏跪在地,不敢再有丝毫动作,余光便看见蔡宛芸扶着皇后娘娘进了隆福门。从她的角度,不过只看见盛装华服的下摆而已,眼前是一堆宫人花盆底旗鞋不急不缓地踩过去。 待人已经全部进去,桑枝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沁湿。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两腿发软。太紧张。 桑枝心想,以后不能再往这边跑了。位于后三宫两侧对称而建的东西六宫互相不对付,西六宫的永寿宫厌恶东六宫的承乾宫,便是坤宁宫也对承乾宫不冷不热,虽然很显然盛宠之下的承乾宫是众矢之的,但东六宫却因为挨着承乾宫的地理位置而颇得皇帝宠爱,而西六宫却因为和承乾宫不对付,以至于皇帝几乎从不到这边来。于是东西六宫势成水火,只不过表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她摸摸藏在袖筒里的礼物,心中百味陈杂。这份新年礼物,只怕送不出去了。如果能留给素勒做个纪念多好,桑枝经过刚刚一吓,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能不往西六宫来就尽量避免。她在西六宫吃了不少亏,还险些命丧于此,不能再因为贪恋一个不知身份的素勒再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关闭宫门——” 就在皇上要进来的时候,桑枝听到内殿传来一声疾呼,没等大家反映过来,就听吱嘎一声,内殿大门已经被关上。 桑枝和殿外的宫女太监们都惊呆了。 皇贵妃娘娘竟然敢拒见皇上,还把人硬生生关在门外了! 就听见皇贵妃声音切切,“臣妾惶恐,今日是千秋令节,想必天色昏暗,皇上一时不察错了方向,臣妾恭送皇上!” 倒是找的好理由。桑枝等人大气不敢出,一阵死寂后,终于传来了顺治帝的声音,“爱妃,朕——” “臣妾恭送皇上!”殿门紧闭,内里再次传来皇贵妃泫然欲泣的声音,真真让听者心生不忍。 又是一片静默。殿门内外,均无半点声息。皇贵妃半点没有开门的意思,顺治帝默默站在院中,直到贴身内侍二品总管吴良辅轻声道,“皇上,天气凉,保重龙体。皇贵妃娘娘向来身子骨弱,您看……” 顺治瞥了他一眼,吴良辅连忙噤声。承乾宫的人都心惊胆战,唯恐皇上发火,可谁知道,顺治竟然叹息一声,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一时众人怔忡。吴良辅紧跟在顺治帝身后,待皇帝稍微走远几步,他回头,眯着眼睛问,“你们刚刚都看到了什么?” 大家一愣。 “嗯?”吴良辅明显带着威胁拉长声音低哼了一句。 桑枝心里一咯噔,“回总管,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吴良辅脸色一变,“你们眼瞎吗?刚刚发生的事,什么都没看见?” 倒叫桑枝吓得咽了口水,难道说错话了?她不敢再接口。可吴良辅已经走到她面前,“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千秋令节的繁华热闹,跟这些宫人奴才是无关的。她们无非是得些赏赐,改善下伙食,可活计却更加繁重。尤其是千秋令节之后,紧接着就要为过年做准备。过年这种真正普天同庆的节日,宫里要准备的东西更多,和千秋令节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枝和其他人一样,都忙得脚不沾地,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眼见着除夕就要到了,准备工作终于渐渐有条不紊地步入尾声,桑枝终于不再那么连轴转。宫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绣帕子的,有打络子的,还有纳鞋底、制护手套的,都开始为过年准备礼物。桑枝在这里并没有几个认得的人,她也不似别的宫女那样手巧,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直到冬天第一场大雪飘下来。桑枝站在雪堆里,心头一片茫然,这是她在大清朝过得第一个年,见过的第一场雪。桑枝忽然明白,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她回不去了。雪花落在她掌心,钻进她衣领,她怔怔的望着不远处几个在一起嬉笑的小宫女,却感到无比的孤独。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然而,她其实已经慢慢地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她忽然想到了素勒。自从千秋令节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个少女。粗粗一算,竟然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桑枝暗想,也不知道素勒有没有被发现,不过倒是没有听说有哪个公主格格犯错的。正胡思乱想,桐儿跑了过来,笑嘻嘻道,“桑枝,你喜欢哪种样式?” 桐儿手上有几种佩饰样式,全是为过年准备的。桑枝看着,忽然心中一动,“这几种,你都会编吗?” “自然,进宫前都要学的。”桐儿细细一一解说道,“这个是双钱结,这个是纽扣结,琵琶结,团锦结,十字结,吉祥结,万字结,盘长结,藻井结,双联结,还有蝴蝶结,桑枝,你选一个,我给你准备年节礼物。” 桑枝挑了会儿,心中忽然定了个主意,便随手指,“这个吧。”她也要准备礼物,为绿莺和素勒,但是她要做与所有宫女都不一样的。 除夕前,她终于找到机会去永寿宫,可仍旧没有见到素勒。后来去了好几次,也仍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桑枝这才开始失落起来,她确实有心想和素勒做朋友。大概因为素勒不拿她当奴才看,她能像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样和素勒说说话。要知道,在这座等级森严泾渭分明的宫殿里,要想找到一个没有尊卑之分的朋友,无异于大海捞针,或者更准确地说,难于登天。奴才们惯有奴性,骨子里烙进这种卑微屈服的心性,桑枝和她们根本无法真正交流。主子们又惯有主子的姿态,不拿奴才当一样的人,而且哪能跟主子随意说话?便是绿莺,也是奴性十足,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打磨不掉,桑枝在她们之中,孤独地无以复加。 因而越发珍惜素勒。虽然她根本不知道素勒是什么人——她也并不想知道,就是因为彼此身份不明,所以可以没有丝毫芥蒂和尊卑,不然,只怕素勒这个朋友,她也要失去。 偌大的一座宫殿,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桑枝却像个被处处排斥的局外人——她和整个宫殿互相排斥,唯一的慰藉便是那不知身份的少女了。然而她又摆脱不了这后宫,那种刻骨的孤独和彷徨,让桑枝喘不过气。 她想念素勒,不为别的,只想和素勒简简单单地说说话,送她一份新年礼物,祝她新年快乐,仅此而已。 然而终究不能得。 除夕到了。她还是没有见到素勒。 ==================================讨厌盗文网站也讨厌盗文读者,觉得盗文好恶心。看见盗文就不开心。写文的乐趣以及和正版读者玩耍的乐趣,都被盗文扫兴了。喂,看盗文的你们,知道你们在被讨厌吗?小可怜们,都不想让你们做这篇文的读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9|春生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除夕一大早,她们先去检查张挂的春联有没有问题。蓝边镶红条的白绢上写的全是满文,乍一看倒像是做白事。桑枝暗自想,满人风俗还真是迥异。除夕前后,宫中规矩虽紧,但对宫女们大有赏赐。也由着她们乐呵乐呵,所以三三两两一同做事的免不了兴奋地多说几句闲话。 承乾宫的皇贵妃娘娘,一大早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除夕夜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宫中帝后妃嫔团聚的日子,皇帝与皇太后、皇后、妃嫔们在太和殿共进早膳,因为不是正式的除夕大宴,所以早膳花样只有十品到二十品。除夕团圆年饭要于申正举行,实际上,在中午十二点就开始摆桌布菜了。晚宴则摆在乾清宫,据说要上齐108样菜式,表示来年吉祥如意。家宴结束后,就到了清廷贵族观看满族传统节庆节目跳莽势。 这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已到酉时。 桑枝到底被节日氛围感染,心里畅快许多。宫女们基本年纪不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天真,然而在此宫中却让她们个个早失本性。也唯有过年这时候稍得放松,有些少女模样。 眼见着夜幕来临,宫里仍是一片通火通明热火朝天。除夕夜也许是一年到头唯一一次宵禁很松的日子,人人都怀着对来年的美好期待,整个宫殿都变得温馨起来。桑枝没想到自己一下也会收到不少礼物,她怔了怔,顿时心生窘迫。这个除夕,她一共只备了两件礼物,一个给素勒,另一个给绿莺,别的人都没在她的预算里。想来想去,她急中生智也只好临时抱佛脚,给每个人拿红绳串了一枚铜钱,美其名曰“钱串子”,祝宫女们财源滚滚来。宫女们没听过,一时都大感新鲜,竟当成什么好东西对桑枝十分感激。桑枝心里直冒冷汗,越发不好意思。 桐儿道,“桑枝,我们去看莽式舞吧!还能看到许多达官贵人呢!皇上,皇太后,皇后和皇贵妃都在,以往可是见不着的。” 九折十八式的莽势舞正如火如荼,桑枝听着热闹的声音,并没有要去围观的意思,“我们又进不去,外面这么冷,不如在储秀宫待着。” 桐儿可不干,“在这里待着有什么意思!”她见桑枝确实没有动身的意思,便邀了别的小宫女一块偷偷溜出去。没想到莽式舞对她们的吸引力这么大,转眼的功夫,储秀宫就剩下桑枝一个人。桑枝哭笑不得,自己待在炭火不足的储秀宫也很冷好吗!不得已,她起身跺跺脚,暖和身子。然而储秀宫实在太大了,她自己一个人总觉得冷清,天寒地冻的,倒不如出去走走,就当赏景好了。 耳边仍旧是若隐若现的歌舞乐声,桑枝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竟然朝着永寿宫方向而去。储秀宫距离永寿宫只隔着一个翊坤宫,旁边就是居于整座故宫正中的坤宁宫、交泰殿和乾清宫,只不过桑枝等人平日里待在储秀宫的时间不多,每日天没亮便要起身赶到承乾宫,晚上再回来就寝。而且紫禁城中轴线上的这些个宫殿,一般都严禁宫人轻易出入,桑枝她们对这三座宫殿都极为陌生,只知道那是皇上和皇后宫里的人才能进出的。 夜色愈发深沉,冬日寒风冷冽,桑枝虽然走动出了些微汗,但刺骨的寒风一吹,让她冷热交加十分不适。已是戌时三刻,舞乐声渐渐弱下去。桑枝才想起,亥时就要宵禁。她急急移步往回走,还没到隆福门,忽然看到前方銮驾,唬地桑枝连忙躲了起来—— 随即又哭笑不得。正常宫女见到銮驾只要低头跪下,等銮驾过去就可以了。可她自己倒好,第一念头竟然是躲起来!她完全没有立刻跪下的意识,一时没缓过神就躲在隆福门旁边的石狮子后面。得亏是夜里,看不甚分明,她自己又身形纤瘦,不然被人发现治她个大不敬之罪都是轻的,只怕要把她当成心怀不轨的刺客当场赐死。 眼见着銮驾越来越近,桑枝心里暗骂自己糊涂,直接跪下不就好了!她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这銮驾是永寿宫的还是坤宁宫的。正想着,銮驾在隆福门停下了。 桑枝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会这么倒霉吧!”好死不死来的是皇后?要是永寿宫的,等过去后她就算躲过一劫。可换成坤宁宫的,就会在隆福门停銮驾,从此门步入坤宁宫。桑枝哭死的心都有了,除非皇后身边的人都是瞎子,不然怎么才能不发现自己啊!她提心吊胆,还是默默伏跪在石狮子一侧,悄悄往外挪点位置,假装不是躲起来的样子,头也不敢抬。 果然,余光瞥见銮驾刚停稳,蔡宛芸就质问道,“哪宫的?” “回姑姑,奴婢……承乾宫。” 蔡宛芸皱眉,“承乾宫的,到隆福门干什么?” “回姑姑,”桑枝浑身冒冷汗,“夜深,看不清路,奴婢摸错了方向。” 这倒是没错,紫禁城太大了,迷路是很常见的。尤其是承乾宫几乎正对着坤宁宫,和隆福门相对的景和门就是皇帝常去承乾宫经过的地方。只不过,景和门和隆福门一左一右,承乾宫也和翊坤宫之间隔着紫禁城里最威严的三座宫殿——坤宁宫、交泰殿和乾清宫。 “迷路?”蔡宛芸声音发冷,“抬起头来。” 桑枝欲哭无泪,却不敢不照做。 蔡宛芸一看,“原来是你。”眼神里满是不屑。 桑枝咬唇,“见过姑姑。” 蔡宛芸冷哼一声,转而对銮驾里的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这个小宫女我见过,原来在辛者库的时候就很迷糊,后来分去了承乾宫。惊扰凤驾罪不容恕,奴婢这就好好责罚她。” 桑枝心里一抖,叫苦不迭。向来永寿宫和坤宁宫的宫人都和承乾宫看不对眼,这下自己落到蔡宛芸手里,只怕不死也得掉层皮。 她正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忽然见被遮挡在銮驾里的皇后娘娘伸出手,招过旁边的小宫女,低声嘱咐着什么,便听小宫女道,“姑姑,皇后娘娘口谕,不知者无罪,况今夜是除夕,不宜动干戈。” 蔡宛芸愣了愣,动动唇,却也没敢反驳,“是。”便高声道,“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桑枝伏跪在地,不敢再有丝毫动作,余光便看见蔡宛芸扶着皇后娘娘进了隆福门。从她的角度,不过只看见盛装华服的下摆而已,眼前是一堆宫人花盆底旗鞋不急不缓地踩过去。 从承乾宫到坤宁宫的路变得又长又短。桑枝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被兰秀钳制着双手押到坤宁宫门外,绿莺赶紧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出来低声道,“秀姑姑,把人带到院子里。” 大雪纷纷。桑枝刚在坤宁宫正殿前站定,就被兰秀一脚踹在膝关节,霎时“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哪怕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薄雪,桑枝也明显感觉到膝盖重创地面撞到骨头的疼痛。 以她的地位根本不配进坤宁宫正殿,跪在院子里时,兰秀从绿莺手里接过鞭子来,“刷”一声抽在桑枝身上。那刺拉拉抽破皮肉的痛让桑枝没防备痛呼出声,“啊!” 然而就在此时,兰秀的第二鞭又下来了。 刷—— 刷—— 一鞭又一鞭,鞭鞭抽进皮肉里,桑枝后背像是被鞭子撕裂一样,火辣辣疼。又有雪花落在血染的衣衫上,融化进伤口里,桑枝却觉得那冰寒好似渗进骨子里,让她不寒而栗,甚至压不住痛苦地闷哼。她吃痛得紧,一时完全忘记找素勒的事情。甚至,一鞭一鞭下来,桑枝终于忍不住哀求,“别打了……”即使她明明知道,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是闭上嘴。可理智终究没能抵过皮肉之苦,明知道求也无用,她到底还是开口请求。 果然兰秀视若罔闻,鞭子下得越发狠了。桑枝额上青筋直跳,背上好像渐渐变得没有太大感觉,身子似乎不再是自己的。她只觉得浑身泛冷,冷地昏昏欲睡,精疲力尽地几乎失去意识。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那个牵念许久的声音,确实桑枝从未听过的冰冷,“住手。” 不急不燥,缓缓地吐出这两个字,出现在坤宁宫正殿门口的皇后娘娘才轻描淡写地扫了双膝跪地,大半个身子都伏在雪地里的桑枝。 桑枝双眼朦胧,快要昏迷之际终于看到了她,却觉得眼眶一热,“真的是你……”喃喃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听到。实际上,她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 那一眼,似是释然又似是痛惜,却没有惊讶。素勒却不敢看这人。倒在雪地里,青丝凌乱血肉模糊的桑枝,让她心上猛地一抽。可她神情却没有半点异样,只极其平淡地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大年初一就在坤宁宫将人打成这样,意思是要让坤宁宫见血吗?” 董鄂氏心头一紧,连忙道,“臣妾不敢!既然是臣妾宫里的人没规矩,臣妾理当请罪。” 素勒冷淡道,“姐姐哪里话。原也没冲撞到,本宫的人只是随口一说,姐姐如今这样劳师动众,大过年的惊动整个后宫,不知道是为哪般。” “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威仪岂能有损。娘娘的事情便没有小事,坤宁宫的威严,承乾宫不敢冒犯。”董鄂氏欠身行礼,处处周到,倒无可挑剔。 只是,她这番举动虽然将承乾宫的名声保住了,却连累了皇后。 不知道哪个眼尖好奉承的宫人,见坤宁宫里闹出事儿来,就一溜小跑去跟皇帝打小报告去了。 所以听到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时,素勒并无惊讶。甚至看到皇帝阴沉着脸以及一脸嫌恶地恨不能将她立刻逐出宫去的表情,素勒也毫无意外。自打皇贵妃跪在她面前起,她就知道,皇帝一定又会来找茬。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顺治帝加快步子,几步走到董鄂氏身边把人拢入怀中,责怪道,“天寒气冷,你向来身子弱,还跑出来干什么。让你好好养着,你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董鄂氏稍微挣了挣没有挣开,还被顺治帝瞪了一眼,只是眼中并无怪意,她顿时心里又暖又无奈,只好低声恳求道,“皇上……” 顺治帝反倒紧了紧搂着人的右手,“不听话,朕可得罚你。” 董鄂氏心知不能当面违逆皇帝的话,霎时薄面红了个透,垂首轻声道,“臣妾知罪,听凭皇上责罚。” “朕罚你禁足三月。” “皇上!”董鄂氏很惊讶,抬头看顺治帝时却看到皇帝眼中恶作剧的笑意,“朕罚你,三月之内,雪天不许出门,雨天不许出门,大风天不许出门。爱妃,你可认罚?” “……”董鄂氏哑口无言,又岂不知皇帝明罚暗宠,心里也是又甜又苦,却哪还能说旁的话,只得应道,“臣妾遵命。” 顺治帝这才高兴了,却似乎已经忘了这是在坤宁宫,就要拉着董鄂氏进内殿。亏得董鄂妃极为尴尬地拉住他衣袖,“皇上,皇后娘娘……” 顺治帝这才目光不耐烦地掠过素勒,瞬间换了声音,冷冷道,“皇后这里出什么事了?” 素勒早已经低眉顺眼地守在一旁,听皇帝这样问,愈发恭谨道,“回皇上,有些小事。” “小事就自己处理,”顺治帝提高声音,斥责道,“不要什么事情都找皇贵妃。好歹你也是皇后,后宫大事让皇贵妃劳心劳力帮你打理就算了,一点点小事还要找皇贵妃,那朕要你这个皇后何用!” 这话说的可不是一般的重,整个坤宁宫听到这话的人顿时吓得战战兢兢面色灰白。唯有素勒面无异色,安静地跪了下去,“是臣妾办事不利。” 董鄂氏听见这话心里一抖,急忙跪倒在地,“皇上,是臣妾管教无方,承乾宫的宫女冲撞了皇后娘娘,臣妾这才带人来向皇后请罪。” 她话还没说完,顺治帝已经顺手捞住她不让下跪,“说话就说话,下跪做什么!” 可旁边,坤宁宫的皇后娘娘已经默默跪着了。 董鄂氏不顾顺治的劝阻,固执地跪下,“皇后娘娘尚且跪着,岂有中宫下跪,臣妾不跪的道理!” 顺治有点生气,“皇后是皇后,你是你。朕不让你跪!” 董鄂氏低着头,只作听不见。 顺治道,“起来。” “皇后娘娘不起,臣妾于情于理,都不该也不敢起。”董鄂氏抿紧薄唇,仍是垂首跪着。 “你!”顺治生了恼意,又见董鄂氏单薄的身子有些发抖,顿时心里一软,对素勒没好气地呵斥道,“还跪着干什么!朕让你跪了吗!” 素勒暗自握了握拳,咬紧牙关敛去情绪,眉目却越发温顺,又静静地在宫女扶持下站了起来。 顺治这才缓缓声音,对董鄂氏道,“还不起来?” 董鄂氏这才起身,第一时间就去看素勒,“皇后娘娘可安好?” “你先关心你自己!”顺治一把拉过她,“真拿你没办法。” 董鄂妃不由地心内暗叹,既无奈又尴尬。 素勒的目光却看向昏倒在院落雪地里的桑枝,她终于压着有些哑的声音道,“那宫女的事情,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顺治顺眼一扫,“承乾宫的?” 董鄂氏道,“是,是臣妾管教无方。” “冲撞到皇后了?朕看皇后不好好的?”顺治皱眉,不耐烦道,“别动不动就动刑,大过年的把人打得见血,皇后你就是这样管理后宫的?” 素勒动动唇,还没说话,董鄂氏急忙道,“是臣妾下得令。”顿了顿,缓声道,“承乾宫蒙皇上恩宠,规矩半点不能错,何况重装皇后。” “也是。”哪料顺治立刻就改口,“规矩不能不立,赏罚分明才是用人之道。爱妃做的对!” 一语毕,董鄂氏动动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坤宁宫的人虽然早就知道皇上独宠承乾宫,但绝没想到会这么宠。这一样事两样办,真是千古没见着这样随意的帝王了。 素勒眸子低垂,悄无声息地在一旁站着,不言不语。 顺治又道,“这么冷的天,爱妃还是早些回宫的好。”就拉着董鄂氏往外走,董鄂氏连忙给素勒施礼告辞,素勒还礼罢,便看着顺治把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董鄂氏身上,路过院中时说,“把这小宫女也带回去。冲撞皇后又不是什么大事,承乾宫里的冲撞了朕都不要紧,爱妃还特地大冷天地来请罪。”那荣宠不言而喻,两人銮驾断断续续离开坤宁宫。 雪渐渐停了。院子里的桑枝身上已经覆盖了些雪花,素勒望着她被人拖起来,背后一片血迹,一时怔怔的。 直到院子里只剩下坤宁宫的人,素勒才松开紧握着的手心,那里面已经被她自己掐的痕迹斑斑。 惨淡的日头高挂在半空,素勒单薄的身子站在门口,望着这巍峨的宫殿出神。 宫殿呵,一座套一座,呈重重合围之势,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笼。素勒娇小的身形在这巍峨之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一旁蔡宛芸心内叹息,取过大氅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娘娘,外面冷。” 素勒扫一眼她手中金丝穿线绫罗织就的华丽宫衣,轻轻地抚摸上去。那丝滑沁凉的金线熨帖在她指尖,好似一根根锋利的针刺进她心口。那工艺精湛的华服好像变成一张大网,要把她吞噬捆缚。她指尖一抖,猛地推开蔡宛芸,“不要!” “娘娘!”蔡宛芸吓了一跳,就看见小皇后步履有些乱的急急奔往寝殿,像一只无路可走惊惶逃窜的幼鸟。蔡宛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知道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声张,只得快步跟上去。 可素勒刚到寝宫内间就停了下来,稳稳地站定不动,平淡地道,“下去吧。” “娘娘……”蔡宛芸还放心不下,素勒淡淡道,“本宫没事,只是有点累。晚膳还要去给太后请安,本宫要休息会儿。”她顿了顿,“你们都下去,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蔡宛芸欲言又止,可主子的话她也不敢反驳,只得咽下心头不安,低头道,“是,奴婢遵命。” 很快,偌大的坤宁宫只剩下素勒一个人。空旷的,了无生气的,繁华的宫殿里,只有她孤独的身影,小小的,那么不堪一击的倒了下去。 她颓然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这一切,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她稀罕这个皇后之位吗?不!她更想在草原上骑马,在一望无际的穹天绿野里纵横。她想念科尔沁草原,更想念在额吉身边的日子。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开怀大笑过了。当初在草原上欢快明丽的小女孩真的是她吗?素勒觉得,那个放肆欢笑的小姑娘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她已经忘记了快乐和放肆的滋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欺辱、责难、冰冷,没有人真心对她笑,没有人真心跟她说说话。这是不是很可怕? 不,素勒闭上眼睛,逼回眼眶里绝望的泪水,惨然一笑。那可怕吗?不。比那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尽头。 如果要废后,那就拿出皇帝的气魄来,斩钉截铁地得废除她这个并不想在后位上苟延残喘的皇后啊!素勒喉间微动,吞下哽咽,眸子却是一片死寂。可偏偏他又不敢,不敢跟太后撕破脸。可是,谁敢呢?素勒自嘲地笑笑,皇上不敢,难道她自己就敢了吗?太皇太后气势慑人,一句话便能决定整个家族的生死荣辱,素勒对老人家除了顺从,还是顺从。顺从皇帝,顺从太后,顺从整个科尔沁家族对她的期许,顺从这大清天下对她的瞩目与束缚。皇帝没有选择,不敢反抗,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只是这日子实在……了无生趣。 素勒神情一片漠然,目光不经意一扫,却发现被她放在枕边的那匹小马玩偶。做工粗糙又廉价的小玩意儿,却让素勒眼神一顿,眸中渐渐多出些温度。 “桑枝。”素勒心里软软的,唇角不经意露出些笑意。然而片刻功夫眉头却又拢起来,不由得心里一紧,“她知道了。”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桑枝,桑枝还能像以前那样待自己吗? 毕竟——素勒抿紧薄唇,心里一片苦涩,毕竟尊卑有别,而坤宁宫又那么不受待见。她想,桑枝说得对,人人都想留在承乾宫。谁会愿意待在这个坤宁宫呢?便是素勒自己,也宁可经常跑去清净的永寿宫,陪陪废后。至少永寿宫没有那么多龃龉龌龊和人情冷暖,永寿宫里常年不会有人去,毕竟静妃是被皇上厌弃的人,谁愿意跟她沾上关系呢。素勒觉得自己比不上静妃,静妃是个多么纵性的人,哪怕跟皇上也是三言两语不和就直接吵起来,就连太皇太后也拿她没办法。所以当初皇上废后的时候,太皇太后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十分执意的阻止,因为连太后也不是很能降服住烈性又倔强的静妃。这宫里容不下静妃那种嫉恶如仇不肯弯腰的人。可现在换成了一个好拿捏的自己,反倒两头都要委曲求全。 可是,素勒到底不是静妃。她做不到静妃那么性烈如火爱憎分明。她委曲一次,便会委曲第二次第三次。不是人人都有静妃那样的勇气,也不是人人都能有静妃那样的运气,即便皇帝废了孟古青的后位,但是在皇帝心里,只怕属于孟古青的位子连董鄂妃都无法动摇。因为静妃是那样鲜明的一个人儿啊,时刻都有为爱赴死的决绝。可她,博尔济吉特·素勒,甚至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更别提赴死了。她心性向来恬淡,便做不得第二个孟古青。何况,她也没办法像静妃那样决然自私,只顾自己全不管身后的家族。 一切的路,都是命中注定没有选择。素勒垂眸,起身走向凤榻,握住那匹小马躺下来。也许,在梦里,她还能在月光下,在草原里,纵马扬鞭自由驰骋。 & 桑枝回到储秀宫就一直发烧,背上鞭伤难愈,又在雪地里受寒,她虽然没彻底昏过去,但一直迷迷糊糊神志不清。过了五六天才渐渐醒转,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在她床边的绿莺。 可她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怔怔的望着绿莺半晌,桑枝才彻底找回神智。 噢,还是在这里。并不是一场梦。 目光转到绿莺身上,桑枝心里一暖,十分感激。便在这时绿莺睁开眼睛,“桑枝!你醒啦!”. “嗯。”桑枝面带笑意,“这些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绿莺叹道,“是啊,除了我还能有谁啊。” 桑枝忍着痛意调笑道,“让娘娘身边的绿莺姑娘守着照顾这么些天,只怕我已经声名远播了吧。” “你倒真是声名远播,不过不是因为我。”绿莺摇摇头,“这几天,宫里快闹翻天了。” 桑枝听着奇怪,“发生什么事情?” 绿莺看她一眼,“天冷寒气重,太皇太后凤体抱恙,皇贵妃娘娘日夜侍奉,倒让我们这些宫人得了闲。” “这不是好事吗?”桑枝不解道,“皇贵妃娘娘伺候太后,你们也好歇口气。” 绿莺摇摇头,“要只是这样倒好了,只是呀,闹得不是承乾宫,而是坤宁宫。” 桑枝心里猛地一跳,“坤宁宫?!” “对,”绿莺放低声音,“看样子这次,皇上是下定决心要废后了!”又道,“今儿早朝皇上刚刚下的旨意,停中宫笺表,皇后娘娘现在一点权力都没啦。”中宫笺表,如同皇帝诏书,是皇后统摄六宫特有的权利,由皇后口述,代诏女官笔录,加皇后宝册凤印,是一项极大的权利。笺表一出,虽圣旨也不可以轻易反驳,可以制约妃嫔皇子们。皇帝停止中宫笺表,就等于中止皇后职权。“对,”绿莺放低声音,“看样子这次,皇上是下定决心要废后了!”又道,“今儿早朝皇上刚刚下的旨意,停中宫笺表,皇后娘娘现在一点权力都没啦。”中宫笺表,如同皇帝诏书,是皇后统摄六宫特有的权利,由皇后口述,代诏女官笔录,加皇后宝册凤印,是一项极大的权利。笺表一出,虽圣旨也不可以轻易反驳,可以制约妃嫔皇子们。皇帝停止中宫笺表,就等于中止皇后职权。 “什么!”桑枝猛地起身,“为什么!” “圣旨上的意思是,因为皇后娘娘品德有失,伺候太皇太后不如咱们皇贵妃娘娘尽心。”绿莺轻描淡写,语气平平。 桑枝却恨的咬碎后牙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是皇后在后宫最大的靠山,就算皇上不尽心,皇后也不可能不尽心。皇上就连这个废后的借口都这么敷衍!她徒有一腔愤懑,却无可奈何,只忧心忡忡,“那皇后呢?” “被软禁在坤宁宫了。”对皇后的软禁,才是真软禁。 桑枝心绪难平,遥望着坤宁宫的方向,暗自焦急。“素勒……”她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等我。” ==================================讨厌盗文网站也讨厌盗文读者,觉得盗文好恶心。看见盗文就不开心。写文的乐趣以及和正版读者玩耍的乐趣,都被盗文扫兴了。喂,看盗文的你们,知道你们在被讨厌吗?小可怜们,都不想让你们做这篇文的读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0|别怕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出乎桑枝意料的,远远地就看见可以进出坤宁宫的景和门守卫森严。她顿住脚步,狐疑地停下来,略作犹疑打算从东暖阁旁边的永祥门溜进去。这坤宁宫两侧的东西暖阁向来没什么人,但怕就怕皇帝什么时候兴起在此休息,这个险若非不得已却是冒不得的。 桑枝整个人很乱,瞧见景和门处的光景,一时也没想明白,怎的今日景和门处的守卫如此谨慎勤奋。往日里的寅时,换班的太监到景和门经常会有一小段空白时间,虽然不长,但趁着天色不甚明亮,桑枝溜进去难度不大。 “今儿是怎么了……”桑枝喃喃着,只觉得头疼得紧,她双眼肿胀,一夜惊魂让她现在精神极差。 然而意外的是,永祥门的换班太监竟然也到了。桑枝愈发感到奇怪,只幸好永祥门离乾清宫方向比较远,这里的太监也还算闲散。守门太监夜里跟人赌牌没睡好,这会儿睡眼惺忪的直打哈欠。桑枝藏身在门旁的石狮子后,仗着身形削瘦小心翼翼地靠近门旁。守门太监仍然在揉眼睛,桑枝想了想,捡起一块石子夹杂着银块用力地扔向路中央,发出石块砸到地面的声音。太监一听,不由得皱紧眉头,隐约看到前面有个发白的物什,看看左右无人,便禁不住好奇心上前查看。待看清是一块银子时,太监顿时来了精神,桑枝眼疾手快,趁着太监背对着自己的时候一溜烟从永祥门蹿进去。她身后的太监赶紧把银子捡起来,又用牙齿咬了咬,乐呵呵道,“嘿,一大早就捡钱。幸亏我来得早。”不然,等到另一个当值太监也过来时,这银子就不会是他自己的了。他把银子揣进怀里,左顾右盼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喜滋滋地捏着怀里的银子又重回门口守着。 桑枝从门口蹿进来时不得不加快步子小跑,这一跑就又觉得脚踝疼得钻心。她却不敢发出声音,咬紧牙关忍着,心道怕是扭到筋了。时间紧迫,又容不得她慢慢走,不然等到皇后醒来收拾妥当,坤宁宫也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情势逼人,桑枝不能不加快脚步,一时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好在永祥门距离坤宁宫不算远,而且在坤宁宫后侧方的位置,不容易被前面忙碌的众人发现。对坤宁宫,桑枝是熟门熟路,她好不容易沿着墙角隐蔽着过来,还没站定,就听见吴良辅的声音,“起驾——” ——起驾?!桑枝陡然睁大眼睛,难道?! 她顿时呼吸一窒,整个人僵直地躲在墙后,就看见吴良辅毕恭毕敬地伺候着皇帝从坤宁宫出来。隐约地,她还听见房间里传来素勒极其平稳的声音,“臣妾恭送皇上。” 天还未亮,皇帝銮驾浩浩荡荡从坤宁宫离开。 桑枝僵在原地,好像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似的窒息住。她死死盯着皇帝一行人,直到他们的背影都消失在视线里,好似猝不及防被人在心头捅了一刀,那鲜血淋漓压不住,让桑枝蓦地喉头涌上一阵腥甜。从绛雪轩出来的时候,她还撑着一股劲,只想着去见素勒,可万万没想到——桑枝瞬间瘫软在地,心头直冒寒气,冷得她血色尽退只能缩在墙角里浑身发抖。 这一夜,她都经历了什么——一个真相,一起凶杀案,一件不该知道的宫闱密事,一场逃亡。无措,惊慌,恐惧,所有被强行压住的情绪都被皇后侍寝带来的撕心裂肺撕开来,她几近崩溃,控制不住地胃里一阵翻涌,伏在地上止不住干呕,仿佛要把心吐出来似的。然而就连那干呕也不能发出声音,她好似失声似的,伏地无声痛哭。嘴巴大张,却呼吸不了一口空气,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桑枝用力抓住自己心口,指尖深深嵌入皮肉里,抓到胸腔上分明的骨节,她用尽力气却还是摸不到自己的心脏。那个地方痛的她喘不过气,痛的她丝毫不觉得皮肉之苦有什么感觉。 唯一的声响,只有她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后牙槽几乎被咬碎。 这场几乎让她彻底脱胎换骨的剧痛悲哀,无声无息地弥漫着。没有惊动任何人,除了那被泪水打湿的土地和被桑枝自己抓伤的心口。坤宁宫的墙角处,有雕廊挡着她的身影,没有人知晓这里在发生着什么,唯一见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绝望痛楚的,只有这个冷冰冰的黑暗墙角。 直到桑枝布满血丝的双眸变得一片赤红时,天色已经透出亮光。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但是对桑枝来说,已经过去了一辈子。她终于抬起头,却已经是一脸令人心惊的冰冷。那眼神仿佛淬了毒凿了冰,让人不寒而栗。她看着这座宫殿,看着半昏半明的天光,终于站了起来。脚踝已经滚烫地肿了一大圈,她却好像全无感觉,一步一步瘸着走,却步伐极稳。 蔡婉芸着人去伺候皇后娘娘沐浴,却久久等不到皇后娘娘出来。早膳已经送来,都几乎变凉,皇后娘娘仍旧没有半点动静,蔡婉芸忧心,隔着屏风问,“启禀皇后娘娘,早膳时间到了。” 许久,才听到里面的皇后娘娘说出两个字,“撤了。” 那就是不吃的意思?蔡婉芸面色为难,意欲相劝,“皇后娘娘……”却再没得到皇后娘娘回应。 看样子,皇后娘娘心意已决,是不会再吃了。 蔡婉芸忧心忡忡,无奈只得将早膳撤下去。她又守在外面等了许久,皇后娘娘竟然还没出来!将近半个时辰了!蔡婉芸有些焦急,“皇后娘娘——” 还没等到皇后娘娘的回应,就看到里面伺候的宫女全都被赶出来。蔡婉芸拉住其中一个,小声问,“皇后娘娘现在怎么样?” “回嬷嬷,娘娘一直在浴桶里泡着,奴婢们上前伺候还没一会儿,就被赶出来了。” “皇后娘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出来?”蔡婉芸说完就叹气,“算了,我急糊涂了,问你有什么用。皇后娘娘有没有其他吩咐?” “回嬷嬷的话,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蔡婉芸见不得人欲言又止,厉声道,“有话就说!” 吓得宫女连忙跪下,“皇后娘娘身上有伤,怕是沾不得水。可皇后娘娘一直在用力擦身子,伤痕反而越来越严重……” “下去吧。”听得蔡婉芸心惊胆战,她挥退宫女后,犹豫半天还是到了屏风前,“皇后娘娘……”她试探着想进到房间里去,刚有动作,就听到皇后娘娘冷冰冰的声音,“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蔡婉芸的动作僵在原地,动动唇又默默收回了脚。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皇后娘娘却始终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蔡婉芸不能不焦虑。她六神无主,在门口走来走去,忍不住一声又一声叹气,却想不到有谁可以劝劝皇后,除了—— 桑枝。 蔡婉芸心情极其复杂,她对桑枝的厌恶是打从心底的厌恶,那厌恶因桑枝害了皇后而生,也因为桑枝摇摆不定是个两姓家奴而生,更因为桑枝动摇了她蔡婉芸在坤宁宫皇后面前的地位而生。她恨不能让桑枝这辈子都从她眼前消失,可她又不能不为皇后考虑。她是个优秀的奴才,对主子的忠心是刻入她骨髓的东西,因此她对皇后的忠心就算比不上苏麻喇姑对太后,也差不太远。而且皇后娘娘为人仁厚,待她不薄。便是主仆之义,也让蔡婉芸做不到对皇后娘娘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熟视无睹,况且皇后娘娘是能够决定她此生生死荣辱的主子。 难道真要去找桑枝吗?蔡婉芸心里直闷气,终于还是得妥协,她太担心皇后了,“来人——” “蔡嬷嬷。” 蔡婉芸话刚出口,就听到一旁有人低声在叫自己,她眉头一皱,循声望去,仔细打量一番惊道,“桑枝?!”她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桑枝满脸脏污,一身狼狈,而且双眼通红,简直像被抢劫了一样。然而那双眼睛里一片冷然,声音更是低沉地让人心头发憷,“是我。” “你……”蔡婉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刚刚还在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派人去把桑枝找来,这一刻,桑枝就出现在她面前。可是这个模样的桑枝,蔡婉芸怎么敢让皇后娘娘见!蔡婉芸直觉不太好,连忙挥退其他宫女。 “我需要沐浴更衣,”桑枝面无表情,“烦请蔡嬷嬷帮忙。” 话虽说的并不是很客气,但桑枝说话的语气和眼神让蔡婉芸心里莫名一颤,尤其桑枝的眼神,明明看起来没有什么锋芒却总让蔡婉芸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桑枝能杀了自己。蔡婉芸不由后退小半步,眉头愈发皱紧,感觉出来桑枝看似平静的眼神中藏了很重的戾气。那戾气散布在桑枝周身,却被很好的收敛住,唯有眼中嗜血怨恨的戾气怎么都不能完全藏住。蔡婉芸莫名心惊肉跳,她直觉自己不能这时候刺激桑枝,于是道,“好,随我来。”凭着这么多年混迹宫廷的经验,蔡婉芸明显感觉出,桑枝这只怕出了什么大事。出了什么大事她猜不出来,但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 桑枝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微微动唇道,“多谢。” 蔡婉芸没有惊动其他人,自己在前面带路,带桑枝回房间沐浴更衣。这一走路,才发现桑枝一瘸一拐。蔡婉芸不由得将目光扫向桑枝双脚,这才看到桑枝肿胀的脚踝,几乎快有小腿粗细了。 “嘶——”蔡婉芸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想那得多疼!她刚想说话,一抬头就看见面无表情的桑枝好像完全不以为意的模样,顿时想说的话又被咽回去。然而心头却无端生出惧意,蔡嬷嬷觉得,如果这种痛能能忍住,那桑枝必是心力过人。一个心力过人又有谋略还深得皇后娘娘宠爱的人,不会一辈子籍籍无名。蔡婉芸头一次觉得,自己不可能胜过桑枝了。 给桑枝安排好,蔡婉芸要出去时,桑枝突然问,“皇上昨夜留宿坤宁宫了?” 蔡婉芸一愣,抿抿唇觉得不必隐瞒,“是。” 桑枝后牙槽又咬紧几分,缓了缓,她又问,“皇后娘娘……现在怎么样?” “不大好。”蔡婉芸垂眸,扭过脸去不看桑枝,“皇后娘娘已经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到现在还没有出来。而且……”她咬咬牙,继续说,“据伺候的宫女说,皇后娘娘身上有伤,不能一直待在水里。” 桑枝心头一抽,“伤?”蔡婉芸眼神复杂地点点头,不用说话一切已经明了。 “……”桑枝呼吸一窒,那恨意又浓烈不少。她压住哽咽,声音嘶哑地说,“我知道了。” 蔡婉芸重重叹口气,关门出去时犹豫一下,仍是对她说,“还望你……一会儿能去劝劝皇后娘娘。” 桑枝眼眶一热,转过身去道,“放心。”她喃喃道,“我不会让她再害怕。” 蔡婉芸没听清最后一句,叹息着离去。 桑枝双手又哆嗦起来,她把自己脱个精光,进入浴桶时却仿佛看到躲在浴桶里不肯出来的皇后娘娘,一时间心上钝痛不已,眼泪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全落在热水里。 然而,她不能耽搁太久。满心挂念着那个人儿,桑枝手脚利落的把自己整理干净,穿好衣服时看到一旁放着的跌打酒。 那是蔡婉芸给她送来的。 桑枝默默盯着跌打酒许久,唇角勾出一抹淡的看不见的弧度。她推开门,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朝坤宁宫殿内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1|啊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桑枝一路惴惴不安。及至快到永寿宫门口,远远看见那两个守门的小太监,她不禁左右环顾,似是盼着见到素勒。 不为别的,桑枝觉得自己欠了她一句谢谢。到底,素勒于自己算是有救命之恩。然而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除她自己之外有旁人。桑枝心里有些失落。她敛去情绪,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两个小太监已经认得她了,连忙笑道,“桑枝姑娘。” “两位公公好。”桑枝握紧手里的炭筐,笑道,“不知道两位公公能不能帮个小忙?” 那两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味深长得笑笑,“桑枝姑娘请说。” 桑枝如何看不懂他们的眼神,便不着痕迹地朝两人手里各塞了几两碎银,“麻烦你们抽个身,帮我把这筐炭块送到宫里。” “嗯……”两个小太监分别掂了掂银子,有些不满。 桑枝连忙说,“两位公公见谅,我刚去承乾宫不久,一个月月钱只有五两银子,着实……”她讪讪的,“捉襟见肘。” 那两个公公却忽然警醒的看向她,“捉什么见肘子?” 桑枝愣了愣,试探地说,“捉襟见肘?”见两个太监仍然茫然的神色,桑枝心里一咯噔。糟糕!她忘记了,宫里的太监宫女多半是不识字的。太监还有可能蒙主子恩赐,跟着学认几个字,可宫女是决不许识字的。除非是秀女出身,本就能识文断字。但通常秀女不会成为宫女,即便转为宫女也很快就会擢升为女官。 但她积年积累的习惯,岂是说改就改的?桑枝额上沁出冷汗来,连忙笑道,“我是说,没几个钱,全捉来攒在一起都买不了肘子。” 说完就觉得牙疼。还没等小太监回应,桑枝就听到身后扑哧一声笑,她转头一看,“素勒!” 不知道素勒从哪儿跑出来的。桑枝又惊又喜,然而素勒却眸光闪动,打量着她。桑枝脸色僵了僵,她不知道刚刚那些话素勒听去了多少。 两个小太监这才说,“在宫里哪用你买肘子,吃食都是御膳房定的。” “是是是,公公说的是。”桑枝十分尴尬,却要作出不在意的模样来,“还请两位公公帮个忙。” 素勒按住她的手,“公公岂可擅离职守,你既来了,又何须劳烦旁人?难不成日后你每次来,都要托他们不成?”不容桑枝反驳,素勒就拉着她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踏进门槛的时候,桑枝就身子一抖。素勒扫她一眼,桑枝连忙拉住她,“素勒!我可不敢再去了。” 素勒顿了顿,“那就放这儿吧。”她夺过桑枝手中的炭筐,“陪我说说话。”桑枝便被她拉着到了院落东南的井亭,八角顶覆黄琉璃瓦,是现代常见的仿造亭子样式。永寿宫是“日”字形二进院,前院常常是空着的,静妃和宫人都住在后院,所以她有些不放心刚刚被素勒随意扔在前院台阶上的炭筐。 桑枝不时回头看炭筐,素勒忍俊不禁,“不放心你就拿过来好了。”桑枝犹豫了下,真要去拿时,素勒又拉住了她,“这里没人,你还真去啊。” “……”桑枝无奈,“素勒,我只是送炭的。” 素勒神情淡了淡,“捉襟见肘。” 桑枝心头一紧,打哈哈道,“哈哈主要是这井亭太冷了。”她偷偷打量素勒表情,却见素勒勾唇,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你识字?” 桑枝连忙摇头。 素勒也不再多问,只自顾说,“永寿宫冷清虽冷清,但也清净。” 桑枝拿不准她的意图,不敢接话。素勒看她一眼,“桑枝,你今日倒是安分。那次见我,还让我称你声姐姐呢。” “这……”桑枝咬唇,低声道,“你看起来就比我小,按我家乡的规矩,是该称一声姐姐。” 素勒很感兴趣,“你的家乡?在哪儿?都有什么规矩?” “我的家乡啊,”桑枝不由得望向了天空,“我的家乡离这儿很远,规矩都是好规矩。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素勒沉默了下,“你还可以等宫女放出宫,有个盼头。” 桑枝不置可否,轻声说,“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何况,恐怕再也回不去了。素勒抬头看她,“桑枝,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是独女。”桑枝有些倦意,见到素勒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疲于伪装。兴许是知道素勒自己也带着伪装,她们都有各自的秘密。她转头看素勒,“你呢?你家在哪儿?” “我?”素勒愣了愣,竟然露出了略显兴奋的笑容,“我家在科……在草原上。草原,你知道吗?” 