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尘之妃倾天下》 正文 第一章 清明未远 洪治三十七年秋,乌狄c炎戎大军压境,直犯大启。届时大启正值皇室三王夺嫡之乱,皇二子弑兄逼宫。 危难之际,素有南空北宫东钟离西湛灌氏中素和暗凤祁之称的六大千年家族与当朝临安王c宁王联合相抗。终,皇二子被擒,外敌御,朝政安。洪治三十八年春,先皇逝,皇三子季明即帝位,是为景武元年。 洪治年间,大启国力昌盛,崇尚以文治国,实施政策推动商业发展。景武帝即位后,更是励精图治,广揽英雄,文武兼治,重农商,兴礼乐,褒节义,崇教化,制定各种相宜法制。但其性严明,嗜杀掠夺之心较其先祖更甚。帝王笼络c制衡以御下之术,于他而言甚为耻辱。 素和世代大儒,千年世家,数代帝师。其师希古先生才学谋略堪称素和第五人,毅然于其即位初率家族归退。而其前,先帝时,凤祁世家便已消失于世人视线。 此时,南空氏,北宫氏,东钟离氏,西湛灌氏四大千年世家,不仅分别以商c医c礼乐c土木玉石平分大启盛景,在政坛更是盘根错节。申屠c栎阳c龙丘c士贞c桑丘c孟c姜c童c颜c虞c荀c黎c竺c胥等名门望族散布其中。各大世家虽无谋反之心,但早令为政者寝食难安。 终于,景武九年七月十四日,四大家族空氏以当年二皇子案同谋被满门抄斩,宫氏因用药出差错致西宫太后崩遭灭门之灾。同夜,钟离嫡系于青台峰山庄内遭仇杀。斟氏走水,本族几百余条人命葬身火海,大火蔓延整条长街,两日后方灭。此后不少名门先后迅速陨落,后称七月之祸。 然有传闻,七月之祸中部分家族仍有子息尚存,此消息一出,各路人马捕风捉影,自朝堂庙宇至江湖草野腥风血雨不断。 五年后。 巳时光景,云散日朗,原野山光,欣荣向喜。正是踏春时节,偶有文人墨客三两结伴,打马往来,一派祥和安然之气。 出扶风镇,行数里,路有歧。 马背上的女子忽收缰勒马,一缕如墨青丝于她回转之际随风掠过覆面轻纱,更衬得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沉澈潋滟。但若瞧得仔细,那瞳孔漆黑的漠然则慑人心魄,令人不敢逼视。 “主子”,出声的同为女子,二八芳华,两根长长的麻花辫混着彩带编绑的很是精致,一张婴儿肥的鹅蛋脸泛着浓浓的孩子气,尤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无一刻不透无辜之色。 “换马车”。 “是”,麻花辫女子行出几步,复又返身,道了句:“主子小心,六人。” “一刻后返回便可”。 “是”。 顿时,四周安静极了。 昨日清明,此时来人,轻纱覆面女子倒也没了往日那般厌烦心绪。只见她抬头望向万里长空,云彩仿若被这日头烧化了,消失的荡然无存。烈日当空,又没得一丝风,空气里不免沉闷了些许。 女子似觉这日光绚烂的有些招人眼,素手微遮,眼波渐暗,转头望向呈圈状散开的来人,勾了勾唇角,喃喃道:“午时二刻”。 只见六柄剑锋拂过马背骤然而止,件件泛着森森寒光,刃如秋霜,纵是不识剑之人,也可瞧得出这剑全无俗物。 “真是失礼,初次见面不该先行自报家门吗?”已然立于半空中的女子语气虽轻柔却带着几分凌厉。这是两年前出谷遇刺时,她听从湛公子好意提醒“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而练就的遇见此种场合惯用开场语气。 “两年前,传闻一名为兰沁的女子初出江湖,虽轻纱覆面,却凭借一曲《醉红尘》一举夺得惊华仙子之誉,素闻其柳絮才高,高雅清沁,风华无双。今日虽不见全貌,单凭一双眉眼及通身气派,果然名不虚传。想我舔血三十余载,竟也不忍动手”,为首的黑衣男子抚着剑尖,语气甚是叹惋。 “如此为难,那便不煞了这大好春光,如何?”,兰沁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探讨。 “废话少说,老子还等着交差呢”,另一男子提剑上前。 “兰沁不厌爽快之人,倒也能给你个痛快”。 “小小年纪,竟如此狂妄”,其中一黑衣中年男子招招致命。 “公子,是兰沁小姐?”,西南方向隐隐驶出一辆马车,装扮的虽不招摇,甚至可称得上低调,却十分雅致。驾车的马只有一匹,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车虽驶的不缓,但其步调优雅,娓娓向前,让人不由的想探一探这马车里的主人。 “昨日清明,她心中少乐,来几个送死的倒也不错”,说话人语气轻缓,带着几分叹息。 “公子,又来一人”。 “再等等”。 “想要兰沁这条命者向来不在少数,今日来人却是面生。不过也难为,每每有来无回,怎会相熟。真不愿自报家门?”,兰沁把玩手中软剑,看向最后一位奄奄一息的黑衣人,一双眉眼极是温婉。 “”黑衣人并未答话,手指微动,望向兰沁的眼神却并非杀手该有。 兰沁此刻倒失却了玩的心思,多出几分探究黑衣人身份的念想,道,“看在您方才夸赞之词的份儿上,兰沁该留您一条命”。 “哈哈,世人皆赞惊华仙子美丽如斯,却不知你如此毒辣,本可一招毙命,竟玩弄至此”,他转头望了眼周身伤痕,已了无气息的同伙,高声嘲讽到。这般说话神气倒让兰沁心生疑惑,仿若是在讲与旁人听。 还有人?倘或有人,怕是与她修为相当或已然高于她的修为。想到此处,兰沁已然没能生出半分惶恐之心,这得拜那群老头儿三年锤炼磨砺所赐。你愈是怕甚,他愈是着你去做。那高处兰沁原本是怕的,他硬是推她跳下百余次。兰沁前一十二载被捧着惯着,何曾如此被待,自然性子轴些,于是找了更高处给他跳下千余次,足足养了两月余方愈。那深水潭兰沁原本也是极怕的,站在水边已然做好跳下去被淹个千百次的谋算,他反一脸高深莫测,找了人教兰沁用凫的,转走时仍不忘显出鄙夷神色。因此练就了她如今视惶恐于无物的变态性子。 “是兰沁的不是,竟遮了世人眼睛。却也怪得诸位时运不济,恰我近日心情不甚悦。心绪不宁,手里难免把握不准力道,这一剑下去你还喘气,我免不得要再补你一剑的,一来二去就已然这般模样了”,兰沁宛然,并几分很欠揍的为难。果然有人,是身后树梢,却已离开。 “玩剑之人终究伤人伤己,他怕不知你已至此”,黑衣人声音渐小,似要做最后挣扎,腰间露出两块漆木牌。 “”,是暗卫身份牌,一属大启皇室,一属六安国皇室,这身份的杀手倒是初见。为了移功心法,还是已知自己身份,或者可是杀错人了?兰沁眼神中有几分疑色,决定下次先问清楚再开打,免得沾染无紧要的东西,费心劳神,她近日倒是越来越懒了。 城门渐近,人流南来北往,甚是热闹。 “方才本不必受伤”,车内一月白长衫男子,通身儒雅出尘之气,向来温润无波的目光此时却透出几分无可奈何的悲凉,望向兰沁石青色染血衣衫皱眉略责备道。 此人为素和世家三公子,素和容青,因其出尘之姿,淡泊之名,江湖人送烟客公子称号,系兰沁外祖父第三孙。再说素和世家,先祖以文起家,按存续年代,可列当今宗族凤祁c钟离c宫氏之后,属第四位世族大家。兰沁外祖父,即素和孝儒,人称希古先生,年近百岁,两代帝师。膝下三子,三女,当年皆才满大启内外。后,长女素和静宜被指与当年三皇子为妃,即现皇后;次女素和静涵入钟离家,即钟离子澄之妻,兰沁之母;幺女素和静嫣亦入皇家,为彼时宁王府世子妃。 许因风华过甚,当今圣上登基未久,素和老先生突请旨携家归退,帝未准,三请,留其长子在朝为官,余者返。洪治三十四年夏,已为宁王妃的幺女突携九月余身孕杳无音讯。景武九年,次女身亡,同年,已为皇后的长女传出身体抱恙,在延华宫将养至今,其膝下大皇子即当今太子c四皇子皆沉寂,余二公主跋扈之名落入民间。至此素和盛名唯余代北学府。 “江湖英豪大会在即,有些事需在其前处理。现又被盯得紧,得找个掩人耳目之法”,兰沁看素和容青忧色未退,便将刚得的两块令牌与他看。 半响,他方语道:“果然出自六安与当今皇室”。 “他们不像是来寻移功心法,倒像专冲兰沁这条命,或有人已知沁儿身份?”,兰沁道。 “若非我当年”素和容青皱眉。 “钟离属仇杀,并非全然见不得人”,兰沁知他在想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凤祁文熠 景武九年七月十四日,便是震惊大启内外的七月之祸开端日,一日间四大家族殒命千余条,而后各家公仇私愤,趁势肆虐。 钟离嫡系遇害翌日,素和家曾带人至青台峰搜寻,素和容青见崖边枯木枝头挂了枚碧玉发饰,上前欲取,谁知跌落,顺流涌下,被谷中老人救起,恰是兰沁与其弟钟离穆轩落崖翌日辰时。月余,他被一渔民送至素和家,紧接,数路人马即至崖间沿水流搜寻,未果,后传出钟离大小姐与小公子失踪。也为素和容青非当日祸事牵连者却识得当日几位生者身份之因。 “当下只有尽快查找刺杀之人为何人所派”,容青道。 兰沁知现下捅出身份确有百害而无一利,但见其仍忧色满目,便笑着与他言方才最后一位黑衣人举动,好理出思路。并道:“表哥心思缜密,沁儿十分之一不及,若是得空,此事便要烦请表哥了。” “你又是懒了”,素和容青上毕药,与她理了理衣袖。 兰沁笑着点头当是承认。想起素和容青五年前落崖时的伤势怕是也未痊愈,于是便道“表哥身上的伤如何了”。 “我没事,放出消息不过为你后事万全”,素和容青理正自己衣衫向兰沁身下厚厚的铺设扫了一眼。 “瞧瞧吧,恰好玉面神医无一公子在京里,诊金虽贵,倘若表哥陪他下几盘棋,诊金自然是免得”,容青听到果然笑了。那笑起来的模样像极了钟离二公子钟离穆清,即兰沁的二哥。兰沁离开钟离宗族时与弟弟钟离穆轩说,某日你若想二哥想极了,便去逗逗三表哥,惹他笑,然后抱着哭一场,会好些。原以为穆轩会向往日般神色加语言对自己百般鄙视一番,却不想他一改常态,将头埋在她肩上狠狠咬了一通。 兰沁觉得此刻不便悲伤,于是转身向帘外道:“凤颜”。 凤颜便是方才取马车的女子,两年前钟离家长老安排与她的侍女。其姐名凤染,两人为双生,容貌相似,只是性子略不同,前者爱笑,后者沉静。其上有两位兄长,两人也为双生,本是都要被安排与兰沁的,但穆轩说他看着欢喜,便要了去。兰沁知道,弟弟只是不放心,不放心钟离家,不放心他人,因当年落崖兰沁伤重,醒来迟了,睁开眼便看见他甚是“凶神恶煞”的扯着自己说:“这世上,穆轩只有姐姐了”,此后更是比当年大哥还爱给她操心,分开跟着总有牵扯。 “是,主子伤势如何?” “无碍,挂‘凤阳’”。 “祖父曾说,凤祁比钟离还要存在的久远,历经几朝几代,每代都有族人在朝政c贸易c河道工程等领域涉足,尚能保全至今,却从未有人探得其全貌,自先帝时隐退。虽说当今圣上囚了凤祁大公子近五年之久,但即使知其宗族所属地域却寻不得其踪迹,可见其隐藏至深。虽不知大表兄当年如何寻得他护你,但探查其底细之人向来不在少数,且现下凤祁与钟离因当年凤祁大公子之事,关系并不融洽,未必不会伤你”,素和容青道。 “世间事皆遵因果循环之序,我看中他待得罪他所护之人的下场,便该为他相护之举付出代价,更何况并没有几人知道凤阳令是大哥留与我的”,兰沁说的不错,凤阳令素有“此令一出,万声寂静”之称,而“万声寂静”便是得罪他所护之人的下场。 其是兰沁近来精神越来越不济,无一公子虽医术了得,但当日从崖上跌落本就伤得严重,却硬是挺了一夜。倘静心将养,怕也难及常人寿命,此后却是几番折腾。以常人手法继续医治,这具身子万不会有太大用处。兰沁便以毒医谷弟子身份央了宫家长老以毒养身之法,虽平日里可形同常人,但此法却是以命养命,并不能常用。 七月之祸后,兰沁虽未必有多少在意这条命,但至少离开之前,欠她钟离兰沁的,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用凤阳令挡一挡至少可让她消停些日子。 凤阳令是钟离大公子与兰沁的生辰礼,父母兄长离开后,她在代北学府后山住处寻得了凤阳令用法,并两枚暗卫调令c两份信件c及其他许多可安身立命之物。那时她才知,父母兄长原本也清楚青台峰崖下并非死路,兰沁明白为何他们不跳崖,却不明白为何不用凤阳令。于是,便按那法子用了,果能用,只被告知,这调令虽仅一枚,但使用法子却因主子而换,更换时需主令,且只有主子命尽之时,主令方才出现。兰沁虽觉得奇怪,却也没能问出这调令本是凤祁氏什么主子可用的,只闻些江湖传言罢了。 至于钟离与凤祁的恩怨,还要从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与凤祁大公子凤祁文熠说起,两位本是同年生,少年时皆师从希古先生,是希古先生最为得意的两位学生,而两位大公子私交也是甚厚,直至十年前。 景武三年某日,钟离穆彦c凤祁文熠同当今太子季弘c钟离穆清c素和容青c空桐濯逸c湛凌玉等代北书院部分学子外出游玩,不料,钟离穆彦与凤祁文熠双双落下山谷,月余后方苏醒。 至此也就罢了,偏偏从同样的山谷落下,醒来后的钟离穆彦并无大碍,倒是凤祁文熠伤了脑子,他清醒时倒还好,发病时,或癫疯荒唐,不按常理,或嗜杀成性。杀戮也还说得过去,凤祁族人本就在军事c武学方面天赋异禀。钟离与凤祁两族之间至此倒也并未交恶。 景武四年,凤祁文熠满一十五岁,按照凤祁与皇室百年之约,凤祁一族每任族长在满一十五岁时需留在京城安阳,娶皇室女子为妻,至二十岁方可回族。这一年,凤祁一族遵守约定,送凤祁文熠入京。 景武五年,凤祁文熠一十六岁,景武帝指了自己的一位公主与他为妻,新婚前半月,这位凤祁大公子凤祁文熠赫然发现自己不能人道。这一突然认知,让从来心气极高的凤祁文熠如何也不能接受,当下便疯病发作。病发的结果无疑是血流成河,除凤祁文熠本人,府内无一活物,就连凤祁文熠的母亲,及当日来探望自己姑母的将进门的妻子也未能幸免。 景武帝一日间不仅失了自己的妹妹,还失了自己的女儿,震怒之余,命二三十余位太医诊治,皆言凤祁的这位大公子不能人道怕是之前落谷所造成。由于此言,钟离与凤祁两族关系彻底崩裂,一时间势同水火。到景武九年,七月之祸,钟离嫡系于青台峰遇害后,这段恩怨虽说渐被放下,但两族之间的关系依旧甚是紧张,更有甚者传出,钟离嫡系当年在青台峰遇害与凤祁一族脱不了干系。 其后,安阳城内有家人管教不听话的孩童时,已然不用费神思想恐吓之语了,直接言说:“凤大煞神来了”。 兰沁虽不知整件事个中底细,但就自己手中的凤阳令而言,两族之间的恩怨恐怕并非传闻中这么简单,甚至四年前,就凤阳令由来一事,这位凤祁大公子倒是很认真陪自己演了一场戏。 四年前,一日午时,兰沁方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在安阳城门外不远处的道上,她当时是发懵的,明明前一日练了一日功夫,晚上还在谷里累到倒头就睡,如今却在这里醒来。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醒来也就罢了,偏偏眼前还立着一位一身玄衣满身杀气的男子,立着陌生的人也还说的过去,但这人还仿若看一个死物一样凶神恶煞的冷冷盯着你,而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死状甚是惨烈。 在兰沁还在想应对之策时,那男子忽欺身上前,差点捏断她的脖子,更让兰沁心惧的是,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当兰沁以为自己命休矣时,那男子突然晕了过去,此时,四周出现一些护卫,慢慢探着脚步向前互道:“应该没事儿了吧”。 就在兰沁为自己顺气的时候,那男子幽幽醒了过来,满身杀气没了,面目也不狰狞了,起身很是有礼的伸手向兰沁。也是此时,兰沁才认出,原来这位人格分裂的变态是曾经常与大哥c太子季弘在一处的凤祁文熠。 说起钟离穆彦,无论被别人传的如何神乎其神,但在兰沁眼里,他只是位极为疼惜自己的大哥。从四岁开始,父母兄长便不太愿意让兰沁和弟弟穆轩与外人相见。故而长至七岁,兰沁与穆轩除了见过几位亲近之人外,余下的,便是大哥偶尔带来的凤祁文熠与太子季弘,后来索性他们,大哥也不再带来。 而如今再次见到,这位当年与自己大哥齐名的凤祁大公子却已成了这般模样。明明以前的他只是耐心差些,纵然被大哥和季弘惹怒了,也不过冷嗖嗖的飞些眼刀,并不这般可怖的。 当兰沁仍在沉思时,他一副很正常的模样,似笑非笑向兰沁道:“你是唯一一个从本公子手中活命,这块凤阳令给你,下次有幸遇见,可接几招”。 兰沁看着那块凤阳令,木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明明昨晚睡前,那令牌还在自己脖子上好好挂的,怎么就到了他手中。等兰沁回过神来接过凤阳令,瞪着眼睛看向他时,凤祁大公子已然勾了勾唇角与一众护卫离开,且离开的身影很是高贵优雅,仿佛方才从戏园赏完一出戏,而非杀了人。再看一众护卫,也并未有异色,看来这变态的场景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南北客聚(一) 凤祁文熠的身影逐渐消失,兰沁望了望安阳城的城门,然后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没入林间小道不久,突又被人提了起来。她此时无疑是生着闷气的,自己竟如此之弱。 兰沁转头,看见是谷中教自己功夫的钟离家长老,未及开口,便听见那老头儿说:“什么都别问,将来你会明白的”。 不久之后,江湖便传出,凤大煞神将凤阳令暗卫给了一位从自己手中逃得一命的过路女子之言,兰沁知道,此举是为了不让人知道钟离与凤祁有牵,尽管此刻她已掩了钟离之姓,然仍旧不得不防。现在想想,恐怕大哥当真与他做了某种交易,才让他有此行为吧,可见许多事真真假假,总是不能断言的。 连当时一十三岁的兰沁都怀疑这位凤祁公子是否真的脑子不正常,或不能人道,当今圣上当然是不可能轻信的,更是百般试探。 他广招天下名医,竟比当年西宫太后,即自己的母妃患病之时还要上心,然而各位医者所言几乎无异。终于,这位皇帝陛下不再纠结凤祁文熠脑子是否正常,却又开始在其子嗣方面折腾,不管是催情的药物,还是环肥燕瘦的女子,皇帝大人觉得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他也从未这般心累过,可结果却引得凤大煞神的杀戮一次重过一次,甚至他府内连一个喘气的女子都留不得。 事后,这位已然恢复正常的凤祁大公子觉得自己有愧于皇帝陛下的关心,听闻皇帝喜作画,于是乎隔三差五进宫送些名画,陪他老人家聊聊技法,偶尔也作作画,这原本是好事。然,凤祁大公子周身煞气实在太重,却又只钟意玄色衣衫,且时常冷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五里开外都能感觉到他释放的嗖嗖冷气。偏偏他本人全无自觉,以为自己虽面冷但心到底是向善的,丝毫没有注意到与他刻意拉开偌大距离,得时时提防他疯病发作的皇帝陛下有多辛苦。 还没等凤祁文熠二十岁,皇帝陛下已然很是忍受不得了,旁敲侧击他可以提前回族,而这位凤祁大公子一点儿也不上道,直拖到其二十岁,才被安阳上下欢送出京。自那以后,江湖上再很少有他的消息。 “以毒养身也好,以仇养命也罢,你总如此决绝。”沉默良久,素和容青望着兰沁道,他看向兰沁的眼神里总含了太多情绪,怜惜c无何奈何c悲伤。 “沁儿不是给了表哥解药吗?”,兰沁讨好一笑,道“何况沁儿讨厌山雾弥漫之景,也想撕开它的真面目。” “你还有穆轩,还有我,终究放不下吗?” “表哥当知沁儿,只表哥虽才名在外,却向来闲云野鹤,实不该趟此浑水。”。 “容青素来随性,只有愿与不愿,何来该与不该”。 这是兰沁与钟离容青第三次对话结束时所述含义,只表达方式各异罢了。 第一次,兰沁:“不用你管”,素和容青:“我是你表哥”; 第二次,兰沁:“你能不能别再管我”,素和容青:“”; 这是第三次,他的答复更强硬。 有些糟糕,尽管兰沁不愿,但她仍然察觉,自己选的条路上很多东西,她深感无能为力。“素和容青的确不能再被自己牵扯着向前了”,兰沁想道,此次烦他去查这两枚调令或许也是好的。 马车缓缓驶过通向安阳城的大道,兰沁透过帘子缝隙望了眼远方杂草丛生内偶尔晃动的竹子,淡笑着接过素和容青递来的茶杯。 竹林木屋内。 “无一兄这处竹林倒与别家不同,郁郁苍苍,重重叠叠,呈野生于深山幽谷之象”,竹屋窗边的玄色广陵长衫男子转头向正在捣药的棉布青衣男子有些揶揄道。 被称作无一兄的男子便是江湖鼎鼎有名的玉面神医南容无一,本名宫无一,传为有北宫之称的宫家所收养子嗣。其有名不仅是与当年毒医谷谷主齐名的医术,另有其怪癖的性格。能分文不取为路边行乞之人疗治,能施药施粥于饥困之人,而得神医菩萨之名。也能因看你不上眼,甭管多少黄白之物置于他眼前,也能眼睁睁任你死在他面前而毫无动作被下追杀令。虽风姿特秀,面若冠玉,但那双幽深黑沉的眼眸里却让他总散发着让人无法亲近的淡漠与疏离,为此,空桐濯雅曾评价其毫无医者之姿。 “在下一届穷大夫,不过寻一处避身,寒舍自不能与贵寓相较”,棉布青衣男子眼波微漾,捣药的动作并未停顿。 “穷大夫?濯逸可听说无一兄此次来京是受礼部尚书钟离子尹之托,为其嫡长子治病,仅这相请便是五千两黄金。”自称濯逸的便是有南空之称的空家嫡长子空桐濯逸,本名空逸,现为户部侍郎。其身姿英挺,乌发如缎,面部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一双剑眉下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极是多情,但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睿智却让人不敢小觑,这样的男子最是让人欲罢不能,但兰沁却说,上天倒真给了他一副伪君子的好皮囊。 “濯逸兄倒是消息灵通”,南容无一似是随口而出。 “她可知?”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 “她善毒,你善医,我倒是期待谁更甚一筹”。 “濯逸兄期待谁更甚一筹?” “你”。 “濯逸兄倒是心仁”。 “心仁?” “对于生不如死的人,若能一死何尝不是解脱”。 “她所剩时日无多了吧”。 “除了她那位找死没成的表哥,濯逸兄可见过有人进得她身?” “你”。 “五年前,尚余十五年性命。自以毒养身,便不知了。如今,急走凤阳这步棋,怕是”。 “凤阳这步棋,怕是会牵扯更多,那钟离两位公子与凤祁大公子一个比一个难猜,事情恐怕不如传闻中简单”,空桐濯逸道。 “他们与我们总无威胁”,南容无一道。 “她的身体,你宫家长老也无可奈何?” “”,南容无一依旧在捣药。 “我们竟已等了五年”。 “她并不似你我等得起”。 “竟不知无一兄待她竟如此上心”。 “四大宗族表世里,四大世家未能尽亡,不乏钟离提醒之故,此恩无一不敢忘”。 “果真只是恩?”空桐濯逸的眼神里带着些揶揄的笑意。 “”,南容无一并未接话。 “一恩圈数家,不愧钟离之名。只可惜他们筹谋十几年,自己竟未能脱身”,空桐濯逸望向窗外竹林道。 “钟离当年盛景,南宫c素和尚不能与之相较,加之有心人恶意宣扬,岂不知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当今那位怎容他全身而退,未进一步相迫已属留有余地,若是如此,各大世家表世里这些人怕是一个也保不住。况钟离大人实属罕见忠君之人。” “忠君,也得遇可忠之君方好? 本朝建制不足一百余年,第一代是打天下,第二代治天下,当今这位却是急进,倒底伤了忠君之人一腔热血。虽说现如今朝臣被大换血,新晋家族如雨后春笋,但这几大世家哪家没几个长老,那些长老岂止是长了胡子的长度,他换的什么血,终将长成什么模样,怕是到底会让当今那位防不胜防。” “当年六大世家与皇室一纸盟约,如今表世里世家的死活,隐世里宗族还真只能睁眼看着。”南容无一道。 “不过时间罢了,只可惜当年我们师从希古先生的盛景,再也不堪回首。那两位公子才华连当今太子并几位皇子都不曾祈及,若还在,定当必是另一番风流盛景。”空桐濯逸晃了晃手中茶杯,杯中一轮明月也随之而动。 “你来找我是想谈论往事?”南容无一面容依旧平静,可他捏在袖子里的手却出卖了他。 “岂会,看到此景,忆起钟离大公子院落里的那些竹子,一时感叹罢了”。 “今年江湖英豪大会朝中动作如何”。 “较往年招揽动作更甚,当今这位可是以求贤若渴c广纳天下英豪被颂”。 “哼,对不足成威胁,且言听计从者,他当然要广纳。不若,将来如何与六大家族相抗”。 “六大家族根基甚深,不止大启,在他国也不容小觑。但为相互牵制,七百年前便有若争帝位可合而诛之之约,且每朝建国,六大家族无不倾力助之,却是每朝均不能幸免功成而杀功臣之情形。是以近代各大家族皆渐隐,只危难之际出手,在朝辅佐者仅多是族中嫡脉一两子及其他易名之人,何曾想过与他相抗,如此,尚是不能被容。 当今这位无大德,以小惠,若照如此胸襟气量,我大启怕是国危民危”。 “当年在代北学府时,钟离大公子与濯逸兄为太子伴读,不知此人如何?” “虽不及钟离大公子出色,但也不俗。心胸气量倒是不同于当今这位帝王,只是七月之祸后便沉寂不出,不理朝政已久,今已不知若何”。 “先生曾赞,那批学子可造一个繁华盛世,如今却是所剩无几”,这次叹息的却是南容无一。 “” 月色皎皎,暗影浮浮。两人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极是不经心,可眼神里的落寞却掩也掩不住。 偶尔一阵风过,窗外竹子沙沙作响。远远望去像极了素和封地代北学府不远处的那片竹林。 那竹子本为院落添生气栽植,自院落主人钟离大公子走后,便再无人打理。院墙坍塌,竹子汹涌磅礴的生满院落周围甚至延向远山,将几间木屋掩映其中。 六大千年世家,如今能赫然立于众人眼中的只余凤祁c素和两家,这样的过往堪比沧海桑田。很多东西都模糊了,可那院落和院落里晃着的小小身影一日日在南容无一脑海深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南北客聚(二) 那日清晨,南容无一与空桐濯逸c湛凌玉赴钟离穆彦之邀预外出打猎,与其师希古先生请安毕,便一同朝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的院落走去,院落连着后山门,后山极为陡峭,若非从此处入内,即便武功极高之人怕是也难入。 希古先生已不收徒多年,纵然南容无一与空桐濯逸c湛凌玉c当今太子并几位皇子为各大家子弟中的翘楚,却也多是因着他的两位外孙钟离穆彦和钟离穆清成为其关门弟子。尽管如此,后山却不允他们踏入一步。 当年,因着这事,湛凌玉没少摇着头为这位才名无双的钟离大公子沦为看山人而叹息连连。也没因着好奇偷偷爬山被钟离大公子几颗棋子点成木头连吹几夜冷风。 未入院落,便隐隐约约听见院落里传来女童的声音:“二哥哥,你快点栽,不然被大哥哥知道慈儿偷偷来了这里,又要惹他动气了”。 “你们先回去,我”,还没等钟离大公子的话说完,湛凌玉已然消失于眼前。只有余音传来:“哎!你院落里有个女童?” 那是南容无一第一次看见这位只有十三岁的钟离大公子紧张。他眼里风云变幻许久,终于闭了闭眼才伸手向自己和空桐濯逸道了句:“请”。 院落很空旷,只有一株白玉兰树在书房窗边。玉兰树不远处,一个粉状雕琢女童在使劲扒着土,脸跟花猫似得。钟离二公子边就着袖子给她擦拭边宠溺笑道:“好,我快点栽。你看你脸都弄花了,去歇会儿”。 话还没说完,他已变了脸色将那女童一把摁在了怀里。 “二哥哥”那女童似乎很难受,使劲往开挣。 直到钟离大公子点了点头,他才松开了她。 许是撞疼了鼻子,她揉了揉,抬头看向钟离二公子道:“二哥哥,怎么了?” “撞疼了?”钟离二公子与她轻轻揉了揉,又就着袖子给她擦起了脸。 听着身后有声音,那女童僵了一瞬,转身便看见钟离大公子正蹲身栽一棵竹子。她揪着钟离二公子的衣袖,稍稍向其身后退了退,又怯怯的探出头向栽竹子的人喊了声大哥哥。 逆着光,看不清钟离大公子当时的表情,只记得他话语里的无奈和宠溺:“可是又没耐心栽了?” 那女童顿时眉开眼笑,却望见旁边还有三张陌生的面孔,很是乖巧的行了礼。 “我们栽竹子,还是去喝茶?”湛凌玉向钟离二公子问道。 “穆清带了新茶,几位请” 已经十一年了,可南容无一依然记得,那日阳光明媚,那女童扶着竹子,钟离大公子培土,时不时传来对话声:“哥哥,慈儿知错了,回去就抄书,你别生气好不好”。 “抄多少遍?可是自己抄?” 那女童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开了口:“那慈儿抄多少遍,哥哥便不生气了?” “哥哥并未生气”,钟离穆彦边培土边答道。 “哥哥是说慈儿不用抄了吗?哥哥也知道慈儿最讨厌写字了”,她丢开竹子抱着钟离穆彦的胳膊撒娇道:“大哥哥最疼慈儿了?” “上次罚你跪书房面壁思过时,我听你说的可是给你送点心的二哥哥最疼慈儿了”。 “慈儿忘了,慈儿记性不好” 当时两位公子是笑着的,可他们的身影竟都散着浓浓的悲伤。 暮色渐沉,钟离二公子带走了那女童,方听见钟离大公子道:“我妹妹之事”。 “我们并未见过钟离大小姐”三人拱手回到。 那年她六岁,听闻自四岁,钟离家就将她送入毒医谷,南容无一这位毒医谷少谷主表示自己也只远远看到过她的院落,从未见其人。现在想想钟离家怕是那时便已料到末路,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濯逸兄可曾与凌玉联络?”南容无一边将手中的瓶瓶罐罐一个个放回药架边问道。 “昨日办差,看见他正送一位妇人抱婴孩出城”。 “他娶亲了?” “不过是留后罢了,毕竟他为斟氏嫡系唯一血脉,也是本分”。 “如此招摇出城?” “想是有后招”。 “了一桩心事也好”。 “无一兄可有心事未了?” “并无” “明日去伊人阁?” “多谢濯逸兄盛情,只是无一脂粉过敏,无福消受?” “不知弦雅阁里是否也脂粉浓郁”,空桐濯逸笑的揶揄。 “从哪里开始?” “你既已选中钟离家,不妨先从他开始,也算是给兰沁一份见面礼”。 “你知我会如何待钟离穆云?” “我们与钟离家并无冤仇,如今你受钟离子尹相邀,其一,顺水推舟来京;其二,兰沁赶在江湖英豪大会前来京必是要先探探钟离家二房当年参与刺杀到何种程度,以便计划;其三,钟离子尹虽现已为礼部尚书,但此人野心颇大,为人圆滑,朝野上下,他结交甚广,很是可用,从他那或许可探得些可用消息。至于钟离穆云,你我容貌有变倒是无妨,仅他识得兰沁容貌,便是祸患” “濯逸兄问在下与兰沁谁更胜一筹,如今在下倒想问问濯逸兄与兰沁谁更胜一筹?” “论武功,她不如我。论用毒,我不如她。若真要比个高低,怕是以她的脾性,就算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你倒是了解”。 “她当日跌下悬崖能浑身骨折多处,满身是伤的抱着她的宝贝弟弟挺了一夜也不容人靠近,你不也了解了吗”。 “你可知那位钟离小公子现下何处?”南容无一转向空桐濯逸。 “钟离族内倒有人还在打探兰沁及其弟消息”。 “看来钟离族内也是不安生的,就算已回族,怕也是掩了身份。” “这光,如今竟变得如此奢侈。” “” 皓月当空,人间如玉。凤阳府后苑竹林幽处一女子蹋影而来。进入拱门,园内杂草丛生,一株株白玉兰古树繁花成缀,白色花朵映着月光泛出淡淡玉色光晕,倒显得清冷高雅极了。 “不愧是千金难求梦浮生,果然好酒”,古树簇拥间的高楼亭台里,一身青色长袍男子侧身支手,斜倚栏杆,微笑望向来人。神情慵懒,透着几分桀骜不驯之姿。 这位青色长袍男子便是素有西湛灌氏之称的湛家嫡子湛凌玉,湛家祖上以玉石雕刻之技起家,纵然因当年之祸,其技略有失传,但依旧让同行望尘莫及。照兰沁的话来讲,她从未见湛凌玉正经过,但他雕刻出的物件就连极为挑剔的空桐濯雅也赞叹不已。 “你又动了梦公子的酒?”走上阁楼的女子望了一眼湛凌玉有些泛红的脸,那张脸并不出众,但时常噙着笑意,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总泛着柔柔的涟漪,整体组合意外地让人不由亲近。可他却是她相熟人中最无心肠的。 “你是不会告诉他的吧”,湛凌玉抱紧了酒坛,一幅怕人抢了去的模样。 “梦公子视酒如命,别哪天再为几坛酒追你上天不得,入地无门。”兰沁戏谑一笑,望向夜空。 “他是你的人,要说这天地间他还听得进谁人言语,那非你莫属,到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们口中的梦公子便是梦亦凡,本姓孟,孟家以酿酒名天下,孟老老来得子,却被批,此子命中有死劫,若以女子相养,方可化解。故以女子养大,世人皆以为女子,实为男子。趁着七月祸事乱象,孟家亦未能免被残害。七月之祸后四处流亡,两年前被兰沁寻得。兰沁还记得初见时的场景,他混在一群乞丐中,正在一间破庙里当着几尊慈眉善目的菩萨可劲儿的拔着鸡毛,旁边的火上还架烤着两只鸭。 他抬头望了兰沁半响方道:“姑娘愿助我复仇,可因我是孟家酒传人?” 兰沁道:“是,也不是,” “何为是,何为不是?” “我确为孟家酒而来,却无动孟家酒秘方之心?” “你要我?” “姑娘多虑了,兰沁对姑娘无意,只要姑娘酿的酒,”兰沁笑着答道。 “我有条件。” “本是交易,姑娘尽管提。” “除却复仇,你还得助我孟家酒重见天日。” “然后呢?” “我此生此世为你命是从,孟家酒秘方”,他看着她略微迟疑。 “舍不得?” “谁说小爷舍不得”。 “你是姑娘”, “以后小爷就是小爷了”, “你喜欢就好”, “成交?” “兰沁无需孟家秘方,我助你复仇,让孟家酒重见天日,你无需为我命是从,只需在我需要的时间内按我的要求在指定地方出售相应酒即可”。 “那不行,小爷我从不占人便宜,你今日若收留了小爷,小爷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有些麻烦” “你敢嫌弃小爷?” 梦亦凡被兰沁丢出去洗干净后,兰沁才真正看清他的面目,面若傅粉,唇若抹朱,兰沁想,扮作男子,单那双桃花眼竟已足摄人心魄,若得女儿装扮,怕是祸水的厉害。 当兰沁还以为她是女子,而兴致大开的调戏了他半响后,他已然脸红到了耳根子上,忍无可忍的将上身衣衫尽数扒拉下来,吼道:“都给你说了小爷是男的,男的!” 等兰沁尴尬毕后,幽幽道:“一男子长那么妖娆作甚”。 “你敢说小爷妖娆?” “嗯,这性子的确是男的”,兰沁甚是赞同的点头。 “我见过你”,梦亦凡给自己添了杯茶望着兰沁道。 “嗯?” “在素和家,我爹带我去他家书院,我跑错了地方,在后院的竹林里远远看见你叫希古先生外公。” “你确定?”她的眼神中竟有一丝杀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七月之祸(一) “绝不会错,我还从未见过长得那般粉妆雕琢的女孩子。后来特意打听,希古先生有三位女儿,唯有嫁与钟离家的二小姐曾得一女”,梦亦凡似乎并未感受到兰沁散发的寒意。 “知道兰沁身份的,要么是同类,本该入地狱但抢的一条命之人,要么是死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片刻,撑着脖子说道:“小爷我以后是你的人”。 兰沁思索片刻,望着他像是望向一具尸体,起身道“我带你去你房间”。 “你怎么变得这么可怕?”,梦亦凡跟在身后,小声嘀咕。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更可怕的”,听见梦亦凡的话,兰沁不由想起了四年前那位高贵优雅的凤大煞神,转头嫣然一笑道。 而短短两年,兰沁的确如她所说,借着弦雅阁之地让孟家酒声名重起。可此后梦亦凡却觉得梦字甚合他意,便再未改回。 “梦公子是给兰沁几分薄面,可这笔买卖却是要另算的”,兰沁收回望向月光的眼神,朝湛凌玉道。 “兰沁,你怎能如此薄情,银两可是我的命,你跟我伸手,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兰沁瞥了他一眼,懒得与他废话。 “安阳城内都传疯了,什么江湖鼎鼎有名的惊华仙子竟是凤阳府主人,恐是凤阳令之主的女儿。” “以我的资质,不应该是其第几房妻妾吗?” “想得美。听说凤阳令原是其主为一位女子所建暗卫的调令,两人恩爱无疑,此女子亡时订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继承凤阳令之人终身不得纳妾,且只能护其血亲”。 “真是任性。” “你不也向来对洁身自好之人才会多出几分和颜吗?” “哦,湛公子竟也知‘洁身自好’一词”,兰沁甚是戏虐的上上下下将他扫视了一遍。 “,本公子如此风流倜傥,怎能负上天之幸。”湛凌玉甚是应景的撩了撩自己的一缕青丝。 “为商心得?兰沁受教”,兰沁淡笑。 “那当然,还有说你遭人暗杀,命悬一线之际,得烟客公子素和容青相救,上演了一场郎才女貌,花前月下的风月无边。本公子正准备大赚一场呢。” “有人打赌?” “如此良机,怎容错过” “准备下哪注” “那得看你要哪个成真了!” “我准备会会钟离家的二少爷” “钟离穆宏?” “对” “好心思,钟离穆宏虽为钟离尚书钟离子尹第二子,但此人处世圆滑,擅权谋,手段不削其父。若当年钟离一门有参与杀害你父兄者,他怕是比其兄长钟离穆云了解更多。” “他不是向来垂涎我弦雅阁礼乐之术吗?暗杀之事就由他先背一背黑锅吧。” “先?你不会又想白使唤我吧” “兰沁另开一局,你来下注?” “所以我所下的注就是我的报酬?” “不够?” “” “兰沁或许还可以在某人前面替你美言几句”,兰沁面带几分了然的神情。 “你的伊人阁借我一用,多亏他好色”,湛凌玉笑的一脸狡诈。 “是时候清洗了”。 “二年前,再次见你,月华也是这般,你一袭月色逶迤拖地烟笼玉兰长裙,软纱轻挽,裙带璎珞迎着竹林晚风翩然轻舞,飘渺出尘。三千如墨般青丝撩了些许随意绾起,玉兰发饰微缀。双瞳若剪秋水,凭添几分灵动娇俏。最是眉眼下那滴泪痣,衬得别人纵有万般脾气也发作不得。”湛凌玉望了她良久,似是有些怀念的说道。 “那年兰沁十五岁,你可知如此装扮的我去做了什么?”她笑的纯真,无辜的像个孩子。 “杀人,城东魏家五口”。 “那时父兄已离世三载,他们能多出那几年的命,也算是兰沁无能”,她的目光依旧潋滟而漠然。空桐濯逸曾说,那是她长久含着伤又含着恨所生出的美。 “你活的可还开心?” “梦公子做出这酒时,让兰沁试尝c取名”,她执起他手中酒瓶倒了一杯,玉色杯盏青色液体为她的目光凭添几分冷色。 “梦浮生,一梦浮生,好一个一梦浮生”,湛凌玉望着兰沁,再也没了先前慵懒的笑容,直起身来:“你现在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否则一旦踏入,怕是终将万劫不复。” “自十二岁,兰沁已然万劫不复,如何能更万劫不复?” “罢了,罢了这一路终究不会孤单”,湛凌玉仰头灌了几口酒,将一纸条放入她手中:“这是他们的落脚处”。 “你拿着吧,该见的时候自会相见”。 “你还是如此凉薄”。 “这一场相遇,本就是各取所需,何需诸多温情”。 “你这么怕与人牵绊?” “这月光竟从未变过”。 四月的天终究清寒,兰沁在高楼上伫立良久,月色清冷高贵,淡淡的月光将她的身影打出几分缥缈。 “主子,夜里寒气重,你身子不好”,一男子似是凭空而现,一瞬间她身上多出一件披风。 “青阳跟二哥多久了?” “属下在二公子身边十年”。 “这些玉兰花树也有十年了吧” “曾闻这园中之树乃小姐与小公子五岁生辰时,大公子与二公子栽植”。 “我若选了这条路,又会惹大哥动气吧,这次可能就不止罚抄书就能了了,不知二哥会不会再帮我” “” “也对,毕竟是伤人的勾当,无论何种缘由,终究是不得赦的恶行。他们一生磊落c正直c纯善”。 “两位公子怜惜主子,定是想要主子安乐长生。” “起风了”兰沁的神色带着几分疲惫。 落照余晖,倒影在护城河里,倒却真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胜景。大启并没有钟离二公子买给兰沁画本子上记载的别国男女之大防。护城河边的杨柳堤岸上,男男女女,大小孩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光景不由将兰沁埋在心底的前尘勾起:“她也曾有过这般快活的日子,或在青台峰c或代北外祖家c或毒医谷。” 束发之年后,钟离大公子每年外出游学两至三月余,一十五岁状元及第,侍女与兰沁说这般年纪中状元还是头一例的,但钟离大公子来时面上却未有悦色。仅将凤阳令挂在兰沁脖子上,道,这令紧要关头可救性命,兰沁问弟弟穆轩有没有,大公子道穆轩是男孩子,无需。可是,致命关头,它却没能救命。 钟离二公子虽也才名远扬,却似乎并不钟意科考,从未提及。二公子带兰沁与穆轩的光景总会多些,钟离子澄c夫人及兰沁外祖父似乎也并不强与他功名之事。二公子喜游历大川名山,除此,倒也淡泊。兰沁尝调笑与大公子说,“看到二哥慈儿便能背出《论语,学而篇》‘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这段。’” 別苑山庄临湖处的镜月小筑曾是钟离二公子住处,傍依一株白玉兰古树,春分前后是为花期,花开不繁,皎然尘外,映着月光极美。每逢明月当空,二公子总喜躺在伸向湖面的桠杈上看远山。小时候兰沁觉得好玩,总背着大哥央二哥带她一起,但常常忍不住犯困。记得一次,二公子喝多了酒,不小心躺在树上睡着了,而兰沁早已在他喝醉酒的时候爬在他胸膛上睡了过去。醒来后刚好被大公子逮到,他板着面孔教训了他们半日。罚兰沁抄了整整半个月的书。然后看了二公子许久,才道:“你既志不在此,便离开吧”。兰沁记得,二哥当时仅是摸着她的头发笑了笑答道:“此生便这般吧,只是他们总还小”。那时候他们怕是就已经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虽处处提防,却也没想到会这般来势汹汹,仅一日光景四大家族明面上几乎所有的人及牵连颇深的另几个世家便被大刀阔斧,杀将理毕。 是清理c是警告c也是试探。 兰沁与穆轩因着同年生,待在一起的时间总多些,最是闹腾。钟离夫人说他俩是一先一后出生,为此,钟离小公子总不愿因兰沁比他先出来就喊她姐姐。 钟离夫人曾笑着说,穆轩是几位兄妹中性子最野的。希古先生却说,他是几位兄妹中最灵动通透的。 兰沁四岁时被带至毒医谷,拜了师,两位兄长在代北学府时,她总会被接过去。金钗之年,她学了钟离大公子与其祖父教的许多课业,也跟毒医谷二师父学了毒朮,但她最擅长的却是毒朮。大公子说该教的已然教了许多,以后让她勤学苦练,若日后。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神情很悲伤c很依恋,将兰沁摁在他怀里很久很久。兰沁虽平日里没心没肺了些,但总怕他这样的神态,因此后来很是努力 从未考虑光阴问题的兰沁,以为那样的日子会很长久,此后却也只维持不到半年光景。 也是那年她才知道,青台峰那株白玉兰古树北面悬崖下是一条河。 被冲上岸时,她怀里抱着的只有弟弟穆轩。 河岸边五位老者皆鹤骨松姿,形貌苍古,打着灯笼照了照兰沁和弟弟穆轩的脸,有一位似乎识得,他表情有些松动,兰沁本能地抽出弟弟绑在腿上的短刀,想着还好他总爱绑着。天很黑看不清老者什么表情,他仅是后退一步道:“你伤的很重”。 其实兰沁是知道的,因为很疼,此生从没这般疼过,小时候摔了,要是父母c二哥瞧见总会先抱起来,看有没有伤着,那时她再疼也会忍着。要是大哥c穆轩先瞧见,边拉起来检查揉到,边责怪着‘还这么不小心’,那时候她反而委屈的拼命忍眼泪,而现在似乎全身从内到外c从上到下每一寸都在撕扯,她竟不用忍也哭不出来。 兰沁又想到青台峰上跳进后院的黑衣人,很多,两位兄长在下棋,父亲母亲看着她和弟弟满后院胡闹。大抵他们武功是极高的,不然父亲和两位兄长也不会在听了刀剑相击的声音时才察觉。先是父亲c再是父亲身后护住的母亲,母亲倒下去时好像说了快跑,可是往哪里跑,躺下的c站着的那么多人,后院都挤满了,接着是给大哥挡剑的二哥,最后是紧紧抱着她和弟弟走到崖边的大哥,只有一句话:‘闭上眼睛,跳下去,别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七月之祸(二) 穆轩的体温通过湿寒的衣衫传到了兰沁身上,他还没醒。 刚落下来时的风声还在耳边震动,兰沁觉得脑袋里面很混乱,脑袋里各种各样的思绪,她不知此刻自己该做什么c能做什么。 她想那时她的眼神应该很凶残,不然也不会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大抵自己是哭过了,一直有眼泪滴在穆轩的脸上,刀子也还在脖子上,大概是渗血了吧,眼前的南容无一似乎在说:“我是无一,是你师哥”。 “嗯,是南容无一,第一次见他是在代北学府大哥的住所,此后去毒医谷便熟了,是大师父的弟子。” 其他几位老者也再次盯着她和穆轩看,大概是觉得她们太像了吧,兰沁跟穆轩几乎一模一样,仅穆轩比兰沁高些,兰沁眼下方有颗小小的朱砂痣,穆轩没有。 先前没注意,身旁已经搭起了火,火堆的另一边有四个孩子,还有两个襁褓中的婴儿,都悄无声息。 片刻,只听其中一位老者说,以为那帮小儿定不会放过素和,竟没想到还有几分良心不致欺师灭祖。只可惜了 “天下学子多出素和代北学府,代北学府在明不在暗,若有所动作也不违背当年之约,当今那位虽无大德,却最会算计,纵不是欺师的良心,总还不会自寻死路。”一位老者接道。 “这笔账总要慢慢算的”,另一位老者道,那声音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格外森森然。 穆轩还是没醒来,其实兰沁当时觉得,就这样吧,能活了我们都活,若不能了也不能就这样被留下的。 天际泛出白光,很是刺眼。她大概是从那一眼开始,便讨厌起了白日的光景。 随后便听到四个暗卫已立在又开始盯着自己的老者面前,只见其中一位道:“请主子责罚,属下赶到时已经迟了,去时青台峰上少主子c夫人及两位公子已经去了,只余大小姐和小公子了无踪影,剩余暗卫正在与人厮杀,满山均已着人搜寻,不敢搜索至五更,特来请命”。 “尸首呢?” “已命人看守,送至族内” “可知是谁” “共六路,都是顶尖高手,其中宫里一路,另一路按兵不动,其余已着人去查,”。 “还真看得起我钟离家,京里钟离府情形如何” “无异动” “前面两位就是你们以后的主子,要杀要剐听他们的便”。 之前回话的暗卫放下手中的人,四名暗卫齐齐跪下。 兰沁看着地上放下的两位暗卫的脸,那是二哥的暗卫青阳和自己的暗卫紫阳,听说是那批暗卫中身手极好的两个,父亲便给了二哥与她。 “活着吗” “是” “为什么不救”,那是兰沁一整夜唯一发出的声音。 几名暗卫顿了一瞬手脚麻利的开始处理,岸边其余人皆一言不发。 “因为救不了”也是那时候兰沁才明白,这世上很多事你是无能为力的,或者说他要的代价远远高于你要的东西的实际价值,你付不起。 景武九年七月十四日,仅一日,南空氏为世人所知的宗族中只余三人,后更名为空桐濯逸c空桐濯雅c空桐濯印,北宫氏为世人所知的宗族中人只余两婴孩及改名后的南容无一及其师父。西湛灌氏嫡系仅余湛凌玉,其余氏族幸存者未知,共计死伤人数上千余。 此后朝中三省六部人员空缺大半,紧接部分地方官员问题频出,连续三年科考生不足往年一半,物资供不应求,物价频频上调,及至景武十二年秋才致好转,此时,国库贴补救济已近亏空,仅仅三年,大启国势较先王时衰败一半未止,幸有临安王c宁王c以及屡屡告病的几位将军苦苦支撑,才不致外族来犯。 兰沁那时才想起湛家老头常对自己说的:“别急,这笔账总要他们慢慢还的”,同时也明白了他们所说的“该停手了,再过,受苦的可是百姓了”那句话时的分量。 五位老头儿的学识是兰沁从未见识的,明白这一点,兰沁也不过用了不到十日的功夫,此后三年时间,各从其主攻,从技艺至谋略无所不涉及。这也是为何三年内南容无一能与其师并列名医首位,号玉面神医,空桐濯逸以文武双全获江湖双全公子称号,空桐濯雅以善舞c姿容娇媚号惊鸿仙子,钟离兰沁以善音律c气质脱俗获惊华仙子,湛凌玉则以其雕琢之术被传为治玉圣手的缘由。 三年学艺,至后两年在江湖与宗族内务中的摸爬滚打。兰沁和弟弟才真正见识到钟离世家这四字的分量,也明白京城里的钟离府不过冰山一角。更明白那些被选出入仕的族人将被世人所崇之时,也意味着万不得已时将被家族所弃。若万安,到颐养天年之际,便会成为族里长老。 父亲c母亲和哥哥们原来早就明白这一点。而兰沁觉得自己如今能在心里心平气和的一遍一遍回想,也不过是自我催眠,让自己接受罢了,因为不能接受。 晚风迎面扫过,安阳这时节到底也还是清寒了些。 穿过拱桥,青石板路笔直伸展远去,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处处是商铺c邸店c酒楼c质库,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空气中和风薰柳,人声沸沸。皓月当空,笼了整个安阳城,一望如玉。 因着三年一次的江湖英豪大会此次将在安阳举办,时为六月初六日,距今仅余半月余,此时天下各路人马已向安阳纷至沓来,故安阳城如今倒比平日里更热闹了几分不止。 行至流芳街,音坊c舞苑c秦楼若干。一路走来,兰沁见空桐濯逸c湛凌玉各自会友一南一北擦肩而去,彼此也当只是陌路,未作任何交流。因当年六大家族与皇室一纸盟约,非朝中六大家族之人是不能动朝中大臣的,盟约到期前,若违背这一诺,却是要付出极大代价。故当日之仇仅能由当日幸存之人来报,这也成为他们活下去的理由。兰沁一行知道,参与当年七月之祸的各路人马中部分虽说在野,其实在朝。而此次江湖英豪大会便是他们不愿错过的绝好机会。 弦雅阁牌匾下站着两位年轻公子正相互谦让,兰沁识得,左边的公子正是钟离三公子,她的堂哥,钟离穆云,与二哥同年生,较大哥小一岁,因生得不顺,身子弱,印象中人却是极和善的,身子好些时,也尝与大哥c二哥于代北学院识课业,兰沁虽四岁以后便再没回过钟离家,却也是见过。他还有一位弟弟,钟离四公子,钟离穆宏,因父母及两位兄长不大愿兰沁与弟弟出于人前,且二婶怀他时,常惊梦,移至钟离宗族住过五年,兰沁从未曾见。 右手边为南容无一,兰沁的师兄。毒医谷专供南宫家培养草药之用,且医毒两朮传内不传外,教授学识也仅在族内。因而毒医谷人最全时在冬季,仅有六人,兰沁的大师父c二师父c大师兄和自己,偶尔钟离大公子c二公子会来看她。 兰沁扶了扶面纱,穿过旁边的巷道,在一院落前停了下来。而院落对面阁楼上木窗前,一玄色衣衫男子本欲转身,瞧见兰沁一行,停了下来,直到身后的暗卫唤了一声“主子,太子到了”,方转身离开。 凤颜敲了敲门,便有青衣小厮开门作揖道,“姑娘可是要酒?” 凤颜道:“是的,可能看看?” “能,当然能,姑娘请进”。 不一会儿,凤颜便与一位同兰沁身形相仿的女子出门,并道,“记得,是十坛桑落,十坛甘露,可别弄错了”。 “姑娘放心,一定不会错”,之前开门的青衣小厮答道。 当凤颜闪身进入巷子后,忽然不见了身影。 身后两位黑衣人急急走了出来,并道“人哪去了?” “你确定咱跟的是弦雅阁的主子?”,另一位道。 “我跟了那么久,那位主子的容貌虽未见过,但能有她那般气质的女子天下怕再没有第二人,况她身边跟的侍女就是这个,不会有错,我们分头找,今日若不成事,二少爷还不拨了我们的皮。” “姐姐,你说他们两位是不是找我们呀”,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巷子里,突然走出两位皆绑着麻花辫的姑娘。 “你,你们”,还未等两位开口说完话,被称作姐姐的凤染已在又失了踪迹间敲晕了他们。 “姐姐的千里追踪无影功又精益了,可是他们也太弱了吧,真小看我们”,凤颜边玩着一根辫子边嘟着嘴道。 “看来只是家仆”。 “哎,主子不是说要带回去吗,你怎么丢下了?”凤颜看着已朝刚才院落走去的凤染跳脚道。 “不是还有你吗,先藏身在巷子里,待会儿我在楼上给信号,你带上来,我去找主子。” “就欺负我力气大,看我不给主子告你状。”凤颜边给了晕倒的两位黑衣人两脚,边提起来给仍进了巷子里暗处。 院落正厅的屏风后,一袭红衣的梦亦凡正似无骨般卧在张软榻上边品酒,边看兰沁翻着手里的账册。 突然软塌后的墙壁上传来六声扣墙的声音。兰沁起身从墙壁拐角的小孔里拿出一个小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只见上书:“人已到”。 兰沁转身进入里卧,转动机关,墙壁间赫然出现一个暗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赌局胜败(一) 领着凤染走进暗道时,梦亦凡便闪身也跟了进来。兰沁回望道:“你别去了,少喝些酒,帮我把那账册理一理”。 梦亦凡一直都知道,兰沁从不愿让他搅入到这摊浑水里,于是晃了晃手中折扇痞痞道:“小爷要去听曲,才懒得管你那破事,倒侧了身子走到了兰沁前面”。 许是因着梦亦凡的几分别扭性子像极了弟弟小时候,故而兰沁总对这样的他毫无办法,叹了口气,拽了他转身过来,将他敞的极开的红衣拢了拢,道:“就不能将衣衫穿整齐些吗?” “哼”梦亦凡哼了一声,摇着扇子复又向前走去。 弦雅阁的大厅里闹哄哄的,一宝蓝色长衫男子边饮酒边嚷嚷道,“哭丧呢,会不会奏曲子?” “不知公子想听什么?”,一位老先生拱手道。 “看不出本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吗?” “还请公子明示”。 “二公子,您喝多了,我们回吧”,宝蓝色衣衫公子旁的小厮对那位公子央道。 “想这弦雅阁也就是空有虚名,怎比得上钟离家的弄月坊,穆宏兄今日喝多了,咱们还是回吧”,这话倒是挑拨的厉害,京里谁人不知弄月坊已亏空的厉害,湛凌玉诚恳异常,端的一副不知情模样。 “本公子今日还就想见见这弦雅阁的主子,看看什么人,竟敢在这京城地界找我钟离家的晦气,玉兄你也坐”,这便是钟离穆宏,钟离穆云的弟弟,兰沁的堂哥。“怎么,你们家主子不是不敢出来了吧?” 看了半天热闹的兰沁终于走了出来,对刚才的老先生道:“文叔,为何让客人全聚在这厅里?” “怎么?你就是弦雅阁的主子?”钟离穆宏眯了眯眼睛道,“以纱覆面,可是这脸是见不得人的?”。 “放肆”,未等兰沁出声,凤染已然一副要揍人的模样。却被兰沁摁了回去,笑道:“在下不才,正是这弦雅阁的少阁主。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这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惊华仙子吗,怎么又是弦雅阁的少阁主,只听说弦雅阁阁主傅老有一女,却不知竟是这位,看来先前传为凤阳令主之女的赌局有人输惨喽,大厅的人群中窃窃私语开来。 “我们公子是钟离尚书府家二公子”,钟离穆宏旁的小厮道。 “钟离二公子?兰沁不才,听闻钟离家二公子于五年前遇害,却不知这是哪位二公子?”,熟悉兰沁的人都知,兰沁此时是动气了,纵然她看起来笑的极是温和。 虽说兰沁平日里一副诸事无趣的模样,但有些事,她却是小心眼的厉害。一则,于兰沁心中,钟离家的大公子c二公子只能是自己的两位兄长,别人倒真没这取而代之的资格。纵然两位兄长已逝,但依着两位当年的盛名,谁人提起不尊一声钟离大公子c钟离二公子,更何况是钟离家的人。二则,兰沁虽知当年父母兄长遇害,二叔一家多少有些牵扯,但她还是想着,虽同是出自钟离府,哪怕他们只是旁观,仅因无能为力也可谅解,但就之前线索及今日钟离穆宏所为,看来他们倒真做了不可被原谅之事。 “你”,钟离穆宏此时还是有几分清明的,听到如此言语,怒容满面。那两位堂兄在时,自己与兄长穆云常被父亲以他们做比较,无论自己做什么,在父亲c在外人眼里都不及他们。加之兄长穆云性子寡淡,对那两位也是极为敬爱,自己早已是不耐烦。而如今,他们早已死了,却还要自己屈居,最是让他生厌。 “宏儿”,突然身后传来一声。 “哼”,钟离穆宏看向来人,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兰沁转身,看见钟离穆云同南宫无一走了过来。钟离穆云先走到钟离穆宏身边道了一声胡闹,便看见南容无一朝兰沁拱手道:“少阁主”,兰沁回礼。兰沁之前在门外看见他们的时候就知道,南容无一是想试探钟离穆云,看他还能认出自己几分。 果然,钟离穆云望向兰沁时,怔了一瞬,道了一声:“慈儿”,一脸震惊的走了过来,空气突然凝重,湛凌玉摸向自己的衣袖,低了头,没人看清他的表情。梦亦凡眯了眯眼,晃了晃自己的酒杯,南容无一倒是依旧面无表情。 “南容公子的朋友?”兰沁仿若没听见他的那声“慈儿”,笑着向南容无一道。 “穆云兄,这位便是弦雅阁少阁主,兰沁小姐”,南容无一向钟离穆云道。 “幸会幸会,在下钟离穆云,在家排行第三”,钟离穆云半响接到。 兰沁听后有些疑惑的望了望钟离穆宏,又看了看钟离穆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钟离穆云看见此种情形,接到,“兰沁小姐怎么了?” “这位公子方才说是钟离二公子,可是三公子的哥哥?”兰沁指着钟离穆宏向钟离穆云道。 “这位是舍弟,在家排行第四,酒喝多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见谅。”钟离穆云向兰沁拱了拱手,转身向钟离穆宏道“宏儿”。 钟离穆宏盯着钟离穆云看了半响,站起身来,走了过来。突然间,一个黑衣人被扔在了兰沁面前。 兰沁看向仍黑衣人的凤颜,只见她衣袖染了血,道:“怎么受伤了?” “属下没事儿,属下看有两位黑衣人一路鬼鬼祟祟跟着我们,便想抓住,不想有一位半路上被其同伙带走,只抓住了一个”。 “去给凤颜看看伤”兰沁向凤染道。 “这不是”,突然,钟离穆宏开口道。原来湛凌玉已经将那人面目翻了过来。 钟离穆云看了看向后退了半步的钟离穆宏,转向兰沁一脸歉意。 “几位公子若无不便之处,三楼倒有一间极雅处”,兰沁看了眼钟离穆云,又望了眼地上的黑衣人道。 仅是这一动作,围观的众位便已明白,看来这位少阁主是想保住眼前这两位公子的颜面。 “主子,凤颜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凤阳府内,凤颜跪向窗边的兰沁道。 “主子,凤染”,凤染也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还没等凤染说完,兰沁便转过身来道“凤颜的伤如何了”。 “谢主子关心,皮外伤,已经擦了药。” “你们去休息吧”兰沁望了望窗外道。 “可是弄月坊”,凤颜道。 “今日,我一是想会会钟离穆宏,二是让他背一背上次城外刺杀的黑锅,三是破一破前几日凤阳令主之女的谣传。如今这人我已经会了,心里多少有了数。至于黑锅,今日弦音阁他醉酒一闹以及黑衣人一事,这锅他背定了。弦雅阁少阁主身份亮出,谣传也已破。而弄月坊,我是想要,但却不在今日计划中,就算两个黑衣人都提到他面前,也扯不到弄月坊这件事上。今日你们先去休息,明日再将弦雅阁为十年前是被作为嫁妆而为一女子所建的消息也放出去。” “是”,凤颜道“主子,还有一事” 兰沁看向凤颜。 “在弦雅阁楼下,属下在与那要带走跟踪主子的两位男子的十几位黑衣人拼杀时,有人暗中帮助属下”。 “可看清身形或功夫出处?”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出现”,凤颜道。 “你们去休息吧”,兰沁道。 “你也毫无眉目?”南容无一边剪烛花,边向兰沁道。 “没有,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我们背后还有什么人”,兰沁道。 “既然是背后之事,就让背后之人去做吧”,南容无一看向兰沁。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嗯,查了,但无结果,许是跟各大家族隐世里的人有关”。 “若牵扯到隐世,我们还真无能为力”,兰沁道。 “既然我们在表世,就先处理表世的事吧,隐世的事,自然有隐世的人去做”。 “也只能如此了”,兰沁坐了下来,。 “你说破凤阳令主之女的谣传?何时在意起这种谣传了?”,南容无一看向兰沁。 “有人设了赌局,兰沁就顺便给凤染和梦公子赚些买糕点的银两”,兰沁笑道。 “孟家酒还赚不来梦公子的糕点银两?” “他赚的银两都当香油钱了”,兰沁道。 “我竟不知,他竟也信佛?” “他说信着信着便就真了,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人,怕是真有菩萨,也难以宽恕的。”兰沁取了薄被递给南容无一。 “怎么,可是不忍动钟离家了?” “同为钟离一门,兰沁只是为父兄悲哀罢了”。 “人与人尚且不同,这钟离穆宏虽圆滑善谋,却骄奢自负,心胸狭隘,而今多喝了几杯,又让湛凌玉同伊人阁几位姑娘激了他几句,难免不让他忘了形,与你探究之事而言是好的切入点。而这钟离穆云倒并非看起来那般无害,有几分让人看不清,不知会不会担得起这钟离之名。却是似也对你这身份起了疑心,看来来日之约向你赔礼致歉之外,多的怕是想试探。”南容无一看向兰沁。 “查无可查,疑也无用,换句话说,我也想看看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会如何动作”。 “我知你对自家人相残很是芥蒂,但还是小心为上,毕竟现在捅出身份会处处受牵制,于我们所图之事无利。当年的那几路仇家查的如何了?” “江湖四路当年就查清了,朝中部分也已差不多,还有些可趁着这次江湖英豪大会顺藤摸瓜。宫里一路,另一路根据前面调查线索及今晚情形大概是出自钟离家。你们那边呢?” “情形差不多,可见当年他们并非各自行动,而是统一调配的。” “你说这调配之人是当今那位,还是另有他人?” “当今那位就算没有直接参与,但也跟他脱不了干系,谁有胆量和本事在一日之间造成如此惨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赌局胜败(二) “你身体怎么样了?”南容无一看了看又望向窗外的兰沁道。 “前些日子,我将凤阳令暗卫丢了出去,很是消停了一些,养了些时日,近日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我给你把把脉?”南容无一看着她道。 “好”,兰沁将胳膊放在了桌子上。 “” “怎么了?”兰沁看见南容无一并无动作只是望着自己,便问道。 “你这次倒是听话”。 “生命何其短暂,我还有好些事没做呢”,兰沁接到。 把完脉,南容无一脸上倒没了往日一把脉就冷几分的情形,道“我开些药,你再好好将养些时日,那以毒养身之法能不用便不用”。 “嗯”,兰沁答道。 南容无一出门便去了西侧的厢房,那里面全是药材。取药回来后,便看见兰沁拿着本书勾着唇角,烛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给她添了不少暖色,这样静谧c恬雅的光景,南容无一很久没见到了,不由眼里也暖了几分。 “在笑什么”,南容无一道。 “我只是在想,今晚在弦雅阁,梦公子给钟离穆宏斟的那杯赔罪酒里加了什么”,兰沁倒了杯茶递与南容无一。 “不过让他醉几日,毕竟是从弦雅阁出去,闹得动静太大,倒也不好”。 “醉几日?”兰沁有些幸灾乐祸的继续道“梦公子的醉几日怕是不好过。” 南容无一看见窗外已显现出黎明前的暗夜光景,取了兰沁手里的书:“天快亮了,去休息吧,我也回了”。 “你也一晚没休息,要不也先去休息会儿”,兰沁道。 “我回去一趟,还要去趟钟离府。” “师哥!”南容无一走至房门处时,兰沁站在房内唤了一声。 南容无一回身,看向兰沁。 “你别动他”,兰沁道。 南容无一知她说的是钟离穆云,看了她一眼答了声“嗯”。 屋内烛光一下一下的跳跃着,兰沁走至房门外,看着极暗的夜空,方才在屋中添的那抹暖色也终究荡然无存。她其实最怕这样的光景:暖了,又冷了。 “主子,要不要吃些东西再去休息”,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已然泛白,青阳上前道。 “不用了,你们陪我练会儿剑吧。”兰沁向后院走去。 “主”,青阳刚开口,便被紫阳塞了柄剑,并道:“昨晚看见钟离家的那两位公子,主子怕是又想起大公子和二公子了”。 “要不我们通知小公子,看能不能来一趟,正好这次江湖英豪大会,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青阳道。 “可是,若让主子知道”,紫阳有些犹豫道。 “这段时间,主子身子刚好有所好转,如今又开始混乱,这样下去”。 “主子不愿让小公子搅到京城这摊子事儿里面,且又护的紧,若我们擅自做主,让小公子出现意外,你我倒无所谓,只怕是更会害了主子。要不我们请梦公子来吧,他时常闹着主子些,倒好让主子分分心。” “也好”青阳道。 品和茶楼位于朱雀街延华道,兰沁应钟离穆云之约到时,钟离穆云正与小二吩咐着什么,看见兰沁,起身两厢见礼,入座。 要了茶点,钟离穆云便端起茶杯向兰沁道:“昨日舍弟之事是我这做大哥的管教不严,今日在下便以茶代酒向姑娘赔礼道歉,还望少阁主看在舍弟酒后言行失度的份儿上海涵。” 兰沁还礼道:“三公子客气了,这酒后言行,兰沁怎会放在心上”。 “在下”,还未等钟离穆云话说完,便有一紫衣姑娘提着条鞭子站在了兰沁面前,气势甚是嚣张,“你就是那位入住凤阳府的惊华仙子?” “在下兰沁,不知姑娘是?” “本小姐乃辅国将军之女李素蓉”,紫衣女子抬了抬下巴向兰沁道。 “原是李小姐,兰沁失敬,不知李小姐所为何事。”兰沁看了眼随后而来的素和容青向紫衣女子道。 “本小姐听传闻你与容青哥哥走的甚近,就想问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李小姐口中的容青哥哥可是素和三公子,素和容青”,兰沁微笑道。 “是,就是当今太子太傅素和大人第三子,素和容青,传闻你与他”,李素蓉并未将话说完,而是用力甩了甩手中鞭子,旁边一茶桌应声而裂,似乎很是赌气。 “传闻?”兰沁扫了眼裂开的茶桌,面漏疑惑,向李素蓉道“不知李小姐所言传闻为何事” “你你还装,就是说你与容青哥哥什么风月无边”,李素蓉跺脚愤怒向兰沁道。 “李小姐说笑了,兰沁与素和三公子仅一面之缘,且是上次郊外遇刺,得三公子仗义相助,实在不知这风月无边因何而起。”兰沁笑道。 “你撒谎?安阳城都传遍了,你竟说这不是真?”李素蓉道。 “李小姐可是想让这传言成真?”兰沁斟了杯茶向李素蓉递去。 “你休想,容青哥哥乃当今太子太傅嫡三子,岂是你这种身份的女子可肖想的。”李素蓉将茶杯扫向一边。 “兰沁做事向来量力而为,实不用李小姐这番忠告。兰沁方才出门,见辅国将军携家属归京阵仗,不想不过几盏茶的功夫,李小姐竟寻到了这茶楼,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兰沁佩服。”兰沁望了眼乖巧立在素和容青身旁的鹅黄衣衫女子抿了口茶淡笑道。 “哼,娘亲说容貌越是出众的女子越是心如蛇蝎,让人避之不及,若不是真儿告知,容青哥哥还不知让你这妖女怎么骗呢。”李素蓉复又提起鞭子指向兰沁,只是这鹅黄衣衫女子听到李素蓉这话时,表情极是微妙。 “李小姐身为辅国将军之女,倒也着实有让人佩服之处,比如这心智”,说完这话,兰沁突然收了笑脸,放下茶杯,像是要离开。 素和容青知道,兰沁向来没耐心,肯在此言语几句,多是心情不佳,此刻怕早已不耐烦了。 “别说这些废话,本小姐告诉你,不管你与容青哥哥如何,本小姐都不会让容青哥哥娶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李素蓉上前一步挡在兰沁面前道。 “李小姐多虑了,兰沁还真无此心,至于素和三公子,你倒是可以亲自问问他,只是兰沁不知,素和三公子的亲事竟是姑娘说了算”,兰沁婉转一笑看向素和容青。 素和容青听到此语,望向兰沁,上前一步,向兰沁拱手道,“是容青处事不周,给兰沁小姐添麻烦了”。 “三公子客气,当日承蒙三公子相救,兰沁还未向三公子致谢,今日兰沁还与钟离三公子有约,改日定不敢失了礼数”,兰沁回礼笑道。素和容青知道,她这是又调皮了。 若然,兰沁话还没说完,李素蓉便又是一脸愤怒的看向她,素和容青转身向李素蓉道:“承蒙李小姐抬爱,只是容青自小便有婚约,不敢让李小姐自毁了声誉”。 听完这话,只见那鹅黄衣衫女子咬了咬唇,低眉潋目。倒是李素蓉道:“容青哥哥还要等?” “容青告辞。”,素和容青转身离开。 听到此番言语,茶楼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道,哎,可怜这李小姐提着鞭子追了好些年,竟还是不得。又有人道,我的银子啊,原来这风月无边也是假的。 钟离穆云看了眼同自己走下茶楼的兰沁,见其神色自若,并未有异,想着是否真是自己想多了,她果真与慈儿无关?但仍是不信,天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于是便又道,“今日本是向兰沁小姐赔礼的,不想又让小姐遇到此种情形,都是在下的不是。听闻小姐来京也不久,若是肯原谅在下,在下便带小姐四下转转如何”。 兰沁抬眼望了望日头,很是想推脱,但想着他看起来无论如何也想再试探试探自己,若今日不应,日后也许会弄巧成拙,于是道:“兰沁连日来,也没好好看看这安阳城,如此倒麻烦三公子了”。 “怎会,在下向来身体不好,多亏家父请了无一公子调理,如今身体大好,也想到处走走,如今有兰沁小姐一路,穆云求之不得,小姐请”,钟离穆云向兰沁道。兰沁看他指的路,刚好通向钟离家,微笑着向其点了点头。 朱雀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于途。有耍杂耍的c有摆摊写字画画的,经过一个喊冰糖葫芦的小贩时,兰沁随手买了十串,分别给自己身后的凤染c紫阳及钟离穆云身后的两位随从各两串,又将剩余的两串向钟离穆云递了过去,只见钟离穆云及其身后的随从表情都有些呆滞,兰沁才反应过来,想到“这习惯真可怕”,于是微笑指着凤染和紫阳解释道:“她们爱吃,习惯了”。 钟离穆云笑了笑道,“兰沁小姐待手下倒也宽和。” “兰沁乃江湖中人,一路生死蒙他们相护,虽非手足,却也似手足,理应如此”,兰沁笑道。 “是穆云狭隘了”,钟离穆云道。 “三公子过谦了,所处环境不同罢了”,兰沁道。 钟离穆云一路向兰沁介绍着各家店铺,兰沁一一记在心里,她发觉,就这朱雀街上,大哥私底下的产业竟比钟离家明面上的产业多出一倍不止。而那私底下的产业现在全部在自己和弟弟穆轩手中。 经过一位算卦先生时,兰沁突然忆起,她八岁那年,有高僧批命,言:痣于眼角,谓之为泪,一生流水,半世飘蓬,命硬,多为情所困,易早殇。早殇吗?,她勾了勾唇,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钟离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三试身份 钟离穆云转过身来向兰沁道:“走了一路,想必兰沁小姐也是累了,前面便是敝府,园中景致倒是不错,若小姐不弃,可否过府一叙,恰好穆云前几日得了小姐那首《醉红尘》的谱子,只是有几处似是与原先不大相同,还想请小姐指教”。 “指教谈不上,那兰沁便叨扰了”,兰沁笑着接道“只是三公子今日兰沁小姐c在下了半日,兰沁听着甚是别扭,如若不弃,公子唤我一声兰沁便好”。 “好好,那兰沁也唤在下穆云吧”钟离穆云接到。 “三公子到底长兰沁几岁,这礼数兰沁可不敢坏了,不知唤您穆云公子可好?”,兰沁接到。 “也好也好。” 从侧门入内,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鹅卵石漫成甬路,院内只觉异香扑鼻,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溪之下。 钟离穆云指着各处与兰沁说解,并指着另一侧道,那边是东院,我们站的这边是西院。 “东院?”兰沁转头向他,面带几分疑惑。 “东院是大伯父一家之前居所”,钟离穆云边说,边看着兰沁。 “兰沁冒犯了”,兰沁一脸歉意道。 “倒没什么,只是东院五年前便无人居住,园中无人打理,如今虽有些荒废,倒也别有一番景致”,钟离穆云边说边向兰沁邀请道。 兰沁笑了笑,突然蹲身。 钟离穆云眸色微暗,却发现她只是在捡拾帕子,她低着头,自己倒并未看清她的表情,只是在抬起头时却是如前面一般是笑着的。 兰沁对这院落的记忆只到四岁,但奈何钟离穆云却是连每一个房间都带她进去看了一番。她看见父母房间里的两方绣枕,那是自己初学刺绣时做的,做的相当糟糕,但当时她执意让母亲带回去,并说,用不了多久,自己便可以綉一副更好的以替换。那年兰沁十一岁,到十二岁那年,那副更好的并未绣完。 还有两位兄长房间里各挂的络子,以及自己扭扭斜斜的画作,她现下可以一丝不漏的回忆起做哪些物件时的场景。那些与父母兄长相处的光景,在这五年里,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一遍一遍的从她脑海里浮现,当时的只字片语,甚至每一个表情,她都能越来越清晰的记得。 兰沁笑了笑随着时不时用探究眼神望向她的钟离穆云走出东院,她看的出钟离穆云表情里有一丝失望,但她知道他还未放弃。 走到西院的一个亭子里,钟离穆云让侍女端过来一些糕点,一壶茶,并拿出《醉红尘》的乐谱与自己看,凤染看旁边准备了笔c墨c琴c筝,便上前来道:“小姐,时日不早了,您今日还未用药。” 兰沁笑了笑道:“回去再用吧,这个一会儿便好”。 “你身子若是不适,要不改天再看吧”,钟离穆云看着兰沁道。 “没事儿,老毛病,这曲谱用不了多少时间”,兰沁道。 “那就麻烦兰沁了,你直接在这谱子上改吧”,钟离穆云将笔墨递与兰沁。 兰沁接过笔,便低头改起了谱子。 钟离穆云见兰沁右手执笔,且字迹娟秀飘逸,一眼便可见其功底,面容中的失望又多了几分。因他知道,自己的那位堂妹极是不爱写字,字迹虽工整,却远没这样的功底,最重要的是,她向来用左手写字。 一盏茶的功夫,兰沁终于改毕,抬起头来笑着将谱子递与钟离穆云,道,穆云公子看看可是这般。 “对对对”,就是这般,钟离穆云看了片刻向兰沁道,“这曲子适合琴筝合奏,不知兰沁擅长琴,还是筝,能与弦雅阁少阁主合奏一曲,倒是穆云之幸”。 这位穆云公子还真如南容无一所说,并非像他看起来那般文弱,看来自己曾经对他的印象怕是得改观了。今日打一开始,丝毫没有给自己拒绝的余地,仅有选择。兰沁笑了笑道,“都会一些”,当然不止会一些,她总要找些事填满自己不敢闲下来的光景。 钟离穆云选了琴,兰沁便坐在了那架事先准备好的筝的前面。只是曲子弹到一半时,兰沁感觉钟离穆云的曲风发生了变化,似乎没了多大兴致,兰沁知道,这试探算是结束了。 钟离穆云现在也终于有些确信,这位弦雅阁少阁主与自己的堂妹钟离念慈没有关系了,就拿刚才的曲子来说,钟离念慈不好礼乐之术,当年钟离大公子逼着她学,但最终她的曲风也仅限于温柔婉转。而这位兰沁小姐弹奏技法相当精益,且曲风清气洒脱,少有缠绵。 曲终,彼此又聊了些礼乐之技,兰沁便起身告辞。只是还未走出亭子,便有钟离穆宏带着小厮走了进来,并拱手向兰沁道,不知弦雅阁少阁主到访,穆宏失礼了。 兰沁看见他面色苍白,神色萎靡,想起之前在弦雅阁梦亦凡递酒杯时嘴角的那抹坏笑,宛然回礼。随后便听见钟离穆宏向钟离穆云道,“大哥邀少阁主前来,也不知会小弟一声,小弟还想为昨日鲁莽行为向少阁主郑重赔礼道歉呢”。 钟离穆云皱了皱眉,自己今早让自己这位弟弟同自己一道时,他当时极不耐烦并百般无礼之词,而现如今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怕是没按正经心思。 不等钟离穆云答话,钟离穆宏又向兰沁道,“穆宏素闻少阁主之才,前日多喝了几杯,多有冒犯,还望少阁主见谅”,却只字不提黑衣人之事。 兰沁见状笑了笑道,“四公子客气了,醉酒之言,兰沁怎会不知”。兰沁看见钟离穆宏听到自己称呼他四公子时,面露不快,只是一瞬,便又笑容满面。 “少阁主不怪,是少阁主大度,穆宏已被父兄严厉教诲。为表穆宏悔过之心,穆宏便将钟离产业中弄月坊赠与少阁主,还请少阁主不要与穆宏生了隔阂。”钟离穆宏从背后小厮手中拿出一张铺面房地契。 兰沁转头看了眼钟离穆云,见其眼里一团疑惑,便向钟离穆宏推辞到:“四公子这是做什么?” “少阁主今日若是不收,便是看不起我钟离穆宏”,钟离穆宏表情严肃道。 “既然是舍弟的一番诚意,兰沁就收下吧,实不相瞒,这弄月坊原是我大堂哥钟离大公子一手建立,这几年,因我与舍弟并不精通礼乐之术,这弄月坊已是亏空,若兰沁能再次将他扶起,穆云将万分感谢。”钟离穆云上前道。 “兰沁无功受禄,实在不妥,如若不然,两位公子折价,兰沁将它买下如何”,兰沁道。 “不妥,若外界传闻钟离家变卖产业,对钟离家声誉不好,还请少阁主就此收下,以表穆宏致歉之诚意”,钟离穆宏接到。 “那兰沁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这里先收下,若日后” 还未等兰沁话说完,便听见钟离穆宏道:“日后的话,我们日后再说,只是昨日之事,还请少阁主不要与我们生了嫌隙”。 “兰沁怎会,只是今日出来时日已久,兰沁告辞。” “宏儿此举何意?”钟离穆云向钟离穆宏道。 “大哥可有听外面的传言?” “什么传言?” “这弦雅阁为十年前作为嫁妆为一女子所建,而如今这弦雅阁却在这位兰沁小姐手中。听父亲说,弦雅阁并非只是一间普通乐坊,各地均有其分号不说,听说其背后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五年前有人曾用弦雅阁之名调动过江湖三教六派”,钟离穆宏道。 “十年前便已为一女子所建?” “对啊” “原来真不是”,钟离穆云喃喃道,向前走去。 “不是什么”,钟离穆宏跟了上去。 “没什么”。 “大哥觉得这这位少阁主如何?” “什么如何?”钟离穆云转身。 钟离穆宏坐在旁边的石墩上,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望着杯中茶叶,道,“父亲现已为宏儿定了辅国将军庶女李素真为妻,按说我钟离府再没落,也不至娶一个庶女作为嫡妻,且又是一个刚削了其父一半兵权的庶女,可父亲说皇上乐见,还预将其嫡女李素蓉指与三皇子为正妃,一举将将军府c钟离府三皇子牵在同一条线上。二皇子有其母家元太尉势力,五皇子有其母家阮司徒势力。 如今太子虽早已立,且太子与四皇子均为当今皇后之子,而皇后出自素和世家,天下大半学子皆出素和代北书院,按理说东宫之位稳不可破,奈何五年前太子及四皇子皆已沉寂,众位大人有心扶也扶不起来,怕是早已失望之极。 二c三c五三位皇子看似安稳,实则暗流涌动。之前三皇子势弱,如今得皇上如此动作,三方倒也势均力敌。六皇子c七皇子年纪尚小,却也无妨。 当年大伯父一家与素和牵连甚深,太子势大,而皇上正值壮年,忌惮其危及自己帝位,又因着几大世家太过惹眼已久,所以大伯父一家才非消失不可。能保住我们二房一脉,也不过是看在二房不足惧,且自十年前便传出钟离大房c二房不和的份上。现,皇上在权衡各位皇子势力的同时,也将各位朝臣架在了火上,稍有不慎,五年前的惨案难免不会再次上演。如今我钟离府即使不愿向这漩涡里走,也是身不由己。 皇上未必看好三皇子,却将钟离府与三皇子绑在一起,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钟离府想要保住,我们还是要将自身其势扩大,而这势却全然不能在朝堂。但想要尽快拥有较强的江湖力量,却是难以实现的。现在拥有一次上好的机会,穆宏不愿错过” “机会”,钟离穆云抬眼望向钟离穆宏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自此畸形 “这位兰沁小姐背后力量对我钟离家极为可用,之前只因大哥身子不好,娶亲之事从未提及,现在大哥身子已大好,大哥何不” 还未等钟离穆宏说完,钟离穆云便道:“你今日此举,是想用一间已亏空的弄月坊换取弦雅阁?” “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那少阁主再如何,也是位女子,大哥若是” “你会算计,别人如何不会算计。五年前七月之祸,多是因为当年皇室与六大家族百年之约,使得六大家族处处受牵制。如今百年之约只剩六年,若我们能明哲保身,到时再谋身退,未必不能保全。各大世家当年鞠躬尽瘁,尚不能被当今皇室相容,如今又何必执意再去趟此洪水。 父亲与你不过是不甘心总活在大伯父与两位堂哥的盛名之下,处处想要证明给人看。” “大哥你从未掌家,并不知” 钟离穆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钟离穆云打断,“我知自五年前大伯父一家走后,府里产业相继亏空。我今日身子已经大好,晚间便去与父亲说,接手这产业之事,你日后好生在吏部当差吧。还有,这位弦雅阁少阁主,并非寻常女子,日后你也收敛些。” “大伯父一家当年谨小慎微,还不是被陷害致死,到现在都没人为其出面讨个公道。而父亲不同,父亲筹谋已久,且又有族里长老支持,一定会向前再走一步,大哥何必固步自封。”钟离穆宏道。 “五年前的事,你可知道些什么?”钟离穆云突然转向钟离穆宏。 “我,我不知道”,钟离穆宏似乎觉得失言,转身疾步走开。 “左青”,钟离穆云看着钟离穆宏的背影向空气里喊了一声。 “主子”,一位灰色衣衫男子凭空而现。 “五年前你跟在我父亲身边,大伯父一家遇害一事,你可知些什么”钟离穆云道。 “”,那位叫左青的男子并未答话。 “父亲参与到了哪种程度?” “” “看来你是忘了谁是你主子”,钟离穆云的语气骤然变冷。“父亲当年明知朝中之举,却未告知大伯父一家,当晚府里曾出去过一路暗卫,第二日回来时却并未有打斗过的痕迹,也就是说,你们当日仅是旁观,或者说其他执行任务之人出现状况时进行替补,可对?”钟离穆云向前逼近,全然不是先前的病态公子。 “是。” “景武九年七月一十三日父亲去见的可是现在的御史台肖乾英?” “是”。 “还有没有与其他人接触?” “大人仅让属下给他送过几份信,其余人属下不知。” “那方才穆宏说的族里呢?” “每双月望日,大人都会出城见一人,其余属下便不知了。” “穆宏可也参与了?” “大人并不让两位公子知道,只是二公子曾跟踪过大人”。 “下去吧,今日之事休要向任何人提及。”钟离穆云听后闭了闭眼,下一刻却突然捂着胸口,脸色发白,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主子”,左青扶住钟离穆云,向远处的小厮喊道,“快去找大夫”。 那小厮本就伺候钟离穆云久了,知道主子这是发病了,边往出跑边喊道:“快去找南容公子”,顿时院子里一阵兵荒马乱。 而此时凤阳府内,白色纱帐里,兰沁似是梦魇了,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手里死死攥着锦被。而她身侧一位双眼被银色面具遮挡,月白锦衣男子手里拿着帕子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往日的画面又在兰沁脑子里面一遍一遍的掠过,真实的仿若她又回到了过去。 “代北城多出文人雅士,以人才著称。天下三分,代北一分,说的便是此。故而这里每年一度的上元节也自与别处不同。 用完晚膳,兰沁与大公子道,“听旁人说,上元节甚是热闹”。 钟离大公子笑道:“慈儿可是又想出去了?” “慈儿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上元节是什么光景呢?” 许是兰沁的语气太过落寞,又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殷切。钟离大公子还在潋目沉吟时,钟离二公子已拿来两套小童的衣衫。 兰沁立即满是笑容的拉着穆轩装模作样的向两位公子行礼道:“谢谢大哥哥,谢谢二哥哥”。拿着衣衫出门后又一脸小人得志模样与穆轩相视扮了一回鬼脸。 两位公子将兰沁及穆轩连同自个儿打扮到极为不惹眼时,方才牵着他们出了门。 午夜初长,冰盘如昼,人间如玉。代北城内,街头巷尾,处处张灯挂彩,烟花如昼雨,香烟缭绕,满城火树银花。各家各户似是倾巢而出,游船画舫,丝竹管弦,翠袖歌姬,灯市猜谜,墨客讼辩,人如织,彼此摩肩接踵,从昏达旦,好不热闹。 兰沁与穆轩像被放出了笼子的小鸟,代北城大街小巷一个也没放过。等终于散了时,两人还意犹未尽的各提着一个灯笼望向后面的两位公子,钟离大公子c二公子依旧是一脸耐心的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发,牵着他们的手往回走。路经一个糕点铺,兰沁顿了脚步,转头看向钟离大公子道:“哥哥还有银两吗?” “嗯”,钟离大公子被拉着走了过去。 “老板说这个叫梨花糕,做的真好看”,兰沁先是给两位公子及穆轩一人递过去一块,随后给自己取了一块咬了一小口。 只是咬过以后兰沁便后悔了,想到,“应该先问问好不好吃的”,她不喜欢苦的东西,而这梨花糕却带着一种清苦的味道。 兰沁停止了咬第二口,抬头看了看两位兄长,他们看起来似乎很爱吃,又看了看穆轩,他正低头在吃,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半块糕点,有点纠结。 钟离二公子看了眼嘴角上扬的大公子,笑着向兰沁问道:“慈儿可是觉得不好吃?” “二哥哥觉得这个好吃?”兰沁问道。 “不是慈儿说要买的这个吗?”钟离二公子道。 “那些糕点里面这个做的极是好看”,兰沁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半块梨花糕,便见钟离大公子接过她手里的纸包又取了三块,一块递给穆轩,一块递给钟离二公子,一块送到了自己唇边。 “慈儿觉得挺好吃的”,兰沁仰头笑着将另半块送到了自己嘴边。那时很简单,因为看见哥哥和穆轩爱吃,兰沁觉得这味道没那么清苦了。 后来,钟离大公子每次来陪她,总会带一些梨花糕,兰沁看见他来时,是极高兴的,可是当看见他手里的梨花糕时,便不由自主苦着了脸。每每此时,钟离大公子便会向兰沁道:“慈儿可是不爱吃了,大哥还是找那老板现做的呢”,兰沁见钟离大公子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落寞。 兰沁最是见不得兄长这般模样的,便会立马接道,“怎么会,慈儿是頂喜欢梨花糕的”。 “那我下次再多带些。” “好”,兰沁知道,不管多纠结的事,自己总能在那一双温柔浅笑的眉眼注视下鬼使神差的应下。更要命的是他们兄妹四人的眉眼长得极为相似。 而每每此后,便会得来将梨花糕分在自己盘子多半的穆轩一句“笨蛋”。兰沁记得,那时大多时候钟离大公子坐在不远处看书,钟离二公子坐在他俩旁边看着自己与穆轩胡闹,阳光照进来暖暖的。 也是后来,回想的次数多了,兰沁才忆起钟离大公子说那句“慈儿可是不爱吃了,大哥还是找那老板现做的呢”时虽看似神情落寞却悄然勾了勾唇角,原来他也会捉弄人。 那年兰沁八岁。 忽然间,画面又到了五年前那晚,父母兄长一个个倒在她面前,她的耳边又清晰的听到大哥的那句:‘闭上眼睛,跳下去,别害怕’,落下时的气流将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割的生疼,落入深水涧后,寒水呛的她近似窒息,父母兄长的身影一个一个在她眼前远去,她伸出双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对,从十二岁那年,她每一次梦回,都以无与伦比的欢愉开始,以痛不欲生的失去结束。” 空桐濯逸曾说,那午夜梦回抹不去的的欢年,只是一座困住她的牢。以为那欢年是唯余的光亮,其实只是引人坠渊的诱饵,可怜她乐此不疲。她如此,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后来的路,自那时便已然畸形。 一般无二,当梦亦凡随着凤染凤颜几人冲进来时,兰沁已是全身冷汗连连,不,比之前更甚,她捏住自己脖子没命的趴在床边咳嗽,血染红了帕子,她粗喘着气,仿若一条濒死在沙滩上的鱼。 沐浴c更衣,当凤颜将床铺被褥连同床帐一同换新后,凤染将药端了进来。 兰沁此刻正拿了本书靠在床上,她扫了一眼,道:“先放着吧”,然后又问:“什么时辰了”。 “刚好戌时”,凤染答。 “你们去休息吧”,床边放了六七本书,兰沁又换了本。 凤染看着兰沁面容苍白c憔悴,想劝些什么,但她知道,不过是白白浪费主子的精力。于是便说了声,“主子还是把药喝了吧”。 “嗯,帮我剪一剪烛花,出去带上门”,兰沁向她安抚的笑了笑。 窗外似乎下起了雨,兰沁放下手中的书,闭上眼睛静静的听了起来。 突然,门被推了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灰衣刺客 梦亦凡似是在自己屋中,走的极是洒脱,进来时,便看见兰沁手里拿着一抹轻纱,表情毫无波澜。他知道,曾有好几个当那软纱只是普通软纱的人到死都没弄清自己是怎么死的,而兰沁的每套衣衫均配有不同软纱。 梦亦凡又点了盏灯,望了眼桌子上的碗里黑糊糊的药,皱了皱眉,端起来向兰沁的床边走去。 “你又不敲门”,兰沁将软纱收了起来微笑着略微责备道。 “下次敲”,梦亦凡很不以为然的道。 “这句话我似乎已经听梦大公子说了很多次了”,兰沁语气有些无奈。 “反正你也是黑白颠倒着过日子,吃药”,梦亦凡将勺子里的药向自己唇边碰了碰,又递到兰沁唇边。 “待会儿吃”,兰沁望了眼黑糊糊药。 “温度刚好” “”不想吃跟温度什么关系,兰沁看到他眼里的坚持很识相的没将刚才想的话说出来,她知道,若她真说了,过不了几日,梦亦凡一定会有意无意的到南容无一面前提一提。那时,自己更会得不偿失。 南容无一的手段兰沁是尝试过的,她曾不止一次偷偷的将药毁尸灭迹,却是有几次恰好被南容无一撞见。兰沁看得出,自己的这位师哥当时在拼命的压火气,她甚至在想他若一时压不住会怎么办,但终究,兰沁没见到南容无一给自己发脾气,兰沁看到这般情景,倒有些意兴阑珊。只见南容无一一言不发转身一碗一碗的再去熬,兰沁想,师哥面虽冷些,脾气还是很好的,可后来才发现,那药当真是一碗比一碗苦。 药喝完后,梦亦凡拿了水递与兰沁,然后又去煮茶c画画c看书,时不时跟兰沁说上一两句,兰沁知道,他只是来陪着自己。 梦亦凡说的没错,兰沁的确是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自十二岁那晚以后便如此。她夜里从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便是噩梦。月光再亮,却不是自己的。 从带梦亦凡回来以后,多少个静寂无声的夜晚,便是他陪着自己的。陪着自己看书,陪着自己画画,听自己抚琴,教自己酿酒。 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兰沁突然觉得自己怕了,她生出了“需要别人”这样的情绪,生出了眷恋。她害怕需要别人,也害怕眷恋。就像对父母兄长那般,越是眷恋,越是到该分离的时候放不开手。所以,半年前兰沁便以安阳有些生意需要照看为名,找了宅子安排梦亦凡到了安阳。 出门时,梦亦凡看了兰沁半响,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依旧是一袭红衣,兰沁看着他很是寂寥的背影,突然有些不忍心,但却知道自己不能挽留。 天将亮得时候,兰沁看见梦亦凡在旁边的软榻上休息,起身拿了被子给他盖上,出了房门。 看着门外青阳和紫阳有些不安的神情,兰沁微笑了笑。 “是属下擅作主张”,青阳与紫阳立马低头道。 望向凤颜和凤染正在侍弄的开的很是绚烂的六月雪,兰沁淡淡道:“我体会过诸般温情过后却又失去的痛不欲生。而我此生早已被扭曲,也从未想过回头,恐是终究不能善终的,又何必牵扯太多人在里面。” 话刚说完,梦亦凡便已掠过兰沁身旁向大门外走去。 迎客楼对面的珍宝阁里,李素蓉c李素真姐妹并一粉衣女子正拿着一对玉镯瞧,突然随着玉镯落地碎裂,里面传来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因着再过四日,便是三年一度的江湖英豪大会,整个大启,甚至别国江湖人士几乎齐聚安阳城。听到尖叫声,有几人已然到珍宝阁门前,只见一灰衣男子抓着一粉衣女子向门外推搡,见外面已被团团围住,随将剑架在其脖子上,喊道:“听说,这可是肖御史的掌上明珠,他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们谁敢靠前,我便一刀结果了她”。 虽说这几年朝廷很注重在江湖中选拔人才,但愿意与朝廷有牵的并非很多,特别是七月之祸以后,因而冷眼旁观的人倒是众多。听到喝声,围着的人纷纷向后退去。此时,当街驶过一辆马车,就外观而言,那马车并非有身份之人所乘坐的,灰衣男子喊停马车,向车上战战兢兢的马车夫喊道:“里面什么人”。 “我我家公子”,马车夫答道。 马车夫刚答完,便看见马车中走出一病弱男子,原来是钟离穆云,他看了眼粉衣姑娘,听见粉衣姑娘喊道:“穆云公子”。 “肖小姐”,钟离穆云的语气有些惊讶,看着灰衣男子道:“还请阁下有话好说,别伤及了这位姑娘”。 “废话少说,送我出城,我倒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否则咱们就鱼死网破”,灰衣男子警惕的看着周围。 “好,我送阁下出城,刀剑无眼,还请阁下别伤及无辜”。 刚到城门外,钟离穆云趁其警惕车外的功夫,突然出手,将灰衣男子打落下马车。守城门的卫兵见状立即围了过来。 几招过后,突然跑出一人抓起灰衣男子就逃,但奇怪的是,那男子全然一副不想逃的模样。钟离穆云见状,眯了眯眼,轻轻扣了扣马车,便潋目扶起肖文清,问道:“肖小姐怎么样”。 肖御史虽妻妾众多,奈何子嗣不盛,多年也只此一女,故而甚是爱护。肖文清如何见过如此场面,早已是面目苍白,全身发抖,连一句话似乎都不能说完整。 “清儿”,原来是肖御史闻讯赶来,这肖御史已年近五十,坚毅的轮廓,疲惫的神色将脸上几处忧虑的褶子凸显的很是明显,但从通身的气度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劳心过甚而较少劳力的人。 “爹”肖文清听到父亲的声音,喊了声爹,突然放声大哭,极是委屈。 “清儿莫怕,爹爹在这儿”,肖御史抚着自己女儿的背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小女无恙,多亏三公子,老夫在这里多谢三公子了”,肖文清向钟离穆云道。 “肖大人折煞晚辈了,”,钟离穆云连忙回礼。 迎客楼是安阳城内极高的楼阁,男子装扮的兰沁站在顶楼一房间窗户边,极是悠闲的看完了从珍宝阁到城门处上演的一幕幕,最后望了眼珍宝阁顶楼窗边坐着的空桐濯逸与湛凌玉,潋目向软塌走去。 随后有一女子上前关了窗,坐在不远处开始煮茶,此女子名为尘玥,长袖善舞,明为迎客楼一名普通侍女,实为兰沁手里十三门中七门主,负责结暗网,是钟离大公子留下来的暗势力。 “网撒的怎么样了”,兰沁开口道。 “已经全部按照主子的吩咐安排人到位”。 “这次江湖英豪大会后,还会牵出几家,我们还有多少人可用”。 “已经安排出去的,均是当年七月之祸门里听从大公子吩咐所救之人,按照您的吩咐基本全部安置到其仇人或相关人家中,余下的不多。” “也就是说现在可用的只余自己人?” “是,主子为何不用门里的人?” “已经安排出去的人,将之前他们待过的地方涉及我们的人全部撤出来,越快越好。” “主子要弃了他们?” “如果是杀你挚爱之人的仇人,你会如何?” “当然是主子的意思是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既然是他们的仇人,那么,他们复仇的意愿肯定要比别人帮他们复仇的意愿更甚。但,凡事都有变数,他们若无背叛之心,于我们的确大有好处,但若背叛,我们总要做好不被反咬一口的打算。” “主子说的是,我安排下去尽快撤离。” “撤离动作不要太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们当时是分开安插的,互相并不知底,到时若哪里出了问题,我们也好心里有数,该怎么处理按规矩就好。” “是”。 “门外是尘骞c尘潋和尘凡吗”,兰沁看了眼门的方向。 “是,说要见见主子”。 “哎呀,主子,您终于找属下了”,尘玥刚回完话,便看见穿红戴绿的五门主尘凡飘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脸嫌弃的二门主尘骞,四门主尘潋。 后两位向兰沁抱拳道:“主子”,兰沁微微点头,指了指尘玥煮茶的地方,示意坐下。然后看向尘凡笑道:“我记得是让你去当伊人阁的管账先生,并未让你去接客。就算你去接客,伊人阁的品味何时到了如此地步”。 “主子说的太对了,穿成这样很过分,对吧,都是尘玉逼属下的,主子一定要给属下做主呀。”尘凡听罢,立即一副小媳妇儿摸样。 “尘玉啊,她有没有教你接客时用‘奴家’而非我”,兰沁从塌上起身,笑了笑走向窗边。 “主子也欺负属下,傅公子可是指明要点奴家的”,尘凡眨了眨眼,用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傅公子?” “嗯嗯,就是傅公子” “他好奇心还真有点让人生厌呢,傅老可知?”,兰沁语气有些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前夕部署 他们所说的傅公子,即弦雅阁阁主傅老的儿子,但实际弦雅阁并不在傅老手中,不过是以傅老之名将弦雅阁推到明面上,便宜行事。 “傅公子前脚到京城,傅老后脚就传信”,谈到正事,尘凡正经了不止几分。 “和傅老接头的是谁?”兰沁道。 “是属下”,二门主尘骞接到。 “有无异常” “此人如今越发自大”,尘骞回道。 “他毕竟曾是二哥的人,他们可是想要弦雅阁?” “是”。 “弦雅阁不过为掩人耳目,必要时只是枚弃子。我从未想过要亏待他们,他们又何必一门心思找死呢”。 “属下来处理”,尘骞接道。 “误导他们,先别让他们有十足把握确认我的身份,最好在江湖英豪大会前让他们离京。既然贪婪,就把诱饵给足,让他们够吃一阵子。” “他们很有可能会探得主子您的身份,留下终究是祸患。” “他们虽探过二哥身份,但看样子并未全然确认,先拖一阵子吧,我这身份迟早会暴露,或许还用得着他们。门里的人与他们可有直接接触?” “没有,属下看到此人不可靠之后,就已戒备。” “那傅公子怎么会指明要尘凡”。 “他这几日总在伊人阁里打探消息,属下看他不老实,想会一会,就惹他注意了下。”尘凡接道。 “穿成这样?”,兰沁晃了晃杯子里的茶,眸色不清。 “属下知错”,四人齐齐跪了下去。 “四人一起罚?”,兰沁又望向窗外。 “属下自去领罚”,尘凡道。 “可知为何?” “属下不该擅自做主”。 “你们是我大哥一手培养的,无论大哥初衷为何,我都不愿十三门同我一起葬送”,兰沁看着四人道。 “属下明白”,四人答道。 “起来吧,我向来没什么耐心,处了这么久了,你们应该是清楚的。” “是” “方才的灰衣人可知是谁?” “此人名为李文先,西林人,三年前来京,在肖御史府内做下人。而西林太守三年前送肖御史一位宠妾,曾与其指腹为婚,一年前那位宠妾怀孕六个月时突然于肖御史书房内被杀身亡”,尘凡道。 “书房?” “是”。 “肖御史府内有没有我们的人?”兰沁问道。 “有”,尘玥答道。 “方才从梦亦凡手中救走那灰衣人的似乎是钟离府的人,让人盯着”。 “是,只是盯着吗”。 “嗯,那灰衣人方才似乎是故意引肖御史出城,钟离也参与了。尘凡将各张网所得消息尽快核查清楚”。 “是”,尘凡道。 “梦公子”,一直未开口的尘潋道,她是门里面管理下层暗卫门门主。 “他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能将自己如此暴露在我面前,说明他的目标不在我”。 “他对主子知道太多,若像当年一样要伤害主子,可能,还请主子提防着些。”,尘潋所说的当年,便是兰沁救梦亦凡不久后,因查得剑山派也是仇家之一而去暗杀时,被走漏消息,导致兰沁重伤一事,也是自那次,兰沁便知梦亦凡不简单。 “好。给我那三张纸条之人的身份可有眉目?”,兰沁问道。 “请主子责罚,属下无能”,尘潋单膝跪地道。 “无碍,纸条是人直接入了我房间送到我手上的,我与青阳c紫阳都没跟上其踪影。要凭仅有的线索追查本就困难。要说他是敌,可他所告知之事已查证全部属实,若说是友,先查着吧,此人终究让人难安。”兰沁脑海中无缘由出现凤祁文熠的身影,却被自己立马否定,她于他并无用处,而据兰沁小时候与他接触来看,他全然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若说与大哥有交易,那什么样的交易能让他这般费心,兰沁觉得自己仍是想不明白。 “是”。 “若涉及几大世家势力,停止追查,来报即可”。 “属下明白”,尘潋看着向门外走去的兰沁道。 “江湖英豪大会期间,主子身边可安排好了人?”尘骞道。 “嗯,你们盯好之前指定的那几路江湖人马与朝臣动向,这场盛宴开始前,让该入局的都入了,其余人其他几家在处理,若有异常情况,见机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是”。 钟离府 “大哥,听说辅国将军府的李素真死了,杀死李素真的凶手被你送出了城?”,钟离穆宏风风火火的冲进了钟离穆云院落。 “嗯”,钟离穆云端起药碗,缓缓开口。 “虽说李素真是李将军庶女,但其母却与李将军青梅竹马,感情甚厚,李将军对其母女宠爱更甚正房夫人及所出,大哥今日所为实在欠妥。” “已经死了一个,总不能再死一个吧”,钟离穆云道。 “父亲说李将军向皇上递了折子,弹劾我们钟离府包庇凶手”。 “哦,然后呢”,钟离穆云转眸望向钟离穆宏。 “皇上让父亲同你进宫见驾”。 “嗯”,钟离穆云起身,整了整衣衫,向外走。 钟离穆宏紧赶几步问道:“大哥干什么去”。 “不是让进宫吗”。 行过拱门,钟离穆宏突然喊了声大哥。 钟离穆云转头,听见弟弟问道:“大哥今日不是去布庄吗,怎会出现在当街?为什么偏偏死了李素真?” “路过,宏儿不舍?”,钟离穆云看了他片刻答道。 “”,钟离穆宏望着远去的钟离穆云,突然觉得这个向来体弱的大哥他很是陌生。 白日的安阳城较晚上,自是另一番形容。三市六街,凤阁龙楼,衣冠济济,千户万户,珠翠交辉。人流熙攘,穿行不息。 已然换回女装c面覆轻纱的兰沁路过糕点店时,又随手点了几份糕点递与青阳,穿过拱桥,一路朝城门方向施然而去。 城外槐柳如茵,碧波如翠。兰沁同青阳向东北方向丛林郁郁葱葱c人迹少至的古道走去。未及许久,便见一破庙。此处原本也是有些香火的,因着朝廷修了万佛寺后,此处便被废弃,成了无家可归之人的穴巢。 兰沁站在院外,望着坍塌的墙垣,想起几年前初见梦亦凡时的画面,心又软了几分。 院内殿宇崩摧,佛像蜘蛛结网,鸟鹊营巢。 兰沁望着倚在佛像侧面梦亦凡身上的血迹,蹲身拉开他的衣衫,看了看伤势,并不是很重,倒没有什么大碍,便又与他理好衣衫。 “我好歹也是男子,上次就给你看过的”,梦亦凡盯着自己的衣衫半响。 兰沁哦了一声,起身望了望四周,道:“你还真喜欢破庙啊”。 “”,梦亦凡抬头看着兰沁,并未答话,就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买了你最爱的糕点,回去吧。”兰沁放低身子,欲要扶他起身。 “快结束了”,梦亦凡趁势拉低兰沁,无力地趴在她耳边呢喃道。 梦亦凡从未告诉过兰沁开始,所以兰沁也不知道什么快结束了。但兰沁知道,一段历程结束,都会有新的开始衔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倘若是别人的开始c结束,任你怎样兰沁是毫不在意的。但,梦亦凡这个人,兰沁总有几分放不下。兰沁也想不出什么原因,最后归于可能他是自己捡的吧,甭管是他有意让自己捡,还是无意间被自己捡,反正都是自己捡的。 修养了两天,兰沁看梦亦凡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便与他道:“我送你回中州,那里钟离势力比较大,会有人照顾你”。 “管你南州c北州还是东州c西州,小爷我就是不去。反正小爷我这条命是你的,大不了明天让你收尸”,梦亦凡放下筷子,转身出门,对着门边的青阳道,“就旁边这间屋子,给小爷收拾出来,小爷我去拿行李”。 青阳看了看已走向大门的梦亦凡,又转头看向兰沁。 兰沁也望着走向大门的梦亦凡,那身影似乎比以前更单薄了,依旧是一袭红衣,兰沁记得那衣服是自己做与他的,给弟弟做衣衫时,他在旁边看着,便做了那件于他,已有些旧了。 “亦凡?”兰沁唤了一声。 梦亦凡顿了脚步,慢慢转过身,看向兰沁,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兰沁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身上还有伤,让紫阳帮你拿吧”,兰沁道。 “嗯”,梦亦凡顿了一瞬转身,只是这一次脚步有几分轻快。 兰沁转身看着碗里的米饭,却是再也吃不下去,她知道,这决定不明智,可终究不忍心。 “主子”,青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兰沁身侧。 兰沁抬头,便听见他道,“属下跟在二公子身边的时候,二公子曾说,‘明日是什么样子,谁说的上呢,倒是不要负了今日方好’”。 “他终究与我不同,他还有长长的一生”。 “小公子和属下当初也是极不愿主子选这条路的,主子可曾后悔” “”。 “想必梦公子和主子想法是一样的。” “明知是不对的”,其实兰沁这句“不对”,却是不知留下与他是对是错,还是与己是对是错。因为梦亦凡本身就并非她以为的梦亦凡。 “” “主子,有书信”,凤染将手里的二个竹筒递与兰沁。 第一份上书“凤落安阳”,“凤祁的人来安阳了”,兰沁默默的想。 第二上书“已毕”,落款是三个不同笔迹的标记,书写时间并不相同,看来此信件来此之前已然经过三人之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大会混乱(一) 华容道东北方向,飘飘渺渺传来幽远的铜铃声,不过刹那,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踏风而来,车身四周皆用精美的丝绸装扮,窗牖被一袭淡紫色绉纱遮挡。