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酒》 正文 第一章 红袖 三娘这辈子最爱之物是银子。 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闲暇时,一个人在房间里数自己有多少阿堵物。 倚红院夜里迎客,白日打烊,待到灯灭乐停,酒尽人散之后,她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后的暗格里拖出一个巨大的宝箱。里面有她半辈子存的积蓄。金银财宝一层一层码好整齐摆放在这个特制的大箱子里面,箱子外面上了三道锁,钥匙在哪里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次,她点上一根红色蜡烛,耐心的开了那三层锁,轻轻的掀开箱盖,耀眼光辉便立即泼洒而出,映的整个房间熠熠生辉。她用自己涂满红色豆蔻却不再丰润的双手,一个个数着里面的金子银子珠宝首饰,心里就变得无比满足和幸福。 她混到今天,被人害,也害人,她已经无法再信任任何人,所幸还有银子,老了,银子也不会害她欺她。 这个时候,要是谁打扰了她。那滋味不异于一对男女正在被翻红浪,欲仙欲死之时,生生被迫终止,当头浇下一盆凉水。 她脾气一向不好,谁让她心情不爽,就一定要谁十倍“销魂”。 这日,却明显有人不识相,败她兴致。 “妈妈,妈妈不好了”她正数银子数的兴起,一个仓惶的清脆女声伴随着连续紧凑的敲门声传了进来。 三娘浮在半空的心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个肉烂血流。她眼睛冷酷的眯起,用力阖上箱盖再一层层仔细锁好箱子,将之推回自己床后的暗格内。 她并不着急,先慢条斯理的走到床前的镜子前理理头发,然后才转身去开门。门打开,三娘随即甩出一巴掌就将门外脸色惊慌的垂髫少女打了个倒翻,冷道,“慌慌张张的,作死呢?” 少女跌倒在地,用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却不敢叫疼和哭泣,只是畏畏缩缩的从地上爬起来,低下头道,“妈妈,不好了,九九姑娘和人打起来了。” 三娘听后只觉心火蹭的冒出三丈,她一把推开这少女就往前走,“又是这个小娘皮,这次是第几次了,这次老娘一定要剥了她的皮作鼓,再刮掉肉,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后面的少女害怕地跟在三娘的后面,小声提醒道,“妈妈,九姑娘此刻,在庄周梦蝶” 倚红院名字俗气,却因了本朝文人的熏陶,里面各个庭院房间到是都取了文雅风流的名号,例如庄周梦蝶,醉生梦死,今朝有酒倚红院一共三楼九阁,三楼南北排列,每两楼二层中间设空中回廊,从上往下看就是一个“日”字。每楼三层,最外面那栋楼最大,临近大街,门外挑高挂满红色大灯笼。平日里门口守着龟奴,白日里无事便坐在门口外石阶上打盹。 这庄周梦蝶就是这最外面的这栋楼,此时,三层靠东的那间房子窗户大开,有人影在那推推搡搡,动静颇大,终于惹得楼下俩龟奴发现,那二人相视一眼心里起疑,其中一个跳起来就欲往楼上冲。回头却看见,那边三娘正带着四个壮汉,向这边走来,于是就不由的停了脚步站在那里观望。 三娘走到楼梯口,看见守门的龟奴就厉声道,“把门关好,今日白日无论谁来都不准开门。”待俩龟奴忙不迭应下。三娘蹬蹬走上楼去,不多时,就到了三层最东边那间屋外。 只见这房间门户半掩,里面乒乓作响,有东西摔砸破碎声,有男人咒骂声,也有女人惊呼尖叫声,这多声响,已经引得楼里姑娘朝这边探看,三娘心里不悦狠狠扫了一眼好奇的人道,“都给我滚回房间去。”楼里姑娘素日了解三娘性情,心里惊怕,鱼贯缩回身子躲进自己房内。三娘这才阴沉着脸推开门走进身前房去,进的房间,她随意扫了一眼就看清了里面的惨状。 地面到处是破碎的瓷器碎片c散落的男女衣衫,房间中间是一张棕色木桌,桌脚处躺着一个粉衣女子,女子衣衫凌乱,头破血流,生死不明。而靠街的窗户那处则有两个人正在死死纠缠。那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体微胖,全身赤裸,脸色涨成猪肝红,一手捂着下体,一手则死命的掰着脖子上盘着的两条细长腿,肩膀更不时用力的向窗沿顶撞磕碰,欲将半坐在窗户女人推出窗外。而双腿夹住胖男人脖颈的女人虽然身体大半已经探出窗外,双手却死死巴住外面的窗框,双腿则慢慢的使力绞着,夹的身下的男人脸由红变紫,几乎快要喘不上气。那女人发钗早已失落,此刻披头散发,又因外面的风,满头长发凌乱飞舞,遮住脸面,只透过发丝缝隙可以看见那人嘴角勾着小小的弧度,丝毫没有因遭遇生死险境而露出恐惧神情,反而显得几分诡异疯狂。 三娘回头使个眼色,原本跟在她后面的四个壮汉立即从她身后闪出,一个走向桌旁不知生死的女人,另外三个则走向窗边。其中两人一人一个拉住那纠缠的男女,另外一个则一手握住胖男人的肩,一手做刀劈向女人还在夹缠的腿。 女人吃痛不由松腿,原本拉住胖男人的壮汉则立刻将手中快要昏死过去的男人拖向一旁。双手巴窗的女人也被她身后的壮汉扯回室内扔到三娘身前。 三娘上前几步抬脚踩住力竭瘫倒在地的女人腹部,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拉到眼前,狠声道,“老九,你越发长进了。”青丝散开露出那女人的脸,那人脸色惨白,长相清丽,右边脸颊竟有两道并行的疤痕,看起来不是很深,却还是非常明显。她本是非常狼狈,那闪着微光的杏眼还是不认输的直勾勾盯着三娘的眼,气息不稳的笑道,“三娘教的好。” 贱人,三娘咬牙用力将她头攒向低面,只听一声闷响,地上的女人便露出了扭曲难过的表情。三娘舒口气扔下她,抬眼看向旁边守在另外一个女人面前的大汉,大汉见她之前举动,心寒之下更加谦卑低头道,“还有一口气。” 三娘点点头,走向一旁的胖男人。 胖男人此时已经有些恢复过来,看见三娘就鬼喊鬼叫,声音尖利刻薄,“三娘,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他妈差点就交代在你这里,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改日必定找人烧了你倚红院。” 三娘脸上陪笑,“官人息怒,我倚红院开门做生意,一向以客人为大,要是真是我女儿放肆惹得官人不快,三娘自然严惩不贷,只是杜大官人,现在已经巳时过半接近午时,官人为何还未归的家去?” 杜胖子脸色阴沉,“你这是怀疑我喽。” “三娘不敢,只是官人请看,我两个女儿,其中一个生死不定,另外一个差点被官人推下楼去,只是不知起末因果,还望官人给三娘点时间好调查个明白,理个子丑寅卯,再给官人赔礼道歉。” 杜家荣仗着家里有靠山,平日里为人一向张扬跋扈,昨日本因家里妻妾争风,心里不痛快,便想来倚红院疏解疏解压力,他原本想点的六姑娘明珠恰巧被人请走了,才不情不愿的让龟奴安排了一个三等姑娘。没想到自己还没玩痛快,就有人闯进他的房来,他本不是轻易罢休的性子,只是他看了地上躺的两女,又忖这怡红院据说后面也有贵人撑腰,今日之事若是查讲起来,他也不是没有责任,若是一味纠缠到底,他也未必吃得了好。但经过刚才之事,他又一股火气未消,便瞅着三娘冷笑,“我杜家荣来光顾你生意,是给你三娘面子,只是我原先光鲜亮丽的来,如今若是一身伤的出去,传扬出去,以后我出来混还不被周围人笑掉大牙。” 这是要讹财呀,三娘心里冷敕,脸上仍然一副笑模样,“那这样,杜大官人尽管家去,我立即派人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给官人问诊,一应诊费药费皆有我倚红院出,并且以后只要官人来我这消遣,我定让下面人给官人免去酒水费用,如何?” 这还差不多。杜胖子略微满意的走到一边穿好衣服,甩袖离去。 三娘看着杜胖子的背影,面上已经是一片冰冷。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舅舅是当朝礼部尚书,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你的好日子没剩多少了,就好好享受这一段最后的时光吧。她回过神来,对身后畏缩的龟奴道,“立即去请两个大夫,一个送去杜府,一个带回来,给玉蟾看看头上和身上的伤。”虽然没看清楚,但玉蟾凌乱的衣衫之下仍然看得出多处青紫,怎么造成的,房间的人一清二楚。杜大官人床上的“癖好”一向独特。 吩咐完这些她又看着仍然蜷缩在地面上爬不起来的老九,“至于你,老九,拉下去鞭三十,关到洗心阁去,给我好好的饿上三天。” ------题外话------ 2012年到了,开新文作纪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倚红院并不是京城第一妓院,但是名声却并不逊于第一位的摘星楼。 摘星楼既有红粉屋,也有小倌馆。倚红楼却专做男女生意,里面姑娘各式各样,百花争艳,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倚红院名声远播,其管理规矩极其严格。其中姑娘等级制度森严,最尊贵的当然是院里花魁,后有琴棋书画,明月酒茶八位姑娘,剩下的就是三等的姑娘,价码自然比那九位低上不少,且他们也没有挑选客人的权利,院里安排谁伺候哪位客人,就得伺候哪位,绝对没有反对的资格。 玉蟾就是其中一位。 昨夜龟奴将她领到杜官人房里的时候,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她不能说不也不能转身离开,她咬牙想着,忍一忍,总会过去的。杜官人在房内的恶癖固然让她心惊胆战,违背院里安排的后果她也承受不起。 但是她进屋之前还是偷偷吩咐自己的丫鬟,倘若天亮之后自己仍然不能脱身的话,一定要想办法救她一命。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是差点一命呜呼。 等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睁开眼后,她忍不住吐口气,终究还是逃过一劫。她浑身疼痛,头更是晕眩不止,喉咙仿佛有把火在烧,她想喝水转头向外看,才发现自己的丫鬟扣儿正趴在床边睡着。她伸手,轻轻推了扣儿一下,扣儿便惊醒,一抬头看见她醒了过来,脸上绽放出笑容,“姑娘,你醒了。” “扣儿,我口渴,给我倒杯水来。” “姑娘稍等。”扣儿从脚踏上跳了下去,轻轻跑到桌子前,倒了杯水回来,伸手将玉蟾上半身托起,喂她喝水。 待玉蟾喝了大半杯水,才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的感觉稍稍平息,这才发现旁边的扣儿双颊红肿,还有几道指印刮痕,一看就是被人掌掴过。 她心里一疼,忍不住伸手轻触扣儿的脸,“你被打了。” 扣儿打个寒战,抿紧嘴唇,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玉蟾自进倚红楼,便由扣儿伺候,在这种地方,姑娘之间并没有多少情分,她和其他人都不亲,只有扣儿对她尽心尽力,她早就把她当自己亲妹妹一般看待,可是如今非但她九死一生,就连扣儿都受了连累,眼泪便不由得在眼眶中打转,“好扣儿,你受苦了。” 扣儿摇摇头。“姑娘才是,你这次真的是太冤枉了。” 玉蟾苦笑,在这地方谁人不冤枉,她自己才色不足,人也不够聪明,没有本事,不能成为高一等的那九位姑娘,如今被人踩在在脚下蹂躏也怨不得别人,“这次多亏你机灵,请来九姑娘闹上一场,不然我必死无疑。”她沉思半晌,转头问,“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伤是如何弄得,给我细细讲上一番。” 扣儿点点头在她身后竖起枕头帮她坐好,便去门口探查一番,见没有人在,就关门插好。这才走了回去,跪坐在床头脚踏之上,略微整理了下思绪,便娓娓道来。 “那天早晨,我见姑娘房门仍然没有打开,便知姑娘处境定然凶险,我就想找人帮姑娘一把,但是我不敢去找妈妈。我记得姑娘说过,三娘为人重利,院里姑娘在她眼里不过是赚钱的工具,她根本不会在乎姑娘的死活,要是我这时候去找三娘,她必然因为顾及杜官人的背景,而置姑娘不顾,甚至,还有可能阻止我找别人帮忙。” 玉蟾点点头,就是如此。 扣儿便继续道,“我这时候,想找楼下的林哥哥,只是林哥哥不过是楼里的龟奴,他人微言轻,必然不敢直接闯门去搭救姑娘。我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找楼里的姑娘帮忙。只是我想起,姑娘以前曾经说过,楼里三等姑娘和您一样不过是最末端挣扎受苦的人,他们平日里自保尚且不足,怎么会插手这等麻烦事?而上九位的姑娘,几位姑娘为人高傲,平日和您没什么交情,唯一和您说的上话的明珠姑娘,那天正好去了某位大人的府上,人多半还没有回来。您说过若论心善当属三姑娘青棋,只是她素日里敬畏妈妈,这时候求她,她自然会帮,只是肯定会先去找妈妈回话,我便舍弃了找三姑娘的念头,最后选择了九姑娘。” 玉蟾拍拍扣儿的手,“你做的对,这种事情,本来性子泼辣最容易成事,只是红月姑娘虽然容易受激能够做到很好,但是她惹出的麻烦未必能够收拾的了,反而性子烈的九姑娘她却并不怕三娘,三娘即便惩戒她,却绝对不会要她的命。只要九姑娘闹上一番,三娘即便不情愿,也不得不阻止姓杜的继续糟蹋于我。” 听得这些,扣儿便不由好奇问,“姑娘,九姑娘自三年前来到院里,已经犯过好几次大错,为什么三娘却屡次忍让放过她呢,何况,九姑娘她”她比比一侧脸颊,不言自明。 玉蟾沉默片刻,最后微微一笑,苍白的面容便有了几丝不屑且冷艳的风情,“扣儿,你要知道,这世上万般皆苦,活着并不意味着就是一件幸事,有时候死了才能一了百了。九姑娘就是如此,她以前得罪过一个位高权重的贵人,那人不肯让她轻易一死谢罪,唯有让她在这红粉之地,百般受尽屈辱折磨,生不如死,才能一消心头之恨。” “我不懂。” “这些你也并不需要懂,只要知道,这次她救我一命,是我们亏欠她,以后遇见她一定要礼貌恭敬,若是遇到她有需要的时候,尽力伸手帮上一把。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你又是怎么求得她的援手?” “那天早晨,我偷偷绕过二院,找到九姑娘的房间,九姑娘本来并不理会我,只是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道倘若她这次不能援手,姑娘您肯定没了活口,九姑娘被我缠的没法才应了我的要求。我带她到了您房间之后,房门由内插着,九姑娘便从头上拔了一只长玉簪,伸进去,轻轻一抬一拨,就打开门栓。我们进去之时,杜官人那禽兽还还在您身上,而您却是没有回应了。九姑娘走到床前,一把将杜官人从床上拉了下来,杜官人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就掐住了九姑娘脖子,九姑娘挣扎时便抬脚狠踢了杜官人下半身,杜官人惨叫一声,脸色便变得疯狂狠毒,然后两人就打了起来。我趁乱跑过去给姑娘略微打理了下,欲搀扶姑娘离开,哪知,杜官人看见了,就伸手拉扯您,混乱中,将您推向了桌脚,您才头破血流。我心里害怕,想着事情已经闹大,现在去找三娘,三娘必然不会不理,于是就去找来了三娘,后来,三娘劝走了杜官人,却将九姑娘打了三十鞭,关进了洗心阁,并且还说三日不准吃饭。” 玉蟾眉头皱紧,没想到,三娘这次竟然如此狠辣,“你可有去看她?给她送些食水?” 扣儿摇摇头,“那日之后,三娘发了大火,将我拿了去,审问事情前后,我只说那时心乱的很,碰巧碰上九姑娘,才忍不住求她救命。三娘责我不分轻重,有事情不先通知她,便将我掌掴五十,而后命我回来守着姑娘,不准私自离开,所以并没得到机会前去探望九姑娘。” “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就说我醒来了有些饥饿,取一些拿来,再装上壶热水,我们去洗心阁探望一下九姑娘。” 扣儿面有犹豫之色,“姑娘,三娘说要饿上九姑娘三天,我们现在去要是被她知晓了,岂不是惹得三娘不快,何况,姑娘现在身体虚弱,并不适合远步” 玉蟾眼里哀戚,“我这辈子先是受穷后来因做了大富人家的丫鬟,好不容易有些安定,却又不想遇人不淑,落到如今境界。本来算是苟且偷生,又怎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九姑娘本身受我拖累,她没有冷眼自保,不论因何原因都是救了我一命,若我连她危难之时探望一下都不能,我活着岂不愧疚?” 扣儿听得这些,也不再劝她,只是仍然坚持她先吃些汤水,重新换过身上的药,积攒些体力,才在入夜时分,扶了虚弱的玉蟾,去得后院洗心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临近傍晚,东君西沉。前面大红灯笼已然亮起,院里恍如白昼,繁华若梦。 偶尔听到歌舞笙乐c男女调笑,玉蟾便觉得自己身处一个扭曲的地方,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不是有人差点死去,这里好像都被施了咒语一样,一到黑夜,欢声笑语便充斥了整个倚红院,仿佛那些肮脏丑陋根本没有发生。 在这里忧苦和悲哀仿佛被某种东西锁将了起来。大家都在欢笑,即使内心是一片哀哭。 她身穿宽大的纱衣,于半空中的回廊之上,临风而立,凭栏俯视。她看见下面形形色色男女杯觥交错,逢场作戏,便不由得想他们是不是在此时就是一个个行尸走肉,一具具空壳呢?只是一响贪欢,根本填不满内心的空虚,沉迷于这一晚,转眼不是还要面对天亮后的烦恼吗?他们不顾家中等待的妻子父母,在这一晚挥霍着生命,肆意的享乐,真的就是快乐吗? “姑娘?”前面打着灯笼的扣儿见她停了脚步,朝着下面的庭院怔忪,便忍不住开口叫她。玉蟾回的神来,觉得自己又犯傻,便朝她微微笑,“走吧。” 洗心阁位于第三院的最西北角,那里几乎是整个倚红院最高点,只要犯错的或者不肯卖身的姐妹几乎都在那里呆过,那里荒凉寒冷,地处最高处,周围离着最外围的院墙几乎有两丈远,中间地上铺满了木头削尖的长刺,边上院墙种满荆棘,只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跑。 空中回廊直通三院二层,他们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从二层阶梯蜿蜒而上,到了三层并不停步,仍然往上攀爬,又走了两折四十八阶木梯,才在一间房间停住。 那房间靠近楼梯的这边并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全部用木头封死的门,边上一侧上锁,门上开有四方口,是为了朝里面递送食水之用,这时并没有人在门外看管,玉蟾知道是扣儿提前朝看守的门人打了招呼,便慢慢走到门口,轻轻敲门。 只是敲了三下,里面并没有人回应,玉蟾看向扣儿,扣儿清清嗓子低声喊,“九姑娘,九姑娘,你在里面吧,我们姑娘来看望你来了” “” 里面仍然一片寂静,仿若无人。 主仆两人相视一眼,有些纳闷,之前扣儿向龟奴打听过,九姑娘明明被关在洗心阁里了啊。 玉蟾心里惊疑,怕九姑娘受了鞭伤,又饿了近两天有什么意外,便亲自出声道,“九姑娘你还好吧?玉蟾在此多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姑娘因我之故受罚,玉蟾心里惶恐不安特此向姑娘道歉和表示谢意,这次来我为姑娘带了一些食水药物,还请姑娘移步取用。” 就在玉蟾怀疑里面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人的时候,终于有人出声。“你走吧,东西也带走。”那声音沙哑难听,且中气不足,语气却坚定,甚至带着她平常的冷淡之色。 玉蟾脸上一喜,“九姑娘,我我知你受了伤,我带了伤药,还请你过来拿过去,好为自己上药,我还带了些点心,你多少垫垫饥饿,这样伤口才好的快。” “我说了我不用,你快点走吧。”对方显然并不领她的情,冷漠的拒绝她的好意,接着道,“我救你不过是耐不住你丫鬟的死缠烂打,你不用放在心上,以后见面也不必当欠我什么,我和你没关系。” 好心被拒,玉蟾委屈的咬咬嘴唇。 “玉蟾并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姑娘仁义,施恩不求回报,我却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姑且当大恩不言谢,以后玉蟾必当报答姑娘。” “罗嗦,快走。” “还请姑娘取走食物。”玉蟾倔气反而因她冷淡态度激起,并不轻易后退,执意让她拿走带来的东西。 里面之人气急反笑,“你这是逼迫我这一个身体受伤且行动不便的人吗?” “我c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你那那我将东西从门上这口里放进去,还请姑娘你歇息后待身体好了,再过来取用。”玉蟾冲扣儿看了一眼,扣儿便放下灯笼从袖中找出一根细线,绑在怀中抱着的一个布包之上,然后拉住一头,透过门洞,将布包一点点放入门内的地面之上。 “姑娘如今行动不便,可有什么需要让我们代劳?” “你离开不再吵我休息即是助我。” “你” 素闻九姑娘性子骄矜不好打交道,没想到竟然如此不识好歹,扣儿嘴巴一撇就想呛上几句,却被玉蟾瞪了一眼止住,便愤愤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玉蟾见东西已经送了进去,便又站了一会儿,见里面之人确实没有什么吩咐之后,便道,“那我就先行离去了,还请姑娘好好养伤。” 脚步笃笃,不一会儿就从这楼阁之上消失了去。 洗心阁里并没有点灯,此时里面仍然一片漆黑。九姑娘神色于墨色之中看不清楚,她却在那主仆二人走后,不由自主松了下僵硬如石的肩膀,可是她仍然坐在床上,动也不敢动,她腰后所抵之物尖锐冰冷,不小心,就可能插入她后腰之中。 她背部沁出汗意,这不仅因为身体受伤且饿了快要两天的缘故。 她掐住手心让疼痛刺激昏沉的脑子慢慢回想事情究竟怎么发生的。 她其实最怕死不过,但或许以前的骄妄之气仍然残留,即使如今境况与她以前迥异,偶尔头脑一热她仍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事后会后悔,可是遇到让她气愤不公之事,她又控制不了的自己。 那天晚上她身体不舒服,也不想理会那个叫扣儿的丫鬟。 楼里那么多姑娘,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单单找上自己。她并不是善心之人,以前觉得地位低等的人都是贱命一条,不值钱的很,等到自己沦落成尘,才发现,无论什么身份,无论美丑,无论贵贱,都有着挣扎求生的本能。 活着是每个生灵的权利,谁也无权替人擅自决定生死。 她不知道那个丫鬟究竟那句话打动了自己,事实上,等到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个房间里和那个胖子扭打在一起。 打人她并不陌生,自从三年前来的倚红院,她打过院里的姑娘,打过来找乐子的恩客,也打过丫鬟龟奴她脾气实在是不好,打完人就会被三娘教训,事后也会后悔,只是到了关头,她仍然出手不软。 她甚至在和别人肢体相撞的时候,产生一丝嗜血和兴奋的心情。她双腿用力夹缠那个胖子脖子的时候,比和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都要愉快。她想,她平日里活得真是太憋屈了。 她被护院在黑堂吊起受鞭刑,打完三十鞭后就被拖到这里关了起来。 她身子瘫在坚硬简陋的床榻之上,意识已经变得微弱。 这间洗心阁她熟的很,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住上一阵,她也不甚在意,她住惯了,甚至还找人要了五盆绿萝摆在窗子外搭起的一小段平台上养着,这地方本来不见天日,却适合这种植物生长,那些植物好像吸收了洗心阁里的阴气一般越长越旺盛,形成一大片墙幕垂在那窗子下面。 她一个人关在这里孤单寂寥,偶尔看着那些浓绿的植物,就会在心底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陪她度过那漫长的羁押和冷苦。 她撩开衣袖,低头看着上面一道道红痕,执刑的人都是三娘专门请来的有经验的老手,“手艺”高超,鞭子落在人身上,不会留下恐怖的疤痕,皮肤上面只是微微一条红痕,绝对不会伤及表面,免得破了皮相,以后不好揽生意,但是皮里面却是肉烂血瘀,疼痛麻痒难忍。 她想她应该起来找到自己藏起来的伤药给自己上药,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就从一边扯起一张散发着潮霉之气的薄被,盖在身上,昏沉睡去。 睡梦中她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炙烤。又像是走在沙漠之地,口干舌燥,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她站在一处亭台楼阁芳草鲜美的庭院,茫然间,便看见周围燃起无尽的大火,一群身着铠甲的官兵冲了进来。有人执明皇圣旨,嘴巴开合有声,她却听不分明,只有隐约几个字传入耳中,欺君犯上,贪赃枉法,以权谋私,抄家什么的她脸上带汗,想冲着那群人喊叫,你们说什么?喊了两句却发不出声音,然后便惊醒。 ------题外话------ 来说说本文名字,我打字的时候,发现刺酒这个词一打就出来,就上网搜索了下,出来一串什么白刺酒核刺酒刺梨酒什么的,惊讶了下,原本以为是我造的哩(请允许我的自大),因为我本来叫烈凤的,只是什么凤啊的太俗了才改成刺酒,取名刺酒只是因为本文楠竹是一个刺客,女主号称千杯不醉。更遥远的意境,就是浊酒煮剑,刺客饮之,一去不返,咳咳,本文不似悲剧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她脑海一片空白,眼睛无神的瞪着上方的虚空,不知道自己为何醒来,但是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 她浑身湿透的身子如同泡在湿热之地,本来身体各项功能都处于停工状态,但是她还是在片刻之后察觉到,就在房间的角落,那黑暗虚无的深处浮游着一缕冷冷的气息,更准确的说是杀意和血腥气。 那曾经一度让她厌恶无比的味道。 她慢慢的转头,看见远处一抹黑影,正坐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旁边。她下意识的张嘴——尖叫没有出口,便被喉间的尖锐硬生生止住,眼前的人动作甚快,她甚至没有看清他究竟怎么从桌子那边移过来的。 “不要动也不要叫。”听嗓音是个男人,那人声音低哑,刻意让自己语气显得温柔一些。“在下受伤了,只是借你的地方休养一下,很快就会离开的。”那人话语很平,没什么情绪起伏。黑暗里,看不清男人面容,阿九只觉得对方狰狞可怖。 她身体渐渐僵硬冰冷。 他见她不再意图反抗和喊叫,以为她略微平静了下来,便道,“我要把匕首撤回来了,姑娘配合一下好吗?” 阿九生平最厌人威胁,更恨不作为等死,等他撤了匕首退后一步,便扯起潮湿的棉被朝他扔去,身子一滚就摔下床向门口跑去,她记得门口有人看守的,“来人——” 她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但因为受了鞭伤,又连着好几顿未进米水,那声音比正常说话都低,那个人字还未完全脱口,身子就静止不动,怎么也发不出下一字来。 她还维持着举步前倾的动作,眼珠瞪的很大,看着前方,一脸惊恐。她不甘心的想,她之前被胖子掐被三娘打都没有死,现在要亡于一个不知来历的人之手吗? 那人脚步笃笃,不紧不慢的绕到她身前,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她半晌,才道,“恩,姑娘,你很有骨气啊,我佩服的紧就是不太懂得审时度势,我本来以为我们两个可以和平相处的,但是姑娘你打碎了我的信任,为你自己选了一条最糟糕的路呢。” 他们之间有屁信任?阿九浑身颤抖。 他当然听不见她腹诽,只是转身回到桌旁悉悉嗦嗦摸了一阵,又回到阿九身前,温声道,“张嘴。” 阿九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听话。 他也不勉强,一手捏住阿九下巴,微微用力,阿九就被迫张开了口。他另外一只手往她嘴里扔了一个药丸,往她背后一拍药丸就滑了下去。阿九甚至还能听到那丸子落入胃中咕咚一声。 她目眦尽裂,他给她吃了什么。 尽管黑暗中她看不清楚他面容神情,她还是诡异地感觉到他笑了,“是毒药,三日必发的毒药,不要怀疑那是假的,我从来不骗人。”他等了一会儿让她适当消化他的意思,才又道,“我要给你解穴了,你要是不怕死,尽管喊没问题。” 说完他在她身上点了两下,阿九轻咳两声,身子一软跪倒在地。那人也不理她,径自转回桌子旁边。阿九半晌回过气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再也没有力气求救了,且不论那毒药是真是假,就是以她现在的破烂身子,让她跑也跑不出去。 她不行了,阿九用尽吃奶力气,靠着墙壁支撑,才挪回床上,又躺了回去。 阿九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那人就在她旁边床榻里侧坐着。她睁开眼,就听见门外楼梯传来脚步声。她和楼里的人相处的不好,就连原本伺候她的丫鬟,也被她骂走了,所以她是楼里唯一没有小丫鬟伺候的一人,所以她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来看她。不过后来她知道来人是谁了,是玉蟾和她的丫鬟。 好不容易送走他们,阿九就听见后面的人笑着道,“倒是姐妹情深。”要是真内疚牵连她的话,就不会让她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到底在生死面前,亲疏分得清楚明白的。 那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明显的让阿九火气顿生,因为睡了一觉,攒了些力气,她挥手一巴掌就向后侧的人甩去。 那人伸手挡住顺势握住她的手揉了两下。 混帐无耻下流贱胚阿九心里立刻咒骂连连,脸上表情狰狞,她奋力抽回手,低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我这里?” “你确定要知道我是谁吗?我会灭口的呦。”他另外一手轻轻一翻,撤回原本抵在阿九腰间的匕首,这姑娘真是凶悍啊,刚刚赶走那两个人,就转身打他,也不怕他一不小心,失手捅死她。 啊,他心里愉快的想,幸好自己虽然不是绝顶高手,手上还是有两下子,绝对不至于误伤别人。 虽然杀人于他是家常便饭,但是他也不是喜欢做白工的人啊。 阿九双手握拳。 她原本想下床点灯的,听到这句话,忍了下来。她这三年来虽然不说阅人无数,可是也见了很多身份各异的人,她隐约觉得眼前这个人,即使笑着,也可以眼睛都不眨的取人项上人头。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觉得自己一只手臂渐渐僵硬提不起来。她有些恐怖的,慢慢将手抬到眼前,忍不住咬了一口手指。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不到痛了? 那人显然黑暗之中也可以视物,看见她的举动,便很善良的解释,“我给你服的毒药,叫偶尸散,刚开始是四肢轮流失去知觉,最后一天你会眼瞎耳聋,再也不动弹不得,不过那时候你还是有意识的,只是使用不了你的身体而已,就如同一个木偶僵尸。所以,顾名思义,取名叫偶尸散。” 诅咒你祖宗八代被鞭尸。诅咒你死无葬身之地。 阿九原本还想一脚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踢下床去,最后她选择自己离祸源远远的,她摇摇晃晃的爬下床,开始庆幸,自己还有一点理智,没有冲外面喊叫救命。 