桑枝见她神情愉悦,也跟着轻快了些,“知道啊。我以前也去过呢。” 素勒就露出留恋的神色来,“在草原上,我的马术可是数得上的!” “真的?”桑枝惊讶地打量她,“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小小的还会骑马?” 素勒不悦,“当然!” “你什么时候进宫的啊?” “十三岁那年。嗯,我在宫里,三年了。你呢?” “我啊,我……嘿嘿,”桑枝对她眨眨眼,“我说了你敢信。” 素勒惊奇,“你说说看。” “据说我应该进宫两年了,好像是十七岁那年赶上最后一批。但不巧的是,我前阵子生病,把脑袋烧坏了,所以只记得这半年的事情。” 素勒果然嫌弃起来,“把脑袋烧坏了?” 桑枝点头。 “你家里有人教你读书吗?” 桑枝没想到她还是绕到这个问题上,想了想才说,“我跟着别人学了点,勉强认得几个字。”桑枝问,“你十三岁就进宫了,那你难道十三岁以前就会骑马吗?” 素勒有些得意之色,“我家的人,自出生就会骑马!” “真厉害。”桑枝由衷感叹。 素勒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原本端庄之色竟被这少女笑靥掩盖了去,显出几分俏皮得意来。 桑枝被她感染,叹一声,“你今年才十六岁啊,我都……十九了。”素勒不端架子时,着实明媚可人,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模样,桑枝心生怜惜便伸手搂住了她,笑道,“合该叫我声姐姐。” 素勒身子一僵,但看桑枝眼神带着揶揄,她哼了声,却也没挣脱开来。 两人就在这空无一人的永寿宫前院闲聊着,不知不觉日头落山,桑枝叹气,“时间过得真快,我该回去了。” 素勒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承乾宫啊……” “素勒,笑一笑嘛!”桑枝捧着她的脸,“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素勒微微翘了唇角,“桑枝,你真不像宫女。” 桑枝顿了顿,“你也不像。” 她们相视一笑,都没有再多说。这宫殿里有太多的身份和伪装,她们不必深究。至少,眼下两人心无芥蒂。她们能给彼此带来欢乐,在这看不见希望的深宫里,能有一个人让自己不必有太多伪装,已是大幸。 没有身份之别,地位之差,素勒是桑枝这一刻唯一的朋友。 可对于博尔济吉特·素勒来说,桑枝于她,是否称得上“朋友”二字呢?她只是……太寂寞了。 蔡宛芸漠然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桑枝,“既然如此不中用,那就好好在掖庭待着学规矩吧。”就自行带了其他人离开。 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这顿闷棍吃的亏是不亏?她口中腥甜,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便不由一声轻叹,要是绿莺在就好了。修养了几日,待身上好些能走动时,便又有堆积如山的杂活要做。宜春和其他宫女还是不大愿意靠近她,觉得她晦气。她也无所谓,本来跟这些少女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无非听她们聊些八卦。 “桑枝,掌事找你。”周成一脸不耐,传话时眼神却不似以往那样厌恶,竟有几分闪躲。桑枝不明所以。宜春在一旁看着,小声说了句,“怕不是又犯了什么忌讳。”自从桑枝要去坤宁宫之后,她身上就被宫女们贴了一个大写的“衰”字,好像她做什么事都不好似的。 可桑枝看着周成神色,却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周成最是势利眼,却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厌恶自己……桑枝觉得,这次兴许是好事。虽然这样想,可心里还是忐忑。 到了李应荣房间,桑枝不敢妄动,“见过掌事。” “嗯。”李应荣淡淡扫她一眼,“知道上次,我为什么要重责你吗?” “回掌事,是桑枝不守规矩,犯了忌讳。”桑枝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规矩的模样。 李应荣细细打量她,“我本来觉得,你这半年长进不小,谁知道你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当自己是谁家养的贵族小姐,膝盖上藏了黄金跪不下去?”李应荣厉声道,“学了这两年的规矩,还敢胡乱看人眼睛,要不是绿莺百般恳求,我早将你打发了。”她们相视一笑,都没有再多说。这宫殿里有太多的身份和伪装,她们不必深究。至少,眼下两人心无芥蒂。她们能给彼此带来欢乐,在这看不见希望的深宫里,能有一个人让自己不必有太多伪装,已是大幸。 没有身份之别,地位之差,素勒是桑枝这一刻唯一的朋友。 可对于博尔济吉特·素勒来说,桑枝于她,是否称得上“朋友”二字呢?她只是……太寂寞了。 蔡宛芸漠然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桑枝,“既然如此不中用,那就好好在掖庭待着学规矩吧。”就自行带了其他人离开。 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这顿闷棍吃的亏是不亏?她口中腥甜,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便不由一声轻叹,要是绿莺在就好了。修养了几日,待身上好些能走动时,便又有堆积如山的杂活要做。宜春和其他宫女还是不大愿意靠近她,觉得她晦气。她也无所谓,本来跟这些少女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无非听她们聊些八卦。 原来如此。桑枝心中一暖,忽然明白李应荣责罚她的原因了。那日就算她没有犯忌讳,恐怕也免不了吃闷棍。只有打伤了她,才能让她免去坤宁宫。她俯首道,“桑枝知错。” “那顿罚你本也躲不过去,犯忌讳倒是我没料到的。” 桑枝就道,“掌事打桑枝,是为桑枝好。桑枝心里对掌事感激不尽。” 她话音落下许久,不见李应荣说话。正不解时,李应荣却走过来俯身看她,“这半年你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规矩不大通,但心眼比从前不知道聪慧多少,倒似个可塑之才。” 桑枝被唬了一跳,难道李应荣看出什么来了?她紧张起来。 不过这一紧张落在李应荣眼中,就让李应荣笑了,“看来人没有天生愚笨的,就是打得少。你棍子吃得多了,竟把心眼打通了。” 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是托掌事的福气,桑枝虽愚笨,但有掌事悉心教导,事事以掌事为榜样,自然也勉强学了掌事一丝行事。” 李应荣呵呵笑,“小嘴甜的。不过,这话倒也不假。你这斤两,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她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好好学规矩,再过段日子,就将你送出辛者库去。” “多谢掌事。”桑枝心里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在这内廷,她一个宫女只有被人摆布的份儿。但也知道,如今能得掌事这承诺,其中一定是绿莺出了不少力。心中便更加想念绿莺了。 李应荣看着她不喜不惧的神色,眸子越发深了些。 但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几日后她竟然被派去了承乾宫。除了出宫之外,这对桑枝来说,也算是件不小的喜事了。因为她知道,绿莺就在这里服侍。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是托掌事的福气,桑枝虽愚笨,但有掌事悉心教导,事事以掌事为榜样,自然也勉强学了掌事一丝行事。” 李应荣呵呵笑,“小嘴甜的。不过,这话倒也不假。你这斤两,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她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好好学规矩,再过段日子,就将你送出辛者库去。” “多谢掌事。”桑枝心里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在这内廷,她一个宫女只有被人摆布的份儿。但也知道,如今能得掌事这承诺,其中一定是绿莺出了不少力。心中便更加想念绿莺了。 李应荣看着她不喜不惧的神色,眸子越发深了些。 但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几日后她竟然被派去了承乾宫。除了出宫之外,这对桑枝来说,也算是件不小的喜事了。因为她知道,绿莺就在这里服侍。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是托掌事的福气,桑枝虽愚笨,但有掌事悉心教导,事事以掌事为榜样,自然也勉强学了掌事一丝行事。” 李应荣呵呵笑,“小嘴甜的。不过,这话倒也不假。你这斤两,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她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好好学规矩,再过段日子,就将你送出辛者库去。” “多谢掌事。”桑枝心里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李应荣呵呵笑,“小嘴甜的。不过,这话倒也不假。你这斤两,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她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好好学规矩,再过段日子,就将你送出辛者库去。” “多谢掌事。”桑枝心里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在这内廷,她一个宫女只有被人摆布的份儿。但也知道,如今能得掌事这承诺,其中一定是绿莺出了不少力。心中便更加想念绿莺了。 李应荣看着她不喜不惧的神色,眸子越发深了些。 但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几日后她竟然被派去了承乾宫。除了出宫之外,这对桑枝来说,也算是件不小的喜事了。因为她知道,绿莺就在这里服侍。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是托掌事的福气,桑枝虽愚笨,但有掌事悉心教导,事事以掌事为榜样,自然也勉强学了掌事一丝行事。” 李应荣呵呵笑,“小嘴甜的。不过,这话倒也不假。你这斤两,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她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好好学规矩,再过段日子,就将你送出辛者库去。” “多谢掌事。”桑枝心里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 ==================================讨厌盗文网站也讨厌盗文读者,觉得盗文好恶心。看见盗文就不开心。写文的乐趣以及和正版读者玩耍的乐趣,都被盗文扫兴了。喂,看盗文的你们,知道你们在被讨厌吗?小可怜们,都不想让你们做这篇文的读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2|圈套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从这开始是防盗章↓↓↓↓↓作者对盗文以及盗文读者都深恶痛绝,很多经常留言的正版读者id作者都会眼熟的。盗文读者还不快快【改邪归正】来晋、、江支持正版!不要偷盗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一杯奶茶就够看大半本书了,能尊重下作者的心血不贪这点小便宜吗?如果觉得不值得花钱,那劳驾移开尊眼别看,一边看盗文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真的好吗================ 桑枝一路惴惴不安。及至快到永寿宫门口,远远看见那两个守门的小太监,她不禁左右环顾,似是盼着见到素勒。 不为别的,桑枝觉得自己欠了她一句谢谢。到底,素勒于自己算是有救命之恩。然而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除她自己之外有旁人。桑枝心里有些失落。她敛去情绪,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两个小太监已经认得她了,连忙笑道,“桑枝姑娘。” “两位公公好。”桑枝握紧手里的炭筐,笑道,“不知道两位公公能不能帮个小忙?” 那两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味深长得笑笑,“桑枝姑娘请说。” 桑枝如何看不懂他们的眼神,便不着痕迹地朝两人手里各塞了几两碎银,“麻烦你们抽个身,帮我把这筐炭块送到宫里。” “嗯……”两个小太监分别掂了掂银子,有些不满。 桑枝连忙说,“两位公公见谅,我刚去承乾宫不久,一个月月钱只有五两银子,着实……”她讪讪的,“捉襟见肘。” 那两个公公却忽然警醒的看向她,“捉什么见肘子?” 桑枝愣了愣,试探地说,“捉襟见肘?”见两个太监仍然茫然的神色,桑枝心里一咯噔。糟糕!她忘记了,宫里的太监宫女多半是不识字的。太监还有可能蒙主子恩赐,跟着学认几个字,可宫女是决不许识字的。除非是秀女出身,本就能识文断字。但通常秀女不会成为宫女,即便转为宫女也很快就会擢升为女官。 但她积年积累的习惯,岂是说改就改的?桑枝额上沁出冷汗来,连忙笑道,“我是说,没几个钱,全捉来攒在一起都买不了肘子。” 说完就觉得牙疼。还没等小太监回应,桑枝就听到身后扑哧一声笑,她转头一看,“素勒!” 不知道素勒从哪儿跑出来的。桑枝又惊又喜,然而素勒却眸光闪动,打量着她。桑枝脸色僵了僵,她不知道刚刚那些话素勒听去了多少。 两个小太监这才说,“在宫里哪用你买肘子,吃食都是御膳房定的。” “是是是,公公说的是。”桑枝十分尴尬,却要作出不在意的模样来,“还请两位公公帮个忙。” 素勒按住她的手,“公公岂可擅离职守,你既来了,又何须劳烦旁人?难不成日后你每次来,都要托他们不成?”不容桑枝反驳,素勒就拉着她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踏进门槛的时候,桑枝就身子一抖。素勒扫她一眼,桑枝连忙拉住她,“素勒!我可不敢再去了。” 素勒顿了顿,“那就放这儿吧。”她夺过桑枝手中的炭筐,“陪我说说话。”桑枝便被她拉着到了院落东南的井亭,八角顶覆黄琉璃瓦,是现代常见的仿造亭子样式。永寿宫是“日”字形二进院,前院常常是空着的,静妃和宫人都住在后院,所以她有些不放心刚刚被素勒随意扔在前院台阶上的炭筐。 桑枝不时回头看炭筐,素勒忍俊不禁,“不放心你就拿过来好了。”桑枝犹豫了下,真要去拿时,素勒又拉住了她,“这里没人,你还真去啊。” “……”桑枝无奈,“素勒,我只是送炭的。” 素勒神情淡了淡,“捉襟见肘。” 桑枝心头一紧,打哈哈道,“哈哈主要是这井亭太冷了。”她偷偷打量素勒表情,却见素勒勾唇,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你识字?” 桑枝连忙摇头。 素勒也不再多问,只自顾说,“永寿宫冷清虽冷清,但也清净。” 桑枝拿不准她的意图,不敢接话。素勒看她一眼,“桑枝,你今日倒是安分。那次见我,还让我称你声姐姐呢。” “这……”桑枝咬唇,低声道,“你看起来就比我小,按我家乡的规矩,是该称一声姐姐。” 素勒很感兴趣,“你的家乡?在哪儿?都有什么规矩?” “我的家乡啊,”桑枝不由得望向了天空,“我的家乡离这儿很远,规矩都是好规矩。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素勒沉默了下,“你还可以等宫女放出宫,有个盼头。” 桑枝不置可否,轻声说,“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何况,恐怕再也回不去了。素勒抬头看她,“桑枝,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是独女。”桑枝有些倦意,见到素勒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疲于伪装。兴许是知道素勒自己也带着伪装,她们都有各自的秘密。她转头看素勒,“你呢?你家在哪儿?” “我?”素勒愣了愣,竟然露出了略显兴奋的笑容,“我家在科……在草原上。草原,你知道吗?” 桑枝见她神情愉悦,也跟着轻快了些,“知道啊。我以前也去过呢。” 素勒就露出留恋的神色来,“在草原上,我的马术可是数得上的!” “真的?”桑枝惊讶地打量她,“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小小的还会骑马?” 素勒不悦,“当然!” “你什么时候进宫的啊?” “十三岁那年。嗯,我在宫里,三年了。你呢?” “我啊,我……嘿嘿,”桑枝对她眨眨眼,“我说了你敢信。” 素勒惊奇,“你说说看。” “据说我应该进宫两年了,好像是十七岁那年赶上最后一批。但不巧的是,我前阵子生病,把脑袋烧坏了,所以只记得这半年的事情。” 素勒果然嫌弃起来,“把脑袋烧坏了?” 桑枝点头。 “你家里有人教你读书吗?” 桑枝没想到她还是绕到这个问题上,想了想才说,“我跟着别人学了点,勉强认得几个字。”桑枝问,“你十三岁就进宫了,那你难道十三岁以前就会骑马吗?” 素勒有些得意之色,“我家的人,自出生就会骑马!” “真厉害。”桑枝由衷感叹。 素勒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原本端庄之色竟被这少女笑靥掩盖了去,显出几分俏皮得意来。 桑枝被她感染,叹一声,“你今年才十六岁啊,我都……十九了。”素勒不端架子时,着实明媚可人,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模样,桑枝心生怜惜便伸手搂住了她,笑道,“合该叫我声姐姐。” 素勒身子一僵,但看桑枝眼神带着揶揄,她哼了声,却也没挣脱开来。 两人就在这空无一人的永寿宫前院闲聊着,不知不觉日头落山,桑枝叹气,“时间过得真快,我该回去了。” 素勒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承乾宫啊……” “素勒,笑一笑嘛!”桑枝捧着她的脸,“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素勒微微翘了唇角,“桑枝,你真不像宫女。” 桑枝顿了顿,“你也不像。” 她们相视一笑,都没有再多说。这宫殿里有太多的身份和伪装,她们不必深究。至少,眼下两人心无芥蒂。她们能给彼此带来欢乐,在这看不见希望的深宫里,能有一个人让自己不必有太多伪装,已是大幸。 没有身份之别,地位之差,素勒是桑枝这一刻唯一的朋友。 可对于博尔济吉特·素勒来说,桑枝于她,是否称得上“朋友”二字呢?她只是……太寂寞了。 蔡宛芸漠然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桑枝,“既然如此不中用,那就好好在掖庭待着学规矩吧。”就自行带了其他人离开。 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这顿闷棍吃的亏是不亏?她口中腥甜,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便不由一声轻叹,要是绿莺在就好了。修养了几日,待身上好些能走动时,便又有堆积如山的杂活要做。宜春和其他宫女还是不大愿意靠近她,觉得她晦气。她也无所谓,本来跟这些少女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无非听她们聊些八卦。 “桑枝,掌事找你。”周成一脸不耐,传话时眼神却不似以往那样厌恶,竟有几分闪躲。桑枝不明所以。宜春在一旁看着,小声说了句,“怕不是又犯了什么忌讳。”自从桑枝要去坤宁宫之后,她身上就被宫女们贴了一个大写的“衰”字,好像她做什么事都不好似的。 可桑枝看着周成神色,却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周成最是势利眼,却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厌恶自己……桑枝觉得,这次兴许是好事。虽然这样想,可心里还是忐忑。 到了李应荣房间,桑枝不敢妄动,“见过掌事。” “嗯。”李应荣淡淡扫她一眼,“知道上次,我为什么要重责你吗?” “回掌事,是桑枝不守规矩,犯了忌讳。”桑枝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规矩的模样。 李应荣细细打量她,“我本来觉得,你这半年长进不小,谁知道你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当自己是谁家养的贵族小姐,膝盖上藏了黄金跪不下去?”李应荣厉声道,“学了这两年的规矩,还敢胡乱看人眼睛,要不是绿莺百般恳求,我早将你打发了。”她们相视一笑,都没有再多说。这宫殿里有太多的身份和伪装,她们不必深究。至少,眼下两人心无芥蒂。她们能给彼此带来欢乐,在这看不见希望的深宫里,能有一个人让自己不必有太多伪装,已是大幸。 没有身份之别,地位之差,素勒是桑枝这一刻唯一的朋友。 可对于博尔济吉特·素勒来说,桑枝于她,是否称得上“朋友”二字呢?她只是……太寂寞了。 蔡宛芸漠然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桑枝,“既然如此不中用,那就好好在掖庭待着学规矩吧。”就自行带了其他人离开。 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这顿闷棍吃的亏是不亏?她口中腥甜,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便不由一声轻叹,要是绿莺在就好了。修养了几日,待身上好些能走动时,便又有堆积如山的杂活要做。宜春和其他宫女还是不大愿意靠近她,觉得她晦气。她也无所谓,本来跟这些少女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无非听她们聊些八卦。 ==================================讨厌盗文网站也讨厌盗文读者,觉得盗文好恶心。看见盗文就不开心。写文的乐趣以及和正版读者玩耍的乐趣,都被盗文扫兴了。喂,看盗文的你们,知道你们在被讨厌吗?小可怜们,都不想让你们做这篇文的读者。============== ==================================讨厌盗文网站也讨厌盗文读者,觉得盗文好恶心。看见盗文就不开心。写文的乐趣以及和正版读者玩耍的乐趣,都被盗文扫兴了。喂,看盗文的你们,知道你们在被讨厌吗?小可怜们,都不想让你们做这篇文的读者。============== 盗文读者闭嘴,看见就烦。盗文读者闭嘴,看见就烦。盗文读者闭嘴,看见就烦。盗文读者闭嘴,看见就烦。盗文读者闭嘴,看见就烦。盗文读者闭嘴,看见就烦。盗文读者闭嘴,看见就烦。盗文读者闭嘴,看见就烦。盗文读者闭嘴,看见就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3|来吃糖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直到内殿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桑枝仍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还是很乱,尤其是当发现自己对杀人这件事有近乎残酷的冷漠时,就更心头一阵阵冒寒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令她发抖的,不是她杀了人,而是她杀人之后的冷漠和平静。可是绿莺死的那一幕始终徘徊在她脑海里,尽管双手仍在发颤,但奇怪的是,她的心好似无波澜。然而她又无比清楚,绿莺曾对她有恩,绿莺曾和她那么好,这一切本不该被抹去,可如今却好像都不曾发生过,因为她发现绿莺的好带着那么恶毒的目的时,她自己心中也生出无比的恶,无比的恨。 她对杀人很平静,心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鼓噪不安。她木木地发着呆,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桑枝抬起头,迎上素勒疼惜不已的目光,冰冷的心瞬间有了温度,她温温地唤,“素勒……” “桑枝姐姐……”素勒抱着她,满目爱怜,她亲吻桑枝的额头,轻轻抚摸着桑枝的背安抚,“还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素勒见她声音低沉却还是勉强挤出笑容来,愈发心疼的抱紧她,“你跟我说,让我不要强撑。”说着在桑枝耳边说,“桑枝姐姐,你让我安心,让我在你面前不用强撑,我能不能也让你只做你自己?” 素勒声音低低的像耳语,且听得桑枝心中猛一悸,顿时鼻子就有点酸,她喃喃道,“素勒……” “我不要你永远强大,也不要你时时刻刻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桑枝姐姐,你不是神,你只是个女人。”素勒的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来,“你虽然很聪明,懂得也多,但这深宫不比其他,不管你再怎么博学都不可能事事周全。有输有赢,有做的好的,也有做的不好的,你不能指望自己事事都做好。” 又说,“你知道吗,有这么一种人,好纸上谈兵,更好指手画脚,批评别人头头是道,也从不去考虑他所批评的那个人所处的环境和自来所受的教化,不考虑人心,只会单薄的耍嘴皮子,就好像全天下只有他是最厉害的。看别人处处不好,尤其看到别人做的不好的,就更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指责,可实际上,这种人往往是最没用的。因为,只有真正能做事的人才能够明白,无论做任何一件事都充满着变数,也才能够对别人有理解之同情。一件事做的不好,为什么做的不好,那个人为什么这样做?换成自己,自己会怎么做?处在同样的情景下,自己是不是能做的更好?或者会不会其实更糟糕?又为什么更好或是更糟?找出原因吸取教训才是最重要的,可实际上,更多的人只是空泛无用的指责,以旁观者的立场高高在上发泄情绪,却根本没有触及到真正重要的部分。更不会去想这件事做的不好,是不是就不可原谅,就只会一味浅薄的指责到底。宫里这种人很多,尤其在宫女里,可你不一样,你从来不去指责别人。桑枝姐姐,这是一开始最让我欣赏你的地方。” “太多人不识人心,太多人自以为是。可你不是,你试图去理解人心。但,桑枝姐姐,没有人能完全看透人心。别说你,哪怕是我,甚至皇上、太后,都不可能完全有把握握住人心。我们这些宫里的上位者,每天每时每刻想的都是如何看透别人的心而又如何让别人看不透自己,每天都像背负着一座山一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力求每一步都不能走错。可是桑枝姐姐,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有时候的笨拙,我喜欢你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我喜欢你一知半解的懵懂,我不想让你太了解这里。我知道的,我不想也让你全知道。因为,那些东西我自己都不想知道。你让我知道活着有多好,你让我发现原来人可以这么美。” “前阵子,蔡嬷嬷跟我说兰秀的事,她跟我说完的时候,我几乎是……”素勒苦笑一声,“下意识地怀疑你会不会像兰秀一样。对不起。我为此辗转难眠,想了许多天,想到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莽撞,以及后来你所有的与众不同,我想,兰秀是兰秀,你是你。你不会。想通这一点的时候,我差点开心得哭起来。你可能不会理解,对我来说,这样全然地信任一个人是多么不可思议。可是,桑枝姐姐,你做到了呀,你让我信任你,比相信我自己还相信你。”素勒埋头在桑枝颈窝,“原来信任一个人的感觉这样好,真好,真好。可是,我也想自己能让你这样信赖我。” 桑枝静静听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的心都滚烫起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抱住素勒。 素勒又说,“就像我在你面前,能开心的像个孩子,桑枝姐姐,你也可以在我这里,像个孩子一样啊。你太累了,你勉强自己做了太多不愿意做的事,你心里是反抗这些的,是不是?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教我读书的时候,你和我在坤宁宫里晒太阳的时候,那时候你的笑容让我移不开眼睛。那时候,你身上有种我也说不清的风骨,但很吸引我。也许,我早就被你迷住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可是现在呢?”素勒说着,眼中闪出泪光,“你有多久没那样笑过了?你变得心事重重,你殚精竭虑的谋划着,你眉头就没展开过。”素勒指尖抚摸着桑枝眉眼,终于落下眼泪来,“我多怕你变得和宫里的人一样,我多怕……毁了你。不要好不好?”素勒泪中带笑,凝视着她,“不要让皇宫毁了你,好不好?不要变得和我一样,好吗?我喜欢你的书生气,我也喜欢你虽然温和却骨子里倔强,我喜欢你不服输,我喜欢你处之泰然的态度,喜欢你的急智,喜欢你有点夫子的迂腐,我喜欢你的心是干净有力的。桑枝姐姐,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失去自己。我之所以不愿意再等下去,就是怕太后对你下手,你不知道太后有多可怕。她要控制一个人,首先就会摧毁这个人的心智。静妃没能被她控制,我却被她毁的差不多,如果不是你出现,我真的会顺从地做一个傀儡。现在,太后肯定是拿你开刀了,她开始驯服你。”素勒哽咽着,“我太熟悉她的手段了。” “素勒……”桑枝一颗心被她的话她的表情她的眼泪搅得翻来覆去,柔软的一塌糊涂,心疼不已。 素勒愈发用力抱紧她,“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她把你也毁了。” 曾几何时,素勒还是个天真的小女孩时,从没想过做皇后是什么感受。太后一道懿旨下来,从此她被剥夺了一切。从她十岁开始,就被太后的人驯服教化,可她天性里倔强不肯就范,当初不知道吃过多少苦被教养嬷嬷打过多少次。她甚至无数次想恶作剧整那些迂腐的夫子,可她已经被礼教束缚住,她要端庄,要能忍耐,要喜怒不形于色,她被一点点打磨成大清皇后的模样。这都是太后的“功劳”。她是太后亲手打磨出来的一颗重要棋子,太后的手段除了苏麻喇姑之外,恐怕就是皇后最清楚。素勒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从今天开始,你只要做我的桑枝就好。我不会让任何人毁了我的你。” 桑枝一震,“不行!” “行。”素勒固执的看着她,“桑枝姐姐,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你心里有我,你想为我分忧,但是你知道吗,你如果能做你自己,对我来说,才是最有价值的事情。而且,桑枝姐姐,你不要觉得这很容易,这很难,这是最难的事情。比勾心斗角耍手段,都要难上一千一万倍。我已经回不了头,我是皇后,我身上压着一个后宫,我已经这样了,可你不一样,你能。我相信你,以你的心志一定能做到。你是我见到的最好的人,有趣干净,没有那些肮脏龌龊,见到你我就觉得轻松安心。能让你做你自己,才是我最开心的事情。桑枝姐姐,你明白吗?”素勒恳切地说,“况且,我只是不让你亲手去做,有事一定会是我们一起承担。我需要你做个军师就好,你只需要从旁提点我,不用自己动手。你不是无脑蠢物,更不会是我的附属,你是独立的你自己,你能帮我,只不过换一种方式,这样不更好吗?” 桑枝杀人这件事,对桑枝自己的冲击远没有对皇后娘娘的冲击大。在皇后娘娘的心里,桑枝是个知书达理的温雅女人,自有一种与宫里截然不同的风流。这样的桑枝,在处处埋藏着尸骨血腥的后宫里就是清流,是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夺目光彩。可皇后没想到,她会杀人。虽然一直担心桑枝,但绝没想到她会杀人。皇后更清楚,桑枝的这场杀人根本就是太后故意的,太后比皇后更明白,杀人,往往是堕落最快的开始。而皇后娘娘,绝不会允许桑枝堕落下去。 只要毁了桑枝固守的东西,只要让桑枝手上沾了血,再加上有个皇后娘娘作为要挟桑枝的筹码,从此,桑枝就只能彻底沦为太后掌中玩物,这样再利用桑枝彻底摧毁皇后简直易如反掌。人心啊,人心。皇后几乎能够确定,桑枝手上的这桩命案根本就是太后阴谋的开始。 就在这时,蔡婉芸在外面说,“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宣您去慈宁宫。” 皇后冷笑,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太后一定是要插手这件案子,而且绝不会允许她就此结案。皇后娘娘顿了顿,极其平稳地回蔡婉芸,“本宫知道了。” 桑枝连忙抓住她的手,“素勒——” “等我回来。”素勒望着她不安的目光,忽然勾唇一笑,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你这么惊惶的模样,看着让本宫又心疼又开心。”皇后娘娘眨眨眼,“真好,在你害怕惊慌的时候会依赖我,而我,可以保护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4|两难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皇后由蔡婉芸陪着到慈宁宫的时候,苏麻喇姑正在照着鞋样绣花,太后在一旁喝茶,“交给丫头去做就是。” “老奴不放心。”苏麻喇姑回话的时候,都没有抬头看太后,“太后您的东西,老奴还是自己经手才安心。” 太后就笑,“再过几年,等你老眼昏花了,看你怎么办。” “老奴的眼睛可好着呢,”苏麻喇姑这才朝太后笑,“就算及不上太后您,那也至少得过个几十年。说不得,我每月做一双,趁看得见把看不清时候的也做了呢。” 太后笑出声,“那你可用不了几十年,一年半载怕就瞎了。” “老天爷可不像太后您那么狠心,太后您福厚,为您尽心,老天爷才不舍得让老奴瞎呢。”苏麻喇姑脸不红心不跳,嘴上惯常抹了蜜似的,把太后哄得喜笑颜开。 太后哭笑不得,“你还埋怨起哀家来了,让你少做你又不听。” 伴随着一声通报声,皇后进来时正听到这话。她面色如常的福了福,“臣妾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来得巧,快来评评理。”一旁的蔡婉芸十分有眼色的扶起皇后娘娘,就听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苏麻喇姑对太后说,“哀家让苏麻把这些活计交给丫头去做,她不肯,还胡乱怪哀家狠心,皇后,你说说,这事儿可是哀家的错?” 皇后顿了顿,这话她可不好答。虽然身为皇后,但苏麻喇姑何许人也?在宫中的地位甚至比一般嫔妃还高,因着是太后的人,便连皇后也要礼让几分的。苏麻喇姑看一眼皇后,才放下手头活计,对太后说,“太后您这不是欺负老奴么,皇后娘娘一向跟您最亲,不管您在不在理,皇后娘娘肯定也都偏向您的。” 太后又气又笑,咬牙道,“哪天看哀家不把你那张嘴缝上!还怎么说都是你的理了。” 皇后这才恭敬地回答,“苏麻姑姑一心为皇额娘着想,正该是臣妾的榜样,臣妾自来十分感念苏麻姑姑。这些事原本也该由臣妾分担一二才是,是臣妾考虑不周,请皇额娘恕罪。”她不去评判谁在不在理,反而把过错归在自己身上。 “皇后哪里话,”太后轻轻叹气,“堂堂一国之母,做这些像什么样子!有这份心,不如好好伺候皇上。”宫妃为尽孝心而给太后亲手缝制衣物鞋袜也是有的,只不过皇后从来没做过。朝廷以孝治国,皇后为太后亲手做东西合情合理。太后这些话不过是话里有话罢了。 皇后又岂能听不出来,然而她确实没想过给太后做东西,甚至连皇帝,她都未曾有心帮皇上缝制过什么。一来,她心里其实是怨恨皇帝的,二来,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太后的棋子,太后对她的宠爱也是三分真七分虚,所以心里对太后也是有怨的。皇后本来也就只是看起来不作为好欺负,其实骨子里的倔强可没少一分。如今太后这含沙射影话里话外地指责她,不过就是在说她既对太后不上心,也对皇上不上心。皇后连忙跪下去,“是臣妾疏忽,请皇额娘恕罪。” 太后也没让她起来,就说,“往日哀家念着你毕竟年纪还不大,也对你没多少要求。可如今你也不小了,心该放哪儿,力该往哪儿使,哀家希望你自己心里清楚。” 皇后心里就一咯噔。她正在十九岁的路上,在后宫里都算是“老人”了,却还是一无所出。太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她好好伺候皇上,把心放在皇上身上,能有个孩子。这些话太后是不会明白说出来的,可规矩利害皇后又岂会不懂?于是低头回答,“臣妾谢皇额娘教导。” “起来吧,赐座。”太后这才发话,蔡婉芸忙扶起皇后,让她在一旁坐下。 太后又说,“听说今儿一大早,皇上又生气了?” 这话一问,皇后就有点坐不住,忙站起身来。 太后看她一眼,“皇后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语气是没有什么波澜,可这话却已经是很严厉的指责了。 皇后掌心有点沁冷汗,稳住声音道,“臣妾不敢。”她不怕太后直接拿绛雪轩的案子说事儿,但她怕太后合情合理的指责,更怕太后直接揭出她和桑枝的事情来。现在还远远不是和太后撕破脸的时候,明明太后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挑明,可皇后自己心虚,听着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越发忐忑不安。倘若太后这会儿直接直白的挑明,那么桑枝必死无疑,皇后绝无半点救她的可能。哪怕她们抵死不认,桑枝的命也是保不住了。没有什么比拿自己心上人的命做赌注更让人提心吊胆的了,皇后被太后虚虚实实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愈发紧张不已。 “不敢最好。”太后切切实实给了皇后一个下马威,就是不提绛雪轩的事情,反而让皇后心中不安。 皇后被太后这当头一棒唬住,一时间没意识到这是太后故意先落她士气。太后又是不按套路的将皇后打懵,让皇后措手不及。尽管皇后来的时候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没能抗住太后的威压。只能怪太后手段太高明,每一招看似没什么要紧,却招招扣在皇后脉门上,夺了先势。 这个时候,太后才慢悠悠地说,“昨晚,绛雪轩发生了命案?” 皇后心里又是一紧,她不敢有半分懈怠,尤其是被太后那么明里暗里的敲打了一番,这会儿实在战战兢兢,忙道,“回皇额娘的话,是的。” “查的怎么样了?”太后仿佛漫不经心地一句问话,却让皇后突然难以开口。 原本按皇后的计划,是要告诉太后已经结案的。可刚刚太后已经责怪她伺候皇上不力了,这会儿如果再说结案,明显这么潦草的对待人命能让太后责怪她一番。皇后心里有些胆怯,动动唇,半晌却艰难地说,“还……还在查。” 太后这才眸子一顿,抬头看看皇后,“哦?”皇后给的这个答案,太后很满意。因为太后已经知道皇后下令结案,这会儿却给出这么一个答案,显然自己的先声夺人是生效了,皇后方寸有些乱。太后唇角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还在查?” “回皇额娘,是。”皇后愈发低着头,“但是臣妾已经假意让人宣告结案,为的是让凶手放松警惕。” 太后点点头,赞赏道,“嗯,皇后做的不错。”于是放下杯盏,状似认真思量了一下,又说,“皇后事务繁忙,也不要过度劳累才好,最要紧的是伺候好皇上。这样吧,就让苏麻喇姑处理这个案子吧。” 皇后当即脊梁骨一阵发冷。果然!果然!果然是要插手,果然这件案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皇后心里清楚,绿莺不过是个被玩弄的奴婢,真正从中得利的是太后。她几乎敢确信,太后肯定是假意把桑枝的命交在绿莺手里,而绿莺却对此毫不知情。这样一来,如果绿莺不下杀手,那么就说明桑枝还有一般的利用价值。如果绿莺杀了桑枝,那么皇后也绝对没有理由责怪到太后头上。而如果绿莺要杀桑枝却没能成功,那就对太后更有利了。太后这招实在太绝了,绿莺和桑枝,无论是生是死,获利的都永远会是太后。桑枝死,太后不过是损失一个筹码却赢得皇家颜面,绿莺死桑枝不死,那么皇后为了保住桑枝,就更被掣肘。哪怕两人都死了,对太后也没有什么损失。无论哪种结果,太后都是坐收渔翁之利。可怜的绿莺到死都不知道,她的生死早就被太后算好了,她的死对太后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可是,就算清清楚楚地知道太后的阴谋又能怎么样!太后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你明明知道这是个圈套,却还不得不眼睁睁往里跳。皇后暗自咬牙,心里清楚根本不可能拒绝太后的懿旨,这一步她必须退。而她这一退,就必然会让她和桑枝进一步沦为太后的掌中物,必会将二人置于险地。可是她没有办法,太后的要求合情合理,自己根本不能反驳。虽然她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案子一定会交到太后手里的,可她那时候手里还握着一个底线,但这会儿这个底线却很难说出口。她万万没想到太后会让苏麻喇姑出面,倘若换成其他也有声望的老嬷嬷,那么她大可跟太后说,虽然交由太后的人处理,但最终的决定由她来做。然而,出面的人是苏麻喇姑,这事儿苏麻喇姑自己就能做主。而且,除了太后之外,谁还有资格让苏麻喇姑听从差遣?哪怕是皇后,也根本难以启齿说最终裁决由自己来定。皇后心里恨得咬牙,没想到太后做那么绝,竟然断了皇后所有的后路。 可是,可是她绝不能让苏麻喇姑来管这个案子。这样一来,桑枝的命就彻底握在太后手里,到时候皇后连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皇后僵在原地,所有原本准备好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她绝不肯答应,可又找不出应对的办法来。一时间,慈宁宫竟陷入令人窒息的沉寂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5|博弈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场面僵住,压力最大的就是皇后。 太后也不急,反正为难的不是自己。就悠悠坐在主位上,等着皇后开口。她倒是想看看,自己一手调/教提拔上来的皇后,到底会怎样应对自己。 皇后死咬着牙关就是不肯开口,后背上已经沁了一层薄汗。她这样死扛着也不是办法,太后的态度越是好整以暇,皇后越觉得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度秒如年。她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紧张,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太后状似不解地“嗯”了一声,“皇后怎么不说话?” 太后的声音根本不大,落到皇后耳中却震得她心上惊跳,握紧汗津津的手心道,“回皇额娘,臣妾……臣妾觉得……只怕不妥。” “不妥?”太后眼神一厉,她料到皇后没这么容易答应,但也算准了皇后没有应对的法子,可是眼下——难道皇后是想生硬的拒绝吗?这就有意思了。家雀儿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敢忤逆她这个太后的意思了?太后慢声问,“哀家倒要听听皇后高见,不知有何不妥?” “高见”一词冒出来,皇后慌忙跪下去,“皇额娘息怒!臣妾只是觉得……觉得——”她深吸一口气,脑子转的飞快,边说边想,“这案子发生在绛雪轩,两个死者分别是钟粹宫和承乾宫的人,皇上向来宠爱董鄂妃,又素来对皇额娘有偏见,且知道皇额娘最是护着臣妾——倘若此事交由苏麻姑姑来办,只怕会让皇上误会。”皇后胡诌着,思路竟然捋顺了些,“万一皇上以为这是臣妾故意推脱,不仅不肯亲自为两宫做主,还把担子扔给皇额娘自己落清静,臣妾担心皇上会更加厌恶坤宁宫……这……可怎么办才好?” 虽然是歪理,但好巧不巧皇后的思路是对的,这种想法不是没有可能,正巧砸在了关键点上。太后要这个案子的理由是让她全力讨得皇上欢心,倘若绛雪轩一案反让她更加失去皇上宠爱,岂不适得其反? 太后脸色沉下去。以往皇后是被她拿捏惯了的,无论说什么有什么指示,皇后都是乖顺的执行,这还是皇后头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违抗她的旨意。皇后不愿意把案子交给苏麻喇姑,按制来讲,完全可以直接拒绝。毕竟苏麻喇姑是太后的人,而后宫主事是皇后。可惜礼制归礼制,权力没真正握在自己手里,皇后就是个纸老虎。听皇后这么说,太后沉默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 当即吓得皇后面色发白。她既要尽力争取,又绝不能惹恼太后,于是五体投地跪在地上颤声道,“皇额娘,臣妾……臣妾无意冒犯……求皇额娘恕罪……”皇后发颤并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害怕。毕竟她现在羽翼未丰,在太后眼里还不够看。 太后看她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到底心中火气消下去几分。她愿意扶着皇后,但绝不愿意让皇后真正强大起来。就算等她百年以后,要把后宫真正交给皇后,那也绝不是现在。现在太后的权威,怎么能容许一个没有实力的皇后挑衅!于是道,“皇上是你的男人,留不留得住他是你的本事,连自己的男人你都看不住,难道还要指望哀家么!”太后语气透着冰冷的怒意,“你当哀家是老眼昏花了吗?昨儿皇上还在你那儿留宿了,一夜过去被你气走,皇后,嗯?你真是好本事!” 这毫不留情面的指责让皇后抬不起头,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乖乖挨骂不敢答话。 “哀家知道,你心里怨哀家,怪哀家把你带到这皇宫里,所以这些年来但凡你受委屈哀家总处处护着你,你自己胡闹些什么哀家也都当看不见由着你去。现在倒好,”太后斥道,“反倒让你越来越没分寸了!你可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大清皇后的位子,有的是人眼巴巴地盯着呢,你觉得委屈觉得没趣,有的是人不委屈。哀家虽然能帮你,但你要是自己太不争气,那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这番话说的太重,别说皇后,就连苏麻喇姑都有些惊讶。想来太后风风雨雨这么些年,没有什么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只有她的儿子,当今的天子,才敢屡屡暗地里使劲跟她对着干。可她怎么能忍得了一个皇后也敢如此放肆!说到底她对皇后的疼爱远不及她对自己儿子的万分之一,只不过皇帝总是跟她唱反调,她才不得不提拔起皇后来,想给自己的儿子选个贤内助,好能助她儿子做个明君。到底在她心里,皇后也不过就是为了皇帝而存在的。要说静妃的事情,太后只是生气的话,那么皇后跟桑枝之间那些暧昧不明的动作对太后来说可谓无比刺眼。就是当初孟古青,也只是跟皇帝恼得不可开交,两个小夫妻三天两头吵闹气的太后发怒,但终归孟古青不曾跟太后有过太硬的碰撞,如今小皇后这一遭,如何让太后不怒!苏麻喇姑一想,就明白太后这是心里憋着一股气呢。 皇后已经被骂的浑身冒冷汗,却是半句话都不敢再反驳的。只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身子瑟瑟发抖。太后之怒的后果,她怎么承担得起!太后话说完,皇后哑了声音,结结巴巴地说,“臣……臣妾知错……” 然而话没说完,皇后身子一歪,昏倒在地。她本就被活生生折磨了一夜,一早醒来却连早膳都没吃,紧接着就和桑枝痛哭一场,极大的消耗精神和体力,却连缓缓的缝隙都没用,就爆出了桑枝杀人的案子,如今再到慈宁宫里被太后疾言厉色地训斥一通,皇后哪里还撑得住! 苏麻喇姑眼尖,当即吓得心里一咯噔,“皇后娘娘!”立刻快步上前,把皇后抱在怀里。 跪在后面的蔡婉芸早就吓得浑身发抖,腿软的跪都跪不住。这会儿见皇后昏倒,竟然还没有苏麻喇姑反应快。等她反应过来时,苏麻喇姑已经令人帮忙抱起皇后放在慈宁宫内殿的软塌上,去召了御医来。 太后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会昏倒。御医请脉后,前来禀报,说皇后只是受惊过度加上体力不支,这才昏倒,没有大碍。 “受惊过度”——太后哭笑不得,她还以为小皇后敢跟她对着干是有多大胆儿呢,结果竟然是活生生吓晕了吗?到底是个不成气候的。然而不成气候才让太后心里轻松点,现在不成气候,不代表以后不成气候,只要素勒还可用,太后不介意再压她几年慢慢调/教。 苏麻喇姑皱眉看蔡婉芸,“皇后娘娘没用早膳,你这个掌事嬷嬷是怎么做事的?” 蔡婉芸吓得大气不敢出。太后冷眼瞧着,也不说话。 苏麻喇姑差人去给皇后准备膳食,又问,“皇后娘娘刚刚侍寝过,正是身子疲软的时候,你是做奴才的,就是主子不肯吃,你也好歹哄着她吃上一点。”她还正教训蔡婉芸,忽然见御医走过来,低声对苏麻喇姑说了几句话。苏麻喇姑眉头一皱,露出惊讶的神情来。按例拿出一锭银子给御医后,这才压低声音问蔡婉芸,“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异状?” 异状!蔡婉芸又吓了一跳,她当即就想到桑枝——然而这事儿打死她都不敢说了。就只是皇后娘娘没吃早膳,苏麻喇姑都能逮着她狠狠教训一顿,何况那等绝不能与人言的事情!蔡婉芸没有那么傻,什么状可以告,什么事就算自己死了也只能埋在心里,她可都一清二楚。然而还是瞬间脸色一白。 苏麻喇姑见她神色一变,额头上竟然冒出汗珠来,愈发压低了声音,“你可不敢有半点隐瞒。” 蔡婉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已经跳出喉咙了,她到底也不是一点扛不住的人,于是哆嗦道,“皇后娘娘……身上有伤。”这可也算得上是异状了吧?蔡婉芸不知道苏麻喇姑想问什么。 苏麻喇姑皱紧眉头,“你说清楚。”蔡婉芸赶紧把皇后召御医和教养嬷嬷的事说了一遍,苏麻喇姑当即脸色不好了。转个身朝太后走去,附耳说了这个事。 太后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听完看一眼蔡婉芸,却低声问苏麻喇姑,“严重吗?” 苏麻喇姑点点头,“看教养嬷嬷的意思,只怕伤得不轻。” “逆子!”太后猛地拍了一下扶手,苏麻喇姑连忙安抚,“太后息怒!”太后生了会儿气,却又一叹,道,“她是皇后,皇上是她的夫君,夫妻俩关上门做些什么事,旁人谁也不好说什么。”又说,“要是皇上喜欢,只要肯让皇后侍寝,就让皇后多忍耐点。到底皇上是她的天,夫君喜欢,她也理该顺着点。” 苏麻喇姑在一旁点头,“太后说的是。” 太后这才道,“皇后是受了点苦,回头让御膳房好好做点吃食补补身子。对了,前天察罕亲王送来的雪莲,就送去坤宁宫去吧。” “是。”说话间宫女已经把东西捧上来了。 蔡婉芸连忙谢恩,苏麻喇姑道,“这可是察罕亲王特地从科尔沁送来的雪莲,说是花了大工夫。你回去好好用这个好好给皇后调调身子。” 蔡婉芸自然感恩戴德叩谢不已。 “平身吧。”太后抿抿唇,“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既然皇后身子不好,就更不宜操心了。苏麻——” 话还没说完,宫女来报,“启禀太后,静妃求见。” “静妃?”太后大感惊讶,“这可真是稀罕事,她来做什么?”虽然向来知道静妃对皇后还算好,但太后觉得,以静妃嫉恶如仇的性子,见着皇后被皇上欺负,对皇后多照顾点,也是情理之中。太后知道静妃本性不坏,只是性子烈,向来对人热心肠。于是看一眼苏麻喇姑,眼神在说,难道是为了皇后? 苏麻喇姑皱皱眉,回她个眼神——不不好说。但要是不见,只怕不太合适。 况且,永寿宫的事情悄无声息的,谁也不知道,如今静妃还是静妃,那些事情好像从没发生过。 毕竟静妃自从降为妃位之后,就再没来过慈宁宫。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太后要是再不见,传出去不定宫里怎么议论呢!太后扶额叹气,“让她进来吧。” 静妃虽然早已废后,但她通身的气度才真真是一国之母该有的仪态。她似乎天生就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太后看见她仪态端庄大方的进来,那浑身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场让太后不由得惋惜,这个孟古青才真真该是最好的大清皇后。可惜!可惜孟古青冥顽不灵,性子比最烈的马还要烈上几分,这性子别说在宫里难待下去了,就是皇上也无法降服她啊。一个让男人根本不可能降服的女人,就算最终成为男人心口的朱砂痣,也终究是难以让男人欢喜的。何况孟古青的男人,更是天底下一等一不肯也不可能服输低头的人。 “臣妾给太后请安。”静妃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平身。”太后道,“来人,赐座。” “多谢太后。” 只有皇上和皇后才有资格称呼太后皇额娘,而静妃曾经也是喊过皇额娘的人啊。 苏麻喇姑都不用太后使眼色,亲自给静妃奉茶,“静妃娘娘请用茶。” “不敢,”静妃连忙站起来,接过道,“多谢。”她也不像宫里其他人一样,称呼苏麻喇姑为苏麻大姑姑。这点太后和苏麻喇姑都知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虽然是觉得有点别扭,这太后和苏麻喇姑也不是会为了这么丁点小事揪住不放的人。 苏麻喇姑似闲聊一样,“久不见静妃娘娘,倒消瘦了不少。” “永寿宫太过冷清,本宫又向来是爱热闹的,难免吃不好睡不好,自然就消瘦下来。”静妃唇角勾出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平和道,“不过毕竟也怪不得别人,这么些年过去,本宫也都习惯了。” 苏麻喇姑就不由得叹气,“静妃娘娘要是早几年有这想法,能少吃不少苦头。” “现在知道,也不迟。”静妃唇角的弧度可算稍微明显了点。 苏麻喇姑又问,“不知静妃娘娘前来,所为何事?”这才是苏麻喇姑绕这么大一圈想问的。 静妃淡淡一笑,“没什么事,只是今早醒来,突然万分想念太后。这才想起,”静妃看向太后,脸上挂着收敛的笑容道,“臣妾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太后了。当初太后为臣妾没少费心,臣妾却因着太年轻不曾领会太后恩情,又一意孤行,竟然这几年都未曾向太后尽孝,如今想起十分愧疚。臣妾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这才厚着脸皮前来求见太后,只盼着太后怜悯,肯见臣妾一面,能让臣妾好好尽份孝心。” 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好似不是假话。太后看起来听得动容,叹道,“难得静妃有这份孝心,哀家非常感动。” 偏在这时,内殿宫女来报,“启禀太后,皇后娘娘醒了。” 静妃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皇后娘娘也在这里吗?”她又一脸愧疚的说,“臣妾真是不如皇后娘娘对太后一片孝心。” 太后奇怪地看她一眼,见静妃如此情真意切的模样,太后一时都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想做什么。连苏麻喇姑都有点懵,静妃娘娘的性子怎么突然就改的这么贤淑了? 这两人焉能不知静妃绝对是有事!但,见着静妃这么一个几乎从不虚与委蛇的人一脸真诚,便连这两个人精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太后和苏麻喇姑都知道,倘若静妃真这么贤淑本该是好事,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们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觉得浑身不舒服。 太后轻咳一声,笑道,“静妃知错能改,该赏。你想要什么?”太后巴不得给她个赏赐,让她借此赶紧把想干的事儿说出来,省的弄得太后浑身不自在。 谁料静妃当即沉下脸来,痛声道,“太后!臣妾这么多年不曾尽孝,真是该死。如今回头,能得太后原谅,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太后若是再要赏赐臣妾,臣妾是万万不能受的!” 静妃一脸义正言辞,教太后莫名的眼角直抽抽,觉得有点扛不住,“那那……那就不赏,不赏!”见惯了静妃直来直去的性子,太后真是受不了她现在这个模样。 蔡婉芸扶着面无血色的皇后出来时,正看到静妃痛心疾首的模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看到太后竟然有点结巴的说话。皇后一时搞不清眼前状况。 静妃却只是对皇后行了个礼,也没怎么跟皇后说话。 太后见皇后出来,又不自觉地余光扫一眼静妃,再看向皇后时,突然觉得皇后真是顺眼多了!又见着皇后十分虚弱的模样,也是我见犹怜,便不由得心底软了软。太后暗地里松口气,心想,要是孟古青一直坐着皇后之位,指不定后宫里怎么翻天呢。 这么一想,太后愈发觉得皇后顺心,便连刚刚的怒气都下去了。太后觉得,还是要好好扶持皇后,但要让皇后离孟古青远点,可不能让她跟着孟古青折腾。 皇后温顺的给太后行礼,便连皇后行礼的神情仪态都愈发让太后觉得舒心。静妃这会儿倒是安分的过分,一言不发地在一旁坐着,目光并不曾望向皇后,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后,好像真的是万分思念太后一样。 太后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那赤/裸/裸不加掩饰的目光,太后是没感受到什么思念之情,只觉得静妃的眼神灼人。太后连忙转移注意力,对皇后说,“皇后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休养吧。绛雪轩的案子,苏麻会查个水落石出。” 皇后一僵,刚要开口,忽然静妃在这个时候插了嘴,“绛雪轩的案子?什么案子?”她眨眨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噢!不就死了俩宫女吗?还用得着劳驾苏麻……苏麻大姑姑吗?”这还是静妃第一次这么喊喊苏麻喇姑,喊出来的时候静妃就嘴角一抽,然而也只是转瞬即逝,静妃自告奋勇道,“多大点事儿,哪里就敢让太后费心了!这让我们这些晚辈情何以堪!后宫里这么多人呢,皇后要是分/身乏术,随便找个能干的去做就是,竟然还要劳驾苏麻,说出去岂不贻笑大方,就算不说皇后娘娘不知道尽孝,只怕也要怪着臣妾等人不知道为皇后分忧,什么事都让太后操心,怕是连累太后也要被人议论呢。” 这话一出,太后脸色就一变。她就知道,孟古青绝不是白来的! 就听孟古青放缓了声音,面带微笑道,“太后,这件小事就交给臣妾来办吧。也算给臣妾一个为太后尽孝心的机会。” 太后气的“啪”一下把茶盏放下,孟古青却面不改色,仍旧笑吟吟的站着,丝毫不受半点影响。倒是一旁的皇后,心有余悸地又吓了一跳。 静妃又说,“太后,臣妾请命。”她恭恭敬敬地行礼,面上表情却敛去几分,态度坚决。太后气得咬牙,“孟古青!” 竟然叫出了静妃的名字,这是自从静妃被废之后,再没发生过的事情。只不过静妃没被废的时候,太后也被气得直呼过她名字几次。要不就是皇上,天天跟孟古青互相喊着名字吵架,吵得十分激烈。尤其是当皇帝临幸过其他妃子,再去坤宁宫是一定要被孟古青挖苦的。原来两人私下叫名讳是温情,可一旦吵闹起来,互相叫着名讳对骂,就不太雅观了。不过现在皇帝没有这种烦恼了,他和董鄂妃私下互相叫名讳,但董鄂妃绝不会跟他吵起来。 静妃站直身子,“臣妾在。” “你——”太后气的没法,但又没法反驳孟古青。这事儿要做的合情合理不落人口舌,明面上就必须要过得去。不然要真想让桑枝死,对太后来说能是什么难事?动动嘴就行了。太后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咬牙气笑道,“好,好,你去查。你要是不给哀家查出个水落石出来,哀家可要治你的罪。” “太后放心,”静妃眸子冷了几分,脸上却还挂着点笑容,“臣妾一定不会让太后失望。”说着跪下行礼,“臣妾领旨告退。”又忽然抬起头,“要不,臣妾再陪太后一会儿?” 太后气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静妃专心去查案,就是对哀家尽孝了。”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静妃,“哀家相信静妃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 “臣妾定不负所托。”静妃应罢,起身退下。从皇后身边走过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却不着痕迹地对她眨了下眼。 万万没想到案子会交到静妃手里,皇后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放下来了。她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一松,这才抬头望向太后。 太后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皇后也下去吧。”就听苏麻喇姑突然轻咳一声,太后神色一顿,就缓了缓神情,声音温和不少,“回去好好调理身子,下次……下次皇上再去,你多忍耐些,可莫要再惹他生气。” 皇后低垂着眉目,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道,“臣妾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6|转机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这场较量因着静妃的凭空卷入,竟然让皇后最终占了上风。然而即便如此,她们也并没有感到丝毫松懈。 一时的输赢并没有多大意义,尤其是皇后娘娘现在底气不足的情况下。桑枝虽然不知道皇后在慈宁宫里发生了什么,但她仍旧担心着“弱国无外交”的处境,皇后现在的一切都在太后的笼罩下,根本翻不出花儿来。 太后最担心的,莫过于乖顺守礼的皇后娘娘和静妃搅在一起,被静妃带得难以控制。太后欣赏静妃,毋庸置疑。但越是欣赏,她就越不能留着静妃,就越不能让静妃靠近皇后。偏偏这一点是太后最难以把握的地方。皇后位居中宫,是后宫之首执掌宫闱,静妃本来就不可能丝毫不跟她接触。倘若静妃有心,皇后娘娘是不可能不见她的。这一切都合情合理,反而最让太后头疼。 苏麻喇姑劝慰道,“太后也不必太担心,到底皇后娘娘是个有分寸的人,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就闹起来。” 太后心知苏麻的话三分理七分劝,也无奈一叹,“哀家的那个兄长,卓礼克图亲王,最是护犊子。当初就为了皇上要废后的事儿,气的差点冲进宫里来。要不是他向来娇惯着,静妃哪里能这么目中无人!哀家担心的不是静妃折腾,哀家担心的是卓礼克图亲王。”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既是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的兄长,更是废后静妃博尔济吉特·孟古青的父亲。她们这个后宫,本来就是一个圈,家族联姻血脉相连,有着千丝万缕扯不开的关系。 “卓里克图亲王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么多年对太后您也很尊敬。” “又说好听话哄我,”太后叹气,“自从孟古青被废,卓里克图亲王就一直心中不满。孟古青是他宠着长大的,如今在宫里受委屈,他心里怎么会舒坦。你没看这几年,他都没进宫来看过哀家么。要是能把静妃接出去,只怕他早恨不得把人接走了。” 苏麻喇姑当然知道太后在担心什么。太后背后所依仗的主要家族势力就是她的四个兄长——博尔济吉特·吴克善、博尔济吉特·察罕、博尔济吉特·索诺木以及博尔济吉特·满珠习礼,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吴克善和满珠习礼所在的两个家族。为了让博尔济吉特家族和清廷绑的更加紧密,顺治帝的第一任皇后博尔济吉特·孟古青是吴克善的女儿,第二任皇后博尔济吉特·素勒就是满珠习礼的孙女。博尔济吉特家族以太后布木布泰为首,先后将太后的侄女孟古青,以及孟古青的侄女素勒,三代女子送入宫中为后。总之中宫之位就一直握在博尔济吉特家族手中,她们的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相比孟古青的父亲直接就是太后的兄长,现任皇后素勒的父亲却要称呼太后一声姑姑。如果说孟古青还敢直接跟太后叫板是因为她背后的吴克善健在,那么素勒就没这个底气。素勒的辈分太低了,她入宫时太后已然权势熏天,她的父亲又不比她的爷爷满珠习礼那样硬气,因而一入宫来,便对太后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不敬。 苏麻喇姑自然知晓其中因由,太后的位子看起来风光无限,但也正因为高处不胜寒才要谋划的更多更深更不能有一丝纰漏。然而事事哪能尽如人意,尽管她们几乎耗尽心血在这深宫里布下天罗地网,但这张网也只是看起来无坚不摧而已。没有哪一处不是靠着心血权势在维护,没有哪一个连接点不需要殚精竭虑,越是密不透风的大网越是需要呕心沥血,然而即便如此,她们还总是有力不能及的地方。尽管在其他人看来,太后的权势让人喘不过气,可苏麻喇姑清楚,一旦有一天太后倒下去,这张网将会反噬的最厉害。所以,她们没有一日不是精心谋划,没有一日不是如履薄冰。只不过习惯了,这么多年习惯了风风雨雨也习惯了输输赢赢,反正能笑到最后才是最终的胜者。苏麻喇姑就笑了笑,“话虽如此,到底也没接出去不是。说明卓里克图亲王心里还是顾及着您的。” 太后眉头皱的更深了,“你看看今儿静妃的表现,明显是站在了皇后那边。这可不妙。”太后沉吟许久,忽然说,“苏麻,你说,不然,哀家就许了卓里克图亲王把静妃接出去呢?左右卖他这个人情,也省的孟古青带坏了皇后。” “这……”苏麻喇姑心里稍稍一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虽然不合礼制,但太后要做的事自然有太后的道理。于是沉吟道,“左右现在皇上也不管,要真是把静妃悄悄送回科尔沁,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如此一来,卓里克图亲王念着太后您的恩典,知道您这是冒了风险为兄长着想,必定对您心怀感激,日后定会更尽力效忠。” “嗯,”太后眯了眯眼睛,“确实不错,容哀家再考虑考虑。” *** 正被太后合计着要送回科尔沁的静妃娘娘孟古青,此刻正在坤宁宫。 桑枝一瘸一拐满头大汗跑到永寿宫找她时,她就知道一定是为了皇后。这姑娘小腿到脚踝还被御医固定着,就这么死活拖着受伤的腿脚一步一步挪到永寿宫,静妃看见的时候就心里一叹。 正翻新泥土的静妃娘娘也没让她废话,直接问,“出什么事了?” 桑枝遂据实以告,又说,“静妃娘娘,恳请您前去慈宁宫看看,她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静妃扫一眼她痛得发白的嘴唇,以及一直在发颤的腿,“你这样子跑来,回头不怕皇后怪你?” 桑枝苦笑,“倘若换做其他宫女来,静妃娘娘您会见吗?就算见了,您会去吗?” “……”静妃不置可否。但心里明白,倘若换成别人,恐怕自己还真要考虑考虑。毕竟她现在心思惫懒,心里空的发慌时就只顾着捣腾永寿宫的院子,四喜在一旁帮她提水松土做事。这会儿听见桑枝这么说,静妃勾了勾唇,“你来,我就一定会去吗?” “至少,我比其他人更有说服力。”桑枝说着就要跪下去恳求,静妃余光看见凉凉道,“免了吧。皇后是我的侄女儿,去看看也没什么。” 桑枝大喜,待静妃离开后又一瘸一拐的回了坤宁宫。然而,正如静妃所料,皇后知道桑枝腿脚重伤的情况下又跑出去,顿时脸色阴沉。 静妃冷眼瞧着,心里却砸吧出苦味来,一抽一抽的疼。她抬手挡住眼睛,只道,“皇后,你们是要打算跟太后对上了吗?” 因着静妃刚刚解了自己困境,皇后对静妃好一番感谢,静妃也都默默受着。听到静妃这样问,皇后说,“经今日一遭,本宫越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静妃轻叹,又问了她们具体什么打算。皇后下意识地和桑枝交换眼神,相视一望罢皇后脸色又是一沉,她看见桑枝的腿就心里堵得慌。桑枝瞧着皇后的表情,又碍于静妃在这里,也不好多说,只好十分乖巧安静地在一旁坐着。皇后扭过脸去,犹豫了下终究是对静妃如实相告。 静妃听罢,哭笑不得,“你们的想法很好,可惜办法太蠢。” 皇后连忙说,“请姑姑指教。” “指教谈不上,”静妃神情淡淡的,“打蛇打七寸,既然要做就不要畏首畏尾束手束脚。你们这兜圈子兜得太大了,路太远,稍有不慎被太后发现,就是个大患。想循序渐进是没错,但你们没有抓住重点。权力这个东西,自下而上永远是见效最慢风险最大的。”她看向皇后,“何况以你的身份背景,既然要拿,就直接拿上面。” “拿上面?” “你得清楚,太后依仗的是什么。”说到这里,静妃语气一顿,忽然道,“你们那个法子是桑枝想出来的,是不是?” 桑枝和皇后面面相觑,答案不言自明。 静妃嗤笑一声,“果然是。”她长叹一声,“按照桑枝与众不同的性子,会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但皇后你是怎么回事?你就全都听她的?” 皇后眼皮一跳,犹豫着说,“我……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是个可行的法子。” “蠢。”静妃唇角勾出冷笑,吐出那么一个字,又道,“道理是道理,你也不看看用着好不好用?你们的办法倒是可行,却也是最笨的法子。一听就知道是下位者的惯用套路。”她说,“你们要谋的是上位,既然要做上位者,就要学会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从上往下看。桑枝看人看事的角度,是为人之道。你呢?皇后娘娘,你身居中宫,后宫之首,怎的这都不懂?” 皇后被她的直言不讳逼得脸色泛红。又听静妃问,“你知道苏麻喇姑和太后的区别吗?” 皇后摇头,静妃又看向桑枝,桑枝也不理解她想说什么。 静妃笑笑,“太后出身贵族,一开始为人处世就用的不是下民之法。她自来就是个上位者,所以她能成为太后,屹立两朝不倒。而苏麻喇姑,她是臣,是民,她的路一开始就是从下往上看。即便她再有智慧再能干,只要的眼光还是停留在下民的角度,她就永远不可能成为主子。苏麻喇姑能爬到最高的地位,也就是如今了。倘若她不是伺候太后,而是成为后妃,那么,她只怕远远达不到如今的盛宠。” “怎么可能?”桑枝不相信,“以苏麻喇姑的手段,她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难事?” 静妃哑然失笑,“你觉得,倘若她成为妃子,她能敌得过太后?” 桑枝抿抿唇,“那可不一定。” “一定不。”静妃敛去笑容,正色道,“倘若她成为后妃,如果没有与太后争宠之心倒也罢了,万一有,她绝对不是太后的对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连皇后都摇头,何况桑枝。 “她不是上位者,”静妃缓缓道,“就算她成为主子,她也没有上位者的心。” 桑枝皱紧眉头,“上位者?” “不错,”静妃道,“根源就在这里。苏麻喇姑是会钻规矩空子的人,她惯于利用规矩行事。但太后,是能够制定规矩的人。” 话说到这里,桑枝一震,好似突然被静妃短短一句话点醒。苏麻喇姑和太后的区别看似不大,可实际上正是这么一点看似几乎不大的区别造就了她们的天上地下之别。苏麻喇姑想的,永远都只会是怎样在现有规则下更好的生存,更好地达到目的。而太后想得却是,要如何制定出更好的符合自己利益的规则。这微乎其微的一点区别,实则犹如天堑不可跨越。她似乎明白,静妃说的所谓“上位者的心”是什么意思了。 果然,静妃说,“皇后,你要想赢过太后,你就必须明白真正赢她的根由在哪里。这一点,桑枝是不可能想到的,她走的就算不是苏麻喇姑的路子,那也没有上位者的意识。可你不一样,我们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儿,你怎得连这点都不懂?” 皇后睫毛微颤,握紧手掌,却说,“我……我自幼受训,由太后派人亲自教导,从未听过……听过姑姑说的这些。” 静妃顿时明白过来,惊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入宫这么多年,一直受欺负却从不知道反抗,原来如此!太后,太后真是好毒辣的手段!”不比静妃自小由卓里克图亲王言传身教,虽然同是贵族出身,但皇后自从十岁那年被太后选中后,就一直被太后亲自派人教导,皇后的父亲绰尔济亲王还因此对太后感恩戴德,却不知道太后把他女儿教成了什么样子。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选一个驯服的、也可以被自己拿捏的皇后,太后把十岁的素勒当成一颗棋子慢慢打磨。后来,素勒学会了怎样做一个优秀的、合格的皇后,却从没有人教过她怎样做一个上位者。 静妃幽幽一声长叹,看向素勒时眼中就带了怜悯,只说,“素勒,你记住,你是主子。奴才们固守的那些规矩,都是咱们做主子的制定出来给他们守的,我们只要做做样子就行了。我们是主子,规矩不合咱们心意,那就改了。我们不用抱着那些规矩死守着,你以为太后时时刻刻把规矩挂在嘴边,难道就是个守规矩的人?只怕她是天底下最不把那些奴才的规矩放在眼里的。”就算到最后,“主子”也不得不对自己制定出来的规矩有所妥协,但权力握在他们手里,规矩在他们那里拥有非常大的变动空间。 这番话,让皇后心中极为震动。她从没有听过这些,也从不知道这些,就算桑枝以往不怎么守宫规时,她心里还觉得无奈,怪桑枝没规矩。可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些规矩是可以不用守的!她从小就被教育行止要合乎礼仪,要按规矩行事,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她看别人也都是这样做的,虽然也知道有人暗地里不按规矩办事,但她认为那是不合礼仪的——不过不合礼仪不代表不可以做。却原来——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加之于身的枷锁,而且还是可以亲手解开的枷锁! 静妃看她震住,便不由得眼神越发温软些,“要想赢太后,只要赢得太后依仗的势力就行了。你们这个思路是没错,但却并没有看到太后的势力在哪儿。你们以为太后握住的是宫里的权力,却不知道她在宫里凭什么有这些权力。好不容易你们想到了家族势力,却又不知道找到正确的下手方法。你们绕的太远了。”静妃接着说,“太后依仗的科尔沁草原和博尔济吉特一族,不仅是她的,也是你的。你和她拥有的背后势力其实差不多,只不过你没意识到。比如你们满珠习礼家族,以及我阿玛这一支,还有察罕亲王与索诺木亲王一支,我们的家族是绑在一起的,谁也离不开谁。你只要想,只要敢放手去做,争取到其他三家的支持并不难。如果放在过去,太后有多尔衮亲王这支庞大的脉系支持,可能会更难一点,可现在多尔衮一脉已经被皇上铲除,断了太后伸向朝中的手。所以,你根本不必去拉拢所谓的朝臣命妇,没什么用。”而实际上,皇后和太后有的权势,静妃虽然不是全有,但也不差。所以她才敢有所依恃跟太后杠上,也让太后拿她没办法。 说到这里,静妃突然一顿,声音低了低,“而现在,你拥有的远比太后要多。你的亲姐姐是定远大将军和硕简亲王的嫡福晋,就等于你手里有兵权啊。皇后,你完全不必走那些弯路,你只要争取牢牢握住你有的,太后就不敢再对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而只要皇后意识不到这一点,那么皇后所拥有的这一切背后势力,就都是太后的。太后下的最高明的一招棋,就是握住了把这些势力联结在一起的纽带——皇后娘娘。她护着皇后,从来不是单纯的维护。皇后自小被她有心教导,如果不是遇见桑枝,慢慢打开了她原本的性子,就算今日静妃跟她说这些,她也只会受到惊吓而不会有任何举动。她就像一头自小被拴住的千里马,从未挣脱过缰绳,以至于长大后就算把缰绳放开,她也早就已经忘记了去挣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7|O〔∩_∩〕O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静妃没有久留。她最近精神头都不是很好,只有全心投入亲手捣鼓泥土花草时,心里才有一股实在感。何况也快到午膳时分了,日头升到半空,孟古青抬起手臂挡了挡阳光,慢悠悠地往回走。刚进入永寿宫,就远远看见四喜吃力地拎着一木桶水经过院子。 孟古青皱皱眉,不知道四喜还拎水做什么。院子里的花草都已经浇过水了,每每都是静妃亲自照料,四喜只负责在一旁拎水递瓢。想了想,孟古青不急不缓地朝院子里走去,她要看看四喜是不是在乱浇水。 永寿宫的院子算不上小,孟古青跨过前院到后院园子里时,就看见四喜已经背对着自己在泥土里弄些什么。旁边是盛着水瓢的木桶,四喜蹲在原地,满手的泥巴。 孟古青看不懂,就开了口,“你在做什么?” 突然听到静妃的声音,四喜吓得心里一跳,仓皇的转头却一不小心跌滑在地,坐了一身的泥巴,结巴道,“静……静妃娘娘……” 静妃看着她一身的泥巴,双手更是满手湿泥,不由得皱了眉头,“你在做什么?” 偷偷看见静妃皱眉,顿时四喜小脸吓得煞白,赶紧从泥堆里爬起来跪下,小心翼翼地说,“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在整理花圃。” “整理花圃?”静妃还是不太懂。 原来,静妃娘娘从来没干过粗活农活,自然不知道怎样种花好。就只是不知道从哪里翻了本书,对着书本来尝试,花在院子里乱种,每一株之间要么间隔太远,要么间隔太近,毫无花事的规矩。四喜一直以来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嘴角直抽抽,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四喜是奴才出身,这些活计难不住她,可她因为害怕静妃,所以也不敢跟静妃说。今早见静妃出去了,她闲着没事,想了想就决定不如自己先整理出花圃来,划出间隔的花垄,等下次静妃娘娘再种的时候,她就可以“顺便”地好心提醒一下。却没想到想着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四喜年纪小,又觉得拎水麻烦,所以每次都拎满满一桶,却没想到拎太满根本走不动,几趟下来就累得她大喘气。而且静妃几乎把永寿宫那么大的院子都用来种花草了,太大,一垄一垄的土要慢慢积起来,她一个人做着实在吃力,到现在连一垄土都还没弄好。就在快要把第一垄弄好的时候,静妃回来了。 四喜低着头,谨慎地解释着。静妃听着,眉头皱的更紧了,“种花还要讲究这个?” “回娘娘的话,是的。把花和花种的太近,花会打架。”四喜低声说,“要是种的太远,等长起来不好照顾。要是种的太乱,随便什么话都种在一起,那就不容易养活花。” 静妃听着觉得有意思,“花还会打架?”她笑笑,看着四喜说,“四喜,抬起头来。” 这还是静妃第一次叫四喜的名字,四喜心里很激动。自打进永寿宫以来,静妃话就不多,甚至就没怎么说过话,只是刚来的时候问过她的名字,四喜答罢静妃就没说话。这么长时间过去,静妃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四喜天天默默看着静妃娘娘白天捣鼓花草,晚上总要靠几杯薄酒才能入睡,而且还经常做噩梦,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心疼。她想,静妃娘娘吃了太多苦吧。桑枝跟她说,让她好好跟在静妃身边,留在永寿宫是好事,四喜原来是相信桑枝。但时间一久,她觉得静妃是个好主子。虽然不怎么说话,可也几乎不给她脸色看。当初在辛者库的时候,四喜可听过不少小姐妹们的闲言碎语,说主子们怎样怎样。但所有被大家描述的传言里,都没有静妃娘娘这样的。四喜愿意守着她。静妃让她抬起头,她不敢不从,压着心头的激动和胆怯,她睁大眼睛,一双眸子还是澄澈的,带着紧张和怯意抿住双唇,仰起脸来。 孟古青看到她的眼睛,顿时一怔。然而随即就看到四喜脸上不小心抹的泥巴,以及汗涔涔贴在脸上的发丝,再加上那双圆溜溜明亮的眼睛,端的是个小花猫。孟古青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她打量着四喜,问,“你多大了?” 进永寿宫大半年来,四喜第一次看见静妃娘娘笑。四喜心想,静妃娘娘笑的真好看。笑得让她都忍不住跟着咧开嘴,心里都明媚起来。她呆呆地望着静妃傻笑,忘记回答。 孟古青挑眉,“四喜?”她没想到,这小姑娘好像傻了似的望着她,不过为什么傻的四喜会那样笑,笑的毫无心机,就像个孩子一样明媚,就像……曾经少女的锦绣。孟古青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四喜眼睁睁看着静妃娘娘面色沉下来,顿时心里一紧,也跟着吓得脸色发白。可是静妃娘娘没让她低下头,她不敢,就咬着嘴唇胆战心惊地望着静妃,哆嗦道,“回……回静妃娘娘的话,奴婢今年十四。” 才十四啊。孟古青看她抿唇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唇角勾出淡淡的弧度来,然而兴致却不高,只说,“你去洗洗吧。花圃可以慢慢弄。” “奴婢遵命!”四喜得令,连忙叩头谢恩。一直等到静妃转身离去,她才敢抬头。望着静妃的背影,四喜暗暗决定,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帮静妃娘娘把花圃做得漂漂亮亮的! ****** 静妃离去后的坤宁宫却透着股诡异的氛围。 素勒这一夜一天,受了太多刺激,脸色自然不太好。哪怕在慈宁宫勉强喝了碗粥,可还是面无血色。 桑枝就更不要说了,这会儿都能觉察到腿上滚烫的热度,好像筋都被烫的一跳一跳的。她知道素勒在生她的气,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累,心累。 这过去的一天一夜,让她们两个都筋疲力尽。 这会儿,没了旁人,她们两个反倒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久久没说一句话。 许久,两人的声音却同时响起,“你吃东西了没?” 问完她们看着彼此,桑枝笑笑,坐在原地朝素勒伸出手,“抱。” 素勒原本在心头绕着的怒气顿时化作满腔柔情,她叹口气,上前到桑枝面前将人抱住,埋怨道,“你要去找姑姑,打发个奴才去就是,还非得自己跑一趟。” 桑枝抱到她时,整个人就瞬间安心下来。她不由得收紧双手,答非所问,“你瘦了。” “嗯?”素勒暗叹一声,抚摸着桑枝的腰捏了捏,笑道,“你是不是胖了?” 桑枝惊讶,“我胖了?” “敢情人家承乾宫的饭菜比我这坤宁宫好,在这儿怎么都养不胖的,没想到去皇贵妃那里才多久,竟然摸起来有肉了。” 素勒故意在她耳边说的阴阳怪气,叫桑枝哭笑不得,连忙解释,“我胖了?怎么可能?我——”她想了想,在承乾宫天天啥事儿不干,吃饱就待着,也不过就是费费脑子,难道真的吃胖了?她眉头皱起,问素勒,“我真胖了?” 素勒扑哧一笑,揉她的脸说,“真胖才好。怎么哪都养不胖你。” “为伊消得人憔悴,”桑枝盯着她笑,“想你想的睡不着吃不好,能胖才怪。”说着伸手揽住素勒的腰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素勒惊道,“你腿有伤!” “又不是残废。”桑枝按住她,“伤得是脚踝,又不是大腿。你坐坐,说不定沾沾皇后娘娘的福分,我就好了呢。” 惹得素勒脸一红,啐她道,“净胡说八道。”却还是不敢把重量完全放在桑枝身上,只敢双手搂住桑枝的脖子,试图减轻她腿上的力道。又看一眼桑枝被木板固定住地小腿,长叹一声,“得多疼啊。”语气里满是怜惜,好像她比桑枝还疼似的。 桑枝心都因为她的话她的神情变得暖烘烘的,然而到底是心里一酸。皮肉伤怎么比得上一晚上素勒受的苦!她不愿意这时候露出不合时宜的情绪来,于是愈发抱紧素勒,只小声说,“你是不是想我想的吃不下饭,所以才又瘦了?” 素勒脸上有点烫,戳她心口道,“谁想你,没良心的人。出去就不知道回来,我看你八成是恋着董鄂妃的好,把我忘了——唔——” 桑枝忍不住吻住她,素勒顿时心跳停住。桑枝却不敢太放肆,只是浅淡的亲吻她的唇而已,哑声道,“你不想我啊,可我想你。很想很想,想的睡不着,吃什么都没滋味。想的天天恨不能来见你。素勒,我觉得我好像病了。” 原本素勒听着她的话,心里都软成水,可最后一句让素勒心里一抖,“你病了?” “嗯。”桑枝点点头,与她额头相抵道,“我得了一种一不见你就魂不守舍的病。” “……”素勒动动唇,只觉得脸上更烫,心头愈发软腻,低声说,“我也是……怎么办。”她有点委屈的说,“不想让你去承乾宫。” 桑枝吻她的眉心,“我不回承乾宫了。” 素勒顿时喜上眉梢,“不回去了?” “嗯。” “太好了!”素勒开心地搂住她脖子,却又道,“可是……” “什么?” 素勒摇头,“没什么。我们得重新捋一捋。” 桑枝笑起来,“对。静妃说的那些,让我觉得,太后根本不可能轻易动你。很可能,一直以来,太后都是纸老虎。至少在你面前,是这样。” 然而素勒却摇头,满目温软的眸子里却写满担忧,她望着桑枝,“太后不能轻易动我,却能轻易动你。这才是我担心的。” 说的桑枝也心里一紧。没错,就像孟古青始终安然无恙,但锦绣却能轻易被害丧命。太后或许动不了皇后,可对于桑枝一个奴才,太后想弄死她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皇后会顾及到桑枝,会因为桑枝而有所掣肘,这才是太后为什么一直容许桑枝存在的根本原因。太后也不傻,虽然她握着皇后本该有的那些背景和权力,可一旦有一天皇后不受控制,太后总不能就这样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这一个方面上。然而能够制约皇后的实在不多,直到桑枝的出现。不管太后有多厌恶皇后这种行径,但至少这给了太后一个绝好的筹码。皇后越是在乎,太后越是要握住桑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8.发糖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慢慢来吧。”桑枝贴着素勒的脸颊蹭了蹭,吻着她的头发说,“素勒,要是你能跟我一起回去该多好。” 素勒窝在她怀里,心里很安宁。听到这话,就问,“回哪儿?” “有一个地方,比这里好成百上千倍。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桑枝声音低沉,“就算还是会有一部分人对女人和女人相爱侧目,但至少,我们能够凭着自己的本事安心过日子。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勾心斗角,放假的话,我们还可以去游山玩水。嗯,我们还可以做很多好吃的,玩很多好玩的,一起亲自打造我们的家,白天各自工作,下班回来一起吃饭,睡觉。”越说声音越低,在大清朝生活的久了,她才知道当初的日子有多难得。再怎么样,至少当初的社会把女人当人,把老百姓也当人,至少老百姓能够吃饱穿暖日子充裕。 素勒听得似懂非懂,却向往不已。她看向桑枝,眼睛里藏了忐忑,“桑枝……” “嗯?” “你……”素勒抿抿唇,“你是不是不喜欢皇宫?”她问,“你是不是特别想离开这里?” 没想到素勒突然问这个话,桑枝一下怔住。当然不喜欢,谁会喜欢这个地方!可她迎着素勒试探又期待的目光,却说不出话来。 怀里的素勒紧了紧放在桑枝脖子上的手,无意识的指尖揪住她的衣领,低下头问,“你……会不会走?”她说,“等到可以放出宫的时候,你会不会离开?” 会不会走?桑枝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已经放弃过一次了,还会不会再走第二次?她还在发怔,忽然觉得手背有些异样,一低头就看见素勒眼泪竟然落下来。桑枝心头一抽,“素勒!” 见她不回答,素勒心里一冷,顿时委屈害怕又心尖抽疼。却不说话,埋在她肩头用力抱住她,不回应桑枝。 “我怎么会走呢!”桑枝连忙道,“我能走到哪里去呢?素勒,”桑枝心疼的抱住她,“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这个皇宫,不,这个天下,我贪恋的也只有你啊。” “你哄我。”素勒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地在她颈窝说话,手上却更用力了些。 “我发誓,”桑枝举起手指,“我爱你啊,素勒。我……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人没了心怎么能活呢,我的心在你这儿啊。” 皇后娘娘这才抬起头来,“那你答应我,一辈子不许离开我。” “不离开,离开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桑枝给她擦眼泪,笑叹道,“还哭鼻子,像个小孩子。” 素勒撇嘴,对她做了个鬼脸,却又缩进她怀里,“我怕。以前不觉得,可最近越来越觉得离不开。” “不会离开。”桑枝认真地说,“除非死亡,否则,我不会离开你。” 皇后娘娘立刻变了脸色,“呸呸呸,不许说那个字。” “呵,”桑枝莞尔,不好意思地吐舌,“不说不说。” 午膳时间到了,皇后娘娘令人把饭菜弄到里间来,“你们都下去吧,让桑枝伺候本宫就行了。”蔡婉芸听到这话,眼角一抽,却还是低眉顺眼的退去。然而走出去又不放心,到底亲自在宫门守着。 “你早起没吃东西吧?”皇后说,“临走的时候,我还想着让下人给你备一份呢,可惜早膳时间过了,我又没有小厨房。”小厨房只有太后那里有,有时候太后嫌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好吃,就让苏麻喇姑在小厨房里给她们两人做些东西吃。这大清后宫,有小厨房的就只慈宁宫一处。皇后接着说,“不过我给你留了糕点,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动。” 桑枝笑笑,“你一个人去慈宁宫,我只顾着担心了,哪里还想得起吃东西。”说着给皇后盛碗热腾腾的红枣粥,“早上没吃东西,先吃点清淡的垫一垫。” “嗯,”皇后应着接过汤,“其实我在太后那里喝过一碗粥了,不过没喝出味儿来。”她在喝汤,桑枝拿起她的筷子给她夹菜,素勒一边喝汤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唯恐桑枝给她夹了太多蔬菜。果然看着桑枝下筷就不往肉那里上去,素勒有点急,“肉,肉!” 桑枝忍俊不禁,到底伸筷夹了一块烤肉,放到素勒面前。 素勒眉毛耸着,看着一堆蔬菜上面就一块肉,嫌弃地撇嘴,“就一块……” “哧——”桑枝轻笑出声,“你先吃点青菜,一会儿再吃肉。” “可是你给我弄了一碗菜,”素勒很委屈,“吃完哪里还有肚子吃肉!”说着放下勺子,拿起筷子把烤肉放进嘴里,紧接着端起玉碗把里面的菜拨走一半到桑枝碗里,然后又端起桑枝的碗迅速夹了一堆肉,放下后才慢悠悠地一边吃饭一边吃肉,菜都被她拨到一边去了。 桑枝看她动作行云流水似的顺畅,不由得扶额,“素勒,你不能总这么挑食。” “我吃着呢。你看——”皇后娘娘挑起一根青菜,有模有样地放进嘴里。她也就是在桑枝面前才挑食挑的厉害,实际上,以前正儿八经独自吃饭时,皇后的饭菜都是由蔡婉芸动手。蔡婉芸也不清楚皇后爱吃什么,就每个菜按照比例各夹一点,也不管皇后吃不吃得饱,或者吃不吃得完,每顿饭都像是用尺子量好了,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反正按照宫里的规矩,像皇后太后皇上这些人的爱好都不能轻易透露,就连吃食上面的喜好也不能,以免贪嘴被有心人利用而出事端。不过这种规矩也就皇后以往遵守,毕竟太后有苏麻喇姑专用小厨房,皇上有董鄂妃贴心的照顾,底下的人虽然不知道皇上喜好什么,但董鄂妃清楚啊。 可现在,素勒有桑枝。桑枝知道,素勒其实饭量不大。只是跟自己一起吃饭的时候,素勒好像每次都特别开心,即使面上没有太明显的表现,但皇后娘娘吃东西的时候会活泼很多,再不是过去那样食不言寝不语,定时定量安静地默默吃完。桑枝很心疼那时候像个木头一样被人支配的皇后娘娘,现在有时候还会故意逗她。但没想到这样一来,皇后娘娘变得十分挑食,只吃自己喜欢的,不爱的就不愿意动筷子。 桑枝看着,心想,也许自己应该开发小厨房技能了。御膳房的食物虽然美味,但到底是大锅饭,天天吃月月吃,总会厌倦。即便翻着新花样,可一年到头轮个遍,也就是那些菜式。而且御膳房为了安全起见,是不会做太出挑的菜色的,除非遇到特大庆典喜事。 她暗叹一声,也就由着皇后去了。饭毕蔡婉芸派宫女来收拾东西的时候,眉头一抖,就默默无奈一叹。蔡嬷嬷心想,果然只有桑枝在的时候,皇后娘娘才好好吃饭,饭量也大些。以往半碗米饭吃不完,一碗汤顶多也就喝一口,菜更别提了,几乎就是象征性的戳一戳。