马车驶至一匾额龙飞凤舞题写逍遥王府”四个大字的朱漆大门前石狮子边方停将下来。片刻,一男子先行走下马车,只见其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看似木纳温柔,却一举一动皆显从容有度。此人便是当朝二公主驸马萧印,景武十一年状元,无甚背景。德行甚佳,与其交往之人,无一人不赞。这也是其性虽木讷老实,却能被这位跋扈之名落入民间的二公主看中的主要缘由。 随后,马车内伸出一双纤纤素手,搭在男子手上,借力跳了下来,女子身着绯色华贵衣裙,通身饰物不繁,却是件件精细,粉面含威,贵态十足。此女子便是当朝二公主是季娴,其性好动,与当今太子季弘c四皇子季桓,乃当今皇后素和静宜所出。甚得圣上宠爱,出生当日便以京城“安阳”为其封号。 “五皇叔身上可好些了?”,安阳公主刚下马车,便向门口的小厮道。二公主口中的逍遥王便是先皇最小的儿子,与当今太子同年生,当今圣上的弟弟,其性洒脱,最喜游历,不好朝堂。听闻小时候摔下楼梯伤了脑子,偶尔有些胡闹,故以只被封了个闲散王爷,安乐度日。 “回二公主c驸马爷,奴才方才出来时,无一神医还在给王爷把脉”,小厮边领着季娴及萧印向府里走去,边回道。 “大哥c二哥c三哥c四弟c六弟也在啊”,安阳公主刚进大厅便看见几位皇子在悠闲品茶,驸马也问了安,方入座。 “五皇叔可好些了”,萧印向主座的逍遥王问道。 “无碍,身上出了疹子,过敏,无一神医已给本王用了药,不愧是玉面神医,药到病除”,逍遥王转向一边的南容无一道。 “王爷谬赞了”,南容无一回礼。 “大哥c四弟难得啊,今日终于出了府门”,二公主又转向太子季弘,与四皇子季桓,“还以为,大哥又在喂鱼c赏花,四哥还对着那堆木头拳打脚踢呢”。 “今日五皇叔寿辰,过来坐坐”,太子季弘道,此人容貌俊美,棱角分明,最是通身气质,高贵不可及却又不冷峻生硬。四皇子与太子容貌有几分相似,同样相貌出众,但一身玄衣将他通身的冷清孤傲显得淋漓尽致。 “娴儿是不是又没给我带生辰礼啊”,逍遥王眯着眼睛看向二公主。 “一点心意,希望皇叔笑纳”,驸马萧印即刻从随从手里拿过已准备好的礼物。 “还是印儿有心,老二只知道从本王这搜刮东西,看看本王这屋里,穷的只剩几个空木架了”,逍遥王边将萧印方才奉上的琉璃花尊及其他物件摆在旁边的架子上,边道。 “韶儿已与几位皇兄商量好了,每每二姐姐入府,一定要将屋舍清扫的‘干干净净’”,说话的是当今圣上的第六位皇子季韶,年方十二岁,顶着一张娃娃脸甚是调皮可爱。他向下还有三位弟弟,皆不满五岁。 二公主一副“本公主乐意,怎么着”的表情,望了望坐上的几位皇子,然而几位皇子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的品着茶。 “本公主今日在飘香楼里请客总行了吧”,二公主看无人搭理,放下茶杯道。 “有来有往,如此甚好”,六皇子季韶一副小大人模样,甚是赞许的点着头。 “老五呢?”逍遥王入座问道。 “父皇交代了差事,五弟昨个儿出京了”,二皇子季括道,只见他虽文文弱弱,一副书生气质,但皇家的贵气更为他添了几番风流温润,仿若三春之晖。 “皇叔不是最喜热闹吗,今年寿辰怎得这般冷清”,三皇子向逍遥王道。三皇子季鑫倒无出众之处,不温不火,但偶尔流转的眼波,却有几分阴鸷。 “这不刚赶上三年一度的江湖英豪大会吗,今年朝中下旨,由礼部主办,多数朝臣都去了,皇叔待会儿也带你们去热闹热闹,可不比本王往年寿辰更有趣些”,逍遥王边说边看向几位皇子。 “本公主早想去凑凑热闹了,听说这两年江湖上出现什么惊华仙子c惊鸿仙子c双全公子c烟客公子c玉面神医c治玉圣手,其中这烟客公子素和容青c治玉圣手湛凌玉c双全公子空桐濯逸本公主倒是见识过了,比当年不足,比现下却也是有余”,二公主最后一句话方说完,只听见一声茶碗落桌声,四皇子季桓起身道了句“不是去迎客楼吗?”,率先走了出去。 在座诸位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连表情都未变过。只见逍遥王眯着眼睛看了看屋外的光景,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恰好可以赶上热闹,也让咱们瞧一瞧这两位仙子形容,看看是不是比得上咱皇室几位公主风姿”。 走到院落时,二公主季娴转身向走在后面的南容无一道:“本宫虽未见识过无一公子医术,却听人将你这玉面神医传的神乎其神,不知较前代神医,如何?” “无一惶恐,万分之一不及”,南容无一回礼,却是不卑不亢,神情漠然如往常。 “听说钟离府的那位大公子,哦,不,是三公子被你给医治好了?”季娴继续问道。 “仍需将养”,南容无一答。 “就不知到了刑部当差还能不能好生将养了”。 “医病先医心,钟离三公子生性豁达”,南容无一道。 “一个个怎得都好生无趣”,季娴望了南容无一一眼,瞥向四皇子季桓。 几辆马车缓缓驶出华容道,此刻三年一度的江湖英豪大会正在迎客楼拉开序幕。 迎客楼一楼大厅东侧有礼部安排人员接收请帖,唱来着身份,后便有婢女c小厮根据其身份领至事先安排好位置,倒也井然有序。 进入迎客楼,一楼大厅为比试厅,二c三c四楼为一个个小隔间隔离的观赏台,五楼未曾放开。礼部侍郎陈渊先是恭贺四方来客,接着安排日程,此次武林大会共六日:两日比文c两日比武c两日比试其他技艺,参与者不限身份地位,可在朝c可在野,这一项规定也是今年较往年所不同的地方。 兰沁盯着手中杯子半响,又隔着帘子望向帘外人来人往,感受着帘外不知何处若有似无的视线,转头看了眼梦亦凡,道:“可能要给人利用了”,梦亦凡少怔,便见兰沁起身昂头将杯中茶水喝了下去。 片刻,兰沁已是额间细汗连连,凤染发现有异欲上前扶,但见兰沁借隙,将一纸条塞进她手里,道:“快去”。 凤染从隔间后出门,稍稍打开纸条,便见“毒c火”二字,几道影子瞬时悄然而逝。及至迎客楼下,便见南容无一从马车上下来,凤染匆忙赶至其前,不及行礼,连忙道:“主子中毒了”,话还未说完,迎客楼里一阵人荒马乱,原是不知哪里突然起火。 火势倒不大,很快便被熄灭。早有京城防卫人员团团围住迎客楼,将楼里凡是活物均移至城外万佛寺。美名曰为为看护,实为监禁。 因发生意外,江湖英豪大会不得不延期。此案被送至京城府尹案头,可愁坏了这位年近六旬的张青玉张大人。京官不好当啊,战战兢兢了些许年,再过几日便可安享晚年,谁知这节骨眼上出现这事儿。 辅佐张青玉大人的沈骞为张青玉大人的门生,他望着张大人那原本黑白夹杂的脑袋,几日之间突然变得不见黑只见白,也是恻隐之心频频。无可奈何道:“大人宽心,下官再去审审”。 “审什么呀,这毒仅能让人失去力气,并无其他效用。那火哪里是想要烧死人,本官倒看他是想用烟熏死个人。除了那位,谁会这么做”,张青玉撩了撩袍子直接坐在台阶上。 “可咱们若什么都不做,怕是说不过去啊!”沈骞也靠在旁边坐了下来。 “这真犯人不敢抓,可知这打头的是谁?要不咱们就抓这打头的?”张青玉转向沈骞。 “大人忘了您案头的书信?如今这江湖中人也不好惹啊,多半都跟朝臣有牵,一着不慎,咱们这脑袋怕是要给奉上了”,沈骞一筹莫展。 “那就先审审,找几个好惹的”,张青玉道。 “下官明白,下官再去审审”,沈骞施礼而出。 沈骞率一行衙役赶往万佛寺,便有僧众出门相迎。 因着被几番审问,且又步一拘,各路人马早已是心绪暴躁,可怜了沈骞的好脾气。行至一处较幽静院落,便有一深蓝长衫男子相问:“大人可是为迎客楼一事?” “嗯,本官听闻,最早发现有毒的是这位兰沁小姐,不知如今可有转醒?”沈骞问道。 “主子尚在昏迷中”,青阳道。 “本官有几事需依公办理,还请给与方便。” “大人请”,青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大会混乱(二) 入座毕,沈骞望着南容无一道:“本官听太医说此药除让人短时间无法行动外,并无其他危害,如何这位小姐还未苏醒?” “少阁主几年前中毒,到现在毒还未清,如今又中了雪漾。就如大人所说,雪漾本身并无大的伤害,但雪漾中有一味药材与少阁主之前所中之毒相克,故而致使昏迷未醒。”南容无一道。 “为能让这位姑娘早日醒来,下官请了袁太医,不知能否为其把一把脉”,沈骞看向南容无一。 “大人请”,南容无一道。 “方才还一脸倨傲的袁大夫看向南容无一时,突然变脸,殷切上前道:‘玉面神医?’” “在下南容无一” “一年前,我有幸睹神医为一病人施剖腹洗脏之术,如今”,袁太医满面热忱。 还未等袁太医表达完自己的一腔仰慕之情,便有沈骞咳了几声,上前道:“袁太医对医术甚是醉心,咱们还是先看看这位姑娘吧,南容公子说至今未醒”。 “好好好”,袁太医一听南容公子也未救醒,瞬时生了要较一较高低之心。 诊完脉后,只见他摇着头走出,沈骞问其状,说得竟与南容无一先前所述无异。 出门后,沈骞向身后的李二道:“这位姑娘如何,反正中毒已深”。 “万万不可”,李二道,“大人你可知这姑娘是何人?” “听说是弦雅阁少阁主?但在府衙案头上并未见有人为其说话的信函”沈骞道。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弦雅阁现在分店遍布大启内外不说,其背后的三教六派大人也惹不起啊,更别说她手中还有一枚凤阳令”。 “三教六派也不过江湖势力,随便名目便可除掉”。 “大人有所不知,江湖只传出其背后有三教六派,却从未有人查得出是哪三教c哪六派,如何除。凤阳令也是神出鬼没,近年虽未有人见其威力,但也不可忽视啊”,李二道。 “那你说如何,这里大多势力与各朝臣牵连甚深,案子刚进府门,早有人送来书信提点,个个不好惹”。 “依小人看,大人何不去审审当日迎客楼里侍候的婢女c小厮,供应茶水c糕点的商贾之人”,李二道。 “哎”,沈骞叹了口气,似是很无奈。 清风居里,空桐濯逸与湛凌玉边下棋边道:“你的人可全部撤出来了?” “嗯,没想到我们的消息网还是不如兰沁的”,湛凌玉道。 “她事先肯定不知,不然也不会到如今地步,那味药弄不好会要了她的命”,空桐濯逸道。 “无一如此淡定,怕是已经稳了”,湛凌玉接道“只可惜她那位梦公子此次怕是搭进去了”。 “如此手法,朝中大臣早已明白迎客楼之事为何人所作,但却动不得那人。送到京兆府尹案头上的信件,让这位圆滑之极的张青玉大人也不好随便揪出什么人来背锅。这矛头免不了要指向迎客楼里侍候的婢女c小厮,供应茶水c糕点的商贾之人”,空桐濯逸道。 “你得了京兆府尹案头上的信件?”湛凌玉道。 “并无多大用处,跟咱们之前对过的消息大体一致。”空桐濯逸摆了一颗棋子,接道。 “虽说那位头脑偶尔不正常,但这毒c这火放的倒有些意思。” “哦,湛兄怎么看?”,湛凌玉抬眼。 “其一,这毒c这火下的时候很有意思,恰好三年一度的江湖英豪大会,虽说大部分有头有脸的江湖人都到了,但此次是朝廷主办,意图明显,就为招揽,因而不愿与朝廷有牵的人并未露面,所以出现的多为之前就已经与朝廷有牵之人。其二,虽说此举不在伤人性命,但闹的人心惶惶,近年朝中之臣虽说与江湖中人来往频繁,但多为利用,若江湖中人真为江湖中事牵及性命,朝中之人未必见得会相帮,故而,湛某前日去听了听墙角,发现有人正在为要与依附朝廷还是划清界限争论不休。其三,这几年这荒唐事一件接一件,怕是很让当今圣上添堵;其四,为让某人看清局势。” “某人?”,空桐濯逸道。 “有心之人,你c我c无一c兰沁甚至更多人不都在等吗”,湛凌玉痞痞笑了笑,“不过现下,我们还有个问题要考虑?” “你是说梦公子?” “嗯”。 “兰沁对待背叛之人,向来不留余地,这位梦公子真的那么好?”,空桐濯逸望着棋子,神色莫辨。 “他酿的酒好,兰沁觉得他好”,湛凌玉道。 “这节骨眼上不方便直接去救,我倒能让他少受些皮肉苦。等兰沁醒了,他也就出来了”,空桐濯逸道。 “为何?” “雪漾纵然无色无味,极难辨认,但以兰沁的毒朮,何尝没在喝那杯茶水前看出有毒。且梦公子供酒向来以弦雅阁名号供出,张青玉再糊涂也会很快搞清这其中关系。况当日无论饮茶还是饮酒或只是食用糕点者,均有中毒迹象,可见这酒原本是没有问题的。且兰沁又喝了那茶水,中毒至今未醒,算是留有余地,狡猾如张青玉如何不会抓住这余地,他怕是此生再也不想看见兰沁的凤阳令在他面前出现了。” “他见过凤阳令暗卫?” “当年兰沁去刺杀剑山派,重伤而回。第二次用的就是凤阳令,且刚好剑山派掌盟请了张青玉在山庄做客,原以为兰沁会忌惮几分,没想到,兰沁就让人将这位张大人提到大厅看着凤阳令暗卫动手杀人。”空桐濯逸道。 “剑山派依着朝中势力,不仅参与了当年七月之祸,随后还灭了许多小的门派,手段极其残忍。听说兰沁手下一女子当日为护主,被糟蹋的体无完肤,她那护短的变态性子,如何会隐忍。” “他这一护短倒当真像极了当年那两位公子”,湛凌玉道。 “看到她,我时常想起她当日同钟离大公子栽竹子的画面”,空桐濯逸又落了一子,起身向清风居外走去。 “我又输了”,湛凌玉将黑白棋子分别捡拾起来。 逍遥王府里。 “听说,你专程跑到万佛寺看了一眼那位弦雅阁少阁主?”,逍遥王向二公主季娴道。 “那日,南容无一将那女子抱下迎客楼时,她当时还未昏迷,虽以纱覆面,但我看见了她的眼睛。我曾经见过那样的眉眼”,季娴道。 “你那驸马是极好的”,逍遥王看着季娴。 “萧印人很好”。 “可你还惦记着别人”。 “他是哥哥伴读,我自小追着他跑,可他也不曾多看我一眼,我堂堂二公主,在他面前却什么都不是。”季娴道。 “公主殿下,驸马来接您了”,门外的小厮进来道。 “嗯,知道了”,季娴起身望向逍遥王道:“皇叔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对父皇吧”。 “放心吧,再不动作,我的这几位侄子怕是终究要被他逼到绝路”,逍遥王道。 “他终究是我父皇,曾抱着我和桓儿,教我们写字c作画”,季娴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 太子府内。 太子季弘拿着本书卧在软榻上,淡然自若。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五年前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四皇子季桓盯着季弘良久。 “你不是一直想要去边疆吗,去宁王叔那里吧”,太子起身。 “如今,我哪里都不去”,四皇子道。 “你我怕是安闲不了几日了”,太子走向书桌。 “我听人说,此次迎客楼里有当年几大世家遗孤”,四皇子道。 “听谁说的?” “” “若是真,怕是要复仇,你将如何?”季弘问。 “不知道,但终究是我季家欠他们的。” “我听闻,你这几日在打听弦雅阁的少阁主,我从不知你是喜好礼乐之人”,季弘道。 “”。 “就算有遗孤,你也不用想太多。当日几大家的公子小姐我基本有幸见过,复仇他们一定是要的。但他们手中的势力并不小,若真要搞得天翻地覆,鱼死网破,便不会让我们安生这么多年。可见其志不在一味复仇。”季弘知道,自己的这位弟弟,若非他想说,你什么也问不到。 “大哥既知,为何”。 “他终究是我们的父皇,终究为季氏江山殚精竭虑”。 “大哥的意思是,若有一天,你到了那位置,也会为季氏江山不择手段?”,四皇子语气突然变得生硬。 “此话怎可随意讲”,季弘有些严厉。 “大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四皇子紧追不舍。 “不会,我答应他,要做明”太子望向窗外。 “大哥记住今日所言”,四皇子坐了下来。 “你暂时不要去找她,就算她是,那两位在世时,向来对她护的紧”,季弘道。 “嗯方才逍遥王叔被宣进宫了”。 “”。 “你胡闹”,皇宫内,殿宇中,龙座上一位身着绣着沧海龙腾图案明黄色长袍的男子,眼神坚毅,两鬓略略斑驳,此人便是当今圣上季明,他虽隐忍着火气,但依旧怒容满面,向殿内台阶下跪着的微微发抖的逍遥王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逍遥王爷 “皇兄息怒啊,臣弟看皇兄日夜为当年七月之祸所扰,甚是不安,想为皇兄分忧。恰好听闻当年七月之祸还有余孽,这么多年没有动作,怕是没有机会,而今正逢三年一度的江湖英豪大会,臣弟想他们肯定会混入,就想让他们看看我季家人的威风,并未有真的要害死迎客楼里的朝臣和其他人。”逍遥王一副委屈模样。 “你”,季明你了好几声,终究坐了下来。七月之祸向来是自己一块心病。且先帝子嗣不多,如今仅余自己和这个弟弟。季明当年也是对这个弟弟百般试探,甚至找了名医,但都言其神志不全。后父皇病逝,临走之际,让自己好好照看逍遥王。季明看得出,先皇即使是在弥留之际,仍是对自己百般不信任,所以他要证明给他看,自己一定会好好照看这位弟弟,让他安乐长生。季明这一生似乎一直都在证明给自己的父皇看。 “皇兄”,逍遥王又弱弱叫了一声。 “你回府去吧,这两个月内,就不要出府了”,季明疲惫的摆了摆手。 “是,臣弟这就回去面壁”,逍遥王告退离开。 季明看着已经关上的殿门,从书桌左手边拿出一份折子,翻开后,只见上书“君,臣,父,子”四字,落款是钟离子澄,日期为景武九年六月一十日,这份折子是七月之祸后被送至自己案上的。 季明与钟离子澄曾一起受教于希古先生门下,也曾在意气风发之时求取名满大启内外的希古先生之女,也曾高谈阔论治国之道作为臣子,他不负于自己,不负于大启,最终却只留了“君,臣,父,子”四字,季明知道,这是钟离子澄最后的交代,也是他无能为力的悲哀。 人心惶惶的日子终于在七月初渐渐有所改善。 六月中旬,圣上下旨,案子被移交至刑部,很快便有了结果:有人不满朝廷作为江湖中人的保护伞,故意使的破坏手段,并将相关人问斩。可明眼的人都知,被斩的基本是牢中原本的死刑犯。 六月下旬,兰沁在南容无一的医治下醒了过来。 大牢内,梦亦凡头朝强,躺着一动不动,兰沁进门,他翻身坐了起来,呆呆看了半响,几度张口,却只说了句“对不起”。 兰沁将他的衣服拉开,身上有伤,但已经结了疤。依旧是那袭红衣,不近看,倒也看不出哪里染了血,哪里是原本颜色。 “到明日,他们就会放你出来”,兰沁拿了水给他擦了擦手,将带来的食盒揭开。 “你还要我吗?” “结束了吗?”兰沁不答反问。 “结束了”,梦亦凡道,“三年前我被人追杀,逍遥王救了我一命,他说,‘他从不做亏本买卖,既救了我一命,我便要为他所用,时限为三年。’” “剑山派与逍遥王有牵?” “没有,当年逍遥王也在追查剑山派是谁的人,所以才不让人动他。我以为就算剑山派有所防备,以你手中的人,剑山派也不会是你对手,却不知,逍遥王派了暗卫在护他”。 “那为何,最后不护了?查清楚了”。 “我不知,他让我做的事很少。” “灰衣人之事”。 “事出突然,他只吩咐我带灰衣人离开”。 “迎客楼之事呢?” “他说我们之间的约定快结束了,想用我的酒招待迎客楼贵客。但为了安全,我在交付酒时,每一坛均让来拿酒的礼部侍郎陈渊手下的人尝过。” “这是些干净衣服”,兰沁将另一个包裹放在的他旁边,准备离开。 “你还要我吗?”,梦亦凡猛地抓住了兰沁衣袖,低着头道:“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早些时候遇见的不是你?我从来不愿伤害你”。 “我既然当日在破庙里再次接你回来,便是给了你答案,如今你已经自由,是去是留,你自己做主便好。”兰沁转头向他说道。 “我曾说过,小爷是你的人”。 “我耐心向来不好,凡事从不过三”,兰沁道。 “我很像你弟弟吗?”,梦亦凡反问。 “”。 “像便像吧” “换身干净的衣服吧,你身上的旧了,我新做的。” “”。 大牢外 “如何了?”,兰沁向凤染道。 “礼部侍郎陈渊及其手下的人刚才已向刑部尚书蔡方大人回了,说梦公子给的酒他们当日尝过,并无不妥;还说您为弦雅阁的主子,若知情便不会用性命开玩笑”。 “其他人呢?” “能领的都已经领走了,而且这位大人还似有似无的暗示,让咱多领一些人走”,凤染道。 “看来这位蔡大人还真如传闻是个有趣的人”。 “主子意下如何?” “那就领吧,他们也是无辜。” “是”,凤染看见兰沁向外走,道“天色不早了,这几日京里乱,主子刚好,还是回去吧。” “你办完了事先回去,有青阳c紫阳跟着,我去个地方,很快就回”。 逍遥王府门前。 “你说我们是走大门进去,还是翻墙进去”,兰沁望着逍遥王府几个大字,转头向青阳问道。 “有人来了”,青阳望着逍遥王府走出来的管家向兰沁道。 “来者是客,我家主子请几位进去坐坐”,那管家向兰沁道。 “你家主子?” “我家王爷”,管家道。 “世上若都是你家主子这样的聪明人,省事多了”兰沁笑道。 管家并未答话,很是尽责的在引路。 兰沁进门,便听见逍遥王道:“帮本王看看这谱子,总觉哪里不对?” 兰沁拿过谱子,放在了桌上,看向逍遥王。 “怎么,没心情?”逍遥王很是自来熟。 “嗯,前段时间伤得重了,近日总不太有精神”,兰沁道。 “哈哈哈姑娘果然有趣,我府里有些药材,若姑娘不弃,可带回去将养”,逍遥王笑道。 “那就让王爷破费了,兰沁可能自己挑?” “当然可以”,逍遥王有些肉疼,“你还是这么不待见本王啊”。 “嗯,从一年多以前初次见您,兰沁就觉得,您这样的人兰沁讨厌起来只需一眼”,兰沁在那张谱子上边修改边道。 “少阁主这话,甚是让本王伤心”,逍遥王做委屈状,做的很是顺溜。“自见过姑娘以后,本王日不能思,夜不能寐。” 对,一年半以前剑山派之事后,这位逍遥王拉着一马车药材到了兰沁住处,很是良善的美名曰“伤了姑娘很是歉疚,要陪兰沁养伤。”兰沁养伤一月,被他拉着名山大川c名寺古刹游览一月。每游完一个地方,总会被问一句“天下之大,是不是顿觉心胸豁达。” 兰沁不是没察觉到,这位逍遥王知道的事怕是不少,但确实拿他没办法,又或许并不想怎样,因为他的眼睛里寂寥很深,兰沁总对这样的人无能为力。 “王爷既知兰沁今日所为何事,我们便开门见山吧”,兰沁不想再与他扯下去。 “你还是这么没耐心”,逍遥王道。 兰沁看逍遥王一副不想说的表情,道:“听说王爷当年对宫家小姐很是上心?” “知道的多了并不太好,又或许不是呢”,逍遥王望着兰沁,眼里有些疯狂。 “兰沁最怕知道的少了”,兰沁似乎未见,继续道,“迎客楼一事,倒将朝里这粘稠多年的暗流涌动抬上了明面,王爷好手段,不知王爷再等什么?” “少阁主在等什么,本王便在等什么”,逍遥王拿起兰沁改毕的谱子道。 “王爷可知剑山派是谁的人?”兰沁向逍遥王继续道。 “你既已知,又何必再问”,逍遥王道“只是本王想知道,少阁主当年下如此杀手,是怕家丑外扬,还是报七月之祸及你那下属被污之仇。” “无论怎样,王爷都姓季,且又是当今圣上唯一弟弟,可忍心?”兰沁未答反问。 这次逍遥王倒是好好的答了兰沁之问:“父皇为避免皇子不睦,众皇子均养在我母后名下,以增进情义。但三皇兄终究并非为君之才,他善妒,无容人之量。善猜疑,除己之外,不信任任何人。父皇早知,于是选了大皇兄当太子,可是大皇兄太过纯善,一朝身死。 但纵然如此,三皇兄为我季氏江山劳心劳力却是事实,他每日仅歇息两三个时辰,事事亲力亲为,又少食。如今仅四十几岁,却双鬓斑驳。可我季氏江山盛况却依旧每况愈下,甚至连父皇在时三分之一不及。他也只有如此能力了,早些时候让权,与这几大世家是个交代,与这天下是个交代。与我季氏江山是好,与他也是好。” “最后一件事”,兰沁道“梦亦凡与你的三年之约已到期,王爷可记得?” “嗯”,逍遥王道。 “兰沁听闻逍遥王向来重诺,还请王爷日后别再打扰兰沁的人”。 “你的人?” “是” “若打扰,当如何?”逍遥王问。 “兰沁没什么优点,缺点却是一大堆,护短时蛮不讲理,为势在必得之物不惜鱼死网破”,兰沁起身。 “他值得你这么做?” “或许吧,他是兰沁捡的”,兰沁道。 “本王向来重诺”,逍遥王表情很是不自然。 “那就好,兰沁去挑药材了,王爷向来周全,想必会让人用马车相送。” “管家,准备马车”,这句话被逍遥王说的很是无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朝野分析 夜色融融,弦月如钩,繁星如坠。纵使京里戒严已久,然而这流芳街却似乎丝毫未受影响,入耳凤箫声动,笑语晏晏,空气中脂香浮浮。 伊人阁于这安阳城内,是第一等级的青楼。楼里姑娘可分为四类,分别为书寓,即伊人阁的招牌,等级最高,卖艺不卖身;长三,等级低于书寓,只负责贵客,不接待普通客人;幺二,即平民可消费一类;野鸡,在门外招揽客人。进入伊人阁,一眼望过,姑娘个个花容袅娜,玉质娉婷,虽说均为风尘女子,但气度c举止皆是不俗,更兼吟诗作赋,无所不通,琴棋书画,无是不能,品竹调丝,无有不会。可见伊人阁这方招牌被大江南北耳熟能详是名实相符的。 一袭毫不起眼男子装扮的兰沁,很是风流倜傥的摇了摇手中那把青玉扇,便有老鸨上前道:“公子来了,可还是老地方?” “嗯”,兰沁答。 进入房间,一个时辰左右,便有兰沁模样身形的公子出了伊人阁。兰沁穿过暗门,到了伊人阁最高层,进入其中一房间,便有二门主尘骞道:“主子,跟着的人是二公主府的人,属下已让人去甩开了”。 “我这暗里来,有人跟着,换了男装打扮,明里来,还有人跟着,还真阴魂不散”,兰沁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孩子气。让正为她取下披风,一向安静c不苟言笑的尘潋面部表情柔和了不少。尘潋曾与第十三门主关系最是要好的,那孩子向来调皮,兰沁便带了她在身边,但最终却是死相极惨。作为十三楼来说,本就是为护卫主子而存在,同伴离开虽也难过,却知这都是本分,这也是那孩子离开时笑着对抱着她哭的兰沁说的。可兰沁却不是这般想,她太害怕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的场面。因而,自那以后,兰沁便很少与她们玩笑,也很少再与他们亲近了,更是无事时从不让他们跟在身边。 房间装扮的很是素雅,简洁,但屋内书桌c妆台c卧床c器乐等一列陈设却是丝毫无缺。早有七门主尘玥点了熏香,若有似无的淡香随着袅袅上升的烟气慢慢散开。地上铺的毯子甚厚,但极是柔软,兰沁来回踩着走了几圈,便向看着她笑的三门主尘玉身边的小木圆桌走近,木桌上摆了好些吃食,点心c水果c果酒。兰沁接过尘玉递过来的已然剥好的荔枝就着一侧的垫子坐了下来。二门主尘骞c三门主尘玉c七门主尘玥也顺势依次围了圆桌入座,四门主尘潋如往常一般在不远处开始煮茶。 “尘凡呢?”,兰沁望着尘玉道。 “回主子,换衣衫去了”,尘玉笑着道。 “还是那身红c绿的”,兰沁将糕点一一分到各门主手中,她这个毛病从没变过。 “尘凡说,主子觉得那身红c绿衣衫拉低了伊人阁品味,属下已经给换了”。 “还有人紧追他不放吗?”兰沁道。 “大多客人都已知,他是城南李家的公子,他父亲欠了伊人阁的债,跑路了,用他抵债的。” “李叔如何了?” “已经交到六门主尘宵手中,回了教里”,结网的任务一向是尘玥职责,尘玥道。 正说着,尘凡便从暗格走了进来。一改上次穿红戴绿c涂脂抹粉的模样,俨然一个翩翩公子,他最是臭美的。 “你是舍不得换掉那身衣衫吗”,兰沁笑着问道。 “主子冤枉,是尘骞威胁属下,若不洗掉那身胭脂味道,便要同属下讨教几招,主子知道,属下从未打赢过他”,尘凡看着兰沁装委屈。 “其实那脂粉味道确实有些浓,作为女子,上次我也是被呛的头疼了好一阵子”,兰沁道。 “主子偏心,帮尘骞那根木头也不帮我?”,尘凡愈发委屈。 “木头?”,兰沁不自觉笑着看了眼一板一眼的尘骞,掩口轻咳了声。 “对,主子觉得不像?” “挺好的”。 “主子越来越偏心了”,尘凡离尘骞移的更远了些。 “本来想让你做回管账先生的,如今看来还是算了比较好”,兰沁笑了笑接过尘潋递的茶水,并将她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理了理。 “属下想做管账先生,管账先生好啊”,尘凡有些激动。 “你是想被尘骞揍一顿?”,尘玥道。 “当然不想,他下手一点都不留情面,我三个月前被他打的伤还没痊愈呢”,尘凡向尘骞远处又挪了几分。 “那你就穿女装吧,他不打女人,虽然你的女儿装扮不倾城,但还看得过去”,尘玥道。 “士可杀,不可辱”,尘凡转头向兰沁道:“主子,你让属下到你那避一避吧”。 “前几日,大门主尘展传来消息,说生意上他需要个帮手,你打算盘的本事我是极欣赏的,去中州怎样?”,每说到此处,兰沁总会扯开话题,她身边曾带的第十三门门主始终是她一块心病。 “属下觉得安阳甚好”,尘凡立马一副很是正经的模样。 “主子,这是属下几人汇总的消息”,尘骞将一张纸递与兰沁道。 “朝中太尉c司徒c御史台c大理寺卿,十二卫将军与当年无异?” “是”,尘骞道。“而且随后都加了国公称号”。 “十二卫将军当年可有动作?” “七月之祸前后被调集过”。 “果然是不死都不行。六部尚书,只余了原来的户部尚书素和大人,其余全部死了?” “是,原六部尚书基本均出自当年遇害的各大世家,只余户部尚书素和大人现任了太子太傅”。 “关于太傅,还有没有更多消息?” “根据宫中消息,前后几日,当今圣上留了太傅在宫中斗棋。并将当今太子c四皇子c二公主禁在了延华宫。” “九寺呢?” “九寺寺卿如今也无一幸存”。 “清洗的还真干净。十二卫将军也并非没有他忌惮的世家中人,他为何没动?” “根据调查,十二卫将军当年是突然下令被调集的。此后各大世家在经济c人才方面严重施压。且,与其说朝中不动十二卫中各大世家的人,倒不如说期待他们自己反。” “又是百年之约,若真是反了,按照盟约,其余家族有义务合力将其背后家族连根拔起。” “是。”尘骞道。 “现下各位皇子与朝中大臣动向如何?”,兰沁望向尘凡。 “先前有许多朝臣有意太子,但太子及四皇子这么多年虽眼观六路,但确实毫无动作。 二皇子虽看起温和,但野心甚大,背后有元太尉c肖御史,还有孙将军c甄将军; 三皇子背后有辅国将军李将军,吏部尚书文轩,工部尚书文正,西将军; 五皇子背后有阮司徒,但五皇子只领差办事。 宁王c临安王c大理寺卿乔翎及其他八寺(太常寺c光禄寺c太尉寺c宗正寺c太仆寺c鸿胪寺c司农寺c太府寺)c刑部蔡方,户部陈方,兵部陈靖中立及其余六位将军均处观望状态。 素和大人看似是太子的人,但与逍遥王联络甚密,除此,乾将军c冯将军与逍遥王暗有联络。 户部尚书钟离子尹大人与肖御史牵连甚深,但其子钟离穆云公子在刻意接近肖御史,调查当年案子。钟离穆宏与三皇子走的极近。” “江湖势力呢”。 “江湖目前共有十八教,三十六派。我们手里有四教七派,素和三公子手中一教两派,空桐濯逸手中两教三派,湛凌玉手中两教两派,南容无一公子手中三教四派,这全部都是各大世家明面上的。剩余六教十八派中,四教八派与朝中无牵连。其余两教十派是当年圣上让几位朝臣招收的。不过,迎客楼一事,两教十派中半数在设法脱离朝廷。”尘凡道。 “主子,我们是不是先从这两教十派中入手?”,尘潋道。 “不急,让他们先自己斗”,兰沁又拿起一块糕点,复又低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看起来有些纠结。尘玉接过她手中糕点,将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 “江湖英豪大会期间我们盯的那几路江湖势力,是谁的人?” “分别是太尉c司徒c御史台c大理寺卿的人,还有一路是之前刑部尚书的人,现在跟了元太尉”,尘凡道。 “前刑部尚书自杀后,听闻他留下两份密函,如今可有下落?” “一份下落不明,另一份在太子手中”。 “太子吗?看来得会会那位太子殿下”,兰沁道。 “当年七月之祸遗孤之事现在已被传开了,京城戒严的厉害,主子现在行动太过冒险,太子府有我们安插的人,可让他们打探消息”尘玥道。 “太子府安插的是门里的人?” “是,根据您之前吩咐,几位皇子府放的都是我们自己人。”尘玥道。 “既然戒严,我们撒下去网上的人就都让停止行动,还不在动用的时候,风头过些再联络。如今我们依旧在暗,他们在明,急的是他们。”兰沁道。 “那太子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说书先生 “太子府,是一定得去的,大哥曾常与二哥说,这位太子有明君之质。我也想看看我们这么多年的留有余地,是不是值得。 我之前见过他,他并非是那种为几分情谊便会消极懈怠的人,更不会因外人而对自己父皇忤逆,毕竟他姓季,这是他季氏江山。 所以,不管他养精蓄锐也好,坐山观虎斗也好,纵然识得我身份,聪明如他,一定不会对我怎样,因为我不过是那些志在复仇之人中的一个,却也是几大世家中的一个。更何况,如今百年之期已快到,他最怕的应该是几大世家齐齐撤了在大启的势力。倘若如此,怕不仅仅像上次一般仅耗掉大启三分之二国势那样简单了。” “那属下?”,尘玥道。 “你们除了做好分内事以外,想玩便玩玩吧,整天闷着也不好,这些年大家东奔西跑的辛苦了,与其他几门门主也通知一声,找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以后” 还未等兰沁说完,便看见几位门主齐齐跪了下去,道:“属下从被大公子培养开始,便是要护着主子的,属下没有想做的,什么也不会做。” “我总有一天要离开的,就像大哥当初离开一样。看来还得让尘展再努力些赚钱,也好能给大家养老”,兰沁起身笑了笑扶着他们站了起来,望向窗外道,“什么时辰了。” “寅时刚过半”,尘玉道。“主子休息一会儿吧,凤染姑娘送来的安神药还有”。 “也好”,兰沁服了安神药,向里间的床榻走去,尘玉服侍她休息了以后,将灯再点燃了一盏。并道,“属下在外间,主子需要什么喊属下就好”。 “天亮前叫醒我”,兰沁道,“让都去休息吧,别像以往陪着了,我吃了药,没事儿” “是。” 尘玉回到外间,听见尘潋似是喃喃道:“这样的日子,我多希望能再久一些,就算偶尔尘凡惹主子发发脾气,罚我们抄书也好”,其余几人都默默地回到桌边照先前一样坐了闭眼养神。 按照惯例,尘玉在黎明前极暗的时刻叫醒了兰沁,兰沁从暗格离开伊人坊,早有凤颜c紫阳在附近别院里候着。 凤颜服侍兰沁沐浴c更衣,洗漱装扮罢,兰沁突然起了兴致,想要去尚华街归楼用早膳,便与凤染c紫阳出了门。兰沁有一习惯,若非路途遥远,或事态紧急,出门从无需车马相随的。 此刻,“北斗初横,东方欲白,天涯曙色才分,海角残星渐落。金鸡三唱,唤佳人傅粉施朱,宝马频嘶,催行客追名竞利几缕丹霞横碧玉,一轮红日上扶桑。”这是兰沁曾览的一本册子上对天亮时分某地方写照,用到现下安阳城却也甚是妥帖。 从别院到尚华街的归楼,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左右,虽是巳时未久,但归楼早已是客满为患,兰沁一行进楼,便有人上前道:“姑娘来了”,可见兰沁是常客。 进入楼上隔间,兰沁望着凤染和紫阳道,“我还是老样子,你们看要些什么”,紫阳道,属下无所谓,凤染看吧。兰沁笑了笑,让凤染决定。 凤染向来比其妹妹凤颜沉静些,但对上美食,最是让人哭笑不得。每到一个地方,她能在一天之内,将此地酒楼c茶肆,甚至街头巷尾小摊点摸得一清二楚。且,跟她在一起,你永远不会担心被饿着,她随身就能给你拿出几张摊饼c几包糕点,几样果品蜜饯。而平时,她手里是全然没有这些的。 用完早膳,兰沁一行又漫无目的沿街逛了逛,果然戒严很是森严。兰沁一路已经遇见好些人被官兵追问,问题很是亲民,比如:“前晚干什么去了?”,“家里几位夫人?”,“昨晚什么时辰就寝的?”,“歇在哪里?”,“早上吃了什么”等等,但问着问着,问题与态度就都不怎么亲民了,比如有人回答:“方才吃了肘子,喝了碧螺春”,便有官兵立马变了脸色道:“撒谎,你明明吃的是李记的包子,喝的是梗米粥”。 看来这官兵甚是尽责,兰沁默默地想,一路瞧着踌躇不安c不断擦汗的各色面孔。终于,兰沁听到一官兵在向一位书生打扮模样的男子问道:“你祖上是干什么的,到你这几代了?” 