现在即使他松懈精神,不再看管她,她也不敢跑了,这毒药果然是如假包换,真的不能再真。 “你要去哪,这是你的床” 阿九嗓子冒烟,声音沙哑,“让给你。”然后如同老人般慢吞吞走到门口拾起地面上的布包,里面有一壶还散发着温暖的热水,还有几个油纸包,看起来是平日楼里提供的点心。她其实不喜欢楼里的点心,都带着脂粉气,她抿唇想着,不过眼下也不是挑剔的时候。 她摸索着走到桌子坐下,近了这才发现上面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和布条绷带,显然在她昏迷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将自己处理的很好了。 她不敢动他的东西,只是,找个空的地方放下布包,先是扭开水壶,喝了几口水,才打开剩下的那几个油纸包。不过她并没有动,抬头看向床的方向,问,“如果我乖乖配合你,三日后你会给我解药吗?” “自然。”一旦事情讲明白了,他说话就变的很简洁,他也不喜欢浪费唇舌。 “我怎么相信你之后不会杀人灭口?” “姑娘是聪明之人,现在除了相信我,你还有第二条路可选吗?” 阿九眼中闪现几抹狠色,忍字头上一把刀,被人拿捏住的滋味并不舒畅,可是她现在却只能忍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闻名京城的倚红院我是听过的。”那人语气淡淡,但还是听的出来几分愉悦。这让阿九心里倍加愤怒。 “那你又知我们身处之地为何吗?”阿九尽量屏息静气。 “这我倒不了解,还请姑娘赐教。” “这地方地处倚红院西北角阁楼,一向荒凉无人居住,自建成以来,被院里妈妈拿来关押不听话抑或想要逃跑的院里姑娘,取名洗心阁,意思是凡关押入阁的人出去之后都有洗心革面的改变。” “恩,听起来很有气势。” 阿九忍住火气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说,这里既然是院里关押犯事之人的处所,门外自然有看守之人,况且,我被关押时日未定,楼里妈妈随时有可能上来查看我的情况,少侠既然想找一个养伤之地,这里并不是一个上上之选。” 哦,原来是要劝他离开,那黑暗中的男子,脸上恍然,便道,“姑娘不必为在下担心,在下虽然武力欠奉,耳力还是不错的,但凡外面有人走动,我便能知晓,到时候还望姑娘替在下遮掩一二,说起来,不知看管姑娘的人是什么人呢,至今,不过每隔一个时辰,过来查看一下姑娘,看起来很放心姑娘人品啊。” 阿九生着闷气,当然放心,以前也不是没人想逃,外面离地十丈,地面之上遍地都是尖锐木刺,所有逃跑之人除非会飞,否则无不坠地,被刺成筛子。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房间窗户并没有上锁,才让这个男人得以进来威胁她。等等,他能从墙外直接翻进这间房子,想来轻功高绝,若是求他 算了,她摸着脸上并行的疤痕,她已经不是初来那时,早过了反抗逃跑的年纪了,何况心若成灰,哪处不是污泥之地? ------题外话------ 潇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章都要审核的啊?是我脱节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眼见劝说无望,阿九便转开心思。 她身上中毒,四肢会渐渐失去感觉,如果这人还算守信的话,三日若能如约把解药给她,那么她便就此罢了,若是他不给她借此灭口,那么即便她四肢不能动弹,她也有办法,让他陪她一起黄泉路上做伴。 她低头,打开一个油纸包,也不问对方吃不吃,自个儿先填饱肚子,饿肚子这件事,第一天忍忍还可,第二日才是最焦灼之时,她本身受鞭伤,浑身发热。如果不吃点东西,度过这个危险时期,那么她想不必等毒发身亡,她一定会提前去下地狱陪自己老爹。 等到肚子有了五分饱,她就停下进食,三娘虽然明说要饿她三天,但是也不妨她会怒气未消,接着饿她,想着未来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少日子,留下一点做存粮总是好的。 没了她进食的声音,对方坐在床上也不说话,房间便一片诡异寂静。阿九站起身问道,“少侠,要不要吃上一些。”最好不要,免得他吃坏身子以为自己给他下毒。 “多谢姑娘好意,在下不饿。” 饿死最好,阿九也不多言,转身往房间角落摸去,她暗自数着步数,她记得七步之外有一个柜子,里面最底层,她放着伤药。 果然她七步之后,摸到一个高高的木柜。她沿着顶端往下滑至最末端一格,拉开,里面摆着几间女子衣物,她揭开衣物,另外一只手摸了片刻便找到两个瓷瓶,一个细口一个宽口。细口是药丸内服,宽口为药膏用来外敷。 她并不转回桌子前,只是看向床那边。她黑暗中只能看见对方隐约轮廓,但是她素闻习武之人感官比一般人要灵敏许多,这里离床那边已经是最远处,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见自己在做什么呢? “少侠?” “恩。” “少侠知道我是因为受罚所以才被关在这里吧?” “听之前来人说,似乎如此。”还是因为舍己救人呢。 “我身上被院里妈妈打了三十鞭,衣服上染血,此时,想要换一身衣裳” 屋内确实有隐隐血腥气,来源却绝对不是来自她。 “屋内漆黑,姑娘自便就是,我闭目养神,姑娘不必多虑。” “多谢少侠。” 谁信你闭目养神,她不过是看看他能不能判断她身上有没有血迹。不过,之前两人靠的近,他说不定已经看清了。即便如此,她也要拿话恶心他一下,不至于让他听见她脱衣而色心大起。 她聊胜于无的躲在柜子与墙的夹角之处,先从细口瓷瓶里取出两颗药丸仰头吞下。才开始脱衣,她尽量加快动作,只是一只手已经失去知觉,使用起来并不顺畅,双手屡次打结。等她脱掉上衣,已是满头大汗。 黑暗之中,她并不能看清身上红痕,只是一手挖了药泥,先用手背摸索,摸到疼痛麻痒之处,便抹药膏。 这个花费她很长时间,背后有角落她够不着,只能尽量涂抹。 “姑娘听起来不大方便,要不要在下帮忙?” 还不是拜你所赐,想着未来有可能连路都走不了,只能躺在床上挺尸,阿九心里隐约烦躁,便冷声道,“不必麻烦少侠。” 那边似乎听出她的不悦,便识趣的住了口。 阿九费尽力气,抹好药,便从柜子里面取出干净衣服摸索穿好。 她重新走回桌前坐下。 “九姑娘?” 她摇摇昏沉的头,看向床那边。 “床很宽,你确定不过来一起睡?” 阿九双手交叠在桌子上,热辣的额头贴着桌面,不予回应。 “我保证不动手动脚。” 对于刚喂自己吃过毒药的人,她是一点都不会相信的。就算自己身体疲惫的要命,这点骨气还是可以坚持的。她趴着睡着,觉得越来越冷,整个人不由缩成一团。 床上盘腿而坐的人,叹口气,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前俯身将阿九抱起。怀中人浑身滚烫,已经神志不清,当然无力反抗他的自作主张。 他将阿九放在床上,替她除掉绣鞋,拉过棉被盖在她身上。这棉被看起来很久没有晒过,摸起来沉甸甸湿嗒嗒的,还有一股腐败之气。不过,这地方实在太简陋了,也没别的东西可以遮寒,只能用这个。 他做完这些,转身回到桌边,翻找着桌上四散的药瓶。虽然刚才隐约看见她为自己上药了。不过,为保险起见过会儿要是烧还不退再加点自己的好了。 明明他伤得更加严重,她看起来倒是像要死去似的。刚才还和他精神奕奕的对峙着,思考也清楚有条理,想不到转眼就变病猫。唔,有点后悔给她下毒了。其实对付平常人,似乎并不需要这么重的药,可是他现在身上慢性毒还有解药的就这一种,总是不能拿七步断肠散来给她用吧。 如他所料,半夜她烧不但没退,反而加剧。 他找来一个瓷碗,将自己一个药瓶中的药丸倒出六粒放于其中,然后从桌上的水袋中倒入半碗水,单手扶碗,体运内力,碗中水渐渐氤氲出热气,水中药丸亦慢慢因此融化于其中,使得水的颜色变为黑褐色。 他等了一会,举碗清偿一口,察觉水温正常之后,就端到床边喊人,“喂,醒醒。” 床上之人只是皱紧眉头,辗转反侧,并没有醒来。 他坐上床沿,扶起阿九,将碗置于阿九嘴边,“来,张嘴,喝药。”语调刻意压低,想要添几分软色,只是听起来仍然僵硬的很。 阿九嘴巴紧闭,任苦苦的药汁从嘴边流失。 他耐色渐失,原本扶着她背部的手,绕过她肩侧来到阿九的下巴,微用力捏开,将碗中药小口小口灌入,她昏睡中没有准备吞咽,不小心呛了几口,惊醒,她眼睛睁开,茫然的看着身边的人。男人见她醒来,便道,“我并非强迫你,你要喝药啊。” 阿九也不知认没认出眼前之人,只是当他再次将碗端到嘴边的时候,自觉的喝完了整碗药。然后顺着他的手躺下继续睡。 因为生病,她呼吸不是很稳,他等了一会儿,才叫她,“喂,喂,外面着火了” 她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他放下心来,这才动手掀开被子,找到她中衣的纽襻解开,将之扯下,直到她只剩下一个肚兜遮体。他停了会儿,才将她翻个身让她变成趴睡的姿势。他视线很好,她身体肤色偏白,上面一道道红痕交叉纵横,固然没有血肉横飞,但是此时看起来也令人心寒的紧。他各种伤都见过,这种不是最严重的,也不是最触目惊心的,只是心底,还是生出了一点点的难过。他回身找自己的伤药,回来替她将她漏掉的伤痕一一涂好。 待到做完这些,他再将她扶起帮她穿好衣服。只是这次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直接脱鞋翻身上床,钻进被窝里侧躺下,将她揽于怀中安好,这样她隔着他不直接接触被子会舒服很多。两人的体温在黑暗中互相交融,她灼热的气息落在他的颈侧烫得很,他抬头透过窗子缝隙,看见外面月光惨白,偶尔几声丝竹穿破厚重的墙壁,鬼魅般的钻入他的耳中,便生了彼身在梦中的感觉。 这只是平常的一夜,却不知怎么多了一点他从未奢求的安稳,他黑暗中的眼睛浅光流传,如水生波,意味难明。 她是被吵醒的,一睁眼,就看见有人站在床边看她。 她不甚清醒的想,自己昨晚不是睡在桌边的吗?怎么会躺在床上?她眉头紧皱,不是很高兴的道,“你还没走?”她已经连着两次醒来了看见同一张脸了。 天亮了吗?她眼睛不是很舒服,隐约看见眼前之人在薄薄的天光下对着她微微笑,“姑娘可真是忘恩负义啊,要不是我,昨晚你就一个人病死了。” 她伸手摸摸额头,虽然仍然隐隐作痛,但是烧确实退下去了。 等等,她蓦然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眼前因为光线而露出真实面容的某人。 她试图将眼前的人和昨晚那个让她水深火热的人联系起来。 此人穿一身黑衣,头发不甚整齐的在头顶梳了髻,好些都散了出来,下巴尖尖,上面零散的胡渣,鼻子很挺,眼睛细长,笑起来就成两条弯弯的弧线,看不见瞳仁。 乍看很平凡,再看就有点眼熟,仔细思量又觉得没见过,但是又好像在哪里擦肩而过。总而言之,是一个很容易泯于众人会被人忽略看时间久了又觉得熟悉的异常矛盾的一个人。 阿九移开视线,传闻江湖中人会什么易容术,这人的脸会不会是假的,他昨晚明明不想告诉她真实身份的样子。想到这里,她脸色又变得阴沉,难道他最终还是不想给她解药,决定将她杀人灭口? 这时外面又有嘈杂声音传了进来,她终于想起她被惊醒的原因,她转头看他利索的收拾着的桌面的东西,“外面怎么了。” “搜人吧,我想。”他边回答,一边找来一张黑色布巾,将桌上瓶罐往上面一划拉,然后拎布巾四个角系起来,将之往自己腰带上一挂,就得。 “这里有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 阿九下意识的看向床底。 “床底不行,如果搜人,一定第一个看向那里。” 阿九不甚在意的再次扫了一眼乏善可陈的房间,除了床下面,就那角落的柜子尚可栖身,不过如果床底是找人的必搜之地,那么柜子就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外面是在找人呢?或许只是有人在闹场?”人一喝醉了酒就容易解酒发疯,这在倚红院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脚步稳稳的靠向床边,居高临下的说,“九姑娘,你是不是忘记你中毒的事情了?要我提醒你吗?” 她这才敛了面上幸灾乐祸的之色,从床上爬起,打开窗户道,“你昨日应该从外面翻进来的吧,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外面到处都是官兵包围,现在我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我就是他们要找之人吗?” 阿九沉吟半晌,将窗台外两盆绿萝搬向一边,抠掉下面垫着的两块薄板,窗下半丈处便露出一段镶入墙中的成人手腕粗细的木楔,转头问他,“你伤势怎么样,如果拉住这下面的楔子能坚持多久?” ------题外话------ 最近在看夏目友人帐,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一部跟蜂蜜与四叶草类似的动画,没想到竟然是另外一部百鬼夜行抄。看下边评论的时候,看见有人说,啊,好想抱抱夏目,觉得他好温柔,我就在想,温柔的其实是里面的妖怪吧,不会害人傻了吧唧还能被主角一拳k一算是我看的动画里最无害的妖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他没有回答,听见门外已经有上楼梯声音,脚下轻点便跃上窗台,也不犹豫,随即纵身往下就跳。 阿九没有心理准备,右手忍不住去抓他衣襟,却只能徒劳的眼睁睁看他落下去。时间霎那间变得无限缓慢,他便如同秋日午后的一片落叶摇摇晃晃轻轻坠落阿九提心吊胆看着他身子经过木楔,越来越远,就在她以为他要掉下去的时候,那人反手一抓准确的抓住了楔子,止住了身体的下落趋势,而后整个人贴着青色墙面轻轻荡了两下便停住不动。 阿九吞了口口水,道,“你你小心些,下面都是尖刺,如果掉下去的话” “他们快上来了。”他抬头,神色自若的打断阿九的废话。 阿九连忙把木板铺回去,然后再搬回两盆绿萝,用手重新摆好叶子,那绿萝往下垂去,形成帘幕正好遮住底下人的身影。 她关好窗子,走到房间中央,定了定神,就听见外面三娘细尖的声音有些迟疑道,“官爷,这是我楼里关押不听话姑娘之处,平日一向上锁,就不必看了吧。” “我等领朝廷俸禄为国效力执行公务,当恪尽职守谨慎细心,为免一时疏失放走恶徒任之逍遥法外,不能漏掉任何一个地方,还请妈妈配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毫不留情拂掉三娘面子。 三娘不想让人查看这里自然不是和阿九心有灵犀知道她在这藏了什么人,不过是不想让人瞧见她对待院里姑娘的手段罢了,即使人人都晓得妓院这地方是藏污纳垢之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平静的接受这些腌臜晒在青天白日之下的。 阿九几乎可以想象出三娘此时脸色,不由勾了勾嘴角。 然后就听见外面开锁的声音。 阿九顺手把桌上之前已经拢好的食水包拿起,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床前,把东西塞入被子之后,整个人也躺了上去。 她半坐拎起被子边角使劲压了压脸,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刚刚被吵醒的样子,抬起脸时,就见三娘陪着一群官兵走了进来。 阿九轻咳几声,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红晕,不悦的扫过那些人,最后落在三娘身上道,“三娘,我伤还没好呢,你就带人来,是想逼死阿九吗?” 三娘素来知道她嘴巴硬,脸上也无怒色,只是淡淡道,“听说昨日京师有人府上遭了窃贼,这几位官爷是来搜人的,你这里没见陌生人吧?” 阿九轻轻笑,“三娘真是爱开玩笑,我刚被三娘罚过,就被三娘锁在这里,连发热看个大夫都没有办法,真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哪来的陌生人可见?” 三娘知道阿九这是趁机埋汰她虐待楼里姑娘,不过这时候,也不适合跟她斗嘴皮子,只是狠狠瞪她一眼,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做花瓶状装良民。 这件屋子本来就简陋,除了一床一柜一桌两把椅子,实在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两个士兵搜了床底,又开了柜子看了两眼,就没什么动作立在一边。倒是一个穿着明显有别于其他士兵的男人慢慢走窗子那里,伸手一推,就将窗子打开,转头看着阿九道, “你这里靠近后街啊!”声音冷硬恰是刚才截住三娘话语之人。 阿九背后冒冷汗,心跳到嗓子眼,不会看出来吧。她不自觉的捏紧被子角。 三娘走上前解释道,“虽然靠近后街,但是这边离院墙还有两丈远,为了防窃贼,墙上地下都有防备,一般人绝对无法进出的。” “一般人。”那人阴沉的撇撇嘴,要是他们所寻真是一般人,那么昨夜发生之事就不会连当今东宫都会惊动了,他转身走到阿九那问,“昨夜,姑娘可曾听见什么异常声音没有?” 阿九又咳了两声才道,“我昨日不舒服,睡得昏沉,并未听见任何声响。” 那官头下巴留着短须,长得本是一脸正派,兼之不苟言笑,便让人觉得脸上一团煞气。他盯着阿九看了一会儿,似是判断阿九话语真假。阿九被看得心虚,脸上却强自镇定,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风尘样。那官头撤回视线,又接着走回窗前,向外望去。 千万不要往下看,虽然她自信经过植物和木板的遮挡,站在里面的人应该看不到下面所藏之人,但是,她还是怕这些人探出身往下看,又怕受伤的那人坚持不久。 她不自在的动动身子,用手扯扯被子,似乎想要盖的更加密实些。被子中央高高隆起,远比一般被褥鼓胀。 那人显然注意到她多余的动作,却仍然站在那里没有动,他总觉窗子这边有种违和的感觉,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阿九见他似是不为她所惑,就继续道,“官爷,你这边搜也搜了,问也问了,是否可以离开给阿九休憩的空间呢?” 他回神,看着她一副有恃无恐挑衅的样子,心里一动,猛然走到床边伸手抓住她的被子。 阿九下意识的攥紧不放,却比不得他的力气,让他用力一掀,被子便被揭开,露出她仅着中衣的下半身,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阿九气的脸通红,“怎么?官爷觉得你要搜的人会藏在我被窝里吗?”她哈哈大笑,“我们这是倚红院,不是慈善院,就算要藏汉子也是要收钱的,官爷不分青红皂白搜我这破屋我也就认了,还要让奴家在这众人面前丢脸,即便我们青楼女子无名节可言,官爷也无官德可言吗?或者这是要假公济私,赚奴家便宜?” “阿九?”三娘怒叱一声,冲上来就给了阿九一巴掌,“你平日里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在官爷面前也如此疯癫,不要命了?” 阿九捂住脸颊,不再说话眼神却是赤裸裸的不屑加鄙视。 那官爷素日是八风不动的冷酷人物,却耐不住阿九在这腌臜之地沾染的市俗气,三言两语就是一张黑脸也被臊的泛红。他见确实没有什么可查,就退后几步,挥挥手,带着手下小兵迅速离开,转而去其他地方搜索去了。 三娘看着床上从布包中散出的油纸包边角,嘴角冷勾,“既然有人给你送东西吃,我想你大概还撑得住,那就再饿三天吧。”丢下你给我老实点的话语,随后而去。 其他人也鱼贯而出。 原本还拥挤热闹的房间,转眼就变得一干二净。 外面的门也被院里护院重新带上,锁好。 阿九嘴角勾了勾。舌头舔舔被咬破的脸颊内里,心里却是由衷的松了老大一口气。 她等了片刻,翻身下床,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声响后,才急忙跑到窗边,搬花盆揭木板。 她探头问道,“人走了,你怎么样?” 一阵风吹来,将她的发丝吹得很乱,悬挂于窗台之下的那人抬头看她,裂嘴露出白而尖利的牙齿。 “你让开。” 阿九侧身让开窗台。 只见,原本单手固定悬于空中如似风中燕尾的那人,脚下轻点墙面微凸之处,身子向上一纵,就平稳落在窗台框上。他蹲在那里,微微的喘气,像一只灵巧的猫咪,漆黑的眼珠直盯着仅着中衣,站在窗台前亭亭而立的阿九缓缓道,“你知不知道?” 阿九皱紧眉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进来却蹲在那里不动。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不就是一个搜寻贼人的官兵吗?那个贼人还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像是贼人的人。 “我朝开国皇帝因为自己夺权的不名誉,当上皇帝之后,生性愈加多疑,每天都在怀疑自己属下不轨,思考又思考之后,建立了枢密院和三衙,枢密院有发兵之权却无领兵之实,三衙手握重兵却无虎符,以此将发兵之权和握兵之重两权分立,文武官互相牵制制约。三衙之兵是国之武器,轻易不动。如若他们所说,原本京城官民遭受盗贼之扰,当报于京师衙门,由京城守备派人搜查逮捕。但是刚开那人,却是三衙中步军司名号响亮吾朝的冷面煞神曹嗣羽曹都虞侯,他曾经带着属下不足五十人,将北部武山三百五十人的山匪杀个片甲不留,为人阴冷狠辣,你却敢当着他的面呛他声,真真是有胆色。” 阿九顿时觉得五内俱焚,那个看起来不像常人的男人竟然是如此厉害的角色? 他又笑,露出白白的牙齿,“不过,就是因为你如此机警且丝毫不胆怯,才能哄得那煞神离开,也算是大功一件。” 阿九双手暗自握拳,若是此事就此揭过,自然无功无过,当若有朝一日,那人知晓自己私藏他欲寻查之人,自己岂不是死一千次也不为过?她面色变了又变,觉得自己真是惹上天大的麻烦。但是,反过来想,若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普通盗贼,又怎么能够让三衙亲自派兵搜寻?定是此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影响甚广的大事,才能惊动朝中重臣。 那么眼前之人又是什么身份呢? 阿九若有所思看着他。 他见她神色不定,便继续好心道,“我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既然不知道,就不要讲。阿九还未开口,那边已经丝毫没有停顿的继续道, “女人还是纯真温柔来的可人,一旦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就会显得尖酸刻薄,男人那边看起来就很倒胃口。” 阿九一巴掌甩上他的脸,秀气有暇的脸冷漠矜持,“你什么时候可以走?” 如果是一般人家女儿,谁愿意盛气凌人不饶人。深闺佳人固然清纯可爱惹人怜爱,那是因为她们有父母兄弟撑腰,给她们优渥的环境,让他们如同花瓣绽放。她却早就知道,早在原来生活破碎的霎那,就失去了向人撒娇,被人保护的权利,唯有自己变得坚强,爪牙变得尖利才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他也不生气,舔舔嘴角,从窗台一跃而下。 “唉,现在也走不了,外面都是等着抓我的人。” 阿九一把推开碍事的男人,走到窗子边,重新铺好木板,待要去端一边的花盆时,两手一颤,手上无力,花盆倒向一边。 阿九愣愣的站在那里,两条手臂微微颤动,几乎失去自己的控制。 那人自然看清她的异样,伸手将呆立的阿九搬开,帮她完成打扫的工作。嘴里嘀嘀咕咕,真是不可爱,就求一句怎么样。 阿九也不理会她,僵硬的走回床边面朝里侧躺,一言不发。 她听见他关上窗子,在她后面走来走去,最后才停在床边。试探道,“你生气了?” 阿九背影僵硬。 “那个,是我嘴上无门胡言乱语,你不要生气要不你骂我几句解气?” 又道,“九姑娘聪慧大方临危不乱仁善仗义,实乃巾帼英雌女中豪杰”四个字的词穷,憋不出来了。 室内静默的尴尬。 他摸摸下巴上的胡子渣,“你手没啥事啦,我保证你吃了解药后,立马活蹦乱跳像尾活虾。恩如果不想见到我的话,我可以立刻消失在你眼前。” 阿九转回头,“当真?” 脸上一点伤心流泪的痕迹都没有。 他古怪的眨眨眼睛,心道,刚才是他被涮了吗? “那个再等一下。”现在走不就是送死? 阿九冷哼一声,又转回头。 这时楼梯上传来说话声,他身子一闪躲进门外视线的死角。 阿九扯过被子盖上,准备继续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阿九再次醒来时,外面黑的很,房间里面亦是伸手不见五指。她下床,找到蜡烛点上,就见屋内空荡荡,除了她没有任何其他的影子。 桌上压了一个小小的白瓶子。 她走过去,双手不利索的打开,里面一颗深褐色的药丸。 她想了想,仰头吞下那药丸。不多晌,只觉得浑身发热,原本几乎失去感觉的手臂也慢慢感到麻酸,恢复知觉。 看来是解药了。 阿九站在温暖的烛影中,秀气的脸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冷淡,她攥紧手里的白瓶,走到窗子边打开一条缝,手中使力,便将白瓶扔下楼去,隐隐听得清脆的破碎声,响彻黑夜,幸好这边无人居住。 她漠然的关上窗户。 半个月后,阿九身上痕迹大半已消,三娘迫不及待的将她的牌子挂到了前厅。 不管她愿不愿意,没有生意就代表没有饭吃,容忍她半个月不出工已经是三娘的极限。也不管她到底好没好彻底,三娘是不会白养着她的。 阿九尽管因为自己性格的原因没有丫鬟伺候,但是却有人专门为她梳妆打扮,笑话,在青楼楚馆,一个人凭什么立足,自然是容色才艺。 她本已经破了相,兼且才艺平平,倘若再不好好捯饬,最后她可能是唯一一个因为接不到客,而直接被踢出去的人,虽然这是她曾经一度渴望的。 但是现实毕竟是现实,不管她打走几个丫鬟,赶走多少客人,只要她活着,她就必须继续忍受这些,继续苟活 她冷冷的看着昏黄铜镜的那个人。 长发早就挽好,面上浅施脂粉,唇间半点胭脂,黑白分明的杏眼,丝丝冷光潋滟生辉,如寒夜泉下波光。 最后脸颊一侧的两条伤痕,被化成两尾红色的绒羽。 仿佛最轻的两抹羽毛,下一瞬间就要乘风而去。 她嘴角勾起,“杜鹃,你手艺见长啊。”说着称赞的话,眼中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原本执笔欲给阿九画眉的女子便瑟缩了下。手指下意识的要摸后脑勺,却想起,那伤早就在两年前就好了。 “是c是c姑娘c姑娘长得好” 阿九视若无睹她的气弱,看着镜子接着“夸”,“嘴也变甜了,拍马屁只要不结巴就更好了。” 杜鹃快哭出来了,她为九姑娘梳妆整整两年三个月,期间不知道被她恶整过多少次,原本她可以和之前被九姑娘赶走的那几个丫鬟一样抱着三娘大腿哭诉换人,但是,她还是忍了下来。她是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只要三娘瞪一下眼睛,她就不敢说话。她很怂,被九姑娘打骂讽刺,就忍。反正她不是伺候她的人,只要她每日为她画好妆挽好发穿好衣,就没有她的事情了。 她心里哆嗦,手上却稳的很,三两下就将她的眉毛画好。她以前刚来的时候,久闻九姑娘的恶名,给她化妆的时候不小心,扫到眼睛,画歪了眉毛,就会惹得她不快责骂。后来因为三娘不肯听九姑娘的话将唯一一个肯留下的杜鹃踢走,她们两个人就渐渐的变得很“默契” 她心里哆嗦归哆嗦,可是手上却不会停。九姑娘嘴上该嘲讽嘲讽,却不会再动手。 反正就这样呗,杜鹃偶尔想起就万分悲哀的觉得人生本来就是麻木不仁的。无论你再怎么不适应,都得适应。 “好c好了。” 杜鹃让开,让九姑娘可以看到完成后的妆容。 九姑娘瞪着镜子里没有了病容颓废,反而显得妖媚的脸,伸手就将镜子扫到了地上,那铜碰地面的铿然之声,让杜鹃不止心哆嗦了,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姑c姑娘,不满意,请c请让奴婢重画。” 九姑娘忽然整个身体从座位上弹起,跃上了铜镜的背面,使劲的跳起踹了踹。冷冷的道,“这样还不够好吗?我又不是倚红院的花魁,就是画出花来,也成不了天仙。”说完就踢开门,扬长而去。 杜鹃咽口唾沫,蹲下身子拾起铜镜,拿袖子将镜子仔细擦干净再摆回梳妆台原先之处。 九姑娘时不时就发疯,她本来应该习惯,可是心还是哆嗦不停,她偶尔困惑,她是嫌弃她将她画得美了还是丑了呢? 她真是木头脑袋,想了这许多年也想不明白九姑娘的脑袋究竟在想什么? 她第一次见她,被人带进她房间里还没站定,一个茶碗就飞了过来,她被吓傻,来不及闪身躲开,只是下意识转头,茶碗就砸在她后脑勺上。杜鹃呆呆的立在那里,半晌才觉得头疼,伸手去摸后脑勺,染的满手鲜血。 “丑丫头滚。”九姑娘一身宽袍大袖罩衫,披头散发站在屏风前面,脸上伤痕还很明显,眼里是阴森森的戾气。 杜鹃心里有些委屈,还刚照面,她就说她丑,她才不丑明明是九姑娘更丑好不好。 阿九见她只是呆若木鸡的看着手上的血不动,就冲上前来推她,“我说,让你滚,你没听见?” 杜鹃被她推的脚步趔趄。 最后还是被推出门,然后眼看着那扇雕花木门砰的在她眼前阖上。 她不知道怎么办,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意识到里面的人不会再打开之后,就带着满身鲜血来到三娘门前。可是她不敢敲门,就站在那里不动。 要不是三娘正好出门看见了她,杜鹃肯定会失血而亡。 三娘找人给她简单包扎,又把她推回了九姑娘房间。 对九姑娘道,“杜鹃是给你最后的机会,要么打死她,要么就任命你这辈子是在这倚红院待定了” 杜鹃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的争执会将她的生死牵扯在其中,她虽然不善于思考,但是她还是非常明白的,她并不想死,她看着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向外望的九姑娘突然间灵光一闪,其实九姑娘也不想死吧来这卖身的姑娘,即使开始挣扎宁死不屈,最后还不是从了三娘吗?三娘不就是这里的神吗,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九姑娘也不例外。 九姑娘其实很可怜的。 她想,她听说九姑娘原先出身很好,不像她一出生就是贱命,所以其实遭遇不公和困苦,也不会以为就此活不下去,但是九姑娘前半生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千金小姐,乍然落入这种腌臜之地,自然灰心丧气。 她是心胸宽广的好杜鹃,不会跟小气刻薄的大小姐置气。杜鹃一开始就这样想。 院里的姑娘每人都有一块花名牌,若当日没有特殊情况,代表楼里个姑娘的花名牌就会被挂在最前楼的一楼大厅处,来人一眼即可看见今日出值的姑娘有那些。 而每日太阳下山,红色灯笼亮起,楼里的姑娘便会打扮好,到特定的花厅里等待,谓之听牌。 有客人点名,那姑娘便趾高气扬的从众姐妹眼前走出去,满身都散发着自己有人气,最美丽的气势。 剩下待点的姐妹便咬牙切齿捻酸呷醋,说那个某某公子不是什么正经人,床上最爱好什么什么姿势,姐姐你好自为之啊,千万不要一去不回啊什么什么的。 当然有时候客人不特意指定,三娘就会领一群姑娘到客人房间里让客人挑拣,如同牲口般,被人挑肥拣瘦,不过这种情况在前九位姑娘那里还是不常见的,因为前九位姑娘都是久经人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名声显扬。来人点他们出台,还要看他们有没有空,她们是不是愿意陪。 阿九很久没有来听牌,一进入花厅,就受了众姐妹热烈的瞩目和招呼。 原本还三三两两聊天聒噪的花厅一下子静了下来。 阿九目不斜视走到一边的一张椅子坐下。喊丫鬟给自己添茶。 有人脚步轻巧的走到她身边,挽袖添茶,香气袭人,做完这些那人也不走,只是抓着茶壶清凌凌笑道,“九九,病好了啊。” 