蔡嬷嬷心里很不是滋味,退出去的时候不由得看了桑枝一眼,仍然觉得桑枝这个人扎眼的厉害。 很快御医们熬好药送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还没送到坤宁宫,药味就弥漫开了。素勒闻到那药味就苦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桑枝。桑枝也没办法,想了想,她说,“等我一下。” 到门口找到蔡婉芸,桑枝问,“蔡嬷嬷,这个季节,御膳房有没有腌制好的梅子之类的小点心?” 蔡婉芸不想回答她,却又不能不回答,“你问这个干什么?” “皇后娘娘的药太苦,我想等她喝完药,给她解解苦味。” “噢……”蔡婉芸心中不是滋味,怪自己怎么没想到。转念一想,觉得肯定是桑枝的错,都怪桑枝太扎眼惹自己生气,所以自己才考虑不周。于是收了收表情,淡淡说,“我知道了。” 桑枝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是无奈,知道蔡婉芸不会对此不过问,她也不好再多说,只得重又回去。 回到内殿的时候,却见一碗药已经见了底,桑枝惊讶道,“你喝完了?” 皇后娘娘看见桑枝进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苦起来,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模样。桑枝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很苦?” 皇后点点头,一脸的难以忍受。 送药的宫女已经下去了。桑枝想了想,忽然把她拉到床上去,扯下床帘的时候挡住了她们,趁着这个空隙,桑枝扣住皇后的后脑勺,直接含住她的唇,紧接着伸出舌头去舔舐着她的唇舌吮吸。 皇后被她扣在怀里,口中是桑枝的味道,一时也不知道是她们两个谁的心跳震得皇后头晕,竟有些身子发软。 桑枝原本只是闻着药苦,这会儿真的舌尖尝着皇后嘴里的苦味,才知道那药是真苦,苦的桑枝舌尖发涩,喉咙里都泛出苦味来。不过这苦涩难忍的药味里,却夹杂着皇后的香,又让桑枝流连忘返。 桑枝忍不住想,这么苦的药,素勒竟然一言不发喝完了,而且自己进来的时候,还看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么一想,心尖都有些疼,于是愈发舍不得怀里的人,唇舌纠缠着皇后不舍得离去。 直到皇后呼吸越来越乱,双手却越来越用力,甚至情难自已地带了喘息时,桑枝才恋恋不舍的放了她。皇后迅速低下头去,面色涨红,咬着唇连呼吸都屏住了。 见她这模样,桑枝以为她被自己吓住,心里也是一紧,哑声问,“素勒?” “疼。”素勒却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让桑枝更担心。于是又问,“疼?哪里疼?” 素勒低下头,抿紧双唇不肯再答。 桑枝急了,“哪里疼?要不要再去给你找御医?你急死我了。” “桑枝……”素勒伸手捂住她的嘴,眼波里却似含着一汪水,低声说,“……我……是……那里……我……你不能乱亲我……”说完,脸色更红了。皇后娘娘觉得,自己脸上简直要烧起来了。 桑枝顿住,忽然明白过来。瞬间就觉得心上仿佛被刀刺了一下,鼻子就有点酸。她暗自咬住后牙槽,强行压住涌上来的对皇帝的恨意,缓下情绪对素勒笑笑,“好,那你要欠着,等你身子好了要还我的。” “你不要胡说八道。”皇后扯住被子蒙上头,不愿意让桑枝看见她红透的脸。 却没看见桑枝瞬间阴沉下来的脸,桑枝用力攥紧双手,那一脸的戾气只怕要吓到藏在被窝里的皇后娘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9|新章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正文在上面======= *****以下是防盗章***** 桑枝对永寿宫轻车熟路,门口的小太监对她也已经极为熟悉,倒是不认得绿莺。不过这些小太监自然都有几分眼色,见绿莺和桑枝一同过来,便暗自忖度出绿莺的分量打招呼,“桑枝姑娘,两位姑娘好。” 桑枝见他们神色颇为拘谨,笑道,“两位公公好,这位是承乾宫的绿莺,特来给静妃娘娘请安。” “正巧,坤宁宫的蔡姑姑也在。”小太监道,“两位且稍等,容小的前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小太监面露难色的回来,“静妃娘娘说,今日事忙,不得空。” 自从上次险些被毒死之后,桑枝再来几乎没被刁难过,这次不免觉得惊讶,“不见?” 小太监点头。 绿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不过很快就缓了神色,笑道,“烦请公公再去通报一声,娘娘尽管先忙,等抽出空来再召见奴婢也不迟。”这意思就是要等着了。 桑枝看看她,也不好说话,只得沉默着陪在一旁。小太监不敢怠慢,依言再次禀报,回来时说,“娘娘说,那就等着吧。” 这一等就从傍晚等到夜幕。眼见着宵禁就要到了,静妃仍然没有半点召见的意思。桑枝站的双腿僵直,十月夜风嗖嗖的吹,让她和绿莺都不由得打寒颤。桑枝沉默一会儿,终究开了口,“还等吗?” “等。”绿莺声音异常坚决,“娘娘不肯召见是娘娘的事,倘若我就此回去没有尽力,一定会被责罚。” 桑枝皱眉,“听闻皇贵妃娘娘素来仁厚,不至于……” 绿莺微微摇头,“皇贵妃协理六宫,赏罚分明。虽然为人仁厚,但做错事也绝不会姑息。何况,千秋令节不是小事,出不得半点差池,静妃娘娘这里要是不事先做足功夫,万一在明天出点事故,莫说我,就是整个承乾宫恐怕都不好交代。” 桑枝听得心里一阵沉闷。 两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奉承道,“绿莺姑娘大可不必多虑,谁不知道承乾宫的恩宠最盛,坤宁宫那位……”太监压低了声音,“只怕这千秋令节皇上都不乐意呢。纵使永寿宫明日真闹事,受责罚的也必不会是承乾宫。” 绿莺叹气,“荣宠再盛,也是后宫之人。后宫说得算的可不是承乾宫,还有……”顿了顿,“何况,皇贵妃娘娘最是以身作则的,从不许承乾宫逾矩。”绿莺微微摇头,“皇贵妃协理六宫,赏罚分明。虽然为人仁厚,但做错事也绝不会姑息。何况,千秋令节不是小事,出不得半点差池,静妃娘娘这里要是不事先做足功夫,万一在明天出点事故,莫说我,就是整个承乾宫恐怕都不好交代。” 绿莺叹气,“荣宠再盛,也是后宫之人。后宫说得算的可不是承乾宫,还有……”顿了顿,“何况,皇贵妃娘娘最是以身作则的,从不许承乾宫逾矩。” 小太监就道,“那是那是,要不皇贵妃娘娘怎么如此得宠呢?不恃宠而骄,还心地善良,宫里人人都称颂皇贵妃娘娘仁厚呢!” 说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人举目望去,正是坤宁宫的蔡宛芸姑姑。蔡宛芸面无表情,走到几人面前时却眼神如刀。 两个小太监已经吓得冒冷汗了。绿莺倒是不卑不亢,“见过蔡姑姑。” 桑枝也连忙跟着行礼。 蔡宛芸打量着绿莺,“承乾宫的?” “是。”绿莺声音极为恭敬。 蔡宛芸“嗯”了声,不再说话。把目光移到桑枝脸上时,却一顿,“你也是?” “回姑姑的话,是。”桑枝也是低眉顺目。 蔡宛芸眼神变了变,“竟然去了承乾宫,呵,”冷笑道,“也是个有福的。” 想必是认出了自己,桑枝心想,到底当初在辛者库有过一面之缘。 就听到蔡宛芸语气凉凉地说,“傻人有傻福。” “……”桑枝嘴角抽动,越发低了低头。敢情不止记着自己,更记着那日自己的笨拙呢! 说完这话,蔡宛芸头也不回地走了。 暮色静悄悄的,一股沉闷的氛围蔓延开来。又等了会儿,才看见里面出来一个小宫女,看见绿莺和桑枝没好气地道,“还没走呢。” 桑枝正要赔笑说话,小宫女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要来,只能来一个。进来两个,打扰娘娘清净。你们自己看着办。” 桑枝一愣,绿莺瞥她一眼,低声道,“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吧。” “你自己……行吗?”桑枝有点不放心。永寿宫确实惯爱为难承乾宫的人,绿莺待她好,她又岂能不为绿莺担心。 绿莺眼神软了软,笑道,“姐姐放心。” “要不,我替你去吧。” 绿莺握住她的手,笑容越发温软了些,“姐姐为我好,我知道。但这件差事极为要紧,非得我亲自去办。” 桑枝抿唇,妥协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了,”绿莺轻声说,“再晚些恐怕就要过了宵禁,你再不回去只怕就回不去了。” 也是。桑枝想了想,只好道,“你自己保重。” 绿莺扑哧一笑,“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姐姐尽管放心。” 等在永寿宫门口的小宫女不耐烦道,“商量好了没?再耽搁会儿,就都别去了。” 绿莺这才道,“我去。”给桑枝一个放心的眼神,就跟着宫女进去了。 小太监见桑枝守了会儿,才道,“桑枝姑娘快些回去吧,不然可就真难回去啦。” 桑枝也不好再耽搁。她跟绿莺不一样,绿莺奉旨出来办事,身上带着皇贵妃娘娘口谕,就算稍晚回去,宫人也不敢不给面子。可她就不同,她身份低微,纵使在承乾宫伺候到底也没个辈分,不会有人肯卖她面子。这样想着,桑枝也只好自行离去。 夜色深了些,桑枝加快脚步,刚过隆福门到翊坤宫拐角处,忽然听到脆生生的喊声,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桑枝!” 桑枝一回头,又惊又喜,“素勒!”她几步上前握住素勒的手,“你怎么来了?”却皱眉道,“手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素勒眸子弯了弯,“你在教训我啊。” 桑枝一顿,唇角勾出笑来,“是啊,教训你!这么晚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再仔细一看,素勒身上的宫女装都歪歪扭扭的没穿好,待目光落到素勒足上时,桑枝眸子一紧。 露出的部分金丝勾勒,似乎是飞鸟的半个翅膀,夜色下桑枝也看得不甚清楚,但很显然这绝非寻常身份可以穿戴。 素勒随着桑枝的目光往下看,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脚,目光灼灼地望着桑枝。 桑枝垂眸,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给她整理衣领,“衣服也没穿好,这个样子回去会不会挨骂?” 素勒眨眨眼,“不被逮住的话,应该不会。” 桑枝手上动作一顿,“要是逮住了呢?” “逮住了……”素勒不以为然地抿抿唇,“也无妨。”她看向桑枝的眼睛,“放心。” 桑枝轻轻叹气,捧住素勒的手给她揉着,“以后,还是不要来了吧。万一出点事……”桑枝声音低了低,“素勒,我很开心能有你这个朋友,但在宫里,还是小心为上。” 素勒唇角翘起来,“你担心我?” “是啊,”桑枝看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你虽然还小,但规矩总还是要守的。不然,也会挨罚吧?”她想,就算素勒是个格格,但这样穿着宫女的衣服乱跑,那也是有失皇家颜面的大罪,难逃责罚。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素勒带着几分倔强,“就是要做。”她的一生都将要断送在这深宫里,如果连自己寻个乐趣都不能,那余生这么多年该怎么熬! 这话说的任性,桑枝莞尔,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既然如此,以后要多多小心。快宵禁了,赶紧回去吧。”又说,“明天就是千秋令节,到时只怕忙得紧,你也早点休息。” 素勒不以为然,“千秋令节有什么意思。” “可不敢胡说!”桑枝连忙正色道,“听说千秋令节可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呢。” 素勒冷哼,“什么普天同庆,可有谁真的在意。” “当然有人在意。”桑枝挑眉,“就算这宫里没人真心,至少皇后娘娘的家人是真心祝福的吧。而且,还有我们这些宫女,也是真心祝福。素勒,你不能把人都想的这么无情。” “宫里难道还是个有情之处?”素勒意味不明却不多纠缠此话,只闪了闪眼睛,“你又没受过她恩惠,也会真心?” “谁说一定要受惠才会真心?”桑枝皱眉道,“虽然我不认识,也不在皇后宫里,但是,真心送上一份生日祝福有什么难的?便是个陌生人,遇见人家生日,也会真心祝福啊。”桑枝反倒不能理解素勒,“你不是?” 素勒咬咬唇,转头道,“再没有比我更真心的了。” 惹得桑枝轻笑,“你倒是会说话。” 素勒嗔她一眼,“你刚刚说的生日,便是生辰?” “对。”桑枝想了想,“素勒,你对皇后娘娘可不能直说‘她’啊这种大不敬的话,要用敬称,免得祸从口出。” 素勒不置可否,“一段日子不见,你倒是越发规矩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桑枝感慨一声,“好啦,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只怕我真要露宿街头了。你也快回去吧。” 素勒应下。 桑枝跟她告别,也不回头看素勒去往哪个方向。却忽然听到身后素勒轻声说,“你可愿意去坤宁宫?” 桑枝一顿,“什么?”她有些怔。 “没什么。”素勒眼神低了低,微微一笑,“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0|种花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永寿宫这阵子都很忙。初春时节,正是耕作的好时机。 静妃娘娘最近对种花抱有很大热忱,尤其身边有个会种花的四喜陪着,静妃娘娘才发现,原来种花还有这么多门道。她想,过去的日子啊,确实是太无所事事了。身为主子,不管是曾经的皇后,还是身处现如今的静妃之位,都像宫里几乎所有妃子一样,除了讨好皇帝之外别无他事。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愁,日子变得像蚕蛹,一天接一天的裹起来,裹得密不透风,让她终于被作茧自缚被困在狭隘的深宫内苑里。她的人生百无聊赖,幸好身边有个锦绣忠心相伴。她唯一的乐趣就寄托在了锦绣身上,仿佛是种惯性,她让锦绣代替原来的皇帝成为她的全部。 她不知道如果不把全部的感情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还能有什么可做。她不热衷于权势,聊以打发时日的只有喜欢那些金碧辉煌的新奇玩意。可偏偏皇帝素来厌恶奢华,她便连喜欢奢侈的机会都没有。而今跟着四喜一起种花,竟然让静妃惊奇地发现,原来沉迷一件事也如此令人欣喜。她本就是个纵性尽情的人,容易投入更容易喜爱,但凡有点热衷的事做,都不至于一无是处。 永寿宫就静妃和四喜两个人。这会儿,一主一仆都是两手泥巴,四喜在教静妃弄花圃。 可惜静妃玩不好土,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手拙,四喜的花垄都笔直一条线,孟古青的却不是歪了就是斜了,一条花垄弄下来,人家四喜的整整齐齐,她的就像歪瓜裂枣。做起这些来,静妃没什么架子,和四喜一样亲自动手。四喜毕竟小,有时候转头看到一旁的静妃,就莫名觉得静妃好像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这不,主子还跟她一起弄花垄呢,也是满手满脸的泥。 她们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月季,雏菊,天竺葵等等。 四喜正在弄新的花垄,回头一看,静妃手里的花垄又一次歪了,她不由急道,“娘娘!您又弄斜了!” “……”静妃僵住,起身看了看,嗯,果然又斜了。然而这让静妃娘娘脸上过不去,就挑眉看了四喜一眼,“斜了吗?本宫怎么没觉得。” 四喜抬起衣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重重点头,“斜了!” “……”静妃嘴角一抽,暗道,气人。这小丫头这么没眼色,皇后怎么会挑她来! 可其实,四喜只是没见过跟奴才一起动手干活的主子,静妃不端架子,让她心里愈发愿意亲近。这会儿累得满头大汗,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没去琢磨主子的心思,十分耿直的回答。 静妃还待冷脸,却见四喜从泥堆里走过来,到她这边的花垄里来,低头弄着她的花垄认真说,“娘娘,奴婢小时候刚开始做的时候也总斜,做得时候以为是直的,可是起来一看就是斜的。为这儿挨过不少骂呢。” 听到这话,静妃原本的情绪被打散,于是蹲在四喜身边问,“你小时候就做这些了?” “嗯,”四喜瞄着花垄,认真的用手测量着,边回答,“奴婢是穷苦人家出身,虽然是包衣奴才,但做的却是种花放牧的活,这样的活计最吃力不讨好,万一把花种死了,或者有时候牲畜吃撑了生病,都是轻则受罚重则丧命的。” 静妃听着,心里有些感慨。四喜说的这些情况,静妃不是毫不知情。她出身蒙古贵族,自然知道有的人家对奴才不怎么好,多多少少也听过打死奴才的事情。只不过那时候,静妃听到的是抱怨奴才不经打,没“碰”两下就死了,还要买新的奴隶。眼下,看着小脸紧绷神情严肃的四喜,静妃叹气,问她,“你才十四岁呢。” “娘娘您不知道,我们做奴才的,打出生起就是做苦力的命。奴婢刚会走路,就被额娘带着做活儿了。”四喜给静妃修整着花垄,慢慢挪成直线,这才喜道,“好了!” 四喜一脸满意的笑容,十分灿烂。看得静妃怔了怔,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笑。她想,这孩子真是容易满足,一点点小事就能高兴成这样。四喜脸上也溅了泥巴,这会儿额头的汗珠冒出来,快要滑下打湿眼睛了,她眨眨眼对主子笑,下意识地不能在主子面前擦汗。 静妃却见不得,于是也没甚在意,抬手就用干净白皙的手腕给四喜擦了擦额头。她这动作也是惯了的,以往锦绣做活儿忙的时候,静妃偶尔也会顺手给锦绣擦汗。 却没想到四喜一下僵住,整个人愣在原地。 静妃擦完才发现四喜惊恐地瞪大眼睛,不禁奇怪道,“怎么了?” “娘娘!”四喜霎时间热泪盈眶,小脸涨得通红,满含泪水地望着静妃,眼泪吧嗒吧嗒直落。 “哎——”静妃吃了一惊,“你哭什么!汗珠掉到眼睛里了?” 四喜却眼泪越落越厉害,眼巴巴地望着静妃,抽噎道,“娘娘,您对奴婢太好了!奴婢……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奉娘娘!”哪有主子给奴才擦汗的,何况还是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静妃。四喜自幼也没被什么人好好疼爱过,她这样穷苦人家的女孩儿生来就会被嫌弃,被当做换钱的物什随便养着,自然也难以优待了她去。入宫后就更别提了,亲生父母都不待她好,何况是负责调/教的嬷嬷们。 这些世代包衣奴才出身的女孩儿,大多养出很好的察言观色的本领,四喜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年纪太小了些,一般进宫都要好好教养两年,多半会在十五或者十六岁送到各宫去,不然太小的话做事容易不利索。四喜进宫没多久,堪堪一年多,就这么巧被皇后的人选中,送到永寿宫来,身上到底还残留着不少宫外的野气。 静妃听她这话,哭笑不得,“不就是给你擦个汗么。” “从来没有人给奴婢擦过汗,”四喜抽噎着执拗地说,“何况,娘娘您还是主子。” 静妃扶额,又叹一声,不由放柔声音道,“好了,别哭了。待会儿还要给你擦眼泪吗?” “奴婢不敢!”四喜连忙抬手,自己拿手背擦眼睛。然而她手小,手背上也沾了泥巴,不擦还好,这一擦眼泪是没了,倒擦一脸的泥。又哭得眼睛通红,小脸还紧绷着,看得静妃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四喜一脸茫然,“娘娘,怎么了?” “你……”静妃忍着笑,刚想给她擦擦,又顾忌着她刚刚哭泣的模样,手就没抬起来,只是笑着说,“你这小丫头啊。”在静妃眼里,四喜就是个孩子。 四喜不明所以,也不敢再问,因为脸上本来就有泥巴紧绷绷的,这会儿也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又添了泥。只是指着花垄说,“娘娘,就像这样就行了。实在不行的话,您可以先画一条直线,画好了,再沿着线堆土,就不会斜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静妃点点头,看看自己那条被四喜修整过的花垄,赞叹道,“做的不错嘛!”她都忘记刚刚还因为被四喜直白地指出来而不好意思了。 四喜看着花垄,想了想,“娘娘,奴婢先给您画一条线吧。”四喜早就想这么做了,不过一直以来静妃什么事都要自己亲手做,不让四喜插手,四喜也就不敢违背。这会儿趁机说,“下次,您就可以自己画了。” “好。”静妃应下,四喜高兴地起身,拿起一旁的铁锹沿着静妃的花垄划出两条平行的直线。静妃站起来看看,问她,“你怎么能画这么直的?” “奴婢小时候就是这样画的。”四喜画完一条,正在画另一条,忽然静妃叫住她,“本宫来试试。” 四喜不敢怠慢,停下来交给孟古青。孟古青拿着小铁锹,想学着四喜半躬身划线时,又觉得撅着屁股的这个形态极为不雅。她犹豫了下,到底是蹲下去,一点点画。可一蹲下去,铁锹划破泥土,就在她脸上溅了些泥。 直到静妃画完长长吐出一口气,“好累。” 四喜跟在她身边看着,小心翼翼地看着静妃,下意识地想去给静妃擦脸——于她而言,这并没有什么不妥。本来全方位伺候主子就是她做奴才的本分。可她忘了手上有泥,手抬起来快放到静妃脸上时才僵住。于是又缩回来,涨红着脸,“娘娘……您脸上有泥……” 静妃又用手腕擦了擦。 四喜看着静妃脏掉的手腕,心疼不已,“娘娘,您手腕也脏了。”那么白皙鲜嫩的手腕,这会儿却沾满泥巴。四喜看着,只觉得不忍心。小姑娘还不太会遮掩情绪,眸子里的怜惜落在静妃眼里,让静妃怔住。 那个眼神……那个眼神太像锦绣了! 过去锦绣就经常有这种眼神,尤其是当静妃磕磕绊绊不舒坦的时候,锦绣但凡看到静妃受一丁点委屈,就会流露出那种眼神。静妃顿时面色煞白,怔怔的望着四喜,突然就心里猛地多出个窟窿,汩汩地流血。一时间好似浑身都没了力气。 缓了缓,静妃才哑声说,“无碍。”她低下头,继续捣鼓她的花垄。她不能让自己想起这些,一想起来,便觉得天地都灰茫茫一片。她想,锦绣到底在哪里等着自己呢,锦绣过得好不好? 她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却绝不会去细究。 四喜到底不是蠢物,觉察到静妃情绪变化,也不敢再造次,只是默默继续做手里的活。 两人安静地在花圃里忙活,忽然宫门来报,“启禀静妃娘娘,慈宁宫派人来问话,问您绛雪轩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查问了些什么人?” 静妃听到这话,头都没抬,只说,“正在查,午膳过罢再审。” 来人报说,“启禀娘娘,太后还说了,估计永寿宫人手不够,所以太后帮您要审讯的奴才都叫来了,就在宫外候着。” “那就让她们候着。”静妃答得不冷不热,她知道太后不会善罢甘休,但也打定主意糊弄过去。审是一定要审的,但怎么审,怎么报上去,那就是孟古青自己的事情了。虽然不好办,可静妃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后宫博弈这种事,鲜少有一局定胜负的。这个案子的目标在皇后,就算太后要责怪静妃,也顶多挂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反正她现在罪名不少,再多一条也无关紧要。 四喜偷偷看了一眼冷冷的静妃,暗自紧张地咽了口水。可她这个动作又因为离静妃太近,正好被静妃抓了个正着。静妃唇角浅浅地勾了勾,也没说话。 案子,得慢慢来。静妃主意已定,既然皇后是真心对她好,静妃自然也不会辜负她这番情意。这么想着,又看一眼四喜。静妃心想,这宫里只怕没有桑枝那样的奴才了。 远在坤宁宫的桑枝莫名打了个喷嚏,被正在玩刺绣的皇后娘娘听见,问她,“不舒服?” “许是花粉过敏。”桑枝揉了揉鼻子,“春天的时候,我容易花粉过敏。” “过敏?”皇后皱眉,“那是什么意思?哎呀——”戳错针眼了。皇后娘娘打算给太后和皇上亲手绣件衣裳,免得落人口舌。这本就是她该做的,不过一直没上心。 桑枝急忙上前,“扎到手了?” “没有,”皇后娘娘笑哼一声,“本宫有那么笨嘛!女红是基本的,宫里的女人都会。”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看桑枝,“是不是,桑枝?” 桑枝就老脸一红,针线活这事儿她一向做不好。太细致琐碎,她倒是能做,但做不出花样来。这些日子被皇后勒令在坤宁宫养脚踝,桑枝就看见皇后一双手,即使不能说巧夺天地,至少也是一双巧手,做起针线活来有模有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1|1314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皇后娘娘瞧见她微红的脸,偷笑一下,随即放下手里活计望着她,“桑枝~” “嗯?” “呐……”皇后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绣花荷包来,红着脸递给她,“给你。” 手里被塞了个花式复杂的荷包,看样子是苏绣制品,绣着梅花和云纹。桑枝心中一动,“送我的?” 皇后不好意思看她,故作漫不经心道,“嗯。” 桑枝忍不住弯了唇角,忽然发现手中荷包背面绣着三个小字:“苏十六”,一时间心头发烫。她蹲下去握住皇后的手,仰望着皇后软糯糯地轻唤,“素勒……”是素勒亲手绣的呢。 “本来想绣‘素勒’二字,可是……”皇后微微低头,有些失落的模样,随即又笑起来,“不过,没关系,里面的玉佩是世上独一份的。” 桑枝刚刚都没舍得用力,听皇后这么一说,手指捏了捏,才发现的里面竟然还有东西。她取出来一看,里面装着约有拇指大小的一块羊脂玉,晶莹洁白,入手温润。形似半月,浑然一体,倒没有多少纹饰,仅仅只配着一条彩色罗缨。然而,桑枝看着这个,止不住心神一荡,她惊喜不已地望着皇后,“……美玉缀罗缨,素勒……”古时女子会为心上人的玉佩缀上罗缨,是借物表达心意的方式。本来送荷包这种行为,就已经是非常亲密的表达心意行为了,谁曾想里面还有缀缨白玉。 皇后咬唇,迎着她的目光忍着羞涩说,“这块玉佩是我进宫时,额娘给我的,是要给……自己的心上人。桑枝……”皇后用力握住她的手,“我把它送给你。” 桑枝顿时明白过来,这玉佩怕是原来应该给皇上的。可皇后的倔强就在于,她跟皇帝没感情,这玉佩就握在自己手里,也没按她母亲的吩咐送与自己的夫君。而今,这块玉佩才有了着落。桑枝握紧荷包和玉佩,有些说不出话来。幸好左右也无人,桑枝低头吻住素勒的手,哑声道,“我会好好珍惜它。” 皇后笑起来,拉住她,“我知道。” “苏十六……”桑枝靠近她,低声道,“十六,也很好听。”很快与皇后额头相抵,皇后不由得闭上眼睛,便有吻落在额头,眉心,最后落在唇上。双唇一触,便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到底不敢太纵情。一吻毕,皇后和桑枝两人都面颊通红,相视一望不由同时弯了眉眼。 皇后小声说,“这样……也挺好玩的。” “噗……”桑枝忍俊不禁,调笑的看她,“跟皇后娘娘偷情,我只怕是独一个。” 皇后嗔怪地看她,“跟宫女偷情的皇后,只怕本宫也是独一个。” “那多好,你是独一个,我也是独一个,绝配!”桑枝抱住她,不由蹭了蹭她的脸颊,“真香。” 女儿香。皇后红着脸推了推她,“不许说浑话。” 桑枝在她耳边一本正经的开口,“午膳大约是不用吃了。” “啊?”皇后没反应过来,桑枝话题一下跳太远,皇后问,“为什么?你不饿?” “因为——”桑枝笑看着她的眼睛,“秀色可餐啊!”说罢在皇后唇上亲了一下。 皇后先是愣住,随即咬咬唇,压低声音道,“桑枝!”她伸手揪住桑枝耳垂,“不许欺负我!” 耳上的手指随时准备用力,桑枝忙正色道,“皇后娘娘哪里话,奴婢哪敢欺负——哎呦!” 话没说完,皇后竟然真下手拧了下,“还说没欺负我?” “我错了我错了,”桑枝抓住皇后的手,求饶道,“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好素勒,好十六,你绕了我吧。” 素勒看她眨着眼睛故作可怜的模样,一时心头发软,便忍不住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意,随即伸手把桑枝拉到怀里来,微微抬起下巴说,“只能我欺负你。”一边说,一边啄了桑枝的唇一下。 桑枝差点没笑出声,赶紧连连点头,“那你就这样多欺负我几下吧!” “你——”素勒恼得用力揉她脸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不许说话!” 桑枝于是立刻闭紧嘴巴,只眉目温柔含笑,让素勒看得心尖都痒痒的。仔细看着这张脸,素勒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低下去,却又温柔地让人心颤,“桑枝……” 迎着皇后的目光,桑枝只觉得脊梁骨一阵酥麻,心头一圈又一圈波纹荡漾开去,让她在皇后渐渐靠近自己时不由得呼吸有些乱。皇后却在与她鼻息相间时,错开了她的唇,径自吻上她的耳垂,低低地问,“疼吗?” “不……不疼……”桑枝心头乱跳,却愈发乱了呼吸的节奏。那温软的热度落在耳垂上,桑枝半边身子都酥掉了。 然而皇后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乐趣一样,她好奇又心动地感受着桑枝的反应,犹豫了下,又试探地亲吻了桑枝耳垂一下。桑枝情难自禁地加重呼吸,瑟缩着躲了下。然而皇后怎么会容许她躲!便一手箍住她的腰,将人牢牢困在怀里,余光瞥见桑枝红透的脸颊,便更是心头大动,便又凑到耳垂亲了下。这次不同前两次,她轻轻含住,湿濡的舌尖触到桑枝耳垂,桑枝呼吸一窒,连忙抱紧素勒,“别——” 再这样下去,她整个人就要瘫软在皇后怀里了。 可惜,皇后娘娘并没有听她的。 “不舒服吗?”皇后眸子变得幽深起来,她想起很久以前在温泉发生的事情。那时,桑枝对她做的一切……皇后又不是未经人事,她只是没有过这种奇妙的感受。从来不知道,让一个女人因为自己而意乱神迷是什么感受,而现在,皇后正好感受到一些,这种感觉让她欲罢不能,甚至骨子里的妩媚心悸都被激发出来。桑枝欲拒还迎的模样,太诱人了。 桑枝该怎么回答。她现在还能感受到耳垂上的温度,到现在呼吸都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何况,皇后现在的眼神让她有种危险感,好像随时都会被皇后吃掉似的——这个念头出来时,桑枝心里一咯噔。不知道何时,她们之间的氛围竟旖旎至此,处处透着让人暧昧不清的心悸和……情/欲的诱惑。眼前的皇后,混杂着天真和世故,混杂着年轻和城府,这模样端的让桑枝一颗心都仿佛陷在她身上。爱她啊。爱她……所有的模样。 桑枝在发怔,皇后却觉得自己心头好似莫名有把火,烧的她口干舌燥。尤其被桑枝那双几乎能把人融化的眼睛盯着,那眼神让皇后的心也柔软得一塌糊涂。她能从桑枝的眼神里感受到远比桑枝本人要炙热得多的情意,那几乎能将她淹没的感情让皇后不由得对桑枝生出想要更多的冲动来。 “桑枝……”彼此对望着,两人的心跳都乱了起来,满室旖旎似要散开,几乎冲破她们的理智。 却在这时,听到殿外蔡婉芸的声音,“启禀皇后娘娘,永寿宫好像有点不对劲。” 虽然把案子交给了静妃,但皇后也一点不敢放松。这宫里其实每个人都生活在别人的视线下,皇后自然也是要派人多加关注别处动向的。慈宁宫那里,永寿宫那里,以及其他各宫,也都有皇后的人。只不过,这些所谓皇后的人,背后还有一个比皇后还高的主子——这些人都是太后给皇后的。也就蔡婉芸是忠于皇后大于太后的,皇后一般不让蔡婉芸办事情,但一旦把蔡婉芸打发出去,一定是了不得的事。就如同这次,皇后让蔡婉芸亲自注意永寿宫的动静,本意是怕太后为难静妃,却没想到最后帮到了自己。 蔡婉芸的声音瞬间将满室暧昧打散,皇后连忙松开桑枝,正襟危坐,桑枝也赶紧回到原位。皇后平复了下心情,很快面色如常,“进来说。” 蔡婉芸行礼禀报,“永寿宫那边,老奴有点担心。” “是慈宁宫插手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晌午的时候,苏麻喇姑把绛雪轩的奴才打发去了永寿宫,说是怕静妃娘娘碍着宫里姐妹的情面不好得罪人,便由她代劳将待审的奴婢叫了过去。但是……”蔡婉芸迟疑着。 皇后皱紧眉头,“接着说。” “但是,老奴瞧见里头好像有几个接触过十四衙门的奴婢,像是——”蔡婉芸想了想,“像是上次皇后娘娘您处置锦绣案子时见过的人。” 皇后心里一紧,顿时惊道,“不好!” 听到“锦绣”二字,桑枝也脸色一僵。她和皇后相视一望,“慈宁宫这次是下狠手了。”很明显这是要把锦绣的事情揭出来。皇后却心里一抖,这会儿才恍惚意识到,当初为什么太后会愿意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处理。 一来,静妃的身份,太后不好动她。毕竟吴克善是太后的兄长,太后多少要依仗吴克善之力。静妃和锦绣的案子一旦揭出来,就是秽乱宫闱的大罪,丢尽皇家颜面不说,还要连坐。这一连坐,无论如何吴克善是脱不了干系。早些时候,吴克善就因为多尔衮的关系让皇上耿耿于怀,太后不能让吴克善一族倒下,这无异于砍掉她其中一个左臂右膀。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件案子,太后最好不要插手。二来,交给皇后去办,即使明知道皇后心软,又向来跟静妃关系不错,自然不会为难静妃。但到底只要太后稍稍表个态,就能卖给静妃一个极大的人情,主要是卖给吴克善。到时候说起来,自然是太后放了静妃一马。而且太后多么了解皇后,早就大致料得到皇后为了息事宁人,不可能把锦绣的事情让静妃知道。这件事放在其他人那里或许不是个事儿,可放在孟古青身上就是个大事。皇后对她的隐瞒,无异于埋了个炸弹。不掀出来还好,一旦掀出来,依着孟古青的性子,肯定会恨上皇后的。毕竟锦绣从小陪她到大,临死却连最后一眼都没见上,孟古青不可能不和皇后之间有间隙。 而太后,要的就是她们的间隙。 “立刻,摆驾永寿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2|计中计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等等——”桑枝连忙叫住她。 皇后惊讶地看向桑枝,“怎么了?” “你不能去。”桑枝皱眉,“这事儿本来还能遮掩住,但你去了,只怕麻烦就大了。” 皇后皱眉,“为何——”话音未落,皇后就意识到问题所在,脸色沉下来,“是,我不能去。” 本来让静妃接手这个案子的意思,就是要皇后不能轻易插手。静妃和皇后一样,自然料得到太后会从中作梗。因而她们之间就有个不成文的默契,那便是皇后放手把事情交给静妃,怎么处理都是静妃的事,她只需要给静妃信任即可。她得相信静妃能处理好太后这方面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如今慈宁宫以查案为名给静妃派人是意料之中的插手,这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如果事先没有锦绣一案的话。 现在的问题是,首先,太后派人是件小事,完全不值一提的小挫折,在静妃那里看来,顶多就是太后在这个案子里插几个钉子。其次,静妃完全对锦绣一案不知情,就算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可也终归没落到实处,到底可以有个念想。而倘若皇后这么急匆匆因为如此“小事”就赶过去,那么,势必会引起静妃的怀疑。静妃多聪慧的人,只要想想这么小的事情却能让皇后着急,怎么可能不觉得其中有猫腻!说不定皇后一去正适得其反,本来静妃还会糊弄的,这样一来反倒会认真查查太后派去的人到底有什么要说的了。而且退一万步说,就这么点小事,皇后就去干预,这只会让静妃觉得皇后不信任她。 皇后脸色阴沉,她万万没料到太后会在这里埋个这么深的坑。她绝不能去,但又不能不管。 谁知道本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放在太后手里却被玩得那么溜,狠狠地将了皇后一军。她要是插手,无论如何会让静妃不痛快。毕竟静妃性子里是个很要强的人。她要是放手不管,那就更糟糕了,锦绣的案子爆出来,谁知道静妃会有什么反应! 就这么一件看似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啊,竟然让皇后进退两难。皇后面色阴沉,问蔡婉芸,“静妃是怎么处理的?” “静妃娘娘让那些奴才们在宫外候着,说用过午膳再审。” 皇后抬头看看天色,很快就要到午膳时分了。她道,“你先去盯着。” “老奴遵旨。” 待蔡婉芸退下后,皇后气得一把打翻为太后做的那份刺绣,“又算计我!总是算计我,每次,时时刻刻都在算计我!好,好啊,原来早就挖好了一个又一个陷阱,就专等着我往里跳呢。”皇后怒道,“亏我原先还以为,多少她待我还有几分疼爱,现在看来,从头到尾就一直在算计我!只怕她早就算好了,只要我敢忤逆她的意思,就把我往死里推!” 还从没见到皇后发这么大火,桑枝心里惊了下,却又心疼不已。她赶忙上前把皇后抱在怀里,柔声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好。” 皇后在桑枝怀里,仍然怒意难平。她自小就被太后派人教导,身边人无不在诉说着太后对她的宠爱,连她自己都以为太后是疼爱她的。只不过后来入了宫,几年来冷眼白眼看得多,人情冷暖尝个遍,才总算咂吧出些其他滋味来,才恍惚意识到太后对她的疼爱是大大打了折扣的。只不过,这几年,太后也一直在护着她,这就让皇后多少还是对太后抱着希望。她在深宫里太孤独了,进宫又早,连亲情都没有好好享受过,又被灌输着“太后宠爱”的观点,因而总是难以摆脱对太后这个长辈的亲近之心和依恋情绪。她几乎没有忤逆过太后,自然不知道太后逼起人来,能把人往死里逼。一计又一计,一策又一策,环环相扣。倘若平安无事当然最好,太后仍旧做大权在握的太后,皇后依旧做个提线木偶,两相无事自然天下太平。可一旦皇后这里起了波澜,便是环环都在扣住皇后,绑的她每动一步都举步维艰。 皇后抬眸望向桑枝,“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多久。”人生事,最怕对比。一旦有了对比,好坏高下立现。桑枝掏出一颗心给她,有了这样打心底全心全意的呵护和疼爱,自然也就愈发衬出太后的不冷不热老谋深算。皇后的心越冷,在桑枝这里就越热。 她深呼吸一口气,冷着脸咬牙道,“既然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那表情看得桑枝心里一颤,却也是无话可说。 皇后冷着脸,冷静地分析说,“一旦锦绣的案子爆出来,静妃一定对我有怨言。如此一来,吴克善一族难免就要偏向太后。”皇后皱皱眉,“锦绣一案的凶手,早已经没了踪迹。虽然我怀疑是太后从中作梗,但苦于没有证据。况且,这件案子,太后从头到尾都没插手,全都是我在办。就算我想让静妃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桑枝听着,不解道,“静妃不是一向跟太后关系不怎么好么?” “嗯,太后不喜静妃性子张狂不服管教,静妃娘娘也不喜欢太后诸多规矩,自从入宫以来就经常明里暗里的矛盾不断。”皇后接着说,“可即使这样,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尤其太后把自己摘除的那么干净——” 桑枝默默听着,眸子一闪一闪,似是不经意地说,“证据这个东西,在宫里,应该不难吧……” 皇后一顿,抬眸看向桑枝的眼睛,半晌,挑眉道,“你说的不错。”她不说话了,暗自思量起来。 “素勒,”桑枝又说,“你是打算把这个罪名甩到——那位身上?” 皇后眼睛闪了下,“我只是要让静妃知道真正的凶手。”她说,“既然那位做那么绝,那么干脆就放弃静妃一族的支持好了。何况,本来皇上也就一直打压着跟静妃一家,吴克善他们跟多尔衮亲王走得太近,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桑枝犹豫了下,“如果……我是说,如果皇上不幸,英年早逝呢?那么,静妃一族的支持还重要吗?” 皇后一震。虽然知道殿外并无人守候,而且她们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桑枝这话吓得一个惊跳,连忙说,“怎么会——皇上身强体壮,正是好时候!” “我是说,假如嘛。”桑枝垂眸,不敢让皇后看到她的表情,却极其平稳地继续说,“假如新主继位……吴克善的势力还重要吗?” 皇后见她问得执著,虽然不解,但仍旧认真想了下,“我觉得,太后的想法很可能和我一样。就目前来看,吴克善一族的支持,有了自然更好,没有的话,损失也不大。但倘若新主继位,必是要换一番天地的。那么,多一支力量,总归是好的。” “那还是争取到吧。”桑枝说,“无论如何,静妃待你也算是有些真意,你们能联手,也是好事。” 皇后就无奈一笑,“你也不要太信静妃。她固然待我有几分真,我待她又何尝不是尽了心的?只是宫里的事,多少还是要拎得清楚些。放在以前,大约静妃是盼着我当权的。毕竟,她和锦绣的事情,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将人赶尽杀绝。可换成太后,锦绣就保不住命。如今却不好说,她现在是什么想法,我也不好揣测。“ 桑枝听得一叹,“何必。你们都活的太累了。” 皇后沉默下来,这话她没法应。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已经忘记了轻松自在是什么滋味了。就是如今和桑枝在一起,才能得几分放松,也不过是有限的放松罢了。皇后心里时时紧绷着一根弦,唯恐被人发现她和桑枝的私情。这等事情一旦露出去,就是不染血不能了的,要连累多少条人命也未可知。毕竟,她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出了这等秽/乱后宫的“腌臜事”,桑枝怎么惨死都不为过。 过了会儿,皇后道,“如果要争取到静妃的支持,就绝不能让她知道锦绣的事情。就算她知道了,也绝对不能让她以为这事儿跟我有干系。”皇后顿了顿,“这个……只怕难以成行。” “我倒是觉得,未必不可行。”桑枝沉吟着,“宫里都知道,你一向唯慈宁宫马首是瞻。如果说,这事儿是太后授意——” “那也不能彻底摆脱我的干系,除非我完全不知情——”说到这里,皇后眸子一亮,“这事儿,是从景仁宫传出来的。恪妃绝对难辞其咎,她要是不那么怕揽上事儿,暗地里处理了这个事情,就没有后面许多人命了。”皇后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思索道,“依照恪妃向来明哲保身的好手段,说不定,她有什么好法子呢。” 桑枝看着皇后有些使坏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一抽。心里却又暗自为恪妃捏了把汗,谁让恪妃把永寿宫的事情爆出来,又让皇后不经意发现恪妃实际上是个很能干而又毫无威胁的女人!桑枝忍俊不禁,“不错,恪妃很会办事,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可取的办法。” 皇后点点头,唤道,“来人,去请恪妃。” 又说,“三个月前别院的庶妃生了个皇子,本来是要按例加封为妃的,但是封妃就要给人家重换住处。我翻了下各宫,只有恪妃无子,还是汉人出身,且久无建树。除了资历老以外,没有其他明显的可圈点之处。便是我想保她,也得她自己拿出点功劳来跟后宫看。”皇后轻叹一声,“唉,时间久了,她只这样一味避让明哲保身,虽然不会卷入太多争斗,也是落不得好去。何况这宫里,最是看人下菜碟儿的地方,你不招惹是非,不代表是非不招惹你。以前董鄂妃独宠六宫,其他姐妹大多都仇怨董鄂妃。现如今不同了,董鄂妃病重,皇上多早晚要召其他妃子侍寝。这么一来,争宠必不可少。像恪妃这样的,受宠了遭人嫉妒,不受宠又要遭人奚落,便是眼下只怕多多少少要被其他稍微受宠的妃子挤兑的。倘若真下旨封妃的话,估计恪妃要把寝宫腾出来给人了。不知道她有没有争口气的意思,我倒是挺愿意用她。这次,正好探探她的态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3|1314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恪妃惴惴不安。宫里的风吹草动,她虽然向来不管,却不能不知道。其实,在刚开始听说永寿宫接手调查宫女命案的时候,恪妃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直到坤宁宫传人来召,恪妃脸色一变,幽幽一叹,心知自己到底是躲不过去了。 这宫里有谁能真正安安心心过日子?从恪妃手里揭出永寿宫那么大的案子,最后却悄无声息用下人的命填平此事,永寿宫没了一个锦绣,其余一切安然无恙。恪妃就知道,自己早晚难逃干系。她心里惶恐不安,毕竟自己得罪的可是静妃,当初的皇后娘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静妃一脉向来不容小觑。她只巴望着静妃什么都不知道——估摸着也是不知情,不然,不可能到现在也没见有丝毫动静,这实在不像是静妃的作风。 恪妃原是倾向太后,不管怎么说,太后的威望实在令宫人难以望其项背。可惜,永寿宫的案子后,太后也仍旧没把她放在眼里,无非叱责一番。向来因为她是汉人出身,虽然没有什么威胁,可也没多大用处,太后也就不怎么把眼睛放在恪妃身上。坐镇慈宁宫的太后,朝前宫内要关注的太多了,不可能事事无遗漏。 这时候就显出皇后的好了。慈宁宫百密一疏,终归有疏漏之处,而皇后的目光却从未放到朝前去过,她也就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反倒把这一块地方耕耘的结结实实。恪妃也是有眼色的,看得出皇后虽然势不大,但好歹对自己是有心的。所以,这还没过去呢,心就向皇后倒了三分。就要去坤宁时迟疑片刻,恪妃转身从一叠宣纸里抽出一枚夹着的树叶来,上面还写着两行汉字。仔细收在衣袖里,这才朝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里,桑枝弯腰捡起被皇后打翻的针线,觉得既心疼又不由莞尔。不过她倒喜欢皇后娘娘这副有血有肉的模样,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气发脾气,只怕也就自己能看到了。她的素勒自小饱经风霜打磨,以一种异常的速度被揠苗助长,还是个小孩子时就被强行要求有大人模样,而今在能让她心底柔软的桑枝面前,即便已经成人却还可见残留的曾经未有的孩童稚气。桑枝捡起来放好,拿到手里看了看,不经意的说,“没想到你手这么巧,绣的花样栩栩如生。” 看到桑枝捡针线时,皇后就有点脸红。这会儿听到桑枝的话,她轻轻咬咬唇,上前帮桑枝一起收拾乱糟糟的针线,低声说,“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嗯?”桑枝没听清,缓转头看见皇后难为情的模样,心思一转就隐约猜出她说什么了,于是道,“素勒?” 皇后没作声,抬眸看看她。 桑枝笑笑,“有什么,人人都会发脾气。只不过每个人生气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唉。”皇后就叹气,带着委屈说,“我其实不是这样的。过去……过去我从没这样发脾气过。” 