这男子倒与众不同,很是从容的从茶摊上起身揖道:“回官差大哥,小人家里族谱上有记载的,到现在刚好十八代,是读书的,您听小人给您一一细数”。 兰沁望着那眉飞色舞c娓娓道来自己祖宗十八代的书生很是感兴趣,于是顺势坐在旁边的茶摊上,点了壶茶,听了起来。只见那人声情并茂的道:“小人姓孔,儒学大家孔老先生您知道吧,小人逾越了,像您这样玉树临风,才貌双全,才高八斗,下笔千言,出口成章的官爷,一定是识得的,就是那个孔’的“孔。 话说,有一天孔老先生在学院里授课,突然有感而发,写下‘君子远庖厨’之句,沉思片刻,频频点头,觉得甚是满意,于是召集几位得意学生探讨,这些学子觉得先生不亏圣人,个个赞先生高见。于是这孔老先生便吩咐管事,将学院里厨房全部拆除,这管事极是尽责速效,须臾,原是厨房的位置已是平地。可是不久,也到了用膳时辰,孔老先生及各位学子觉得腹中甚饥,却想起厨房已拆。便又召集几位得意学生来商讨。最后,一位形容极是瘦小的学子道:‘从山下酒楼定每日饭食可好?’ ‘好好好,好主意也’,孔老先生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看着自己甚是满意的这位爱徒。” “这位就是你的祖上”,四周已是围了好些人,其中有一位抱着孩子,挎着一栏青菜和几个热腾腾馒头的妇人道,看来她是要回家做饭的。 “非也非也,此时我祖上还未出场,请容在下详细道来”,这位李书生喝了口茶摊小二递来的茶,很是礼仪周全的回了礼。 这妇人抬头望了望日头,看这这孔书生又要开讲,终于在走与留之间做了决定,从篮子取了馒头掰了一半递与抱着的孩子,继续听李书生的祖宗十八代。 孔书生继续道,“于是,孔老先生的这位管事便找了山下酒楼,定做每日饭食。此刻酒楼里来了一个讨食的孩子,酒楼伙计都出来撵他走开,恰被这位孔老先生的管事瞧见,不亏为孔老先生的管事啊,也是德行深厚,便与这酒楼老板商量,给酒楼做个烧火小厮,并负责将每日饭食送入书院。酒楼老板看这孩子也是伶俐,于是答应了。这位便是在下族谱上的第一代祖宗,当时还是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小祖宗。” 这话说完,大伙儿笑了开来,人群中有人道:“不是书生吗,后来呢?” “在下这第一代小祖宗啊,每日出入书院,听人说话均含了之乎者也几个音,耳濡目染,也识得了之乎者也几个字,可不就是书生了? 这火一烧,饭一送,便到了我这位祖宗八十岁,寿终时,与我这第二代先人说‘这学院现在也不开了,酒楼也不开了,尔等可去别处找个给书院送饭食的活计’,于是我这第二代先人含泪应了,并言‘绝不让祖宗这基业毁在自己手中’,历经千心甘苦,我这第二代祖宗终于在断了粮食三日之后找到了一份第一代祖宗交代的活计。承蒙组训,兢兢业业一生,终于到我这第二代祖上七十六岁寿终时,叫来儿子交代道‘可别忘了你爷爷遗言,就算这学院不开了,酒楼也不开了,尔等可去别处找个给书院送饭食的活计’,于是我这第三代先人含泪应了”。 终于讲到了第十二代,依旧是找了给书院送饭食的饭庄的活计。此时兰沁已换了第二壶茶,捧着茶杯笑得眉眼弯弯,对面酒楼上的男子也是执着酒杯望着这边有半个时辰左右。 只见此男子一袭暗纹水墨衣衫,一眼望去便知质地非凡。风姿奇秀,宛松似主,若再多一份玉质,与正常时的凤祁文熠倒十分相像。发若玄瀑,隐隐泛着光泽。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五官棱角分明,仿若刀刻。最是那双眼眸,纵是不多情,但稍不注意,便会让你陷入。 “主子,来京之前,你不是说要会会这位兰沁姑娘吗”那男子身后站着的随从道。 “你说她还识得你家主子我么?”,那男子望着眉眼弯弯的兰沁。 “主子见她的时候,她才四岁,以后我们便回族里了”。 “小没良心的,我为了给她带串冰糖葫芦,被他那位大哥暗地里使了半年的绊子”,男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勾了勾唇角。 “还不是主子趁着大公子与钟离大公子外出,偷偷上了他们常去的代北书院的后山”。 “你家主子我突然想起,来时忘了带那件银色披风,今年看似要在京城过冬了,祁二回族里一趟吧,来回得一个半月,如今已是八月了”,男子转头似笑非笑的向方才说话的随从道。 “主子,属下多嘴了”,祁二连忙讨饶。 “我还记得,上次去极北之地”。 “属下这就去”,祁二很是突然一副主子让属下上刀山,下火海,属下立马就去的模样。 “嗯,那院子可打点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纷至沓来 “回主子,打点出来了,主子随时可入住”,男子身后的另一位随从道。 “不是说祖上基业,不卖吗”,男子看着街对面道。 “本来死活不卖,属下不能暴露身份,只能使点手段”。 “哦,手段?”男子饶有兴味。 “扮鬼”,祁二立即接道,“属下查得,他的夫人是他曾经最宠的妾氏,为了这个妾氏,他安排府里的人冤枉自己的先夫人与下人有染,给打杀了,且他那夫人当时已有三个月身孕。 祁三轻功好,身形灵活,就将头发散下来,裸露在外部的皮肤全部涂白,再装扮了一番五官。属下又找到他先夫人之前侍女,从她口中套出些关于那位夫人的生前习性。 在他走夜路时吓他c睡觉时吓他c就连如厕也吓他,没出四五日,他便招架不住了,来找属下说愿意卖出这房子。” 祁二说完,看自己的主子还是不为所动。可他实在不想回族里啊,于是再接再厉:“还有啊,我们还替主子拜访了隔壁的凤阳府”。 “嗯?”那男子转头看向祁二。 祁二将昨日傍晚时的情形描绘了一遍。 原来祁二c祁三将新宅子一应陈设置办完毕后,一向鬼主意较多的祁二对祁三道:“按理说,咱们新客入住,需拜访拜访左邻右舍,但主子一向不理这些俗事儿,祁老大办差还未回,可不得咱俩替主子上上心”。 “要去你去,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祁三道。 “隔壁那位,大公子可盯着好些年了。咱们直接拜会人家主子也是失了礼数,只去与她家那几位伺候主子的人联络联络,日后不也是诸多方便吗。况且,因当年钟离大公子一诺,不管将来是哪一位公子,她肯定是得入咱们族里的。” 祁三顿时有些犹豫,“” “你到底去不去”,祁二道催促道。 “就这么去?”祁三道。 “礼,我早备了”,祁二很快从屋里提出一个盒子。 “”,这速度,祁三只在祁二逃命的时候见识过。 还未至凤阳府门前,便有兰沁同凤染,紫阳出门。祁二上前道:“在下是隔壁院落新搬来的,我家主子还未到,到了以后理应再来拜会,这点薄礼,还请笑纳。” “两位客气了”,兰沁示意紫阳接了,道:“隔壁院落换主人了?” “是,前院落主人觉得安阳城风水与他不和,回乡养老去了”,祁二面不红心不跳,说得很是坦然,祁三似乎也是见怪不怪了,表情丝毫未动。 “两位可喜欢吃糕点?”兰沁笑道,突然一问。 “喜欢”,祁二c祁三怔了一瞬齐齐道。 随后便有凤染拿出几盒不久前买的糕点,递与祁二道:“我们现下要出去,改日回拜,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姑娘严重了,是我二人唐突了”,祁二道。 这位孔书生终于讲完了祖宗十八代,围着的人依依不舍的慢慢散了。原来这孔书生是这孔家第十八代,家里排行老二,老大继承了祖业,他便终于入了学堂,做了回真正的书生。 “我玉树临风,才貌双全,才高八斗,下笔千言,出口成章?”,方才询问的那位官兵迈着被夸的虚浮的步子,向后面问道。 “是是”其后跟着的两个小兵呆呆点头,然后窃窃道,“我记得大哥是不识字的”, “我家小姐请先生有事相商”,紫阳走至书生面前。 兰沁望着那位提着行李的孔先生笑了笑道:“看先生样子似是入京不久?” “在下今早方来到这安阳,不愧是京城,都这般热情”,孔先生道。 “在下兰沁,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兰沁道。 “在下不才,识得几个字,倒可摆个字摊糊口”。 “兰沁前段日子得了间乐坊,欲改为茶楼,不知先生可愿说书”,兰沁道。 “如此甚好,在下也是极爱看书的,懂些许故事”,孔先生道。 “那便好”,兰沁微笑着道。 “您就是江湖传言的惊华仙子?”,这位孔书生道。 “虚名罢了”, 这位孔顿时面色惊恐。 “有何不妥?”,紫阳道。 “公子难道不知?这几日听闻凤阳府隔壁闹鬼” “闹鬼?主子,那我们昨晚出门遇见的是鬼仆?”,凤染道。 “凤颜不是最爱捉鬼了吗,安排了孔先生,你回去同凤颜一起去看看鬼长什么模样。”兰沁沉吟片刻笑着向凤染道。 听了这对主仆这对话,已然走到兰沁不远处的水墨玄衣男子转头向祁二道,“你不用回族里了”。 “是,属下遵命”,祁二一脸高兴,但并未维持多久,因为下一句话,这男子说的是:“你家主子我,突然想要这及北之地的水,你去取吧,要快”。 “是”,祁三很是同情的拍了拍祁二的肩膀,听见祁二道,“扮鬼的明明是你”。 “那糕点?”水墨玄衣男子道。 “已经放在主子书房桌案上”,祁二道。 “大哥真没口福,前脚刚离开,你说主子我要不要让祁二顺便带回族里给大哥?”。 “恐怕存不了那么久”,祁三道。 “自己要去取水的地方跟族里南辕北辙,实在不顺路啊”,祁二只敢想了想。 兰沁带着紫阳继续沿街向前走,在一位卖文房四宝的摊位前停了下来,只见摊位前已围了好些人,有人喊道:“店家,你说你这中州的笔c代北的墨c西林的纸c秦南的砚如何如何的好,何不给大伙儿示范一下,让我们眼见为实”。 “好,那咱今日就露一手”。 只见他慢条斯理的摊开一卷宣纸,提起饱蘸浓墨的毛笔,略作沉吟,便悄然落笔。随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纸上赫然出现一匹神清骨俊的骏马。随着店家收笔,人群中有人大声道:“果然好用,,老板的画艺也是精湛绝伦啊”。 兰沁看了片刻,便朝其后人较少的店铺内走去。此时方才那老板也已回到了店里,只有伙计在外招呼。 “前几日,尘展已着人送来了上好的笔墨纸砚,主子为何买这么多?”看着已经选了一大堆文房四宝的兰沁,紫阳边收拾边问道。 “放心,前些日子湛公子将咱们下赌注得的银两送来了,近十万两呢,不会让尘展唠叨你家主子我太费银两的”,兰沁道。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紫阳知道主子调侃自己。 “给你们买啊,都回去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整理整理,万一有人问起,也能如那位孔先生说书一般讲出来”,兰沁笑道。 “自今年的江湖英豪大会以后,京里似乎来了好多奇怪的人”,紫阳道。 “也该有动作了” “主子是说,他们来了?” “看来要热闹一段时日了”,兰沁道。 “主子身边人不多,门里的人”,紫阳道。 还未等紫阳说完,兰沁又选了一方砚台递与紫阳道:“你和青阳c凤染c凤颜待在我身边便好”。 “属下明白”,紫阳道。 转出店铺,紫阳看见兰沁似乎有些累了,便道:“主子今日出来的久了,回去歇息歇息吧”。 “也好”,兰沁道。 只是未走许久,便有一马车停在兰沁身旁,兰沁站定,便见南容无一从车内探出身来,向兰沁道:“恰好要为少阁主看诊,却不想在这里遇见”。 兰沁身子弱,玉面神医时常为她看治,这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所以也没有刻意避着。但由于在大街上,兰沁还是客气回礼道:“让无一公子费心了”。 “少阁主客气,无一分内之事,只是少阁主有几味药需要换,那药材极是稀少,无一让人去取了,今日便可到,若少阁主无事,今日到我那一同取了,免得来日再跑一趟”,南容无一已下了马车向兰沁道。 看来人今日聚全了,怕是所有的消息都已尘埃落定,要商量往后的事儿了,兰沁看向南容无一道:“兰沁打扰了”。 兰沁同南容无一上了马车,紫阳同南容无一的随从南林驾车向城外南容无一的竹林木屋方向驶去。那地方虽无墙无院,但被施了阵法,外人去了就是迷上个月的路,也是没有可能靠近的,因宫氏一族擅阵法,至今从未有他人超越过,所以倒是极安全。 到南容无一的住处时,空桐濯逸与湛凌玉并未到达,兰沁看向南容无一道:“我来早了?” “濯逸朝里有事,凌玉我也好些时日未见了,他们要查的事也不少,且消息网并无钟离两位公子当年安排的周密,费事儿些”,南容无一给兰沁倒了杯茶,继续道:“我看你面色疲惫,是不是又没休息好”。 “没有,昨晚倒是休息了会儿,今儿来了兴致,逛了逛街”。 “放心吧,你只要别再拿自己的身子胡闹,也并非全无办法的,我总不会让你砸了我神医的招牌”,南容无一道。 “好”,自七月之祸以后,南容无一每每看到自己总要皱着眉的,倒是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了。 “用过午膳了没”南容无一道。 “还没,早上用的太多,还不饿,你呢”。 “方才在钟离府用过了”,南容无一道。 “穆云公子怎么样了”,兰沁道。 “娘胎里带的病,虽无大碍了,但仍需好生将养”,南容无一道。 “哦,他进了刑部?” “嗯,上次救了肖御史的女儿,肖御史举荐的。”。 “听说已经与肖御史的女儿订了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远山灯暖 “嗯,虽说肖文清今年仅十三,与穆云公子差了近十岁,但那女子以死相逼是如何都要嫁这位三公子。肖御史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与钟离尚书商量,待其女及笄后议婚事”,南容无一边收拾着桌上药材,边与兰沁闲话着。 “你看这位钟离尚书与钟离穆云态度如何?” “钟离尚书看似野心甚大,但仿佛是在掩人耳目,图谋他事。钟离穆云虽无心,但却应了,可见利用之心居多。” “哦,我先去休息一会儿,晚膳想吃你煮的面”,没错,谁也不会想到,这位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玉面神医竟煮得一手好面。此个中关节,还得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的南容无一还是一位年仅十四岁,怀抱一腔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正能量十足的翩翩少年郎,跟着先生精研过五礼c六乐c五射,也精研过五驭c六书c九数,却唯独对着这“民以食为天”的食不曾过分在意,厨艺就更遑多说了。 直至有一天,在毒医谷百无聊赖的兰沁,已向谷外望了千百回后,听着坐在亭里石桌对面边品茶边看书的南容无一道:“我记得,昨日已经和你说过,你大哥来信说今日有事要忙,不能同二公子赶来与你过中秋了”。 “也许忙完了呢,他们每年都会来陪我过中秋的”,兰沁边搬过来些各种药粉,依旧频频抬头向外望。 “吃月饼吗?我让南林早上去集市上买了”,南容无一将落在书上的眼神移开看向兰沁道。 “我想吃面,你会做面吗,二哥做的那种,虽然不好吃”,兰沁神色恹恹的望向南容无一。 这位从未进过厨房的无一公子很是愣了片刻,还未及他那句“不会”说出口,便听见兰沁道:“我去做吧,虽从未做过,但见二哥做过几次”,说这话的时候,兰沁正将两包毒药粉混在一起,垫在药粉下面的纸张速然冒着白烟化作粉末,连纸张下方的石桌也给牵连了。 南容无一觉得,这面条还是自己来做比较好,就算难吃,起码与性命无忧,随即起身到了厨房。可即便如此,等南林找来面粉摆在他面前时,这位无一公子看着面粉突然觉得,先生教的五礼c六乐c五射c五驭c六书c九数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丝毫不知该如何动作,才能将这团面粉变成一根根粗细相当的面条。 南容无一将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南林身上,望着南林道:“你可会做面条?” 南林从未见过公子用这般期待的眼神看过自己,很是想扬眉吐气一回,于是,昂着头将自己的本领一一细数:“小人会蒸米饭,会煮十二种粥,会熬二十八样补汤,会炒三十二样菜色,会杀鱼,会杀鸡,会宰兔子,会宰鹅,就只是不会做面条。” “没用啊”,当时南容无一的眼神是这样明确告诉南林的。 终于,厨房里一阵兵荒蛮乱,乌烟瘴气之后,热腾腾的一锅面终于出锅了。此时,年仅七岁,已然用完半盘月饼的钟离大小姐已经毁掉了亭子那张石桌的一半。 看着南容无一端到自己面前碗,兰沁抬头很是无意识的道:“好糊的面汤,先喝汤?”,当时,她看到这位南容公子端碗的手轻颤了下。但终究,兰沁是在自己两位兄长谆谆告诫做人道理下长大的,喝完以后,她很是礼貌的道:“很好吃,谢谢师兄”。 这面条也吃了,姑且叫做面条吧,月也赏了,南林服侍自家公子休息时,突听见沉默了一晚的公子道:“昨日有人下了拜贴,寻我们看诊?” “是的,是城里的乔员外,公子不是说明日让小人去回绝了吗?” “他家可有厨房?” “有,公子说笑,哪家没有厨房啊,那不是得喝西北风活着”。 “明日你随我去看诊吧。” “哦”,南林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多变过。 更让南林未见识过的是,人家乔员外拿出黄金c白银各百两,自家公子是一眼没瞧,就要去看一看他家那位年近六旬的厨娘是如何做面条的。 回谷后,南容无一便用实力证明了上次做坏的面条只是一场意外,他本就做得一手好面。 其后,南容公子的小厮南林更是多次向兰沁有意无意提到“他家公子本来就很会做面条。” “要不我先给你下碗面,吃了再睡”,南容无一道。 “吃不下了,凤染那丫头早膳点了许多,我现在还不饿”,兰沁望着南容无一笑着道。 “你之前住的那间,昨日换过被褥了”,兰沁每到一个地方,不管房间如何,一定要擦洗一遍,还要将里面床单被褥能换的全换掉,无论那些东西看上去有多干净,南容无一很是了解兰沁的那些习惯,怕她又要折腾一番。 申时,南容无一同兰沁用过晚膳,收拾毕,湛凌玉与空桐濯逸还是未到。 山影深沉,林阴渐没,天色向晚。从竹林木屋处向安阳城方向望去,隐约有丝竹声声入耳,灯火辉煌若隐若现。 南容无一看了会儿书,起身拿了件披风与兰沁系好后,提了盏灯笼,俨然一副去竹林里走走的模样。 行至竹林深处,有落日带烟,碧雾萦绕,鸟雀归来,鸣声渐止。路经一条清渠,蜿蜒流淌而过,时缓时急,渠水清澈透明,水底沙石隐隐可见。再向前行,便豁然开朗,一深谷横于竹林与对面远山之间,若要求不过于苛刻,倒像极了是有人一刀劈成两半的。 从此处望向对面,村落c人家c溪流清晰可见。溪边有钓叟移舟靠岸,村落有牧童赶着牛羊入圈,人家灯烛荧煌,甚至可瞧得见有人家在打麦场置一张长桌,围桌用饭,几对红纱灯笼将那情景照得,不免会让漂泊浮生的旅人很是神往。 在崖边伫立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便有南容无一的随从南林赶来道:“公子,兰沁小姐,空桐公子和湛公子已经到了”。 “嗯”,南容无一应了声,便与兰沁向回返。 南林望了眼对面,连忙跟上自家公子,那情景自己虽曾陪着公子看了无数遍,但仍旧不会生厌,仿佛从这边都能感受到那灯光里的暖意。 返回至木屋不远处,兰沁抬头便看见,南容无一的那座木屋里,此刻也有灯光微微晃动,打开的诺大窗子边,湛凌玉与空桐濯逸边望向窗外便说着什么。 看见这幅光景,兰沁倒是笑了笑,南容无一转头,见此刻没有戴面纱的她,早已脱了年幼时的稚气,凭添几分出尘柔媚,双眸似水,依旧沉澈潋滟。南容无一从来都知道钟离嫡系的三子一女是出了名的好颜色,却是许久未见这般卸去防备的兰沁。加之兰沁用的以毒养身之法,可使她周身莹莹如玉,毒越深越是如此,直至有一天她怕是连尸骨也会消散。故而她的一颦一笑竟比当年那位千金难买一笑的钟离大公子还动人心魄。 “怎么了?”南容无一道。 “你这木屋里的灯光也很暖,屋子里有人等你回去”,兰沁道。 对啊,有亮着的灯光,有等待归人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是一件可忆不可求的事儿了。 “叫人来,又不等人来,无一兄可是越来越疏于这待客之道了啊!”,湛凌玉望着进门的南容无一及兰沁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南容无一边解披风边道。 “亥时”,湛凌玉有些心虚。 “约好酉时,如今已是亥时,湛兄与空桐兄这守时之道也不遑多让”,南容无一将木窗落了下来。 “冤枉啊”,湛凌玉顺着南林备好的垫子一边落座一边道,“你是不知,空桐兄又收了四位美娇娘,这一个比一个,哎,一言难尽啊,光是一顿晚膳,各种汤汤水水我是尝了不下四样,更别说菜品c点心”。 “哦!味道如何?”兰沁望了眼空桐濯逸,人家压根没事人儿一样,好像说的不是自家事儿。 “你不会准备去体会体会空桐兄家里的待客之道吧”,湛凌玉道。 “有何不妥,兰沁觉得此方面甚是欠缺,向来听说空桐大人府上礼仪最是周全,也学习学习”。 “他家的后院现在供着七位祖宗,可是鸡飞狗跳,惨不忍睹,以你这姿色若是在人家院里晃达一趟,往后别想再安生了”。 “看来这京城第一公子也是不好当啊”,兰沁有些幸灾乐祸,“京城里人人都赞空桐大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待内人是极好的,今日一闻,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纵然濯逸公子府上美婢娇妾一大堆,也没打碎有几分姿色的姑娘都想入空桐府的一大愿想啊”。 “濯逸暂无内人,不过养了几个人,热闹热闹,如果是兰沁想入我空桐府,我便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来迎如何?”,空桐濯逸道。 “你确定敢让我入你空桐府?”,兰沁沉吟片刻道。 “有何不敢?” “那你迎我的前几日定然得备好棺材,我这人心眼极小,从小看惯了父亲只娶母亲一人的光景,入府第二日一睁开眼,一定是一把药粉,将你府里能喘气的都给处理了”。 “不用,如何敢劳烦夫人动手”,空桐濯逸倒是来了兴致,饶有兴味的坐了下来看着兰沁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竹林商议(一) “湛公子,你以后离濯逸公子远些吧,他给你带坏了”,兰沁很是镇定的转向湛凌玉。 “兰沁,你又冤枉我,我府里现在可是一个女人都没有”。 “濯雅姐姐来了?”,兰沁道。 “你怎么知道,今日方到”,湛凌玉道。 “能让你如此做派的除了濯雅姐姐,还有谁”,兰沁道。 “就是你这位濯雅姐姐,给他的亲哥哥带来四位美娇娘”,湛凌玉望了眼空桐濯逸,神色变得很是寂寥。 “再忍一忍吧”,一直未说话的南容无一道。看来空氏族内也不安生,现在在族里任族长的是空桐濯逸的弟弟,年仅十三岁的空桐濯印,其姐空桐濯雅协助他理族中事务,而这此次送来的四位女子,怕是空氏一族几位长老之女,事情已到如此地步,稍有差错,要的便是空桐濯逸的性命。 “听说当今圣上有位八公主,堵你堵的紧?”,兰沁望着空桐濯逸道。 “以暴制暴?兰沁何时有了如此心得?”湛凌玉道。 “画本子上看的”,兰沁喝了口茶,“若这个方法濯逸公子不舍得,还有一法子” “什么?”空桐濯逸道。 “师哥,你说”,兰沁咳了一声。 “说你身体有问题”,南容无一道。 “嗯,的确吵得有些烦了,可以一试”,空桐濯逸很是认同的点头。 “不是吧,怪不得,听说你从未碰过你府里的那些女人。逼得人家红杏出墙”,湛凌玉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兰沁道。 “我上次去濯逸兄府上时,恰好与濯逸兄撞见了”,湛凌玉道。 “然后呢?”,兰沁看起来特感兴趣,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空桐濯逸很是无奈的用扇子敲了下她的头。 “那个时候打扰人家总是不好的,我们就悄悄地走了”,湛凌玉道。 “就这样啊”,兰沁有些不甘心地道。 “你就这么喜欢看人家后院起火?”空桐濯逸道。 “跟画本子上写的似得,很是有趣”,兰沁道。 “有趣?那我送你个更有趣的”,空桐濯逸道。 “说来听听!” “今早,辅国将军李将军一道折子将钟离府与你这位弦雅阁少阁主给告到了圣上面前”,空桐濯逸道。 “为什么,我这段时间没做什么坏事儿啊”,兰沁觉得自己很无辜。 “李将军说,他那位宝贝女儿李素真的死你有几分嫌疑,而钟离穆云送了凶手出城,嫌疑更大”。 “钟离穆云这还说得过去,可我,就见了他那位女儿一面,怎么也给扯上了”,兰沁道。 “这还得从你那位表哥说起,惹得人家女儿争风吃醋。听说你们是在茶楼,遇见了人家两位女儿?” “不是遇见,是她们找上门”。 “嗯,就因为你多看了那位李素真几眼,所以他那位嫡长女李素蓉便添油加醋了一番,这位爱女心切的李将军就趁着如今谣传七月之祸遗孤的风头把你也一起给告了。” “然后呢”。 “过不了几日就要提你问话了”。 “要去牢里面吗”,兰沁皱了皱眉。 “或许吧,且那每一间牢房怕是都死过人,死人我知道你不怕,可是,不会有人一天给你清洗一次牢房,也不会有人一天给你换套被褥的。”空桐濯逸看着兰沁也很幸灾乐祸。 “以濯逸公子之见,兰沁该如何?”,兰沁立即将空桐濯逸的茶杯添满。 “你若求我”。 “怎么求?”,兰沁甚是干脆。 “你的两位兄长没教过你怎么求人?”,空桐濯逸道。 “从来没有,兰沁也从未求过人”,兰沁说的甚是理直气壮。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吧”,空桐濯逸道,沉默看书的南容无一此刻倒是看了空桐濯逸一眼。 “兰沁方才还很尽职的为你出谋划策,怎样灭后院火的”,兰沁有些委屈。 “不是,你刚才明明是一副看热闹的情形”,空桐濯逸一副不容怀疑的表情。 “兰沁受教,应该明白山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以后看热闹会看得含蓄一些”,兰沁一副反思的模样。 “嗯,孺子可教也”。 “师哥,濯逸公子欺负我”,兰沁转向南容无一。 “兰沁,你出息了啊,会撒娇c会告状了”,湛凌玉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空桐濯逸眼色微闪。 “我今天带的毒样数不多,用哪个?”,兰沁摊向南容无一。 “濯逸兄吃软不吃硬”,南容无一帮她一一收了起来。 “我也许一会儿就改变主意了,我回家灭我后院的火,你进你的刑部大牢,说不定我将火灭完了,还会去探望探望你”,空桐濯逸弯了弯他那双极是多情的桃花眼,眼里透着狐狸般的狡黠。 空桐濯逸这个人兰沁只知道他并非看上去那么君子,但从来没看透过他有多么不君子,此刻也不想挑战,虽说她不害怕麻烦,但她极是讨厌麻烦,于是妥协道:“好吧,濯逸公子想要我答应你什么事儿?” “这个,我还没想好,你先欠着”,空桐濯逸道。 “兰沁直说吧,斗智,兰沁斗不过您,很怕您将我给卖了”。 “放心,我敢卖,也没人敢要啊。更何况怕是我还没卖呢,就被你那些不要命的暗卫给先剁了”,这句话倒逗笑了兰沁,因为,这的确有可能。 “行,我兰沁今日应你一件事,但是具体是什么事,要不要做,咱们再做商量”,兰沁道。 “你说你做个只懂得三从四德的女人多好,你那两位兄长教你那么多干嘛,最后还是给我套进去了”,空桐濯逸道,“不过,也好。” “这下可以说了吧”,兰沁道。 “嗯,我几日前外出散步,遇见了一个人,随手就给拎了回来。” “现如今,当大人的都这么任性,随手就能拎个人回家?” “别打岔,你可知这人是谁”。 “不知”。 “是能让李将军府后院起火的人”。 “不会是,李将军哪位妻妾的相好吧”,兰沁道。 “画本子没白看,是将军夫人的老相好。话说这位将军夫人当年做女儿的时候,就与她哪位表哥来往不凡,只是因为门第关系,其父不同意,将这女个许给了与自家门地相当的李将军。但这位李将军呢,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对着这新进门的将军夫人也甚是不亲近。且,李将军那位青梅竹马还不慎害将军夫人落了一个已满六个月的男胎。而,这位将军夫人与她那位老相好联系也从未断过,直到现在。” “你的意思是,让我将李将军这位庶女李素真之死栽赃给将军夫人?”兰沁道。 “嗯,顺势而为嘛,谁让她的女儿将你给扯进去的”,空桐濯逸道。 “你确定,那位将军夫人会接了这黑锅?” “一定会,因妒忌妾氏,因妾氏伤了自己孩儿而怀恨在心,而去伤其女。和与人私通,污了娘家门楣,污了将军府门楣,毁了自己的女儿,毁了自己,毁了自己的老相好比较,有点脑子的都会选择前者。更何况,将军夫人本就对李将军无甚感情,最坏就算休出将军府,也许还会如了她的意。” “那你确定,被休了,她那老相好还要?” “他那老相好可是个情种,这么多年从未娶过亲”,空桐濯逸道。 “人,还真可怜,明明清楚的明白,那东西与自己而言有多无望,却是怎么也松不开手”,兰沁说这话的时候只是有感而发,熟不知几年以后,她,她身边的人一个个踏着这条路,一路不归。 屋子里突然陷入沉静,只有烛火在跳动,良久,兰沁道:“那人在哪里?” “在我那”,空桐濯逸道。 “我明日让人找你”,兰沁道。 “嗯,你准备自己来办?” “准备扔给钟离穆云”,兰沁道,“就这件事而言,他一定是最不想让被查下去的”。 “哦?怎么说”,空桐濯逸道。 “当日,明明是三个女子站在一起,为何死的刚好是被指给钟离穆宏的李素真?而李素真一个弱女子,听说在府里比自己的那位大姐性情好的多,而她那位大姐对这个妹妹也没什么坏心思。所以不可能是将军府的人动的手。而府外,李将军常年在外,这位庶女虽回京早些,但也不过几个月,唯一上心的是容青表哥,却也并未外漏多少,可见因女孩子之间争风吃醋而遭杀害的可能性也很小。李将军府已经与三皇子有牵,钟离尚书及那位大公子怕是极不愿这位李将军的女儿入钟离府的。更何况你当日与湛公子不是在珍宝阁瞧的清楚吗,稍作推敲,怕是早已明白”,兰沁道。 “不错,的确是钟离府动的手脚,原以为这位钟离三公子和当年一样只是位性情柔和的病弱公子,没想到居然也有狠辣的一面”空桐濯逸道。 “我以为两位兄长及当年代北书院的诸多学子会像早年父亲那样,上朝堂为国事争的面红耳赤,回家生会儿闷气,然后又和同僚去吟诗作赋一番,第二日依旧。我以为自己会像娘亲说的那样,长大了寻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共度一生。可如今那些全部都只是当初的以为。可见事情的变化是容不得那么多以为的”。 “我们将这件事处理结束了,你们准备做什么”,湛凌玉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竹林商议(二) “你准备做什么?”南容无一道。 “寻一人,天南地北的走”,湛凌玉道,“你呢?” “悬壶济世”,南容无一后来常常想,那些自己一直埋在心里的话,若当时说出来了,结局会不会是另一番模样。 “兰沁呢”湛凌玉道。 “还没开始呢,如何就要决定结束”,兰沁一直都以为自己没有以后。 “可以先想一想嘛”,湛凌玉道。 “回青台峰,那里有株白玉兰古树,每年花期时,最是漂亮”,兰沁道。 “白问,濯逸兄呢?” “朝堂,江湖,都一样吧”,空桐濯逸道。 “朝堂啊,听说先帝在时,有几位将军曾拍着脖子道,我等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一直传为美谈”,湛凌玉道。 “我听祖父和父亲都赞过,先帝是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就拿六大世家来说,季氏第一代王马背上得天下后,是见识了六大世家的势力之大的,因而提了这百年之约。因六大世家已经历朝代更迭几次,且六大世家自身也有盟约,于这帝王之位本就无意。何况当时也是锋芒太露,终究让人惦记,于是便应了这盟约。 直到先王时,先王仁厚,懂得御下之术,也听得进谏言,且胸襟非一般人可比。六大世家也是自那时起,再次让世人睹了其繁荣身姿,不是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是当下世事容得。听说当时有位谏臣,当着朝堂众臣的面很是严厉的反驳了先王提的欲为其宠妃修行宫一事,其他朝臣也是极力规劝,气的先王回到后殿捂着胸口只道‘欺我太甚,欺我太甚’,却在了解国库存银后,亲自上门向这位谏臣询问意见。 若此事发生在现在圣上面前,怕是还没等圣上动手,早有极有‘眼色’之人,给处理的连渣都不剩了。倒是,现在常听有人说,‘他若是先帝那般情分时,我们也一腔热血多时,便替他死也甘心,何至今日’。这便是两代王及两代王影响下的臣子。 这位圣上是个失败的帝王,却也是个可怜的帝王。朝里放着如此多的朝臣,多是他清理了世家势力后亲自提携的,可是可他仍旧不信任,凡事亲力亲为,比朝里任何一人都劳心劳力,而大启国势却是日渐衰弱。人人自危,不敢实干,因为现下,不作为竟比作为让人放心。”这般言语的空桐濯逸,南容无一c湛凌玉c兰沁从未见过,他的话语里透着一种怀才不遇的悲凉。 “朝中太尉c司徒c御史台c大理寺卿,十二卫将军,可是圣上当年七月之祸中未动过的人,难道也不信?”湛凌玉道。 “如何会信,这位辅国将军李将军身家最是清白,也是当年京城禁军统领,此次被削了兵权,召回京里,怕也是为了最后一步。”空桐濯逸道。 “他要拿当年当年谋划七月之祸的几位朝臣,给各大世家作为说法?”湛凌玉道。 “极有可能,不过在这之前,他可能还有其他动作,毕竟百年之期还未到”,空桐濯逸道。 “我们当年在代北书院里信誓旦旦,为如何治民,如何辅君,如何应对灾情,如何使大启更加繁荣富强争的面红耳赤,不想如今是这种结果。”湛凌玉道。 “什么结果都好,那几位谋划七月之祸的朝臣及他们牵出的江湖势力,我却是要定了,当年的千余条性命他们该给个说法”,空桐濯逸道。 “如今,当年七月之祸的情形我们是弄清了,可是当今太尉c司徒c御史台c大理寺卿及李将军如今都已是位极人臣,怕是要好好谋划一番。更何况牵扯的几大世家之人”,湛凌玉道。 “对于牵扯到世家的人,兰沁如何说,毕竟钟离c素和都与你有牵”,空桐濯逸道。 “当年七月之祸,素和只是被软禁宫中,被威胁,并未直接参与,可对?” “对”,空桐濯逸道。 “那也就是说,这是素和一族的事,若其他几族追究,可会作为族与族之间的问题”,兰沁道。 “你的意思是,既然是族里的问题,由族中之人解决?”,湛凌玉道。 “的确,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兰沁道。 湛凌玉c南容无一c空桐濯逸相视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便有空桐濯逸道,“我们也有此意,若是再发现其他异状,也把证据丢回去,几大世家联盟已久,会给出合理的说法”。 “至于钟离府的事,我当初答应了族中大长老,按事实会动用族规”,兰沁道,“大家呢?” “我族中传来消息,也是此说法”,湛凌玉道。 “我也一样”,空桐濯逸道。 “嗯,宫氏一族将于百年之期到时,按内务处理”,南容无一道。 “涉及族内人,我们提防着,最后将证据扔回族内即可,关于当年参与谋划七月之祸的朝臣,我们还得找证据,或者找其把柄才好。”南容无一道。 “当年参与七月之祸的还有一人,就是已经自杀的刑部尚书,听闻他死的时候留了两份密函,与七月之祸有关,一份不知所踪,一份在太子手中”,空桐濯逸道。 “太子手中的那份儿,你可见过?”,兰沁道。 “未曾”,空桐濯逸道,“也因此,一向沉寂的太子府却从没安生过。” “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为何没有人能动的了太子?”,湛凌玉问。 “圣上当年禁了素和大人的时候,就将太子绑在了素和这条船上,所以护着这位太子的人可不在少数,如果不是非要找死,几乎没人敢动”,空桐濯逸道。 “不过,那份密函极可能是我们已经查到之事,如今对我们而言到没有多大用处,若由我们拿出,很可能被说成是伪造。”南容无一道。 “也是,它放在太子府,或许有一天还会帮到我们”,空桐濯逸道。 “钟离,和湛氏倒都是因为仇杀,而宫氏和空氏倒都被按了罪名”,兰沁道。 “我这边,已经查出些眉目了,主要是能找到当年被指谋反的那份信件,以及证明信件是假的即可平反。只是宫氏用药,倒要从宫里入手”,空桐濯逸道。 “嗯,我打算找个机会入太医署”,南容无一道。 “那我和兰沁就找这些朝臣的把柄”,湛凌玉道。 “也好”,空桐濯逸道,“只是还有一些人” “可是这几年新晋的朝臣?”,南容无一道。 “嗯,对,这些朝臣倒也不乏可用之才,我们虽不想与他们有冲突,但他们未必不会自己冒出来”,空桐濯逸道。 “怎么说?”湛凌玉道。 “打个比方,就像一个家里,父亲总是对长子寄予厚望,时时关注,若是稍有些出彩之处,也会大力赞赏。但小儿子看见了,就未必会高兴,他总要找机会证明自己比大哥强。 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客人,很是有名望,父亲让大儿子与他比试一番,结果大儿子输了。这小儿子未尝不会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只要比过这位客人,自己就比大哥强,也因此能在父亲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但这样的机会不多,他免不了要孤注一掷,甚至使用手段,必要赢了。尽管这客人并未有与他一争高下之心,但他却会将客人视为对手,仿若狼找到了一块肉,如何也不撒手,这不是给客人找麻烦吗? 而如今这情形,我们就像这客人,这小儿子便像这诸多新晋的朝臣。甚至,在这百年之期快到之际,若各世家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朝里依旧是百般忌惮各世家。此时,这朝便如同这父亲,世家便如同这客人,而这群新晋的朝臣便如这竭力要证明自己的小儿子。”空桐濯逸道。 “看来,我们还得百般注意。”湛凌玉道。 “几位皇子准备怎么办?”南容无一道。 “交给太子吧,他连自家几位兄弟都处理不好,将来如何做这大启江山的主”,空桐濯逸道。 “我看你是想,看看这位太子殿下有几分能耐c几分胸襟吧。”湛凌玉道。 “一个没有胸襟的帝王,害了我们千余条活生生的命,如何不能小心为上”,空桐濯逸道。 “恐怕这也是各大世家对于接下来一位帝王所抱有的期望与考验吧”,南容无一道。 “若将来一位帝王,真的还是如此,不知这几大世家会如何”,湛凌玉道。 “什么也不会做,像前几场乱世一样,保住自己族人便罢,或者等下一位有德行的帝王出现”,空桐濯逸道。 “还有一人”,兰沁道。 “你是说逍遥王?”,南容无一道,但他的神色略微有些变动,尽管只是一瞬。 “对,先帝只余这两位子嗣了,一位当今圣上,一位逍遥王,这位逍遥王,很是让人难以捉摸。”兰沁道,“听说,他手里有一份先王遗诏”。 “关于这份遗诏,当今圣上应该是最紧张的人”,空桐濯逸道。 “倒也是”,兰沁道。 “你的消息网还真强大,看来你那位兄长留给你的东西不少啊。江湖英豪大会那天,明明我们比你更早进入迎客楼,最后消息却是出自你手中”,湛凌玉看向兰沁。 “不是我的消息,是别人传给我的,已经是第四次了”,兰沁看了眼三人,勾了勾唇角。 “你看来很不爽?”湛凌玉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闯太子府 “你愿意不管自己做什么事,都有人在后面盯着?”,兰沁道。 “不愿意,可用帮忙?”湛凌玉道。 “不用,我感觉我们快要见面了”,兰沁望着湛凌玉。 又坐了片刻,空桐濯逸还要上朝便与湛凌玉一道离开了,随后兰沁也起身,她看着南容无一很是肯定的说,“那位逍遥王手中有一个你的筹码”。 南容无一看向兰沁,并未说话。 “我不知道他们知道多少,但你终究是我师哥,我们一路走来”,兰沁望了望天空道,“天快亮了,我回去了。” “我让南林送你”,南容无一道。 “不用了,我想走走”,兰沁道。 “我会处理好”,南容无一望着已向前走去的兰沁道。 “你一定处理不好,因为你知道,逍遥王虽救了她,但待她未必如他想象中的在意,不然也不会用她做筹码。但如果,她是自己愿意的呢?”,兰沁回头。 “当年我父亲说,这世上最痛心的莫过于,看着自己在意的人求一份会伤她至深的东西,你却无能为力。既是她所求,也算是求仁得仁吧”,南容无一道。 “求仁得仁吗?”,兰沁转身领着紫阳离开。 迅速光阴,却早冬来。家家已是炭盆入室,人人早着棉衣裙袄。 昨日晚时,彤云密布,朔风渐起,纷纷扬扬卷下了一夜大雪。用过早膳出门,雪还在挥挥洒洒,漫天飞舞。由于梦亦凡决定将孟家酒的招牌在各州县均立起来,还未入冬时,便被来京一趟的尘展一同带着走了。尘展是十三门里的大门主,主要负责管门里生意,因一年四季,走南闯北,见识极广,倒让这位傲娇的梦大公子难得的有了钦佩之心。很是斗智昂扬的说要干一番大事出来。 当身披一件白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的兰沁带着凤颜c凤染,紫阳c青阳来到城外竹林处时,便见同着月色鹤氅的南容无一与自己的随从南林已经在马车里等了。因前几日,南容无一说城外有一处梅花开的极好,今日便是要去那处。 离城渐远处,一眼望去,四野路难分,千山不见痕。行至赏梅处,兰沁一行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先修整下来。几位随从很是手麻脚利的将亭子收拾了一番,弄了炭盆,又在亭子外不远处生起焰火,预备煮水煮茶。 兰沁随着南容无一一径向那梅花盛开处走去,顺着山脚,还未见其树,未见其花,已有缕缕幽幽暗香阵阵袭来,转过山脚,便见数十株红梅如胭脂般,映着雪色,开的格外精神c秀丽。那梅香沾襟沾袖,萦身绕体,数日不绝。 弹指一挥,流年不返,经年之后,不知是谁守着那人一颦一笑,守着曾过往的一个个瞬间,却是无法再向前。经年之后,不知谁常常在想,若非当初不遇,若只是一场各取所需,会不会各自走的洒脱,各自活的安好。可是谁都没想明白,如何才是自己的安好。 当初想的,做完了要做的便离开,可走时,却终究有了太多牵扯,全然不若自己初想的那般模样,一场雪株梅杯茶碗面也也能让人思念的失了态。 这一场雪纷纷扬扬了好些天,尘展依旧总是在路上,因为兰沁是个甩手掌柜,各地铺子的盘查,都要他来做。尘展不是没有抗议过,一是当时兰沁身子不好,二是,兰沁发现太麻烦了,于是拍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尘展的胳膊,很是一副掌柜的模样道:“你做事,你东家我很是放心,好好干!” 而此时,有些二货潜质的凤颜认为自家主子作为掌柜的应该拍对方肩膀,觉得主子可能够不着,于是搬了凳子来给她垫。兰沁憋着笑,然后对尘展又来了一句:“你东家我还在长身体,长时间跑在路上,长不高”。嗯,这理由简直了,这位靠嘴皮子走了一个地儿又一个地儿的尘展竟然无言以对。 收到他从各地送来水果c特产,兰沁很是高兴,可能是被人记挂着吧。凤染更高兴,因为她对吃一向上心。看着尘展这次送的三笼蜜桔,凤染向兰沁道:“主子,这次送的比较多,该怎么办。” “还是给京里各门主都送去些,再给我挑些好的,我今晚出去一趟,其余的你们看着处理掉就好”,兰沁道。 月朗星稀,果然是个翻人家院墙的好时机,兰沁默默地想,然后对身后的青阳道:“你说太子会不会像逍遥王那般识趣的来请我们进去啊”。 “我们都来好一会儿了,还没动静,应该不会”,青阳道。 “那你说暗处的那些人盯了我们这么久,怎么也没动作啊,是想让我们进去呢,还是不想让我们进去呢?”,兰沁又道。 “要不属下先去试试”,青阳很是尽责。 “不用,你看他们现在连看我们都懒得看了,应该是要我们进去的”,兰沁道,“咱们从后门走,扰了院落里巡查的人似乎比扰了这些暗卫更麻烦。” 兰沁翻墙进入太子府后,终于按之前探得的消息很快寻到了太子所在之处,只是她看见夜这么深了,屋里面竟有两个人影,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进去,撞见不该撞见的似乎就不太好了,兰沁觉得自己一向善解人意。 这想法在她脑海里盘旋了不久,便见那扇门被打开了,却没人出来,看来人家是邀请自己进去呢。 兰沁进了门,很是从善如流的再关了门。看见房间的软榻上坐着一身常服的太子季弘,正将书搭在自己鼻梁位置,看向兰沁,桌子旁边坐着一身玄衣的四皇子季桓。 “太子殿下待闯入府里的人都这么友好?”,兰沁看了眼门的方向,向太子道。 “姑娘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季弘道。 “听闻太子姿容俊美,在下很是倾慕,就想来看看”,兰沁这话说的甚是真诚,倒让旁边一直盯着兰沁看的四皇子笑了出来。 季弘望了眼四皇子,继续向兰沁道:“姑娘既来了,又为何在门外徘徊而不入?” “这么晚了,看着太子屋里有两个身影,在下在想,闯进来会不会不妥?”兰沁道,“吃蜜桔吗,可以坐下说吗”。 “本宫失礼了,姑娘请入座”,太子季弘坐起了身子,放下书本,接过兰沁手中的蜜桔,倒了杯茶递与兰沁。 “你外面那些暗卫何时给你报信,我要入你这府的”,兰沁突然不想装了,这话说的很是随意。 “你刚到府外”,季弘也开始接的很随意。 “我上次去逍遥王府,还没决定要翻墙,就有管家来请的,你既然早就知道了,还让我一个女孩子翻墙?”,兰沁带几分埋怨语气。 “是我的不是,下次注意,”季弘隐隐一笑,“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是想说你见过吧”,兰沁直接取了面纱,“应不应该说一声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季弘惊艳了良久才轻咳了一声,也同时让四皇子季桓回了神,道,“以前见的是你小时候的模样,你长大后的模样还只是在画上看的”。 “画上,哥哥画的吗”,兰沁道,“看来哥哥对你还是不一般的放心,那时虽不怎么愿意让我见外人,你,他却是不避的”。 “你不怕我,揭穿你的身份?”,季弘道。 “很多人想看看你值得几分,兰沁也不例外”,兰沁道。 “你说话倒比他当年还直接”,季弘道。 兰沁突然站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季弘,道:“今日来,我有三件事,一件是看看你,第二件嘛,是想看看前刑部尚书的那道密函,第三件就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如今第一件事做完了”。 “我若说并没有你说的密函呢”,季弘道。 “我既说了要看密函,一定是知道你有才说的,其实看不看,对我来说并无多大关系了,只是,兰沁怕多杀了什么人,或许与你季氏是一损失。” “第三件事呢?”季弘道。 “兰沁发现新晋朝臣里,有许多朝臣还是很想有一番作为的,只是你们晾了他们这么多年,难免让他们有些怀才不遇之感,故而要生些什么例如当年七月之祸的龌龊心思来证明自己。或许太子能通过什么样的方式给他们提提醒,让他们把一腔热血放在如何辅君利民上来。正值这百年之期,倘或他们动错了心思,与兰沁无关也就罢了,若与兰沁有关,兰沁向来耐性不好,未免不会伤了你季氏将来的肱骨之臣,你也知道,兰沁可能没有什么本事,但伤几个人总是能做到的”,兰沁又拿起两个蜜桔给太子与四皇子一人递去一个,道:“很甜的”。 “该说你大胆呢,还是说你少了戒心”,季弘又给兰沁添了杯茶。 “我生于世家,礼仪虽不知与宫中相比如何,但也是自小周全。然,后在江湖混了几年,如今礼虽未废,却是懒得行了”,兰沁望着季弘道。 “是我季氏失了让你行礼的资格,只是在外人面前”,季弘道。 “你比我大哥当年还啰嗦”,兰沁知道,季弘说这句话是为自己好。到这里,兰沁反而觉得无趣,若对手是一个十足的坏人,你可以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毫无恻隐之心的让他该怎么偿还便怎么偿还,可是对于一个不怎么坏的人,却总让人觉得,若杀了他,自己竟比他还可恶了。 兰沁站起身欲走,却见季弘递来一本书,刚好是他之前手里拿的那本,里面夹着张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房间有人(一) 打开纸张,竟是兰沁提到的密函。里面所述,与兰沁c空桐濯逸c湛凌玉c南容无一等所查七月之祸实情无二。兰沁折好,方要夹进书里。却突然被季弘扯到了自己身边,兰沁条件反射的反手立即将软纱束了季弘腰身。 四皇子季桓也是立马起身,却听兰沁道:“兰沁武功虽不怎么样,但太子殿下腰身上的这段软纱却比你想象中伶俐。而且”,话还未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兰沁随即靠近这位太子几分,在外人看起来甚是亲密,而这位太子听见的却是:“看来你这太子府还真麻烦,兰沁使得一手好毒,能让人瞬间连骨头也化了,太子若需要,兰沁看在今日交谈很是友好的份儿上,可以送太子殿下几包”,并将手里的密函顺手塞进了季弘胸前的衣袍里,太子季弘噙了抹笑顺势再揽了揽兰沁,道:“那就多谢兰沁姑娘了”,使了眼色给季桓,并高声道,“外面何人”。 季桓看着兰沁穿的并非夜行衣,将她之前取下的面纱收走,然后向门的方向走去,开门道“何事”。 “属下听见有人闯入”,一位侍卫稍稍探了探头道。 “闯入的人可有找到”,季桓倒是稍移开了身子,让那探头探脑的侍卫看得清里面。 “还没有”。 “这太子府每月可少了闯的人,既没搜到,还不快去搜”,季桓板着那张冷冰冰的面孔道。 “是”,打头的侍卫立马离开。 看见季桓关了门,兰沁抽掉季弘腰身里的轻纱,理了理,然后挽着自己臂弯里,又回坐在位子上,道:“比兰沁府上热闹多了,不知,兰沁什么时候能出去”,她全然忘记这热闹是她引起的。 “你不要这密函?”,季弘掏出刚被塞进自己衣衫里的密函道。 “那东西虽只是一张纸,但甚是麻烦,兰沁府上可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暗卫守着,况且,太子不觉得就算兰沁将那东西拿出来,也未必有多大用处吗”,兰沁道。 “你想让我拿出来”,季弘道。 “那些侍卫一般会搜查多久?”兰沁道。 “少则一两日,多则三四日”,回答的是季桓,他正剥了蜜桔向嘴里喂。 “兰沁身边也有四皇子殿下这般总是绷着脸的人,有人给送了外号”,兰沁看向季桓。 “什么?” “真要听?”兰沁道,“笑一笑嘛,反正又不会怎么样”。 “可你眼睛里面没有笑容”,季桓道。 “兰沁怎么样才可以出去”,兰沁看向季桓道。 “我待会儿回府,你跟着我”,季桓答。 “这个时辰,你会带太子府的女人出府?” “我府里只有婢女”,太子轻咳一声道:“去取套小一些的男子衣衫”。 房梁上立马有人不见,紧接着一套黑色衣衫放在了兰沁面前的桌子上。 季弘看兰沁望着衣衫,便道:“不喜欢?” “兰沁只是在想,速度这般快,下次直接下毒会不会有胜算”。 “”,这次轮到太子盯着兰沁看了。 “放心,兰沁偶尔也会配一配解药的”,兰沁道。 “不是,我只是在想,当年千金难买一玩笑的钟离大公子是如何教出你这样一位女子的。” “可见太子口中的钟离大公子与兰沁的和与别人的是不同的东西”兰沁沉吟片刻。 “”。 四皇子带着兰沁准备离开时,突听闻太子在身后似是不经意间道:“安阳公主府园子内景致不错,每年三月都会邀人共赏。” 踏月而归,行至凤阳府门前,兰沁与青阳立顿了脚步,“府内有陌生人的气息”,兰沁与青阳互看一眼,“何人武功如此高,有凤阳令暗卫守着,竟也能闯进去?” 兰沁进府,并未闻到血腥味,一路朝安寝的阁楼走,便见楼下大厅里,凤颜c凤染c紫阳全身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很是凶神恶煞的瞪着眼睛。 厅里坐着一人,竟是兰沁听那位孔书生眉飞色舞的给大家普及自己祖宗十八代那日,坐在对面酒楼里的暗纹水墨衣衫男子。只见他甚是悠哉悠哉的边品茶边看书,兰沁瞧了一眼那男子,将眼神移在那本对着兰沁的书本封面上,是她离开时放在案上的一本野史。 兰沁给凤阳c凤染c与紫阳一一把过脉,对青阳道:“半个时辰以后就能行动自如了,你带他们回房,等他们行动自如了各自休息就好。” “可是,主子”,青阳望了眼正抬头看向他们的暗纹水墨衣衫男子。 “没事儿,去吧”,兰沁看青阳带了人回房,便关了大厅的门,向那男子对面的位置走去,落坐下来便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兰沁刚去爬了人家的墙,却不知有人也在爬自家的院墙,可见‘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是极对的,这债讨的也是出乎意料的快。只是兰沁在去爬人家院墙前也是带了礼,在人家屋外等着请了方进的。就不知公子夜闯女儿家闺阁,可觉有失礼之处?” “兰沁真是薄情,不识得在下也就罢了,好歹往日我族里也是几次三番相助,总想见面时能得着分好颜色的,谁知刚进门便被你那几个护卫一顿开打,如今还得兰沁如此谴责之词。”那男子说这话时始终带笑,语气中略带些纵容,眼睛里的墨色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那样的眼神,兰沁多少年没见过了,她突然想看看若他的眼睛里染了笑容,是不是同大哥看自己时的情景有所不同。 男子见兰沁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便眯了眯眼睛。这一动作,倒让兰沁回过神来,因为大哥就算是很生气,眯着眼睛望向她的时候,也是温柔的,并无这样的凌厉神色,他似乎对自己并无好感,却是在认真审视,这倒让兰沁觉得奇怪,应该之前没惹过这号人。 兰沁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便见那男子手中的书落了下来,因为落书的下方是那男子的茶杯,兰沁接了书放在一边,退开毫无气力靠在椅子上噙着一抹笑望着她的男子脖子右侧的衣衫,锁骨位置赫然出现一个朱红凤凰印记。 兰沁走至书架,从上面取出一个瓶子,再次走向暗纹水墨衣衫男子,看了他一眼,他仍然噙着一抹笑容望着自己。兰沁从衣袖里取出一方丝帕,看到丝帕上玉兰花图案时,便又收了进去。兰沁除了给弟弟做衣衫外,从不碰针织女红,这帕子是四门主尘潋绣给自己,“拿来用在他身上很是浪费”,兰沁想。 那药水,兰沁开了瓶塞直接倒了一半在那男子的朱红凤凰印记上。药水被倒上去时,那男子轻颤了下,但也只是轻颤了下,嘴角依旧噙着那抹在兰沁看来极是欠揍的笑容,眼睛还是盯着兰沁看。 兰沁是知道的,这药水滴在皮肤上究竟有多疼,就如同烧红的油倒在皮肤上一样。兰沁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复又返回原来位置拿起方才那本书边看边品茶,一盏茶的功夫,兰沁抬头望向那原来的朱红凤凰印记,此时已经变为金色,活灵活现,展翅欲飞。 兰沁望了一眼那位嘴角依稀噙着一抹笑容看着自己的男子,然后将眼睛移向那只凤凰,温婉一笑道:“真好看”,她此刻没有戴面纱,且笑容全然不同于她往日的招牌式笑容,是发自内心看到漂亮东西所露出的笑容,她总喜欢漂亮的东西,故而看到漂亮东西时便会发自内心的开心,这一习惯也从未变过。只是兰沁不知,自己这样的笑容向来惊艳,果然,男子的眼神带着几许不自在的深沉,多了一抹审视猎物的精光。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依旧不能动,以自己的武功修为,这般长的时间竟不能动,可见眼前女子给自己下药的量怕是不少,于是噙着那抹笑向兰沁道:“兰沁用了几分药?” “不多,恰是你下给我那两位侍女位随从下药总量的十倍。”,兰沁边看书便道。 “兰沁好性情”,半响那男子憋住一句话。 “阁下还是称呼兰沁为少阁主吧”,兰沁望了他一眼,放下书。 “在下找的是兰沁,并非什么少阁主”,男子道:“在下一直想自我介绍,看见兰沁在忙,故没有打扰”。 “公子如此重礼,倒是兰沁咄咄逼人了?”,兰沁道。 “并无,是在下不请上门”,见兰沁望了望窗外,便有数十名暗卫即刻进了大厅,单膝跪地,道:“主子”。 “阁下不是说要自我介绍吗?”兰沁望着那男子。 “想必兰沁已经知道了,在下凤祁文渊”。 “完了?”兰沁看向自称凤祁文渊的男子,眨了眨眼。 “完了”,男子道。 “那该我开始了”,兰沁看向单膝跪地的暗卫道:“这位文渊公子是你们的主子?”。 “属下等只认凤阳令”,领头的暗卫立马道。 “那我屋里这人可得了我让放进来的令?”。 “没有,属下见公子并无恶意,且公子有惑心曲,属下等不敌,怕再有来人,伤及府里其他人”,领头的暗卫道。 兰沁知道,惑心曲之所以能祸心,便是因为,在此前便已给人下了祸心散,于是起身向打头的暗卫道:“手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房间有人(二) 领头的暗卫抬头,右手拿刀,立马朝左手手臂砍去,兰沁皱眉,随手使出软纱,只听见金属撞击声,便有那刀飞了出去,兰沁蹲身,执起那暗卫的左臂,右手搭上其脉搏,微笑道:“兰沁不知,自己竟如此凶残!” 此时,所有暗卫才反应过来,主子并非要头领自断手臂。而兰沁身后的凤祁文渊先前骤然变冷眯起的眼眸,在此时闪过一丝意外。因为他早已知道,兰沁待背叛之人,向来不会留情面,比如城东魏家。 话说,城东魏家家主魏生,本是兰沁之父钟离子澄当年上京赶考时,于半路救得的一流民,因见其无家可归,便让他与自己的小厮一道跟着自己。后钟离子澄金榜题名,从放至地方历练,到调至京城,主仆一路相随。魏生也是十分能干,且又肯上进,钟离子澄很是欣赏,府里老管家回家养老之年,便又提了他做府里新管家,后又与其娶妻生子,前后二十余载,待之甚厚。却不想,景武九年七月钟离一家至青台峰避暑期间,却被此人于饭食里下了药,此药并不立即见效,却能在一个时辰后骤然卸了练武之人功夫,让人手无招架之力。 后,兰沁查的,这魏生是受人所迫,同时也是见财起意,可她不想管,她就要这人的命。她从谷中出来那年,恰好十五岁,而此时这位城东魏家家主已是娇妻美妾,甚至还有两子一女。兰沁站在墙头很是安静的睁眼睛看着那院落里的人一个个人倒在自己面前,那情形与当年青台峰上,父母兄长一个个倒在她面前的情形一样。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原本以为要了仇人的命,她会开心几分,然而结果并非如此,她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深深的悲凉,兰沁甚至在那一刻便明白,此生就要以这样的形式重生了,也正因为这一认识,才不至于让她陷入疯狂的杀戮中,她要他们一个个在他们自己手中自行葬送。 把脉毕,兰沁起身望向凤祁文渊道,“主令在文渊公子手中?” 凤祁文渊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又给自己沏了杯茶,抿了口,道:“凤阳令主令向来是凤祁一族族长或少族长所有”。 “主令可以调动副令的暗卫?”兰沁道。 “你在怀疑我凤祁一族的诚信?” “这祸心散看样子下了有些年头了,即使不用惑心曲,再过些时日,他们也会变得混乱,自残而死。” “回主子,祸心散是前任主子下的,以防属下等有异心。”打头的暗卫道。 “那你们那位前主子走时没给你们备解药?”兰沁道。 “前主子走的突然。”打头的暗卫看了一眼凤祁文渊道。 “放心,就算他们死了,也会有新的立即补位。”凤祁文渊看了一眼兰沁,很是优雅的品着茶。 一众暗卫听完这话,却是连表情都未变过,可见训练有素,不失暗卫本分,兰沁再想了想自己十三门里那群油腔滑调的暗卫,很是为自己默哀了一番,道“兰沁恋旧,且又懒,好不容易认熟了几张脸,换来换去甚是麻烦。” 凤祁文渊扬了扬唇角,起身放了惑心曲特制竹笛在桌上,向兰沁道:“今晚夜已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便,在下明日备了礼再登门拜访。” 这话说的,好像是别人请了他来似得。兰沁转头看向已然出门的凤祁文渊道:“他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或许只是看看。”一个暗卫道。 “看来,他也舍不得你们。”兰沁望着一众暗卫勾了勾唇角道,“一共多少人?” “三十五人。”打头的暗卫道。 “还有一人”最后面的一位暗卫声音有些小,只是刚说完,便得了打头暗卫的一记眼神。 “到底三十五,还是三十六。”兰沁语气有些冷。 “三十六,一位已经毒发,属下怕伤到主子,打晕了他。”打头的暗卫道。 兰沁转身向书架的格子上取出几个瓶瓶罐罐,抬头见一众暗卫还跪着,道:“起来吧,去个人将那位毒发的带过来。” “是。”最后面的暗卫答了一声已不见踪迹。人是需要感情的,可是作为暗卫,有了哪怕一丝怜悯,与己也是致命之祸。可是没有感情的人,是可怜的。如此,倒不知有感情是好是坏了。因为有些人会觉得怎样都是一生,但有些人却觉得轰轰烈烈方不负此生。 所以兰沁一直都不敢确定,如何与十三门里的人相处,她知道自己一定会伤他们的,只不过在伤心,和伤命之间做选择,可是,无论哪一样兰沁都不愿。或许因为,他们是兄长留给自己唯一可握住的温度,又或许,人非草木,处的时间久了,难免有了感情。 终于,快要接近卯时时分,兰沁终于停了手中动作,抬头便见原先那位在最末位置的暗卫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兰沁望着他端过来的杯子嫣然一笑,只见那暗卫有些局促到:“属下僭越了。”因为他知道,兰沁手边用的只有四个人,凤颜c凤染c青阳c紫阳,主子待他们极是不同的。 自己也曾与毒发的那位暗卫暗暗讨论过:“哪有做随从的样子。”可终究还是羡慕的,因为她每次外出回来,都会带些东西,吃的c玩的c穿的给他们。 “哪有做主子的样子。”他曾嘀咕过,却被老大教训的三天没下得来床。 兰沁接过杯子抿了一口,道:“拿只空杯过来,将已毒发的暗卫的血取一些。” 很快放满血的杯子便被端到了兰沁面前,兰沁一看乐了,看着那暗卫道:“若我让你找一个盆过来,你是否取两个人的血才能将这盆子装满。”此话说完,便听见有人噗嗤笑了一声,但很快掩了下去。 兰沁又让取了一个杯子,从那一满杯里取了少许,取了些刚配好的药,化在一起,果然起了反应。于是将配好的药给了那打头的暗卫,道:“均分成三十七份,已昏迷的那位用两份的量,其余各一份。”然后又写了一张药方,唤了一声青阳,便有青阳走了进来,道:“主子。” “按此药方抓药,每人五日的量便好。”兰沁道。 兰沁又看向厅里的一众暗卫,向打头的暗卫道:“你们可有名字?” “请主子赐名。”一众暗卫道。 “三十六个?”看着兰沁微微皱眉,青阳知道自家主子极懒,开口道:“三十六个人,起名字着实不便,主子取简单些,顺序推可好?” “那便随了我的‘兰’字吧!”兰沁道。 “属下不敢。”一众暗卫单膝跪地道。 “可是嫌‘兰’字太过女气?”兰沁道。 “属下不敢犯主子名讳”,打头暗卫道。 “犯不犯我说了算,就从‘兰一’开始,按这个顺序往下。”兰沁知道他们原本就是按顺序站位置的,于是指着他们的排序道。 “属下多谢主子赐名。”一众暗卫道。 “你们下去吧,用药过程中若有问题,尽快来回,若无恙,五日后来找我把脉一次。”兰沁道。 “是。”一众暗卫退了出去。 兰沁看青阳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微笑道:“青阳也想改名字,那早说,我将这兰一便留与你了。” “‘兰’是犯主子的名讳。”青阳道。 “你与紫阳是当年那批年暗卫里面最出色的两个,被大哥给了二哥和我,二哥,名穆清,给你了‘青’字。而当时你们两个被指与我与二哥时,总是板着一张脸,还记得我初次见你们时,往大哥身后钻的情景吗?”兰沁边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边道。 “属下记得。”青阳道。 “所以,我就随了‘阳’字,给被指与我的暗卫,取了‘紫阳’,后来凤颜c凤染,颜c染二字也是取了二哥当年一句诗中二字,恰适女孩子,没想到你们不喜欢?”兰沁故作感叹。 “‘青阳’很好。”青阳低了低头道。 “行了,喜欢就好,你去抓药,让凤颜给我备些热水来。”兰沁道。 “是”,青阳欲走,却听见兰沁道:“那药里面不能加黄连,会改了药性。” “属下明白了。”青阳抬头便见兰沁望着他有些揶揄,摸了摸鼻子道。其实,他本想多加些黄连的,这招他是跟给主子开药的南容无一公子学的。 兰沁沐浴更衣毕,准备吃些东西休息,天亮了便是她休息的时间。兰沁正在用膳,听见有人敲门,随后便有凤染道:“是隔壁凤祁公子登门拜访。” “让进来吧!”兰沁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多的气力与那位你说什么他都噙一抹笑,像审视一件待估价的物品一样看着你的凤祁公子周旋。 兰沁起身,便见凤祁文渊带着两个随从提着两个盒子跟着凤染走了进来,并道:“昨日文渊失礼,回去后,觉得唐突了姑娘,辗转不能眠,故今一早便备了薄礼登门谢罪。”凤祁文渊一脸诚恳,说的跟真的似的。 这副精神抖擞的模样,那里跟辗转不能眠扯上关系,兰沁淡笑着看他面不改色的扯着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公主邀宴(一) 不过此时,仅因这位说的跟真的似得的凤祁文渊公子嘴角没了昨晚噙着的那抹笑,兰沁看着他便没那么让人觉得不舒服了,待他的态度也随之好了几分。这一点,若被这位文渊公子知晓,一定会对自己怎么多年的这种活法产生怀疑的,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未有人说过不妥,而且他从来自以为他的那抹笑很有亲和力。 可兰沁显然不这么觉得,兰沁一直都认为那样笑的人,一般都是不按好心的,总让人防不胜防,比如像湛凌玉,比如像看起来老实无比的逍遥王,再比如像偶尔会出现那样表情的空桐濯逸。 凤祁文渊看兰沁对他与昨晚态度迥然不同,也是有些疑惑了,想着是不是她很介意别人翻她院墙进屋,以后还是直接从正门走吧。两人的想法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如果他将这话讲了出来,兰沁一定会道:“凤祁家大业大,公子忙于族务便好,兰沁实在不敢扰了公子。”对,她压根儿就不想这位文渊公子离自己太近,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位文渊公子与之前自己遇见的男子都不同,带着些敌意,带着些审视,又带着强迫自己接受的矛盾。 兰沁接过礼,让人收了,然后问道:“不知公子用过早膳没?”其实兰沁这句纯属客气,除了作息时间极为不正常的她,谁会在这个时辰用早膳。 “早膳倒是没用过。”凤祁文渊从善如流,这句话文渊公子说的是真的。 “一起?”兰沁试探道。 “好。”凤祁文渊坐了下来。 “加一副碗筷。”兰沁愣了片刻道。 从这位文渊公子一进门,凤颜便鼓着腮帮,瞪着一双很是无辜的眼睛面带些愤怒神情盯着了,一直到兰沁让她加碗筷,方慢腾腾去拿碗筷。 “方才那位姑娘一直盯着文渊看,文渊怕伤了那姑娘的面皮,没有当面说,毕竟是兰沁婢女,还请兰沁予以劝解,文渊已有意中人,不敢耽误了姑娘。”凤祁文渊望着兰沁目光灼灼,脸上甚是真诚。 而此时进门的凤颜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凤染见罢,立即从凤颜手中接过碗筷,放到凤祁文渊面前,道了声:“公子请”,又向兰沁道了声:“奴婢在外面候着”,一路携着凤颜出了门。 兰沁看着凤祁文渊道:“公子误会了,兰沁待凤颜像妹妹一般,将来也定要找一个配得上她的夫婿方好。” “兰沁是说文渊不好?”凤祁文渊道。 “怎会,文渊公子自然是好的,只是昨晚所为,怕是已让凤颜记在心里,毕竟她多少学了我这做主子的坏性子,爱记仇些”,兰沁笑道,“纵然公子用激将法想让她多看公子几眼,怕也是也不能了。” 她还真是斤斤计较,自己也不过调侃她的婢女几句,她竟也不容,看来听说她护内之事果然不假,凤祁文渊听罢挑了挑眉,道:“兰沁一直是在猜,文渊此番为何吧?” “你会说?” “暂时不会。”凤祁文渊道。 “其实”兰沁有几分纠结的看向凤祁文渊。 “嗯?”凤祁文渊坐直了几分,便听见兰沁道:“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虽然这话前后毫无联系,但此后,这顿饭很是有规有矩得遵循了“食不言,寝不语”这一古训。 饭毕,凤祁文渊又拉着兰沁消食,尽管兰沁委婉的告诉他,自己昨晚一宿没睡。 终于,凤阳府被转的只剩拱门后栽满玉兰花树的院子,这位文渊公子才停将下来,转身向回走,“这人还真有眼色。”兰沁跟在他身后想。 行至兰沁安寝的阁楼下时,兰沁叫住了凤祁文渊道:“凤祁为何帮我”,兰沁以为之前三张纸条是凤祁的人所传。 “为何不能帮你?”凤祁文渊反问。 “还是不要相帮了吧,你堂堂凤祁一族,兰沁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就算帮了我,兰沁也许也报答不了你们什么,更或许给你们添些麻烦也未可知。”兰沁道。 “你果然将我忘了。”凤祁文渊眯了眯眼睛,道“从现在起,你还是将我记起来吧,尽管今非昔比,毕竟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时间长着呢。” “”兰沁觉得自己应该没见过这号人。 而这么多年,凤祁文渊却从未忘记过,代北书院后山的雪地里,那个被裹得跟个瓷娃娃似得四岁小女娃,很是恋恋不舍的将她手中竹签上仅剩的两个冰糖葫芦递给自己时的情形,原以为会长成一位柔顺如大长老的女儿流月般的女子,却不想变成这般摸样,凤祁文渊只觉得可惜。想起流月,他嘴边的笑不自觉变暖了几分,却又带几分苦涩。 “凤祁。”六大世家之首,他有人人羡慕的尊贵姓氏,有人人想要的尊贵身份,可他却知道,自己与哥哥其实很可怜。 人人都道,凤阳令暗卫是一人为护其心爱女子所建,却不知随着时代的变迁,凤阳令主c副令暗卫成为夫妻双方对峙的工具。 这么多年,他们想方设法用一个个精心培养的女人来牵制凤祁一族,明明双方都厌对方入骨,却要诞下子嗣作为凤祁一族继承人,连所诞子嗣的数量都被明文约定。 父亲一代如此,祖父一代如此,所以兄长才答应当年的钟离大公子,将凤阳令与他做了交易吧,可她身上的血到底。 日子过得飞逝,转眼已是三月时节。果然如太子季弘当日所言,安阳公主发来帖子,说园子里花开正繁,邀京城贵女公子同赏。