阿九也不答话,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她,只是伸手端茶,拿茶盖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明珠,你小瞧我们九姑娘了,人家哪会生什么病啊,阿九可是铜墙铁壁的身子,哪怕拿刀子在她身上划拉两下,都不见得留下伤痕,所以才这么经常的做些范抽的事儿,隔天差五的闹上那么一出,让人笑话。” 说话的人是品书,一张瓜子脸,一张樱桃嘴,牙齿雪白锋利,舌头上面全是毒。 什么什么美人蛇蝎之类,她也从不掩饰,在客人面前温柔缱倦,在姐妹面前就喜欢呈口舌之快。 阿九从来就不是喜欢忍着的人,动手是她最喜欢的解决方法,不过,她自认自己还是懂得收敛脾气的,就心平气和的道,“我身子自然比不得众位姐妹,季节一换就要生病,我生病期间消息闭塞,之前只听说有富商公子愿意为书书赎身,不知道是不是书书的大喜之日就要到了呢?” 明珠最喜欢用叠字称呼楼里姐妹,阿九刻意的时候就会学她娇娇怯怯的叫法。 她其实一开始嘴巴并不是很利索,但是身处这环境,她也不能总是发小姐脾气,动不动就是你放肆你下贱什么的,后来就喜欢专门研究某些人的短处,被攻击的时候,就拿出来也抖上两抖。互相玩乐。 品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满脸尴尬之色。 旁边的青棋好意的解释,“阿九,你不知道,前些日子,那个富商被人给” “你闭嘴。”品书使劲推了青棋一把,本想回敬点什么,正好龟奴走进来叫她,“品书姑娘,湘西范公子有请” 品书正在气头上,反手就给了龟奴一巴掌,那龟奴被她打得愣怔,不明所以。品书瞪他一眼,“还不走?” 连趾高气扬的姿态都不摆了,直接甩袖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阿九之前只是隐隐听到有什么富商愿意为她赎身娶她回去做妾什么的,本来就不看好这件事,人都说商人重利轻离别,只要品书承认这件事,她就准备以杜丽娘的事情加古今青楼出身被男人所误的事刺激品书。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出招,就达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难道在她“养病”期间,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等到品书离开,阿九就看向青棋。青棋脸上也是各种尴尬,却紧闭住嘴巴做蚌壳状不吱声。 于是阿九就转向还站在她身边的明珠。 没想到明珠还没回答,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红月就道,“阿九,你不知道吗,前些日子一些官兵来我们这里搜捕贼人的事?整条花街都被掀了底朝天,闹的很是沸沸扬扬。” “这关品书什么?” “其实,那些人搜捕的真实理由并不是某些大官家里遭了窃贼,而是传说中身为京城首富的钱老板被人把脑袋给摘了,这才惹得官兵挨家搜人。” “这个钱老板?” “就是之前说要为品书赎身的那个。” 阿九眉头微皱,这么巧,难道这个钱老板就是那个躲在她房间的男人所杀?那么这个钱老板又是什么人呢?只是一般富户的话,就算被人剁成包子馅,也不会惊动三衙吧? “还京城首富呢,我看那个人要是京城首富,京城遍地都是首富了。”明珠嘴角一撇把茶壶放到桌子上。“不过是一个普通茶商,有几个钱便出来逢人吹嘘自己家大业大,也就品书那个蠢货肯相信。” 旁边本来还不自在的青棋,听见这话,就道,“也不能这样说吧,他要是不是京城首富,那为什么还惹得三衙派兵搜查凶手?” 阿九心一跳,看着她秀丽温婉的脸问,“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三衙的人?”那天她就看见一群人呼啦啦的进来,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身份,要不是那个人给她解释了一番她根本不了解其中内里深浅。但是平日里一向喜欢装好人的青棋却一语道出玄机?岂不惹人猜疑? 青棋呆了呆,神色隐隐慌张,“我c我不知道啊只是,认c认得其中一个兵他以前c以前来过我这里,说他是三衙下的人” 阿九哦了一声,也不再追究,反正跟她无关。 青棋有一种本事,无论之前一群人聊得多愉快,只要她插话,就一定会冷场,有时候阿九都觉得这是一种特别技能了,曾经有一度怀疑是别的人孤立她,可是后来聊了几次,就会发现,这种冷场能力只有她才具有,别无分号。 旁边的红月嘿嘿笑,打破了沉默,“阿九,给你梳妆的是那个叫杜鹃的人吧?手艺真好啊,你脸上的疤痕一点都看不出来唉,那羽毛都像是真的似的。” 阿九冷冷的看她两眼,“你也可以在脸上划伤几道,到时候,杜鹃就让给你。” “你干嘛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我又没有怎么样?”红月是他们中性子最暴烈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她暴跳如雷。但是能够混到前九位就不是说一句性格单纯暴力就可以代表的,有时候你表现出这样,不代表你就一点心机都没有。 阿九低头喝茶,也不接话。他们都知道她脾气,所以很少在她面前提她伤疤的事,但是就是红月不知道真的是无心还是有意,每次见面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提醒她脸上的瑕疵,其实从她一开始自毁容貌的时候,她就不甚在乎自己长的丑或者美,但是却不能容忍别人拿着这个当伤害自己的武器,她又不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 “那个丑不拉叽的傻丫头,你当我稀罕,真有那么厉害的话,自个儿怎么不打扮打扮,好让自己别看起来那么丑那么吓人。”红月觉得备受轻视,继续呛阿九。 阿九眼角微挑,用自认最骄矜高傲的态度道,“丑丫头又不用像咱们卖皮肉,自然用不着打扮,倒是红月,你真的觉得自己美若天仙吗?几十年后咱们无一例外都变枯骨,哦说不定要不了那么久,就被一张破席卷着扔到了万葬岗,到时候别说什么闭月羞花,怕是连野狗都嫌弃理会。” “你——”红月小脸涨的通红,双手握拳就要冲上来揍她。 一旁一直看好戏的司琴终于开口,“好了吵什么?红月你少说两句,还有你阿九,你病刚好,又想惹事让三娘生气吗?” 阿九做个无所谓的表情,安静喝茶。 这时候又有龟奴一次来喊人。陆续愤愤不平的红月和如同隐形人的旭茶就被叫走。剩下几人都不是挑事的人,便安静的等待。 阿九瞥一眼厅里,除了一向清高不出席他们这种名为听牌实则互相比攀互相踩踏活动的花魁和已经被叫走的姑娘,少了排行第五的水画不过她也并不在意,每个月女人总有那天,他们姐妹有时候五六个人同时来都不稀奇。 明珠见剩下的人都变得沉默,便趁机坐到司琴旁边问道,“姐姐,我听说有大户办寿宴,要请我们姐妹几个去献舞?” 司琴白皙秀美的手指顺着脸侧垂下来的散发,漫不经心又别有意味的道,“你消息倒也灵通。” 明珠干咳几声,她生平唯一愿望就是嫁给某个大官当第几个姨娘,然后再干掉其他小妾取代正房当上大官唯一的老婆,自然对这些能够勾搭上某些金龟的场合特别注意。其实倚红院不时有王孙公子文人墨客出没,只是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成的。明珠眼光也不低,总是这边观望那边查看,拖沓犹豫。 “生意上门,也不必假装视若无睹吧”明珠眼神晃来晃去,“我只是好奇,那大户究竟什么背景,这次居然要我们姐妹九个只要有空的都去。” “全去怎么可能?”司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瞅了眼旁边状似出神的阿九一眼,“三娘顶多让我们其中一半去。对方面子再大,也没有全部都压上的必要,这样以后要是还有别的更加不能得罪的贵客邀请的话,三娘怎么安排?” “那我们究竟谁去呢?还有你还没说那大户家究竟是谁呢?” “谁去,自然由妈妈安排,至于那大户”司琴故作高深的停顿,见周围人都竖起了耳朵之后,才慢悠悠的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明珠本来被勾起了好奇心,却没想到被司琴耍了一道,便气呼呼道,“姐姐,做什么遮掩故弄玄虚?说了又不说到底,吊人胃口,还是你根本也不晓得对方是谁?” 司琴斜睨她一眼,“你也不必激我,这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告诉你们也无妨,那大户姓柳,当日做寿的是柳家老太爷。老太爷本身官位平平,一生最高不过位至御史台的一名巡查,几年前已经告老颐养。本来,这种已经下野的门户在京城这地方并没什么了不起,但是老太爷却有一样是别人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 “是什么?”明珠讨好的为司琴递上一杯茶。 司琴满意的喝了口茶,继续道,“那就是她生了一个好女儿。” 一直默默的青棋又忍不住道,“生女儿有什么稀罕,还能是杨玉环不成?” 司琴也不理会她,“他那女儿可不一般,十几年前不过刚刚及笄,便亲自为自己挑选了一位夫婿,这个亲自挑选在大户人家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大都是挑的比自己家里要地位低一等的,这位柳姑娘也确实为自己挑了为不起眼的相公,非但不起眼还是当年赶考失利的一位举子,这般门不当户不对,据说在当时很是造成了轰动。 但就在下一次科举,这位曾经名落孙山的举子却让满京城的人掉了一地的眼珠子。传闻那人写的一手好文章,第二次殿试时被先帝钦点为状元,一举夺魁同时即被封为从五品朝散大夫,这等殊荣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位名不经传的举子自此后踏入官场,平步青云,到如今那位已经位至万人之上,官居中书门下右丞。” “啊!”明珠惊呼,双手捂嘴。“这么神奇?” “这还不是最让人惊羡的,这位柳姑娘嫁人之后,生了个女儿,据闻国色天香,聪明美丽,温柔娴熟,三年前嫁给了当今东宫。” “那不就是太子妃?”明珠和青棋只剩下哇哇感叹声了,心里都道,这位柳姑娘也太她牛x的好运了,简直是传奇啊。 太子是何人就是未来的皇上,太子妃何人就是未来的皇后啊。未来皇后的外公做寿,那么当日来祝寿的自然不乏达官贵人,只要在当日献艺的时候出个彩头,被某个大官青睐的话,那就一辈子不愁了。 明珠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心里暗自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缠着三娘让她去。 司琴不屑的看了眼明珠脸上的痴态,便撇开头,正好看见对面坐着的阿九垂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便忍不住道,“阿九,你以前出身不凡,必然结识不少权贵家闺秀千金,可认得这位太子妃?” 阿九抬头面无表情道,“不认得。” 回答这般坚决,真的不认得?司琴心里半疑,面上不显接着问,“那阿九可想去,我可以帮你向妈妈求情。” “不必了,我一向不参加官家宴席,这是早就定下来的,不用你操心。” 被人冷冰冰的回绝的司琴也不以为意,心里却不由的回想以前阿九参加某官家里宴席的场景。真是精彩绝伦了。 因为阿九以前出身不凡,总是在那些上流阶层的宴席中碰见一个两个的熟人,要么是曾经一起打马郊游的狐朋狗友,要么是曾经的死敌。总是一言不合,便惹的双方不快,阿九不是善于忍让的人,那些官家太太千金又岂是好惹的。自然是每回都落的撕破脸皮不欢而散。 司琴心里暗爽,那些贵妇人和阿九抓打撕挠的滚来滚去的画面,至今想起来都是令人回味。 不过也因为如此,三娘不再让阿九外出参加官家宴席。这些激烈火爆的精彩场面也再难得以瞧见。令她这等喜欢看热闹的人不免遗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这时,又有龟奴进来,说有人点了阿九的牌子。 阿九愣了下,虽然这次三娘以她生病休养的借口堵塞众听,但是倚红院是什么地方,迎来送往,各式消息就在客人和姑娘嘴里飞来飞去,怎么会认为别人真不知道她因为殴打客人被三娘惩戒的事情,所以即使今天挂了她的牌,她也不认为有人会点她的名。 但是,显然,某些人不以为然。 她离开花厅后,便问前面带路的龟奴,来者何人。 龟奴便笑眯眯的道,“是季翰林。” 阿九皱了皱眉头,又是他。 阿九脸上有暇,说起来能够位列前九位不过是因为她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要做她的入幕之宾,必须千杯不醉,能够喝得赢她,她并不叫阿九,按倚红院排名她排第八,不过因为花名为醉酒,别人酒姑娘酒姑娘的叫,很多人不识源头,就以为是九姑娘。本以为这种要求之下,必然不会有人来点她作陪,但是却不想这世上喜欢挑战的人多得很。许多人反而因此专门找上她拼酒。 但是大部分人都在最后趴到桌子底下。 也有少数之人真的是好酒量。 但是今天这位却并不属于以上两种,这位季翰林并不叫季翰林,不过是因为最初进了翰林院不到一月,就因得罪了当朝某位权贵的亲戚,被赶到了集英殿。他们戏谑的称他为最短暂的翰林学士,挤兑他而已。季翰林最开始不过一杯倒,但是他却是那种撞到南墙心不死的一根筋的性子,他自从第一次喝输了阿九,就耿耿于怀于输给一个小女子,于是每隔半月便来找阿九比拼一次酒量。 酒量这种东西有人是天生千杯不醉,有人却一喝就倒,无论怎么练习都不行,想来这位季翰林也是颇有些天分。半年之后,这位季翰林已经变得喝多少都不醉了,这种客人本来只要有一次喝过了她,以后再来就不必和她拼酒,直接进入主题就行了。但是这位季翰林却养成了习惯,每次来不和她饮上几坛子酒绝对不会闭眼。 前面的龟奴推开了门,有风扑面而来,吹的门外的阿九忍不住以袖遮面,她透过敞开的大门向里看,就见与门相对的那边窗户大开,刚才的风就是从那里流过来的。窗子边斜倚着一个高瘦淡薄的身影,半侧的脸颊苍白文弱,带着淡淡的愁绪。 手里拿着合拢的折扇,望着天边的星子,慢慢吟道。 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 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 这首诗是思念某人的吧,难道他又觉得京城是非人之地,想念求学时的同窗?阿九面无表情的进门,也不理睬那人,径自走到已经摆满酒菜的桌边坐下,伸手取过已经温好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 那边吟完整诗,才转过身来做状似刚刚发现阿九状,“啊,九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九心想就是你闵国扬帆去的时候啊,兄台!你明明早就看见了我为何还多此一举的问上一句呢? “九姑娘我”季翰林从窗边疾步走过来,双眼溢满情绪,欲言又止 可惜阿九看不懂,就问,“你这个月饷银发了吗?” 季翰林面有尴尬之色。“这个” 阿九了然,“不会又是欠账吧?” “那个” “三娘怎么肯让你进来?”不可思议,三娘是多么爱银子的人啊,倚红院是销金库,千金万金在这里都如同打水漂。季翰林本身家族早就式微,更不在京城,所以孤身一人无人照应的他囊中并不宽裕,即使这样,他每半个月都要来找她拼酒,因此他大半积蓄都花在倚红院这里。最后搞得他两袖清风,家贫如洗,每到月尾就过得无比艰辛。有时候她不明白,他到底想什么呢?好好娶房媳妇,安安分分在家里过日子不行吗?偏偏学那些贵族公子文人秀才耍风流,哦倒忘了,季翰林本来就是一个酸不拉叽死爱面子的臭文人。 季翰林是个呆子,不善打理自己财产,坐吃山空。她怀疑再过些日子,他只能到破庙里栖身了。 “这个不重要——”季翰林窘迫的摆摆手,三娘自然不会给他赊账,为此他家传的玉佩还押在她那里呢,“事实上,我这次来是跟姑娘告别的。” 被堵的无话可说的季翰林憋红了脸,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告别?”阿九这才想起他刚才吟诵的酸诗,难道不是怀念某人,而是在提前怀念自己?。“你要去哪?” “我要去境外任职了。” “” 他也要走了啊。 阿九笑了笑,“这样也好,你不是说在京城呆着不舒服吗?” 两年前,他和他的同科为了庆祝榜上有名,一起约着跑来喝花酒,季翰林文采斐然腹有诗书,但是为人处世上面并不精通,被同科一簇拥便有了头一次逛青楼的经验。 一群平日里以孔圣为偶像的斯文学子喝了酒,其中便有阔少找三娘掷了银子找了几个姑娘玩游戏。姑娘里面良莠不齐,全部站在高高的屏风后面,众人站在那里凭借着影子挑选,好坏都必须接受,不能推却,红绡帐里,春宵一度。 那时她脸上疤痕明显,于是被推进里面做那混珠的鱼目。 随着嬉笑取闹声,男的女的一个个减少,最后剩下的那个就是他和她。 那时她脸上伤口还很新。 在斑斓昏暗的烛光之下,乍一看到还是很吓人,他猝不及防被吓得后退一步,周围起哄的人,却不管他们两个是什么反应一起推入了一个房间里然后在外面锁上门。 季翰林从没见过这等阵仗,很窘迫的拍着门让外面的人放他们走。 外面人本来就是看好戏的,怎么肯放他出去,自然对他的叫喊置之不理。 待嗓哑力尽c死心之后,他就躲在一边,装大家闺秀。 阿九等他回复平静,就慢慢走到门边喊,“林大,你在外面吧?给我取三坛酒来。” 外面人没有回应,阿九就继续道,“快点送来,不然,我就砸门了,你知道我脾气不好。” 果然不过一刻,就有龟奴给送来三坛酒,一坛女儿红,一坛竹叶青,一坛杏花汾并一些下酒菜。 门被迅速打开然后被迅速锁上,意图闯出关押的季翰林被同科又推了回来。 阿九那天就如同这般不紧不慢地走到桌边坐下,为两人倒酒。 阿九抬眼朝着一边的凳子摆摆手,“坐。” 她那时候语气并没有多么尖利或者强势。但是季翰林听着她如冰碎玉的声音,就乖乖的坐到了阿九的对面。 阿九把其中一杯推到季翰林面前。 “你是男人吧,怕什么?” 季翰林窘迫的不知道把手脚放哪里,甚至想大声地回一句,我不是男人。 这个可千万不能说,说了就被外面等着看笑话的人当最大的笑话嘲笑了。 “我的规矩就是要想爬上我的床,就先喝过我。我看你不像是很能喝的样子,给你个优惠,这三坛酒,我们一起喝,要是喝完了,你仍然没醉,那么今晚我就任你为所欲为。”阿九那天心情还好,颇为豪爽的提前开口甩出她的规矩。 季翰林脸色难看的看看那三坛酒。 别说喝完估计半坛他就倒下了。 再说他也没想要爬上她的床啊。 她虽然长得不丑,可是毕竟脸上破相了吧。 他那么文弱俊秀的人干嘛为了爬上她的床,作死地灌自己喝酒? 事实上他喝完一杯后就醉了。但是他醉了后并没有像有些人一样发酒疯,也不是像一部分人一样倒头就睡,反而变的很多话很八婆很聒噪。 他开始拉住阿九述说他并不漫长的生平,说他三岁会背千字文,七岁作诗因为韵脚不对而被父亲责罚。后来出外游学遇见了哪些人哪些事哪个人仗势欺人c大字不识,哪个人文采风流,却是一个妻管严,哪个人不举种种。 讲啊讲啊,把他惨淡又平凡的前半生跟阿九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然后就昏过去了。 不过这只是开始,然后每次来,他都会在醉后给阿九将他的成长史再倒一遍。 乐此不疲。 后来酒量变好,又因为从翰林院被赶到了集英殿做修撰,便开始讲那些同事的坏话,冲天怨气不能当着那些人的面吐出来,只能跟阿九发着牢骚。 他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他这匹被丢弃在书堆里百世难求的千里马得不到某位伯乐的赏识,这个世道是多么的黑暗多么的不公多么的埋没人才 听第一遍的时候还挺有趣,后来阿九都是睁着眼睛神游太虚。 怎么说呢,季翰林这个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吧。有点唠叨,有点软弱,有点傻,有点二。但是却不是一个坏人。 “你要去哪里呢?” 阿九突然问。 季翰林正在为自己倒酒,心灰意冷地想他都要离开京城了,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九姑娘却一点不舍的样子都没有,却突然听见她这样问。 泡在寒风中的心不由得一喜,“是南蛮一带,做县令。” 阿九点点头。 “那地方不算偏远。” 还不偏远?那里到处都是蛮夷,气候和京城不一样,生活风俗迥异,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那里,最重要的是—— “那里是辰王的封地。” 辰王何人?皇上的第三子,还未封侯的时候就把整个京城都翻了一遍的人,为人又蛮又横,霸道不讲理,唯我独尊。天王老子他最大,除了皇上谁都怕的辰王哎。 季翰林几欲痛哭失声,“我宁愿回家卖红薯。” 看到他扭曲的面容,原本抑郁阴沉的心情平白的好了许多,阿九替他将喝空的酒盅倒满,温言道,“都说以讹传讹,百闻不如一见,也许辰王并不像你想象中坏。”皇家是最严酷的地方,从小的时候就被阴谋诡计围绕,最后能够活下来的不是聪明狡诈的就是最愚蠢的。辰王显然不到愚蠢的地步,相反,在她看来却很聪明。 “所谓空穴来风,你没见过他,又岂知他是怎样的人?” “我虽然没有见过辰王,可是我却见过他的兄弟。”那人表现的最是温文尔雅风流倜傥不过,可是该心狠手辣的时候,却从来不留情面。“皇家之人,有时候表现给人看的未必是真的。那不过是掩护自己的一层保护色罢了。” 觉得空气骤然间变冷,季翰林偷瞧阿九的脸色,刚才还觉得气氛不错哩。他说错什么了吗?他心里忐忑,“就就算辰王不错好了到c到底是南蛮不是?” “恩。”阿九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往日牵绊,就平息怒气挑眉冷冷道,“那你要辞官吗?” ------题外话------ 恩,本来今天不想发的,但是为了感谢有人收藏,哈哈听起来真可怜,我的存稿没了,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辞官?” 季翰林嗓音拔高。显然这个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阿九慢条斯理接着道,“说实话,我并不觉你适合在官场闯荡。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从翰林院调到集贤殿,又从集贤殿被人赶到京外不知名的小地方做县令吗?” 季翰林沉默不语,他自然是知道的,他十年寒窗苦读,虽然穷酸,却有一身傲骨,不愿摧眉折腰,不愿媚上欺下,不愿意虚言奉承才落的如此境地。 他因为不愤高官侄儿强抢民女打死人,就在背后骂了几句,却被同仁告诉了那高官,那高官才找机会踢走了他。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辞官。 不是他贪恋权势,只是觉得壮志未酬,死不甘心。 他苦读诗书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走过场一般,什么也不留下而去吗?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可恨酒量见长,无论怎么样也喝不醉,不能借酒消愁。 阿九也不善劝解人,见他如此,自是知道他并不想辞官做回布衣,便道,“这次离京也是机会,到了地方,你便尽量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实县令是最接近百姓的职位,你所作所为是好是坏能够被直接反映上来。也不失为一种完成理想的方法。” 她知道他想做一个好官,做一个能够为民请命为民做主的好官。这些话他以前喝醉的时候,给她讲了很多遍,都是边哭边讲,后来他渐渐不再喝醉了,反而很少听见他讲这些看起来很虚伪的大话。 但是她想,他应该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 季翰林心情舒缓了一些,他举杯对着阿九,浅浅而笑,“谢九姑娘良言,某自会努力。” 阿九点点头。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酒如同喝水。 平日里都是季翰林吟诗就酒。今日既是离别,她也该表表慰藉之意。 阿九想起一首诗,觉得送给他,也还适合,便道,“我所记诗词不多,倒是张可久这词,我印象深刻。‘远是非,寻潇洒,地暖江南燕宜家,人闲水北春无价。一品茶,无色瓜,四季花’。南方虽说气候与北方迥异,但也是钟灵毓秀之地,到时候,你要是碰上好姑娘,就娶回家,做半个远离朝堂的神仙眷属,想来也是美事一桩。” 季翰林喝酒上脸,不一会儿,浑身上下便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通红。听得此言,他双目水润,清秀文雅的脸上带着欲语还羞的神色。他张了张口,又合上,如此反复。 阿九好奇,便道,“你还有话要说?” 季翰林闭闭眼睛,突然抓住阿九的手,结结巴巴道,“九c九姑娘,我为你赎身可好,我们一起离开京城,一起去南方,做那半个神仙眷属。” 阿九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那眼神如同黑夜中流淌的溪流,静谧又深不可知。他读不出来里面是不是有几分感动还是爱意他的心由激烈滚烫渐渐冷凉。 很久之后她才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能走不会走,也走不了。” “为什么,如果是担心银子的问题,我c我会努力筹措的。” 阿九摇摇头,“不是这个,你来倚红院不是一次半次,应该听说过我的出身吧?” 季翰林自然听说过,只是他又不在乎,她虽然看起来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可是这两年来,他觉得最接近自己的内心的就是她。他可以在她面前畅所欲言,毫不遮掩。 在她身边,他才最自在。 “我父亲生前是户部侍郎,当年以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之罪被处斩,抄家后男的被流配塞外,女的为妓为娼。我们是不允许被轻易赎身的。” “但是你也不过是受牵连的无辜之人,以前也不乏戴罪之身的被人赎身带走,我们去求求三娘,总会” “这只是其一,”阿九打断他继续道,“我在这里还有一个人的‘功劳’,那个人位高权重,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一日不死,就离不得这风尘之地。” 季翰林脸色苍白,“是是”是谁?突然间他问不出口,直觉的就是问出她仇人是谁,他也做不了什么。 位高权重者,掌握人生死的,自然无非就那几个人。“对不起”原来他力量如此薄弱。 阿九笑了笑,“你不必烦心,我已经过了要死要活的年龄,如今活着,我就还有一个念头,我就想看看那个人的结局,他那么高傲自负,阴狠冷酷,我想他这样的人要是得偿所愿,那真是老天无眼。我只盼他一朝落马,死无葬身之地。” 阿九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这神情生生让季翰林打了个寒颤。 季翰林思考良久,去把门窗关好,才重坐回阿九面前。 阿九不甚在乎,她说这些也不怕外人听到,他那么小心干什么?别人又不知道她说的谁? 他皱紧眉头,接下来所说却与她想象的大不相同。 “九姑娘,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仇人是谁。但我明白凭我现在的力量,不能与你仇人相对抗,也不能将你带出这牢笼,但是你既然离不了京城,那么有些事情我想我必须告诉你。” 阿九疑惑不已,有什么他知道而她不知道。 “我虽然在集贤殿,但是并不代表我一点外界的消息都听不到。只要身处朝廷,即便修书的小官,也是时时刻刻关注朝廷内外的,据说,那位”季翰林原本清秀文弱的脸此时变得分外严肃,平日里那些瑟缩散漫的气息也消失不见,转而变得坚毅和深沉,他指指上方接着道,“身体不大好了。” 那位指的是当今圣上?阿九心里不由得一沉,“消息准确吗?” “这一年来,御医进出紫华宫的次数变多了,集贤殿在下一位同仁的连襟目前就在太医院任职,我同仁的妻妹屡次抱怨自己的丈夫长时间的宿在宫里不回家,我想如果不是事情紧急的话,一般太医院的人不会一直留在宫里。” 阿九点点头。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代固然会让上层权贵大换血,改朝也能让整个皇朝伤筋动骨耗元气。如果当今圣上归天的话,就代表接下来京城的天将要彻底的变上一变了。那么接下来什么人会登上那个至高皇位呢? “还有你不要生气?” 阿九挑挑眉,有什么能让她生气的? 季翰林看着阿九清凌凌的杏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觉得身上压了座山,“就c就在认识你之后不久,有好事者就把你的身世告诉了我。我c我不在乎的,但是” 季翰林欲言又止,阿九心里不耐,“但是什么?我的事情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什么好闪躲的,你有话就说。” “你也知道,人都有好奇之心的嘛我就找机会去刑部查了你父亲的档案。” 阿九脸色阴沉。“你怎么查到的?” 她还一直以为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不会不知道,被人当球踢来踢去,想不到他竟然连她父亲的案件都查得到,显然小看了他。 “我那会到底在翰林院呆过一阵——”季翰林眼睛看向一边,心里七上八下的道,他利用职务之便,总而言之就是看到了那些资料。 “那么你查到了什么?”阿九平息了心中怒气,冷冷的问。他都要离开京城了,突然间提出这件事,肯定不是只是为了揭她的伤疤玩。 “具体细节你应该大都了解,我就不再赘述。只是有一点,我很纳闷,你父亲当年所犯之罪,说是利用户部侍郎的职务私自挪用了朝廷国库三百万两白银,事发后,你父亲交不出银子一个人顶下罪名。但是我查了所有档案,当时你们家抄出不足五十万两,而剩下两百多万两白银却不知去向。 档案上你父亲招认说,那些银两都被他挥霍殆尽,但是,我却隐约觉得事有蹊跷,我问过当年经过此事的人说,你父亲并不是一个挥金如土奢华重欲的人,家里装饰摆设仆人侍从也并不违制。附属的几个庄园也并无特别之处。这笔钱数目并不小,根本不可能一下子都花费出去。那么剩下的银子去那里了?” 阿九眉头紧皱,当年她对朝廷政事一点都不感兴趣,所以她爹也从来不和她说当官的那些是非。三年前,朝廷抄家的旨意下来,她一下子慌了神,只想求人保她爹一命也没有细想其中细节。这样看来,这件案子确实有疑点啊。 “而且最可疑的是,一般案件,如果赃款没有追缴回来,案子不会一下子就结掉,再不济也得推到秋后一并处理,但是你父亲的案子事发不过刚刚一个月,你父亲就被定罪处斩。那些大人难道一点都不在乎那些遗失的银子吗? 还是根本有人属意,想快点结束这个案子,好把更多的线索掐断,免得揪出更多的人来。而这幕后牵涉之人想必就是指使你父亲挪用国库的主谋,并且这个主谋身份非同寻常,才能拿捏住这件案子的节奏,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你父亲一个人身上。” 听至此她已经隐约明白,在私挪国库这件事情上他父亲固然不清白,但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他父亲明显是势小人微被人推出来顶杠。阿九双手握拳,心若火焚。三年前所经历种种又都回显在脑海之中。她好恨,好恨,真的好恨啊 季翰林看她脸色不虞,就担心的问,“九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你接着说。”