桑枝听得心软,停下手里的动作,反而去握住她的手,“素勒,我喜欢你这样。” 她眸子定定地,温柔的神色让素勒心头一颤,抿抿唇,才道,“发脾气你也喜欢?” “很喜欢。你这样,我很高兴。”桑枝感慨道,“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啊,是鲜少喜怒形于色的。你惯于伪装自己,就像皇上、太后这些上位者一样,展露在外人面前的笑未必是真笑,气也未必是真气。你习惯了束缚住自己的情绪,除非在你极其信任的人面前,你才可能展现出真正的自己。素勒,你知道,我看到这样没有盔甲的你,有多……”她顿了下,“虽然很心疼,但是心里很热。让我觉得,何其有幸。” 皇后呆呆的,没想到桑枝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颗心顿时又热又酸,她扭过脸去,鼻子竟有些酸,“桑枝……我……我其实不太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你……其实,其实……”其实,她很惶恐。她比谁都知道桑枝有多厌恶皇宫,甚至不久前国师要带桑枝走,而她没留住,都给皇后留下了心理阴影。皇后患得患失的情绪远比桑枝要严重得多。可她会包裹自己,越是恐惧的,她才越会死死压在内心深处。她恨不能把桑枝绑在身边,可又碍于身份,甚至碍于桑枝的态度,她不能这么做。越在乎,她反而越手忙脚乱。不然,何至于仅仅因为怀疑桑枝是承乾宫的人,她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几乎给桑枝判了死刑。桑枝是钻进了她心窝里,那最柔软的地方,她最脆弱的地方,桑枝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扯到她的血肉。她怎么能不恐慌! 而这些,是桑枝不知道的。 桑枝耐心地想等她说完,可皇后半天也没说出下面的话。桑枝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正待开口问,忽然听到外面宫女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恪妃娘娘求见。” 一句话顿时打散皇后的情绪,她低低头,敛去情绪,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恢复如初了。桑枝看得心里叹息,在皇后要转身出去的时候拉住她的手,轻声唤了句,“素勒——” 皇后转头看向她,也不过一眼,神情就柔和许多,“放心。” 桑枝也不再多说,她现在还是承乾宫的人,不便跟在皇后身边。 皇后依旧仪态端庄,见到恪妃时便得体一笑,“有劳恪妃,今日请姐姐前来,实则有事相商。”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恪妃行礼罢,起身连忙道,“皇后娘娘客气,臣妾前来见过皇后娘娘是理所应当。” 皇后娘娘令人给恪妃看座,两人皆坐定后,皇后才道,“想必姐姐也知道前阵子南苑的唐庶妃诞下皇子一事。” “自然是知道的。”这事儿宫里没人不知道。 皇后就道,“皇上前儿发话,打算在小皇子授名礼时加封唐庶妃为正妃,这样的话,按例是要移居主宫的。” 话听到这里,恪妃心里就一咯噔。如今东西六宫,各宫皆有主。要想移居主宫,定然要有人腾出宫房的。皇后跟她说这些,显然要退位让人的,就是她了。恪妃心里很不是滋味。无论如何,她自己也是个妃位啊。把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让给别人住,她就算再不争也有些接受不了。然而,再想一想现如今宫里的局势,东西六宫各宫的主人,除了她一个无权无势无可依仗的汉人以外,还有谁能动呢?其他各宫不是博尔济吉特氏,就是其他大族,就算同样没有子嗣,可别人有家世,恪妃呢?她什么都没有。 恪妃心上一灰,脸上的笑容就不似刚才那么自然了。 她的表情都落在皇后眼里,皇后就说,“太后也是这个意思,本宫却觉得姐姐虽然暂时没有子嗣,但相貌好,人也知书达理,端地与其他各宫不同,早晚也定有出头之日。” 恪妃眸子一紧,有些惊讶的看向皇后。皇后这番话就很明显是在拉拢她了。恪妃动动唇,“皇后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姐姐是个有胆识有作为的,上次协理六宫时本宫就看出姐姐的能干来,”皇后娘娘继续道,“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姐姐也能做的不动声色,单是这份胆量和耐性,便教旁人比不得。” “……”恪妃心里又咯噔一下,忽然摸不清皇后到底什么意思了。怎么突然提起上次协理六宫的事情来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摆明了直指永寿宫一案么?恪妃顿时脸色苍白几分。她确实太弱了,如果不站队,顶多也就自保,保住自己保住家人。可一旦静妃有心打击报复,恪妃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听完这番话,恪妃连忙跪下去,“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自知见识浅薄,处事不当之处,恳请皇后娘娘恕罪!” “姐姐这是做什么?”皇后赶紧起身去扶她,恪妃不敢不起,就听皇后说,“姐姐处理得极好,只是有一点,此事只怕不能让那位知道。姐姐也知道她的性子,本宫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瞒下了锦绣的命案,一来是为那位好,二来,也是不想姐姐再多卷进去。” 那位——静妃娘娘果然不知道锦绣已死。恪妃一口气松了一半,却还悬着另一半。她不信皇后娘娘找她就为了说这件事,接下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可她已经没得选择了,皇后娘娘的话不管有几分真假,但总归是对她有利。不然,她只怕回天乏术。恪妃略作思量,再看看皇后,终于一咬牙再次跪下去,“皇后娘娘大恩,臣妾无以为报。今后只要皇后娘娘有用得着的,臣妾一定竭尽全力。” 皇后站定,这会儿反倒不扶她了,只唇角勾了勾,眸子深了几分,“姐姐,这话,当真?” “臣妾——”恪妃犹豫着,该怎样让皇后相信自己的忠心,便压着砰砰跳的心脏,意有所指的说,“臣妾之心,全都在这枚叶子上了。”她从衣袖里取出那枚树叶,呈给皇后。 皇后皱眉,接过树叶一看,顿时脸色一僵。那上面仅有两行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过是句情诗,还是用汉字写的,而且字迹模糊不清,本也没什么,可——那是桑枝的字迹。 旁人或许不认得,但作为被桑枝一手教导练字的皇后娘娘,又怎会不认得桑枝的字迹? 皇后握紧那枚树叶,面上却没什么波动,“本宫不大懂得汉字,不知姐姐给的这枚树叶是什么意思?” 恪妃低声道,“臣妾只是瞧着这枚树叶长得别致,就想着送给皇后娘娘,上面不过是句古人的诗,倒无关紧要。不过——”她话锋一转,“臣妾向来有收集花草枯枝的习惯,以前桑枝在景阳宫时想必见过,娘娘不妨问问她。” 皇后心里一通乱跳,止不住脸上有点红。恪妃有意无意的话,好像是知道桑枝和她的事情似的。然而恪妃是个聪明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皇后暗自紧张了下,这才伸手扶人家,“姐姐是汉人,都不懂得,桑枝又岂会明白。” 恪妃顺从地站起来。她也是冒了杀头的危险,毕竟皇后娘娘的事情比永寿宫可要严重上百倍,她敢透露出这么一点点意思,这就让她自断后路了。如果不顺从皇后,那么皇后岂会容她?她以壮士断腕之决然博得皇后信任。 皇后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静妃接手了绛雪轩的命案,太后派人插手,怕是要揪出锦绣的案子。此事万万不可,其中利害不用本宫说,想必姐姐也明白。现在,本宫想让姐姐立刻赶去永寿宫,协助静妃娘娘办理这个绛雪轩的命案,该怎么做,不知道姐姐心里可有底?” 恪妃大惊失色,然后也很快缓下来,她沉吟着,“不知道静妃是不是真心办案?” “静妃无心命案。” “既如此——”恪妃眉头紧皱,沉吟道,“臣妾,或可一试。” 皇后大喜,“姐姐能拦住最好,拦不住,最坏的结果也要把姐姐自己和本宫从锦绣一案中摘出来。姐姐可能办到?” “这……”恪妃为难,“虽然臣妾也希望如此,可只怕臣妾无能为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4|各个击破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听罢她的话,皇后沉默下来,半晌,扶住恪妃的手道,“姐姐尽力就好。”紧接着又低声补充一句,“姐姐尽管放心去,但凡有本宫一日,必保姐姐无尤。” 恪妃心头一震,连忙深深作揖,“臣妾,谢皇后娘娘大恩。”她决意投诚,要的也不过是皇后这句话罢了。在深宫日久,她是看出来,太后不喜欢她这个汉人妃子。要不然,也不至于没怎么反对当初皇帝要纳襄亲王的遗孀,也就是如今的董鄂妃。草原上的人,向来对诸如兄娶弟妻这类事没有太大避讳,何况董鄂妃是旗人出身。 恪妃性子温婉,又知书达理,相貌也不俗,当初深得皇帝欢心,也是恩宠一时。太后怎么会允许一个汉人妃子坐大?然而令太后始料未及地是,董鄂妃远比恪妃难缠多了。这且不提,恪妃平日里看起来过得是闲云野鹤的清闲日子,然而深宫之中岂有这等美事?这里的女人只有两条路,受宠和失宠。两者的待遇更是云泥之别。作为早先受宠而今又失宠的恪妃,自从皇帝移情承乾宫之后,她受了多少白眼和奚落,如今更是连自己的寝宫都要让出去了。她纵然心性再好,没有个依傍,寡居深宫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要不是上次皇后找她协理后宫,好歹让宫里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们长长眼,不然她现在指不定过着什么日子呢。 只是万万没料到会出了永寿宫的事情。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踏出宫门那一刻,恪妃就深知自己是走上了不归路。可她也没办法,自从当初案发,恪妃心里就没踏实过。她不能理解静妃对锦绣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她明白,静妃那样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静妃不知道最好,一旦知道了,太后和皇后能怎样呢?倒霉的还不是她这个被冷落好几年的汉人妃子?她爹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京官,纵然有几分势力,可怎比得上后宫里这些女人的家族势力? 她要是没个后台,没个依仗,不仅自己性命堪忧,只怕要连累她家人。她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早些年,只瞧着皇后也没什么本事,任由太后搓扁揉圆。她既不得太后欢心,也不敢投靠董鄂妃,毕竟董鄂妃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力明哲保身。可而今不同了,几次三番,皇后有意无意的试探,以及桑枝这个奴婢的态度和城府,都让恪妃看到了希望。她又何尝不想安稳度日?可惜,这宫里不是你想安稳就能安稳的。这里的富贵无可比拟,这里也是权力倾轧之处,这里是整个大清朝最高的地方,自然也是风险最大漩涡最深的,这里的人除了一直战斗之外,别无选择。她这几年,为了自保,为了不惹祸上身,早已经不堪重负。她要是一开始就没受宠还好,偏偏当初刚进宫时,皇帝对她恩宠几乎能与如今的承乾宫比个伯仲。她受宠之时,无论做得再周到小心,也总还是会遭人嫉妒。一朝从云端坠落,难免有其他宫妃刻意针对她,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退,是战;进,也是战。那何不上前呢?她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依靠罢了。 此一去永寿宫,犹如壮士断腕,恪妃却一脸平静。她多少猜得出皇后那些没说出来的用意——毕竟事情是从自己手里揭出去的,静妃不可能对自己没有芥蒂。但正因为如此,自己正好转移了静妃的注意力。而且,静妃并不会怀疑皇后让自己去别有用意,只怕还会觉得皇后对她好,专门把恪妃送到永寿宫去由她处置呢。恪妃默默咬唇,心知这就是身为马前卒的命运。别无选择。 就像皇后被逼的走上反抗这条路,也是,别无选择。 可是谁又有选择呢?宫里啊,就像个杀人不见血的修罗场,人与人困在这里相互勾连,就算你不想卷进去也会被卷进去。每个人,都别无选择。 恪妃想了想,索性说,“皇后娘娘,不如,就让臣妾搬去永寿宫吧。”既然要迎头而上,那就放手一搏。何况,她本也过得没比永寿宫好到哪里去。 皇后一顿,狐疑地看她,“你想好了?” 恪妃坚定地点了点头。 皇后略作沉吟,允道,“既然你决意如此,本宫便答应你。你……”她抿抿唇,却只是说,“你放心。” “臣妾,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恪妃说罢,恭敬地退了下去。 望着她的背影,皇后却不由得心内唏嘘。她没想到恪妃会提出这个请求,但她看得出恪妃的决心。想想也是,如今在后宫里,恪妃能够投靠的最好人选就是皇后了。 身后传来桑枝的声音,“恪妃这是下死决心了。” 皇后面色一缓,转过身去,反而蹲在桑枝面前,握住她的手问,“你呢?” 桑枝眸子一顿,唇角露出些许笑意,“你听。”她抓住皇后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它为你而跳。” 皇后心头一荡,凝望着桑枝的眼睛,慢慢凑到她怀里去,“就让我们,背水一战。” “好。”桑枝用力抱紧她,只觉得无论前路多艰险困难,她都会陪着素勒一路到底。 很快,坤宁宫传出懿旨,下令将储秀宫的李应容调到承乾宫做掌事嬷嬷,反而将承乾宫的兰秀调到辛者库去了。 这是皇后一早和桑枝定下的方案,只是一直没敢动,是因为怕太后干预。可现在,她们被静妃一番点拨,反倒豁然开朗了。皇后能做的事情很多,至少在人事调动方面,太后没有名正言顺的干预理由。 然而,这不代表太后不会干预。皇后在坤宁宫等着,果然,很快慈宁宫来了人,来的还是苏麻喇姑。 以防万一,皇后已经让桑枝暂且先回承乾宫。桑枝也是这个意思,自己不能一直窝在坤宁宫。虽然皇后只是让她先回承乾宫避避风头,但桑枝另有打算。 她拖着瘸腿,却并没有回承乾宫,而是连夜去钟粹宫求见贞妃。她去坤宁宫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是偷偷走,除了蔡婉芸以外没人知道她去过坤宁宫。可偏偏贞妃猜得到。 贞妃不能不见她。被带进内殿时,贞妃正好整以暇地让宫人给她敲腿,不见半点紧张之色。桑枝看得心头火起,因为绛雪轩的命案,皇后和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贞妃倒好,罪魁祸首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她压了压心头的火气,上前一步平声道,“奴婢给贞妃娘娘请安。” “平身。”贞妃架子十足。 桑枝根本就没跪,贞妃也不以为意。两人对峙一会儿,贞妃终于懒洋洋地说,“你们都下去吧。”宫里的人都出去后,她才打量一眼桑枝,“你躲到坤宁宫去了?承乾宫已经好几日不见你的人影,你做的未免太明显。” 桑枝冷笑,“谁说我去了坤宁宫,我一直都待在钟粹宫。” 贞妃眉头一皱,“你又想讹本宫?刚刚宫里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呢,你是从外面进来的。” “这还不是娘娘您高明?为了掩人耳目,特地让奴婢出去光明正大走来一趟。” 桑枝不冷不热地说罢,贞妃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桑枝冷着脸,“绛雪轩的命案你脱不了干系,现在却是皇后在为此殚精竭虑,你不觉得你应该做点什么?” 贞妃失笑,“你心疼皇后,我可不心疼。” “你不心疼皇后,也不心疼皇贵妃?”桑枝是做足准备来的,“你姐姐近来身子可是越来越不好了,只怕受不了刺激。” 贞妃面色阴沉下来,“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桑枝道,“要真说起来,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不怕我杀了你?”贞妃脸色铁青。 “杀了我有用吗?”桑枝唇角一勾,“现在皇后已经知道整个案件。我倒是死不足惜,你猜皇后会不会传唤你?”又道,“万一皇后传唤你,那么,皇贵妃会不会出手相助呢?只是,皇贵妃现在身子不好,不知道能不能再耗费心血为你费神。” 听这话,贞妃狠狠瞪她半天,终于还是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何必呢,你不也说,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错,贞妃娘娘所言甚是。” 贞妃看她一眼,“你想让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桑枝道,“奴婢听说,您一向和淑惠妃不合?” 贞妃一愣,随即说,“没有的事,本宫与宫里姐妹向来和睦。” “和睦自然是和睦的,”桑枝也不计较她这个“和睦”到底是哪门子的和睦,只说,“可是,只怕淑惠妃娘娘看您和皇贵妃不太顺眼呢。” “哼,”贞妃冷笑,“姐姐她心软,本宫岂是好相与的。” “那就好,”桑枝说,“其实我也是担心皇贵妃的安全。想必娘娘也知道,淑惠妃向来和皇后不大对头,也和承乾宫不太对付,如今承乾宫病着,皇后又忙于绛雪轩的案子,只怕淑惠妃要动手脚,”她说,“都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想必宫里娘娘您对淑惠妃是很了解的,万一淑惠妃要对皇贵妃娘娘不利,娘娘您也不会袖手旁观不是?” 贞妃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不就是让自己盯着淑惠妃么?简而言之就是让自己成为淑惠妃的焦点所在。这一点,其实贞妃也一直有做。毕竟,淑惠妃向来不满皇贵妃冠宠六宫。只不过相对于其他各宫,淑惠妃的威胁要大点。何况,凡是看不惯董鄂妃的,贞妃都看不过去。她不置可否,但桑枝知道,自己意思到了就行,只要在贞妃心里放个钉子,淑惠妃就不会那么好过。 桑枝知道,对于淑惠妃,以皇后的性子很难做多过分的事情。但是,现在对皇后最有威胁的就是淑惠妃。同样的家底同样的世族,一旦皇后真和太后斗起来必然会成为弃子,那么淑惠妃必然就是太后的最佳选择。何况,淑惠妃本就对皇后有不满。桑枝跟翊坤宫接触不多,但也算不得少,淑惠妃的薄情和冷漠令她心底发寒。 皇后安排了恪妃去分散静妃的注意力,哪怕锦绣的案子真的掀出来,静妃就算要发泄,首要目标肯定是揭发这个案子的恪妃。有恪妃周旋着,皇后这边压力就会少许多。 而桑枝,要帮皇后解除后顾之忧的话,淑惠妃就不能不成为桑枝心里的疙瘩,好在还有个一向跟翊坤宫不对付的钟粹宫。她透露出皇后和淑惠妃也并不亲近的消息,无非是为了拉拢贞妃。 而贞妃,没有理由不接受她这个拉拢。她对无能的皇后,历来也没多少反感或喜欢的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5|1314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坤宁宫内。 皇后打发人快马加鞭去简亲王府,嘱咐一定要把简亲王嫡福晋请来,“你就说本宫久未见家姐,心中甚是挂念,还望入宫一聚。”简亲王福晋是皇后一母同胞的姐姐,只不过嫁人早,皇后十三岁进宫封后,简亲王嫡福晋的长女已经一岁有余。因着嫡福晋和静妃差不多的年纪,又同属一个宗族,静妃未入宫前和嫡福晋关系虽然算不得很亲密,但也算要好。说起来也是讽刺,同样是嫁入皇室,当初静妃被废时,正好嫡福晋的孩子刚刚满月不久。这些年过去,嫡福晋依旧是嫡福晋,当初的皇后却沦落到偏居永寿宫的地步。 苏麻喇姑过来求见时,皇后的人已经出去了两个时辰。 “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 “快快请起,”皇后连忙上前扶住,“来人,给苏麻姑姑看座。” “老奴万万不敢当。”苏麻喇姑口中推辞着,却还是坐了下去。能和皇后平起平坐的奴才,除了桑枝,也就一个苏麻喇姑了。 皇后笑道,“大姑姑可不能与本宫客套,折煞本宫了。”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又是让人给苏麻喇姑送好吃的,又是送好礼。 苏麻喇姑默默看着,不推拒也不接受,只笑着说,“皇后娘娘如此厚待,让老奴惶恐,怎么受得起。” “大姑姑是皇额娘身边的人,几十年来对皇额娘尽心尽力,本宫身为儿媳,孝敬您也是应该的。”皇后长了张端庄正气的脸,一番话说的言辞诚恳,情真意切。 叫苏麻喇姑听着都不由唏嘘,“别人说这个,老奴都不一定信。但皇后娘娘您这番话,老奴可记在心里了。”皇后禀性和善,这是太后一手挑选调/教出来的人,苏麻喇姑和太后一样都对皇后的脾性了如指掌。俗话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就是因为皇后心性不坏又柔和,所以当初太后才选了她。 听到苏麻喇姑这样说,皇后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是,没错,她自认就算真的掌权,也不会对太后有太过分的行为,她做不到对一个老人多恶毒。可苏麻喇姑几句话却让皇后觉得,自己始终都没逃出太后的手掌心。是不是太后早就料定,哪怕最终皇后反水,也不会对太后造成多大威胁?皇后垂眸,暗自抿紧薄唇,心头百味陈杂。 苏麻喇姑接着说,“皇后娘娘您仁善,到底是年轻了些,有时候看事情容易被蛊惑,倒是情有可原。”苏麻喇姑话里有话,“还是要看清楚身边的人啊。” 皇后神情一顿,眸子深深地看向苏麻喇姑,却展颜一笑,“自然,多谢大姑姑教诲。只是,不知道这是皇额娘的意思,还是苏麻姑姑您自己的心意?” “是老奴自己的话。”苏麻喇姑看着皇后,心里叹息一声。她其实挺喜欢小皇后,这姑娘仁善,又有股倔强,着实让人移不开眼。连太后都忽视了皇后身上这股埋藏着的坚韧和倔强,苏麻喇姑却看得清楚。她看小皇后,有时候似乎能看到太后的影子,同样的热烈,同样的不服输。甚至,同样的隐忍。当初太后为了保住当今皇上,与多尔衮虚与委蛇,受过多少委屈多少憋屈,却都能一笑置之忍到最后。而今的小皇后又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忍耐当今皇上的无理取闹?太后总觉得这是因为小皇后性子软糯不成器,然而作为旁观者的苏麻喇姑却看得清楚,皇后身上有着和太后同出一辙的倔强。只不过,太后比小皇后更有争斗心和权欲,所以做出的事都是大捭大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惊艳四座。苏麻喇姑知道,小皇后是没有权欲心,一旦生出这种心思,谁知道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当今太后? “苏麻姑姑说的是,如今坤宁宫这里的人确实不大成器。”皇后心道,几乎全是太后的眼线,她自己都还不愿意留着呢。于是说,“本宫想着,也该好好整顿下了。” 苏麻喇姑一愣,没想到皇后在暗示对坤宁宫满是眼线的不满。她本意是让皇后看清楚桑枝,怎料到皇后根本不往桑枝身上想。苏麻喇姑皱眉,“皇后娘娘您是中宫之主,整顿下自然也是应该的。皇后娘娘做什么事,自然心中有数,老奴不敢妄言。” 皇后听她故意在“分寸”一词上咬重的音,顿时心里一紧。她猜,太后早就知道她和桑枝的事,大约是念在两人并未作出什么过分逾矩之事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竟然特地让苏麻喇姑来看似不痛不痒实则警告自己,皇后心里不由得有些慌。她倒是不怕太后能对她怎样,但她担心桑枝。在宫里,权势就是一切。桑枝一无所有,一个小宫女,就算她再有能耐,也不过是太后脚底下随意决定是否踩死的蚂蚁。 “是,”皇后不由得咬紧下唇,甘愿做出妥协,“本宫也是刚接手不久,对宫里的事情都不太熟悉,要是有处置不当的地方,还望苏麻姑姑多多指教。” 她态度竟然软下来,让苏麻喇姑暗自大吃一惊。然而心里又瞬间翻起巨浪,苏麻喇姑心想,皇后这是因为桑枝在妥协么?皇后竟然会为了一个奴才,一个不过是陪她玩乐解闷的小宫女,而妥协?苏麻喇姑愣住了。抬眼看向皇后,她竟然想,如果,如果换成自己和太后,太后会因为自己妥协吗? 这个念头起来,不知怎么的,苏麻喇姑鼻子竟然莫名一酸。不会的。没人比她更了解太后,太后是个连自己都敢舍出去的人,更何况一个苏麻喇姑?太后眼里,早就没有什么儿女私情了。太后不是为儿女情长而生的人。 苏麻喇姑抿抿唇,一时间有些发怔。觉得自己瞎想什么呢,自己到底是个奴才,怎么能肖想太后为一个奴才做什么呢?她自嘲的勾起唇角,不过也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恢复如常,起身道,“也没什么,老奴心里想着,可能皇后娘娘您不太了解李应容和兰秀的情况,兰秀自来就在承乾宫当差,由她顶上去做掌事嬷嬷可能更合适。李应容在储秀宫和辛者库主事,掌管两宫之事,兰秀没有做过,只怕要出篓子。” “这……”皇后佯做为难之色,“本宫原也是这样想的,但因为听到一些消息,说太后不愿意重用兰秀,承乾宫是皇上最珍爱的地方,本宫怎能有半点慢待……可宫里又实在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无奈之下才……”皇后说,“可如今旨意已下,金口玉言,本宫也不好朝令夕改。不然,这样吧,”她说,“先观察一阵儿,要是兰秀真的出了什么差错,本宫再寻机调回来,苏麻姑姑,您意下如何?” 这个结果想必太后应该满意了。皇后只是一时任性,又因为听了传闻不敢薇妮太后的意思,所以才做出错误的决定。只要太后要皇后改,皇后就唯唯诺诺地肯改,这样的皇后能让太后放心吧。然而苏麻喇姑看着皇后,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决定试探一下,于是说,“皇后娘娘所言甚是。不过,说起没什么合适人选,承乾宫的桑枝或许可以一试。”苏麻喇姑接着说,“况且,皇贵妃也曾说过与桑枝沾亲带故,算是一家人,那桑枝也算是个有眼色的。皇后娘娘提拔了她,想必皇贵妃心里会感激不尽,皇上也会念着您的好。”然而,谁不知道承乾宫是太后的眼中钉,把桑枝扔到那里去,谁知道毫无根基也无宫斗经验的桑枝会发生什么事情? 皇后心里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苏麻喇姑会直接把桑枝提溜出来。皇后端起茶盏,抿一口道,“桑枝?本宫倒是知道她,听说当初在辛者库就没受教,成日出纰漏。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送到承乾宫去的。”又说,“这种人提拔做掌事嬷嬷,怎么能照顾承乾宫周全。她不行,还得再历练几年。” 皇后语气里满是陌生和疏离,一副与己无关的口吻,然而苏麻喇姑还是眼底一沉,紧接着道,“倒也无碍,不过是缺调/教。不如让老奴带带她,别的不说,保管她半年之内能独当一面。” 皇后心里一咯噔。苏麻喇姑要是真心肯带桑枝,未必不是好事。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能是真心要带?上次桑枝被太后的人带走,差点没命,皇后至今心有余悸,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怎能劳烦苏麻姑姑,大姑姑您伺候太后就已经够费心了,这后宫的事情,还是让本宫来处理吧。” 苏麻喇姑却笑了。她就知道,桑枝是皇后不能碰的逆鳞。 皇后看着她唇角一闪而过的了然笑意,止不住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糕。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苏麻喇姑根本就是在试探她。然而,然而涉及到桑枝的事情,不管苏麻喇姑是不是试探,皇后都不可能松口。她不能,绝不能再让桑枝落到太后手里去。 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后心中惴惴不安,她顾不上永寿宫了,苏麻喇姑前脚刚走,皇后后脚就派蔡婉芸立刻摆驾承乾宫,说是去看望病中的皇贵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6|倒计时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桑枝的确在承乾宫,不过她踏进承乾宫的那一刻就想到了皇帝,恨得牙痒痒。然而一时间却也无可奈何,她要怎么弄死皇帝呢?欲要夺之,必先予之,她瞧着病重的皇贵妃,心里却想,皇帝真的会因为董鄂妃而丧命吗? 除非董鄂妃对他重要的无可比拟的地步。越是珍惜爱重,失去的时候才越难以承受。 皇贵妃缠绵病榻,只是偶尔出来晒晒太阳。身子亏得厉害,整个人都失去了娇艳光泽,看得人不由得心中怜惜。皇帝常常来陪伴在身侧,皇贵妃一开始也是推拒,让皇帝以国家大事为重,不要因为她而耽误正事。皇帝听她这么说,索性命吴良辅把奏折拿到承乾宫来,无论如何就是要多陪她。 桑枝远远看着,心里也是百味陈杂。贞妃也时常来,皇帝在的时候,董鄂妃不好拒绝也让她进来,可一旦皇帝不在,贞妃就会立刻被下逐客令。看了几天后,桑枝隐约觉得,董鄂妃好像在给贞妃铺路似的。 这日中午,刚午膳罢,董鄂妃咳得厉害,竟然带了血丝。桑枝连忙要唤御医,被董鄂妃阻止了。 “娘娘,您不能再不看御医了,”桑枝有些不忍心,“再这样下去——” “本宫的身子,本宫清楚,不用了。”董鄂妃淡淡说着,已经喘了好几口。她神情无异样,可桑枝却听出她必死之意。董鄂妃拿过手里的帕子,直接扔到火盆烧掉了。腾一下,手帕在火盆里瞬间化为灰烬。 桑枝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盼着董鄂妃死,还是盼着好。董鄂妃却在缓会儿之后,挥退众人,独独留下桑枝。桑枝不明所以,董鄂妃问,“桑枝,你该回坤宁宫去了。” “娘娘——” 桑枝话刚出口,就被董鄂妃打断,“本宫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本宫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幼弟和贞妃。太后一向对本宫恨之入骨,只怕本宫去了之后,贞妃和幼弟会受牵连。本宫知道你是皇后的人,本宫愿意和皇后合作,只求皇后上位之后,保住贞妃和本宫的幼弟。本宫虽然家世比不上博尔济吉特一族,但多少也有人可用。”说着,拿出一块玉佩和一封信,放在桑枝手中,“这是本宫的家传玉佩,还有一封本宫的亲笔信,董鄂氏一族愿意听凭皇后差遣,只求皇后娘娘能怜悯贞妃和幼弟,保他们一生无忧。” 到最后,人们还是愿意选择依附仁善者。 桑枝万万没想到董鄂妃突然来这么一下,她给打懵了。一时心潮澎湃,却在这之后冷静下来,问,“娘娘,不知奴婢可否拆信一看?” 董鄂妃勾唇笑起来,点了点头。 桑枝被她笑的有点窘迫,然而她不能不看,谁知道董鄂妃信里写了什么?这可不是小事。于是当着董鄂妃的面儿,把信拆开仔仔细细阅读一遍,发现信中确实是投诚之言,而且没有半点文字游戏和其他机巧,这才放了心。 却听董鄂妃说,“你知道吗?这宫里敢拆主子信的奴才,除了苏麻喇姑,就只有你。” 桑枝一愣,回神一下觉得应该跪下去,口中说道,“奴婢知罪!”不过,没等她膝盖着地,董鄂妃就拉住了她,“博尔济吉特家有福,身边的奴才一个个有胆有谋,还忠心护主。皇后娘娘身边有你,本宫相信自己不会所托非人。” 桑枝心中感动,却听董鄂妃又说,“单凭你们的力量,还不够。最关键的一步,在皇上那儿。”董鄂妃揉了揉眉心,“太后家大势大,宫中朝中皆有耳目,势力盘根错节,非轻易能动摇。本宫有一计,或可一试。” “娘娘!”桑枝大喜,“奴婢洗耳恭听!” 董鄂妃微微错开目光,不知道望向哪里,幽幽说,“皇上一向对本宫爱重,也一向对太后不满,却一直没敢硬气起来当真与太后为敌过。这些年,即便本宫受尽委屈也不能言。皇上岂是不知?他只是缺少一个发作的因由。桑枝,本宫以身家性命做赌注,等本宫归西那日,你可令赵嬷嬷去见皇上。赵嬷嬷是本宫乳娘,从小带着本宫,最是忠心不过。她会向皇上告御状,到时就要你禀明皇后,只要皇后与皇上联手,届时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桑枝大吃一惊。董鄂妃竟然把自己的死都算计进去了!这个女人的一生,至死都是一步棋。一时间,桑枝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正吃惊,却见董鄂妃目光转向自己,竟是满眼恳求,“但求保住幼弟和贞妃。”她只能恳求了。人死如灯灭,身后事她能做的实在不多。 桑枝心头翻滚,竟有些哽咽。她跪下去,对着董鄂妃起誓,“娘娘放心,奴婢誓死不忘娘娘今日之言。”当初,当初董鄂妃还曾对她有救命之恩。如今这个女人用这种决然的姿态,将要走到人生尽头,她又如何能不难过? 只是桑枝没想到,董鄂妃要护住的人里,竟然也有贞妃。偏在这时,宫人又来报,“娘娘,贞妃娘娘求见。” 就在桑枝以为董鄂妃会召见贞妃时,不料董鄂妃又一次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不见。” 桑枝不理解,疑惑的看向董鄂妃。董鄂妃勉强笑笑,并没有解释。只说,“你可以回坤宁宫了,承乾宫没什么需要你留下的了。”然而桑枝看着她的神情,却心生不忍,于是说,“娘娘,奴婢想陪娘娘说说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且不说桑枝始终没忘记当初董鄂妃对她的救命之恩,就是如今董鄂妃下的这最后一招重棋,也让桑枝对她感激不已。她又如何能铁石心肠到不陪这最后一段路? 董鄂妃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愣住,半晌才神情复杂的笑了笑,“也好。” 话音刚落,外面又有宫女来报,“启禀娘娘,皇后娘娘驾到!” 这下董鄂妃不能不见,赶紧起身。桑枝上前伺候她穿衣,又扶她出去。一到正殿,就看见皇后已然带着蔡婉芸进来了,与她一起进来的还有贞妃。皇后娘娘竟是绷着张脸,让宫人看着心里发抖。不过在目光扫过桑枝时,皇后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径直朝董鄂妃走过去,“姐姐身子可好?本宫心中一直挂念,不来看看实在不安心。” “劳皇后娘娘费心,臣妾惶恐。” 董鄂妃要行礼,皇后拦住她,“姐姐快别多礼,好好歇着就是。”她令蔡婉芸带来一堆名贵药材,交给李应容。李应容感念着皇后的提拔之恩,这会儿见到蔡婉芸也觉得腰杆挺直了,眼神里满是骄傲。 蔡婉芸气不顺,李应容一向是个会顺杆爬的,当初就比谁都会作妖,现在竟然被提拔到承乾宫来了。再说,这些年无论是在辛者库还是储秀宫,蔡婉芸没少被李应容使绊子,见到李应容她就烦。不过,烦是心里烦,面上还是要和和气气的。 两人相看两相厌,然而面上一团和气。 皇后仍然是没看桑枝几眼,桑枝也不以为意,她现在目光放在贞妃身上。一向嚣张的贞妃自从踏进内殿见到董鄂妃的那刻起,就变得极其乖顺。桑枝几次瞧见她想伸手去扶董鄂妃,可都是只伸到一半就停住了。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愿意。现在就安静地站在一旁,还低着头,除了刚开始的请安以外,一句话都没说。董鄂妃更不必说了,根本当她不存在。说了一会儿,董鄂妃忽然说,“臣妾有些体己话想和皇后娘娘说,不知皇后娘娘可否移步内寝?” 皇后迟疑了一下,不由得看向桑枝。就是一眼而已,桑枝对上她的目光,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皇后就道,“自然。” 可这一眼不仅落入蔡婉芸眼里,更落进李应容眼中。李应容大感惊讶,眸子里的讶色都藏不住,看得蔡婉芸心里一咯噔。 董鄂妃请皇后娘娘入了卧榻,外头的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动。只有贞妃的目光追随者董鄂妃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人影。董鄂妃病情虽重,却一直瞒着承乾宫的大多数人,只有几个极其贴身的丫头才知道。而这几个丫头中,就有贞妃重金买通的人。一个小丫头给贞妃沏茶,低声说,“皇贵妃娘娘好像咳血了。” 贞妃手一抖,当即眼圈一红。往小丫头手里塞了一锭银子,便再也不抬头。 桑枝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李应容却注意力都在桑枝身上,她感到很奇怪,虽然早就知道皇后宠信桑枝,可也不至于宠信到一件事情之前下意识地和桑枝交换眼神吧?这种情况她只在太后和苏麻喇姑身上见过,但那怎么一样呢?苏麻喇姑可是从小就跟在太后身边的,这几十年的感情和默契自然无可厚非。李应容不明白的事情,自然想去探个究竟。何况,她当日跟桑枝说完想去承乾宫的意愿后,不久就成功地擢升过来,这份人情她还没有还。 李应容上前一步,跟桑枝笑,“这两日一直忙着,刚来接手很多事情都要了解,没顾上桑枝姑娘,希望你不要见怪。” “李嬷嬷哪里话,”桑枝客气道,“自然是正事要紧。” 李应容还要问话,一旁蔡婉芸见势不妙急忙过来,不冷不热地对李应容说,“恭喜李嬷嬷了。” 那能膈应死人的语气让李应容瞬间把注意力从桑枝转移到蔡婉芸身上,也不冷不热地回,“哼,多谢。不过老奴忙,承乾宫得皇上恩宠,事务繁忙,只怕不能像蔡嬷嬷您这般清闲闲聊。”她冷嘲热讽一顿,才对桑枝说,“等我忙过这一阵,再好好谢谢你的大恩。”说完高昂着头颅,故意指使其他宫女做东做西,自顾忙活去了。 蔡婉芸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冷笑着看桑枝几眼,也转身走了。 桑枝眼睁睁看着两个老嬷嬷唇枪舌战一番,心里不由叹息。她再一转头,却发现贞妃已经不见了。桑枝感到奇怪,于是问一旁的宫女,宫女说,贞妃回去了。 回去了?桑枝皱皱眉,贞妃竟然回去了?以往她不都是赖到董鄂妃开口赶她才肯走吗? 刚走不久。桑枝想了想,出门追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7|狗粮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贞妃走得很慢,几乎一步一回头。桑枝到她面前,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劝慰的话,但她要让贞妃知道董鄂妃已经与皇后合作,于是拿出了玉佩。 没想到贞妃一看见玉佩,眼泪刷地就落下来,桑枝大吃一惊,接下来的话一时更不能开口了。贞妃却只是默默掉眼泪,许久才哽咽道,“我明白了。” “……”桑枝有点无语,自己什么都没说呢,她这是明白什么了? 贞妃苦笑,“这是姐姐的家传玉佩,能给你,意思我就懂了。你放心,以后我听你差遣。”她指腹抹去眼泪,面无表情道,“告辞。”贞妃又回头,深深凝望承乾宫半晌,这才毅然转身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桑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怎么的,可能有些物伤其类的缘故,她为贞妃感到难过。 “贞妃娘娘!”桑枝到底喊住了她。 贞妃顿住,也没回头,“何事?” “皇贵妃娘娘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桑枝心想,毕竟最终的遗愿是要保住幼弟和贞妃。但这个计划她是不会告诉贞妃的,不然贞妃会是这一环里的变故。 贞妃没有出声。 桑枝又说,“你今日怎么走这么早,皇贵妃娘娘又没有赶你。” “……”贞妃沉默着,半天却只说,“我再也不会来了。”说完,径自离去。 桑枝目送她消失在视线里,良久,也只是叹息一声。她转头往殿里走,没两步遇到蔡婉芸,蔡婉芸冷冷的刺她一句,“桑枝姑娘还真是会讨人欢心。” 一句话噎得桑枝哭笑不得。蔡婉芸心里有根刺,桑枝知道,尤其蔡婉芸对皇后是忠心耿耿,怎么也接受不了桑枝竟然“带坏”皇后,还很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位子,因而对桑枝非常不满。桑枝走到她身边,只轻轻说,“你要的是坤宁宫掌事之位,我不要。蔡嬷嬷,我保证,在坤宁宫里,除了皇后,永远都会是您说一不二。我不挡你的路,但是,”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厉,“也不会让人挡我的路。希望我们和平相处。”说这话时,她望着蔡婉芸的眼睛,眸中满是坚毅决然之色,震得蔡婉芸不由得心头一咯噔。 桑枝说完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正巧皇后和皇贵妃从里面出来,见她们离得近,皇后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回皇后娘娘,”桑枝露出标准的微笑,“蔡嬷嬷在说近日娘娘您的辛苦,嬷嬷很心疼您的身子。” 蔡婉芸眼神闪了闪,迟疑片刻才笑道,“正是呢,”说着拉住桑枝的手,“老奴刚刚还和桑枝说,皇后娘娘最近事务繁忙,十分劳神,想来当初皇贵妃也是如此劳累,东西两宫都让人心疼,嘱咐桑枝好好伺候皇贵妃。” 桑枝暗自眉头一挑,没想到蔡婉芸主动拉住了自己的手。她抬眸看向蔡婉芸,蔡婉芸对她笑着,一脸和善,声音压得极低,“咱们都是为皇后办事的人,自然要和和气气的。” 到底是爬到掌事位子的人,蔡婉芸怎会不识时务。桑枝听懂了她的意思,顿时就松了口气,点点头道,“自然。” 皇后和皇贵妃离她们比较远,没有听到她们的私语。不过皇后还是对她们难得的和谐感到奇怪,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桑枝一眼,桑枝偷偷对她眨下眼,让当着皇贵妃面的皇后不由得脸上一红,连忙扭过脸去不看桑枝。桑枝也不知道皇后和皇贵妃聊了什么,只是这整个下午,皇后都留在承乾宫陪着皇贵妃闲聊。聊聊宫里的花花草草,甚至聊聊过往管理后宫的诸事,桑枝和蔡婉芸在一旁守着,不知不觉竟然已到黄昏时分。 “姐姐只管好好养着身子,有什么要的用的,尽管告诉本宫,本宫断不会让姐姐受半点委屈。” 皇后拉着皇贵妃的手,说的时候还望着皇贵妃的眼睛,一脸认真的模样,惹得皇贵妃莞尔,“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妾一定谨遵懿旨。”然而心里却叹气,可惜原来一山不容二虎,不然她倒是真愿意和皇后交个朋友。 皇后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到底中宫之主只能有一个,她和董鄂妃是不可能当真交好的。不过因为如今和董鄂妃一番密聊,让她们最后站在了一个战壕里。她们之间,若不是情势所迫,怎会有今日这言笑晏晏的安宁光景? 皇贵妃道,“桑枝,你代本宫送送皇后娘娘。” 桑枝巴不得领她这个人情。 蔡婉芸这次知趣地远远落在后面,即使心里仍旧有疙瘩,但身为掌事嬷嬷,她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如何取舍。 “你和皇贵妃说什么了?”桑枝迫不及待地轻声问。 皇后却闷声不吭,过了会儿才叹气,“桑枝?” “嗯?” “你是不是喜欢有才有貌的女子?” “啊?”桑枝不知道她怎么问这个,有点下意识地回答道,“这样的姑娘,应该不会有人讨厌吧?” 皇后立刻变了脸,“所以你对恪妃和董鄂妃,总是和对别个不同?” “什么?”桑枝愣住,这都哪跟哪儿? “你想留就留着吧,本宫也不缺一个奴才。”皇后说罢,倒是加快了步子。 桑枝一听,就知道不妙。可又不敢当着那么多眼睛拉住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后也只作看不见。好不容易到了门口,瞅着前后左右没人,桑枝有点急,一把拉住她快速拽到大门后,借着大门挡住她们的身影。 “素勒!”桑枝压低声音,“你怎么了?” 皇后眼圈有些红,“你是不是喜欢她们?” “她们?谁?噢!”桑枝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想,但是见不得素勒哭,一时心都揪紧了,忙解释道,“怎么会呢?我……我心里只有你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皇后扭头不看她。 “素勒……”桑枝有点哀求,“你怎么了,跟我说好不好?这个节骨眼上,咱俩可千万不能有嫌隙啊。我们……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需要和对方沟通啊。” 皇后听得有点心软,这才闷声道,“皇贵妃说,她很感激你,感激你愿意留在她身边陪她一段路。”说着,抬眼望向桑枝,“你愿意留在她身边吗?桑枝……”皇后抬手摸上她的脸,“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喜欢承乾宫,远胜过坤宁宫。你……你是不是喜欢董鄂妃?” 说这话时,皇后一脸的紧张惶惑,眼睛里却还藏着不能言明的期待。 看着这样的皇后,桑枝却心里一震,随即心疼得手都有点抖。她知道皇后向来没有什么安全感,却不知道原来皇后一直这么介意董鄂妃。更不知道,原来哪怕她只是不走心的表达了对恪妃或者董鄂妃的欣赏,都会让皇后心里有疙瘩。她突然发现,原来她一直都没能让皇后安心。在皇后眼里,无论是曾经备受皇帝宠爱的恪妃,还是现今荣宠正盛的董鄂妃,似乎都比她自己更讨人喜欢,这是皇后心里难以启齿的隐疾。而桑枝,却曾经一次又一次,无论言辞还是神情都传达出对两宫的欣赏。这种欣赏,让皇后心底的不安像积聚的波涛,一直压在海平面下却从未平息。 桑枝一时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皇后藏不住忐忑的眼睛,心中满是懊悔。满心怜惜无从表达,她把皇后堵在墙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皇后吓了一跳,然而推拒的双手却并不怎么用得上力气,一边推一边往后摸索,终于还是抱住了桑枝。桑枝满腔情绪和怜惜全蕴藏在这个吻里,她温柔又霸道的掠夺着皇后的呼吸,让皇后的心跳和她自己的心跳混在一起,终于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当初,我要去承乾宫,是为了保命。”桑枝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又坚定地说,“是因为承乾宫安全,跟承乾宫的主人无关。但是后来,直到现在,你就是我的命。只有你在的地方,才有我存在的价值。素勒,我在这个世界,只为你而活。你记住我这句话,除了你,任何人我都不要。对恪妃,对董鄂妃,我是可怜她们,就像可怜这个后宫里其他所有的女人一样。可你不一样,素勒,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 桑枝的声音在耳边犹如魔咒,钻入素勒心扉。