当然,其中不泛几位年龄相仿c声名正盛的江湖儿女,如苍月教教主之女沧玉琼c惊鸿仙子濯雅c玉面神医南容无一c治玉圣手湛凌玉c惊华仙子兰沁,当然还有双全公子空桐濯逸。至于烟客公子素和容青,又去远游了,故而此次并未到来。 因着安阳地带这个时节尚冷些,并非草木繁盛的季节,而安阳公主每年邀人来赏,并非园子的景致有多出色,而是园子里的草木早早给安阳报了春,看来这位安阳公主着人打理的甚是上心。 虽说只是玩赏,但这位安阳公主甚得当今圣上恩宠,若得邀,安阳上下有头有脸的年轻公子c小姐,无论何种心思,倒也都来相凑,尽管不乏有人明白今日宴会氛围着实诡异。 无论何时c何地,这拉帮结派c排除异己的行为总是处处不绝。兰沁站在几盆君子兰旁边瞥了眼一帮帮簇拥着的人群,他们似乎怕被人看见,却又举止优雅的频频交头接耳。人还真是害怕孤单c而又脆弱的存在,总要找一些东西与自己同在,给自己气力。 “看来这些贵女公子倒不是来赏景的,倒像是来围观我们的。”一藕荷色衣衫女子与一妃色衣衫女子走到兰沁边笑着道。 “在下兰沁”兰沁看了看两位女子,淡笑道。 “小女子沧玉琼。”方才说话的藕荷色衣衫女子道,“这位是流月”。 “沧姑娘好,流月姑娘好。”兰沁笑着回礼道。 “都是江湖儿女,若兰沁小姐不弃,可唤小女子流月。”妃色衣衫女子道。 这位叫流月的女子倒真不负女子该有仪态,虽貌非绝色,却能让人望而生怜。而传闻中的苍月教教主之女沧玉琼虽看着顽皮些,却分寸把握的甚好,一眼望去看着纯真的紧,周身的气度却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流月小姐客气,唤在下兰沁便好。”兰沁微笑着道。 “好啊,好啊,我们也别小姐来c小姐去,甚是麻烦,就以玉琼c流月c兰沁相称。”沧玉琼开心道,突然,她望向前面树下的红色衣衫女子道:“濯雅姐姐。” 那女子听到声音,与身边的同伴打了招呼,片刻,走了过来。 “濯雅姐姐,看,这就是江湖上与你有仙子之名的惊华仙子兰沁。”沧玉琼拉着空桐濯雅的手臂指向兰沁。 “幸会。”空桐濯雅向兰沁道。 “濯雅小姐好。”兰沁回礼。 “流月小姐也在?”空桐濯雅转向流月道。 “是啊,来京的路上恰好遇见流月,就拽了她一起。”沧玉琼笑嘻嘻的看向空桐濯雅。 “几位相熟?”兰沁微笑道。 “是啊,我和流月几年前就相熟了。两年前江湖上出现惊鸿仙子c惊华仙子,我拉着她一起去看,好不容易才见到惊鸿仙子濯雅姐姐。”沧玉琼嘟了嘟嘴道。 “还不是你二话不说就向着濯雅姐姐面前冲,不让人扔回来才怪。”流月柔柔一笑。 正说着,却有侍女来传,安阳公主请大家去宴客亭。 兰沁一行到宴客亭时,一众贵女c公子已纷纷落座。安阳公主下了台阶走向兰沁一行道,“本宫园里景色如何?” “这园里景色是与京城报春的,当然极好。”沧玉琼向安阳公主道,这般随意语气说话,传闻苍月教教主之女沧玉琼与安阳公主交情非同一般,果然不假。 “就算你看上本宫的花草,本宫也是不能给你的,之前给你的,听说你一盆没养活。”安阳公主道。 “玉琼很努力在养,可他们还是莫名其妙的枯了。”沧玉琼苦了脸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公主邀宴(二) “久闻惊华仙子c惊鸿仙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安阳公主向兰沁与濯雅道。 “在下兰沁,承蒙公主厚爱,谢公主相邀。” “在下濯雅,得公主相邀,濯雅惶恐。” 兰沁与濯雅向安阳公主回礼道。 “不会是他教的女子,礼仪周全,却太过不卑不亢,到底随了他,太直,终究不好。”安阳公主看向兰沁默默想到。 “逍遥王殿下到,太子殿下到,四皇子殿下到。”亭外突然传来奴仆唱声。 “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怎么来了,他们已经好几年不参加这种宴会了”在座宾客纷纷议论道。 礼毕,安阳公主看了眼兰沁向太子与四皇子道:“大哥和四弟怎么肯赏光了。” “来看看。”太子答。 “哦,是吗?正好,今日江湖上风头正盛的两位仙子及几位公子都在,正好相识。”安阳公主道。 “在下空桐濯逸。”空桐濯逸一贯风流姿态道,果然,底下许多贵女红了面庞。 “在下南容无一。”南容无一依旧冷冰冰的道。 “在下湛凌玉。”湛凌玉噙着那抹人畜无害的笑意,因珍宝阁之名,大启几乎无人不知治玉圣手湛凌玉之名。 “小女子沧玉琼。”沧玉琼俏皮而又不失端庄一笑。 “在下濯雅。”空桐濯雅道。 “在下兰沁。”兰沁淡笑道,若说空桐濯雅是一朵火莲,那兰沁定然是一朵梦幻之中的雪莲,她明明很是真实的在你眼前对着你笑,你却触摸不到,或者不敢伸手去触摸。 各自介绍毕,落座,便听见安阳公主道,“本宫与兰沁小姐一见如故,方才看兰沁小姐在本宫那盆雪玉君子兰旁待了许久,便以此相赠,还望兰沁小姐不要嫌弃。”话刚说完,便有侍女将那盆雪玉君子兰放在了兰沁座前。 兰沁看了眼那盆雪玉君子兰,起身向安阳公主道,“谢公主厚爱。” “公主偏心。”沧玉琼话语带着几分俏皮的抗议。 “你在我这搬走的话还少吗!”安阳公主道,“本宫第一眼看见濯雅小姐,便觉这盆焰烧云与你极为相衬。”安阳公主看着侍女将一盆火红的焰烧云放在濯雅面前道。 “濯雅谢公主赏赐。”空桐濯雅道。 “这焰烧云可是五年才开一次花的。”二皇子季括温和笑着道。 “那雪玉君子兰听闻八年才开一次花,今日竟一同盛开了。”三皇子季鑫看了眼两盆花,似是随意说起。 一众听见两位皇子此语,望向兰沁与濯雅,但见两人并无异色,看来人家根本不介意,随也收了些挑拨的心思。 “花是见着了,韶儿久闻两位仙子之名,如今惊鸿仙子是见到了,可是惊华仙子为何总带着面纱?”六皇子季韶从逍遥王旁边的座上到兰沁面前道。 亭子里因着六皇子这句话瞬时安静了下来,兰沁的视线从那盆雪玉君子兰上移到面前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片刻,淡笑着道:“是兰沁失礼了。”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凤染,便有其上前从兰沁发后松开了兰沁面纱的丝带。 那是怎样一张脸,治玉圣手湛凌玉曾说过,画不下来c刻不上去的东西,美到了无用的境地。而这美并非单指她的容貌,而是给她容貌添彩的周身气质。可是唯有南容无一知道,为她容貌添彩的气度越是美的不近人情,也就说明,她身体里的毒越是无法控制,她离消散也就更近了几分。 亭里静了许久,直到一位侍女打碎盘子的声音唤了大家回神。而能让自己晃神后迅速清醒的,在场也唯有逍遥王c太子季弘c二皇子季括c四皇子季桓c驸马萧印c南容无一c空桐濯逸c湛凌玉c空桐濯雅c沧玉琼c流月等为数不多的人,只是他们都低了头,并未再看向兰沁。 “是韶儿失礼了,还请兰沁姑娘戴上面纱吧!”太子季弘拉起季韶向兰沁道。 兰沁回礼后,看了眼凤染,便有凤染将面纱与兰沁重新戴了。 六皇子季韶回神扬了扬头,一副小大人模样甚是感叹的向兰沁道:“果然没有负了惊华仙子之名,可见江湖所传红颜祸水不假。” “韶儿”季弘虽是一副兄长模样温和看向季韶,却让季韶不免脊背泛冷,只是他刚一转身,便将脚边的雪玉君子兰踢到了旁边台阶上,花盆应声而裂,那根与泥土分散后,枝叶迅速枯了起来。 “果然是用药养的。”兰沁望了一眼默默想到。而南容无一迅速皱了皱眉,又恢复了原来神情。倒是逍遥王敛了敛目,望向安阳公主道:“可惜了一盆花,竟就这般枯了。” “这花本宫已经赠与了兰沁,兰沁决定便好。”安阳公主向兰沁道。 好大一个难题,兰沁淡笑着望向安阳公主道:“是兰沁负了公主一番美意,兰沁”还未等兰沁说完,便有六皇子道:“皇姐这花也太娇贵了,既然皇姐已经赠与了兰沁姑娘,现又被本皇子弄坏了,理应本皇子向兰沁小姐赔不是,兰沁姑娘想要什么,尽管说。” “皇室的人倒也不尽是让人生厌的。”兰沁淡笑着望向六皇子默默想到。 “六弟闹腾的何时让府里生过花草。”三皇子季鑫笑道。 “本皇子虽无雪玉君子兰,却有秦南雪玉砚一方,就算给你赔不是了。”六皇子季韶看向兰沁。 “那砚世间可仅此一方,你终究是磨着父皇给了你。”三皇子季鑫望了眼太子向季韶道。 “兰沁也有过错,不敢夺人所爱。”兰沁向季韶道。 “本皇子说给你就给你了,改日让人送到你府上。”季韶说完便跟着太子入了座。 此事告一段落,便有公主拿出些彩头,让在座各位各展才艺,这倒多少合了各贵女c公子之意。 兰沁看着各位含羞带娇的贵女,又望了望各位有卖弄之态的公子,想着,这般模样,才是这般年龄该有的姿态吧。又望了望身旁的濯雅,对面的南容无一以及湛凌玉等人,一对比才发现这沧桑感莫名沉重。 一众公子c贵女比试完毕后,便有逍遥王道:“听闻兰沁小姐与濯雅小姐才艺双绝,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见?” 兰沁与濯雅互看了一眼,便有濯雅道,“濯雅不才,听过兰沁小姐《醉红尘》后,做得舞一支,若得兰沁小姐亲奏曲目,是濯雅之幸。” “兰沁献丑了,只是这《醉红尘》若得琴c萧c筝合奏方出得其中韵味。”兰沁道。 “前几日,钟离三公子与本王谈起,曾与兰沁合奏过《醉红尘》,不知钟离三公子意下如何?”逍遥王向钟离穆云道。 “承蒙不弃,穆云献丑了。”钟离穆云道。 “至于萧声”逍遥王看了眼季弘,便有太子起身向逍遥王道:“弘儿甚是喜欢那首《醉红尘》,今日有幸与惊华仙子合奏,求之不得。” 各准备毕,便有琴声仿若从空谷传来,濯雅一袭红衣缓缓舞动。《醉红尘》并非一首欢快的曲子,它分为上下两章,有缓缓流淌的温暖,有向死而生的撕裂与挣扎,有凤凰涅槃的张扬。衔接过渡异常巧妙,能令听者仿入如梦如幻之境。 落幕许久,才缓缓传来逍遥王的声音,“本王听过许多人弹奏此曲,今日一见,原来果真是天壤之别,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这三个字,兰沁从很多人口中听过,也从许多人眼中见过,但兰沁知道,他们说的不只是她。退场的几位听后竟都有一瞬的停滞,而后便若无其事的各自归位。 大家玩赏正酣,忽然,亭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便有安阳公主望向身边侍女。那侍女向亭外走去,片刻回禀道:“抓住一人,向饭菜里下毒”。 “带过来。”安阳公主皱了皱眉,向座位下的一众扫了一眼。 片刻,便有一女子被绑了进来,安阳公主道:“可是你向饭菜里下毒?” “那女子并未回答。”只是安静跪着。 “不开口?本公主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安阳公主走下座位,立即有一众仆人抬上各种刑具。 这速度,看来早就备好了,只是这刑具多用于拷问男子,看着公主与那婢女方才神态,怕是被搅了局。兰沁勾了勾唇,望了眼有些已经在瑟瑟发抖的闺阁女子。 那女子望了眼刑具,表情开始松动,只是仍是未开口。 不期然一声惨叫,原来得安阳公主示意,有护卫便已从跪着的女子身上削下一片肉。 安阳公主居高临下道:“你可知这是何种刑具?”到底安阳公主跋扈之名并非虚传。而逍遥王c驸马并几位皇子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品着茶看戏。要么是习惯了,要么便是搅局的人在这其中,总要让这位公主殿下撒够了气方好。 “说,你受何人指使。”安阳公主的侍女向那人道。 那婢女颤颤巍巍向兰沁及濯雅一边扫了一眼。 众人立即看向兰沁及濯雅,兰沁的眼睛原本转在桌边那束已经枯了的雪玉君子兰上,奴仆清理时被兰沁留了下来,感觉数道目光自己身旁,起身向濯雅笑着道:“看来你我日后出门需得先卜一卦方好。” 濯雅早已起身,同兰沁向安阳公主道:“还请公主住持公道,还在下一个清白。” “当然,竟然有人向本宫府里安插人,来人,将府里之前抓的几位也一并带上来。” 不一会儿便有五六人被带了进来,已经打得毫无形状,只奄奄一息。 安阳公主看着正跪着的女子道:“他们可比你的骨头硬多了,还不是招了?” “招了”二字被安阳公主说的极为不同,甚至还笑的阴恻恻扫了一众宾客,接着道“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主多得是时间。” “奴奴婢说。”那女子看了眼身后几个血肉模糊的人,颤颤的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公主邀宴(三) “谁指使你来的?”安阳公主似是很不满此婢女竟如此没有骨气。 那女子抬头望向兰沁及濯雅,又望向濯雅位置身后的女子,原来是大理寺卿乔翎之女乔方颖,并道:“奴婢并未想害谁,小姐说那不是害人的毒,只是出手教训,还请公主饶命啊!” 而此时,那乔方颖早已晕死过去,其兄长乔方锦连忙起身靠近将其扶起,这位乔公子素来以疼惜自己的妹妹在安阳出名,就其方才举止,看来所传倒也有几分真实。 “不知能否请无一公子一验。”安阳公主驸马萧印向南容无一道。 南容无一起身,便有婢女将那饭菜端至南容无一面前,片刻南容无一道:“不会害人性命,只会让人狂躁之物,两个时辰后自会失效。” “这饭菜原是要上至哪一桌的?”安阳公主向那传菜的婢女道。 “是濯雅小姐这一桌。”婢女回答。 “为何给她下药?”安阳公主看向跪着瑟瑟发抖的婢女。 那婢女躲闪着望了眼空桐濯逸,复又低头回道:“我家小姐思慕濯逸公子已久,前几日见濯逸公子与濯雅小姐一同逛街,所以” “竟让本公主处理你的风流债。”安阳公主转向空桐濯逸。 “濯逸该死,还请公主示下。”空桐濯逸起身向安阳公主道。 “濯雅小姐觉得如何处置才好?”安阳公主望向空桐濯雅。 “今日是公主邀各公子小姐玩赏之宴,与朝政无关,不过是些小女儿心思,且此事濯雅与哥哥都有错处,惹得方小姐误会一场?”空桐濯雅道。 “哥哥?濯逸公子是濯雅小姐的兄长?”安阳公主向空桐濯雅道。 “是。”空桐濯雅答。 “罢了,既然你们不追究,本公主也不愿做了这恶人。”安阳公主道。 “给兰沁小姐添麻烦了。”空桐濯逸向兰沁道。 “空桐公子客气了,兰沁并未介意。”兰沁回道,抬头便看见空桐濯逸嘴边噙了抹坏笑,兰沁知道他要将自己的风流名声贯彻到底了,怕是自己要给他利用一番了。 果然,空桐濯逸上前几步,靠近兰沁,风流婉转的道:“濯逸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别,千万别。”兰沁后退一步急急道,果然见空桐濯逸那抹坏笑更浓了。 她这一举动引得宾客纷纷侧目,兰沁此刻真的连咬死眼前这人的心都有了,定了定神,淡笑了下恢复了以往神态,又与他拉远了距离,道:“兰沁素闻空桐公子风流姿态,奈何胆小怕事,这登门道歉之举,还请公子放过兰沁。” 逍遥王与四皇子季桓听罢,竟步调一致的挑了挑眉,心道:“连王府与太子府都敢闯的人,还睁眼说自己胆小怕事。” “兰沁小姐可是要让濯逸做这没有礼数之人?道歉一定是要的,且濯逸仰慕小姐琴艺已久,还想向小姐讨教,小姐真不愿赐教?”空桐濯逸放低姿态。 “本皇子也甚是喜欢兰沁姐姐的曲子,改日也想向兰沁姐姐请教。”六皇子向兰沁道。 “姐姐?”兰沁看向六皇子,又望了座上皇室几位人员,竟无一人有反应。 “在下兰沁。”兰沁向六皇子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兰沁姐姐若嫌濯逸公子桃花太盛,不愿殃及自身,本皇子便与他一同前往,兰沁姐姐放心。” 兰沁大眼瞪小眼半天,感受着不同方向射来的一道道如刀般凌迟自己的眼光,方转头向空桐濯雅道:“濯雅小姐,你哥哥是故意的。”这话说的很是孩子气。 空桐濯雅嫣然一笑,道:“若兰沁小姐不弃,濯雅也愿一同叨扰。” 宴毕,安阳公主书房内,一女子向安阳公主道:“那花竟没能送出去”。 “谁知中途冲出老六”,安阳公主道。 “六皇子”那女子未说完便被安阳公主打断:“你我合作,仅是要她的命,其余你不该伸手。” “公主要的怕不仅是她的命吧?”那女子轻笑。 “留下他们终究是祸患。”安阳公主道。 “公主今日安排的刺客也未用上呢!” “全是那蠢货打乱了本宫的计划,刚有投毒,若接着便是刺客,很难让他们乱了方寸。” “今日之事,公主不觉得巧合太多?”女子道。 “后面的你安排吧!”安阳公主道。 “那北门派”女子道。 “那里本宫只有两人,仅能用一次。” “一次便够。”那女子俏皮一笑。 “她与你可有冤仇?”安阳公主转身。 “并无。” “那你为何非要她的命。” “看着不顺眼。” “” 兰沁带着凤染同南容无一c空桐濯逸c空桐濯雅一行沿华容道走出,远远一马车内,太子季弘向外看了许久,放下帘子与六皇子季韶道:“可是有人让韶儿打碎那花盆?” “”季韶仰着那张可爱的娃娃脸笑嘻嘻看向季弘,并未答话。 太子望向他,扫了眼季桓,道:“你倒与你四哥越来越像了。” “这一场场闹剧,皇兄要看到什么时候。”四皇子季桓道。 “你今日倒忍的好。”季弘道。 “大哥可看过单面双簧?”季韶向季桓道。 “嗯?”季弘道。 “韶儿看今日情景,与母后过年时让人在宫里演的单面双簧甚像。”季韶道。 “韶儿不喜欢?”季弘道。 “今日在场之人,并未有几人是真正欢喜的,好好的赏玩之事,竟成了这般。” “” 行至尚华街,兰沁一行便各自分散。 “今日大理寺卿乔方颖之举,可是哥哥所为?”空桐濯雅向空桐濯逸道。 “查找证据需要一个接近大理寺卿的机会,不管乔翎还是其子乔方锦为人都太过谨慎,不好接近。如此办法也是迫不得已,方才其兄长乔方锦前来,目的倒也达到了。”空桐濯逸道。 “今日之事,处处有人相帮,哥哥不觉得奇怪吗?” “他们并非相帮,只是不愿让有些人卷进来罢了。” “萧印?” “恐怕不止。” “哥哥以后与兰沁远些吧,她终究会伤人伤己。”空桐濯雅道。 “放心,我连自己得到妹妹都能利用,何况旁人。”空桐濯逸道。 “哥哥如此想最好,听说素和容青似乎一直在查什么,近日突然失踪了。”空桐濯雅望着远处与一妇人说话的兰沁道。 “可是兰沁小姐?”沿街向前走的兰沁面前突然有一妇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向兰沁道。 “在下兰沁,不知夫人?”兰沁望着面前的妇人淡笑道。 “我是素和容青的母亲。”那妇人回答。 “夫人好。”兰沁等着素和夫人下语。 “关于我儿容青之事。”素和夫人道。 “不知容青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兰沁道。 “你竟不知?”从一见面,兰沁便觉得这素和夫人压着火气,果不然,此刻见她突然变了脸色,满面怒容。 “还请夫人明示。” “我儿自去年年底开始便在追查什么,你不知?” “兰沁不知。”兰沁道。 “罢了,他近日失踪,若兰沁小姐有知情,还请告知。” “兰沁失礼,只是兰沁实在不知。”兰沁道。 兰沁望着远远离开的素和夫人向凤染道:“素和容青失踪,门里可有消息?” “刚得到消息,是在中州与凤祁势力范围内失踪的,送消息的人在候主子发落。”凤染道。 “罢了,与他们无关,收拾一下,先去中州。”因前几日钟离穆轩从族里外出各地处理族务,兰沁将门里能动的几大门主都派了去做护卫,故而知道消息比往日慢了些。 “是”。 马车内,一婢女向素和夫人道:“夫人不是说,有事要找兰沁小姐谈吗,怎么仅是问了问。” 素和夫人本要向兰沁说她生世的,却在刚要下马车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如果想要你儿子的命,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看来知道兰沁生世的并非只有自己。 “她似乎真的不知,没什么要谈的。”素和夫人望向窗外道。 “三公子?”婢女道。 “无事,还没有几个人敢动我素和家的人。”素和夫人道。 “那夫人与公子相看的几家小姐怎么办?上次三公子便因这事过完年没几日便离开了。”婢女道。 “先找到了再说吧,若不行,我这为娘的就直接给他操办了,也好过这般下去,那女子终究进不了我素和家的门。”素和夫人揉了揉鬓角。 “可三公子脾气倔些,恐怕”婢女犹豫着看向素和夫人。 “将人娶回,我儿向来孝顺,也由不得他不愿。”素和夫人道。可素和夫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向来孝顺的儿子竟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凤阳府内,南容无一将配好的一包包药递给紫阳,转身向兰沁道:“你就算不去寻,他也会无事的,他毕竟有素和之名。” “他终究是因为我的事。”兰沁摸着腰间一块刻着“沁”字的碧玉道。 兰沁看见南容无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很是反常,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注意安全。”南容无一望着兰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寻找容青 看着马车缓缓驶出视线,南林向南容无一道:“公子为何不告诉兰沁小姐,千寻小姐的事。” “她身边还有凤阳令,应该无事”他这话说的很是犹豫,仿佛连自己都不信。却不曾料到,事态远远超出了他所做的最坏打算。 出安阳城,兰沁便让加快了马车行驶速度,照此,约月余便可抵达中州。 至第十七日午时,兰沁与凤颜c凤染c青阳c紫阳于一湖边歇息,用药毕,忽闻背后树林内有动静,片刻,一女子搀扶着另一女子跌跌撞撞的从树林走出。 “兰沁?”两厢方一相视,便有一女子欣喜出声。原来是沧玉琼及流月。 兰沁一行收了戒备,看向走路一瘸一拐的流月道:“可是受伤了?” “是啊,路上遇到了劫匪,马车c行囊都没了,还好我那匹马脚程快,不然我们俩也被劫了。”沧玉琼苦着脸道。 “回去?”兰沁边扶流月坐下,边道。 “嗯,玉琼要回沧月教,我回族里。”流月答道。 “族里?”兰沁摸了摸流月脚踝骨。 “兰沁还不知道吧,流月可是凤祁一族大长老的女儿。”沧玉琼朝流月一笑调皮道。 “怎么没有人跟着。”兰沁看着流月已经呈青紫色的脚踝。 “每天都被人跟着,烦都烦死了,我们这次可是偷偷跑出来的。”沧玉琼看着兰沁给流月上药,接道:“兰沁懂医术?” “总是生病,久病成医,略懂一些。”兰沁上药毕,向额间直冒汗的流月道:“可还有哪里伤着了?” “身上有些疼。”流月柔柔道。 马车内,沧玉琼帮流月将衣衫除了,果见其身上大小不一的撞伤有许多,衬着如玉般的肌肤格外狰狞。 兰沁每每涂一次药,便见其咬牙轻颤几分,生出几分怜悯。便问道:“我先送你们到附近镇上养伤,好了再回去如何?” “怕是不行,流月此次偷偷跑了出来,再不回去,父亲定然要生气的。”流月答道。 “我要去中州,要不同兰沁一起。”兰沁沉吟片刻道。 “不知会不会给兰沁添麻烦,实不相瞒,因沧月教被称之为邪教,我一路遭人追杀,此次还连累了流月。”沧玉琼一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模样。 “没事,你我武功倒可以顶一阵子。”兰沁道。 因兰沁着急素和容青安危,马车行驶速度依旧如前,但见流月伤重,着实辛苦,不得不慢慢赶车。 路遇一客栈,兰沁望了望天色,在看了看很是疲惫的流月,便只能决定住宿休养一晚。 而此刻,远处岔路口缓缓驶过一辆马车,只听见马车里的人道:“这流月小姐看似柔弱,倒真让我们赏了一出好戏。” 对面男子看着向客栈远远驶去的兰沁一行,皱着眉头,眼睛里风云变幻许久,竟有一丝受伤神色。 “主子,还要跟着吗?”赶车的一护卫问道,这护卫竟是凤祁文渊身边的祁三。 “回去。”马车内的方才皱眉头的凤祁文渊答道。 “你说,那两位若真将这位兰沁小姐折腾出个好歹来,你那位大哥”凤祁文渊对面的男子看戏不嫌事大的眯着眼睛向凤祁文渊道,这位俨然是那日安阳城内眉飞色舞与大家讲自己祖宗十八代的孔书生。 “她既然选了这条路,连这点应对的本事都没有,如何了她心中所愿,如何入得我凤祁,纵是大哥,怕也是此种想法。”凤祁文渊道。 “你这多是迁怒吧,自己看中的女子竟然蛇蝎心肠。”孔书生着手开始安置棋盘。 “流月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凤祁文渊似乎很是无力。 “你那位流月如何,我不知道,但这位兰沁,我倒是极感兴趣。”孔书生望向凤祁文渊。 “感兴趣?” “嗯,只是可惜了?” “可惜?” “一可惜,你引以为傲的凤祁,与她而言怕是分文不值;二是她纵然经历如此多的事,尚能保持良善,若再相逼,怕是真就没了归路。”说完,孔书生抬头忽然看向凤祁文渊道:“话说,这沧玉琼此举虽有待斟酌,但流月小姐此事,不是你们兄弟二人种的因吗?” “什么事值得你往京里跑一趟,去做说书先生。”而凤祁文渊此时已敛了情绪,落了黑子。 “凑热闹,孔某心里不爽时,每去看一次京里那乌烟瘴气的模样,便会爽快几年。”孔书生执了白子落盘。 “你这恶趣味倒是一如既往。” “跟在穆彦和文熠身边久了,你会了解,其实我这算不得什么。”孔书生眯着眼睛笑道。 “你们何时能走出来。” “我赢了。”孔书生突然移了棋子,将凤祁文渊堵了死路。凤祁文渊知道,面前的男子怕是不悦了,平日里,他下棋向来如同猫玩老鼠般将你玩到最后的。 路上又行了四日,流月身上的伤倒是好了些,但又开始发烧。 出京时,兰沁将三十六位凤阳令暗卫均分为两队,一队留在了凤阳府,一队跟着自己。而现在怕是不能如期到达中州,素和容青依旧毫无消息,兰沁着急,只能让跟着自己的凤阳令暗卫先去找素和容青。 复又行了七日,流月身体已然无恙。因着年龄相仿,又连着十几日相处,兰沁倒对她们没了最初的那份戒心。偶尔休息时,沧玉琼也会拉着兰沁c流月下河摸鱼,找野果吃。一路祥和,倒也没了远途的艰辛。 马车内,流月向兰沁道:“因我前几日身子不适耽搁了兰沁的行程,如今已大好,咱们能加快行程便加快行程吧。” “也好。”兰沁摸了摸腰间碧玉,转头向车外紫阳嘱咐了一声。 只是并未走多久,紫阳突然勒住了马车,四周已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兰沁看了眼流月,与凤颜道:“你陪流月待在车里。”便同凤染c沧玉琼一同下了马车。 黑衣人并未说话,见有人下车,便开打。一阵刀光剑影,眼见黑衣人所剩无几,突然不知何处发来一支短箭,射向兰沁背后,里兰沁最近的紫阳喊了一声“主子小心”冲向兰沁,便有兰沁身边的沧玉琼挡了那短箭。 所剩黑衣人相视一眼,齐齐撤了去。紫阳本是要追,被青阳按了下来道:“我们人少,别追了,保护主子要紧。” 回至马车上,兰沁看了沧玉琼箭伤,所幸只是伤了胳膊,但箭上却被涂了毒,量不是很多,也并不致命。可兰沁出门时并未待太多草药,解药配制起来很是不便。 到底因为这箭是为兰沁挡的,她最是不喜欠别人的,又因着几日相处,兰沁也是挺喜欢沧玉琼此人,此刻看着她苍白着脸如往常一般嬉笑着对眉头紧锁的兰沁道:“兰沁不用担心,你不是说了吗,这毒暂时不伤人性命的,我忍一忍,再有一两日到镇里就好。” 兰沁看着如此的沧玉琼,更是不忍,向沧玉琼道:“放心,我会把解药配好的”,急忙从南容无一给自己配好的药中寻找可用药材,最后还是少一味甘遂。 因着对此处不熟,兰沁因向沧玉琼及流月问道:“这里离你们住的地方较近,可知哪里有甘遂这种药草。” 流月与沧玉琼对视了一眼,答道:“甘遂长什么样子?” 兰沁忙画了图与流月与沧玉琼看,流月道:“没见过,不过,我来时看见有人从前面那条河对岸的山上采药下来。” 马车停在河边,趁着青阳与凤染上山寻找药草,兰沁将已有的药材研成粉末,先配制好。又将凤颜煮好的粥喂沧玉琼吃了,突见沧玉琼红着眼眶望向自己。 “可是疼了?”兰沁小心拆开她胳膊上的白布,查验伤口。 “不疼,看着兰沁的样子,只是突然想起我的姐姐。”沧玉琼突然抱着兰沁。 “主子。”凤染手里拿着药草,身上几处刀伤处还在潺潺的流着血。 “怎么受伤了,青阳呢”,兰沁扶住凤染边把脉边道。 “青阳不知为何突然失了功夫,属下抵挡不住,青阳被劫走了,这是属下从她们身上扯下来的。”凤染将一块木牌递给兰沁。 “北门派?”兰沁看着木牌望向凤染。 “是,武功也是出自北门一派。” “紫阳先去跟上,路上留下记号,我随后就到。”兰沁向紫阳道。 “可是,主子”,紫阳犹豫道。 还未等兰沁说话,便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马车上走下一婢女冲沧玉琼喊道:“小姐!” “啊,被逮到了。”沧玉琼顽皮向兰沁道。 “小姐,你再不回去,教主要发脾气了。”那婢女看似和沧玉琼一样脾性。 “好好好,现在就回”,沧玉琼向那婢女道。 “等一下,我现在把解药配好,中毒不深,药效很快,一会儿毒就解了。”兰沁将草药拿至河边清洗干净,开始配制解药。 解药敷至沧玉琼手臂伤口片刻,便见伤口颜色已不再发黑。兰沁与她处理好,刚一起身,却从旁跑出一只猴子,迅速扯了兰沁腰间玉佩,没入草间。因为兰沁一行人已经被闹得早已不如往日沉静,都很是猝不及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阴谋继续 凤颜和凤染只知那玉佩主子很是重视,却不知,那玉佩是钟离二公子做与她的,上面刻着一个“沁”字。而紫阳却是知道的,立马准备去追,却被兰沁挡了下来。 “那玉佩对兰沁很重要吗”,流月走向兰沁道。 “嗯。”兰沁望着一望无际的深林,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兰沁若放心的下流月,流月便帮兰沁找那玉佩吧。”流月道。 “对对,流月很擅长对付小动物的。”沧玉琼道。 “嗯?可是林子这么深。”兰沁看向流月。 “放心吧,凤祁这一族的大长老最擅长御兽,流月是得了他父亲真传的,一定能找到。”沧玉琼道。 “那就麻烦了。”兰沁向流月道。 “兰沁客气,这一路多亏兰沁照顾,流月无以为报,一定帮你找到玉佩。” “那我就先与流月去找玉佩,反正我们顺路。”沧玉琼道。 “接下来的路,你们注意安全。”兰沁道。 “没事,你看。”沧玉琼指着兰沁眼前的河,道:“这条河是栖河,向下走几日便到了栖溪,过了栖溪就是凤祁境内了,过了凤祁,就到中州,苍月教在中州,都安全了。” “兰沁就此告辞。”兰沁向沧玉琼及流月道。 “好,我们在栖溪等你。”流月道。 马车内,兰沁边给凤染处理伤口边陷入沉思。马车外紫阳突然开口道:“主子,那玉佩一定能找回的。” “紫阳如何肯定?”兰沁语气有些疲惫。 “是属下失职,属下也是方才才觉察那沧玉琼及流月怕是不如表面那样简单,况那玉佩他们拿着并无用处,怕是要对付主子”,紫阳道。 “与你们无关,原以为人总还有那么些值得信任的,是我被冲昏了头脑。”兰沁与凤染绑好伤口,道:“马车快一些,你能受得了吗?” “属下没事,只是伤了胳膊与后背。”凤染道。 “青阳是遇见被门北的人之前失了功夫,还是之后。”兰沁向凤染道。 “行至途中,青阳的轻功便有些不对劲。”凤染道。 “流月从头至尾从未接近过青阳,看来那位沧玉琼不仅懂毒,而且很懂。”兰沁道。 “主子。”紫阳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兰沁揭开车帘,看见远处山上有两道身影离去。 “看来有人怕我们跟不上,真是用心。”兰沁看向马车内的凤染c凤颜道:“你们两个驾车从北门派正门入内,我和紫阳先去追。” “主子,那两个人武功不弱,属下同主子一起去吧!”凤染道。 “他们既然在等,便说明她们要的人是我,但行动的只有两人,不一定是北门派的意思,所以青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们从正门入,先去见北门门主。若是他们以礼相待便罢,若不是,护住自身安危,后面的我来处理。” “是。” 兰沁与紫阳下马车,施展轻功跟上了山头。 “主子,我们两人实在冒险,要不属下放信号联系尘宵。”紫阳向兰沁道。 “现在还不能动,此次看似是沧玉琼c流月与我之间的矛盾,其实流月身后后凤祁,北门身后也有凤祁,如果我没猜错,就沧玉琼下药的手法怕是与宫家关系匪浅。”兰沁道。 “主子是说,有人在挑拨离间?”紫阳道。 “他不过是利用了我们的各自所需罢了。” “可是朝中人?”紫阳道。 “而且,很可能是我们一直忽略了的人。所以,在这关头,我们不能再有更多东西暴露在其眼前,不仅是十三门的人不能动,我这边若出了事,穆轩那边也一定要拦住,钟离与凤祁不管是真是假,本就有矛盾,不能再陷入被动。”兰沁望着已不见了人影的山头,转头看向紫阳道:“看来我们轻敌了,这场盛宴才刚刚开始。而我们刚一开始便被摆了一道。” 山下,兰沁一行方才待过的水边,一紫衣男子着人将浸染了蓝色液体的甘遂沿着栖河放置在水中。并向身后侍卫道:“京里动向如何?” “半个月前,栖溪有瘟疫的消息已传至京内,陛下召集天下名医,报名者二十余人,其中还有玉面神医。太子请旨亲自前往,再有五到十日便到。” “季弘亲自前来?” “是。” “原本想让他们先自己玩玩,既然他非要来送死,捎上也不错。”紫衣男子道。 “那沧玉琼和流月能派的上用场吗?”侍卫道。 “由不得她们回头。” “既然已经发生了瘟疫,主子为何还要下毒?” “瘟疫在栖溪,靠近凤祁,后便是钟离,为不牵及自身,他们已经请宫家人抑制住了,但却并不根治,只让他们不死不活的养着,待朝中来人。看来他们几家仍是联合甚密的,这于我们毫无用处。 这毒随着河流向下,经明日阳光一照,若有人饮水,便会出现与栖溪瘟疫相似症状,恰好这惊华仙子兰沁今日采了甘遂,有沧玉琼c流月作证。听说那位兰沁有仇必报,若钟离涉入,这场戏一定很精彩。”紫衣男子说完转身上马。 天色渐暗,兰沁及紫阳近乎将整座山翻了过来,还是未找到青阳身影。紫阳望着山上隐隐亮起的灯光,向兰沁道:“凤颜和凤染早已上山,为何北门派还是没有动静。” “北门派是在告诉我们,此事并非他派中所为,若非我们找到青阳及带走青阳的那两位,去上门讨债,他们或许很乐意就此冷眼旁观。”兰沁停了手中动作,站定歇息。 “主子可是身子不适?”,紫阳看着兰沁道。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此刻山里你觉得哪处最危险。”兰沁看向紫阳。 “主子是说山后的洞内?”紫阳道。 “白日里倒没什么,但若是晚上,进去了,很可能被瓮中捉鳖。”兰沁道。 两人走至山洞前,兰沁方要进洞,紫阳便先行一步道:“白日进去时,属下已经记熟了洞中情形,主子先等一下,属下进去探探。” “一起吧,若你进去出不来,就剩我一个了,我又记不住路。”兰沁向紫阳笑笑。 “怎么,来都来了,不进来吗。”洞内传出一男子的声音。 “主子别”是青阳的声音,发颤的很不对劲。 兰沁望了一眼紫阳,从怀里掏出一铁管,进洞不远处便立即取出一个珠子向前扔去,原来那里面装着夜明珠。 又行了数里,兰沁不知踩了什么,突然从墙壁中冒出数支短箭,幸亏两人身手敏捷,只是紫阳最初拉兰沁时臂膀被箭擦伤,兰沁摸了摸他的脉,没有中毒迹象。 “再不进来,你的这位属下可就没命了哦!”一女子声音传出。 兰沁潋耳听着声音,突然将数颗夜明珠齐齐撒向洞中不同方位,见有人影闪过,紫阳先行跃了出去,果然引了那两人出来,兰沁随后紧跟,看似毫无防备。直到两男子手中剑刺向兰沁与紫阳时,兰沁突然推了紫阳向另一边,左胳膊上生生受了两剑,不过只是擦伤,那两人看形势不对,方要撤,便有白色粉末扑向两人满面,片刻便都倒了下去。 “主子,紫阳能对付他们。”紫阳看向兰沁胳膊,看样子是生气了。 “我知道,只是方才在洞外,听着青阳声音不对。”兰沁看向紫阳。 “属下与青阳本就是用来护主子周全的,主子一而再,再而三犯险,属下” “我只剩你们了”,兰沁异常沉静的声音在这深洞里响起,而后,紫阳看着她望向自己笑着道:“好了,下不为例,赶紧找青阳吧。” “是。” 