阿九咬牙道。 “这两年我因为离开了翰林院,做事情就不免束手束脚,所以我很长时间没有再去调查你父亲的案件,但是我却一直在想,这么多钱到底流去哪了?到底会被用在什么地方?” 阿九也在等着他的答案,但是季翰林却突然转回最开始那一个话题。 “最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很多人都隐隐听到今上身体不好的传闻,所有人都在做一件事,都在讨论一件事,你道如何?” “什么?” “——就是接下来哪位皇子将要继承大统。他们要站在那边投靠哪位皇子才能最有前途。古来改朝换代就是一次大洗牌,即便当今东宫正在,不代表最终坐上那龙椅的就是那位,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在私下讨论这个话题。” 阿九心里烦躁。“你也押了?” 季翰林苦笑,“我要是选择了,又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开京城?”他沉默半晌,“你一直知道我的抱负,我想遇到一位明君,能够辅佐他帮助他,学三皇五帝,开盛世皇朝。但是现在的储君,目前还未封王的皇子,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我心目中的明君,或许,我这辈子都遇不到了吧,人家都说乱世出枭雄,咱们这代或许腐败混乱,却还未到尽头” 阿九拍拍他的肩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季翰林翕然一笑,脸上若嘲似讽,“这些并不重要,我虽然没有选择未来跟随之人,这些皇子皇孙的品性却多少有了些了解。但今日我们不谈皇子的品德才学,不论他们的行事手段,我只和你说一下目前有实力有可能最终问鼎帝位的候选人。” 阿九摩挲着手中雪白的酒杯,心里隐隐浮现了几个名字,但是她却不想宣之于口。 季翰林也没有故意卖关子的意思,喝了口酒接着道。“兵法有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这三个条件不仅仅适用于临兵对阵,亦可描述此时的各种先机。天时谓之时机运气,运气不好,千般算计,晚一步早一步都会功亏一篑;地利是身份和地位,所谓名正言顺,有一大部分都是源于此。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虽然坐上了帝位,可是他却是以臣子之身夺了前主的命。虽然荣登九五,但以后几千年他都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他以下犯上不忠不义。虽然士子私底下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真到了关头,他们还是讲究正统。他们甚至也不会深入的追究,这个原先的正统到底何来? 说到这里,九姑娘应该明白,如今最有这项优势的就是当今的东宫太子,他身为未来储君,身份高贵地位崇高,若他即位,则明正而言顺。而他其他兄弟大部分已经裂土封王离京,若到时候今上突然驾崩,他则能迅速的反应应对采取措施,这既是天时和地利,亦是历代太子所拥有的优势。 但是,优势也能变成劣势这也就是我要和你说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和。” “太子这个封号可谓双刃,用的好自然可以杀敌建业,用的不好就会自伤自毁。太子是仅次于皇上的人,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荣宠无人可及。可正因为他是最接近皇位的人,他也就成了最让当今圣上猜忌怀疑的人。所以历代太子,不能结交外臣c不能拥兵自重c甚至不能去做一些提高自己声望的事来功高震主。这个高贵无比的名号给予储君无上荣耀亦是束缚东宫发展的沉重枷锁。 而这无可避免的隐晦矛盾自然就成了其他皇子可以借机成长的重要契机。他们已被认定没有继承大统的权利,那么就可以消去皇上的猜忌之心,可以肆意培养自己的亲随势力,可以在自己的封地毫无顾忌的壮大自己的羽翼。若有志气者,等到今上仙去,说不得就真的有了翻云覆雨改天换地的能力。” 阿九皱眉,“同样他们要避人耳目,并非易事。” 所有皇子享用都有定制,超出额度,也是要杀头的。 “天高皇帝远,那里是诸王的地盘,隐藏一些事情岂不是易如反掌?” “你以为皇上真的是老弱到无人可用了吗?”想来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私密暗探不为人知,怎么可能真的就听手下人空口白话而不辨别真伪呢? “如果他所用之人已经被别人收买呢?” 阿九双目圆睁,“你”胡说也有个限度好吧。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所有私密暗探自然深受皇帝信任,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收买? 此时,季翰林双眼因为酒气熏染而变得分外明亮,他秀气的脸上是一种看透世情的疯狂,“人是最不可信的物类。名利权势美色,甚至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念头,都有可能使之改变初衷,变成另外一个人。说到这里,归根结底皇位之争就在于两个字,人财。” “其一,有了财就可以买人,有了人就可以出谋划策。有些人或许不为钱财所打动,但是只要有了钱,那么能够打动他的那个条件也许就能够做成,继而被收买成功。要争皇位,首先要有朝廷重臣的支持,有了钱这些便可一一实现。其二,是要有兵权,兵者利器,所有舆论运势,敌不过一个兵强马壮,这世上骨气硬者自然存在,怕死者却数不胜数。刃悬于头顶,任何话语都属无稽之谈。有钱就可招兵买马,还能够大量开矿冶炼武器,培养属于自己的亲卫军,锐利锻刃,就不是难事。” 阿九听至这里,隐隐明白他要跟她说什么了。一个人无论再奢侈,只要他欲望有限,那么穷其他一生所用所费,也不过九牛一毛。但是若那人所图惊人的时候,再多的钱财物力都不能填满那个黑洞。 “这些说起来寥寥几句,但是真要做起来,却是举步维艰。如果不是一个人心思深沉,志向远大一般不会做出这等事发定死无葬身之地的事情。而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定然是身份低微,按正常走即位无望之人。但是,今朝却不尽然相同” 阿九柳眉微挑,“此话怎讲?” “这要从三年多以前讲起。吾朝向来兵力三分,禁军步军马军。禁军隶属皇上亲卫,等闲无法调动,而步军马军领军调军之权分立,这本来是为了安圣上猜忌之心。但是如今枢密院指挥使王知古和步军都虞候陈守谦有翁婿之好。因此这王家既有了领军之实,又有了调兵之权,只要得到他们王家支持,自然夺位有望。” “这个我知道,但是,王家向来中立守城,自陈守谦升都虞候之后,更是谨小慎微不做任何惹今上猜忌怀疑的事情,他们应该不会被牵扯进储位之争才是啊。” 季翰林冷哼一声,“真要避嫌,两人中间怎么不选一人辞官?可见王家还是有私心。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使他们保持中立,难保以后新皇即位之后,不怨恨他们袖手旁观。又忌惮他们势大,等一切稳定之后,等待王家的必然是夺权驱逐甚至是抄家灭族之果。所谓换代,不是隔岸观火就可以明哲保身的。 话说回来,虽然王家对于未来储君的态度一向暧昧,但是能够坐到今天的位子,自然对这些黑白内幕有着敏锐的洞察之力,三年前他们本来已经下定决心选择一边站了,但是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对他们来说打击颇大的事情,这件事情甚至严重到彻底破坏了他们表明态度的时间和契机。” 阿九心里一沉。 “王知古为人严谨,不爱风月,一生只娶一妻一妾两位夫人。这两位夫人为他生了三位千金,一位公子。那位无名公子暂且不论,只说他三个女儿到真是各个貌美如花温婉秀丽,据说当年很是让京城公子倾慕追逐其中一位便是嫁给了如今的步军都與侯陈守谦。而最小的那位更是天真活泼,才气过人,美色无双,三年前原本是要入住东宫与皇家联姻成为太子妃的。我想到此时,王家是意图通过此举来下定决心支持太子上位。但是,意想不到的惨事就在他们快要成亲时发生了——新娘子竟然在出嫁前一夜猝死。具体死因姑且不论,但是这件事的最终后果就是导致了王家和东宫的疏远。原本的亲家虽说没有成为仇家,但是关系冷淡变成无可挽救的事实。” “要知道王家几乎代表了皇朝一半的兵力,联姻失败这对东宫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不能结交外臣,竟然连可以光明正大拥有半边兵力的机会都彻底失去,我想当年东宫众人必然是焦头烂额痛不欲生。” 听至此,阿九转头看向窗外,那夜色寂寥如幕,繁星点缀寒凉。传说死去之人变成天边孤星,那么曾经相识旧人是否就在头上天空中看着下方凡尘挣扎。 她嘴角试图勾起一抹弧度。但是终究还是因为过于沉重而抿成一条直线。 那个叫王出岫的少女有着世人赞叹羡慕的无双容颜,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微笑的时候嘴角边会出现一朵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天真明媚如七月阳光,如四月芳菲。 可是阿九不喜欢她,打从心底的厌恶,不仅是因为她的家世,她才情,她的光芒万丈,也不仅因为两人身边各自有拥护者,两方互别风头,互不相让。更因为她们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如果男人因为权利地位女人你死我活的话,女人则因为男人而天生对立。 等到王出岫被圣上点为太子妃的时候。阿九心里是有开心的,她想她的劲敌终于彻底除去。她打马出城,想要去找人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可是就在路过城外绿堤的时候,看见一抹身影独自站在岸边。 她那时策马而行,飞若流星,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是谁。 心情爽朗意气风发的她原本不打算理睬失魂落魄的失败者,却还是在马儿奔出一段路程之后,鬼使神差的掉转马头返回到了王出岫所在之处。 一身红色骑马装的阿九,因为骑马奔驰脸颊上染上一丝粉红,显得分外娇俏美丽。她翻身下马,手里执缰,毫不客气的冲着那抹看起来分外落寞的背影道,“喂,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那纤细身影微微动了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的问句。 阿九心里有了一些不悦,但是出于胜利者的优越心态,她没有立即发怒,而是又喊了声,“王出岫,我听说你订婚了啊,恭喜恭喜,是太子妃吧?” 王出岫伸手在脸上抹了两下,回头恶狠狠道,“李烈凤,你如果是来看好戏就省省吧,即使我做不了七王妃,你以为凭你就能站在那个人身边了吗?少做白日梦了。” 阿九被她话堵了下,本想说几乎恶毒话,又见她脸上明显带着刚哭过的痕迹,不由小声道,“那又怎样至少我还没许人,我还有机会。” 王出岫眼里霎那冒出汩汩泪水。她原本明丽清澈仿佛时刻含笑的眼睛,像是被雨水笼罩的湖泊,再也看不清里面碧山倒影,云朵漂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阿九牵着马送王出岫回去的时候,嘴里嘀嘀咕咕觉得自己真是贱啊,明明两个人是死敌,她干嘛还送她回去,要不是看她哭的喘不上气来,她才不会这么好心哩。最气人的是,将王出岫送到她家的时候,她家的下人一副看杀人犯采花大盗的表情盯着她。 戚,稀罕来这里似的。 季翰林看着阿九眼神沉入回忆般的空茫,心里略有些不解,只是叹息道,“说起来,这王家三小姐真可谓红颜命薄,原本是大好年华前程似锦,却落得那般下场,不过听传言,她并不是如同王家对外宣称的那样暴病而亡,而是心有所属为爱殉情,更甚者,说那三小姐与府里下人私奔逃婚去也。”穿凿附会吧,怎么听都跟戏折上似的。 “她不是那种自私懦弱的人。” “恩?”季翰林被阿九突然冒出的话吓了一跳,“什么,九姑娘你说什么?”谁不是自私懦弱的人? 阿九摇摇头,鬓间发丝半掩着颊侧飞羽,“没什么。”他们这种被养在深闺的人,有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寂寞和幻想,所以当第一次被外面的现实所击溃的时候,确实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但是,就是这些千金闺秀的柔弱外表下却深藏了一颗坚强的心。他们会哭泣,会妥协,但是却绝对不会轻言生死,反而在逆境中忍痛一点点站直身体。所以,殉情自杀什么的荒诞之语她是绝对不会信的。 季翰林知道她不想说的话,他是问不出来的,就接着方才的话道,“失去王家支持的东宫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太子与三姑娘去世不足一月之后,便娶了当今右丞之女”季翰林顿了下,不禁觉得皇家之人真是冷血无情,即便婚礼未成,到底两家已经过了三媒六聘,王三姑娘那时可谓尸骨未寒,太子已经迎娶新人,这让王家之人情何以堪?“本来,这样一来东宫除了兵力不足,倒也稍稍弥补了些许遗憾,只是就在这时,远去东边治水的七皇子回来了,这次回来他不仅带来了东宫所不具备的民心,也带来了东宫的大威胁。” 阿九神色越加阴沉。 “自古母河发水民不聊生必生匪患,鲁东那地方山川巍峨,民风彪悍,吃不上饭,便习惯落草为寇。在治水过程,七皇子不仅出色的解决了水患,同时招降了五路山匪共近六千多人。这让当今圣上大为称赞等七皇子回来,不仅对他大加封赏,还同时延缓了七皇子封王离去的日子,说是七皇子才华出众可助他一臂之力。” “要知道臣子都是揣测圣意的高手,帝王一举一动都有深意,这样他们不禁猜测,是不是圣上对东宫不满,有意抬高七皇子来压制东宫。即便圣上只是爱惜七皇子才能,并无废除太子他立的意思,也让臣子心中忐忑。最重要的,是那六千兵力,毕竟是七皇子招来的,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代表唯七皇子之命是从?这些变故无不让东宫如履薄冰。” “皇位之争,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想所有这些都在逼他们做一个决定,这就是制定一个详尽的计划防患于未然。这个计划虽然我无法勾勒其原形,但是我却敢肯定,它必然需要大量的钱财支撑。”季翰林猛然抬头,染上血色的双眼直勾勾盯着阿九,“九姑娘,你实话告诉我,令父是不是太子党?” 阿九浑身僵硬,呼吸紊乱,不能一语。 房间静得能清楚的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阿九默默转开头,“这些事情我并不清楚,你也不用说了。你既然要出京赴任,想必最近打理行装应酬师友之事繁多,我就不去送你了,还望你一路顺风。” 季翰林知道她心生警惕之意,便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兴奋激动之色,低下头缓声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揣测姑娘心意,也并非对姑娘不敬,只是想告诫姑娘一句,官场是非尤其是储君之争,必然是腥风血雨,还望姑娘莫生仇恨之心怨憎之念,能够隔岸观花独善其身。” 阿九知道他今日能够对她说这么多,其中还有许多传出去大不敬杀头的话,就没有伤她的意思,虽然心里有诸多不愿,还是点点头,“如果不涉及我自身安危,我尽量不接触那些。”想下了下又道,“这里毕竟是青楼楚馆,与朝堂隔着十万八千里,想必安全的很,也许你多心了。” 其他人或许真的没事,但是你却未必。季翰林这句话压回腹内,心里隐约觉得要是说出这句,必然会激起阿九的不悦。 两人默默饮着酒,听着或近或远处传来的丝竹歌声。想着未来也许就此不见,原本就沉闷的气氛越发凝滞。 转眼就到了季翰林离京的日子,自那此见面,季翰林果然没有再来倚红院,阿九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她几次三番想去看看他,走到门口就硬生生的转回自己房间。她或许为他一时的温柔所迷惑,理智却清楚的告诉阿九,他们不是一路人,将来甚至背道而驰。如今辗转反侧或许痛苦,总比将来后悔来的好。 那日风和日丽,适合远行,阿九捧了一坛黄酒,爬上房顶,看着城门方向,可惜倚红院并不是京城最高点,周围被更高的房檐楼塔遮掩,完全看不见城门情形,她叹口气,慢慢从袖中取出两只杯子,拍开酒坛泥封,一一斟满。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世间有许多酒量比她好千杯不醉的人,可是大约从此后再没有人在喝过酒后对着她絮絮叨叨描述自己的生平了吧。 季翰林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或许一时仕途不顺,她相信加以时日必成大器。到时候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呢,到时候她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还是也许那时的她已经化为一抔黄土? 她发了会呆,随后挽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另外一杯倒入空气中。然后抱起酒坛,以唇就口,大口喝将起来。有酒水沿着嘴角滑落打湿了阿九的衣襟,那冰凉的触觉像是有蛇在她身上攀爬。她一口气干掉半坛酒,然后往后倒在瓦当之上。视线往上是瓦蓝瓦蓝的天空,偶尔几朵白云缓慢的流过,变换着奇异的形状,啊最自由的就是它了吧,无目的亦无欲求,随风就化雨,为雨润山川,川流五洲地,最后归海乡。 她已经忘记最初坚持活下来的原因了呢。 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 过一日是一日,好像在盼望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盼望,笑哭都虚假,生死亦如梦。 季翰林最后走的时候,眼神是担忧,她看得出来,可是他真的是高估她了,别说复仇什么的,现在她连仇人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了,提不起劲来回想,连思考都觉得疲惫,三年时间消耗的绝对不是她的青春,连同她的热情执着和活力似乎都随着时光流失而去。 她闭上眼睛,觉得长睡不醒也是一种很好的结局。 “九姑娘,九姑娘,快醒醒。” 阿九睁开眼,觉得眼皮似千斤重,最可怕还对着一张丑兮兮的脸,她伸手推开杜鹃焦急起来更加可怕的头,不耐烦道,“还没到时辰,急什么?” “九c九姑娘,你忘了吗?今天是你和几位姑娘要去柳府的日子啊,快要来不及了,马车都在门外备好了。” 阿九这才想起,对了,说要去给柳府老爷拜寿的,她在杜鹃的扶持下坐起身,心里不仅冷笑,说是拜寿,其实就是献艺和陪酒吧。本来以前这种场合根本不让她这个毁容的人参与,这个却不知为何,三娘执意让她也去。三娘跟她说的时候,神色虽然正常,眼神却是避开她的,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她如今练得破落性子,倒也不怕别人耍诈暗算,日子过得要死不活,去看看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于是阿九就没拒绝这次赴宴。 同行的有司琴品书红月和她,司琴善琴红月善舞品书善歌这都有理由,她却是各项才艺都拿不出,总不能是让她跟那些权贵们拼酒吧,据说这次明珠私底下求了很久都没让三娘心软开口让她去,可见这次宴会还是严格控制了人数,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是必需她去呢? 她不禁好奇起来 ------题外话------ 我发现过去好多看不进去的动画都能看见去了,家教是,银魂也是,神乐和冲田真有爱是我最爱的一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刺客 从倚红院到柳府需要穿过大半个京城,时间不短,阿九一上马车就捡了个角落闭目养神。其他人有一大半之前都与她发生龃龉,见她装死冷哼一声,也陆续登上马车寻位置坐下。 待所有人坐稳,马车便在微凉的风中摇摇晃晃行驶起来。 毕竟她们这些人要出来一趟并不容易,哪次不是跟三娘三求五请,所以这几位姑娘即使一开始各自憋着一口气不说话,到底还是忍不住兴奋起来。 红月攀着窗户向往道,“那柳府老太爷既然是太子妃的外祖,不知道今日太子是否能够前来?” “太子是何等高贵身份,别说外祖,就是当今右丞——太子正儿八经的岳丈见了太子都得打躬作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生日宴,岂能劳动太子大驾?”品书习惯了见人头热就泼冷水,嘴里的话不用思考就能接个顺溜。 红月幻想破灭嘟嘴道,“太子怎么了,太子就不是人吗?是人就离不开吃喝拉撒,是人就离不开人情往来,历来豪门权贵都标榜尊师重道c仁义孝顺,太子再大也得叫柳老太爷一声外祖,怎么就端着架子来不得了?” “仁义孝道再大大不过君臣有别。外祖?谁的外祖?太子是未来储君,将来的真龙天子,容不得一丝差错,若是因为贪图一时孝顺的名声出得什么差错谁来担待?你口口声声想见太子,是不是有别的心思?” 红月满脸通红索性把话掰开了说,“我就是有怎么了,难道你就没动一点心思?别忘了你那个什么什么茶商可是早就一命呜呼了,你这些日子板着脸装贞洁给谁看啊,你就是表现的再痛心疾首再如丧考妣,那个死鬼也不会诈尸跑回来给你赎身的,你还是趁早死心吧!还不如把心思放在别的上面,吊个更大的鱼也好早日脱身。” “你——”品书扬起手就要打她,司琴一把拉住她,冷冷阻止道,“无论你心里怎么想怎么委屈,今天都得给我忍下来,柳府不是一般地方,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你我就是赔了性命也未必能够抵消的了。” 红月朝品书吐吐舌头,转头扒在窗户上不再言语。 阿九虽然闭着眼睛,这番话却仍然听入耳中,不过她可没有趟浑水的意思,何况这些小心思小计量原本就掰饬不清,两军交战殃及池鱼也不是说着玩的,于是她就雷打不动继续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神思真的迷糊的时候,就听见外面车马人声喧噪。她睁开眼伸手掀帘子向外瞧了一眼,原来他们已经到了柳府前面的那条街,不过因为今日前来贺寿的人着实不少,在他们的马车前面满满当当停了十几辆马车,硬生生将这条原本还算宽敞的大街堵的水泄不通,丝毫动弹不得。 没有办法,前面的人哪个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于是只能耐心等待。 几个人坐在车里即无聊又闷的慌,红月就想下车,却见一个小管事模样的男人匆匆走到车前,对赶车的小厮道,“今日敝府主人大寿,前来恭贺的客人实在太多,还请这位小哥掉头从另外一条路入府。” “另外一条是什么路,不会是要我们走后门吧?”红月一把掀开帘子不悦问。 “这”红月本身貌美,又兼语气咄咄逼人到真让这小管事语塞,不过半晌那小管事就定下神色道,“这也是权益之计,还望姑娘体谅。” “体谅什么,我们是你家主人请来献艺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怎么就非得从后门进了?” 阿九瞥她一眼,虽然妄自菲薄不是她的作风,但就他们这身份还真不怎么见得了人,别说柳府,就是今天来的这些客人哪个不是比他们尊贵,要是真让他们这些青楼女从大门进府,柳老爷得同时得罪多少人啊。 小管事低头道,“实在是今日客人太多,不止是姑娘几位,我们老爷还请了摘星阁和赵家班的几位,今日都得从后面绕过去,还请姑娘理解。” 哇,这柳府老爷胃口够好的啊。 司琴面无表情把红月往后拉拉,拨下帘子,曼声道,“我妹妹不懂事,还请管事前头带路,莫要耽误了府里宴会开始的时辰。” 红月撇嘴。切。假正经。 于是马车掉头停停走走又行了约莫一刻钟。外边就有人道,到了。这简单的两个字让马车里原本有些阴冷的氛围立刻起了几丝涟漪。众女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阿九扯出帷帽戴上,原本其他几人也有,不过风尘中人嘛,向来喜欢张扬炫耀自己最骄傲的容貌,这种“藏头露尾”拿东西遮盖自己的行径只有她这等毁容女和那些虚伪的大家闺秀才会做的,向来为圈中姐妹不耻,所以她们出门从来不会戴帷帽的。 于是几人依次下来马车,脚踏在实地上,众女脸上不由得露出舒适安心的表情。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一辆马车坐着的是跟着他们的伴舞和乐师,此时他们早已下得车来,手里各自拿着自己赖以为生的家伙使,神情恭慎的站在一起。眼神却仍然不由得投向这宽阔却不失精巧的庭院。 阿九她们自然也好奇,不过她们一众向来行为散漫豪放,打量起来也不偷偷摸摸,直接肆无忌惮的看个够。 “哦,那个假山不错,瀑布也做得好,但是比不上城南的李大人家的。” “哦那边的池塘种的可是稀有的白莲?” “哦哦哦,那边那几个可是摘星阁的小贱人?” 众人原本稀稀拉拉的脚步立刻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摘星阁和倚红院既然同为京城两大青楼,经营的又都是皮肉生意,自然免不了被人比较评点,其实这跟刚才她们几个轻佻的评点柳府的各式风景没什么两样。不过,若其中被评点的被换成了两方的台柱子,那些唇枪舌剑可是个个都是淬毒的利器啊,毕竟他们还是需要靠绯闻追捧来招揽生意。若是因为某条什么有口臭或者操守不好的流言导致再也没有客人来找姑娘,那可是真是比直接被人捅刀子还要狠辣啊。 之前说过摘星阁不仅有姑娘还有小倌,男的女的活都接。本来两方倒是还是有错开服务对象,不过自从摘星阁出了六大名花跟她们倚红院九雅相对之后,三娘每每谈起摘星阁就是咬牙切齿,各种难听话骂了遍。 摘星阁和倚红院真是应验了那句同行是冤家的话。 对方的人马显然也看见了她们一行,先头一女立马甩甩手绢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哎呦,这不是倚红院的几位妹妹吗,你们今天也被邀请来为柳老太爷祝寿啊。” 司琴脸上的笑即温柔又假,她扫了一眼此女身后的男男女女,“可不是,承蒙柳府看得起,今日献丑了。只是没想道,摘星阁的众姐妹c兄c弟,也在。还请后头多多关照。” 她语气停顿之处的深意别人当然听的出来,对方领头之人脸色立马黑了黑,嘴里客气道,“彼此彼此。”眼睛却扫向带着帷帽的阿九,“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千杯不醉的九姑娘吧,久仰久仰,只是今日天气尚显闷热九姑娘怎么还带着厚厚的帷帽啊,不如摘下来透透气。” 后头摘星阁的人便低头哧哧闷笑,谁不晓得,倚红院老九脸上有疤痕,貌丑无盐。竟然还在向来以皮相论英雄的青楼占了一席之地,说起来就是京城花花界的一大笑柄啊。 司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家阿九为人害羞低调,不喜人前暴露,这怪癖三娘也甚头疼,藤花姐姐还是莫要劝她了。倒是,姐姐后面那位俊俏的小哥可是摘星阁闻名遐迩的霜花公子?我听说前些日子公子可是被某未夫人给打了,伤势怎么样了?今日来柳府赴宴可无大碍?” 司琴所说的这位霜花公子,唇红齿白,貌美若花,身段容貌比女人还女人,一向备受京城断袖界推崇,其中某位权势子弟为了他接连三个月不与妻子同房,那妻子娘家也不是好惹的,就找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将霜花公子胖揍了一顿。这件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京城人民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摘星阁一群人等脸色又黑了不少。 藤花眼睛微眯,“有劳妹妹惦记,霜花已无大碍。时候不早,我们还要各自准备,就不奉陪了,还望诸位姐妹接下来的表演能够顺利无误。” 最后四个字已近咬牙切齿。司琴仍然笑眯眯的接下,“同祝同祝。” 两队人马分道扬镳,各自进了自己的休待室。 “什么玩意?”司琴进屋后低低骂了一句。 阿九甚是乖觉得躲到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 司琴还是在角落里找到阿九,狠狠的瞪她一眼道,“今天你给我老实点,收敛了爪子不准犯错听见没?我们一定要好好表现给摘星阁那群贱人好看。” “我保证。” 听见阿九乖顺应下,司琴不知为何,心里仍然不停打鼓。 果然,这句话没多久,就有人来传道,“请问,这里哪位是九姑娘?” 阿九下意识的看向其她几人,见她们都是一脸莫名其妙,便走上前道,“我就是,请问有何贵干?” 传话之人面白无须,低眉顺眼,“我家主子要见你,麻烦姑娘跟我走一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你家主人到底是谁?” 阿九跟在那人身后穿廊过门,走过一段距离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传话带路的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材中等,嗓音略细,男女莫辨。之前他不肯透露他主子的名讳身份,阿九心里避忌本不肯跟他走。此人却只是淡淡道,我家主人脾气不好,让她久候,姑娘身边这十来个人全部加起来都未必抵消的了我家主人怒气。 口气虽然平和其中杀伐铿锵之音清晰明辨。 司琴考虑了下,就让阿九随此人走上一遭,这府上贵人不少,她们哪个也得罪不起,并且光天化日之下,恐怕也没什么大碍。 “姑娘见了自然知晓。”那人神色平淡,脚步不停,径直领着阿九来到一间厢房门前,外面站着两个丫鬟,见他们来了,对着领路的人微微俯身,然后一起推开厢房的雕花木门,轻声道,“主子在里面,请姑娘进去吧。” 阿九皱紧眉头跨进去,见其他人都停在门外没有进来的意思就更加狐疑,“我一个人?” 给她领路的男子点点头,“姑娘请径直前行,转过那扇屏风,就可以见到我家主人。” 说完也不等阿九反应,就让两个丫鬟快速的带上门。 阿九木然的立在那里片刻,心里七上八下,虽然她早就知道今日这宴会肯定不会平安结束,但是到此刻一切都让她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她甩甩头,转身往里走,即便是龙潭虎穴,进去探它一番总会死个瞑目吧。 房里点了熏香,淡淡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密闭的空间,让阿九不由得恍惚了下,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闻过这个味道,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绕过精致纤长的屏风撩开里间纷繁层叠悬挂的白纱,迈步抬头去看正好对上一双明亮闪烁的眼睛。 明眸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少妇,身穿精制的罗裙半躺在堂前正中的椅塌上,少妇发髻高挽,面容白皙,柳眉凤眼,面相偏文弱,眉宇间看似温柔含情却又带着丝丝锐利的凉意。 