皇后身子一抖,愈发用力抱紧她,委屈又开心,“桑枝……” “不要怕,素勒,如果我爱你会让你不安,”桑枝止不住有些哽咽,“我会很自责……” 皇后听得她鼻音,顿时心里一抽,连忙道,“我相信,我相信你,桑枝。”她摸着桑枝嘴唇,红着眼睛却笑起来,“不是你的错,是我太不自信,我……”她不仅对人缺乏信任,也对自己的魅力缺乏信心。她在深宫这么多年,就被冷落嫌弃多少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吸引了桑枝。然而这种话,让她怎么说得出口呢?到底她背着个一国之母的名义,怎会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如此惶恐,完全没有一国之母的底气! “你知道吗,我多庆幸皇上眼瞎,”桑枝吻了吻她的眼睛,“素勒,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比那些才女,美人,都好得太多太多。人们不曾发现你的好,只有我发现了,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和补偿。发现你,是我这辈子最骄傲最开心的事情。” “发现……我?”皇后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嗯,发现你,”桑枝深深地凝望着她,“发现被人埋没的明珠,发现有所坚守的你,忍耐却不屈服的你,倔强又可爱的你,有城府却也有原则的你,会舞剑会骑马会踹门的你,举手投足都带着爽朗大气的你,妩媚端庄的你,小女儿娇态的你,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你,所有你的样子都让我动心,我快被你迷死了。素勒,我都不敢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小心翼翼藏着那些喜欢,只敢给你看一点点,怕你知道了我全部的喜欢会感到厌倦,你不知道,你是这大清后宫里最好的人。不,你是这大清天下,最好的女人。只会明哲保身不顾他人死活的恪妃比不上你,心机深沉没有底线的董鄂妃更比不上你,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桑枝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满腔情意,纵然喜欢,她也一直不敢肆无忌惮。她压抑着,藏掖着,只因为她爱的人是皇后,是不能放肆不能全抛一颗心的女人。 “恪妃纵然好,但她那种人,只会让人不远不近地跟她保持距离。董鄂妃就更不用说了,她机关算尽只会让人生出疑心,怀疑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是不是有其他陷阱,这种女人也就只有并不了解她的皇帝会奉若珍宝。可你,素勒,即便是恪妃,即便是董鄂妃那种人,到最后都愿意把自己托付给你。因为你值得信任,你让人心中有希望。你让我在大清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我多庆幸自己发现了你。”桑枝抱着她,说的哽咽。从来不知道,原来素勒会因为这些而不安。桑枝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有所保留,为什么不能全部放开,放手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果自己不曾收敛,素勒也不会如此不自信。 这大概是活这么久,第一次有人这么夸奖自己,而且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素勒心头滚烫,望着桑枝的眼睛,忽然上前咬住桑枝的唇,低笑道,“因为你是伯乐啊,你发现了我,作为奖赏,我把自己交给你,你要好好珍惜。” “好。”桑枝还是有些心疼。原来,素勒受过的委屈并没有在她的生命里消失,只不过换成另一种形式埋伏在她的心里,怎么能不让人心疼愤懑?该死的皇帝! 素勒眨眨眼,“原来本宫这样好。”她故意一本正经道,“要是你不好好待我,我就找个别人来伺候我。” 桑枝嘴角一抽,“什么?” “哈哈。”素勒无声偷笑,“逗你的啦。快走,我们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藏在门后的墙角里,未免太危险。然而这种刺激又让皇后雀跃,她骨子里原也有这野性的部分。 “本宫准你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但你要小心,我怕太后暗中下手。”皇后低声说完,神采飞扬地带着蔡婉芸离开。 蔡婉芸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瞎子,看不见桑枝把皇后拉到墙角里发生的事情。哪怕在那个过程中,蔡嬷嬷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感觉自己脑袋好像都搬了家似的。然而,皇后出来时一改刚刚的沉郁,反而是眼角眉梢都透着阳光,让蔡婉芸也不仅暗自叹息一声,不知道桑枝到底有什么魔力,好像不管皇后多么不开心,只要桑枝在,就能化解那些烦心忧虑似的。 可是皇后还没刚刚到坤宁宫门口,宫女就急匆匆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永寿宫静妃娘娘昏死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8|138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皇后脸色一变,二话不说立即赶往永寿宫。 静妃床边只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四喜,恪妃在一旁低头站着,让人看不清表情。偌大的永寿宫冷清至此,也让皇后心里不是滋味。宫人传报过后,恪妃和四喜连忙跪下行礼,皇后让她们平身,随即令御医给静妃查看情况。 殿内寂然。皇后目光转向恪妃,却见恪妃望着昏迷不醒的静妃,眸中闪过一抹怜悯之色。然而那神色之后,紧随而来的是一片冷漠。像是觉察到皇后的目光,恪妃眼神一对上皇后顿时有片刻惊慌,也只是转瞬即逝,转而露出恭顺之色。 皇后收回目光,心中有些叹息。不由得想起桑枝的话——恪妃是明哲保身惯了的,她轻易不害人,也绝不会惹祸上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种人,用着也是不放心啊。 没过一会儿,静妃在御医救治中醒转。御医还没说话,四喜哭道,“娘娘!” 然而静妃根本不看她,她心里只想找一个人,而那个人此时就在眼前。 “皇后!”静妃猛地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素勒,“锦绣,在哪儿?”那咬牙切齿像是从心肺里挤出来的声音,听得皇后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静妃却直接从床上起身,丝毫不顾周围人,一步步逼到皇后身前,“皇后娘娘,臣妾请教,锦绣——” “姐姐这是做什么,”恪妃在一旁冷不防接口,“逝者已矣,姐姐以下犯上可要不得。”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皇后惊疑地看她一眼,然而静妃只是顿了顿,目光阴冷地扫过恪妃,却仍是直直锁在皇后身上,“皇后娘娘,你告诉我,锦绣,在哪儿?” 蔡婉芸虽然拦在皇后身前,但见着静妃如同恶鬼罗刹的神态,也是吓得直哆嗦,“静妃娘娘,您……您冷静……” 静妃不耐烦听见其他声音,当即抓住蔡婉芸拦她的双臂,猛地用力甩一边去。见她发狂,皇后登时吓得心里一咯噔,却不得不强自冷静下来,“姑姑——” “臣妾记得,当初您对锦绣说,”没等皇后说完,静妃死死盯住她接口道,“倘若臣妾敢动桑枝,您就要让锦绣抵命。如今,”静妃声音压得极低,附耳对皇后说,“这句话臣妾还给皇后您——锦绣若出事,臣妾绝不会让桑枝好活。” 皇后一愣,脸色瞬间寒下来。她站定不动,平声道,“你们都退下。” 御医和下人鱼贯而出。而四喜,看见静妃挑衅皇后,直接吓傻了。恪妃正要走,眼角瞥见这个呆若木鸡的小宫女,嘴角一抽,正想不管自己走,可眼下情形又容不得她不管。于是挥挥手,令身边的侍女把四喜也拖了出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皇后和静妃时,素勒才压着怒气开口,“姑姑,此事,本宫毫不知情。” 静妃冷笑。 “当日永寿宫案发,消息传到本宫手中,就被太后知晓。本宫日夜兼程赶回宫里,即刻命人下令调查。可是一连十多日都毫无消息,直到——”皇后顿住,还是看了眼静妃,这才接着说,“直到宫人带回锦绣的尸体。” 尸体。锦绣的尸体。静妃终于从这宫里,她最后肯相信的一个人口中听到这个词。一个,尽管她早就在心里有担忧却从不肯让自己相信的事实。 静妃面如死灰。一瞬间,好似突然苍老下去。 皇后静静看着她,心情极为复杂。如果说,不久前的静妃还有一丝生气,那么现在的静妃只怕就是行尸走肉了。皇后动动唇,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静妃再也没有力道,怔怔站着,双目茫然,直到喉头腥甜,她晕头转向站立不住。 皇后连忙扶住她。 静妃甩开她的手,声音嘶哑不已,“她……埋在哪儿?” 皇后不忍看她,唤蔡婉芸搀扶着静妃带她去锦绣坟前。然而锦绣不过是一个奴才,又有什么坟墓可言呢?如同以往冤死的无数宫人一样,被葬在乱葬岗。只不过,皇后和桑枝念着静妃的情意,特意给锦绣刨坟立碑,没有让她胡乱被扔在这里,可碑上却也不敢刻锦绣之名。毕竟锦绣身上背着的是宫闱秘事,没有资格立碑。说是碑,也只是树立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前头放一块木片,没有任何字迹。 皇后和蔡婉芸在一旁看着,唯恐静妃做出什么事来。然而静妃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没有发狂,甚至没有哭泣。 已是春末,万物蓬发,就连乱葬岗都有新嫩的绿芽冒出头。 唯有静妃,仿佛化作一座孤坟,毫无生气。 许久,像是经历了一个冬夏,静妃终于开了口,“她是怎么死的?”声音平静地让皇后惊讶。要不是喉咙的嘶哑和隐隐地颤抖,几乎要让皇后以为,死的锦绣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了。 “已查实,是被山匪所害。害人的山匪也已经伏法,找到的也是尸体。” “山匪被谁杀了?” “也是山匪。狗咬狗,打起来了。” “真巧。”静妃声音轻轻地,却听得旁人心颤。 皇后望着锦绣的坟,心里也是一阵害怕。今日这里葬着的是锦绣,可谁又知道,下一次葬的是谁呢?会是……桑枝吗?仅仅是这么一想,皇后就心里疼得喘不过气。她盯着锦绣的坟,喃喃道,“是啊,真巧。” 天下事,最怕一个“巧”字。 她们心照不宣。 静妃竟然再没多说一句话,只深深地凝望着锦绣的葬身之处,半晌,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蔡婉芸要上前搀扶,被静妃甩开,她独自往回走,虽然身形佝偻,却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仿佛用尽了她的余生。 蔡婉芸看的都心疼,“皇后娘娘……” 皇后凝望着静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沉默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回宫。” “可是静妃娘娘她……” 皇后沉默着,“血债血偿。”说完,转身看了看锦绣的坟墓,也毅然离去。 然而这四个字却让蔡婉芸的心都揪了起来。血债血偿?怎么偿?那人可是—— 人在上位久了,总难免会心生孤傲。这是人性。太后施恩,也满手鲜血。然而太后不怕仇怨。 在这一刻,皇后才真正懂得了该如何做一个皇后。 坤宁宫召恪妃。恪妃垂首跪下,皇后一个字都没说,静静地等。 一炷□□夫过去,恪妃终于扛不住这鸦雀无声的氛围,开了口,“臣妾知罪。” “何罪之有?” 恪妃面露为难之色。她是听了皇后的话去永寿宫,可永寿宫那些宫女都是太后的人,她纵然有心归顺皇后,可到底太后积威日久,她胆怯。恪妃本来也是知道锦绣的死瞒不过去的,于是想把这个事全暗示到太后身上去。可不料,正查问着宫女,苏麻喇姑突然来了。当着苏麻喇姑的面,即使苏麻喇姑不说一句话,恪妃也不敢再开口。于是,案情就朝着完全不可控的一面发展,宫女们自然而然地顺便供出锦绣之死,静妃昏死过去。苏麻喇姑只是对恪妃略微福一福,一句话没说,然而一个眼神就足够压制恪妃了。何况,恪妃哪敢受苏麻喇姑行礼!苏麻喇姑的眼神让恪妃心底直打鼓,再加上静妃已然知道锦绣之死,绝对瞒不住了,所以恪妃索性顺水推舟,干脆让静妃彻底知道这个案子。 她的算盘打得好,左右既不得罪太后,也不忤逆皇后。她习惯了抽身。可她忘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然向皇后表过忠心,却又这么一推……虽然明面上看起来顺理成章,但内里那些不可明言的事情,难道皇后会看不出来? “臣妾请命搬去永寿宫,伺候静妃娘娘。”恪妃深深叩首,“恳请皇后娘娘垂怜!” “本宫瞧着,你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皇后淡淡一笑,“听说姐姐家中尚有一弟,不如请他进宫相伴,如何?” 弟,男也。男人怎么能进宫陪伴?除非——恪妃当即面如土色,猛地扣头,“皇后娘娘!臣妾罪该万死,臣妾——臣妾愿以死谢罪!”说着就往一旁柱子上撞。 皇后的人都没有动,由着恪妃撞。恪妃撞得头破血流,却并没有死。她脑袋昏昏,望着皇后泫然欲泣。 “姐姐这是做什么,”皇后淡淡地说,“本宫说了让你死么?该解决的问题没有解决,死也不会解决。” 恪妃还要再撞,听见皇后的话顿时心头一凛。她抬头望向皇后,头一次觉得面色如常的皇后如此慑人。 “本宫说过,你若忠心,本宫绝不会亏待于你。”皇后起身,从她身边走过时停下来,声音倒是极其温和,“你好自为之。”宫人一概面无表情,恭送皇后去用晚膳。 恪妃终于明白,她不选择投诚,就只能任人欺压。而她一旦选择投诚,便连生死都不在自己手里了。皇后不让她死,她要是死了,对她家人毫无益处。所以皇后根本不拦她。 她更明白,这次是真正没有退路,也不能再明哲保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9|139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永寿宫就像是个被人遗忘的死角,这里发生什么事情都如同在搅动一潭死水,掀不起大波澜。 皇后不放心静妃,便放恪妃前去。很快,简亲王福晋进宫觐见,皇后大喜,忙请进宫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连忙上前扶住,“姐姐快快请起!”这位可是她嫡亲的亲姐姐。 “皇后娘娘——”福晋话一出,皇后鼻子就有些酸,拉住她的手道,“姐姐,这里又没外人,姐姐不必跟我如此客套。这许多年,可还是头一次见着姐姐。” 福晋心中不忍,闪着泪光握住皇后的手,“苦了你了。”简亲王福晋虽然不在宫中,但这些年自家妹妹在宫里遭遇的什么,她又岂会没有耳闻!一时间也是心头百味陈杂。尤其简亲王福晋是做了母亲的人,便更对皇后娘娘百般疼惜。只是心疼归心疼,规矩可不能废。 “姐姐这些年来,过得可好?”皇后拉着她坐下,一时心头软软的。 福晋点点头,“王爷是个知道疼人的,尤其添了小贝勒之后,王爷更是待我们母子亲厚,日子过得倒也顺遂。”说着,顿了顿,“皇后娘娘,您在宫中,可要多多亲近太后。没有太后撑着,咱们可不能得这富贵清闲。” 太后在博尔济吉特一族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皇后心里一紧,笑道,“自然,没有太后,也没有如今的本宫。” “日后你做了太后,也是如今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咱们科尔沁一族——” 没等福晋说完,皇后忽然打断她的话,“姐姐!” 福晋面露惊愕之色。 “姐姐,”皇后缓了缓声音,“姐姐有所不知。”她微微移开目光,“本宫自来,也是十分孝顺太后的。”说到这里,皇后顿住,忽然问,“姐姐,您觉得,本宫和淑惠妃,哪个更适合做皇后?” 福晋心里一咯噔,暗道这话可不能乱答。即便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这种敏感的话题,福晋也不敢有半点涉及。于是忙道,“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自然是您了。可不敢说这些糊涂话!” “唉!”皇后重重叹气,“姐姐,太后如今对本宫是越来越不满了。” “这却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皇后抿抿唇,转过脸去,低声说,“一是本宫不讨皇上喜欢,二是,本宫无所出。” 没有孩子是女人的大罪。 这话一出,福晋就心领神会了。 皇后接着说,“好歹皇上还肯去淑惠妃那里,偏偏是这坤宁宫,不知怎么碍眼,皇上竟不肯来。本宫又如何怀的上孩子!姐姐——”皇后用力握住福晋的手,恳求道,“姐姐,太后最近似乎有意扶植淑惠妃入住中宫,倘若果真如此,本宫该如何自处?” 福晋吓了一跳。废后可不是小事!当今圣上已经废过一次皇后,断没有再废第二次的道理。但皇后无子,又如此不讨皇上喜欢,搁在当今皇上手里,要是再废一次,也不是全无可能。尤其是再失去太后欢心——福晋连忙摇摇头,甩掉这个可怕的念头,忧心忡忡道,“皇后娘娘,咱们做妻子的,自然该尽心伺候好夫君才是。纵然皇上不来,娘娘您可以争宠啊。” 皇后苦笑,“岂是本宫不想争宠,想必姐姐也知道宫中形势,本宫——本宫哪里争得来!”然而她其实就是不想争。 可福晋哪里想得到,皇后娘娘从来就没想过去争宠。这天下无人不知承乾宫一家独宠,后宫谁比得上! 皇后又说,“况且,本宫是太后指给皇上的。皇上如今年轻气盛,不喜欢太后对他指手画脚,便连着对本宫也极为厌恶。本宫……本宫也是没办法。” 皇上的脾气,福晋多少也从简亲王那里听过不少。如今亲耳听到皇后这么说,也还是不由得沉沉叹气。却道,“淑惠妃自小任性,虽然大了知道收敛,却始终没有一国之母的气量。倘若她真做了皇后,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太后应该不至于这么……吧?” 皇后就沉了眸子,“姐姐,倘若太后当真要废本宫,姐姐可会帮扶?” 福晋又受到惊吓,半天不能说话。她默默想着,如今皇上正当壮年,太后也身体康健,倘若真要再废后扶持淑惠妃,他日淑惠妃生个一儿半女就是嫡出子嗣,极可能继承大统的。而面前的皇后娘娘呢?只怕要落得打入冷宫。可依着淑惠妃的性子,恃宠而骄几乎是必然的——毕竟都是自己的妹妹,简亲王福晋是看着她们长大的,都说三岁看老,福晋自然是了解她们姐妹的——倘若有太后坐镇还好,太后去了之后,淑惠妃怕是不好相处。这样想着,福晋又抬头看了看皇后。皇后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哪有不心疼的?万一再废后,皇后这辈子大约就毁了。福晋沉默半天,忽然道,“皇后娘娘放心,您比淑惠妃更适合做中宫之主。何况,太后也不是识人不清的,怎会如此呢?”说着,福晋压低声音,“太后许是糊涂了。她终归是要老的,后宫早晚是皇后娘娘您囊中之物,咱们博尔济吉特家的东西自然要好好收着。” 皇后欣慰又松了口气,“姐姐所言甚是。” 福晋拍了拍她的手,“这样吧,让敏儿入宫伺候皇后娘娘,可好?” 皇后娘娘一震,“姐姐!”敏儿如今六岁,是简亲王的次女,福晋的亲生女儿。 “你好,咱们科尔沁才能好。科尔沁安然无恙,我们这些四散在外的女儿们,才能高枕无忧。”福晋一番话,正说到点子上。这才是皇后背负的最大责任,她是整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勾连爱新觉罗氏的纽带,是联姻的产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简亲王是当今皇帝的堂兄,本就是皇族血脉,将他的女儿过继给皇后,自是让旁人无话可说。 福晋来的匆忙,悄悄进宫,又悄悄退去。皇后见了见自己的亲人,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无异于向太后宣战了。 翌日一大早,永寿宫忽然传来消息,说是静妃病重。皇后深感奇怪,她觉得依着静妃的性子,绝不至于就此倒下才是。那天静妃离开的姿态,绝不像是倒下的样子。皇后急急忙忙就要再去,然而还没动,忽然太后又传来一道旨意,说绛雪轩一案,已查出眉目,捉拿嫌犯桑枝。 皇后当即顿住脚步,面色煞白。她顾不上永寿宫,赶紧往承乾宫赶去。可是太后的人马比她动作还快,坤宁宫距离承乾宫那么近的距离,皇后赶到时,太后的人已经派人捉住桑枝。 “住手!”皇后阴沉着脸,看着那几个老嬷嬷,双眸森寒。 老嬷嬷都是太后的人,这么些年也是见惯了皇后软懦好欺的样子,根本没把皇后放在眼里。她们谁不知道,皇后的一切都是太后给的!故而听到皇后说这句话,也只是下意识地抖了抖,却并没有松手。其中一人道,“老奴见过皇后娘娘。太后有令,桑枝杀人害命,理当——” “本宫说,住手。”皇后站在她们面前,仿佛没有听到她们说话,只是淡淡道,“怎么,听不到本宫的话?抗旨不遵?” 皇后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和动作,就只是平平淡淡的发号施令,却没来由地让承乾宫一众人脊梁骨发冷。 几个老嬷嬷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敢,一时竟僵持住了。 董鄂妃看一眼承乾宫这里的情形,不发一言走过来,恭恭敬敬朝皇后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董鄂妃谢恩后,站在了皇后身边。 董鄂妃是什么人!就算是太后的人,也不敢轻易跟董鄂妃杠上。几个老嬷嬷一见着这情形,顿时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可太后的命令她们也不能不从,当即跪倒在地,“启禀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太后懿旨老奴等人不敢不从。” “绛雪轩的案子,自有本宫定夺,就不劳太后费心了。”皇后面无表情。 几个老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怎么样,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老奴遵旨。” “此案本宫交由永寿宫静妃查探,怎么又让慈宁宫费心了?永寿宫可是办事不力!”皇后冷着脸说罢,“来人,把桑枝押到永寿宫去!” 当即不由分说,命人带着桑枝,一起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里乱做一团,四喜趴在静妃床边哭得双目红肿。听说静妃病重,便连董鄂妃都拖着病体一并过来了。 一时冷清的永寿宫热闹非凡。 恪妃正焦急地在一旁等着御医诊病,看见皇后和皇贵妃过来,大吃一惊,连忙行礼。 “静妃怎么突然病倒了?”皇后皱紧眉头,打量着恪妃。恪妃忍不住一脸惊惶,当即跪下道,“臣妾不知,静妃昨日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忽然就倒下去。” 静妃闭着眼睛,皇后忧心忡忡地坐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忽然,掌心里静妃的手指动了动。皇后眼皮一跳,发现静妃在悄悄在她掌心写了两个字。 自始至终,静妃都没“醒过来”。皇后静静坐在静妃床边,守了一会儿,忽的勃然大怒,“你们这些宫人留着干什么用!先是太后生病,又是悼妃,现在皇贵妃和静妃也全都病中,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本宫若不好好整治一番,你们真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来人哪!”蔡婉芸当即上前。 皇后即刻下令,降罪储秀宫兰秀,并责罚全体宫人三个月俸禄。并交由蔡婉芸重新审查坤宁宫宫人,不合格者一律裁撤,全部都从储秀宫挑选新人,并勒令兰秀在一月之内把人全部教出来。 一时间,后宫竟是大换血。 太后大恼,然而却找不到叱责皇后的理由。就连皇上,也因为皇后此举是牵涉到承乾宫,且皇贵妃乐见其成吹了皇帝耳边风,皇上对皇后的举动大加赞赏。本来皇帝也知道宫里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皇后突然来这么一招,正合皇后心意。 皇后此次整治来的毫无预兆,突如其来出其不意,太后全无防备。唯有在绛雪轩一案上,费尽心思。 桑枝作为嫌疑犯,是被押到永寿宫的。因为原本此案就是交给静妃和恪妃的,皇后也不好直接插手,只是当机立断,让恪妃立刻审查。 恪妃哪敢不从! 只要恪妃在永寿宫即刻把案子结了,就算太后再想怎么动人,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可太后又岂会一败再败!恪妃还没刚刚要审,苏麻喇姑亲自到了永寿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0|140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苏麻喇姑就代表太后,这一来,恪妃胆战心惊,然而此次皇后也在场,恪妃如同在火上煎熬,左右衡量后,一咬牙还是决定站在皇后这边。桑枝跪在殿中,一旁皇后、皇贵妃、苏麻喇姑都没说话,端听恪妃怎么审这个案子。 不过来个人也不能视而不见,皇后率先跟苏麻喇姑打招呼,点头示意。皇贵妃倒是起身,“苏麻大姑姑怎么来了?” “听闻静妃娘娘重病,太后特地命老奴前来探望。”虽然心里清楚苏麻喇姑是以看望静妃的名义,来搅合绛雪轩的案子,然而一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恪妃强撑着场面,实则心里战战兢兢。下跪的一众宫女,早就供出当时桑枝并不在承乾宫,而且有人亲眼目睹夜深时她和绿莺一处执灯。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万没想到,有人看到桑枝和绿莺在一起,情形对桑枝十分不利。皇后脸色越来越难看,苏麻喇姑和皇贵妃倒是老神在在,没什么异样。 到底真的杀了人,桑枝这会儿跪着,一时也不知道该为自己辩驳什么。公堂的威力大约就在于此。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面对公正的拷问,总是难以降服心底的怯懦。她心虚。 皇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桑枝,几乎要把桑枝灼伤似的。桑枝紧张地咽口水,终究是垂眸回恪妃道,“当晚,奴婢确实和绿莺在一起。不过中途就分开了。奴婢和绿莺是好姐妹,自从入辛者库开始,就一直深得绿莺照拂,奴婢心中对绿莺感激不尽。绿莺出了意外……”说着,桑枝半真半假地有点哽咽。她确实对绿莺有过非常的依赖,尤其是当初刚刚醒来那段时间。甚至,她也知道,绿莺虽然利用她,但并不是真正要她性命——不,应该说,虽然把原桑枝当棋子,但也确实对桑枝喜爱。绿莺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傻跟班,当初的桑枝正符合。可惜,此桑枝非彼桑枝,会为自己谋划,她们之间的矛盾和利益冲突就渐渐尖锐起来。终究物是人非,一步错步步错。桑枝声音低落下去,“奴婢也很伤心。但……凶手不是奴婢。” “分开之后,你们各自去了哪儿?有人看到你们在追赶。” “奴婢奉旨办事,已经回来晚了,心里焦急就小跑着往承乾宫赶。绿莺是新任掌事,教导奴婢不能失仪,尤其是路过绛雪轩,怕惊扰贞妃娘娘,便追上来拦住奴婢。” 苏麻喇姑却开了口,“你们在宫里,深夜跑动已是重罪。且不提。你只说,何以会惊扰贞妃娘娘?” “苏麻姑姑有所不知,”倒是董鄂妃开了口,“贞妃妹妹一向忧心本宫身子,但凡见着承乾宫的人都要问上一问,因而钟粹宫的宫人都很关注承乾宫的动静。尤其绿莺又是承乾宫掌事,她要是着急忙慌起来,只怕贞妃妹妹又要胡思乱想。这事儿,两宫都是知道的,不知苏麻姑姑可有耳闻?” 旁人倒还好,桑枝不由一惊,暗想,原来贞妃那些傻里傻气的事情,董鄂妃都是知道的。 苏麻喇姑笑笑,“自然,皇贵妃娘娘和贞妃娘娘,姐妹情深,令人羡慕。” 董鄂妃谦道,“托太后洪福。” “正是,因为贞妃娘娘向来关注,奴婢经过绛雪轩,便被里面的宫女叫住。” “叫住你的宫女是谁?” “天黑,没看清。” 正说着,宫人来报,贞妃娘娘驾到。 贞妃竟是盛装,一脸妩媚,笑容端地夺目。然而董鄂妃见她这模样,不禁皱皱眉头。 “既然是发生在绛雪轩的命案,本宫岂能置身事外。来人——”贞妃直接拖了一个宫女过来,“那晚,你看见什么,照实说。” 小宫女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说,“奴婢和映雪当晚在绛雪轩值夜,半夜时分,奴婢发现映雪偷偷出去,心里奇怪就跟了上去。结果发现,映雪与人私通,在溪边放河灯。奴婢吓了一跳,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去,就看到绿莺姑娘路过,就……就发现了映雪的事情。映雪求绿莺姑娘饶命,绿莺姑娘说,与人私通是大罪,她不敢担着。于是,绿莺姑娘转身走的时候,映雪就狗急跳墙,想要杀了绿莺姑娘。奴婢看见这样,急忙要冲出去,可是不曾想被石子绊倒,再抬头就看见绿莺姑娘和映雪扭做一团,奴婢吓傻了……想要喊人时,却发现她们二人都不动了。奴婢上前一看,两人都已经断气……”小宫女猛地扣头,“奴婢知罪!奴婢从没见过死人,两人都死了,怕被连累就逃走了。” “不过还是被本宫揪了出来。”贞妃冷笑,“胆小怕事,害旁人遭罪,该当何罪!来人,拖回去重责二十大板关进柴房,罚俸三月。” 苏麻喇姑冷眼瞧着,也没说话。 贞妃又道,“当晚本宫听了宫人来报,心中不安,就传唤桑枝和绿莺前来问话,得知姐姐平安才放下心来。又念着绿莺乃是承乾宫主事,不好耽搁,就让她先走。只留下桑枝,好细细问问姐姐的情况。”一番话给了桑枝不在场证明。 皇后悄悄松口气。恪妃也是心底大石落了下去,她正好顺水推舟把罪责全推到映雪身上,“桑枝实属无辜,不过日后行事定当谨慎,不可再如此莽撞。” 桑枝忙叩头谢恩。 苏麻喇姑垂眸,从贞妃进来开始,她就没再说一句话。直到此刻—— “不让人被冤枉自然最好不过。”苏麻喇姑说完,起身告辞。 恪妃赶紧抹了抹额上冷汗。 然而董鄂妃却面色不佳,皇后也是忧心忡忡。 “太后全都知道了。” 苏麻喇姑这一遭,虽然看似没什么用处,却因着桑枝一案,一下拔出了皇后如今在宫中的势力。以皇后为首,静妃、董鄂妃、贞妃、恪妃,这些都是皇后党羽,太后全都看清楚了。 & 慈宁宫。 苏麻喇姑如实禀报,太后好笑不已,“她竟然能与承乾宫握手言和。” “太后,只怕不妙,”苏麻喇姑眉头拧作一团,“依老奴之见,静妃和董鄂妃是绝不可能和谈的,如果能,那只怕目标只有一个——”苏麻喇姑抬头看向太后。 太后不屑的勾唇,“就凭她们,哼。”这个小团伙太后是不放在眼里的,除了皇后以外,静妃早已失宠,单凭吴克善这一脉势力即便能保护好静妃,却根本掀不起水花。董鄂妃更不用说了,丧子丧兄,势力早就凋落,宫中无后续,宫外无仰仗,充其量就是个被拔了牙的老虎,也翻不起花样来。贞妃和董鄂妃差不多。至于恪妃,也是毫无实力,一个吏部侍郎的女儿,还是个汉人,太后就更不放在眼里了。听苏麻喇姑这么一说,太后长叹一声,“皇后也就这么点能耐了。”后宫势力分散在博尔济吉特的妃子手中,皇后却一个都拉拢不来。那些人都是仰望太后的。 “太后,前日简亲王嫡福晋入宫面见了皇后。” 太后沉吟下,“简亲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不过看这意思,是想要把简亲王的女儿给皇后抚养。” “废后本就是大事,”太后揉了揉眉心,“哀家也没把握。不过,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做得久了,还是就这么做下去吧。宣淑惠妃。”以前可以被董鄂妃分权,如今,太后就有办法扶植起淑惠妃,分走皇后的权力。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1|141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启禀皇后娘娘,淑惠妃刚刚奉旨去了慈宁宫。” 蔡婉芸禀报完毕,皇后脸色更不好,“事态紧急,不知道太后现在有什么打算,先去永寿宫。” 皇贵妃董鄂氏听说永寿宫病重,不顾病体,特亲身侍奉。三天三夜,不曾废离。 这三天三夜,董鄂妃一直待在永寿宫,带着桑枝一起。永寿宫近日成了后宫焦点所在,因而即便和皇后朝夕相处,桑枝也不敢露出半点端倪,皇后也是。 静妃对董鄂妃没有好感,董鄂妃对她亦如是。只不过,这并不耽误她们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人到了一个极致后,总是可以抛下任何成见的,何况对她们来说,本来也就没有所谓永久的敌人或朋友。 唯有四喜,战战兢兢守在静妃身边,忧心主子的身体。 皇后又一次过来“看望”病重的静妃娘娘,其他宫人看来也无可厚非,毕竟连董鄂妃都撑着病体在此伺候,皇后作为静妃的血亲,常来探望自是情理之中。同样住在永寿宫的恪妃,自然也常常逗留静妃殿中。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只有局中人知道已经卷在惊涛骇浪之中。 桑枝看着日益眉头不展的皇后,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只是碍于董鄂妃和其他宫人在场,她不能有半点安抚的话。皇后和董鄂妃分别坐在两侧,四喜正在喂静妃吃药,腾不开手伺候两位主子,桑枝作为这里仅剩不多的奴婢自然担起了沏茶倒水的活计。她毕恭毕敬走到皇后身边,十分乖顺地沏茶送至皇后手中。却在皇后接茶的一瞬间,握住皇后的手指,背对着众人对皇后安抚地微笑。 皇后唇角弯了弯。这三日以来,她们常常有这些不为旁人察觉的小动作,眼角眉梢谨慎小心地偷偷传递着情意。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足以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闷里撕开一道口子,灌进新鲜空气来。这种并肩而立的感觉,让她们并不惧怕即将到来的一切,她们抱着生死与共的心思,便足以同心断金。桑枝沉默了许多,皇后的气度也转变了许多,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每个人都在悄无声息的成长着。 静妃率先开口,“看来,太后确实是准备扶持淑惠妃了。” “淑惠妃不足为惧,她性子急躁,本宫是了解的。哪怕如今有太后做靠山,想来也不过是新的傀儡。”皇后淡然道,“可淑惠妃却并非是任人拿捏的主。她和太后之间,也是场拉锯战。” 在这个话题上,董鄂妃不好插嘴,只沉默地喝茶。 静妃摇摇头,“太后不过是扶持她来制衡你罢了,倘若你倒下去,她便也无甚用处。” 皇后皱皱眉,抬眸看向董鄂妃,“姐姐怎么看?” “皇后娘娘,”董鄂妃沉吟一下,微微一笑,“敢问淑惠妃可是个糊涂的?” 要不怎么说是皇贵妃呢?在中宫之位这个敏感话题上,她自己也曾是角逐的一员,而今实在不好在这个问题上多言。但,她只需要点到为止即可,“人心难测。” 皇后和静妃等人就懂了。淑惠妃不像皇后自小就被灌输了太多中规中矩的思想,她要比皇后大胆,却没有皇后一般足够深思熟虑。她骨子里马背民族的野性要远远超过皇后,但受到的调|教和教诲却并不足够,甚至因着皇后和太后的缘故,她几乎没经历过什么难事,亦缺乏周全的应对之策。太后不扶持她,她或许也就只是在心底蠢蠢欲动,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但一旦太后做了助力,她必然野心膨胀。然而,太后并不想要一个野心勃勃的傀儡。只不过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淑惠妃才被矮子里面拔将军,太后挑出她是因为她背后的势力几乎与皇后无二。可太后势必会从一开始就防着她,自然也不会交付太多。淑惠妃又岂是傻的?只有稍微想一想,她也必然明白自己对太后的用处。换言之,有皇后在,才有她存在的价值。倘若皇后倒台,太后的下一个矛头就会立刻转向她。 因此,太后这招也是个釜底抽薪的险棋。淑惠妃不会完全归顺太后,也不会完全依从皇后,她是一个变数。 皇后和静妃交换过眼神,便不约而同地看向恪妃。恪妃这个墙头草,只怕也是个变数。但墙头草也有墙头草的用处。 恪妃一直默不作声,这会儿倒是心里一咯噔。然而她亦知,表忠心是无用的。忠心不是用来表的,是要做出真事儿来让皇后看到的。然而恪妃自己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她着实不知道坤宁宫和慈宁宫的这一较量到底结果会如何,如果站错了队,最后只怕苦不堪言。因而她虽然向皇后表忠心,却着实不敢实打实地跟太后对着干,不过是打些擦边球,尽量不招惹太后就是。明哲保身在她这里可谓用到极致。即便她明知道这样做,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不管哪方胜出,她都不会有多少好处,但也不会有太糟糕的处境。 只叹她算盘打得好,却错估了人们对墙头草的厌恶程度。只因她自己明哲保身,便觉得旁人也定能理解这种无奈之举,可谁又会真正站在她的立场上去考量这些呢! 静妃道,“淑惠妃虽然不足为虑,但也不能不防。但仅以我们几人之力,只怕难以撼动太后在朝中的权势。” “这也是太后能容忍你我的缘由,因为我等亦不足为虑。”董鄂说完,皇后看她一眼,便道,“但倘若有皇上支持,结果尤未可知。” 静妃一震,“皇上?”她忘记皇上太久了,这个男人早就从她的人生里划去,就像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皇上……”董鄂妃犹豫了下,“皇上向来亦不满太后专|权,只不过碍于孝义和后宫无人,不敢妄动。” 皇后道,“皇上那边,就要劳烦姐姐了。” “皇后娘娘放心。” 几人合计罢,董鄂妃便起身告辞,桑枝不得不跟着董鄂妃回承乾宫。恪妃也不好久留。 只余下皇后和静妃时,静妃沉默许久,也不跟皇后说话。每每只有她们二人时,静妃便闭目不言,仿佛皇后不存在。 皇后暗自叹气,知道静妃是怪怨自己的隐瞒,也别无他法,也只好起驾回宫。 原来在门口守着的四喜恭送皇后离开永寿宫,连忙回去伺候静妃娘娘。 静妃不做他话,这几日沉默极了,看得四喜心惊胆战,“娘娘,该用晚膳了。” 待晚膳摆开,静妃安静地坐下用膳,还是不说话。她照常吃睡作息,却总让四喜觉得哪里不对。四喜怎知她是靠着满腔愤懑痛楚才撑下来的!哀莫大于心死,痛极反倒不觉得痛了。入宫些许年,也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曾夫妻和睦琴瑟和鸣,然而终究一切都成空。她爱过,怨过,认命过,直到如今,便只剩下恨了。倘若不曾被多尔衮指给皇上,倘若不曾入宫,不曾做什么劳什子皇后,她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凄惨。以她的身份地位,在外面嫁给哪个王公贵族,能降得住她?日子该是怎样的逍遥快活。可惜,她别无选择的入了宫。她厌恨这座宫殿,厌恨这里几乎每个人,尤其厌恨皇帝和太后。便连着皇后,如今也让静妃觉得面目可憎起来。人人都只会为自己打算,为大局谋划,她孟古青就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大局,什么是私情。科尔沁家族为所谓大局牺牲太多女人了,然而这些女儿到底得到什么了呢?以忠义之名,以仁孝之名,以富贵荣华之名,其实裹着的不过是腐烂发臭死水般的下半生。她受够了。 晚膳毕,静妃按时入寝,丝毫不用四喜费心。四喜看静妃入睡,这才悄悄退出去。 天色越来越黑,轰隆隆一声夏雷,竟暴雨倾盆。又是一年夏了。 守夜的四喜被雷声惊醒,吓得瑟缩一下。然而,她还没刚刚迷糊会儿,蓦地想起院子里她和静妃一起种的许多花。小姑娘当即失声惊呼,刷地从床上跳起来,抓起雨伞就奔去花圃要为那些娇花遮风挡雨。换做其他宫殿,这些是不用宫女来做的,有专门种植花草的奴才来费心,可永寿宫不一样,除了四喜,静妃身边没有几个下人。 静妃本就没睡着,夏雷轰鸣,那肆虐的暴雨反倒让她感到宁静。静妃唇角勾出冷笑,可惜再大的风雨也洗不清这宫里的罪孽。她闭着眼睛,仿佛那暴雨砸在心上。直到听见房门吱嘎一声,有人跑了出去。 除了四喜没有别人。 已经是半夜,四喜这么莽撞地冲出去是为什么?静妃皱眉,半晌还是开了口,“四喜?”她轻唤一声,没人应答。静妃睁开眼睛,等半天,还是没听到四喜回来的声音。她有点烦躁,四喜这个小丫头太没规矩,深更半夜跑出去,门也没关好,大风一吹,雨水都扫进来了。雨声刷刷,重重地击打着房门,让静妃忍不住起身。 待到门口站定,远远地似乎狂风暴雨里,有个小小的身影不停地跑来跑去,风雨和黑夜都没完全遮住那人。 静妃心里一咯噔,在深夜暴雨里的人影却唤醒她沉睡多年的回忆。在草原上,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草原以放牧为生,牧民们遇到狂风暴雨,也是不管白天黑夜都要把外面的牛羊赶回帐篷的。她是主子,自然不必管这些。可锦绣不一样,锦绣是奴才,又心地善良,常常顺手帮别人赶牛羊。每每年少的孟古青看见浑身湿透的锦绣都无奈的骂两句,锦绣就只知道为难地讪笑。有一次天还没黑,草原天气无常,忽然晴转暴雨,她和锦绣在野外毫无准备,被淋了个透。碰巧看到有牧民在大雨里赶着牛羊,静妃打趣地问锦绣,“你怎么不去赶了?”锦绣羞赧地低着头,“伺候主子最要紧。”静妃看着她的神情,忽的心里一暖,便兴致一起拉着她的手跑去帮别人赶牛羊。那是唯一一次,身为贵族的孟古青帮平民赶牛羊,没想到却让她觉得很快乐,至今难忘。 往事让静妃唇角不由弯出一丝微笑,然而猝不及防的心痛却让她无法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雨已将她衣裳打湿,连带着双眸亦成雨下。她突然失去力气,跌倒在地,伏在门上恸哭失声。那几乎发不出的呜咽声,让奔过来的四喜头一次觉得心疼地要碎似的。 “娘娘……”四喜慌忙放下怀里抱着的花苗,顾不得满手污泥就奔到静妃身边,“娘娘,您怎么了?” 静妃发不出声音,呼吸都困难。只有眼泪止不住,像是被暴雨冲开了堤防。 四喜看着她,看她哭得浑身都在发抖,吓得声音都变了形,她一时忘记主仆之分,犹豫再三抱住了孟古青。不知道怎么安慰,四喜只好轻轻顺着她的背,学着遥远的记忆中被母亲安抚的样子,抚慰静妃希望让她不要岔气。 静妃没想到,还会有人敢抱自己。拥抱啊,是离她很远的东西,拥抱对于孟古青是件最难得的奢侈品。就是锦绣,也一向不敢放肆。只有静妃主动,锦绣才敢满心爱怜又崇敬的抱住她。静妃每每恨铁不成钢,可锦绣跟她太久了,锦绣太崇拜她又太敬畏她。静妃虽然大胆可也终究是个女人,很多话到底难以启齿。她可以向锦绣示弱,却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锦绣自己的娇嗔和不满,只有生气地不理锦绣。不过她生不生气,理不理锦绣,锦绣都是一如既往地敬她爱她,有时候,孟古青烦死了锦绣对她刻在骨子里的敬畏。可是现在,孟古青想,她再也不会烦锦绣那些小毛病了,只要锦绣回来。 然而,抱着她的那个稚嫩的怀抱,却让孟古青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妄想。 她哭晕在四喜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2|昂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暴雨扰乱的不止是永寿宫。 桑枝人在承乾宫,心却已经飞到坤宁宫去了。夏天到了,电闪雷鸣,暴雨狂风,仿佛是即将到来的明天的预兆。她呆呆地望着噼里啪啦地暴雨,却满心柔软。她的素勒呀,是不怕雷的。别看素勒瞧着娇娇弱弱,实际上胆子很大。她有时候会因为闪电而瑟缩,素勒就忍不住得意地抱住她,虽然一句话不说,却俨然宣誓要保护她一般。 承乾宫殿内灯火通明,病重的董鄂妃睡眠不好,这样大风大雨,自然就更睡不下了。桑枝望着外面出了神,直到听到董鄂妃的声音,“桑枝,你不怕么?” “嗯?”桑枝转头,望向病榻上虚弱的董鄂妃,不甚明了地答,“打雷吗?只要不是在外面,也没什么可怕的。娘娘,您怕?” 董鄂妃笑着摇摇头,“本宫问的可不是这个。” “……”桑枝很疑惑。 看着她的神情,董鄂妃忽然意义不明地道,“坤宁宫也下暴雨了吧?” 桑枝猛地一惊,笑容就有些僵硬。缓了缓神色,桑枝温声道,“自然,整个紫禁城都该下暴雨了。” 董鄂妃抿抿唇,似是想问什么,却终究只是对她笑笑。 “皇上有好几天没来了,”桑枝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娘娘,您有什么打算?” 董鄂妃揉了揉眉心,“皇上日夜操劳,近日更是繁忙,自当国事为重。” 桑枝暗自叹息一声,却想,董鄂妃身子越来越不好了,皇帝来看她的时间也反而越来越少,这让人如何不感慨呢? “不过,皇上最近忙的事情,却正好于我们有益。”董鄂妃神情如常,只道,“虽然早就知道吴良辅不干净,但本宫怎么也没料到,他敢触太后霉头。” 太后这段日子也是心力交瘁。总管太监吴良辅是皇帝的心头肉,极为宠爱的一个宦官,自来是个贪财会来事儿的。没想到竟然勾结党宦,私成党羽,皇帝不放在心上,觉得一个宦官不成大器,又因着宠爱所以能允许,可太后不允许。宦官结党营私,那岂是小事!太后也是不容易,后宫要拿住,前朝要掌舵,手伸的长,要劳心费力的自然就要多。权位这个东西,既然想握住,就不能不殚精竭虑。太后忙于惩治吴良辅党羽,要和任性包庇吴良辅的皇帝斗智斗勇,就不能不疏忽后宫这里的争斗,正好给了她们喘息的机会。 然而桑枝听到这些,心情就有些复杂。后宫不得干政,因而后宫的争斗向来不是为权,就是为宠。可太后的眼光却不仅仅是放在后宫的,慈宁宫考量的是整个大清。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一刻,桑枝忽然觉得,无论是董鄂妃还是皇后,论心胸论谋略,只怕一辈子都赶不上太后。她们都是小女人,或为了家族,或为自己,被动的卷进来,不得不在后宫这趟混水里随波逐流。可太后不一样,太后是主动挑起来的。太后虽然也充满权欲,然而她的权欲却能够放眼天下民生,单是这一点,就远不是后宫诸人可以望其项背。不管是时势造就了太后,还是太后的秉性和才能成就了自己,总之,太后远远高出后宫众人不止一截。 也谈不上好坏吧,人各有志。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孝庄的。她们这些女人,求的不过是安度一生,没有那么多雄心壮志。毕竟权势这条路,不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如今桑枝仅仅是步入后宫之争,就已然觉得疲惫不堪,遑论前朝大势之争!她着实没什么野心,只盼望能和心爱的人一生平安喜乐,足矣。 