似曾相识。 阿九愣在原地,若有所思。 少妇见她恍惚,嘴角慢慢勾起,伸手撑坐起上半身边优雅的略开皱叠在一起的衣袖缓声道,“李烈凤,你不会是不认得本宫了吧!” 阿九眼神一凛,好久没有听见有人喊这个名字了,而且是连名带姓一起喊,她还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这三个字了呢。 况且,本宫? 她心里百味陈杂,握紧拳头跪倒在地,“草民参加太子妃。” 太子妃看她屈膝,吃吃笑个不停,侧身下榻踱到阿九身边围着她转圈,边转边低声感叹道,“老天爷,您真是会开玩笑啊,看看这是谁?这个人真的是以前名声响彻京城的那个京城火凤吗?那个目中无人为所欲为的名门千金李烈凤吗?三十年河东,你我不过三年未见,你却已经变得如此落魄,原来你也有今天!”太子妃一手捉住阿九的下巴,冷硬抬高,美目扫着阿九脸上的疤痕,今日上面被杜鹃画了两片叶子,乍一看倒是没那么醒目,但是近了还是能够看到伤口的狰狞。太子妃啧啧称赞,“果真是毁容了。” 阿九面无表情移开自己的脸然后低头道,“不知太子妃招草民来有何吩咐?” “叙旧啊,看不出来吗?”太子妃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冰凉地面上的阿九,心里涌出无限的满足感,“你也知道人走的越高,身边能够同行说话的人就变得越少,就开始不由的怀念起年少时的那段时光,可是即便我有心回想还是有很多细节想不起来,就想找个人一起聊聊过去,但等我转身欲寻找儿时闺蜜旧友时却发现你们早已是嫁人的嫁人,走的走,竟然一个人都找不到了。” 阿九抿抿嘴唇,“以太子妃现在的地位,想找个旧人陪你叙旧想必有大把的人挤破头都抢不到,还轮不到草民。何况草民现在身份低贱,与您说话恐怕与礼不合?” 太子妃倾侧臻首,娇俏道,“可是我就想找你说啊。” 眉头扭成一团的阿九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厌烦感,她知道这是被她深深压在心底的自从改变身份以来就不断累积的屈辱和和愤慨,这些情绪如同野兽般互相咬缠在一起,互相厮杀互相结合,然后不断的变大成妖魔,这妖魔一天到晚的叫嚣着要冲出来撕裂她所身处的黑色世界。她深吸口气,“那么殿下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呢?不过,实话告诉娘娘,我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大记得了,能够让我记忆深刻的只有两种一个是我喜欢的人一个是我憎恨的人的事,除此之外,我毫无关注,也不在乎。” 太子妃可能听出阿九隐藏于话语中的些许情绪和反讽,反倒沉默起来。 阿九头低的难受,便抬眼向前去看,就见前方的娇媚佳人直直的看着她,脸上表情扭曲狰狞,仿佛眼前之人与她有杀父之仇,恨不得啖她肉食她血,阿九心里不由的咕咚一下。 “李烈凤,你骨子里还是这么骄傲啊,可是你有什么可傲呢?现在的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妓女,而且是个毁了容貌的妓女,没有了以前呼风唤雨的身份,吸引人的青春容貌,你现在跟路边任人践踏的野草也差不了多少。你知道吗,现在我只要对着外面喊一声,就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终于不再摆出一副我们是旧识,我们以前关系很好的模样,阿九原本忐忑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抬头直视眼前情绪失态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姓柳,家中长女,小时候身子骨弱常常生病,偶尔京城名媛出来聚会,她总是呆在人群的最后,不起眼,没有存在感。直到很久之后她代替王三当上太子妃,阿九才隐隐约约想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淡薄的身影。是的,以前的李烈风就是一个高傲到让人讨厌的人,李烈风更是从来目中无人除非是她在意的人出现。 不过那时候她们已经走上不同的道路,她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力在乎这点小事。 她自认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交集,今日能够被召见,实在是受宠若惊莫名其妙。 但是显然已经贵为太子妃的柳大小姐并不如此认为。 她摇摇晃晃的踱着步,“你知道吗?我以前有多么羡慕你和王出岫,你们性格开朗,身体健康,能够去参加我一辈子都不能参加的活动,能够大声的说话,开心的笑,身边围满了各种各样的人。而我却只能在外面一个人看着,羡慕着,幻想着自己站在那中心的样子,你们好像天生下来就被人喜欢敬仰,高高在上,而我却如同尘土被人不屑一顾。” “我憎恨你们,恨不得你们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恨不得你们立刻灰飞烟灭。终于有一天,王出岫死了,你家破人亡,我成为了太子妃,我想现在我可以扬眉吐气高人一头了吧,可是所有的人即使嘴上不说他们心里却根本看不起我,每个人眼神都是在说,你看那个太子妃啊要不是王三小姐夭折,根本轮不到她啊,就连太子我堂堂正正的夫君心里想的念的都是那个死去的衰鬼。我那么努力,努力变漂亮健康,努力做一个贤惠大方有能力的太子妃,为什么那个人都不肯好好的看我一眼呢?现在的我究竟哪里比那个死鬼差?” 她一把抓住阿九的衣领,咄咄逼人的问,“究竟是为什么?” 听着她一句句凄厉言语,阿九心里竟也渐渐染上了一点哀痛之意,原来被过去束缚折磨的不止她一个人。一个人的现在其实是由无数个过去堆积而成,过去的每一个微末的细节,当时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只有很久之后,才有人发现,当年那句话,那件事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刃,那剑刃刺入身体深处留下深深的创伤,久难愈合并且直到现在伤口都在流血。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那个被伤害被背叛的人,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伤人的刃,然而她虽然同情眼前的女人却不会可怜她,经过这些年阿九自觉自己比她惨多了,她定神淡然道,“她人都死了,我也如同草芥,你已经比我们幸运,又何必如此介怀过去种种?” 太子妃惨淡又讥诮的笑了笑,“她死了吗?为什么我觉得她每天都好好的活在我身边?”吃饭穿衣游玩,甚至和太子相处,王出岫的身影都无处不在,那末鬼影就这样一直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她抢了她最宝贵的东西那般不甘。 这已经是心魔不消了。 阿九膝盖隐隐作痛,只觉得心里的那股厌烦如同沸水鼓噪,烫得她浑身都疼。 “那你想怎样,掘她坟鞭她尸?柳绦,你不要对着我撒娇,我和王出岫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也没有义务为你现在的生活负责。别说现在,就是过去王出岫就从来没在乎过太子妃这个位置,如果不是圣旨降下,父兄逼迫,你以为她会乖乖嫁入皇宫之中?你每天对着自己身边的人疑神疑鬼,得不到大家承认是你自己的问题,怪罪于我或者自己死去的人一点意义都没有——” 太子妃一巴掌将阿九剩下的话打掉。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两个人联手将我逼到如此的境地,要是没有你们,我的生活将是无比圆满和幸福,所以,我要杀了你,让我的日子彻底变得清净”太子妃眼睛通红,边说边拔下头上发钗,将细长尖锐的尾部朝外,步步逼向倒在地上的阿九。 阿九心惊肉跳爬起来,狼狈的躲避着太子妃的攻击,试图让她清醒过来,“刘绦,你冷静点,你现在贵为太子妃,想背负杀人的罪名吗?” 已经疯狂的太子妃此刻却异常精明,她冷笑道,“本宫何种地位?杀了你自然会有人替本宫善后,本宫看你还是别再浪费力气逃跑,乖乖受死吧。” 阿九顿时绝望。 人生谁无死,但是她却不甘心死在这个女人手上,心里倔气上来,阿九扫着屋子准备找样趁手的家伙使,和眼前这位偏激的太子妃拼个鱼死网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张起八岁起就入宫做了太监,那时年幼尚不知入宫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谈不上来伤心或者难过,后来长大则是失去了情绪产生的能力。毕竟如果你身边的人都跟你一样麻木感受不到做为一个人活着的意义的话,那么你所遭受的一切痛苦或者不公的待遇就没什么了不起的了。 他三年前才被分到东宫,因为得了太子妃的眼缘被调到她身边伺候。一开始真的又累又怕,所作所为所想和他之前作为一个低级的小太监时完全不同。 后来习惯了,心情就渐渐就平静了下来。 上位者虽然看起来高贵不凡,但其实不过是一个人罢了,只是因为权势,喜怒哀乐皆为雷霆,最后受到波及的当然都是底下卑贱的奴才宫女。他看惯了人命如蝼蚁,看多了欲加之罪c指鹿为马,只要他性命无虞,死个把人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当太子妃命他召见那个青楼女子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想,左不过以后这个人就消失在人世间罢了。 他脑子空空的站在门口之外,听着房间里面噼里啪啦的响声,身体动也不动。太子妃看起来身娇体弱娴雅文静,只有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道太子妃脾气有多么的善变,温柔的时候似水,暴躁的时候是火,稍有不如意,不把触犯她的人拆掉骨头烧个干净决不罢休。 之前的两个丫鬟已经被他打发走,太子妃这种异于常人的状态是绝对不能被外人看见听见的,在外人面前她必须永远维持优雅高贵的皇家太子妃形象。 今日所做一切都很平常。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起,空气中渐渐弥散开一股焦躁的气息。 张起不由得莫名紧张起来。 啊——就在这时,房间里面突兀的响起一声女人尖叫。 那声音有点耳熟,张起皱了皱眉头,犹豫要不要冒着违背太子妃之前吩咐的无论里面传出什么声音都不许进去的禁令冲进门内看看情况。要知道他现在的身家性命是和太子妃系于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他深深的明白所以才从一开始就尽心尽力不择手段地为自己的主子排忧解难。刚才这尖叫声明显的是太子妃发出来的,难道那个青楼女子敢在太子妃头上动土吗? 虽然担心那个叫阿九的姑娘狗急跳墙伤害太子妃,可是他又不想贸然冲进去然后承受得罪太子妃的后果。 “张公公——”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不远处紧闭的院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身穿宫廷护卫服饰的男人匆匆的跑到他面前,满脸焦急之色。 张起眉头皱紧引他走开几步,“怎么了?” 那护卫不安的看看前方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前院出事了,说是有刺客混入府中行刺,相爷吩咐咱们马上护送太子妃回东宫。” “刺客?什么刺客?可有人伤亡?”张起心里一沉,浑身都紧绷起来。 “目前还未听到有人死去,除了前面某位大人被刺中大腿,其他人暂且无恙。” “恩。”张点头,挥挥衣袖让他去院子外面侯着,然后转身走到房门前,深吸口气用力的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正是一片狼藉,他加快步伐绕过屏风,转眼就看见里面两个人女人撕缠在一起。或者说披头散发的太子妃正骑在倚红院那个女人身上,用力的扇着那女人的脸。 那女子也不示弱,一手弯曲抵在胸前隔开两人的距离,一手挥拳击打太子妃的腰部。 “娘娘——” 张起倒吸一口凉气,走到那两人之间对着下面的女人就是一脚,立马将她踹晕过去。 刘绦陡失对手,双眼发红瞪向张起,“不是说不让你们进来吗?” 张起脸色做惊慌状跪下道,“还望娘娘恕罪,小的也是不得已。娘娘,前院出事了,相爷吩咐御侍立即护送娘娘回宫。” 柳绦闻此猛然从阿九身上站起,呼吸不稳道,“出事?出什么事了?” “说是府上混入了刺客,目前情况混乱,一时详情还不曾得知,为了娘娘安全,我们还是先行离开比较好。” “刺客?我爹娘外公没事吧?” 张起走到她身边帮她整理头发衣物,看见她脖子上一块淤痕,不着痕迹的拿衣服盖好。所幸衣物虽有褶皱,没有破损之处,目前也实在腾不出时间重新更衣梳妆了。 “娘娘安心,据来传消息的侍卫说相爷诸位都安然无恙。” 恩,柳绦点点头。原本兴奋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起步要离开的时候才想起地上躺着的女人,她忍不住又用脚踢了阿九身体两下,转头对张起道,“张起,你替我除掉她。” 张起低下头道,“娘娘,今日府上太乱,又涉及朝廷重臣遇刺,未免日后闹大查起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先搁下此人,待事情平静了再找机会杀了她。” 柳绦撇撇嘴,不情不愿的道,“便宜了这个小贱人。”她摆摆手任他处置。 张起临走时便吩咐心腹下人随便将阿九丢在什么荒僻的地方,料想她醒来也不会胆子大到将自己和太子妃会面的事情抖露出来。 阿九醒过来时,只觉全身无处不痛。 嘴里暗骂着脏话,她坐起身查看周围,只见周围假山残破,遍地枯萎落叶,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身处阴阳何处。 她用袖子抹抹脸上灰尘,头疼的很,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呢,显然柳绦还是对她留了“一丝情面。” 不过这弃尸荒野到底把她丢哪去了,她慢慢的站起来,想着去远处走走问问人什么的,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前一后,前面的轻而稳,后面的沉而杂。不知道为什么,阿九非但没有上前问路反而下意识的退后几步躲入假山背面的空穴之中藏了起来。 她心跳加速,慢慢的调整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那两人就走到离阿九很近的地方。近到阿九几乎可以明显的听清那两人的对话。 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身份,要去什么地方?阿九紧紧贴着身后石壁,动也不敢动。 “等一下。”其中一人蓦然停住脚步。“你不是说相爷要见我,为何带我来这荒凉之地?”这问句当中竟然带了些微惊惶之意。 “今日我家老太爷大寿,前方人流混杂,为了安全,相爷才特意属我带您到这后面的静心亭会面,还望唐公少安毋躁。” 回应的声音低沉且平稳,语气虽然恭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阿九听了,竟然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显然他的回复并没有让对方的安下心来。那人脚步凌乱的退后几步,悉悉嗦嗦的不知道拿出了什么,“你在撒谎。我之前明明听柳家下人说过,这后院原先是柳家大宅,多年前遭了地震,房屋破损太过严重,柳家才在前面建了新的院子。什么静心亭,根本就是一堆烂石头,相爷怎么会约我在那见面。说,你是什么人?” 一瞬间安静下来,空中只余风声和那男人的粗喘声。 啧。想给你找块风水宝地来着。 紧接着那男人又惊又吓的声音骤然响起,“别,别过来,我手里有啊!” 阿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翼翼的探头,就见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紧贴在一起,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挡住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慢慢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开始后退,他挡住的那人越来越矮,直至砰的一声跌倒在地面,胸口赫然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淌。视线往上,只见地上那人的眼睛惊恐的瞪着,死不瞑目。 阿九倒吸口凉气,猛然撤回脑袋。 杀人了,有人被杀了。她刚才竟然目睹了一场杀人现场。 不能被发现,不然只有被灭口的份。她吞咽着口水,觉得今天真是触霉头,没有一件好事。如果,如果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劫,她绝对——“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动手抓你出来。”洞口突然响起冰凉的声音,仿佛地府催命。 ------题外话------ 我发现我喜欢的女主女配一定要身手利落,会使用一定的暴力。这算是本人很怂的逆向心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阿九右手摸到旁边的一块石头,石头一头有着尖利的棱角。 她每次遇到危险,即便清楚自己力量微末却总是不甘愿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心想着放手一搏,怎么着也有一丝挣脱的机会。 虽然之前无数次失败无不证明她的徒劳。 但一到了这生死关头,她还是不想认命。 她沉默不语,安静等着那人探头的那一刻。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汗水大颗大颗冒出肌肤落入尘土之中。就在她以为对方或许只是试探并不能肯定这边有人躲藏自己或许能够逃过一劫之时,就觉胳膊上陡然被什么东西箍住,然后身体不受控的随着一股力道向外冲去。 光线落入眼中的同时,阿九手里的石头就向身侧的黑影砸去,可是显然她的准头有限,石头擦着那人身体落在地上的时候,她绝望了。随后,她身体被狠狠的甩在旁边的假山石上。力道之大撞得她五脏剧痛,满目金星。 她身体无力地靠着冰凉的石头,抬头看着身穿柳府家丁衣饰的男人一步步走到她的身前。那张冷漠的脸上有一种刀刃磨利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感觉。 带着厚茧的手扣住阿九的脖颈,“你是什么人?” 阿九一时想不出她用什么样的身份可以让对方心生顾忌从而放过自己。这一犹豫,显然惹怒了对方,他手上不自觉加大了力气,“你都看见了?” 阿九难受的摇摇头。 “那听见了什么?” 对方声音毫无起伏,一双眼睛隐在帽子的阴影下,更是透不出任何的情绪。阿九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在打哆嗦,她抓住脖颈间的手用力的往外掰着。 “放了我我保证今日我没来过这里。” 那人嘴角嘲弄地勾起,“你的保证?我更相信世上只有死人才能彻底的保守秘密。” 阿九绝望了,更兼满心的悲愤。 不过是偶尔出来一趟,到底怎样的衰运才能让她遇到一连串的惨事啊?先是被太子妃教训,然后被打晕丢到荒郊野外,接着是目睹杀人现场,再接着就是被凶手捉到杀人灭口。她还以为她先前所遭遇已经是她生命中最不可超越的极限,想不到临了还是这么的凄惨。 她上辈子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吗? “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对方慢慢的收紧手,显然想清扫现场了。 阿九渐渐呼吸困难,双手用力推拒,然劲力却不足以抵挡对方的杀意,却不小心将他的衣袖推上几寸,露出小臂。 她布满血丝的两眼霎那间闪过微光,直盯着麦色肌肤上面的青色纹身仓促且不稳的道,“等等,我之前也算救过你,你要恩将仇报吗?” 对方手上动作顿住,“你说什么?” “步军司,倚红院,那日在我那里暂避的人就是阁下吧?” 他没有松手,却明显降了力道,僵硬的面皮仍然是无波无澜,淡淡道,“凭什么?” 这句话就是没有否认的意思吧,阿九心里松了一口气,前面冲口而出时,她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她眯眯眼睛,一只手点点他手臂上的燕子,“这个图案我见过。”那燕子乍看就是春天普通人家房檐下筑巢垒窝的燕子,翅长黒羽,剪刀尾,只有细看才会发现,那燕子身下的爪子张开如同鹰爪,锐利的不像是温顺的燕子。 当然那几日,她并没有亲眼看见他手臂上有燕子的纹身,但是他临走时留给她的药瓶底座上却刻着和眼前一模一样的燕子,凶恶的如同肉食狩猎者的燕子。虽然当时她厌恶于自己受制于人扔掉了那个白瓶,但是还是在扔之前扫到了这个怪异的图案,并且印象深刻到现在一眼就能认出。 他看了阿九一会,看得阿九无比心虚,难道这个人真的不是之前她救得那个人?但至少应该有关联吧? 半晌,他还是松开了手。 “既然你认出来了——” 一副无比遗憾的样子退后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惴惴不安的阿九蹭的升起一把无名火。她撑着身后的石头站直身体,咳嗽着调理完气息后,双眼止不住瞪向那张和之前她所见的完全不一样的脸,愤愤的道,“我虽然认不出你来,你应该认得我的脸吧,你竟然一点不顾念我救你的恩情,真的想杀了我?” 他摸着下巴,“你既然认不出我,我干嘛自找麻烦。何况,当时你替我遮掩,我不是给你解药做为报答了嘛!”两个人早就扯平了好嘛。 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我的毒不就是你给下的嘛,给我解药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阿九默默的骂脏话的时候,一边拼命把那口气压回肚子里。她整整凌乱的衣服,转过身道,“今天之事我会保密的,我走了。” “等等。” 阿九僵在原地,以为他又反悔。 却见那人几步走到那具早已死透的尸体前,在上面摸了摸掏出一封信揣在怀里,然后走到阿九面前道,“我送你。” 阿九面带警戒,“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确定?”那人环视了周围的环境一眼,“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在什么方位,又怎样走回柳府大院吗?” 阿九真的不知道,从之前他和死去那人的对话中可以知道,显然这里早已荒废无人居住,想找个人询问路径都不可能。 她默了默,觉得此刻想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的话,唯有依靠眼前的男人。 知道阿九已经默认,男人率先转身走下假山,“走吧。” 只是连着穿过两个走廊和三个拱门,阿九就看见几百米开外的柳府南门,原来自己身处的这处废宅就在柳府的后面。只是前面高墙碧瓦雕栏玉砌,身后断壁残垣荒草丛生,不知道为什么柳家也不修葺一下,竟然任由身后的宅子变成荒宅。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无人的路上,谁都没有开口,于是周围便只剩下单调的脚步声。 阿九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又觉得眼前的场景太过离奇,想想刚刚自己还目睹了杀人现场差点被灭口如今却跟着杀人犯走就觉得无比讽刺。看着前面的背影,怎么也有点在梦里的不真实感。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那个人是是谁?就丢在那里可以吗?” 两人不约而同打破沉默,只是话题南辕北辙。 前面的人回头看看阿九,不甚在意的道,“难道还指望我给他送葬?” 阿九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上次两人遇见就不寻常,这次她亲眼看他行凶,干脆利落,老练到像干了无数回。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一点是非观念都没有呢?阿九紧跟几步与他并行,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小心翼翼地道,“你上次不是长这样,是易容了吗?我后来听楼里的人说,那日官兵上门搜查是因为京城某个富商被杀,是不是你做的?” 男人止住脚步,转身看着阿九,黑沉沉的眸子看不到尽头,“怎么?九姑娘是要替天行道?” 明明他语气淡淡,不轻不重的样子,阿九平白无故打了寒战。眼前这个人和那次在她屋里躲藏的那个人虽然气息很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阿九却觉得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一个虽然狡猾但还算温和,眼前这个却浑身散发的冰冷的杀气。 突然之间阿九领悟到,刚才她开口之前他其实根本就认出了她,但是他也是真的想杀掉她,那了了无几的掩护之恩于眼前这人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他的眼中只有两种人,可杀之人,必杀之人。 而她未认出他之前是必杀之人,现在呢她若继续纠缠下去是不是仍然变回必杀之人? 她猛然觉得自己或许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这男人藏于黑暗以血为生,本身就是一把锐利的凶器,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 他是一名真正的刺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阿九想到这里心里一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对方却未理会她的异常继续前行,两人之间的距离因此渐渐拉开。 他走的越远,她越觉胆颤,只觉心跳如擂鼓,生死成一线,即便今日侥幸逃过一劫,未来也不明朗。 虽然身处之地曾经雕梁画栋无比奢侈,现如今也不过是一片废墟,她在这里找不到任何人求救。阿九踌躇半响,终于意识到此刻的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多余,明哲保身的最好方法毫无疑问就是保持沉默。 她定定心神重新起步追上前去,不过这次她却刻意与那人隔开十步距离,不远不近,即便对方临时改变心意想杀她灭口,还有一点缓冲距离。虽然她其实觉得这距离根本于事无补。 前方背影消瘦笔挺,脚步平稳轻巧,一看就是身怀武功之人。加之,她所经历的这两起人命官司,一个涉钱一个交官。一个江湖之人牵扯进钱权之中,怎么想都有蹊跷。 她心里乱七八糟,心思却不由转了起来。 她又看了看前方背影。 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们几次相遇也是缘分,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本以为以他谨慎的性子,一定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或者直接保持沉默,想不到他竟然干脆答道,“燕回。” “哦,我叫醉酒,别人都叫我九姑娘。”阿九惊讶之下,不由的也报上自己的名号。对方却发出一声笑声。因为太短,阿九也听的不甚清楚,她刚才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他之前躲她屋内,虽然听别人叫她阿九,但是眼下报上完整名号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吧?莫名其妙阴晴不定,她心里不悦的腹诽。 “接下来我们是要回柳府吗?”她昏倒之前柳府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并且还是不小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逼得太子妃当下放弃和她纠缠,抽身离去。只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再有她离开那么长时间没有去和倚红院众人会合,她们心里应该已经起疑了吧。 “我们刚才来的地方是以前柳府的后院,你为什么会去那里?”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又开口问了一遍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 这个不好解释,要真是分辨起来,就得从她以前的身份和恩怨说起。她支吾两声,也没说出个三六九五。 倒是燕回裂开嘴漫不经心的一针见血道, “这种日子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骗到那里吧?” 阿九沉下脸。看他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 他自然毫不在乎阿九的心情,继续火上浇油,“你身处青楼,周边来往之人烦杂,加之你性子孤僻骄矜,真要是真因为得罪什么姐妹恩客之类的人设计陷害于你,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今日日子特殊,想必,那老鸨必然事前警告你们一众人不得寻衅生事务求夹尾做人,那么这次让你变得如此狼狈的人必然不是你一班姐妹。除此,今日能够来柳府贺寿的达官贵人,无不是本着对太子妃娘家巴结攀附的心态,即使再记恨于你,想必也会忍过这一时半刻。那么剩下的就是你以前所结仇家,这个仇家并且身份地位不低,对人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并且与柳家关系匪浅,所以才能避开众人将你弄至这里我猜得可对?” 阿九冷笑一声,“你幻想力如此丰富,不去说书实在可惜。” 燕回嘴角勾起,脸皮仍然僵硬的绷着,便有了几分皮笑肉不笑的邪态。 “柳府就不用回去了,我直接送你回倚红院吧。” “不行。”阿九立刻拒绝他的提议,“与我一起入府的姐妹还在柳府,我一个人回倚红院,无法向其他人解释。我要先回柳府。” “你确定?柳府现下恐怕已成是非之地。” “什么意思?”她又想起,她昏迷前,偷袭她的那个太监慌张的样子,难道柳府真的出了什么大乱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柳府此刻必然已经乱成一锅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你此刻回去,不仅自身说不清楚,闹不好还会把自个儿性命搭进去。” “有那么严重?”阿九心乱如麻站住不动,面皮上还是尽力保持冷静模样,“到底柳府出了什么事?” 燕回也停下注视她的眼睛,沉默半晌才道:“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今日柳府为了给老太爷祝寿大宴宾客,特意请了倚红院摘星阁还有京城第一戏班前来助兴这件事吧?” 自然清楚,阿九点点头,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也不会来到柳府。“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先姑且不论你们一边,只戏班一般汇集了各地身怀绝技的江湖艺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戏班虽然大部分都是收养一些有天分的孩童从小培养调教,但偶尔也会收拢一些本身落魄的身怀绝艺的人。最近我便听说,那广春班新收了一个琴师。那琴师弹得一手好琴,三十几岁孤身一人行走江湖,据说无家无业,了无牵挂。但是他却有一项身世隐瞒了戏班众人,那就是,他年轻时原本有一个极为恩爱的妻子,后来被某位大官看上。那大官设下奸计陷害那琴师并强行将二人拆散,将他妻子抢入府中” 后面不用细说,也必然凄惨决绝,阿九想了想,“那个设计夺妻的大官,难道今日就在柳府之中?” 燕回点点头。 “那个琴师” “那人表面淡然无欲无求,实则性格刚烈不屈。这种夺妻之恨,琴师忍的一时,忍不了一世,必然伺机找那个大官报仇,今日机会难得,他自然不会放过。” “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这样孤注一掷岂不是以卵击石?” 燕回用鼻子哼出一声,“世人大都觉得除死无大事,有些人却觉得受了冤屈,活着是生不如死。” 这句话仿佛一记耳光挥到阿九脸上,没错她是没志气胆小鬼,苟且偷生到现在,但是又怎样呢,她虽然佩服琴师却不赞同他这样决绝的方式。 “你怎么知道这些?又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连戏班都不清楚的隐秘他竟然一清二楚,他究竟是什么人?而他们现在也没有互相信任到可以交换这些信息吧。 他挑眉道:“反正这些官府以后都会查到,提早告诉你并无妨碍。况且,今日你莫名从柳府消失,以后说不定还有其他麻烦上身,这个消息就算是提前跟你提个醒好了。” 阿九心里一沉,也知道他说的没错但愿前面的情况并没有到最坏,不会有人想到她不见了的事。 她犹豫半晌,还是道:“只是一个琴师,应该无大碍,我还是要回柳府一趟。”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跑回去,若是留在柳府内倚红院的人出个意外,三娘绝对会让完好无缺回去的她掉三层皮。 他今日趁乱杀人,又怎么会只有一个琴师掀风浪,不过这后面之事,燕回自然不会和她细说,只是淡淡道,“我实话已经告诉你,怎么做是你的事。” 阿九皱皱眉头,心里虽然被他话刺的不舒服,但是她忍下来,脚下却加快了步子往柳府去。 然而等他们到了柳府附近,便见柳府内外被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水泄不通,别说她进入柳府内院,就是接近怕是也没有可能。 阿九站在远处愣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办法,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倚红院,只是具体怎么向三娘解释,只能再斟酌了。 阿九咬唇往回走,就见那人在她身后跟着,也不离去,她心里不悦,嘴上也不客气,“你干嘛跟着我。”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九姑娘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让恩人孤身一人走回去呢?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我自然会顾好自己,燕公子还是自便吧。”现在想起她是他恩人了,之前一脸杀气想要灭她口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记忆。 “此地离倚红院可并不近,你确定一个人走回去不会出任何问题吗?” ------题外话------ 本来想弃坑来着,看见新的封面,瞬间觉得还是写完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阿九瞥他一眼,不确定他话里有没有轻视的意思,便冷声道,“不用了,我认得路。”也不理会他的回应,再看一眼柳府由混乱渐渐变森严的门口,便转身进入身后的胡同,她记得穿过这条胡同不远处,就是一家车马行,先去那边租一辆车。认不认得路都无关紧要,只要知道要去的地方不就成了。 进入胡同后,光线顿时暗了大半,柳府近处的人马糟杂之声也渐渐消失不闻,一墙之隔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那边是混乱,这边却唯有阿九自己的脚步声,和衣袂摩擦声交响呼应。除此之外——阿九皱了皱眉头,确认还有另外一人的脚步紧随她身后,她心里烦躁不由的加快脚步,却始终甩脱不开那人,她快他则快,她慢他也慢。这种感觉真是太差了,她猛的转身,“你——”话却顿时被后面那人的动作惊得丢了半句。 燕回此刻腰带已去,外衣散开,正解着裤子的系带,一副马上就要赤身裸体的架势。由于太过吃惊,阿九都有些结巴了,“你c你这是干什么?” 他撩她一眼,声音略低道:“看不出来吗?脱衣服啊!” “大庭广众之下,你脱什么衣服,太下流了你”阿九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快劈了。 燕回来回看看四周,“什么大庭广众,不就你我二人,那么讲究做什么?” 她大力喘了两口气,正要反驳他即使她一个人也代表大庭广众的时候,那边人正好解开系带,双手握住裤头,就往下一退。 混蛋,她还没有来得及转过身去啊啊啊 不过不等她尖叫,就发现她预想中的糟心画面并没有上演。原来他裤子下面还穿了一条裤子。 他嘲笑的看了两眼惊魂不定的阿九,团了团手里脱下来的裤子,随手往旁边一丢,就将之丢入了围墙后面的人家。 阿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到神色自然的继续手上动作,利落的脱下外衣并将衣袍翻将过来,拽着衣领抖了两下然后重新穿上身,并翻出搭在颈上的腰带重新束在腰间。原本是柳府家仆样式的石青色衣袍顿时变为一件灰色的不起眼的长衫。 他边整理着衣领袖口,走到她身边笑着道:“走啊,愣在这里做什么?还是你很失望没看见我身体?” 谁稀罕看你身体,姑娘我见过的男人多了去了,阿九愤愤不平的想着,转身挥袖就走,觉得自己被这么个不靠谱的人引动情绪,实在是太蠢了。 明明之前还是冷血夺命的模样,现在却流氓无赖的紧,脸皮又厚又贱,真搞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哦,说到脸厚,阿九才又想起自己两次见到他,他两次都是不同的样貌,肯定是他在脸上易容又多贴了一层脸皮,脸皮不厚才怪呢。 她摇摇头,加快脚步,她要赶紧回倚红院,她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的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思考,说不定等天亮之后就一切都过去了。这些勾心欺压背地里捅刀子的事情与她毫不相干,她不过一介平凡的青楼女子,力量微薄,虽然也想大仇得报,仇人下场凄惨,可是她却清楚自己的父亲并不是死的完全的冤枉,他最错的不过是站错了队伍,然后被当作保帅的那颗卒子弃掉了而已,认赌服输,没什么话好说。所以她恣意妄为,也清楚自己斤两,绝对没有招惹麻烦的意向。 出了阴暗的胡同,走不到百步,就是车马行,阿九找了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车夫,跟他说了自己要去的地点,就上了马车,只是她还没坐稳,就见有人窜了上来,并且相当自在的坐到了她的对面。 阿九冷声道:“下去。” “我没带银子,捎带我一程。”燕回笑得有些谄媚,身体却霸占了位子动也不动。 “我和你不顺路。” “你又没问我要去哪里?怎么知道不顺路呢?” “顺路也不载。” “俗话说得好,助人就是助己。” “那你找别人求助。” “我只认识你呀。” 阿九深深吐出口气,说理说不通,又不能将他硬踢下马车,明显她的武力值与他相比就悬殊不小,就此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撩起帘子,对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车夫吩咐声“走吧”到底还是屈服了。 待马车前行,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暗暗思考回到倚红院怎么跟三娘解释。 今日发生了很多事,姑且不论她被太子妃骗去欺凌的事,虽说最后柳府发生刺客的事情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要命的是她事后莫名其妙出了府,而且没有人证明她去了哪里,到时候,如果柳府那人的尸首被人找到,查将起来她说不定就要被列为重要的嫌疑人,更或者被列为府中那刺客的同伙人。 不,倒是有许多人能为她做不在场证明,一是将她运出府的人,只是这些人十之八九是受刘绦指使,怎么可能为她证明清白?还有就是坐在她面前的某人,他倒是能证明她是无辜的,但是燕某人正是杀人凶犯啊,怎么可能自己跑出来说她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他自己?所以她还是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再来就是倚红院的那些人估计到现在还被扣在柳府,而她却分毫未损的回来了不知道她跟三娘说她身体不舒服中途退出能不能糊弄过去呢? 啧。 是个人都不会相信吧。 那就直说?毕竟她今天确实是被人叫走了,然后也确实是被人打晕了扔在柳府后面的废墟。 最为关键的是,今天以她的情况,她原本是可以不用来的,但是三娘却特意强调带着她,那么是不是有人特别嘱咐过三娘让她去柳府献艺呢?这个人总不会是猜到柳府今天会发生意外,特意让她去做替死鬼吧。 这样看来让她去柳府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太子妃。她有动机对她心怀怨恨,有条件柳府是她外祖家,所有人都会替她保守秘密。想要对付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太子妃原本可以不用自己亲动手,只是为了一时爽快,得意忘形的选了个糟糕的日子。 这样如果最后查到她身上,那么她就把这些捅出来,看谁更不要脸面。 想的再美一点的话,太子妃那边说不定还会替她遮掩一下,让那些人查不到她的身上。 阿九又摇摇头,把这种情况摇掉,他们才没那么好心,顶多就是把今天带她去见太子妃那个小太监给杀了,把她见过太子妃的痕迹给抹掉,至于她怎么从柳府消失的。她即便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但是这个理由拿来堵三娘的嘴却绝对够了,至于以后麻烦上门时再说吧 “你在想什么?”突然而起的声音,顿时让思维混乱的阿九一惊,她睁开眼睛,才想起对面还坐着个大活人。 微风从垂下的帘子缝隙间吹进马车,明明暗暗的光线,在她和他之间跳跃翻滚,阿九脸上的叶子仿佛也活过来一般,泛出晶亮的神采。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微侧脸道:“关你什么事?” “看你摇头,还以为你遇到什么难题,说出来说不得我能帮的上忙?”他不以她冷淡的语气为忤,仍然和蔼可亲的和她交流。 真要帮我的话就去自首。 这句话她挂在嘴边半晌终究还是顾忌于前面车夫的存在而吞了下去,阿九垂下眼,“你要去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燕回默然半晌,探身上前掀起车帘,对车夫低声道:“前面第三个路口停一下,我在那里下。” 既然他这么识相,阿九也不多舌,视线落在自己的衣摆上发呆。 “要是以后遇到麻烦,可以派人来这个地方找我求助。”马车停下时,燕回指指旁边一家店面,门面小且低矮,看不出是做什么买卖的,阿九皱眉瞥了一眼,冷淡道:“只愿从此再无见面之期。”她区区青楼女子,遇到什么麻烦需要请一个江湖人士帮助。他不再存有杀她灭口的心,她就阿弥陀佛了。 他朝她笑,“你觉得这件事结束了?来日方长得很” “下车。”阿九板着脸,再没有心情和他交谈。 待他一跳下马车,阿九就吩咐车夫赶路。 燕回站在路边看着驶走的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进入了那个小且低矮的门面。 阿九一路忐忑地回到倚红院,付了车资,却并没有立即进去。她想了想,转身绕道后门,在守门婆子讶异的眼神中径自回了自己院子。 她找到小丫鬟,让他们帮她打了盆水,还未洗漱完毕,三娘就踹开了门。 阿九眼也未抬,扯过布巾,擦把脸才走到桌边坐下。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柳府发生了什么事?”三娘平日里八面玲珑,对待院里姑娘严厉,脾气并不甚好,关键时刻倒也沉得住气。 虽然看着阿九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她就止不住怒火中烧,三娘还是想先弄清楚事情始末再谈其他。刚才有人来报说柳府被官兵给围住了,她就吓了一跳,自己还有大半姑娘困在里面,真要出个什么问题,她损失大还是一方面,最怕扯上杀头的大祸。 她这边提心吊胆,派了许多人前去打探消息,那边却听守门婆子报说,阿九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她便忍耐不住过来问个明白。 阿九摸摸茶壶,早已经没有温度,也不讲究,倒了杯凉水为自己压惊。 “老九。”三娘脸沉得如同万年寒冰。 阿九抬眼慢条斯理道,“柳府遭了刺客,里面现在乱的很,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那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不是让你跟着其他人不许胡闹吗?”三娘今天右眼皮跳的厉害,心也慌的难受,就以为这事必然是应在很少外出的阿九身上,想不到到最后阿九囫囵回来了,其他人倒是生死不知。 阿九觉得冤枉,“我没有胡闹啊,三娘,我今天本来就不打算去的,要不是您不容我拒绝,我何至于被某个人叫出去揍了一顿——”她扯开领子,给三娘看她身上的伤口,看不出来了吗?女子打架扯头发指甲掐,好几条伤口成条状,惨不忍睹。 三娘看着青紫交加的阿九,心里莫名一虚。她咳嗽一声,“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后来宴会处传来骚动,我就被人打晕扔到了后山废园。幸好我命大,柳府恰好出了刺客,不然今天三娘就只能见到我的尸首了。” 三娘盯着阿九看,看她是否对她打了诳语,阿九面色却一片坦然,她本来就没说谎话,心正不怕影子斜。 冷哼一声,三娘站起身道:“这几日,你就在屋里好好养伤吧,其他事情等到我问清楚了再说。嘴巴闭紧点” 阿九咧嘴笑,朝着三娘抛个媚眼,“瞧三娘说的,阿九哪是那多舌的人?” 三娘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阿九坐在那里抿着杯中的茶水,脸上却再也没有一丝笑意。燕回虽不正经,但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却是没有错,这件事不是一时半刻可以结束得了的。牵扯权贵,还死了人,即便柳府想要保持沉默,朝廷也不见的轻易放过去。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最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石落水面,无限扩散了。 司琴他们直到翌日下午才被送了回来,一群人一见到三娘,就是一阵痛哭流涕。那满身狼狈,疲倦脸色无不证明众人吃了不少苦头。三娘只好耐下性子,温言安抚几句,又安排众人前去沐浴洗漱更衣。有什么问题也得等众人省过神休息之后再问了。 到了晚上,三娘把司琴和阿九叫到她房里,再没其他人。想来三娘最信任的还是只有司琴,司琴为人沉稳,虽然喜欢看热闹坐山观虎斗,但人甚是聪明,办事也有条理,若有大事,像是此次前去柳府,三娘便是让司琴主事辖制她们几个人。 当然把阿九叫上倒不是三娘也信任她,只不过是为了让她们二人对质,以防其中任何一人说谎罢了。 阿九倒是不怕,进去之后一落坐便如老僧入定,也不言语。 司琴瞅瞅阿九,眼神闪烁不定,心里大概是在猜测先前因被人叫走而与他们分开的阿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比他们先回来一步吧。只是阿九并没有满足她好奇心的意思,视而不见她的意味深长。 三娘也是单刀直入,让司琴讲讲当日柳府到底是如何情形。 前面所述与阿九说的一般无二,只从阿九被那个中人叫走后,司琴慢慢道来,他们一行人被人带到一个院子做准备,只是直到快上台了,也没等到阿九回来,司琴心下着急,便嘱托府里丫鬟前去寻找,他们一行人则先行准备上台。 在他们前面表演的正是这次专门请来为柳老太爷祝寿的京城第一戏班广春班。酒酣耳热,古乐筝鸣中,男女角色歌声悠扬,婉转动人,众人神色沉迷,恍然入戏之时,就见旁边有个身影纵身跃起。正是原本在一边奏乐的琴师。那琴师手里持了不知道藏于何处的兵刃,冲着宴席一侧的某个官员就冲了过去,趁着众人反应不及时,就刺了那官员一刀。 有刺客—— 短暂寂静后,尖叫声四起,好多人站起来就跑,场面顿时便乱成一锅粥。 他们倚红院侯在一侧,原本要一起进退,无奈场面实在混乱,各人身不由己的随着人潮流动,就四下分散开来。 此间好多人因为拥挤跌倒被踩踏导致受伤,等到官兵来到柳府控制住局面。他们又被聚集锁在一处宽敞的院子里不许出入离开,说是事情未明之前,他们全都有与刺客勾结的嫌疑。这下,司琴他们可是被吓坏了,惊慌不定中,众人被一一带出去询问口供。经过漫长且繁琐的审问,官府见事情确实与倚红院无关之后,便派人送了他们一行人回来。 三娘皱眉问,“他们没有问及阿九?” 司琴这时也察觉出来异样,瞥一眼阿九摇头道,“确实未曾问及阿九。”倚红院派至柳府的人数和人名是之前就报了上去的,他们点点人数,就能查出他们这边少了人,竟然问都没问,这倒蹊跷。“阿九,昨日到底是何人将你叫了走,你之后又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我被那人带至一处偏僻院落,后来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到了柳府后山。”对司琴她更懒的解释,说了也没用,更何况之前三娘让她守口如瓶的,果然三娘只是看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晕过去?”显然司琴不相信她的说辞,不过她也知道阿九不说她也拿她没办法,只能让她就此糊弄过去。 司琴心里不痛快,就向三娘道:“三娘,这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我觉得最近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特别是阿九他们几个,不如让她们休整一段时间再接客。” 那岂不是要断了她一部分银子?三娘下意识的想拒绝,然而理智又告诉她,无论如何这并不是一件小事,现在让阿九她们立刻出去见人也不妥当,万一有客人向他们打听当日柳府出了何事,她们一时口快透漏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可就大大的得罪的当今的相爷啦。 到时候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三娘想了想,“那你们就先休息几天吧,我们看看风向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她梦见小时候,站在荷塘边,看对面好多人在游戏宴饮,转眼那画面破碎成片,化成无数刀片刺入她的身体,鲜血随她的分裂溅出,落在池塘里,染红了雪白的荷花 阿九刚睁眼就发现屋内暗沉的很,她迷糊的想,难道还没有天亮吗,起身下床拖拉着鞋子推开窗户,就见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天上沉重的黑云从头顶向遥远的天际铺陈开去,一副要下很久的模样。 她伸出手,细细的雨丝,落入她略显苍白的掌心,带着微微的凉意,侵入肌肤,转而只剩淡淡的湿意残留掌心。 她茫然独立,细雨斜风卷入屋内也不察觉,眼睛扫着外面被雨水漫透的屋瓦墙壁和石板路。这样的天气,应当很适合温一壶清酒,与几个好友围炉谈笑吧。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可惜,她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陪她。 她身子靠向窗棂,漫无目的的发着呆,她之前似乎做了什么古怪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敲门声。 阿九醒了神,转身回去开门。门口杜鹃捧着水壶布巾一应等物,躬身朝她行礼。她让开门,让杜鹃进入。 杜鹃放下洗漱用品,就见旁边窗户大开,冷风切入,她喃喃道,“姑娘外面下雨了呢,要关窗吗?” “开着吧,屋里闷的很。” 阿九也不用杜鹃帮手,自己洗漱完毕,涂了面脂,杜鹃要为她上妆,她意兴阑珊的挥手止住,“算了,反正不去见客,就这样吧” 杜鹃见她百无聊赖的样子,就知道她心情不好,垂下眼想了想道:“我去为姑娘要壶酒吧!” 阿九笑着瞅她一眼,她倒是了解她,心里确实想在这样潮湿的天气里饮上一杯,就没有制止杜鹃的提议。 她拖着高椅到窗边安置,以手支颌,听雨打屋檐的声音,如同一曲鼓点密集的歌谣,心情谈不上多么的愉悦,但竟然渐渐的平静下来。虽然不能承认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但是比起年幼时的张狂和骄矜,现在她或许内心仍然藏着火,面上却终于沉淀下来。如果王出岫还活着的话,必然是嘲笑她死气沉沉一点傲气也消磨的不剩吧。曾经两人针锋相对,长相虽然迥异,但是性格却不能不说有很大一部分其实相似的,出身高门,千娇万贵,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出风头,有话直说,性格直爽,喜形于色,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恶,连初次开情窦,都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她和王出岫不能不说是一段孽缘。 但是,即便当时恨不得对方立即从这个世上消失,她也从来没有料到她们两个会是这样的结果,一个香消玉殒,魂魄无依,一个却沦落风尘,前程渺茫。 到底命运多磨折啊。 门又被人推开,她以为是杜鹃端来了酒,就没有回头,仍然看着窗外雨景。 有人走到她身边,淡淡的脂粉香,让阿九察觉到不对,回头,就见一张芙蓉面,水润的黑眸带着微微的讨好和小心。 阿九回头看一眼桌上的酒壶和几碟下酒菜,不由皱眉冷声道:“你怎么来了,杜鹃呢?” “杜鹃姑娘有别的事,我替她端来酒菜。”一身粉色长裙的玉蟾,强自压下心里的忐忑继续道。“九姑娘,一个人喝酒到底寂寞,不如玉蟾陪你喝几杯,以谢之前姑娘的搭救之恩。” “我不是说了这件事不用再提,你又何必耿耿于怀。”阿九不耐烦,她没有那么好心平白帮她,但也不期望对方如同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玉蟾到底有些尴尬,被人屡次拒绝,让她觉得自己有热脸贴冷屁股之嫌,她垂眸道:“我知道我不应该打扰姑娘,只是想和姑娘做个朋友。” 阿九嘲讽一笑,“朋友,你觉得我们这种地方有朋友吗?” “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配与姑娘相交,但是朋友有一见如故,亦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红尘多坎坷,同行一段路就是缘分不是吗?” 阿九心里一动,盯着眼前一向没在意的女子半晌,终于破口大笑,有趣有趣,伸手一指,“身份什么的,你我如今同为尘芥,不值一提,既然有缘相聚,坐吧——” 玉蟾脸上现惊喜之色,她点点头,去桌边取来酒菜,置于窗前宽台之上,学着阿九拖来另外一把高椅,坐于阿九的对面。 阿九自起来就一身中衣未曾换过,头发松松挽起,两颊留下几缕随着窗外轻风拂动,即便脸上有暇,只是懒懒靠坐在那里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情和骄矜之气,玉蟾心里叹息,眼前的女子以前是多么高贵和傲气,只是远远望一眼都让人自愧不已,只觉她如在云端,风华无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和她并坐一起喝酒。 她左手拉起右边衣袖,执壶为阿九和自己各自斟酒。那澄澈酒液落入白色瓷杯中,便散发出微微清香。 阿九闭眼轻嗅,微微叹道:“花蕾含苞,酒香初沉,十年女儿红。” 玉蟾微微一笑,知道阿九酒量好,嗅觉灵敏,这种程度的酒她自然是一闻就得。 所谓的女儿红,本来是女孩子刚出世时,家里大人将刚酿好的酒埋入后院树下,待到出嫁之日,起出所用。这种含义隽永的酒本来和他们这些风尘女子极不相称,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院里姑娘最喜欢点的就是这女儿红,醉眼惺忪之时,与人逢场做戏之时,便拿着这一坛坛的女儿红,糟蹋下去。好像这样,就能够平息心里的不甘,就能够把不能作为一个正常女子嫁娶的那种哀怨尽数付与五脏轮回之处。 这人世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女儿红可以喝呢,埋下十坛二十坛又怎么样呢?一朝沦落成泥,那些寄望了无限祝福的酒水便成了对她们这些人最大的讽刺,与其叫做女儿红,不如说是花雕。 花雕,花凋,如花凋落。 阿九对玉蟾并不熟悉,只是知道她似是被家人抵债卖入院里,以为她家境不好,一两次接触下来没想到她竟然颇有思想和才华,并不像是乡野陋巷出来的,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腊月就满十九岁了。”玉蟾微微笑,如同芬芳洁白的玉兰。 阿九点点头,“比我小三岁。”还很年轻啊,正如三年前不知世事的她。 “可以叫你姐姐吗?” 原本以为害羞不善言辞的姑娘,顺杆起来溜的很,阿九嘴角微勾,“随你便吧,不过我可并不是一个好姐姐。”她家兄弟姐妹少,只有一个兄弟走狗斗鸡,吃喝嫖赌无所不通,以前的时候只是看不起,却从来不屑管教,又或者觉得以他们家财势也不需要后辈子孙有多出息,现在想来,以前思想真是鄙薄,别说她父亲品阶比起那些一品二品低,就是积攒了大量财富,一朝大厦倾颓,衰败的竟然如此迅速,令人措手不及。 兄弟被发配到苦寒之地,至今消息全无,她苟延残喘活着,除了期待看到仇人落败,还有就是期盼有朝一日能够再见这唯一的亲人一面。 “我会做个好妹妹。”玉蟾故作俏皮一笑,举杯道:“妹妹祝姐姐一杯,愿姐姐若有所求便得偿所愿。” 这个愿望太大,就连菩萨都未必能够实现,不过阿九也并不是扫兴之人,这个妹妹来的甚是便宜,她心里还未能彻底接受她,心里不以为然,却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净。 言谈间,知道她出生自江南,怪不得人生的水灵,笑起来便有一种婉约之美,阿九手指轻点着杯子,似不经意道,“看你谈吐,应该自幼便读过不少书吧?是家里人教的吗?” 玉蟾喝了酒,脸上便泛起薄薄的红晕,面容便越发柔美,她摇摇头,“我少时家贫,并没有条件读书习字,后来被卖到前任主人家里,才学了好些东西。” 好些东西?“不止读书习字?” 玉蟾明眸善睐,朝着阿九憨笑,“还有琴棋书画啊,学了好多,也挨了好些打。”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里用上。 一般卖身为奴,都学些谨言慎行,如何伺候好主人,怎么她尽学些这种对于奴婢来说毫无实际用处的玩意?阿九沉思半晌,不由问道,“你前任主人倒是颇有意思,不知是何人?我可有听闻?” “自然听过,我还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姐姐你呢。”玉蟾双眼黑的发亮,给了阿九一个让她无比惊讶的答案。 她们之前竟然见过!只是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印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陷阱 “韩国公李善长膝下二子,长子李继成,承祖荫,受封世子,次子李继先,尚三公主,为驸马。”玉蟾说完顿住,仔细打量阿九脸色,便知她心中有了几分计量。她咬了咬嘴唇,继续道:“吾名虽不显,却曾在韩国公府为奴。”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原先她略显激动的心便渐渐沉寂了下去。 阿九眉头皱紧,“你是国公府的人?又怎会被卖到这种地方?”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大家奴婢除非犯了特别严重的错,若是出了府,抢着要的人家也不是少数,像玉蟾这般才貌双全的人,被要到一般人家做半个主子都不是难事。 玉蟾脸上便现出犹疑之色,檀口张张合合,欲言又止。 “若有为难,也不必说。”毕竟与她无关,大家族里阴私之事数不胜数,真要追究起来还真是说不完。 玉蟾苦笑一声,“虽然自己说起来不好意思,妹妹虽说出身贫贱,自幼却生得几分姿色,这才能被人牙卖进国公府,我初初以为我的将来不过是为人奴婢,伺候主人衣食住行。但我签了卖身契之后,却并没有去国公府,而是同一群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娃一同被送进一处隐蔽的宅子之中。” 阿九挑眉,这事到有蹊跷。 “那地方建的隐秘,守卫也森严,我们如同被变相的囚禁在那里,开始我们都彷徨无依,不知前景。之后便来了十几个嬷嬷师傅,教我们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各项本领,所学之杂之繁,便是一般大户人家小姐也比不过,规矩也甚为苛刻严厉,便有姐妹不能按时掌握某项技能便要受到残酷的惩罚,有人因为忍受不了还曾逃走,被抓了回来后,就拉到我们面前,一板子一板子的活生生打死。”说到这里,仿佛又看到以前血腥场面,玉蟾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你那时几岁?”阿九心里也有动容,不由好奇问道。 “不足八岁,其后五年,我一次也没有离开过那个隐秘的宅院。”