想到这里,桑枝便愈发思念坤宁宫里的那个人儿。最是相思苦。她不由得握住颈上缀着的白玉,心想,素勒一定也在想自己。桑枝猛然想到,素勒手里可有什么能想念自己的物事?原来给她做过那许多小玩意,都没好好保存下来,轻易不是被摔坏就是被烧掉,要做个能留一辈子的才好。 如今桑枝也算是有些钱财了。毕竟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想穷也穷不起来。她左思右想,忽然灵光一闪,就跟董鄂妃告辞特地跑去找兰秀。如今兰秀在辛者库管事,经常和东西长房接触,能从外面买回来许多好东西。 回来时,大雨未歇,夜幕已低垂。 路过隆福门的时候,桑枝却挪不动脚步了。一墙之隔,里面就是她的心上人。她撑着伞站定,任由暴雨砸下来,怔怔的望着隆福门。几乎不知道时间流逝,直到里面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傻站在这儿,全都淋湿了。”来人眉目嫣然,过来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里走。 桑枝咬咬唇,满心的思念终于有了着落,那悸动和雀跃也终于渐渐在雨声里掩盖下去。她不由心头发甜,轻声问,“你怎么出来了?” 素勒看她一眼,“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出来的。” 饱受相思之苦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她在承乾宫里思之念之,皇后又何尝不是满心挂怀?阁楼之上,可远眺四周,皇后忍不住登楼而上,望着承乾宫的层层屋檐,好像能看到桑枝似的。看了许久,也不过是雨打飞檐,风卷斜行,哪里有半点心上人的影子!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皇后叹息一声,不由得怪怨桑枝留在承乾宫,害自己睹物不见人。 宫人说,夜了,皇后娘娘该就寝了。皇后也不能在阁楼待一夜,正要下楼,却发现隆福门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伞。她只顾着看承乾宫,却忽视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皇后娘娘心里一颤,看似稳稳地离开阁楼,就打发宫人都去歇息,趁着没人自己反倒撑着伞急急忙忙赶到隆福门来了。 那不正是她挂念不已的人么。想着她,她就出现了,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欢喜的事情吧。 后面蔡婉芸瞧着皇后急急出来,正忧心,还没追出来就看见皇后带回来一个人,顿时嘴角一抽,忙把这些内殿重新调来的宫女都打发了去。自己也只做睁眼瞎,守在门口不让人进。 桑枝和素勒十指紧扣,一直到寝殿。拉着她到里面,给她拿了干净衣裳,皇后嗔道,“傻站着怎的不进来,这天气淋湿可要生病的。” “我觉得自己已经病了。”桑枝叹息一声。 皇后一顿,皱眉问,“哪里不舒服?别是感染风寒。”说着就去探桑枝额头。 瞧着她蹙眉抿嘴,桑枝久未相见的相思之情,顿时化作满腔爱欲。她不由得咽口水,声音便低下来,“相思病啊,素勒……” 那声音仿佛带了莫名的蛊惑,激得素勒心头一跳,再抬头对上桑枝缠绵的眼神,顿时面上烧红起来,“你……你要沐浴,再不换衣服,就真要生病了。” “好,自然要沐浴的。”桑枝摸到她手腕,唇贴在她耳边低语,“你陪我,好不好?” 皇后霎时满面羞红,低不可闻地说,“嗯。” 她竟然答应了。桑枝顿时心头激荡,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似的。 蔡婉芸怕皇后着凉,早就备好热水,没想到被桑枝给用了。共浴自然是美事,可惜桑枝没那么大胆,万一出点意外,可就了不得。于是蔡婉芸就在另一个房间同样给桑枝备好热水,皮笑肉不笑地盯了她几眼。 桑枝也顾不上,心里只压不住的悸动。待洗漱完毕出来,皇后娘娘已经一本正经地坐在床头,就着一盏宫灯翻书。桑枝走上前去,却发现那本书被拿反了…… 她忍俊不禁,在皇后身边坐下,凑过去问,“皇后娘娘在看什么?” “看——唔……”皇后刚要说话,手里的书就被桑枝抽走,双手被桑枝握住,整个人被拉进怀里。唇齿纠缠时,桑枝含糊不清地说,“素勒,我好想你……” “你……放肆……”皇后满面飞霞,喘息的空隙里双唇吐出几个字来,却软软糯糯毫无威慑力,反倒娇嗔诱人。 桑枝听在耳中,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她含入了口中似的,怀里的人字字句句都能让自己融化。她愈发按耐不住地加深亲吻,舌尖与舌尖相抵,舔吮轻咬,几乎要夺走两人的呼吸。皇后不知不觉已经躺倒在床上,桑枝俯身望她,两人的喘息和心跳混在一处,她舔了舔不知满足的双唇,双手撑在皇后身侧,低声道,“我还要做更放肆的事情,皇后娘娘,怎么办呢……” “……你敢欺负我,我就让人打你板子……啊!”没等皇后说完,桑枝的双手挪到她腰侧。这种天气,本就穿的少,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上,薄衫根本挡不住窈窕之姿,桑枝指尖轻轻一挑,衣衫便散落开来,如玉的肌肤顿时暴露在湿润的空气中。皇后不由得一激灵,身子一抖。 桑枝无意识地咽了口水,吞咽声让皇后愈发面如桃花,羞涩不已地闭上了眼睛。那颤抖的睫毛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脆弱的蝴蝶,让人不由得心生呵护。桑枝轻柔地褪去她衣衫,吻在她脖颈处,却说,“何必让别人动手,你要打多少下,我都心甘情愿。”这样说着,手却顺着皇后滑腻的肌肤游走到臀部,轻轻一捏道,“不过,现在,还是先让我放肆了。” “桑枝……”皇后声音发颤,喘息不定地搂住了桑枝脖子委屈地私语,“……不许欺负我……” 桑枝心都化了,愈发爱怜地亲吻她,从额头到鼻尖,从脸颊到耳边,她喃喃道,“素勒,我怎舍得欺负你……我爱你啊……相信我,别怕……” 再没有比情话更好的春|药。 柔软的唇吻遍她全身,所到之处均能引起一片绯红。双手游走着,爱抚着,终究还是小心翼翼而又势不可挡地进了那湿热处。 “……嗯……不许……欺负我……啊……”素勒从不知道,原来鱼水之欢是这等让人欲生欲死欲罢不能。 柔软的身躯交缠在一处,满室旖旎春光。 床帘被放下来,天气肆虐也没挡住卧榻上断断续续传来的吟哦嘤咛,竟不知何时睡去。 一夜风雨未歇。 狂风暴雨洗刷过后的宫殿,处处透着心旷神怡的味道。就连永寿宫,也满是雨后的清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3|143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天还未亮。 刻意的咳嗽声惊醒熟睡的两人,蔡嬷嬷尽全力保持声音不走样,“皇后娘娘,还有半个时辰就要起床梳洗了。” “嗯。”皇后娘娘的声音尽管努力掩饰,还是没藏住欢好后的喑哑。 外面的蔡婉芸听见这撩人的音色,一张脸顿时五颜六色,充满复杂的表情。 这一夜,里面的人翻云覆雨。苦了外面的蔡嬷嬷,一直对着老天爷祈祷,也是风雨不休地提心吊胆。 凤榻上两人相视一望,满室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有没有不舒服?”桑枝蹭蹭她的脸颊,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皇后红着脸,肌肤相触还是会让她们忍不住悸动,却知道不能再放肆。她埋头在桑枝心口,“……腰酸……” 桑枝顺手放在她腰上,力道轻柔的揉捏,“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哼,”皇后抬眸看她,忽然捏住她耳垂,“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桑枝眼皮一跳,吻在她唇上调笑,“奴婢本来就是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要临幸,说一声奴婢自己到床上来。” “你!”皇后红着脸,揉她脸道,“不知羞!” 桑枝表情有些异常的泛红。她们未着寸缕,双腿交缠,皇后一动就让两人身体有些摩擦,这着实让尚未从欲潮中抽身的桑枝有些难耐。皇后也没好到哪里去,觉察到身子异常时再看到桑枝表情,自己也不由得心头砰砰跳。 “素勒……”桑枝抱着她,“半个时辰……我们……” 素勒连忙捂住她的嘴,“要来也是我来!” “……”桑枝咬唇,“昨夜你不是试过了……”然而皇后娘娘太过紧张,虽然翻到桑枝身上去了,却涨红着脸手足无措,结果桑枝看不得她小白兔的模样,把人拉下来又是一番*。 素勒羞赧,“总要一回生,两回熟……”又故意道,“谁像你,杂七杂八的书乱看一通,哼。” 因着皇后娘娘自己一动手就懵,所以很不理解桑枝为什么懂这么多,桑枝告诉她,书中自有颜如玉。也确实没说谎,这本就是无师自通的本能,何况她还翻过不少艳本。 “*苦短,再争一会儿可就真来不及了。”桑枝不管,反正她们现在都是情动的身子,轻而易举就能挑起*来。她说着吻上去,皇后娘娘这会儿虽然很快化作一滩水,却不像昨夜那般生疏,学着桑枝的模样,手也溜到桑枝那处去。 明知道时间紧张,反而愈发让她们情致大动。 彻夜未眠独自守夜的蔡婉芸正打着呵欠呢,忽然又听到里面传来一些隐隐约约的声音,顿时一张脸都黑了下来,吓得腿一软,差点没哭出来,“皇后娘娘,您……”她有点不想活了。这提心吊胆的,还能不能好了!这个桑枝,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不知道爱惜皇后娘娘的身子…… 然而,桑枝红着脸,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眨眼的皇后娘娘,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嗯,皇后娘娘是个好学生。桑枝当下满面羞红紧闭双眼,哪还有昨夜那使坏的模样。偏叫皇后娘娘心潮大动欲罢不能,奈何桑枝小身板吃不消。 “桑枝,你好美。”皇后情不自禁地喃喃着,仿佛心都跟着桑枝的呼吸融化在一起。她大概明白为什么昨夜会索求无度了,大抵女人动情时实在太美妙,水乳/交融令人食髓知味。那柔情满溢的注视让桑枝心头乱跳,连忙双指抵住她红唇,“再不起,可就真危险了。” 外面又传来蔡婉芸再次加重的咳嗽声,听得桑枝脸色大红,“真担心蔡嬷嬷嗓子咳出病来。” 皇后一下趴倒在桑枝身上,“不想起床……”她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桑枝叹一声,抱住她,“来日方长。” “可你要去承乾宫,”皇后咬住她肩头,“我不开心。” 桑枝“嘶”了一声,“我也不想走,不过再过一阵吧。轻点,你昨儿下嘴可真狠。” 皇后连忙啄了啄她肩膀上的牙印,红着脸说,“很疼吗?我没控制住……” “不疼,”桑枝顿时满脸笑意,“逗你的。” 皇后嗔她一眼,又轻轻吻过那牙印,“下次我一定不咬那么重了。” “好好好,下次,下次再说。”桑枝意味深长地看她,皇后一顿,脸上发烫,“美得你,没有下次!” 说着就翻身起来。再不起床,就真要担心了。 桑枝连忙坐起来搂住她的腰,“没有下次,嗯?” 唇含住耳垂,皇后就呼吸不稳,轻笑道,“有,生生世世,可好?” “生生世世,与你欢好。”桑枝一点都不想离开皇后的床。 可是再不起,估计外面蔡婉芸就真得咳出血来了。 皇后还留在寝殿内,桑枝穿戴整齐出去,一出门就遇到蔡婉芸。蔡嬷嬷那神情哟,也不知是要笑还是想瞪她。 然而桑枝却无心计较,脸上的笑怎么都控制不住。天没亮,雨停歇,她悄悄回了承乾宫。打算跟皇贵妃说说,自己还是回到坤宁宫吧。现在真是一点都不想离开皇后。 不过回去看看董鄂妃那羸弱不堪的病态,桑枝心有不忍。到底曾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她想,不如就等做好定情信物再请命回坤宁宫好了。于是过两日,便去兰秀那里取来自己花钱买的东西,给皇后做定情信物。 不知不觉,半个月时间过去,慈宁宫仍旧忙着整治宦官结党营私,相比后宫这些不值一提的,还是结党营私更是太后的心头大患。 吴良辅一案,因着皇帝的包庇,现在很棘手。太后气急,要罚皇帝跪宗祠,向列祖列宗请罪。皇帝哪里会听!一时间,朝堂上剑拔弩张,氛围极为紧张。 皇后这边,却已经开始着手她们的分权计划。简亲王嫡福晋已经递来帖子,这内眷之事,自然要正经地走规矩,要给皇帝过目。简亲王是皇帝的堂兄,与皇帝差不多的年纪,嫡福晋又是皇后的长姐,如今见皇后膝下无子,送来一个女儿抚养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皇帝便御笔钦赐简亲王次女为端敏公主,同意将敏儿接到宫中来抚养。 这对皇后来说,是坐稳后宫极有利的一步棋子。 淑惠妃见此,极为不快。不过倒也无妨,她虽亦无子嗣,但好歹也能得皇上宠幸,他日真有个一儿半女,那可不是皇后收养的一个女儿能比的。淑惠妃心想,到时候,就算是太后,恐怕也拦不住她上位。只不过如今令她不悦的是,皇上明显要宠幸贞妃大于她。淑惠妃便愈发觉得贞妃是眼中钉肉中刺,想着想着,就动了歪心思。 桑枝的礼物做成,她跟董鄂妃请命的时候,董鄂妃叹道,“你本就不是承乾宫的人,去留自然随你。” 桑枝便有些愧疚,然而再愧疚也抵不住对皇后的思念。尤其是前日见到皇后,皇后生气不满的样子更让桑枝如坐针毡。 “桑枝,”董鄂妃说,“你对皇后的忠心,令本宫羡慕。”顿了顿,董鄂妃终于问,“你跟皇后……” 桑枝心里一紧,这种事她对谁也不会承认的,太危险。她默不作声。 董鄂妃看她许久,问道,“主仆之情,本宫也略有耳闻,只是……女儿家之间,难道不该是姐妹之情么?” 这话一出,桑枝就不由得想起贞妃。她却不好就此事回答。 董鄂妃自言自语,“本宫不懂……实在不懂……” “奴婢不知道娘娘您什么意思。”反正桑枝死活不能承认,她只道,“奴婢只是觉得,贞妃娘娘对您的姐妹之情,未必比皇上对您的夫妻之情,差。”既然董鄂妃一口咬定姐妹之情,她也就只能言尽于此了。 董鄂妃愕然,直到桑枝离去才喃喃道,“那怎么一样……夫妻之情,姐妹之情,那怎么一样……” 然而没人告诉她答案。贞妃,已经许久不来承乾宫了。 董鄂妃抬头,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幽幽一叹,不知是解脱还是……隐隐的失落。 桑枝压着心头喜悦,加快步子往坤宁宫去。因着心中满是将要见到心上人的欢欣,竟然都没发现这条路上,此刻静的出奇,巡察值班的太监内侍都不见了。从承乾宫到坤宁宫,短短一条胡同的距离,她刚走到半道发现异常时,忽然前面多出两个中年嬷嬷拦住她的去路,“你们是谁?” “你是桑枝?”为首一人问出口,桑枝没有应下也没来得及否认,那人似乎就确认了她的身份,不由分说上前捂住她的嘴,直接后颈重重一击,桑枝就失去了知觉…… & 因为皇上刚刚允许端敏公主入宫,皇后为着这个新来的公主忙得不停。毕竟是自己亲姐姐的女儿,如今要小姑娘远离家眷入宫来,皇后心中不能不愧疚,自然也就百般疼爱。她忙着端敏公主的封赏以及日用,而且也不太知道怎么跟一个小孩子相处。左思右想,索性召人把玄烨请了过来——如今宫里也就玄烨一个年龄相当的孩子了。 “参见皇额娘。” “快平身。”皇后扶起他,连忙令人给他拿好吃好玩的,她当他是个小孩子,问,“玄烨,最近功课如何?” “回皇额娘的话,儿臣跟着夫子读书,学了很多东西。” 皇后好奇,“都学了什么?” 玄烨于是跟她说了一些功课内容。皇后打量着他,心疼道,“你最近倒是又瘦了。你额娘可还好?” 一说到额娘,玄烨就红了眼眶,“额娘身子不大好。” “本宫前阵子也去看过,倒是劝你额娘放宽心,可惜她日日担忧你啊。”皇后道,“你放心,你额娘那里本宫会好好照看,你要好好用功,别让你额娘担心才好。” “谢皇额娘,儿臣谨遵皇额娘教诲。” 皇后看着他,觉得这孩子真懂事。又闲聊一番问,“玄烨,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喜欢什么东西呢?” 玄烨眼珠一转,就想到皇后为什么这么问了。他笑笑,“皇额娘不必担心,端敏公主是个女儿家,除了喜欢女儿家的东西外,只要皇额娘待她好,她一定会喜欢皇额娘的。” 皇后一愣,摇头笑笑,“你这个鬼精灵。” 她留玄烨用过午膳,才放他回去。又想,兴许桑枝有主意。于是满心期待的等桑枝过来,自从那夜之后,桑枝时不时就跑到隆福门来,变着花样说是董鄂妃的旨意。皇后心中岂会不知?这样倒也好,如果真把桑枝留下,却也太过显眼。 可今天,她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等到桑枝,于是皇后娘娘愈发不开心,打算第二日去兴师问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4|144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承乾宫一大早就迎来皇后大驾,董鄂妃连忙起身相迎,皇后赶紧扶住。她们闲聊着,倒也算相谈甚欢。只是皇后心思不在这里,打量一圈没看到桑枝,然而又不好问。 怏怏地回到坤宁宫,皇后脸色不善,唤来蔡婉芸,让她去问桑枝跑到哪里去了。 蔡婉芸不敢怠慢,赶忙去承乾宫打探,承乾宫的人告诉她,桑枝回坤宁宫了。蔡婉芸大感惊讶,根本没见到桑枝啊!她又连忙着人查问,竟然无人见到过桑枝。蔡婉芸心里一咯噔,这个桑枝莫不是失踪了? 她思忖半天,决意不告诉皇后娘娘。桑枝就这么消失,对皇后未必不是好事。蔡婉芸心想,留着桑枝才是个大祸患。 皇后等了半天,见她回来,忙问,“她去哪儿了?” “启禀皇后娘娘,桑枝姑娘有事回辛者库,过两日就回来了。” “辛者库?”皇后感到奇怪,“她去那里做什么?” 蔡婉芸垂眸答,“老奴也不知。” 皇后动动唇,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算了,等她回来再说。”她身为皇后,辛者库那种地方,是不应该去的。而且端敏公主即将远道而来,皇后确实不能不把心思放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蔡婉芸悄悄松口气。 一连过了好几天,也没见桑枝踪影。 皇后端坐主位,脸色阴沉。 蔡婉芸跪在地上,知道瞒不过去,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老奴确实打听到桑枝去了辛者库,一直没回来。” “人在辛者库么?” “这……” “啪”一声,皇后手中的杯盏被摔在地上,“蔡婉芸,你好大的胆子!” 蔡婉芸吓得浑身发抖,“娘娘!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桑枝……桑枝留不得啊!” 皇后一步步踱到她面前,“你一再吃里扒外,本宫原念在你对本宫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对你几番容忍,如今你竟大胆到欺瞒本宫。”皇后的话戛然而止,蔡婉芸已然三魂六魄去了一半,忙抓住皇后下摆猛叩头,“娘娘!皇后娘娘,奴婢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奴婢全都是为了皇后您好啊!” 这意思,就是桑枝真不见了。皇后还没听完,就一阵晕眩。桑枝……去哪儿了?! “来人,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逐出宫去。”皇后轻飘飘地一句话,无异于判了蔡婉芸死刑。蔡嬷嬷这个年纪的人,如果被逐出宫去,就只有被唾弃的份儿,根本活不下去。而且三十大板,她哪里承受得住! 桑枝的消失,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太后。皇后脸色铁青,强压着立刻前去慈宁宫要人的冲动,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坤宁宫掌事嬷嬷被重罚,要逐出宫去,这也算得上一件大事,很快传遍后宫。 董鄂妃深感奇怪,那蔡婉芸对皇后也是忠心不二的,怎会如此?她想,这个节骨眼上,可不得出岔子,便去给皇后请安。 却没想到一见着皇后,发现皇后简直像变个人似的。冷若冰霜的皇后娘娘,当即下旨,几乎调动所有人手去查探桑枝的下落。 “桑枝失踪了。”皇后声音里透着森寒,“蔡婉芸知情不报,是为不忠。敢擅自做主,不忠的奴才,要她何用。” 董鄂妃叹气,“皇后娘娘,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蔡嬷嬷已经挨了三十大板,半条命都去了,再逐出宫去,皇后娘娘手里可还有人能用?”一时间,确实找不到顺手的人,“还望皇后娘娘三思,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接纳了董鄂妃的建议,将蔡婉芸留下。蔡婉芸经此一事,再不敢擅做主张。她虽然向来知道自己命如草芥,可离鬼门关这么近,还是头一遭。 “只怕,太后出手了,皇后娘娘,您要稳住。”董鄂妃说完,叹息一声离去。她想,皇后眼下的状态,和当初自己痛失爱子时几无差别。 一个人,怎会凭空消失?竟半点痕迹也无。皇后找了半个月,仍旧没丝毫消息。她不知道桑枝是生是死,只觉得每日每夜都是煎熬。更奇怪的是,慈宁宫也没有半点动静。 酷暑之日。皇后去给慈宁宫请安。她甚至想,只要太后不伤害桑枝,她什么都不争了。可这种话也不过是想想,不争意味着什么,皇后心里最清楚。 慈宁宫里倒是凉爽,冰窟似的冰块堆在一旁,夏风一吹,卷起一阵凉风。 太后仍旧神态安详,与皇后闲聊琐事,“快一个月了,端敏公主也快到京城了吧?”慈宁宫自然早就得知桑枝失踪的动静,她倒是想看看皇后来慈宁宫能干什么。 不过端敏公主却来的不顺利。已经是七月,天气正热,端敏公主来京路上得了风寒,又耽搁几日。皇后跪在太后面前,说罢这话还没起身,又道,“皇额娘,臣妾……” 她话没说完,外面宫人来报,“太后,大事不好。” “何事?” “简亲王得了急症,昨夜薨。端敏公主得知消息,已经往回赶了。” 皇后脸色一白,“什么?!” 太后也吃了一惊,“简亲王年纪轻轻,怎会得了急症!就这么去了?” 那吃惊不似做作。 然而太巧了。端敏公主正要进京的这一个月,桑枝失踪,快要到京城,竟然简亲王去世! 皇后面无血色,再抬头看太后时,哪还有半点服软的样子。 简亲王……她嫡亲姐姐的夫婿,就这么去了,这让她姐姐怎么办!月余一直紧绷的皇后娘娘,此刻一晃再晃,几乎站立不住。 苏麻喇姑忙道,“快宣御医!” 皇后被送回坤宁宫。 苏麻喇姑道,“太后,桑枝这奴才——” “管她作甚,她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不战而败,真是令哀家失望。” 苏麻喇姑沉默下来,目送几欲昏倒的皇后离去,心中竟涌出一丝丝极为复杂的情绪。 董鄂妃和静妃闻讯,急忙过去看望。皇后娘娘面色惨白,紧握着给端敏公主准备的见面礼咬紧了牙关。 “争权夺利这条路,要付出血的代价。”静妃冷淡地说,“皇后娘娘,总要有人死的。” 这些话,皇后如何不懂!只是当真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皇后怎能不心上一阵撕扯。 静妃又说,“桑枝应该没事,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董鄂妃看着病倒的皇后娘娘,却想起自己无辜丧命的儿子和兄长。这一路过来,死了太多她们爱重的亲人。而依然屹立不倒的,始终都是慈宁宫。 慈宁宫不倒,倒的永远都只会是别人。 要么就此屈服,要么——她们唯有背水一战。 走出坤宁宫大门,静妃淡淡看一眼董鄂妃,“再拖下去,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呢?”她们都知道最后一步重棋握在董鄂妃手里,静妃轻描淡写暗指的实则是董鄂妃的性命。 董鄂妃亦面无表情,“虽然你与本宫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相比皇后,你却令人厌恶。” 静妃勾唇,“彼此彼此。” 她们一左一右,背向而驰。 就在要进入承乾宫的那一刻,董鄂妃转头望向隔壁的钟粹宫,那里是贞妃所在地——倒不是不可以尽快下了最后一步棋,只是……担心贞妃做傻事。凝望钟粹宫半晌,她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回了自己宫殿。 可事情并没有停止。半夜时分,钟粹宫突然灯火通明,吵嚷不休。董鄂妃咳嗽着起身,询问宫人,“怎么回事?” “娘娘!贞妃,贞妃娘娘出事了!” 董鄂妃一愣,惊得猛一阵咳嗽,咳出大口的血来。吓得宫人急忙要唤御医,董鄂妃拦住,“不必,立刻去钟粹宫!” 她甚至没有穿好衣服,随便踩上一双鞋,就急急忙忙直奔钟粹宫而去。 钟粹宫的绛雪轩,大火。据说,贞妃就在绛雪轩内。 “如儿!”董鄂妃大惊失色,喝道,“救火,快救火!”她的妹妹董鄂如,她已经许多年没再这样称呼过贞妃了。被宫女扶住的董鄂妃眼看着大火熊熊,几欲昏过去。 火无情地蔓延着,里面的宫人进进出出地泼水,火势小下去,却没见到贞妃的人影。 夜黑风高,董鄂妃被宫人搀扶着,几乎站立不住。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只始终没见到有人出来。董鄂妃几乎绝望了。 偏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都在这里做什么?” 董鄂妃回头一看,那人不是贞妃是谁?!她甩开宫人的手,几步上前,“如儿!” 贞妃一愣,“……姐姐?”贞妃复姓董鄂,单名一个如字。盼她如意。她已经很多年没听过“如儿”这个名字了,一时间心头又苦又烫,百味陈杂。 “你……你没事……没事就好……”还没等握住贞妃的手,董鄂妃就倒了下去。 “姐姐!”贞妃心脏陡然提起,二话不说抱住董鄂妃,急道,“叫御医,快传御医!” 她没有在绛雪轩。她耐不住相思苦,去了承乾宫。就站在不显眼的树下,谁知竟因此躲过一劫。对于绛雪轩走水一事,查出来不过是天干物燥,容易走水,大力惩治了绛雪轩的奴才们。仅此而已。 董鄂妃睁开眼睛,从未与人动过手的她抬头就是一巴掌,落在一旁守着的贞妃脸上。 纤弱的人儿力道虽不大,但一巴掌却是打在了贞妃心上。贞妃被打懵住,焦急的眸子本因为董鄂妃的醒转而呈现出的亮色,此刻全然灰了下去。 “姐姐……”贞妃低下头,心中冰凉一片,然而脸上火辣辣地指印那么醒目。 “你今天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董鄂妃捂住双眼,却还是眼泪落下来,“让你不要进宫你偏不听,太任性……” 听到董鄂妃嘶哑的哭声,贞妃心头抽疼,“姐姐,你不要生气,我……” “滚!”没等贞妃说完,董鄂妃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字,又说,“我不想看见你。” 贞妃身子一颤,低声应道,“是。”她乖顺地退出去,不敢再惹董鄂妃有什么不快。董鄂妃的身子,已经禁不起半点折腾了。进宫这么多年,贞妃守她这么多年,却还是什么都没守护得了。 直到贞妃从承乾宫消失,宫人才战战兢兢地说,“娘娘,您——” “从现在起,本宫谁也不见。皇上来了,也不见。”董鄂妃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经是面无表情。 承乾宫的宫人向来被调|教的言听计从,自从承乾宫闭门谢客,就是皇上过来,也被董鄂妃坚持拒绝。 直到,酷暑尽头,董鄂妃薨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5|145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是你出去的时候了,桑枝。”静妃打开柴房大门,里面锁着的正是桑枝。就连四喜都不会靠近的柴房里,锁着被皇后日夜牵挂的桑枝。两个月了。 怎么也想不到,会被静妃掳了来。桑枝原以为是太后的人,万万没想到是静妃。她愤怒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静妃却淡淡的,“你又没死,皇后娘娘也好好的。” 可是皇后两个月没有桑枝的消息,生死不知,彻夜难眠且不说,这两个月皇后是怎么挺过来的?桑枝起身就掐住静妃咽喉,“你这个疯子。” “呵,”静妃却满不在乎,“我告诉皇后你没死,我可不像你们,满嘴谎言。” 桑枝咬牙切齿,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声音来,“锦绣的死跟我们无关!你是不是有病,拿我开刀让素勒焦心,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去弄死太后!” “欠我的,我都会拿出来。”静妃被她掐的脸色紫红,却仍不甚在乎,似笑非笑道,“别这么天真,皇后又是什么好人了。在这宫里,谁死谁活,都是命。” 桑枝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静妃根本就是在求死。 “你想死是吗?我偏不如你愿。”桑枝咬牙冷笑,“锦绣死前托人给了我银票,也交给我遗言,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静妃顿住,半晌幽幽道,“我早晚会见着她。” “锦绣恨透你了。”桑枝恼说,“她恨你送她出宫,她不曾负你,你却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你未曾和她商量过一丝一毫,就擅做主张把她送出宫去,你害的她做了孤魂野鬼。你以为,她还会想见到你?” 静妃一愣,大声道,“你胡说!” “想想吧,如果换成你是锦绣,你会恨你自己吗?”桑枝气的不行,故意说,“你以为,你还能找到锦绣?就算死,她都不会原谅你。” 静妃好似失了魂,抓住桑枝的手不松。可她哪还有力气! 桑枝甩开她,直奔坤宁宫而去。 董鄂妃薨逝,朝野震动。皇帝当场罢朝,去往承乾宫,并下令承乾宫一干婢女宫人一律陪葬,押入天牢等候殉葬。 而皇后,她早已经在等着这天了。这是她和董鄂妃缺少的东风,最后一把燃起皇帝斗志的希望。不过两个月,日夜不安,辗转煎熬,竟让皇后年纪轻轻已经生出几缕白发。桑枝奔过去,远远看见,心脏几乎揪在一起疼。她怎么也没想到静妃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种事!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有人会怀疑静妃,就连皇后也以为桑枝是被太后下了手。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皇后彻夜难眠,心如火煎。可皇后始终不肯放弃希望,哪怕做了最坏的打算——她一点都不愿意去想的最坏的结果。 蔡婉芸终究是伺候着皇后的,扶着皇后娘娘准备往承乾宫去。刚出坤宁宫,桑枝从后面跑过去,急切地握住皇后的手。 皇后一回头,顿时惊呆了,“桑枝!”话刚出口,眼眶就红起来,“桑枝……”皇后用力握紧桑枝的手,“你……你……” 桑枝哽咽着,心疼不已,“我没事,是静妃。你别怕。” 静妃。皇后登时明白过来,那日静妃说的话竟是真的。她一时心头百味陈杂,然而看着失而复得的桑枝,心头上涌起的对静妃的怨恨一时间也被冲淡了。 “……让你担心了。”桑枝忍着酸涩,松开紧握的手,敛住情绪扶住皇后手臂,“我们去承乾宫。” “好。”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承乾宫。 董鄂妃的乳娘赵嬷嬷,也被不由分说关进天牢,完全没有向皇帝开口的机会。然而此刻,皇帝情绪暴躁,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连太后也惊动了,却没人能劝皇帝分毫。 宫妃差不多都到齐,唯独少个贞妃。 桑枝心里一紧,连忙要去钟粹宫。皇后不撒手,“一起去。” 承乾宫一时半会儿胶着,谁也劝不了皇帝,进去就被杀,众人谁也不敢进。没多时,就传来太后的怒喝声,皇上嘶吼大喊,“她都已经没了,你还想怎样!”竟把太后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倒在苏麻喇姑怀里。 顷刻间,宫里乱做一团。 桑枝和皇后赶到钟粹宫时,才知道贞妃已经昏死过去。此刻,被御医救醒,依旧双目发怔,咬紧牙关,浑身紧绷毫无反应。 皇贵妃薨逝,朝野上下无不悲恸。 太后也病倒了,皇上一直守着董鄂妃的尸体,任凭文武百官跪满大殿,也不肯看分毫。 贞妃这里也是没办法,像是魔怔似的,好几天没缓过来。 皇后问永寿宫的状况,蔡婉芸道,“回皇后娘娘,静妃娘娘去了乱葬岗,把锦绣的尸骨挖了出来,说要带走……被宫人拦住,现在还是要抱着尸骨不松。” 乱。 怎一个乱字了得。 偏偏这时,淑惠妃站出来主事。皇后瞧着她窃喜的模样,心肠一硬,令人查出钟粹宫纵火案,淑惠妃被软禁起来。端敏公主至今仍在为简亲王守孝,一年后才会进宫。 皇帝不问情由,下令将承乾宫的一干宫人坑杀,太后气得不行,如此暴行哪里是明君所为!苏麻喇姑劝道,“皇贵妃生前乐善好施,最是良善,怎忍心因自己而起杀戮?忘皇上三思!”抬出皇贵妃比什么都管用,皇帝痛彻心扉,到底只杀了二十人。其中,就包括赵嬷嬷。 董鄂妃千算万算,漏算了皇上会杀她身边人。皇贵妃被追封为孝献皇后,以皇后礼入葬皇陵。赵嬷嬷根本没有面圣的机会,连同承乾宫新任掌事嬷嬷李应容一起,便已成了刀下亡魂。李应容悔不当初,怎料得半年之内竟天翻地覆,到手的一步登天荣华富贵顷刻间竟成夺命利器!她死不瞑目。 只幸好还有贞妃。 贞妃对太后恨之入骨,对皇帝也恨之入骨。她不为别人,只为心头恨,清醒后去面见皇帝,俱臣太后之恶行,董鄂妃之冤屈。可惜,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说,“朕身为一国之君,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也惩治不了作恶的母亲,朕哪有资格做皇帝!”当下自卸皇冠,请求辞去皇帝职位,竟要出家。 皇帝要辞职出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太后从没受过这样的刺激,只觉得爱新觉罗氏的脸都被丢光了,真真病倒。 桑枝守着贞妃,惦记着孝献皇后遗愿,唯恐贞妃自寻短见。然而贞妃却并没有要寻死的意思,只魔怔似的喃喃说,“他凭什么出家,姐姐那么爱他,他为什么不去陪姐姐。” 然而皇帝执意要出家,便是谁都不见,连贞妃也被拒之门外。 桑枝心里却也对这个皇帝满是怨恨,真觉得出家便宜了他。当晚,她壮着胆子问贞妃,“你真想让皇帝死?” “他该死。” 适逢宫里乱做一团,皇后几乎全力稳住宫中局面,一时间竟威信大涨。 桑枝趁此时机,对贞妃道,“与其指望他自己死,不如亲自送他一程。” 贞妃一震,“你说什么?” 桑枝不语。 贞妃沉默半晌,忽然狂笑,“好,好,送他一程。他该去陪姐姐。姐姐那么爱他,姐姐就是被他害死的!”于是桑枝换了身太监装扮,跟贞妃一起去承乾宫求见皇帝。再没人比贞妃对承乾宫更熟门熟路的了,她们悄悄混进去。正是混乱的时候,桑枝壮胆打晕值班太监,自己替换上去守住门口,贞妃紧接着进了内殿。 皇帝没想到贞妃会进来。他能对任何人发火,却不能对董鄂妃的族妹发火,只是并没有话跟贞妃说。 贞妃上前,递给独处的皇帝一块玉佩,“这是姐姐的家传之物。” 皇帝接过,爱惜不已的亲吻玉佩,随即捂在心口泪流不止。 “皇上可曾真心爱过姐姐?”贞妃忽然道,“姐姐一生所求,不过得一心人白首同心,却不料嫁入皇家不得善终。皇上,你心中对姐姐可曾有愧?” 皇帝愣住。 “皇上要出家,为何不去陪着姐姐?姐姐九泉之下,一个弱女子,又是那番美貌,不知会不会受人欺辱?”贞妃声音轻轻的,然而目光里满是痴恨,“皇上,你口口声声说爱,为什么不去陪姐姐呢?”正说着,贞妃伸手抓住皇帝手中玉佩,“你看,这是姐姐唯一的遗物,你有资格碰它吗?姐姐入宫以来,备受太后责难,你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之后竟然只是想要出家?!你是个懦夫,你根本配不上姐姐,是你害死了我姐姐!你为什么不去死!” 她突然发狂,把玉佩塞到皇帝口中。那玉佩上却是淬了毒的。 皇帝剧烈挣扎一阵,猛咳几声后,竟然停止反抗,“你说得对,是朕没有保护好她,是朕害她受尽委屈……朕知道……朕都知道……婉儿……” 贞妃动作停住,恍若惊醒一般踉跄逃出。她不能害死皇帝,那是她姐姐爱着的人,如果自己杀了他,姐姐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自己。贞妃夺门而出。 桑枝默默在门口守着,严防有其他人发现这里的情况。不知道等了多少时间,贞妃突然失魂似的冲出来,那模样吓她一跳,桑枝连忙拉住乱跑的贞妃就往隐蔽处走。宫里这阵子太混乱,人人惊惶,竟让她们逃了去。 当晚,皇帝连夜叫来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位大臣,下旨立年幼的玄烨为储君,任命他们四人为辅政大臣,并强制命令四人执行秘旨,拔出太后在朝中的爪牙,警告四位大臣要严加防备幼帝登基会让太后专权。遗嘱已立,后事交待,亦算不枉为君一场,也对董鄂妃有个交待。 四位大臣领命退下。皇帝一人盘膝而坐,吞玉而亡。 皇帝驾崩。消息即刻传遍紫禁城,皇帝棺木之前,贞妃恍惚而来,竟撞棺自尽。史官都道是,董鄂氏贞妃为人贞烈,为世祖殉情。故谥号亦为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6|146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先皇遗命,谁敢不从。太后若反对,必激起公愤。况且四位辅政大臣大权在握,一致对抗太后,太后一人之力如何抵得上四大权臣?一时,大清朝里外换了个天。太后势力大减,又因着形势紧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龃龉?这段日子以来,皇宫里外大乱,太后忙着安抚天下,后宫全靠皇后一人支撑,此时方才显示出被太后教导出的皇后在处事上的能力。 太后沉沉叹息,“如果不是皇后,只怕后宫要大乱。” “皇后到底是个识大体的人。”苏麻喇姑也不免为皇后说上两句话。 人到中年还要承受丧子之痛,太后的悲痛也可见一斑。然而眼泪苦涩都要打掉牙和血往里吞,她早已经不是嘤嘤啜泣的小姑娘了,再多的苦再多的痛,也要腰杆笔直的挺过去。何况,她还有个孙子要好好教导,她的孙子将会是这大清的帝王。 “哀家累了。”太后揉揉眉心,“这天下早晚要交到她们手上,由她们去吧。”然而她话锋一转,却道,“只是,那贱婢却留不得。我儿已去,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当为我儿守孝。苏麻,下旨亲送皇后去皇陵,除去那狗胆包天的奴才。”她是绝不会允许皇后给自己的儿子戴上这么一顶绿帽子的。留着桑枝,不过是念着她们都是女儿家,能有什么过分的事情。而且既然皇后在乎,她大可以利用桑枝对皇后恩威并施。可现在,皇帝已殁,朝野上下即将新人换旧颜,她不需要再与皇后争高下。 又道,“还有孟古青,送出去吧,留在宫里也是碍眼。”太后自然也听说了孟古青跑到乱葬岗挖尸骨的“光辉”事迹,至今还在永寿宫苦守尸骨,成何体统!太后不能杀她,打入冷宫也要衡量下,毕竟是自己血亲,况且家丑不可外扬。 苏麻喇姑领命离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后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前势力被砍断,后宫势力被分权,但太后余威尚在,在后宫里想要送走一个人,弄死一个奴才,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皇宫大乱,宵小流言四起,身居中宫的皇后心力交瘁。连静妃都能悄无声息地把桑枝弄走,有过这种经历的皇后,现在一刻都不愿意让桑枝离开视线。她知道桑枝不管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奴才。一个奴才,太弱小了。连看似强大的太后最终也还是被皇帝一道圣旨轻易砍断爪牙,何况其他人!这天下的女人,都太弱小了。而强权之下,桑枝如蝼蚁,毫无反抗之力。权力才是硬道理。可权力永远都握在男人手中,女人不过是他们的玩物罢了。 慈宁宫的懿旨下来时,皇后正揉着太阳穴冷笑,“就算不下旨,按制我也要守皇陵的。” 桑枝给她送上糕点,站在她身后替她揉捏,“要变天了。” “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我只担心你。”皇后抬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桑枝……”伸手搂住桑枝的腰,皇后愁眉不展,“现在宫里大乱,你千万要小心。如今,只怕坤宁宫都不安全。” “好。”桑枝沉默一会儿,“我们撑过这最后一段时间,就好了。” 黎明前的黑暗最难熬。 皇后用力抱住她,却还是惴惴不安。她们争到最后,争到了什么呢? 董鄂妃难道算求仁得仁吗?虽然皇帝的死也让太后尝了尝丧子之痛是什么滋味。可是,董鄂妃失去了什么?夫婿,儿子,兄长,族妹。乃至自己的性命。 静妃要报复太后,协助皇后打乱后宫秩序,让太后牢不可破的眼线网撕开,重新洗牌。以自己为纽带,家书递给父亲吴克善,重创太后所依仗的兄长之力——静妃一脉。皇后一脉的势力,也被极大削弱,太后如今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以至于完全无力抵抗四大权臣。但老虎终究是老虎,与虎谋皮,静妃付出的代价是她的一生。她最好的年华虚耗在这深宫中,她爱重的人惨死,她自己还剩下什么?只有一个小四喜,恍若稚子,一心一意地陪着她,聊以抚慰她凄寒的人生。 皇后呢?她的嫡亲姐姐,竟然就这样成了寡妇。留下孤儿寡母,后半生该如何?何况简亲王生前又不止皇后亲姐一个福晋,有简亲王照拂,嫡福晋还好生活,没了主心骨,那些女人暗地里会怎么欺负他们?这只怕将是皇后一生的心结。纵使她收养端敏公主,但终究抵不上丧父之悲。尤其说到底,她争的不过是摆脱太后的控制。如今,她虽然能够不受太后桎梏,却发现自己最在乎的桑枝成了太后唯一的目标。即使一个字都没说,但皇后知道,太后绝不会留下桑枝。这才是她心头大患。 厮杀到最后,所有人都是两败俱伤。 一朝天子更换,新势力崛起,旧势力延绵,她们这些人就被无情地碾压在历史的车轮下。 天未亮,等到五更时分,皇帝棺椁就要从殡宫送往皇陵。 眼下,皇后白布孝服,率一众妃子当前,跪拜守梓宫。每人身边都只跟了一个奴婢,是各宫的主事。桑枝不在此列,皇后没办法明目张胆违反礼制让桑枝代替蔡婉芸。况且皇帝的送葬队伍有严格审查,虽然是庞大的上百人队伍,但每个人都有载在册,要经上上下下几次过目,皇后根本瞒不过去。但她实在不敢放桑枝自己留在宫中,思来想去,皇后只得将桑枝藏起来。然而再怎么藏,也让皇后不放心。 这是皇帝棺椁停留在殡宫的最后一日。夜时,皇后心内惶然,打发蔡婉芸要时刻注意宫中动静。 永寿宫那里,静妃将尸骨放在床上,痴痴望着。她没有去殡宫,太后只当她死了,对她不管不问。三更,宫人们耐不住,开始困倦起来。却不想永寿宫走水,本就冷清的地方,又加之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殡宫处,竟无人救火。等发现时,大火已经吞没了永寿宫。消息传来,皇后霎时面无血色。 坤宁宫不安全,桑枝被皇后留在无人关注的永寿宫。 这场火,让皇后有了不得不离开殡宫前去查探的理由。永寿宫大火尚未扑灭,蔡婉芸惊慌失措,“皇后娘娘,桑枝她——” “她在哪儿?”皇后声音极度嘶哑,抓住蔡婉芸的手几乎陷进蔡婉芸手臂。 “在后院,但是——”没等蔡婉芸说完,皇后几乎小跑着往后院去。后院里,桑枝灰头土脸的站着,脚边还有一个烧死的老嬷嬷。 “桑枝!”皇后喊出来,却哑地没能发出声音。这阵子,她太累了。 桑枝转头看见皇后,“别过来!” 皇后顿住脚步,却发现桑枝身后又涌出一拨人,约有四五个,藏在袖子里的手上都握着闪亮的匕首。 见此情景,皇后大惊。急忙冲上去,拉住桑枝护在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大火在蔓延,没人注意这后院在发生什么。蔡婉芸还没来得及叫人过来,就发现面前突然多出一个人,看清那人面目,蔡婉芸登时吓得腿软,“苏麻大姑姑。” “皇后不会有事。”苏麻喇姑淡淡说罢,使个眼色,蔡婉芸被人捂住嘴巴重击后颈,连求救声都没发出来就晕了过去。 因着皇后冲出来,那些人唯恐误伤皇后,束手束脚不敢再轻易动作,便不约而同的看向苏麻喇姑。 皇后自然也看到了隐藏在暗影里的苏麻喇姑,顿时心头明了,一时悲愤不已却又心寒至极。 苏麻喇姑走了过来,“老奴见过皇后娘娘。” “苏麻喇姑,你好大的胆子!” “皇后娘娘,您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好的。”苏麻喇姑低垂着眉眼,“您护得了她今日,护不了明日。您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该当知道什么是祖宗规矩,什么是礼义廉耻。” 这话说的太重,皇后哑口无言。跟桑枝的感情,不管再情真意切,终归是皇后理亏。这天下容不得女人之间如此悖逆人伦之事,皇宫里更容不下损害皇家声誉的宫女。 “她必死无疑。”苏麻喇姑使个眼色,那些人收起匕首,上前去拉扯皇后。皇后一人实在难敌众人之力,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那些人只是对皇后不敢过分,对桑枝可就不同,直接拽头发抓挠,很快将两人分开。 狼狈不堪。 “……桑枝……”皇后眼睁睁看着桑枝被强行从自己身边抓走,却无能为力。她虽是皇后,却有这么多无可奈何之事。 桑枝被摁倒在地,浑身疼痛难忍,偏有人为防她逃跑,一脚狠狠跺在她双脚脚踝上,仿佛踩碎了她的骨头,让她忍不住惨呼出声。 “苏麻!”皇后心疼的都要裂开,转头恶狠狠地看向苏麻喇姑,“你要动她,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苏麻喇姑眼皮一跳,却只说,“皇后娘娘,苏麻身上背的人命不知几多,早就已经在阎罗王面前排了队,等着下十八层地狱呢。”她怜悯地看一眼皇后,“娘娘,您又何必?不过一个奴才而已。” “她是……比我的命还重要。”皇后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拔出刀子,惊呼一声,“不要!”随即竟然扑通一声跪在苏麻喇姑面前,“苏麻姑姑,求你!本宫求你……” 桑枝被揪住头发摁着头,余光瞥见素勒这一跪,仿佛跪在她最脆弱的心脏上。她嘴唇哆嗦着,痛苦地望向皇后,“素勒……” 皇后跪着,听到她的声音转而看她一眼——心疼,爱惜,不顾一切的决然……那充满各种情绪的一眼就让桑枝再说不出一个字。她想,那是她的素勒,她的爱人,她怎么舍得……让心上人如此!一时之间,心绪翻江倒海,到最后全变成满腔爱意,她竟热泪盈眶地对皇后一笑。然而皇后承受不住她的眼神和笑容,那样的神情让皇后心碎。身为皇后,大清朝一国之母,却护不住自己最爱的人,这让素勒根本无法原谅自己!皇后咬牙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只挺直背脊望向苏麻喇姑,“苏麻姑姑……” 苏麻喇姑当即吓得一个后退,又心慌不已地赶紧去扶她,“皇后娘娘,快快起来,这可使不得!” 笔直跪着,皇后纹丝不动,“苏麻姑姑……求你……本宫……你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 “……”苏麻喇姑双手有些发颤。她终归只把自己当奴才,皇后是主子,不管怎样就是主子,是和太后一样的主子。