玉蟾叹口气,“就在我以为要学到死的时候,终于有一天有外人来到院里。我们姐妹便陆续被人领走。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是死是活,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再也没有见到一个熟面孔。” 阿九以手托腮,脸上若有所思:“你说你之前见过我,后来了呢?” “就在与我一同学习的姐妹没剩下几个人的时候,我就渐渐开始怀疑究竟是不是国公府买下我们?总觉得他们花费那么多时间训练我们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国公府到底是朝廷勋贵,即便养几个丫鬟戏子,也犯不着这么下功夫吧?他们究竟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呢?我心里忐忑不安,后来终于有人来带我离开。”玉蟾脸上泛着惊奇,“没想到,那人竟然真的带我去了韩国公府,并且留在三公主那里做了个二等丫鬟。” “三公主?” “对,也就是韩国公府二公子处,但是身为一个公主,她身边光贴身的大丫鬟就有四个,二等丫鬟只家生子更是用都用不过来,怎么会用我们这种从外面买了的奴婢伺候呢?得不得主人信任是一个问题,就我们之前所学就不是一般伺候人的我心里觉得不安,便在到了公主那里之后小心处事低调做人,生怕得罪了某些人被人给小鞋穿。” 本身貌美,又有技艺,联系到后来玉蟾的遭遇,阿九倒是有了几分了然。 “刚开始平常的很,我也并没有真的到公主和驸马跟前伺候,其他丫鬟虽然时不时对我冷言相向,倒也没真的伤害到我,我一开始怀疑的自己被拿来给驸马做通房的想法便渐渐放了下去。就在那时,国公府举办了一场宴会,宴请了好多官员,前方伺候的人说是人手不够,就从我们中间抽调了不少人到前院伺候,然后我” “被某个官员看上了?”阿九替她接上后面的话,其实就在玉蟾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了某种猜测,到了现在她才真正的觉察出味道来,历朝贵族富人便有互赠奴婢下人的嗜好,你去别家看上了人家的丫鬟,侍婢,主人便随手将丫鬟侍婢赠与你,不仅不是尴尬为难的事情,反而加强各家族交流和牵扯,更被视为一种风流雅事。而前面玉蟾所说,被训练学习琴棋书画什么之类,显然是国公府专门培养出来用于某种特殊用处的棋子。这些棋子在各种情况之下被送入各大门阀势力的内部,通过学习的手段取得主人的宠爱和信任,获取各种有用的信息送回国公府,这便是国公府庞大的信息网和间谍群。 各个家族彼此埋入内线,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像韩国公府这么大手笔的倒是少数。她一直以为这些大家族在夺嫡立储的事情上下手还没有那么早,难道韩国公府早就有了主意?三公主之母是位列九嫔当中谢昭容,谢家本身不显,在后宫之中势力可谓忽略不计,他们支持的是谁呢?太子还是那个人? 她又想起季翰林临走之前跟她讲得那番话,这一年以来当今圣上的身体状况才变得很差,但是国公府却在那么多年前便埋下了这些钉子,即便一开始不是为了在权力角逐的时候使用,国公府也够高瞻远瞩的。阿九心里怅然,不由的想到自己的家族,明面站在高处,却不懂的培养势力和韬光养晦,可不是就成了出头的椽子和被舍弃的卒子?也怨不得率先摔下马。 权势这条路本来就艰险,一不小心就分身碎骨,她已经无力回天,再想这些也于事无补,于是暗暗叹口气,继续问道,“那位官员要下你了?” 玉蟾点点头,后面的事情更是身不由己的多,仅仅用语言叙述都觉的锥心刺骨。 为人侍妾,特别是她这种被人从别人家要过来的,在那位官员的原配面前地位有多尴尬可想而知。她如果不能得到男主人的宠爱,会死,得到男主人的宠爱仍然是不容于女主人的面前,还是一个字死。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开始使用前几年被迫学到的种种技能争宠。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低微到尘土里,所有的自尊心都被摔碎在地上,她以为这已经是她所经历的最大苦难,却没想到后来所经历的种种更是一重狠过一重。 “我很少去国公府,印象中不过两次,一次是国公府三女及笄,另外一次就是三公主举办梅花宴,你是哪次见过我?”权贵女眷的走动和家里当家人的政见相辅相成,她父亲不巧正好与国公府不合,所以她甚少与国公府女眷相交,彼此关系也仅止于点头而已。想到这里,阿九脑海中不由一闪,虽然她年少时甚是无知,这后面几年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出来,她父亲是支持太子一党的,而国公府既然与自己的父亲政见相左,那么他们要么保持中立,要么倾向于某位皇子。她心里一沉,宫里的谢昭容和国公府果然早就有了决断是吗? “是三公主的梅花宴”那年白雪飞扬,梅花于泠泠寒冬中傲然绽放,各色佳人穿梭于梅花树下,或笑或嗔,娇艳美丽不亚于枝头花色,她躲在角落,看着其中一位小姐,手持黑色鞭子,面带无聊之色倚在某棵树下。手里的鞭子轻挥,便溅起朦朦雪雾夹杂着点点飘落的花瓣,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流。 风流啊总觉这个词应该形容某位年少公子,仪态万方,笑意从容的模样,她却无来由的觉得那时的九姑娘是如此风流骄妍。 以至于很久以后她在倚红院见到她,便生出一种世事如此荒唐讽刺,任人只能无奈忍受的感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平等过。 阿九垂下眼,心里慢慢生出讽刺之意,她曾经身处上层,享受世间荣华富贵,最懂得人与人之间的不同,那些高官贵阶看低下挣扎的人便如同蝼蚁,或者是一件物件。生的好些,抢过来最多付点银子,生的不好碍了眼砸碎了扔掉也没什么大不了。曾经认识的一个豪门少爷,风流好色,看见有姿色的寻常人家女儿,不管人家是否定亲,是否愿意,先抢了回来拖上床,他自鸣得意说,先试试,好用就留下,不好用就丢一边,咱也不缺那点钱。至于那个被丢在一边的无辜少女究竟是如何的下场,他并不放在心里。 她那时眼睛也长在头顶上,与自己无关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也不觉的他们因为受到逼迫哭喊叫屈有什么意思。甚至于想,如果能够脱离旧日凄惨的环境,让生活变得舒服一些不好吗?现在她沦落为最底层的低贱之人,才恍然,即便有些人确实因为物质而背叛自己的尊严,但是还是有一部分人是宁愿死也绝不低头的。 但显然自己不属于那种宁折不弯的那类人。 看她被曾经的同类人现在的太子妃羞辱打骂一番,也没有寻死觅活的念头,现在又同曾经被她无视的丫鬟侍妾一起共事,心里尽然也不过就是怅然一番而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究竟太长了,不过她也相信,她不用等那么久。 阿九端着酒,低头看杯中自己的倒影,轻笑道,“所以,你就因为那一面之缘,过来结交与我?”来看我笑话? 玉蟾有些尴尬,但是她也反驳不了,这便如同你以前极度倾慕一个人,多年以后,即便已经不再迷恋,到底还是想看看那人在多年之后过得怎么样。年少时的九姑娘便是她以前的梦一般,她真实存在了,才能证明她自己也曾经在那个梦里路过。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已经有一些随着风吹进屋里。 那落雨带入的寒冷让玉蟾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她忍不住张口解释道,“虽然那是一方面原因,但我是真的感谢姑娘救我一命,也真的倾慕姑娘人品。” 她并没有丝毫看不起阿九姑娘的沦落,也并不觉得那些自绝以避免受辱的人有多么令人敬服,本来蝼蚁尚且偷生,谁也不能代替一个生命做出生死的决定不是吗? 她心里战战兢兢,看着阿九面无表情的饮着酒,觉得即懊恼又后悔,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为什么就是不会说话呢? 阿九放下杯子,抬眼看向不安的玉蟾,嘴角勾起,“你为何不安?我本来是千金小姐没错,这也不是什么众人不知的隐秘,我既然活下来了,别人说什么就都不在乎了。”反正都习惯了,甚至一开始,有倚红院客人来点她,也不过是想见见曾经名动京城的千金小姐到底是什么样子,但看见她除了脸上有疤还活得好好的,就像触碰他们心里的逆鳞一样,动辄出口讥讽辱骂,觉得她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切,她活不活关他们什么事,真是狗拿耗子。 自己还不是来逛青楼,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高兴了,就听两句奚落讥讽,反正语言攻击不痛不痒,不高兴了抄起桌上酒菜就砸上那些人。她活得憋屈,但是也从来没有如此的肆意和自由。即便被三娘教训,她也痛快。 玉蟾听她如此说,心里松了一口气,便挽袖执壶,为她斟满酒,“那玉蟾敬姐姐一杯,既往不咎。” 两人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尤为动听。 酒酣耳热之际,玉蟾取来古琴,弹曲凑兴。 这个凉爽阴沉的午后,阿九倚在窗前,半醉半醒的看着对面佳人轻吟漫唱,心里环绕着一句诗词,云散天高秋月明,东家少女解奏筝,醒来忘却巴陵道,梦中疑是洛阳城。 现在天阴沉,云未散,月未明,她却酒香之中,几乎忘记身在何处。 九姑娘,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x 阿九醒来,头痛欲裂。 她酒量好,昨日不过少饮几杯,怎么最后如何结束睡下都不记得了? 她浑身酸软的从床上坐起,只觉身上酒味甚浓,皱皱鼻子,她下床到桌边喝了两杯凉茶,才解了喉中干燥。她看看窗外天色,黑的彻底,约莫已经到了晚上,倚红院现在是最繁忙的时刻,估计也找不到人给她烧水沐浴。她穿好衣服鞋袜,开门往厨房走去,看看自己能不能拎壶水擦拭一下身体。 前院歌舞升平,后院相对安静,但也不时有龟奴丫鬟来来往往,他们见了阿九并不问她作何,只是行个礼便匆匆而去。阿九也不甚在意,摇摇晃晃便到了厨房。大厨房里几个大师傅热火朝天的炒着下酒菜。她也不进去,而是拐入旁边的耳房,里面几个婆子看着炉子,每个炉子都烧着热水,有些已经滚了,有些还温着。 其中靠门边一个婆子率先看见阿九,便起来打招呼,“九姑娘来了,是要热水吗?” 阿九点点头,“有多余的吗?” “姑娘是要泡茶还是洗漱?”那婆子四十来岁,模样平常,身材中等,但是衣饰整洁干净,为人看来也甚有礼。 “洗澡。” 旁边有胖婆子插了一句,“洗澡水需要一大桶,现在我们几个人手脚不停都供应不上前面,姑娘不如忍忍。” 阿九冷眼看了那胖婆子一眼,并没有说话。 先与阿九搭话的婆子便瞪了那胖婆子一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一边干活去。”转过头对阿九陪笑道,“九姑娘别见怪,我马上找人给你送过去。” 那胖婆子心里憋屈,忍不住又插了一句,“秦大娘,过会前面来要水我们没有,三娘要骂的。” 阿九皱紧眉头,不悦道,“怎么?现在要个水,还要给三娘报备?”她瞅着旁边个凳子,坐下,“那好,我坐在这里等,你们去找三娘来,看看她允不允我用热水。” 她现在还是倚红院九姑娘,怎么用个水都有人唧唧歪歪,或者那婆子看她没有丫鬟使唤自己亲自来要水,便看不起她是吗?又或者不是三娘骂他们而是几位院里的姐妹有意见? “九姑娘?这”秦大娘面现为难之色。 “胖大娘,水好了吗?我们姑娘急着要的。”这时又有清脆声音传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丫鬟迈步进来,一看里面气氛不对,便愣了一下。 胖大娘似是有了靠山,连忙凑到她身边告状,“四繁姑娘,水好了,但是这位九姑娘却要用。” 四繁是红月的丫头,主子脾气泼辣,丫鬟也不是省油的灯,看见坐在一边的阿九,面上便皮肉不笑,“原来是九姑娘,今天没听说姑娘翻牌做生意啊,怎么也需要热水呢?” 本来这次一起去柳府的人三娘都让休息一阵子,耐不住有人出高价点红月的名,红月今日便开张了,而阿九却还在无限休息当中。 本来阿九只打算打一壶水回去擦洗,到现在她到不想解释了,她眼皮都不抬回道,“我也没见你要脱衣服啊?打扮这么光鲜亮丽做什么?是要抢你家小姐的客人不成?” “你——你胡说八道——”四繁气结,俏脸涨的通红,“总之,先来后到,我们小姐先要的水,我们先用。”说着就朝后面招手,几个龟奴走进门来就要去抬热水。 这可真是霸道,说不过就动手,阿九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得自己被个丫鬟欺负,她蹭的站起来,伸手到其中一个炉底抄出一个正在燃烧的干柴,转身就扔进那几个龟奴要抬的水桶里。 木柴插入水中,便升起一片烟雾。屋里的人目瞪口呆,说不出来。 秦大娘干笑几声,她就知道,得罪谁都好,就是不要得罪九姑娘,这可是连来倚红院寻乐子的大官都敢打的愣头青。她朝旁边厨房里的小丫鬟使个颜色,那小丫鬟悄声退下去找三娘去了。 “你”四繁这次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这个没脸没皮的贱人,心里却狠狠的骂着 阿九不以为然的甩甩袖子,“水看来用不了了,不如四繁姑娘跟我一起等等,不过先来后到嘛,你可要等在我后面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四繁脸色铁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双手握拳一时忍不住想冲上去跟阿九撕扯,一时又想着自家主子发作起来阴寒毒辣的模样,只觉得此时身子如同在油锅里滚来滚去,煎熬难过的很。 阿九下巴微抬,眼睛斜睨着四繁,这种略带嘲弄的挑衅最让人心生怒火。倒也不是她故意跟一个丫鬟计较,因她没有专门伺候她的人,若有人不将她放在眼里,处处怠慢和无视她,有一便有人学二,她若不一开始就防微杜渐,将来受苦的就是她自己,本来趋炎附势,踩地捧高就是人的本性嘛。 “怎么回事?都在这里聚着做什么?”一个冷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不由一凛,中间自觉让出一条道让出声的人走过来。 秦大娘忙迎上去行礼,“三娘。” “嗯。”三娘朝她点点头,便看向一边油盐不进的阿九,狠狠的瞪着她,“老九,你不好好在房间里‘休息’,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话音尾处犹有余寒,可见三娘有多厌恶阿九惹麻烦的习性。她走到哪里,哪里便起纷争,最后替她擦屁股善后的人就是三娘,三娘实在是烦不胜烦。 阿九右手顺着衣带上的流苏,漫不经心的道,“我也懒得来,奈何找不到人支使,只好自己亲自跑一趟,本来嘛就是想打壶水洗漱,没想到有人还推三阻四,果然我们这种人就是不受人待见的下贱命,就连个奴才都看不起咱们。” 躲在后面的胖大娘不由得缩缩脑袋,背后冷汗涔涔,只觉如被芒刺。 “秦大娘?可有此事?” “这个”秦大娘没想到本来芝麻蒜皮的小事会弄这么大,归咎于原因终逃不过自己这边的过失,所以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 阿九火上添油,“这位胖婶可说了,我要点水都要提前跟三娘说一声,不然她是担待不起,三娘啊,请问我们院里烧火的婆子到底担的什么重责大任啊?我就弄点洗澡水还能让天塌了不成?还是咱们烧水的婆子不够用?要不我出钱买个专门为我自己烧水的婆子?免得天真的塌了要怪罪在阿九的头上?”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理会站在一边脸色青紫交互的四繁。这种人晾着比正面交战更有效果。 “三娘,是我们姑娘先要的水——”四繁终于憋不住申辩了起来。 阿九掰着自己的手指凉飕飕的道,“哟,我就说吧,果然人手不够,咱们院里一个姑娘要了水,另外其他的人便用不得了——秦大娘,你们是不是每人每次就只烧一小茶壶水,然后攒个半天才能攒够一个人的洗澡水啊?” “九c九姑娘,今日客人确实比平日里多些,这水便耗的快,实在不是故意怠慢姑娘,还请姑娘多多谅解”秦大娘低头哈腰陪着不是,心里不禁埋怨站在自己后面的胖婶,要不是她多收了四繁几个桐子,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今日何至于弄到这步田地。她想要做好人也得看看对象吧。 三娘看到这里也明白事情起路来源,她阴沉着脸对秦大娘道,“你管着茶水房,也得看好自己手下的人,那些偷奸耍滑c不守本分的人清理了吧,再去买几个勤劳能干的人来。” 秦大娘点头称是,暗道等下一定狠狠的给胖婆子一个教训再发落了她,以报今日自己受连累之苦,全然忘记要不是她的优柔寡断,也不至于事情闹大。 三娘又转向四繁,“你来倚红院也不短了,怎么楼里的规矩你都忘到你爹妈肚子里去了?无论院里姑娘做了什么,姑娘就是姑娘,丫鬟就是丫鬟,与姑娘顶嘴争执就是院里交给你的规矩?自己掌嘴三十,记个教训。” 四繁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跟着一个嬷嬷去了一边领罚。 “三娘,这不公平,明明是阿九欺人太甚。”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红月满脸通红愤愤不平,“本来就是我先要的水,她过来横插一道,还有理了?” 阿九冷哼一声,“我有理没理,总比你一用洗澡水,整个楼里没水用有理吧?”所以她刚才才没有告四繁的状,就等在这里,先来后到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只要她一要水,别人都要靠后站的霸道。 “那你就往水里扔木柴吗?这不是纯粹找碴?”红月看见落在一边的木桶,里面水质混沌,一根黑色烧了一半的木柴躺在水里分外刺眼。 “心情不好,手抖了呗。” “三娘!”红月尖叫着朝三娘大叫,“你看她——” “好了。”三娘揉着额头,吩咐秦大娘,“快点烧水给她们两个人送去。”转身又对阿九道,“你再在房里多休息三天吧。” 意思是再关她三天禁闭是嘛,阿九无所谓的耸耸肩,朝三娘福个身,就摇摇晃晃的离开了。直气得的后面的红月跳脚,埋怨三娘偏心眼。 三娘也是无奈,都说了阿九打骂由人,该用的惩罚手法她都用过,她就是死性不改,这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态度,她又能拿她怎么办? “有贼——” 阿九被一声尖叫惊醒,她猛的睁开眼,盯着上方的床帐,侧耳倾听。 由于之前吵架赢了,心情舒爽,洗过澡,她略吃了点东西便歇下了,现在也不知什么时候,只觉屋里黑的彻底。 “抓贼啊!” “快来人啊,抓贼啊!” 倚红院还会遭贼?阿九迷迷糊糊的披上衣服坐起,又想着楼里护院不少,怎么会让贼人进了院里?不是有恩客打着寻欢的幌子,实则进来偷窃金银钱财吧?这也是有先例的,要知道楼里姑娘平日里被人打赏的不少,除了大部分要交给院里,肯定还有一部分被院里姑娘偷偷私藏下来,三娘虽则爱银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青楼姑娘还是小有余财的。这便惹的那些无底限的惯偷,付上一夜的渡资,到了夜半人静的时刻,便溜到各房里摸走姑娘钱物。这种贼最没天良,要知道这都是姑娘赚得皮肉钱,他们也下的去手,简直跟那些盗墓掘人祖坟的人一样损阴德。(唉,我这没有变相的说那些盗墓小说不好啊,我老爱看的。) 外面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阿九想了想,还是起床穿好衣服,她随手挽了头发就去开门,就见有人向走廊左边跑去,她皱皱眉头,一时想不起来那边住了哪些人,便也跟着往左边走。 半路上碰见玉蟾,她一脸惊恐和疑惑的抓住阿九的手,“姐姐,我好像听到院里进贼了。” 阿九点点头,带着她继续往人群涌动处走。 “我们还是不要过去吧,万一有什么危险我已经叫扣儿去打探了。”玉蟾很是犹豫,总觉的她们前去不妥。 “那我自己去。”阿九睁开她的手,径直前走,她心跳不稳,万一那边的盗贼是自己见过几面的“熟人”,好歹,去看看笑话也好。 “哎”玉蟾拦不住她,只好仍旧跟在阿九的身后。 走廊走到底往右拐,就见一群人围在一间房门前指指点点。阿九靠近了就发现这间房竟然是品书的,品书自从柳府回来就大病了一场,大夫说是受惊过度,这些日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喝药养着。难道是她屋子里遭贼了? 门口有护院守着,外面围观的人都进不去,也不知道屋子里什么情形,她和玉蟾刚刚站定,小丫鬟扣儿便瞧见她们凑了上来,“姑娘,九姑娘,你们来了。” 玉蟾忙扯她到一边,“发生什么事了?真的有贼吗?大家都围在品书姑娘这边,是她房里遭贼了吗?” 扣儿使劲的点点头,口齿伶俐的道,“我来的早,刚进去瞅了两眼,品书姑娘屋里确实被人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掉的到处都是刚才隐约听伺候品书姑娘的丫鬟小青说,她们姑娘今日身体好了些,便想出去透透气,她半路折回来给他们姑娘取披风,刚拉开门就看见屋里一个黑影从窗子那里窜了出去,她吓得大叫,点了灯,便发现屋里一片狼藉,一看就是被贼光顾过的样子?” 大晚上的出去透气,阿九心里嘀咕着,便问,“可抓到贼人了?” 扣儿摇摇头,“等护院赶过来的时候,贼人早就跑的没影了,现在品书姑娘她们正在清点屋里是否遗失什么贵重物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还有别人屋里遭窃吗?”阿九又问。 扣儿迟疑的摇摇头,“应该没有吧,至少目前,我没有听见其他的地方有人呼喊叫嚷,我想,可能就只有品书姑娘屋里进贼了。” 那么今天这个贼人是碰巧进了品书的房间还是专门挑的?品书虽说赚得银钱不少,但绝对不是倚红院最富有的一位,如果是有贼人“光顾”的话,首先应该去找三娘才对吧,即便因为三娘屋里看守严密,贼人怕麻烦而转投其他地方,楼里前三名也不包括品书。 玉蟾看看沉默不语的阿九,猜测道,“可能这个贼不大了解我们楼里的情况”所以才选了这么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选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对象。 阿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可能吧。” 这时就见品书屋里有人走了出来,打头的是三娘,她转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品书道,“既然没丢什么重要东西,你也不必担心,今夜让小青给你收拾另外一件屋子住,好好休息一下,别刚好些就又严重起来了。” 品书脸色白的吓人,她身子大半靠在小青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要吹倒似的。品书眼里盛满恐惧和担忧,“三娘,那个贼人没偷到什么东西就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折回来,我害怕。” 三娘叹口气,“我再找两个护卫守在你屋外。” 外面围观的姐妹中有人小声的嘀咕,“这进了贼人,我们也害怕啊,要不要每个人房外都放个护卫?” 三娘回身瞪了那人一眼,转而扬声道,“别都守在这里,赶紧回去吧,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大家也不必过于惊恐,我会让护卫加紧防卫,相信不会再有贼人混进我们院里。” 围观的人闻此,又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便三三两两的散了。 阿九没走,上前几步问品书,“你没事吧?屋里可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 品书可不稀罕她的关心,只觉阿九此刻是落井下石笑话她的,无视阿九的问题,她愁绪万千的对三娘道,“三娘,我觉得我最近真是惹了太岁,倒霉透顶了,无论做什么都不顺心我想过两日去京郊的慈云寺烧香去去晦气,可成?” 三娘沉吟半天,也觉得最近倚红院是非有些多,正要答应,看见旁边一脸不以为然的阿九,便道,“去去也罢,阿九也去,最好让寺里的高僧写张符烧了给你喝,省得你老是做些让人烧心的事。” 阿九觉得甚是无辜,不过也不想顶着三娘的怒气为自己辩解,便抿抿嘴道,“烧香我没什么意见,不过还是等品书养好病再说吧,我看你现在身体怕是走不了太远的路吧。” 品书白她一眼,“我不是说了过两天吗?你耳朵聋了?不想去就别去,我觉得跟你一道就糟心。” 得,一个说她烧心一个说她糟心,真是无妄之灾,阿九心里不悦的腹诽着,没意思的甩甩袖,“我回去睡觉了。”转身就跑了。 “三娘瞧她那德行,真是一点礼节都没有,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呢?”品书在后面朝三娘说着阿九的坏话,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虚弱,看来她屋里进了贼人的事情根本对她没什么影响嘛。 玉蟾小心的追上阿九,“姐姐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品书姑娘今晚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她那种人有什么想法我是一点都不关心,也不过就是逞逞嘴皮子的威风罢了。”阿九撇撇嘴,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害得跟在她后面急追的玉蟾差点撞上她的背。 玉蟾很是慌忙,“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了?”不会回过神来想回去找品书拼命吧?她可拦不住啊。 阿九转身看向玉蟾,脸色蓦然严肃起来,此时走廊周围并无其他人,她示意玉蟾身后的扣儿走远些。 天色极为昏暗,远处挑着的大红灯笼并不能将所有的地方都照出原形来,周边一切物什便明明灭灭的很是令人恐惧,好像那不可捉摸的阴影下面藏着极为凶险的怪兽,那怪兽压抑着沉重的呼吸,流着恶心的垂涎,只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便会从暗处冲出来,一口将人吞噬下去。 玉蟾心跳蓦然变得剧烈。 阿九盯着玉蟾的眼睛,声音沉冷道,“之前,你和我说什么了吗?” “什什么?”玉蟾结结巴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喝酒的时候”阿九脸上有疤,素颜,且不笑的时候,身上,骨子里便浸润的贵族骄矜的气势便会散发出来,让人压力倍增。“你没跟我说什么秘密吧?”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玉蟾脸上现出踌躇之色,“我有——” “没有对吧?”阿九打断她的话,“秘密什么的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只能藏在自己的心里,若是被别的人洞晓了,那还怎么能够成为秘密呢,你说是不是?” 她是什么意思?玉蟾心乱七八糟的跳着,为什么觉得阿九的话中藏有凌厉的杀气,还是她的错觉? “以后有什么重要的话便藏在心里吧,不是有人说过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如果前面的话还让玉蟾犹豫,那么这一句玉蟾彻底的明白了,阿九是要她将她昨晚所说的那件事情牢牢的藏在心底,绝对不能宣之于人口,否则便会有杀身之祸是吗?玉蟾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便小声的道,“我不会乱说的。”她从前就知道了,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如不知道来的好,她之所以被赶出来,与她一起当值的那个丫鬟之所以踪迹全无,不外乎是因为那次事件而已。 阿九放心的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夜色中高挑纤瘦的背影,仿佛一把泛着阴暗冷光的利刃,毫不迟疑的切开了黑夜的不确定。她看起来总是那么坚定和有韧劲,好像再多的困难都压不倒她。如果能够站在她身后的话,会不会多一些安全感呢?玉蟾模糊的想着,心里犹疑不定的时候,脚步却不自觉的跟在了阿九的后面。 慈云寺位于京城东北部慈云山,比起皇家都推崇和祭拜的护国寺,规模要小了将近一半,即便这样因为慈云寺在婚姻和求子方面上的灵验,仍然受到无数百姓的信奉。她们出身风尘,对于婚姻和求子自然早就不报希望。不过,因为倚红院离慈云寺稍微顺路和近便,她们若是要烧个香拜个佛便也会来这个寺庙。 过了几日,院里再也没有进来过小偷贼人,品书的病也好的七七八八,三娘便趁着这天风和日丽,安排了马车送她们几个去寺里拜拜。 这一趟除了之前就定好的品书和阿九,还多了红月和青棋。其实原本上次一同去柳府的几个人都要去寺里烧个香的,只因为司琴有事情来不了,临走前还央红月帮她给佛祖添个香油钱,好改改运气。除此之外,一向不怎么显山露水的青棋也跟了来,倒是让她们几个吃了一惊,青棋解释,说她最近财运不好,也想跟她们一道拜拜好多些进账。 这理由倒也合理,三娘也没有追究,就让她也跟了来。 一路上,品书有些魂不守舍。红月见了便劝道,“莫非你还在为之前那个钱老板伤心?这个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有的是?何必让自己郁郁寡欢呢?” 品书眉头皱的死紧,“我哪有为那男人伤心?” 红月啧啧不停,“你当我们眼睛都是瞎的?前些日子你不还是在后花园给那死鬼烧纸钱来着?要我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与其靠男人,还不如多攒些银钱,以后找个地方好买些房子土地养老。”更或者以后跟三娘一样开家妓院自己当家作主就更好了,像明珠那样老想着找个达官贵人给人做妾就更不可取了,这不是把命送上门去给那些正室太太们玩吗?哪有一个人自在? “我那是给我死去的爹娘烧得。”品书死不承认。 红月撇撇嘴,不以为然,她们几个人谁不清楚谁的底细,包括这次出来上香,说是去晦气,但是慈云寺什么最灵验啊?姻缘啊,给菩萨烧香顺便求个好男人不是简单的事? 一直沉默的青棋这时突然开口道,“品书啊,那个钱老板既然是京城首富,之前就没给你留点什么值钱的玩意吗?” 品书浑身抖了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阿九扫了一眼意有所指的青棋,又看向神色不对劲的品书。 在她们这行,恩客高兴了,打赏陪客的姐妹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付不外是些银钱珠宝之类,那钱老板既然动了要替品书赎身的念头,平日里多给她点东西讨品书欢心也没什么?青棋这样点出来固然有点太直接了,品书也不至于那么惊慌和害怕吧?还是青棋所说的值钱的玩意,特别到和一般的银钱珠宝根本不同? 品书沉默半晌强打精神道:“那钱老板虽然自称首富,为人却最是小气吝啬,于我这样他还没弄回家里的,即便平日里嘴上甜甜蜜蜜,又哪里真的会给我什么特别贵重值钱的物品?你想太多了?” 青棋委婉一笑,“是吗?那倒是我不对了,那日你房里闹了贼,我还以为是那钱老板给了你什么好东西,惹得贼偷惦记呢。” “呵呵”品书干笑的侧开头,看向马车的纱窗,这时马车已经到了慈云山的山脚之下,便故意叫了声道:“哎呀终于到了,坐的我腰都要折了。” 大家便也配合的转移注意力,红月对她们俩之间的谈话本来就不关心,这时伸了伸懒腰,脆生道,“唉,不知道空世大师在不在?我还想让他替我解个签什么的。” “大师神通广大,等着见他的贵人数不胜数,怕是不好见吧。”青棋也想见见大师,只不过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还真不好让佛门通融。 “不是说众生平等吗?如果因为我们出身风尘就将我们拒之门外,那么这个大师也不过是空有虚名而已。”阿九以前也来过慈云寺几次,只是那时候她只是来游玩和求姻缘,少女心纯洁又羞涩,还真不好将心事诉之于口,所以从来不会找什么大师问询,也就没见过这位慈云寺著名的高僧。 但她心里其实知道,好多高僧其实并不如传说的那样有本事,不过是被吹嘘出来的盛名罢了。自己的人生波澜起伏太大,命运什么的她还真不觉得拜拜高僧就能够改的了得,所以,她对见什么大师,并没有那么积极。 “去试试呗,见不到就算了,能见到就赚大发了。”红月待马车停稳了,一脸积极的率先跳了下去,连踏凳都没踩。 阿九因为坐在里面,待品书和青棋都下去了后,才从车里钻出来,看着眼前挺拔的高山,和整洁的石阶路,便也生出几分宁静之感。不过待她下地看见其他三人各不相同的神色,便想,她们几个到底谁才是真正来这里烧香拜佛的呢? 这一日并不是什么重要节日,所以路上并没有特别多的人。 即便如此,她们一行人步行上山,走走停停,还是惹了不少目光。因这时代良家妇女出行必带帷帽,他们几个本就是出卖皮色的行当,倒不必顾忌这些,所以除了带着面纱遮瑕的阿九,其他三人都是大方的露着脸给人看。又因为他们几个到底出于倚红院前九位姑娘,品书病容书卷气,红月明朗娇媚,青棋委婉含蓄,阿九带着一股子凛冽的清冷寒气,倒是各有千秋,妍丽惹眼。 只是撇来的目光,有鄙视,有不屑,有轻视,亦有,惊艳,痴呆,急色简直如同千种箭矢齐齐射来,好在她们都是被人看惯了的,红月还故意和青棋说说笑笑,时不时想路边的男人抛个媚眼,待他们一脸傻愣之后,就咯咯嘲笑不停。 天下的乌鸦真是一般黑啊。 这慈云山也算有些高度,慈云寺又建在半山腰,等她们几人且玩且行爬到寺门之外,早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不过为了显心诚,倒也没有人抱怨,只是站在外面调息了半天,几人才重新起步迈入寺内。 寺庙内里建的宏伟大气,景色宜人,她们却也不留恋耽误正事,径自去了寺庙的正殿,问坐在一边的小沙弥要了香,一起在殿前的蒲团上面轮番跪拜。 阿九佛心没有那么诚,也不认为自己的愿望拜拜佛祖就可以实现,于是拿着香拜了三拜,便将香插在佛前的香炉里,起身让在了一边。 品书跪在那里半天没有起身,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她跟佛祖说什么呢? 红月脾气急,不耐烦等磨蹭的品书,便对阿九道,“我们不如兵分两路,我要去求签,你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等品书?” “我好久没来,想在寺里四处走走,不如约个时辰在这里见面?”阿九也不想跟她们一起,既不能随心所欲,又耽误时间,只是她也不想陪着心情明显不好的品书。 品书这时已经拜完,走到她们身边,眉头皱起:“分开有什么事情不好照应,不如一起行动。” “这里是慈云寺,佛门圣地,会出什么事情?”红月有些不以为然,“要实在担心,你跟我们去求签好了,我只是怕你身子虚弱,受不住。” 品书确实有些不舒服,不想再折腾,犹豫半晌,便道,“那你们别贪玩早些回来,我去找客舍休息一会,等你们回来好一起去吃斋菜。” “放心,三娘毕竟给我们规定了时间,我求完了签,咱们吃完饭就下山。”红月说完就拉了青棋离开,一会儿连背影也不见了。 阿九看着脸色疲倦的品书,好意道,“我先陪你去客舍?” “我自己去,你自便吧。”品书不想欠她人情,果断拒绝,转身叫了个小和尚,问清楚客舍的方向,便一个人离开了。 阿九耸耸肩,不在意的出了殿门,往右拐去,大殿的两面都有三四米宽的路通向后殿,里面也供奉着不少菩萨,其中包含慈云寺烟火很盛的送子观音。不过她这个她是绝对不会进去拜的,绕过后殿,就是慈云寺后山,后山种了不少花树,这个时节,花必然所剩无几,叶子也落得差不多了,但是去看看也不错的。 阿九慢慢悠悠的边走边看,心情异常平静。不得不说,佛家讲究六根清净,修行自身,能不能真的能够脱离尘世欲望姑且不论,至少表面上给人能够拯救世人的神圣感,在这种地方仿佛只是心里产生一点邪念都是对至高无上的佛祖的亵渎。因而安宁c平静c庄严便几乎成了寺庙的代表氛围。信仰因为人的渴望和无助而存在,如果有一种信仰能够让人平息内心的浮躁和邪恶,也不失一种好的精神力量。 不过最怕人因求而不得变得盲目而疯狂。 阿九抬眼,周围树木高大茂盛,枝干粗壮,一看便是生长了百年以上,她伸手摸着其中一棵树的皮,它们是经历了多少风雨才能长成这个模样呢。人一生短短百年一瞬即逝,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尝了个透底,等到死的时候,前尘旧事便皆了断了吧,反观树木如果顺利能够活很久,但是它们没有感情,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受到伤害的时候也不过是流出汁液。对它们来说是不是生长的繁茂,不遭虫啮就是快乐? 人欲望少了也许就会像树木一样活得比较轻松?可惜,这个世界上能够真正做到断绝七情六欲的人真的太少了,更多的是在功名利禄的各种欲求中挣扎算计。为此,好多人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踩着无数人的血和泪,只图站在权势的上端。 想到这里她的眼里便弥漫了重重的阴霾,她自身不就是这种权利游戏的牺牲品?她甚至在搞不清楚自己立场的时候,就让人背后捅了一刀,有苦无处诉。 她原本平静的心因此泛起了波涛,也就没瞧见前面该转弯了。 等到她和一人撞上的时候,她不由得吓了一跳。 撞她的人是个瘦小的俗世男子,灰扑扑衣衫,头上戴了顶软塌的青色帽子,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是不停的向阿九倒着歉。 阿九抿抿唇,心里懊恼自己出神忘记看路,便挥挥手,“不全是你的错,你走吧?” 那男子就朝阿九鞠个躬,转身欲走。却又被阿九叫住,“你从后山过来吗?前面应该往哪走?” 那男子朝左指指,便急匆匆走了。 阿九觉得那人有些奇怪,只是慈云寺本来前来烧香拜佛的平常香客就多,也不甚在意,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半她猛然停住脚步,双手下意识的摸上腰间。却见她配在腰上的压裙玉环不见了。 虽然记忆不是很清晰,前方左转,明明就是一条死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不知道为什么阿九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她立马转身去追那个人。 她身上值钱的东西不止玉环一件,他却单挑这个下手,无缘无故的,在寺庙里被人偷窃,所谓反常即为妖,绝对不能让他走掉。 那人身材瘦小,行动却极为迅速,由他离开到阿九察觉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再追的时候就只能看见远处拐角处的一个背影。 来的时候,因为目的地明确,所以选择的道路很单一,等到她追着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慈云寺岔路多的要人命,一律红色的外墙,大小不一又相似的神殿,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院子。左边是棵百年老树,右边的数木年岁也不小,东南西北在里面绕一圈就很容易搞混。 她几次看见那个人的背影,几次又因为一个拐弯丢失了那人的踪影。 她越走越快,到最后跑起来,却无论怎么赶,都追不上那个瘦小的背影。 每当她喘不过气来,停下来不想再追的时候,那个人的灰色身影又一闪而过。她不甘心,便又使劲追上去。 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绝对不能让他把玉环带走。 她不知道到底追了多久,渐渐的她感觉出不对劲了,奇怪这一路上怎么一个僧人也不见,她想找人求助都不可能。 阿九蓦然止住脚步。 这一停下便觉得周围安静的诡异。 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种不安的气味,阿九心跳本来就快,这下更觉的惊悚莫名。 她警觉地打量这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刚才只顾追人,根本没有记路,以致于她到底走到哪里竟然一点概念都没有,更糟糕的是,这个地方她明显没有来过。 阿九直觉情况真的对她很不利。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按原路返回,实在不行就找有人的地方去,只要遇到人应该就可以问路回去。 “啊——” 就在这时,不知道哪里响起一声尖叫。 阿九吓了一跳,不由得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声音短促而锐利。 是女人的声音。 阿九从刚才就觉不妙的心越加沉重。 这声音有点熟悉,她希望自己听错了。 现在她走不了了,仔细的辨认了声音方向,觉得是从自己前方右边的院子穿出来。她不由向那边走去。 那座院子,看起来像是客院,既然是女人的声音,说不得就是今天来上香的香客。阿九呼吸急促,走到那院落跟前,推开半掩的院门。 门里天井西侧长着一棵槐树,槐树下面是一张石桌,桌面四面放着四个石凳,除此之外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和人。 她在院子中间停住,小心喊道:“里面有人吗?” 半晌无人回应。 她犹疑着还是走到房门外面。 房门跟外面的院门一样半掩。 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刚来到这里一样,又或者刚刚喊叫的人已经离开这里了? 即便心里各种猜测,阿九还是尽量让自己冷静的推开了房门。 里面是一件小厅,两边还有耳房,小厅里靠西边墙角处摆着博古架,上面什么也没有,正对着门那里摆着一张小桌,两把太师椅。通往两边的耳房的门垂着素色的帘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想了想,还是先去了东边的房间,撩开帘子,发现里面只摆了些茶具,棋盘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便又折回西边的屋子。 她深吸口气,一把撩开帘子,入目所见就是一张红木的床榻。 床榻外面垂着灰色的床帐,看不见里面情形,她又喊了一句,“有人在吗?” 仍是没有人回答。 “我刚才听见刚才有人叫了一声,需要我帮忙吗?”阿九试探的往床那边靠近。 咚。 什么敲击床板的声音传出。 阿九眼神一凛,瞥见一边的鸡毛掸子,伸手拿起,谨慎的挑开了帘子的一边。 床上的情形顿时一览无余。 然后阿九手里的掸子迅速的掉到地上,撩开些许的床帘也跟着重新落下。 她眨眨眼睛,这次毫不犹豫的冲到床边一把扯开床帘,扔向床顶,侧身坐在床边,扶住躺在那里双目圆睁的人。 “品书,你怎么了?” 没错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生死一线的人正是之前要去休息的品书。 此时她嘴唇青紫,脸色苍白,更恐怖的是,她腹部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没至把手,红色的血不停的冒出来,已经染红了大半个床榻。 随着撩开的床帘,血顺着床侧滴滴答答的流向地面。 她们不过才分开半个时辰而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谁把你伤成这样?” 阿九手堵了堵品书腹部的伤口,却发现根本没有用,阿九看着嘴唇蠕动却无声的品书,“你等等,我去叫人来。” 还没起身,手腕却被品书拉住。 品书的眼皮要沉不沉,嘴唇张张合合,好想要跟她说什么。 阿九心里焦灼无比,“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去找人救你,你一定要坚持住。” 品书缓慢的摇摇头,示意阿九低下头来。 阿九被她抓住手,又不敢使力挣开她,因为即便她不懂医术,她也隐约的感觉品书不好了。 阿九无奈的低下头道:“你说吧,我听着。” 品书勾了勾唇角,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道:“他们咳c要找的是账册我藏在兰亭” 后面阿九听不清楚。 她不明白品书说的是什么,“你说什么账册?谁要找?是伤你的人?对,到底是谁伤的你?” 品书握住她的手渐渐无力,眼神也开始涣散。 最终没有能回答阿九的问题。 门外突然响起人声。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卧室外面的帘子再次被人撩开。 “品书,我们回来了,你在——”里面吧?红月的话止于一半,她看见躺在床上血淋淋的品书以及站在床边满脸恍惚一手鲜血的阿九。 “怎——怎么?”青棋跟在红月后面,见她突然停下不明所以。不由好奇的探出脑袋看向里面,一看也是受到剧烈的惊吓,然后便尖叫起来。 “啊——啊——” 叫声招来了之前一个都看不见面的慈云寺的和尚。以及听人报案后迅速赶来的衙役。 阿九一脸木然的坐在椅子上。 旁边的红月一边哭一边骂着她,“老九,你怎么这么狠心?咱们姐妹一场,你和品书相处的再不愉快,再恼她恨她,骂骂她或者打她一顿都可以,何至于要她的命,我们都是命苦的人,还不肯彼此放过吗?” 阿九低着头,也不反驳,神魂像是离窍了似的。 红月见她没反应,反而更加生气,一把抓住阿九的领口,另外一手狠狠的打向阿九的臂膀,“你说话啊,你到底为什么杀她?为什么啊?” 阿九双目幽寒,冷冷的看向红月道:“不是我杀的?” 红月咬牙,“你还狡辩?我们都看到了,房里就你们两个,不是你是谁?” “你不信就算了,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品书就已经被刺了。”阿九看着红月道。 红月瞪着她,仍然不相信她的无辜。 阿九平日里就是一个狠起来不管不顾的人,要是品书一言不甚惹火了阿九,她是绝对相信阿九能够下的去手的人。 可是下的去手,不代表她会去做啊。 品书和阿九关系是不好,平日里也是磕磕绊绊常有,但这些日子,由于两个人一个生病一个关禁闭,已经缓和了许多了。她实在想不出两个人有什么理由需要你死我活。 青棋在一边小声道:“你们两个先不要这样,不是有衙役吗?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红月冷哼的松开阿九的衣领,“要是最后证明品书就是你杀的,我绝对不会饶了你的。” 阿九没有说话,整个人又如老僧入定般的坐在位子上,她垂眼看向地面。虽然她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却隐约觉得自己的嫌疑,怕是不那么容易洗清的,这个局做的太好了,时间掐的更是准确,几乎没有一点可以钻的空隙。她这是被人送入了一个完美无缺的陷阱啊,那人一开始偷窃自己的玉环,引自己入彀,即便自己不跟着来,那人也会把玉环扔在案发现场,如果到时候没有人和她一起,一样证明不了她的清白,她一样钻入别人的套子。 她心里微微叹气,想不到,到如今这个地步竟然还有人费尽心机设计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且就时间上来说,那个引她来的人和杀品书的人很有可能并非同一人。 那么,做这个局的人至少两个人以上。 这个人知道他们今日会来慈云寺烧香,并且适当的时候将他们几个人分开,杀掉品书,并嫁祸于她,还让她找不到目击证人替她自己证明清白。 阿九努力回想自己一路上有没有见到其他人,却很是沮丧的失败了。 她应该早就感到奇怪,即便今天并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寺庙里也本不该如此安静和无人烟的。她却只顾欣赏风景,享受片刻的宁静,而忽略的周围的诡异之处。 难道这次她真的难逃一劫? 这时有仵作从命案发生的屋里走了出来,那人看了坐在椅子上的阿九一眼就走到一边捕快那里低声说着什么。 虽然那边极力压低声音,阿九还是隐约听到了几句。 “致命伤口是腹部的刀伤失血过多而亡” 阿九垂下眼,失血过多死亡的话,就代表那凶手要么不是专业杀手,讲究一击毙命,要么就是特意延长品书的死亡时间。 她想或许后者的几率大些。 即增加品书死亡时的痛苦折磨,又等待她的到来。 联系到品书最后的话,更有甚者,只是为了逼问品书某些重要的消息。品书不肯说,却等到了她的到来。 两个捕快,朝她走过来,“九姑娘是吧,你现在可是人赃并获,罪证确凿,跟我们走一趟吧!” 阿九冷冷的看着他们,“我有没有罪你们说了不算。” 捕快耸耸肩,不以为然的伸手摆个请的姿势。 阿九知道跟他们争执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站起身跟他们一道离开。 走的时候,看见旁边的红月和青棋,本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回到城里,到了衙门,品书就被下了大牢。 牢里阴暗潮湿的紧,阿九被带着推入一间,好半晌,才看清里面情形。 地上零散的铺着一些稻草,只是那些稻草污漆麻黑的,看不出到底有多少年头,说不定里面还藏着不少虱子虫豸。最左边的角落蜷缩着一团物事,看起来像是个人。也是,她也不是什么皇权贵胄,还能指望单人间不成? 那团蜷缩似乎听到身后的动静,动了动,好半晌才慢慢的伸出个乱糟糟的头往回看,因为被头发盖着脸面,在这里也不可能梳洗打扮,那人的脸真是看不出来到底长个什么模样,不过到底还是能够看出来是个女人。 阿九松了口气。 大牢里什么人都有,还真怕有人给她使绊子,将她丢到男囚那边。 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找个相对干爽的角落坐下。她双手抱膝,虽然并没有看自己的新“狱友”,却时刻注意那边的动静。 不过那人好奇心显然不重,盯了她几眼,见她没什么威胁,便转回头,继续蜷缩着睡去。 牢里娱乐忒少,除了睡觉还真想不出什么别的消遣。 阿九在胡思乱想c惶惑不安和淡淡的自我解嘲中竟然迷糊睡去。 “咣。” 一阵颤动,弄醒了阿九,她悚然一惊,抬头,就见,原本蜷于角落的狱友,冲到这件囚舍的牢门,双手抓着栏杆,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的某处。 阿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有两个狱卒提着几个木桶走了过来,一个发粥,一个发馒头,竟然是到了饭点。 那两个狱卒来到他们一间,调笑着对站在门边的狱友说,“哟,苌姑,你屋来伴了。” 那个叫苌姑的人也不理睬,只是盯着地上的粥桶和馒头。 狱卒用勺子舀了粥,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苌姑手里的黑瓷碗添上粥,又给了她两个杂面窝窝头。 苌姑低头就喝了一半的粥,嘴里吸里咕噜的道,“今日怎么没有菜?” “德行,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吃菜?”其中发粥的狱卒,又打了一勺粥对着坐在一边没什么动静的阿九道,“喂,新来的,来取饭。” 阿九站起走到前面,那人看清阿九脸面,“哎呦,不是说今日关进来的是个姐儿吗,怎么竟然是个毁容的姐儿?就这样还有人要?” 旁边发窝头的狱卒,咯咯笑的露出板牙,“还说不得就有人好这口,不是说这妞,是杀了自己同院儿的姐妹进来的吗?争风吃醋什么的” 说着两人便仿似心知肚明般轰然而笑,那笑声中的猥琐和恶意的揣测让阿九青了脸,却奈何不得他们。 今日才真的是身陷囹圄,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苌姑半个杂面窝头已经入了肚,提醒得意忘形的狱卒,“两位还在这边磨蹭,那边狱友等急了,小心闹事啊?” 最后那间牢房,关了个穷凶极恶的囚徒,已经关了将近十年,实实在在是个老油条,还是个不经饿的炮仗,到点了吃不到食物,就会变的无比恐怖。前面一位发饭的狱卒就是因为故意延缓对方的吃饭时间,被那个囚徒,一不留意,碾碎了腿骨,至今再也没在这里露面。 这话终于让两位狱卒醒了神,执勺之人点点阿九,“碗。” 阿九扫了扫周围,她初来乍到,哪来的碗。 苌姑移开身子,左脚朝地下点了点,一个脏兮兮还破了一个角的碗,孤零零的扣在地上。 阿九犹豫半晌,没有上前。 发粥的狱卒,不耐烦将粥重新倒回桶内,“都这份了还讲究个屁,不喝拉倒,饿着吧,等再过两天,你就是狗屎也得吃。” 苌姑拉着要走的两个人,“唉,她不吃给我,我饿的狠了。” 另外一个狱卒笑着道,“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叫声哥哥来听。” “哥哥,亲哥哥。”苌姑毫不犹豫的叫出声。 那狱卒,咯咯笑,“好妹妹。”伸手又递了苌姑两个窝窝头,临走手还在苌姑脸上摸了把。不知道在那张满是污黑的脸上揩油有什么好开心的。 阿九冷冷的想。 那苌姑也不在乎的回过头,一边喝粥吃窝头一边上下打量阿九,“你在做妓女之前出身一定很好吧?” 关你什么事?经过一天的折腾,阿九肚子还真是饿了,她皱着眉头重新坐了回去。 “你也一定没有挨过饿。” 所以才会在乎干净不干净这回事。 “人活在世,不过吃喝拉撒,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不让自己填饱肚子,攒点力气,可就真活不下去了。”苌姑也坐了下来,吸里咕噜的吃着窝头喝着粥,似乎故意让声音变很大。“易子而食没听过吗?” 饥荒之年,人就是禽兽啊。 现在还有东西吃已经是万般幸运了。 阿九也不回应,让苌姑很是无趣。 她吃个半饱,又看着恍若雕塑的阿九道,“你现在很饿吧,求我,我分你一个窝头。” 阿九猛的抬头不屑道:“你还真是跟那些狱卒没什么两样?” 为了一口吃的,别人让干嘛就干嘛,也为了一口吃的,肆意羞辱别人来达到自己的恶趣味。 苌姑恼羞成怒,“你,——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就饿死吧,正好杀人偿命。”刚才听狱卒说她杀了自己的姐妹,她还半信半疑,眼前这个明明看起来规矩的很,哪来的勇气杀人,现在瞧着,到底是有一幅狠辣的心肠。 阿九瞪她一眼,“我没有杀人。” 苌姑皮笑肉不笑的吃掉最后一个窝头,“来这里的十个有九个说自己是冤枉的。” 阿九懒得跟她辩驳,兀自闭目养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阿九被人从牢里扯了出去。 她头发散了开,遮住了半边视线,看不清前路,只能跟着那个脸色阴沉的衙役踉踉跄跄的前行,好几次身子不稳差点头栽地。 她喉咙干的如同被火燎过一样,身子也绵软无力的很。心里模糊的猜想这是要审问她吗?她有点拿不住现在到底什么时候?好像在牢里呆了一夜,又好像过了好几天似的,只是,从牢里放饭次数来看她只吃了两顿。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一间屋子外面,拉扯着她的衙役一把将她推搡了进去,这次她没有幸免摔趴在了地上,整个人狼狈到极点。 她喘口气,抬头朝前看去。 对面摆着两把椅子,左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青色镶暗纹衣衫的男人,男人留着一字须,三十出头模样。此时,这个男人正盯着趴在地上的阿九看着,细长的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无,看她跟看死尸似的。 那男人一只手撑在椅子的把手上面,嘴角勾了勾道:“你就是李烈凤?” 阿九乍听见这个名字还怔了怔,等明白这人叫的是她的本名,心里倒是忍不住生出一些讽刺。她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在抬手理顺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这才搭理问话的男人:“你是主审官?” 旁边既无文书,也无两班衙役,看起来不像是开堂审案啊。 那人不言语眼神微微一冷,后面便有人用力踹向阿九的后膝,阿九噗通一声,便又跪了下去,这次比刚才衙役推搡她更痛更难受,腿上骨头都裂开了似的。 这次阿九半天没缓过来,她看着对面的人恨道:“你既不是主审,有什么权利提审我?” 那人站起来走到阿九身前居高临下道:“我既然能够提你出来自然代表我身份足够定你生死,现如今,你已经是阶下囚,还有空说这些,李烈凤我看你真是不知死活。” 阿九冷笑,“有身份,有权势,便能屈打成招?我说过我没有杀人。” 那人抬脚踩在阿九背上,“有人证有物证,你便是喊破天,也没人相信你是无辜的,不如老老实实招认,免受皮肉之苦。” 阿九挣了挣,却没有挣开,她觉得几年前所经历的羞辱,又重新笼罩了她,她眼睛起阴霾,手指抓地,指甲都断了两根。 “你究竟是何人?”上来不分五六,先给她下马威,又不是堂堂正正的审她,今日这人所图必然不只是让她认罪。 那人拿下脚,话里带笑,“我是何人,你不必知道,李姑娘也是个聪明人,你如今深陷囹圄,岌岌可危,如果没有对你有利的关键证据,你必死无疑,蝼蚁尚且偷生,我想姑娘必然不甘愿就这么冤死” 阿九挺直腰板,抬眼看向那人眼睛,“你想怎样?” “跟我做笔生意。” “生意?”她不懂,他们之间有什么生意可谈。 “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品书的人,她死前肯定跟你交代了遗言,只要你把她最后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我听,我保证立刻让你无罪释放,离开大狱。” 原来如此,阿九恍然大悟。 又是一个想要找账册的人。 她嘴角勾起讥讽的笑,“这笔生意我做不了,我虽然是见到品书最后一面的人,可是当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只是看着我,并没有说任何话语。”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脸色一沉,手朝门口微抬,后面阴影处就走出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上来就压住她的背,另外一个人拉扯出她的左手,踩于足下,脚下唯一用力,她就听见喀的一声。 她忍不住惨叫,心里明白左手骨头断了,真的是太疼了,她甚至感觉不到到底断了掌骨,还是手指骨。 冷汗泪水相交流下,她神志模糊见,听见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又冷冷问了一句,“说还是不说?” 她费力的勾了勾嘴角,一个字也未吭。 牢们被人粗陋的推开,吓得苌姑猛的睁开眼,就见两个衙役拖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女人扔在地上。 然后牢门被人重新锁住。 她等了半天,瘫在地上的人一动也没有动。 她慢慢的挪过去,小心翼翼的推推她的肩膀,“喂,死了没?”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苌姑将她翻过身来,心想,只是头一次受刑,不会就嗝屁了吧,她已经送走了好几任“舍友”,这个如果死了就是时间最短的一任了,她手指轻轻的放在阿九的鼻下,好半天才感觉的微弱的鼻息。苌姑心里竟然不由的松了口气,还好,虽然自己不喜欢这个女人的不识时务和倔强,但是头一次见面就死了还是挺晦气的。 苌姑粗粗检查下阿九的身体,除了身体多了青紫,最严重的就属她左手上的伤,她不过是摸了摸她的手背,昏迷中的阿九就浑身抽搐了下,可见有多疼,可惜现在身处牢狱,即便苌姑有心给她包扎,也无力的很。 于是,她就把阿九拖到一边的稻草上,给她弄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又从一边取来破碗,将里面残余的水给她灌下去,除此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靠阿九自己熬过来了。 翌日,阿九醒来,浑身烫的厉害,苌姑又给她灌了点稀粥,她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喝完就又昏了过去。 期间有衙役过来又将神志不清的阿九拖了出去。苌姑心想就那样,连句话都说不出来,是要屈打成招不成? 再次回来,阿九浑身湿透,身上衣服都烂成一条条,露出的皮肤是一道道的丑陋可怕的鞭痕,苌姑心惊肉跳,觉得这次这原本娇嫩嫩的小娘子肯定是撑不下去了。 三天后竟然有人来看阿九,也是个娇嫩嫩的小娘子和一个小丫鬟,瞅着牢里体无完肤的阿九就哭个不停,那小娘子倒是很有姿色,泪眼婆娑之下也不失柔美,她把一些吃食和药物交给苌姑,说劳烦她多照顾照顾阿九。 苌姑经过这些日子,其实有些不耐烦了,都是任阿九自生自灭。 但是也没有拒绝这小娘子的托付,反正吃食最后还不是落在她的肚子里。 就在那两个人要走的时候,昏倒在一边的阿九突然睁开眼,抓住了小丫鬟的手,那小丫鬟惊叫连声,“九姑娘,九姑娘你没事吧?” 阿九也不过是积攒的一瞬间的力气,转眼手就无力滑了下去,这个动作并没有惹起任何人的注意,小丫鬟和小娘子,见阿九又昏迷过去,便哭哭啼啼离开了。 玉蟾和扣儿出了阴暗的大牢,便互相扶持着上了一边等着他们的马车,两个人见了牢中惨象,俱都有点神魂不定,等着马车驶出好一段路,两个人才渐渐回了魂。扣儿看了看玉蟾,抖抖嗦嗦的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布条。玉蟾吓了一跳,“扣了,这是什么?” “刚刚九姑娘给我的。”扣儿结结巴巴的道,手上的布条脏兮兮的,看起来像是从里衣上撕下来的,九姑娘刚才抓她的时候她真的差点叫出口,却在那一刻对上九姑娘幽深的眼,她鬼使神差的闭上嘴,将布条收到衣袖中。现在车上就剩她们主仆两个人,她不由得掏出布条交给自己的小姐。 上面染着暗红色斑迹,看起来很像旧血,玉蟾手有些抖得展开布条,便看见上面有红色的凌乱的字迹。那是一个地址,离着她们倚红院并不是很远,但确实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扣儿不认识字,便好奇的问,“姑娘,上面写得是什么?” 玉蟾收起布条,恍惚地道,“是一个地址。” “地址?”扣儿不解,“九姑娘给我们地址是做什么?是要我们去那个地方求救吗?” “不知。”玉蟾眉头皱起,也搞不清楚阿九给他们这个地址的目的,不过他们肯定是要去一趟的,而且必须是隐秘的去,“扣儿,这件事你谁也不要说出去,今日出来的太久,我们先回倚红院,等到找个机会,你便去这个地方探探,看看这个地方的人是什么人做什么的?我们再决定以后。” 扣儿点点头,由衷的希望,这个地址的人能够救九姑娘出来,她们两个都相信,九姑娘是绝对不会杀人的,她是被冤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