她怎么受得起皇后一跪!苏麻喇姑心中惊骇,下意识地跪在皇后面前,半天才从震惊中恢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问,“……皇后娘娘,您……为了一个奴才,值得吗?” “倘若有朝一日,您遭此劫,我想太后绝不会置您于不顾。”皇后满目哀求,“苏麻姑姑,本宫……本宫只求她活着,求您,放了她,您的恩德,本宫会记一辈子。” 苏麻喇姑怔住,倘若有朝一日,自己遭遇此等情景,太后会为自己下跪吗? 会吗? 这个假设不该去想啊。 苏麻喇姑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个答案她并不想要。她想,也许太后会让她死的有骨气,也许太后会为她报仇,可是为她下跪?她想都不敢想。在太后的生命里,她苏麻喇姑是到了迫不得已时可以舍弃的一部分。就如同当初,那时太后还不是太后,就可以为了权势将她作为权宜之计险些送给一个男人。那是苏麻喇姑一辈子的心结,即使最后太后并没有那样做。倘若今日易地而处,太后会怎么做?不知道。苏麻喇姑不愿意想这个如果。 怔怔的望着倔强的皇后,苏麻喇姑终究幽幽一叹,“她不能留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7|147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永寿宫的火,是静妃放的。她抱着锦绣的尸骨躺在床上,将油灯扔下,点燃了床幔。火葬是蒙古族殡天的方式之一。 四喜发现异常进来时,床榻已经被火舌吞没,“娘娘!”四喜大惊,“来人啊!快来人啊!”然而哪里有什么人,同样住在永寿宫的恪妃也去殡宫守梓宫了。来不及去院子里接水,四喜不管不顾,一头冲进去,拉住静妃就要走。 然而静妃不松手,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开始烧着。四喜手忙脚乱地扑灭她身上的火,自己的衣裳却被火舌点燃。 “你走吧。”静妃终于开口,“这里是我和锦绣的地方。” 四喜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然而这话一出,四喜顿时怒火中烧,“你就这样想死吗?谁家没死过人!就算再怎么心疼锦绣姑姑,你怎么能这样!”语无伦次的她看到静妃怀里抱着的尸骨,情急之下,恼得一把硬拽出来,扔到一旁。静妃慌忙起身去抓,然而不料四喜气急,火势大作的危险情势下,冒着生命危险的四喜气的失去理智,抬手重重一巴掌落在她脸上,“就为了一个死人!你能不能清醒点!” 静妃愕然,连去抢锦绣尸骨的动作都忘记了,震惊地望着甩了自己一巴掌的小四喜。 打完主子,四喜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事。却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四喜身上就已经着火。她忍着灼烧的痛,拼尽全力把静妃从烧塌的床上死命抢出来。火势开始上窜,从床榻烧到横梁,房间噼里啪啦地迅速燃烧起来。有灼热的火屑掉在四喜脸上,她惨叫连连,却始终没有松开静妃。 木质的房间,火势蔓延极快,房梁轰然塌落一半。四喜听得身后隆隆,临近门口拼命推静妃一把,静妃被推出门外,四喜却绊倒在地。不知身后掉落了什么,重重砸在四喜小腿上,她惨叫不已。 那叫声太凄厉,静妃终于回过神来,“四喜!”她爬起来就去拉四喜,可是四喜小腿被东西压住,已经开始烧起来。 “四喜,四喜!”静妃忍着痛,猛一用力掀起四喜腿上正在烧着的横木,已经闻到烧熟的人肉味,“四喜,你撑住。”静妃不顾满手燎起的泡,却用力拖住四喜往外拽。 火势越来越大,然而救火的人还没有赶来。 静妃抱住四喜,“四喜,四喜?你撑着,我去叫御医,我去叫御医!” 四喜疼得撑不住,她抓住静妃的衣角,疼得眼泪直流,说,“静妃……娘娘……您是……四喜……嘶——见过的最好的主子,您对四喜的好,四喜无以为报……只求主子您……您好好活下去……”她说,“活着……活着总是好的……” “四喜……”静妃眼泪落在四喜身上,“你别说话,我去叫御医,你等着。” “娘娘……抱抱我,好吗?”四喜却不松手,“从来……没有人……像娘娘这样……待我好……给我擦汗,和我一起……种花……”她的爹娘也根本不把她当人,只有静妃会对她展颜,有时候看她的眼神让她心里乱跳。即使她知道,那不过是静妃娘娘想起了别人。 静妃抱住她,却看着她身上被灼烧的伤口不敢用力,“四喜……四喜,你怎么这样傻……你还小,你还那么年轻……”孟古青心想,自己哪里待四喜好了呢?她待下人向来是不怎么好的,只除了锦绣。 “娘娘……四喜很喜欢您……”四喜眼泪停不下来,她太疼了,“就像……娘亲一样……” 静妃一愣,低头看看这个稚嫩的脸庞,笑着落泪,“傻孩子……”她自己也受伤了,浓烟呛得她头晕。然而不能再这样等,她知道今晚后宫女眷都去殡宫守灵,不会有什么人。何况,就算有,除了皇后还会有谁在意她呢?哪怕是皇后,想必心里也是怨了她的。她强撑着起身,把四喜背在身上,“四喜,你撑着,我带你去找御医……” 浓烟滚滚,她背着四喜却并没能走多远,就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晕过去。身后是烈火熊熊,耳边依稀听到嘈杂的人声,静妃却不想死了。她想,要救四喜,四喜……还年轻。 醒来时,是在坤宁宫。 静妃刚睁开眼,就脱口而出,“四喜!” 宫人来报,“静妃娘娘,您醒了。御医吩咐,您要好生休息。” “四喜呢?”静妃抓住宫女,“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丫头呢?” “娘娘不用担心,”宫女忙道,“她还没醒,在外面。” “带我去。” “娘娘!”宫女连忙跪下,“您现在不能动,娘娘,您受伤很严重,您……” 话没说完,静妃已经从床上起来,可刚站起来就摔倒。静妃疼得倒抽气,却没办法,“把四喜挪到我跟前来。” 宫女为难了下,“这……娘娘,这里是皇后寝宫,不……不能……” “去!” 被这一喝,宫女不敢再多说,连忙去把四喜弄到静妃面前来了。可怜的小四喜,本来清秀的小脸如今被烧伤,一片片血肉模糊,看得静妃心里一抽。她轻柔地摸了摸四喜完好的额头,泪眼朦胧道,“我像你娘亲,是么?四喜,等你醒来,我就认你做干女儿,可好?” 昏迷不醒的四喜,没有回答。 五更时分,该随送葬队伍去守皇陵了。 皇后对苏麻喇姑一拜,目不转睛地遥望着原本该送静妃出宫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都没有动。 “桑枝,离开吧。” “素勒——” “离开。我不能看着你死,杀人要比保护一个人容易得多,太后容不下你。” “……素勒……” 皇后用力抱住她,“桑枝,你走。现在根基不稳,我护不住你。我宁可你走,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丧命。桑枝,桑枝……” 桑枝哽咽不成语。到最后,到最后,还是要分开吗? “……好。我会回来的,”桑枝吻她耳垂,滚烫的眼泪落进皇后脖颈上,“素勒,相信我。放心,我一定会回来。” 皇后泣不成声,“你真会回来吗?不要出事,好好活着。” “会。素勒,别怕。我不是锦绣,我没有那么蠢,素勒,你知道的,是不是?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她从怀里掏出荷包,“这是我原来给你绣的,一直没给你,送给我的十六,白首不相离。” 白首不相离。 可是伊人已不在。 马车安静地驶出紫禁城,不知道将要去何方。那是苏麻喇姑的马车,没有人知道她原来打算把静妃送到哪里去,也没有人知道,现在要把桑枝带到哪里去。 生死未卜。 五更天了。 东华门一出,天地肃穆。皇后携一众宫中女眷跪送梓宫,直到棺椁离去百里,皇后等人才起身随行。 深秋风寒,皇后安静地走,手里紧紧握着那荷包。荷包样式是个石榴,内里绣着“白首不相离”字样,虽然针脚很蹩脚,但好歹看得出形状。荷包里装着一枚玉戒,镌刻着“十六文”三个字。于别人而言,并不知那有何意,只有她们清楚那是什么意思。可尽管如此,身为大清皇后的素勒也没有机会把戒指戴在手指上。太多双眼睛看着她了,她只能把戒指和荷包一起贴身收藏着。 百官朝拜,女眷留守。皇帝棺椁落定皇陵。百余位和尚道士为皇帝做九九八十一天大道场。 好似一切都尘埃落定。 秋风卷起落叶,一片肃杀。 半年后,皇后跪拜祈福完毕。下山路上救了一个半百的道士。那道士向她行礼,“多谢施主救命之恩,贫道无以为报,或可为施主实现一个愿望。” “愿望?”皇后打量他几眼,“你能实现什么愿望?” “施主不妨说说看。” 皇后阖上眼睛,“求她平安无事,求与心上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道士抚掌一笑,“贫道有血魂咒一符,或可成事,只怕施主不敢。” “血魂咒?” “以血为媒,魂魄不相离。此后,不管你所想之人身在何处,魂魄总会与你相守。贫道虽从古法里学了此符,却从未试过,不知施主可敢一试?” 皇后喃喃,“魂魄不相离么?最好不过。”她割破掌心,血入符咒,那道符登时化作乌有。 那道士看了半天,喃喃道,“不知有用没有,若是让家师得知,定会将贫道逐出师门。”可实际上,他并不在乎。 “敢问尊师何人?” “家师名讳,想必施主亦有所耳闻,正是被奉为活神仙的国师大人。”那道士说罢,稽首告辞,“施主救贫道一命,贫道还施主一命,两不相欠,告辞。” 活神仙,国师大人,不就是那王常月道长么?皇后心底莫名有了期待。 待回到紫禁城,皇后连忙去了钦天殿。然而王常月早已云游而去,只留下弟子一人,在此留守。那年轻道长见了皇后,忙行礼,不待皇后多问,只道,“家师有一言命弟子转告,桑枝命格奇诡,早已断命。违逆天道实属不该,娘娘受血魂咒之惑逆转她命,实是家师教导无方,劣徒之祸自当由家师代受。” 皇后心里砰砰跳,不知道这道士什么意思。 年轻的道长看皇后不解,好心道,“其实早年的时候,家师曾收过一个门外弟子就是桑枝,为她起名文澜,不知何意。贫道曾听家师提起,说桑枝入宫将有性命之忧,本欲带她离开,可惜来晚了。不过奇怪的是,后来桑枝姑娘竟根本不认得家师。不巧师门中出了个出类拔萃的三师兄,虽然术法精湛,却偏爱奇巧淫技,竟习得血魂咒之术,可召唤魂魄,为人续命。家师说,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便自请放逐,代赎弟子之过。”那道士说,“家师的意思,想必娘娘您不久前接受的血魂咒,才使得当初桑枝逃过死劫,魂魄归来得以续命。” 皇后听得似懂非懂,不甚明了。然而这等神乎其神的东西,又有谁说得清呢?因果循环,原是如此。 外面蔡婉芸急急赶过来,“皇后——不,太后娘娘,新皇封赏之物皆已送到,请太后娘娘移居慈宁宫。”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九日,三阿哥玄烨即位,年号康熙,并定来年为康熙元年。嫡母孝惠章被尊为仁宪皇太后,移居慈宁宫,与当今太皇太后同在一处。倒是大火之后的永寿宫,被视为不祥之地,只有恪太妃独个儿偏居于此,镇日阴风阵阵,颇为凄凉骇人。然而这个结果,却是在她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恪太妃心知自己不会落得好,却没料到会如此凄惨。一场权势的厮杀,她未能抽身,因为举棋不定未得好处,但至少没有连累家人,自己也勉强可算得度晚年。 怎奈好景不长,新帝生母孝康章皇后疾病缠身,请居寿康宫。仁宪皇太后得知,自请搬去寿康宫,与孝康章太后为伴。本就是两宫并尊,如今她们姐妹情谊,焉有不允之理?遂带着静太妃与四喜一起,一并移居寿康宫。 康熙二年,孝康章皇太后病逝。寿康宫只余仁宪皇太后与静太妃。 康熙八年,诛杀鳌拜,少年天子真正亲政。有一个明君,后宫就是想干政也无从下手。 这年,仁宪皇太后即将三十岁。不知不觉,就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到了如今。蔡嬷嬷来报,“皇后娘娘为皇上诞下一个小皇子,真真普天同庆。” 皇后娘娘——赫舍里皇后,不是博尔济吉特氏。太皇太后失去了科尔沁家族博尔济吉特氏的大部分支持,竟然断送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成为皇后的惯例,为康熙帝选了索额图的侄女为皇后。此举切断了科尔沁草原和爱新觉罗氏牢不可破的姻亲关系,仁宪皇太后却和静太妃相视一笑,“由她老人家开始,也从她老人家手里结束,合该这样。”然而新后入主中宫,就等于新的势力占据后宫,属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时代过去了。太皇太后的权倾朝野也已经成了过去时。 一代新人换旧人。 现在,仁宪皇太后可以明目张胆地戴着她心爱的玉戒,在寿康宫里安稳度日——等一个或许再也等不回来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8|【尾章 】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寿康宫虽然与慈宁宫不过隔着一条道的距离,两宫往来却很少。也只有逢年过节有些礼节上的往来,平时各安其事,虽同在一宫,却宛若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这里都是些先皇妃子们,早已经被新朝代抛却,全住在安详的慈宁宫,倒可以算是安享晚年,毕竟争权夺利也都轮不到她们了。 这么多年过去,端敏公主已经到该出嫁的年纪。入秋,金秋九月。她看见四喜在种花,问,“四喜,你这次种的什么?” 四喜抬头,望着端敏公主笑笑,“回公主,这是腊梅。” “梅花?是这个季节种的?” “回公主,刚入秋时可以种,来年春天也可以种。不过种子不好伺候,要发芽开花最好是春天的时候种。” “噢,你对种花这么懂。”端敏公主端详四喜,尤其见着她脸颊上可怖的伤疤,想起她当初英勇救主的事情,就问,“四喜,你为什么不愿意认静太妃为额娘呢?不比做个奴才好?” 四喜一顿,“回公主,四喜没有当主子的命。” “唉,”端敏公主叹气,“当奴才也有当奴才的好,静太妃不把你当奴才,待你像待亲生女儿一样,虽然无名无分,却能任性宠着,多好。” 四喜皱眉,“公主,皇太后不也十分疼爱您吗?” “是啊,皇额娘虽然疼爱我,可我身为公主,到了出嫁的年纪,却是皇额娘也没办法的。”端敏公主又叹一声,“不像你,只是个奴才,是去是留只要静太妃一句话。” 四喜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端敏公主又问,“四喜,你有没有想过嫁给一个如意郎君?” “啊!”唬的四喜脸色涨红,慌忙摆手,“公主快别说笑了,四喜只想一辈子伺候太妃娘娘!”四喜如今已经二十多岁,比端敏公主还年长许多,算得上老姑娘。可她一直跟在籍籍无名的静太妃身边,和仁宪皇太后一起,安安乐乐的生活着,这么些年长成,竟是与其他宫女端地不同。 端敏公主莞尔,“真是忠心。”她摆摆手,“不跟你说了,听说皇上去年派到台湾议抚的使臣回来了,本公主正好去看看。哼,”她嘀咕道,“说不定,哪天我要是没办法,还可以逃到台湾去,就不会被烦着嫁人了。” 这次议抚虽然失败,但跟着使臣回来的有一个姑娘,是郑经王妃的亲妹妹。因不满郑氏,特来投诚。康熙帝厚待她,打算封为公主。端敏公主想着,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对台湾一定很了解,她倒想去了解下这个遥远海外的台湾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还没刚抬步,仁宪皇太后看见叫住她,“敏儿,你要去哪里?” 端敏公主一僵,连忙到仁宪皇太后身边,撒娇的蹭了蹭仁宪皇太后,“皇额娘,儿臣听说皇上打算新封一个公主,所以想去看看。” 仁宪皇太后叹气,爱怜地戳她额头,“哀家看你是又准备跑路才是真。” “……啊……”端敏公主讪笑,“瞒不过皇额娘慧眼如炬。” “敏儿啊,”仁宪皇太后皱眉,“你就这么不想嫁人?” 听这意思好像有转机?盯着仁宪皇太后无名指上许多年未曾摘下的玉戒,端敏公主轻声说,“皇上不喜欢儿臣,总想着为儿臣赐婚,可儿臣连见都没见过,怎可胡乱嫁娶……皇额娘,儿臣只想嫁给心上人。” 仁宪皇太后眉心一跳,低头看她,“你有心上人了?你若有心上人,哀家为你做主。” “就是没有嘛。”端敏公主哀怨道,“儿臣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就这么稀里糊涂嫁了,儿臣不甘心。” 仁宪皇太后叹气,摸着她的头不说话。远远地,就看见静太妃又去帮四喜种花,四喜抬头看见来人,笑的眼睛都弯成月牙,傻里傻气,惹得静太妃嗔笑,“笑这么傻。” “总觉得四喜和静太妃怪怪的……”端敏公主趴在仁宪皇太后腿上,嘀咕道,“说是母女吧,感觉又不对。说不是母女吧,静太妃当真是宠爱四喜。” 然而仁宪皇太后却望着她们出了神。又是一年秋。她当初第一次认识那个人,也是这个季节。金秋九月,每年都好像那一年。可是,仁宪皇太后却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很快又要到皇太后寿诞,那个人……会回来吗? 仁宪皇太后不由自主地抚摸着无名指上的玉戒,那上面的“十六文”三字都已经快被磨平,那个人却至今未见踪影。她还会回来吗?仁宪皇太后心想,她那么厌恶紫禁城,离开这里会快活吗?这么多年,她在哪儿?她过得好吗?她还是……一个人吗?她还记得自己吗?她还能回到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来吗?仁宪皇太后用力握住自己的右手,抚摸那玉戒,嘴唇翕动,神思已经陷进往事中去。那个人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回荡,就如同无数次梦里出现的一样,仿佛还在昨天,她说,相信我,我一定,一定会回来。 一定,会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仁宪皇太后目不转睛望着远方,眸子里却一片空茫。 “额娘?皇额娘?”端敏公主晃了晃仁宪皇太后手臂,“皇额娘,您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吗?” “嗯?噢,听到,听见了。”仁宪皇太后顿了顿,想想刚刚端敏公主说的话,缓缓道,“四喜是静太妃的救命恩人,两人的情意自非常情可比。”说着,对端敏公主笑道,“你有时间琢磨她们,倒不如想想你自己的事。” “我?”端敏公主撒娇,懒洋洋道,“皇额娘,我不想嫁人嘛!你看,人家那个台湾的什么公主,都能大老远跑到京城来,我也想出去玩。” “人家是逃命来投诚,是没办法的事情。” 端敏公主道,“反正别人去了很多地方。对了,皇额娘,我听说,那个公主身边跟着一个夫子,姓苏什么的,虽然是个跛子,但见多识广,我也想去请教请教。” “苏什么?” “不清楚。”端敏公主说,“听说都叫那个跛子苏先生,是个扶桑人。噢对了,我还听说那个公主想来拜见皇额娘,皇额娘您可见过?” 仁宪皇太后摇摇头,“没有,未得传召,寿康宫岂是想来就来的。” “那,不如趁着您的寿诞,皇额娘召她进宫来?整日在宫里可闷呢。皇额娘,好不好嘛!” “那是来投诚的公主,未得皇上钦封,咱们不好事先召见。”瞧着端敏公主撒娇的模样,仁宪皇太后无奈,“好好好,依你。” 然而新皇节俭,仁宪皇太后也俭朴,并不喜大张旗鼓劳民伤财。故而寿诞之日也不过是皇帝陪着吃吃饭,皇家寿宴倒不好召见外人,一来二去仁宪皇太后就忘记了。况且,那公主刚来,一路奔波劳累,竟是生了场病。待病愈,已是十一月。 没等太后召见,台湾公主竟上疏求见仁宪皇太后。早已将此事抛却脑后的端敏公主,这才听说,早在寿诞之前,台湾公主就已经求见许多次。可惜人生地不熟,托人不利,并未上达寿康宫,太后毫不知情。端敏公主闲来无事,听闻此事觉得好奇,又对仁宪皇太后重提。因着原就答应过端敏公主,仁宪皇太后当即下旨,召台湾公主入宫觐见。不过为防突兀,仁宪皇太后于是请台湾公主来赴晚宴。 按例赴宴这种事,只有台湾公主能进。从台湾来投诚的年轻公主,是眼下台湾当家郑经嫡妻的幼妹,不过十七岁。倒是彬彬有礼的模样,规规矩矩给仁宪皇太后请安,“臣女唐凌,见过皇太后。” “快平身。” 竟也一番言笑晏晏。不曾想唐凌年纪轻轻,却见识谈吐远远超过同龄人,甚得仁宪皇太后欢心。只不过唐凌言行谨慎,端敏公主虽然与她是同龄人,却欣赏不来唐凌这番做派,因而觉得这人实在无趣,便提不起兴致来。晚宴毕,端敏公主又跑去找四喜玩,仁宪皇太后深感无奈,只说,“端敏公主被哀家宠坏了,失礼之处还望唐姑娘不要见怪。” “太后折煞臣女,”唐凌忙稽首道,“端敏公主天性活泼,正是可爱之人,谁人舍得见怪。” 仁宪皇太后看着她的言行举止,却莫名觉得隐隐有些熟悉。然而熟悉在哪里,她却不得要领。遂笑道,“端敏公主要是有你一半知书达理,哀家也就省心了。” “太后亲自教导,端敏公主必定不落旁人。”唐凌对皇太后福了一福,却话锋一转,“启禀皇太后,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这少女太会说话,虽是奉承话却听得耳顺。仁宪皇太后很喜欢,便道,“但说无妨。” 唐凌道,“臣女的夫子苏先生,想求见太后。” “苏先生?”仁宪皇太后不由皱眉,“听说是个扶桑人。他为何要求见哀家?后宫这种地方,可不是男人能轻易进来的。” 唐凌忙道,“臣女也不知。苏先生沉默寡言,向来不爱谈及自己。不过据臣女所知,先生并非扶桑人,只是曾流落扶桑。先生此次千里迢迢从台湾赶来,只为求见皇太后。”顿了顿又补充最重要的一句话,“苏先生只是臣女的尊称,她是个女子。” 仁宪皇太后心里一咯噔,怔怔半晌,压着瞬间汹涌起来的情绪颤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十六。苏先生姓苏名文,但她特地嘱咐臣女,禀告太后她叫十六。” 十六。苏文,十六——苏十六,文。 寿康宫里静极了,几乎能听到皇太后的心跳声。 “即刻,”仁宪皇太后不由得捂住心口,控制不住发抖的声音道,“宣她进宫。” “先生就在寿康宫外。” 灯火阑珊。却似星光满溢,星夜白昼,人如旧。 八年了。 她一步步,朝着寿康宫走来。 恍如隔世。 寿康宫灯火通明。蔡婉芸难以置信的望着来人,震惊半晌,终是低下头按住情绪,接着悄无声息地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那个人目不转睛,朝着寿康宫的方向,望着殿内的仁宪皇太后,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好像走过了一段人生。 见跛腿的先生难得走路这么稳健,唐凌悄悄松口气。虽然不明白苏先生为何执意要求见皇太后,但唐凌心想,不管怎样,先生都是自己的先生。唐凌眼见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虽然心中不解,但也识趣地悄悄离开。 这个“苏先生”终于进入寿康宫殿中。 灯光映照在她脸上,像是一场梦。 仁宪皇太后凝望着她,恍惚中仿佛看到她对自己笑。看她走路竭力控制还是一跛一跛,胸腔里最柔软的地方此刻疼得厉害,让皇太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仁宪皇太后还是觉得不真实,她做过太多这个人回来的梦了,太多太多,以至于此刻她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真。 太久太久,八年,好像过了几辈子那样长。 “我回来了,素勒。”站在皇太后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哑声开口,眼眶已经发热通红。 仁宪皇太后怔怔地望着她,抬抬手,却不敢碰她,“……你是谁?” 林文澜忍不住用力抓住皇太后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是我,素勒,我回来了。” 太后瞬间眼泪落下来,却执意问,“你……你找谁?” “素勒……”林文澜心疼的给她擦眼泪,把人抱进怀里,哽咽着柔声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找你,找素勒,找我的心上人,素勒,素勒……你……你还记得我吗……” 太久了。久到怕她忘记了自己。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刚刚过完二十九岁寿辰的仁宪皇太后,终于相信此刻不再是梦,这个人是真的回来了。她哽咽不已,像个孩子一样扑在来人怀里,“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文澜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眼泪却落下来,“傻瓜,我怎么舍得不回来。我回来了啊,再也不会离开你。”又说,“本想在你生辰前来见你,可惜——” 皇太后咬住她的唇,喃喃道,“你是我这辈子收到最好的生辰礼物。” 最好的。包括这个时隔八年的吻,和一场欢爱。 康熙八年,册封唐凌为公主,携女先生一起陪侍寿康宫。后因太后喜爱,便将女先生留在身边,还兴起赐姓氏为“林”,做了个不管事儿的嬷嬷。因着被客遇的特殊身份地位,林嬷嬷倒算不上宫中奴才。 康熙二十六年,太皇太后崩逝,享年七十五岁。 康熙二十八年,仁宪皇太后移居宁寿宫。 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丙戌,仁宪皇太后崩,享年七十七岁。 六十年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青丝变白发。 林嬷嬷对镜梳妆,满脸皱纹却仿佛看到她们当初年轻的模样。她伸手正一正模糊的铜镜,给自己露出一个满是皱纹的浅笑,随即林嬷嬷到老太后身边躺下。“素勒,”吻上老太后已然冰冷的唇,握住她的手,两只爬满皱纹的手十指相扣,林嬷嬷笑了笑,“老太婆。” 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与君共白首,生死不相离。 林嬷嬷卒,享年八十岁。 康熙帝念在两人主仆情深的份上,依照孝庄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的前例,将林文澜作为仁宪皇太后的陪侍共葬皇陵,生同衾,死同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9|【番外之姐妹】 ,最快更新中宫令GL最新章节! 她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弱质纤纤,眉浅目秀,腰肢不盈一握,偏眼眸流转时生出一股风流,端地惹人心颤。 如此尤物。不过五岁,就已经出落的仙人儿一般模样。看相的说她将来必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也意味着她将大富大贵,荣耀加身。 短短八个字决定了她的命运,她成了董鄂家的宝。 董鄂家百年只得一个她。因着相士的话,她自小就被要求学习琴棋书画,又要学习谋略权术,学习如何成为一个贤妻。 可幼时的董鄂婉厌极了这些。她还小,不懂得为何阿玛额吉会对她如此严厉,尤其是有个董鄂如做对比。她的族妹,董鄂如,撒欢任性还骄纵,却总能被宠着。可她,已经那么努力,几乎把每天全部时间都花在取悦双亲上,却还是不能让爹娘满意。 八岁那年,她不小心弹错了一支曲子,惹得阿玛勃然大怒,斥责她不用心。她委屈极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憋屈生气地摔了琴。那是她第一次发火,结果被罚跪了祠堂。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为什么如儿就可以自由自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她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指尖滑了下,弹错一个调子而已,就要挨骂。董鄂婉倔劲儿上来,死也不肯低头认错,昂着头硬生生在阴冷的祠堂跪到半夜。阿玛又疼又气,恨铁不成钢地骂她,“你可知在宫中,哪怕一个毫不起眼的错误都可能将你置于死地!你以为为父是怪你弹错曲子吗?为父是怪你在这种小事上出差错,如此不小心,将来势必连累我们整个董鄂一族!” 她被厉声斥责,却还是心中不服,“阿玛,为什么我一定要进宫!我并不想入宫!”小小年纪,掷地有声。 可她的父亲只是看着她的脸,重重叹口气,转身离去。额吉心疼她,偷偷过来劝她认错,她还是不服,同样的话问额吉,“额吉,为什么你们认定我要进宫?如果宫里的生活那么辛苦,我才不要入宫。”然而,额吉眼泪落下来,抚摸着她的脸说,“婉儿,额吉也盼着你能不入宫啊……” 那时她并不知道,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她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在她家做客的董鄂如偷偷溜到祠堂来,给她送自己私藏的吃食。她问董鄂如,“如儿,你阿玛额吉也让你入宫吗?” 小她两岁的董鄂如才六岁,根本什么都不懂,一派天真地问,“入宫是什么?姐姐要入宫吗?”一边说一边把糕点递给她,却傻兮兮地说,“如儿喜欢姐姐,姐姐去哪儿,如儿就去哪儿。姐姐入宫,如儿也入宫。” 倒惹得她忍俊不禁,“傻如儿,我可不想入宫。算啦,你不懂。” 如儿撇撇嘴,撒娇的趴在她肩头,“姐姐不喜欢,如儿也不喜欢。” 她笑出声来。她这个族妹,不知道怎么的,自打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缠她。董鄂家门衰怍薄,她只有一兄一弟,如今新来一个女儿家,董鄂婉乐得跟小女孩玩。到底董鄂婉天性温柔,又脾气极好修养佳,两个女孩一处日日相处,倒比亲生姐妹还要亲上几分。 她渐渐长大了。董鄂婉的美名整个家族皆知,都当她非池中物,自然巴不得亲近她。董鄂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在她家常住。她双亲念在女儿家孤身一人怪心疼的,也乐于让董鄂如陪伴她。 从她八岁开始,一直到十四岁,整整六年,和如儿一起长大。如儿爱黏她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没变。她知道如儿调皮,被宠坏的女儿家总是不服管教,但每每只需要她一个眼神,董鄂如就立刻乖巧下来。如儿的父母见此更是感叹,说什么一物降一物,如儿这个混世魔王也亏得婉儿制得住。又开玩笑说,倘若婉儿是儿郎,定要把如儿许她,不然,不知道以后哪家公子哥儿能降得住如大小姐。 家人说说笑笑,拿两人逗乐——主要是拿董鄂如逗乐,她也跟着莞尔,所有人都没当回事,除了董鄂如。 十二岁的董鄂如已经隐约知道嫁娶是何物,当即涨红脸,信誓旦旦大声道,“我才不要嫁给什么公子哥儿,我只喜欢婉姐姐,以后……”如儿面色羞红,怯怯的又充满期待的拉住董鄂婉的衣角,小声说,“姐姐,以后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可好?” 一句话惹了哄堂大笑。 她也被不懂事的小如儿逗笑,禁不住满堂调笑,她红着脸拉住如儿告辞。 不懂事的小女孩的话,谁会当真。却没料到,如儿仍旧极其认真地问她,“婉姐姐,我嫁给你,好不好?” 她爱怜地摸摸如儿的头,面颊微热地回答,“傻如儿,我也是女儿家,不能娶你的。你以后呀,要嫁个知你疼你的如意郎君——” 话没说完,如儿急的要哭,“不要如意郎君,如儿只要姐姐。”小姑娘扑在她怀里,那么用力,搂的她喘不过气。 “如儿,松手,疼。”她又连忙安抚,“你还小,等你有心上人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想了。” 如儿松了松力道,还是抱着她,“什么是心上人?” “……就是……你喜欢的人。” “那姐姐就是如儿的心上人!如儿喜欢姐姐。”董鄂如如同宣誓,小脸写满认真。 她却只觉得哭笑不得,心知跟年幼的如妹妹也讲不明白,只好爱怜地叹气,“小笨蛋,心上人的喜欢,和你对我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当然是不一样的。她想,夫妻之情和姐妹之情怎么能一样呢?自始至终,她对如儿和她对夫君都是不一样的。不管是十五岁嫁与襄亲王,还是十七岁奉旨改嫁皇家,男女之情总归是和姐妹之情不一样。 只有她的如儿始终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初嫁时她是新嫁娘,哭成泪人不吃不喝的却是董鄂如。她好说歹说哄好了十三岁的妹妹,然而从此如儿话少了许多,脸上也少见笑容,只一如既往地依赖她爱缠她,坚称她是心上人。她很苦恼,觉得如儿实在被宠坏了。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如儿竟然会进宫。那个傻孩子仿佛是在践行儿时的戏言,甚至不顾她坚决反对,一门心思地入了宫来。这是什么感受?她的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她爱着护着的如儿,如今竟然要分享她的爱人,她的丈夫。 她从没有如此愤怒。她的夫君是皇帝,已经命中注定她无法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她能够容忍其他不相干的女人,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一直爱护的妹妹也来分一杯羹。 她感到自己被背叛了。 如儿侍寝那夜,她心如刀割。自己珍爱的妹妹,竟然和自己的夫君成了夫妻。她怪怨董鄂如的残忍,也恼恨董鄂如的任性。她心寒不已地想,董鄂如到底知不知道宫里有多可怕,就凭董鄂如那个性子,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她已经苦不堪言,所有的委屈怨言埋进心里,如今又多了一个让她提心吊胆不省心的董鄂如。宫里难以抓到她的把柄,却能够轻易地伤害没什么心机的董鄂如,她这个任性的妹妹根本不明白进了一个怎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然而,她的心终究还是柔软的,尤其是面对这个爱不得恨不得的妹妹。她怨董鄂如,怪董鄂如,心底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竭尽全力保护董鄂如。 刚进宫的董鄂如,因着她的缘故倍得皇上亲睐,直接就要被封妃。是她拦住了皇上,姐妹之中一人锋芒毕露已经是宫里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两个人都如此盛宠,且不说如儿会成为活耙子,后宫容不下她二人。便是朝前,想必也要给她扣上一顶狐媚惑主祸国殃民的大帽子。 她从小戴到大的莫须有的罪名,绝不要再背负。所以她竭力做个贤妻,博尽天下好名。这是她能为自己做的唯一一件事。 庶妃董鄂如侍寝过后来求见,那时她协理后宫,不能不见。尽管她满腔愤懑,根本不想看到董鄂如。然而看见董鄂如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酸。她的如儿长大了,如今也出落成美人模样,难怪皇上喜欢。她挥退所有宫人,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听我劝告执意进宫? 董鄂如站在她面前,固执的模样一如过去多少年,轻声却坚定的说,“姐姐,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自从进宫就没哭过的董鄂妃,那一刻眼泪止不住。这种话换成别人说,她一定不会信。可是如儿说出口,她却知道是真的。董鄂如进宫的缘由,她早就心里隐隐有猜测,却总是想,她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孩子,如儿不至于如此任性孩子气。然而,到底董鄂如还是那个董鄂如。 皇贵妃气的说不出话,心里滋味难言,直接气哭了。 那时的贞妃还没被封为贞妃,只是那时一如过去以后,都见不得她的婉姐姐难过。她手忙脚乱,慌忙想去抱住董鄂妃安慰,却被董鄂妃第一次拼尽全力狠狠把她推开,那力道让毫无防备的贞妃跌倒在地。 董鄂妃咬着牙,气恨不已,“你不是个孩子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进了一个多可怕的地方!” 然而跌倒的贞妃只是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坚定地说,“正是因为可怕,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那样熟悉的眼神,瞬间让董鄂妃深感无力。她扶额问,“你是不是又要说,你只喜欢我,只要和我在一起?” 贞妃抿紧双唇,食古不化地点头。 恼得董鄂妃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贞妃身上砸去,她怒道,“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那不一样,不一样!你到底懂不懂!” 贞妃看着几乎抓狂的董鄂妃,心中波澜起伏,苦涩不已地默默转过头去,轻声说,“是姐姐你……不懂。” 然而懂不懂又有什么重要呢?至少对董鄂妃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共侍一夫,她们都成了皇帝的女人。 而成为皇帝的女人,除了富贵荣华之外,更多的意味着束缚和谨言慎行。她们是被圈养的金丝雀,再华美的外表也抵不过成为玩物的悲哀。 木已成舟。皇贵妃沉默半晌,无力地说,“以后,你再也不要说这种话,也不要再来见我。我不想被你连累。”她话说的狠绝无情,然而实际上却是担心贞妃跟自己走的太近,会成为别人的箭耙。她清楚的知道,帝王盛宠之下,每一步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贞妃惊呆了。于是连忙爬起来想去撒娇求董鄂妃,董鄂妃制止了她的动作,只说了四个字,“我意已决。” 没有人比贞妃更懂得董鄂妃的神情语气代表着什么。她知道求也无用了。 不等她再说话,董鄂妃叫宫人进来,十分客气却不容置疑地要送客。 贞妃一颗心都被眼前这个女人撕碎了,远比得知她嫁人和入宫为妃更让贞妃心碎,可即使这样贞妃还是不肯放弃。董鄂如早就认定这个女人,心掏出去怎么收的回?除却巫山不是云。贞妃说,“我不答应。不管你肯不肯见我,我一定会来见你。” 只是,她再也不会对董鄂妃说喜欢,也不再声称婉姐姐是她的心上人。尤其在看到董鄂妃一心一意爱着皇帝,也毫不掩饰地厌恶兰秀的时候——她多么害怕董鄂妃看兰秀的眼神,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她默默爱了这个女人这么久,从小到大。她的婉姐姐嫁做人妇又入宫已然让她痛不欲生,所以她执意入宫来。却没料到落得个不愿再见的下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她知道,婉姐姐心里一定还是有她的。这一点,足以让她撑过所有的痛苦,包括……侍寝之痛。 那个被称为皇帝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床笫之欢时,她总要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问到董鄂妃,问皇上董鄂妃是怎么伺候他的。她只能借由这个男人之口,偷偷窥得婉姐姐的妩媚,一边心痛一边沉沦。她像个无耻的下作小人,听着皇帝口中的董鄂妃媚态,一颗心全抛给了她的婉姐姐,借此忽略掉身上男人带来的不适和作呕。她想着,是婉姐姐,是婉姐姐的声音,婉姐姐的手,是她日思夜想藏在心尖上的婉姐姐在与自己欢好。她想的动了情,湿了身,满足了令她作呕的男人。这成了她和皇帝的床闱情趣。那个男人只当她是嫉妒,就像所有后宫的女人那样嫉妒他对董鄂妃的宠爱,却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虽然确实是嫉妒,嫉妒的却是这个男人能得到她心爱的婉姐姐。 可这些不能让人察觉的秘密快要把她压垮了。她不想让皇帝碰婉姐姐,所以极尽承欢之能事,却不想因此伤了婉姐姐的心。她才不得不承认,她的婉姐姐爱着皇帝,董鄂婉的心上人是福临,那两个人是两情相悦。 在宫里久些,她渐渐懂得多了,也就看出来董鄂妃的辛酸和苦涩。贞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皇帝早就积攒了不知道多少怨气。这些怨和怒在董鄂妃被压垮的时候,爆发出来。看着形销骨立昏迷不醒的董鄂妃,她心似刀绞。贞妃把董鄂妃照顾的无微不至,却在董鄂妃总是昏迷不醒的一刻,没忍住小心翼翼吻上了董鄂妃的唇。 董鄂妃缓缓睁开眼睛,那双风流能迷惑人心的美目极其复杂地看着她,却只是不动声色转头避开去,轻声说,“你一定是病了,你该去看御医。” 贞妃砰砰乱跳几乎要跃出喉咙的心脏,瞬间沉入万丈深渊。连带着刚刚的紧张悸动和窃喜无措一起,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爱了几乎半生的人,从未对她有过半分超出姐妹之情的感情。贞妃头一次知道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 心如死灰,大概不过如是。她低了头,藏住泛红的眼睛,凄凉苦笑,“是,姐姐,我病了。”早已为这个女人病入膏肓。 她起身离开,一连几日都没再去承乾宫。可她怎么狠的下心?董鄂妃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心里得多痛!只是想想,贞妃就恨不能以身代受她苦楚。她仍旧隔三差五去承乾宫,即便每次几乎都不出例外的被拒绝。直到董鄂妃再次吐血倒下去。那么羸弱的身子,怎么再承受得起半点费神之事?!她帮不了婉姐姐太多,只能强迫自己再也不要去见婉姐姐,再也不要让婉姐姐为自己费神。何况,她的心,也承受不住更多的避而不见了。 可董鄂妃在她再也不肯来之后,在险些失去她以后,反而愈发……想念她。皇贵妃娘娘一直都觉得,是董鄂如没有长大,姐妹之间谈什么心上人?董鄂妃觉得,是贞妃分不清儿时戏言和真正的男欢女爱之情。 董鄂妃心底,一直是不懂的。 哪怕她知道兰秀的过去。查到兰秀的往事时,她仿佛被当头一棒,头一次觉得,贞妃的话也许……并不完全只是孩子气?然而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后来,她协理后宫,宫闱密事了解多些,才发现磨镜之事古已有之。原来,两个姑娘之间,竟然也能有男女之情。 可她还是不理解。她爱福临,爱着这个宠她疼她的男人。她不知道女人之间有什么可以相爱的,哪怕身边出现了一个对皇后痴痴念念的桑枝。她默不作声地看着,只会感动却无法理解。她想,那——那是不一样的啊。 她病的越来越重,皇帝忙于国家大事无暇陪伴。连贞妃都不过来了。仿佛这个伤透她的世界已经抛弃了她,她再无生的欲望,只求以死相搏。 于是她下令拒见任何人。在等死的时候,她回顾往事,却发现董鄂如在她生命中的存在要远远,远远大于且多于皇帝。她甚至想起了董鄂如的顽劣,想起她们曾一起经历过的一切。那个小小年纪稚嫩的女孩,从第一次相见开始,就满眼的喜欢。 那时调皮的小如儿还故作骄傲,偷偷看她却不靠近她,一脸被宠坏的高傲大小姐模样。额吉让她好好招待董鄂如,她温温柔柔地上去牵了董鄂如的手。原以为会是个令人头疼的大小姐,不料牵到手中,那女孩就瞬间变了个样。乖乖巧巧地,望着她满眼是笑,害羞又甜腻地喊她,姐姐。姐姐,姐姐,一声声姐姐喊到了大。如儿不是个乖顺的人,却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哭是为她哭,疼是为她疼。她总觉得这个妹妹太傻了,有时候她都被黏得厌倦,像是多了个小尾巴,让她无论是烦是喜都甩不开。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她就要走到人生尽头,前尘过往徐徐展开,才终于肯相信贞妃的心意。 她视作亲妹妹的董鄂如,喜欢缠她黏她,动不动就像没骨头似的,不是窝进她怀里就是趴在她背上,把小脸放在她肩头。无数次,无数次她听到董鄂如异常的心跳,可正因为无数次反而让她习以为常。她甚至以为如儿的心跳许本就这样快而激扬。如今回忆起来,方有恍然大悟之感。 她心疼极了。她不知道,从没敢想过她的如儿是当真的,哪怕隐隐有些察觉,却从不肯相信。即使董鄂如的眼神从小到大都出卖着自己的心意,奈何皇贵妃只是习以为常。她爱着如儿妹妹啊,虽然不是男女之情,但那并不比她对男人的爱逊色。她怎忍心贞妃如此自苦! 她从往事里抽丝剥茧,才看到那个每次只要与她对视就满眼痴缠的董鄂如,那个只要靠近她就会心跳加速的董鄂如,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在她面前乖巧地不像话的董鄂如。甚至,常常因为自己无意做了什么动作就面红耳赤的董鄂如。 她都想起来了。终于看到这个并没有好好把她当姐姐的董鄂如。 她心疼的厉害。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让如儿——不,她忽然睁开眼睛想,倘若早早知道如今的一切,知道这个皇宫会伤她如斯,她倒宁可和如儿妹妹一辈子留在董鄂家。 没有人可以相信了。除了贞妃。 她早就不相信任何人,甚至皇帝。可她毫无理由地信任着贞妃。董鄂如看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从来没有。董鄂如眼里只有她。 她泣不成声。原来,原来她也有过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机会,可为什么那个人是董鄂如,是她妹妹,是个女人!她从未对女人有过这样的心思,从未。可如果那个女人是如儿,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然而一切都晚了。 她失去了太多。兄长无端丧命,让阿玛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料阿玛去世不久,额吉也因郁成疾,很快随之而去。紧接着,她的儿子,她的丈夫。是,她的丈夫。她爱过这个男人,真心实意地爱过。可是,这个男人太让她失望,太让她寒心。她为了让他做个明君殚精竭虑,所有的苦楚难堪自己吞,她心甘情愿。可她怎能原谅这个男人不仅保不住她的家人,甚至保不住他们的孩子!她对他的爱,一点点被这个男人的自大和自卑磨损,直到他懦弱无能到救不了他们的孩子也报不了她不共戴天的仇恨,她的爱情就死了。她仍是那个温柔贤淑的董鄂妃,只是心已经死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一定要血债血偿。她以为,除此之外这世上再没什么能让她在乎了。直到钟粹宫大火。 险些失去贞妃,才让皇贵妃明白自己有多在乎这个唯一能让她全然信任的女人。 自小,如儿就是她无比信任的人。阿玛额吉会惩罚她,每次偷偷陪着她的都是董鄂如。她们之间有着数不清的往事和回忆,也有着斩不断的纠缠情意。贞妃是让她至死还能感到心口一烫的人,是她唯一放不下的牵挂。 她想,如果有来生,请上天赐她生作男儿身吧。那样,她就可以娶了董鄂如。 就像儿时的戏言。 ——等我长大,嫁给你可好? ——好。 若有来生,定不负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