洞外,一人掠身而去。 北门派山庄内,方才还低头摆棋子的男子看见来人,立即起身行礼,看得出他这份恭敬发自内心,并道:“青木公子。” “嗯。”被唤作青木公子的男子应了一声,兀自坐在桌子另一边,拿了白子。 只见这位被唤做青木公子的男子一袭月白锦袍,锦袍缎面隐隐雅致的绣着些许玉兰花,更显得此人身姿不凡,华贵如玉,优雅尘外。待其抬起头,让人不由叹服其天人之姿。那如同上好丝缎泛着光泽的如瀑长发撩了些许于身后松散绑着,很是让人可望不可及,而他双眸位置覆着的银色面具,更为其添了几分神秘。 已然行礼毕,抬起头的男子,赫然是那位孔书生。他望着青木公子道:“孔某每每见到公子,总要小心几分,怕一时不慎走偏了路。”这般对话,倒不像做属下的。 “此语,听闻几年前,你与钟离大公子讲过。”说话声音温润而又清朗如玉,仿若有魔咒般。 “听说,那位钟离大小姐也是容貌惊为天人。”孔书生看向青木公子。 “你到安阳说书半年,不曾见?”青木公子落下一子。 “她出门皆已纱覆面,孔某还以为公子见过”,孔书生道。 “睹了她的容貌,你一定走不偏路”,青木公子自始至终神色未曾有过任何变化。 “天下能得青木公子称赞之词,除却钟离穆彦,这是孔某见的第一人。”孔书生说完,转向身后的护卫道:“请白日上山的两位姑娘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青木公子(一) 孔书生之前并不识得这位青木公子,知道此人与己有牵,是在自己父亲故去之时。 其父交给孔书生半方含有“青”字的玉印,告知他,若有人拿了含有“木”字的另半块与它合做一块,便听从此人命令行事。 其父去世两年,一直未曾有人来找,直到五年前某日,突有人拿了信物上门道:“主子请孔门主。”而自己前往后,见到的便是这位青木公子。 青木公子倒不让他做其他事情,仅是将大启按地域分为东西南北中五方,让自己管理东边区域内的商铺及此区域内凤祁c钟离等动向。跟他半年时间不到,孔书生便不自觉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态度。并非他如何管教自己,相反,只要你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其余他全然不过问。然而,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武学经书,奇门遁甲之才,让孔易如何都不能不佩服,更恐怖的是,根本无人探查得到其来历,仿佛凭空出现般。且,不仅在启国c六安c乌狄c炎戎,甚至在与启国国力相当的庆国c宴国,他的声名也是不凡。 虽一开始,孔易问了其与父亲渊源,然而这位青木公子连落在书上的眼神都未曾给他,仅是用他那清朗如玉的声音道:“他愿听我之令,行我之事,你不愿,可离开。” “我想何时离开,便何时离开?”孔书生试探的问。 “过了此时,可给你全尸。”他的声音依旧如故,甚至嘴角还带了丝浅笑。 孔书生当时对此人着实感兴趣,且又有父亲遗言,行礼道:“属下孔易,愿听主子之令。” “主子?”,青木公子终于抬起了他那高贵的头颅,道:“唤我青木公子便可。” 孔书生当时还在为不是主仆关系而窃喜时,后来才明白,自己并未被他列入以他为主的范畴。 救出青阳,行至半山腰,有北门派着人下山引路。 那男子看了眼背上背了一人,两手各拖着一人的紫阳,又看向兰沁道:“在下北门派大管事北桥一。” “给他吧!”兰沁向紫阳道。 北桥一接过两人继续拖着前行。 进入山庄,大红的灯笼将庄内照得很是喜庆。 经过一荷塘,兰沁见亭子里两人在下棋,亭子下方两边按次序立了许多门人。凤颜c凤染看见兰沁及紫阳c青阳,立即赶了过来。 “主子,你受伤了。”凤染看见兰沁衣袖上有血迹,紧张道。 “没事儿。”兰沁径直向亭子走去。 兰沁看紫阳将青阳放置在亭子一侧的石凳上,又扫了眼北门派大管事将手中一男一女扔在亭子内,后,抬眼看向石桌边的两位男子,一位是方才被北桥一唤做门主的孔书生,她先前并不知道此人是北门派门主,但本就知他身份不简单,故而此刻也没有多大情绪波动,只是看向另一男子时,那男子刚好抬头,似是扫了一眼她的衣袖。 看着男子通身气派,兰沁只觉感觉很是熟悉,突然转身一阵猛咳嗽,连心都咳得隐隐作痛,若二哥在世,一定有不输于那人的风姿。收了帕子,凤染与她理了面纱。转回身时,兰沁已然恢复了以往神态,望着孔书生道:“在下兰沁,失礼,阁下可是北门派门主?” “在下孔易,北门派门主。”孔书生起身作答,看兰沁看向自己身边的男子,孔易望了眼青木公子,向兰沁道:“这位是孔某挚友,青木公子”。 “挚友,看来他是在告诉自己无需有所回避。”兰沁默默想。 青木公子此人,兰沁倒是很是耳熟,因为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又被江湖人称“神隐青木”,也有人因其眼覆银色面具,称其“银眸青木”的。 传闻此人极善经商,其手中商铺遍布大启内外,且好做善事,待贫困有志之人极是慷慨,故而声名极好。就连养活着兰沁及兰沁一众属下的尘展,每每提及他,也要立马一副烧香供起来的模样。 “兰沁有几个疑问。”兰沁收回目光,看向孔书生。 “姑娘尽管问。”孔书生看向兰沁。 “兰沁的属下可是你让人抓的?”兰沁指向之前喂了解药仍在昏迷的青阳道。 “不是。” “他们两人现在可还是你门中之人。”兰沁望向亭内地上一男一女。 “是。” “今日之事,门主觉该如何处理。”兰沁望向孔书生,眼光依旧沉澈潋滟,但那瞳孔漆黑的漠然则慑人心魄,孔书生虽见惯了凤祁文熠那双能噬人心魄的眼眸,但仍旧被这样的眼神震撼了几分。连坐在一边的青木公子都感觉到,眼前女子散发的阵阵寒意。 “背叛之人,姑娘想如何处理都好。”看来这位孔书生欲将此时作为私人恩怨处理,正合了兰沁之意。 “他们也该醒过来了。”兰沁淡笑望向孔易。 “如何醒。”看着瞬间收了寒气的兰沁,孔书生表示自己有些懵,她竟能一瞬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门主想要温柔些,可以唤醒他们,只是花费时间较长;若简单粗暴的,可以舒展舒展筋骨试试。” 她是让自己拳打脚踢啊,孔易眉心不自觉跳了几跳,转向兰沁道:“要不兰沁小姐来,可以解解气。” “兰沁及我的这几位属下今日已经废了太多气力,还是门主来吧,只是别弄死了,兰沁还有用。” 让自己堂堂一个门主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对人拳打脚踢,而且其中一位还是女子,她得有多讨厌自己啊,孔书生不自觉看了眼青木公子,却发现青木公子嘴边挂了一丝浅笑看着自己。已经跟了他五年了,孔易多少有些了解,眼前此人这般模样笑得有多温润,那笑容背后便有多残酷。对了,他生气是说得过去的,因他告诉过自己,他与钟离穆彦是旧友。而兰沁是钟离穆彦的妹妹这一消息,还是自己半年前亲自告诉他的。 突然,一声压抑的闷哼传来,兰沁朝青阳走去,蹲身欲给其把脉,却在靠近他时,青阳突然恶狠狠的捏住兰沁胳膊,仿佛要甩出去。抬眼看见是兰沁后,便突然松开,向后退,眼里已经充血。 兰沁抬手点了其穴道,将自己披风扯了下来将其从头掩住,这一动作,不仅让亭子里几人,甚至让亭外一众人都愣了一瞬。明眼的人都知道,这男子怕是中了春药,且是极为烈性的。 兰沁看着仍在不住发抖的青阳道,“忍一忍,你中了两种毒,一种毒我在山下已经给你喂了解药,解掉后才能解第二种,我探探你的脉看如何了。” 在北门门主将两个下属一顿拳打脚踢,觉得自己的威严已经在亭外两侧隐隐憋笑的下属中丢尽时,却还不能忽视亭子里坐在棋盘旁,边高贵优雅的自己与自己下棋边周身散发如三月之晖光芒的男子,只能向兰沁这边道:“孔某这里有药师”。 然兰沁连头都不曾抬,仍旧在把脉。孔易暗下决定,日后还是少惹此女子为妙。 片刻,兰沁起身,向青阳道:“两种方式,第一种,我让人给你找几个干净的女子,第二种” “第二个。”还未等兰沁说完,便听青阳道。 “第一种相对轻松些。”兰沁道。 “第二种。”青阳抬头向兰沁。 兰沁望了他须臾,转身向孔书生道:“听说,你这里有一寒池。” “带他过去。”孔书生看向北桥一。 看着紫阳扶着青阳已跟着北桥一远去,兰沁向孔书生道:“门主这里可有女下属?” “有”,孔书生不知兰沁在想什么,他望了一眼青木公子,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会是给当解药吧。” “让今晚能走多远走多远”,兰沁并不理会他的眼神,接着道:“让你手下的男子离寒池十里开外守着。” 孔书生终于明白,她是顾忌她那位下属的自尊啊,神色认真了几分道:“一个下属,值得你这般?” 兰沁走至地上已经醒来的一男一女身边,转头看向孔书生:“兰沁在山下时便想,今日他们若伤了青阳性命,就算与北门及北门背后势力为敌,也要让北门为他陪葬”。 “孔某以为兰沁小姐知北门背后之人。”江湖人都以为,北门派背后有凤祁势力。 “兰沁在意的本就所剩无几,手中握的更是越来越少,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总还要做些活着要做的事,门主觉得呢?”兰沁看着孔书生宛然一笑。 看着拥有那样漂亮眉眼的女子,却说着这样一番话,孔书生望着她久久未能回神。 “你以为,光用寒池的水,便能解情毒?”地上女子看着兰沁。 “自是不能,所以才不让你的门主伤及你们性命啊!”兰沁淡笑,对了,这才是她,这样的她是最理智的。 “你想做什么?”那女子看着不断靠近的兰沁道。 “听说北门二门主的情毒,需要二门主的寒冰诀与三门主的焰火浆的内力调合,再配上寒池的水,方可解。而你练的是焰火浆内功,他练的是寒冰诀?”兰沁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青木公子(二) 听到此处,孔书生及青木公子双双抬头望向兰沁。 “主子,你不能动用内功了。”凤染和凤染单膝跪地向兰沁道。 “马车内的笔墨纸砚可还有?”兰沁向凤颜c凤染道。 “有。”凤染答。 “再拿几本书,将我的筝也带过来。”兰沁道。 “主子”凤颜与凤染还是未起身。 “我今日有些倦,不想再说第二遍。”兰沁望向地上两人。 兰沁看着远去的凤颜c凤染,又扫了眼空无一人的亭外,最后将目光落在青木公子身上道:“公子要不要回避?” 青木公子只是面向兰沁,并未答话,虽然看不到那人眼睛,但兰沁感觉得到,那面具背后的眼睛是看着自己的。兰沁突然想知道,有那样容貌的男子,到底拥有怎样的一双眉眼。 见那男子复又低头自己与自己下棋,兰沁收回目光,向孔书生道:“门主呢。” “那功夫于你并不合用。”孔书生向兰沁道。 “兰沁也不愿做这有损阴之事,奈何总有人苦苦相逼。”说罢,一道蓝光于她手中喷薄而出射向地上之人,强大的内功气流将她的面纱冲了开来。 如墨长发随着衣袂飘飘,她本就周身莹莹如玉,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更与她添了几分飘渺,及至最后,她竟有几分透明,仿佛要消失般。 这便是移功心法,将自己的内力放出,引对方功夫,然后相容,汇入自己体内。虽说消化后功力会大增,但过程极耗费精神气力,稍有差池便会反噬,更何况兰沁中毒之故,本就不能轻易动用内功,如此,只能让体内之毒扩散更快。可即使知道,已然返回的凤颜c凤染看着兰沁这般,却毫无办法。 只见抬头看向兰沁良久的青木公子轻轻抬手,凤颜c凤染以为他要与主子不利,却不想,他使出了与兰沁一般的内功与她助力。 收功后,兰沁看着地上之人方才还歇斯底里道:“我的功夫,你竟然将我的功夫”一副要吃了兰沁的模样,此时却没了动作。兰沁知道又是自己的容貌之故,让人连脾气都没发完,于是叹了口气,转身向凤颜道:“还有面纱吗?” “有。”凤颜取出以新的面纱于兰沁系上。 兰沁望向仍旧看着自己孔易书生道:“兰沁惶恐,不想看惯了青木公子风姿的孔门主竟也能惊讶到这般。” “你以后别在我面前取面纱,我是青木公子的。”孔书生摸了摸耳朵向青木公子靠近几分。 兰沁望着听见孔书生此语毫无反应的青木公子,似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然后向青木公子规规矩矩的施礼道:“兰沁谢过公子方才出手。” “如何谢?”兰沁只觉得这男子声音与自己二哥的声音极像,很是好听。 兰沁一愣道:“公子想兰沁如何谢?” “你要谢,却不知如何谢?”青木公子语气温润了何止几分,这样的语气,孔易表示从未听过。 “兰沁听闻,公子好做善事。”兰沁微笑着认真道。 “哦?”那男子哦了一声,沉沉一笑,这样的笑容,又刷新了孔易的认知。 兰沁觉得他在捉弄自己,眨了眨眼睛,索性不理,转身看着已经回过神的地上两位男子,淡笑道:“于习武之人而言,失了内功比失了性命更甚,但两位动我的人之前,就应该明白,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或许兰沁今日技不如你,奈何不得你。但欠的终究要还,总有一天也会有人奈何得了你。”看吧,她总是一副我虽伤了你,但是你咎由自取,别记恨我的处事方式。 “你不想知,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动你的人?”地上女子道。 “可惜了,此事,不管是沧玉琼c流月,还是你我,又或者你背后之人,终究被人摆在棋盘上玩弄了一番,比起棋子,我更在意执棋之人。”兰沁道。 “你要放过我们?”另一男子道。 “你们于我该付的代价我已收到,至于用北门的身份去做这等事,比我兰沁更不爽的,应该是你们的门主,他要如何管自己的属下,兰沁不便插手。” “交给刑管事。”孔书生说了一声,便有一人迅速闪身带了两男子离开。 “进去多久了。”兰沁向凤染道。 “半个时辰。”凤染答。 “笔墨纸砚呢?”兰沁问完,便有凤颜拿了过来。 兰沁将一应东西接过,向凤颜c凤染道:“你们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得忙。” “是。”凤染c凤颜看见兰沁很是疲惫,终究没说什么。 “两位很闲?”兰沁望向孔易及青木公子道。 “看样子兰沁小姐不想休息,让客人一个人待着有失待客之道。”孔书生心里极是想要离开的,奈何身边两尊大神,没一个是自己惹得起的。 “这倒是。”兰沁很是赞同的模样,收了桌上棋子,将笔c墨c纸c砚向两人眼前各放置整齐。然后将手中书给两人手边各放了一本,道:“清明快到了,抄吧。” “不都烧经文吗?”孔书生看着手边的《女子德行详述》,觉得自己的认知在一遍一遍的被刷新。 “兰沁什么都烧。”兰沁抬头向看着手边书面封皮的青木公子道:“兰沁到现在还是觉得心里不平,本想要孔门主抄着让兰沁解解气的,奈何青木公子是孔门主挚友,想必也是乐意帮忙的。” 孔书生看见如此大胆的兰沁只觉额间冷汗连连,准备替她回旋回旋,抬头便见青木公子已经开始抄写,他扶了扶额,想道:“这世道当真疯狂。”于是便喊了一声“磨墨”,立即出现两位护卫,立在青木公子与孔书生各一边开始磨墨。 兰沁扫了眼青木公子的字迹,赫然发现,之前自己得的那几张字条竟是他传的。 “他为何要传字条帮自己,难道真的相识?”兰沁默默想了想,实在没从记忆里搜出此人的影子。于是转身坐着调息内功,良久,拿起旁边古筝开始弹奏《清心咒》。 因弹奏中带了寒冰诀与焰火浆调和后的内功,寒池里传来的动静渐渐小了几分。一曲奏完,兰沁向孔书生道:“寒池离这远吗?” “我带你去。”孔书生道。 “不用,你抄书,他带我去。”兰沁指向孔书生身边磨墨的人道。 看着兰沁远去的背影,孔书生道:“这般清心咒,孔某多少年没听到了。” 却听青木公子道:“到底已非当年。” “是啊,以前总听穆彦与文熠提及这位钟离大小姐如何可爱调皮,如今却是能于淡笑间将一件可怕的事做的风轻云淡,且瞬间控制自己的情绪,气场收放自如,着实像了她那位人前正经人后狐狸的兄长几分,且很识时务。”孔书生道:“只是,她们此次似乎牵出了更麻烦的东西。” 见青木公子并未接话,孔易继续道:“就不知当今这位皇帝陛下有无后悔,自己当年大手笔的‘七月之祸’其实是在自断臂膀。” “季氏人最不缺的是野心,当年动表世,如今手又伸向隐世,果真让穆彦说对了,那一场开始算不得什么。”青木公子仿佛一个述说着。 “钟离大人及其夫人与两位公子,是用命守了钟离全族。想必那位钟离子尹尚书算是彻底醒过来了。如今,钟离族内虽说还有几个跳腾的,不过是钟离几位长老留作乱人耳目之法的。”孔易龙飞凤舞的写着字,正常时的他是慢条斯理的,“不过,跟那样一个走一步谋三步的人做对手,果真可怕。只可惜了他当年护的极紧的弟弟c妹妹,怕是很难从这场漩涡中脱身了。” “总能护他们周全。”青木公子神色有些复杂。 “孔某倒有一法子,能替公子解了照拂旧友情谊之忧。”孔书生看向青木公子。 青木公子望向孔易。 “弄傻。”孔易道。 见青木公子搁了笔嘴角挂了丝浅笑,孔易颤了颤,以为他要自己动手,想了想自己很是微弱的武功修为,道:“这个孔某实在不敢效劳,这般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若真她有个好歹,孔某一定会被剁了,倒不是孔某怕死,只是公子知道,孔某最适合的并非打打杀杀,用才不当,于公子有失。”说完,却发现青木公子留给自己一个还算识相的表情后抬脚向寒池方向走去,孔门主知道,自己得去干活了。 兰沁刚将筝放在离寒池不远的亭子里,便见青木公子朝自己走了过来,而孔书生已然在使用内力帮青阳逼情毒。 看兰沁望着远处,青木公子坐定道:“你的内功我与你已调合,无需担心体内之毒。” 看来是在给自己解释为何没阻止自己用移功心法了,兰沁也坐定,道:“兰沁知公子好做善事,却不没料到公子如此菩萨心肠。” 青木公子很是清楚的听明白了,她这话是在与自己撇清关系,只是温润笑着看向兰沁,并未答话。 “兰沁与公子可曾见过?”兰沁自知此人自己惹不起,对于惹不起,又不是必须去惹的人,兰沁向来坚守“惹不起总还能躲的起的原则。”但此人,兰沁又有种很是熟悉c亲切的感觉。 “许是。”这回答简直是废话,“听说你丢了一块玉?” “嗯。”兰沁道,“公子可知御兽之人,如何与兽对话。” “声音。”青木公子道。 “若她并没有发出声音呢?” “腹语。” “听闻凤祁一族有人擅长御兽之术?” “嗯,凤祁大长老,其女得其真传”。 琴音从兰沁指尖缓缓流出,依旧是清心净神类的曲目,有月光为伴,清风相送,飘飘渺渺,意境悠远,如她本人一般,给人一种不染尘的清净。 看不见一个人的眼神,是非常让人不安的一件事。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眼睛,于当事人而言虽少了一份被探知的危险,却同时也将自己关在了深深的黑暗中。此时,也只有青木公子本人才知,自己的眼睛里到底流淌的是怎样的心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北门孔易 青木公子于青阳解毒毕便已离开,无论是先前纸条之事,还是今日之事,于他,兰沁仍旧是满腹疑惑,奈何这位看似温润实则疏离感十足的青木公子并无替她解惑的打算,兰沁也很是识趣的一带而过。 依旧是在天色还未亮时,兰沁由凤颜凤染伺候沐浴更衣。 洗漱装扮毕,孔易着人请兰沁于厅内用早膳。饭菜准备的很是用心,清淡精致。兰沁向外扫了眼天色,淡笑着向主座的孔易道:“门主若不惯这个时辰用早膳,便不用勉强陪着兰沁的。” “哪里,偶尔试试不同事物,孔某也很是乐意。”过了一晚,他俨然又回了原来书生模样。 席间无语,看着兰沁优雅的用膳姿态,孔易给自己夹了片青笋暗暗赞叹道:“不愧是穆彦教出来的女子,果然好教养。” 等兰沁落筷,孔书生也落了筷,同兰沁走至门外道:“可要歇息?” “谢门主,兰沁怕是歇不了了。”兰沁转头微笑看向孔易。 孔易笑了笑,道:“后面的路怕是比兰沁小姐想象中的要难走。” “许是,兰沁也是昨日才明白,怕是扯出了更可怕的东西。但总要向前走的,所幸这条路上并非兰沁一人,兰沁无力收拾,总有人收拾。若能将他们暴露出来,兰沁也很是乐意。”她的双眸总是那样沉澈潋滟而空洞漠然。 “换条路如何?”孔书生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真的生的极美。 “门主也换条路如何?”兰沁微笑向孔易。 “小姐知孔某走的是哪条路?”孔书生似是有些感慨的低头看着从脚下伸出的青石板路,它通向荷塘,连接木板桥,隐隐延伸至山门外,便再有些看不清了。 “不知,但终归是门主自己选的,”兰沁看向山门方向向孔易道:“走走,顺便送我下山。” “他们不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孔易摩挲着腰间刻了北门字样的羊脂白玉。 兰沁笑笑,伸出纤细莹玉的手指点了点身旁一支肆意舒展的桃树树叶上滚动的露珠道:“看看你这山里的景致,怕是时辰也就差不多了,况且,早些时候赶过去,或许还可以歇一歇。” “本还担心,看来是孔某多虑了。”孔易这次的笑容倒是有几分真,当真有些呆书生模样。 “谢门主,有人曾与兰沁说,任何事情,其实与吃饭c睡觉是一样的,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一步一步走终归会有结果,至于结果好坏,无非因人而异各凭本事了,而本事这东西并非一朝一夕的,遇事再去忧虑,并无多大用处。” “这份不要命的淡然,可其实她并非如她表面看起来那般淡然吧,否则直接复仇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孔书生望着已向下山方向走去的兰沁默默想道。 眼前的女子,孔易虽曾听钟离穆云与凤祁文熠多次提及,但真正见到,也只是两年前她在江湖声名起之后,而知道她是钟离穆彦的妹妹,却是在半年前与凤祁文熠一同到安阳城之时。许是曾经被穆彦与文熠在耳朵里灌多了其信息,又许是她是穆彦的妹妹,故而不知不觉便多在意了几分。可纵然多次领略青木公子那人神共愤的气度与脸,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兰沁小姐身上的确有让人一见误终身的魅惑。 说起孔易与钟离穆彦c凤祁文熠的相识,还在十年前,那场面简直是实打实的鸡飞狗跳,然而却让他时常怀念。 此后虽见过许多人,但孔易觉得自己从未弄明白,无论是钟离穆彦还是钟离兰沁,又或者现在的青木公子,为何他们身上总有一种无端吸引人的光华,一举一动言一行,都莫名让人仰视,明知危险,却抵挡不了。钟离穆彦之号,生时不知乱了多少人心神,即使亡故,也没让人安生。然而过慧易折,许正因是他们这样的人,才得不了一生安平吧! 想到此处,孔易不由心惊,对啊,自家公子身上也有那般相似的风华,莫非? 钟离氏族其他几位年岁相当的公子孔易也是见过,没有见过的只有穆彦的两位亲弟弟,钟离穆清与钟离穆轩。然而须臾他却是摇了摇头,青木公子之号在自己认识钟离穆彦之前便已声名渐起,而那两位公子当时年岁还小,绝不会有那样的魄力,否则恐怕比当时只有十五岁便能将已渐腐朽的钟离大族清理梳洗干净的钟离穆彦还要可怕。 孔易觉得自己想多了,风华相像恐怕只是相处时间过长被影响之故,自己不也被影响了。然而他强压下去的发颤的心,连自己都觉得其实他是在害怕深究,在自欺欺人。 因为,钟离穆彦是一座山,是一座孔易始终在仰望的山,他活着时,是信仰,他死去时,便同时也滋生了其他任人无法轻视的东西。怎能,又怎可轻易被跨过,被置于身后。 话说孔易,在没有遇见钟离穆彦与凤祁文熠之前,的的确确是一个十足的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书生。尽管他自小便知自家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孔父一只胳膊能扛起四麻袋粮食,然而他却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孔易曾在自家父亲无比担忧自己百年之后自家儿子很可能活不过两日的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信誓旦旦日后会成为一个教书先生,赡养父亲。尽管他看得出爹爹的担忧半真半假,因为孔门里的人还是很忠心的,绝对护得过他两日,尽管自家当山大王的爹爹对他如此远大的志向很明显的嗤之以鼻,并多次谆谆教导:“还不如当山大王来的痛快。” 为了与孔易证明当山大王很痛快,孔父不久便下山为自家儿子虏了两位压寨夫人,那两位被虏上来的压寨夫人模样当真生的好看,孔易觉得自己长了十几年从未见过皮相如此精致之人,美中不足的是这两位均为男子。 一直喊着抱孙子都给自家呆书生喊出茧的孔父此刻却一反常态,边两巴掌将自家儿子拍的摇摇欲坠,边道:“怎么样,老子没骗你吧,当了教书先生哪里去找这么好看的媳妇儿。” “他们是男子,于礼不合。”自从这两位很好看的男子站在孔易面前,孔易莫名觉得周遭的空气冷了不止几分,他忍了再忍,才忍住问对方冷不冷,去给找几件衣衫的冲动。 “什么礼不礼的,老子都不要孙子了,你还挑三拣四的,”孔父将自家儿子向前一推,立马换了一副憨厚笑脸模样向被虏上来的两位男子道:“空院子有好几个,你们随意挑,缺什么尽管叫他准备。” 孔易觉得自己才是被虏上山的。 这是孔易初次见到钟离穆彦与凤祁文熠,一个虽不苟言笑,但玉树临风,品貌不凡,看起来不难相处,然而不久他便为此打了自己的脸。另一个浑身散发着冷意,不时嗖嗖飞过来几个眼刀,似乎时刻在说老子不好惹。可最让孔易瞠目结舌的是,当年如此模样的凤祁文熠竟然在不久后仿佛全然换了一个人,时而嗜血暴虐,时而宛若常人,却再也不时常嗖嗖飞眼刀。 孔父携众人离开后,偌大庭院只余三人大眼瞪小眼。与其说是大眼瞪小眼,不如说是钟离穆彦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悠然自得的欣赏孔易满头冒冷汗的模样,凤祁文熠皱着眉头嗖嗖的向身边的两人放着眼刀。 孔易时而皱眉,时而欲言又止,将这些年所学字眼c修辞在脑中尽数过了一遍又一遍,但终究没有想好措辞来解释眼前的情形,此时他也深刻的体会了一把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一圣人之言,直到凤祁文熠不耐烦道:“院子在哪儿?” “在在下孔易,两位这边公子请。”孔易听见声音,慌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还不忘礼数十足。后来孔易才知道,原来自家爹爹领着众人在林间人家已停了许久的马车面前只干脆利落的吼了一声“我们是打劫的”后,便有钟离大公子很是优雅的掀开车帘,用扇子轻轻挡回凤祁大公子那把正要出鞘的剑,顿了片刻,用仿佛说今天天气还不错一样的语气道了一句“好”,当时他脸上似乎还有些刚醒过来不久的朦胧。于是乎两位公子在自家还在蒙圈儿的一众打劫之人簇拥下浩浩荡荡的上了山。 不出一日,房间的被褥被那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委婉要求下换了十几遍,浴桶换了十几个,洗澡水添了几十次,茶水被那位顿不顿飞眼刀的公子嫌弃了百十回后,从来好脾气,十几年来不曾有过不忿情绪的孔易,此时终于招架不住,他深刻认识到,自家爹爹哪里是给自己虏压寨夫人去了,分明是请了祖宗回来。 然而几日功夫后,孔易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们的学识与认知所折服,此后也时常互通书信,或一同外出游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栖溪瘟疫 寒来暑往,已是几个春秋。 接触久了,孔易逐渐深刻认识到,与自己年岁相当的钟离穆彦与凤祁文熠所处的位置c所注视的远方,是他从不不曾祈及的高度。也是那时,他赫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有满腔热血。心,竟生平第一次有了蠢蠢欲动之感,那感觉与自己先前为避开当山大王而选教书先生全然不同。想着,终有一日即使不能与他们比肩,也要成为一个于国于家有益之人。 然而,他的这腔热血还未等它彻底沸腾便被现实泼了透凉。一日之祸,累累白骨,终究让他明白,果如父亲所说,所谓抱负,还不如当个山大王来的痛快。 那上位之人一念,便有百余家家破人亡,千余人命丧黄泉。逝者死不瞑目,生者自此扭曲。 他们还真会挑地方,竟又从钟离c凤祁下手。想到接下来要处理的事,孔易觉得脑仁儿莫名的开始阵阵作痛,“换条路吗?”想起方前与兰沁的对话,他低头沉思片刻,心底竟是不愿的。轻笑一声抬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又是个好天气,适合赏花读书! 可话说回来,公子往日离开大启,从没有亲自前来交代自己该处理之事的情形,看来此次之事的确大意不得。 想起公子昨晚离开时将那两位被兰沁留了条性命的门人料理的要生不能要死不得,孔易很识相的立即做出决定:安排完门里之事,需得将那位兰沁小姐再盯紧点,赏花读书之事只能再议。 他算是从自家公子的眼神中看得明白,在这地界兰沁若再出大问题,她一定不会是自己的所谓惊华仙子,而是给自己引祸上身的惊魂恶魔。 但令孔易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若自家公子真想护兰沁周全,方法岂止是弄傻这一个,又为何如此任她触及那些危险之事。孔易开始怀疑一向可以将公子交代的分内之事处理的游刃有余的他是不是真的有些呆。他觉得自己脑仁儿此刻更疼了,揉了揉鬓角,望了眼已然没了兰沁身影的山林,原路回返。 一路下山,兰沁感受着沿途山景从浓浓的还没睡醒的朦胧逐渐向沐浴着柔和光辉与晨露嬉戏的清扬变化。 北门山虽不高,景致却是极佳,远远望去,一碧如黛。山中岩石奇异,树木秀丽,有鸟雀在树上筑巢,叫声嘹亮而清远,给人别样的清净之感。 然而这份清净并没让兰沁感受太久,随着被派出寻找素和容青的十八名凤阳令暗卫的到来,她知道,自己的麻烦也随之来到。 兰沁虽仍旧未弄明白沧玉琼与流月为何如此厌恶自己,但她看出来了,她们确实想要她的命,却又不会蠢到,认为仅仅只靠北门山一行便能如她们所愿,尽管在众人眼中北门派身后是流月所在的凤祁一族。 所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果然,凤阳令暗卫带来三个消息。 第一个是素和容青已寻到,现正赶往栖溪,请走素和容青的是假借了钟离之名的六安皇族暗卫与大启皇族暗卫,与之前在安阳城外刺杀兰沁的是同一伙人。 “有人挑拨钟离与素和,还是表哥查了不该查之事,抑或两者都有?”兰沁默默想着。 路过栖溪,她让人将马车停靠至先前上山时曾在栖河边待过的位置,日光烨烨,栖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河面波光粼粼。整条河看上去显得甚美,然而河面下方的光景却被晃得愈加看不大清。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斑驳的撒下来,树荫里的青阳c紫阳c凤颜c凤染及兰一望着站在栖河边看向栖水的兰沁,都默不作声。 不止这一众下属明白,兰沁自己更清楚,她虽一直说着要复仇,其实是害怕复仇这件事的。 害怕失去c怕伤害更多人,所以她很少用十三楼的人,也很少用凤阳令暗卫。害怕双手沾满鲜血,负了念慈之名,害怕面目变得狰狞,污了空谷幽兰之意,那是母亲取于她的名,是兄长给她的字啊,她最不愿失去他们所期待的模样。所以她在等,等有人忏悔,等那些犯错之人能亲自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兄长不是教导她,人性本善的吗。她不信,自己那般睿智的父兄效命的竟只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刽子手。然而,六年了,终究是她幼稚。 阳光洒向周身莹莹如玉的她,仿佛能穿透她的身体一般,跟了兰沁十几年的紫阳不自觉上前一步急急道了声“主子。” 片刻,兰沁缓缓转身,淡笑着看了眼众人道:“我虽不害怕阳光,却讨厌阳光,如同我虽不怕麻烦,却讨厌麻烦是同等的。而日后,恐是讨不讨厌都要直面了,果真要一路不归”那笑容尽管是在这暖洋洋的光芒里也让人能感觉到浓浓的凄凉,那语气听起来有些已经无能为力到快要沉下去的厌倦,却不失拼命向起浮的坚定。 “属下愿誓死效命。”连在暗处的其余凤阳令暗卫也显了身,齐齐单膝跪地道。 “别轻易说死,死了就什么也做不到了。”兰沁似是自嘲,轻轻敛了笑容蹲身看向栖水。 “是。”一众暗卫道,他们知道,她终于又少了些逃避。 “都起来吧,”兰沁掬了捧水道:“兰一说说另外两个消息。” “是,”兰一行礼道:“流月已找到主子的玉佩,现在栖溪;第三个,有人借栖溪瘟疫之事在栖河里下了毒,随阳光照耀,饮水之人会出现类似瘟疫的症状,栖溪传来消息说有人欲散播此事与主子有关,已被压制。” “中毒之人多少?”兰沁起身。 “还未确定,栖河流经凤祁c钟离,两族已请宫家解了栖河河水里的毒,但对于发病之人仅做了病情控制,并未再有进一步动作。” “何时解的毒?”兰沁向树荫下走近。 “昨日傍晚,宫家人发现河水有异,连夜处理,”兰一道,“宫家人告知这毒与甘遂有关,沧玉琼说了主子采过甘遂做药之事。” “还真是环环相扣啊,不过若此消息一出,很可能离将我有钟离之姓,沧玉琼有宫氏之姓的消息散播出来也就不远了。我们几人虽未必有多重要,但让凤祁c钟离c宫家之间生了嫌隙,这样沧玉琼与流月背后之人才能获得更大利益。”兰沁望着河水静静陈述道,“但也正因为牵扯了三族利益,他们岂是谁想拿捏便拿捏的起。” “主子的意思是此事无碍?”紫阳道。 “只挨打不还手的日子,这几大世家怕是已经忍够了,更何况欺到了他们的地界。而现下,我于他们而言,还有能顺势而为拨一拨这团迷雾将暗中之人暴露出来的价值。”兰沁边向马车走去边道,“走吧,我也想看看这层层迷雾背后到底还有什么。” 栖溪在凤祁境内,虽然瘟疫正在这里发生,人心惶惶,有些颓废之象;虽然各种阴谋在这里迸发。然而,这里丝毫没有瘟疫发生时坟场遍野,浮尸遍野的景象。相反,施粥施药之处随处可见,且很是秩序井然。 因为明白,这无关乎世家之不忿,皇族之霸权,是不该被丢失的底线,是大义。 途径一施粥施药之处,兰沁让马车停将下来,一袭红衣的梦亦凡在弦雅阁青色标识布棚下格外醒目。弦雅阁管事文叔看见兰沁下马车,忙上前道:“小姐。” “嗯。”兰沁微笑看了看排的长长的领药队伍,向着布棚下另三位欲上前的女子点了点头,示意她们继续做事。 “情形如何?”兰沁看了眼还是没改傲娇脾性,只一开始望了这边一眼就再没理自己的梦亦凡向文叔道。 “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半月前开始时,有几人没赶上救治,十天前被控制下来后,已无大碍,”文叔待兰沁从来既像主子,又像孩子,“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小姐身子不好,先去歇着吧!” “好,”兰沁笑着应了一声,径直走向施药台,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正拿着两只空碗惦着脚费力的向台子上推,“要不要帮忙?” 小男孩回头,入眼的便是一双漂亮的含着笑意的眼眸。兰沁看他只是愣愣的不答,便将两只碗接给做事的女子,复又接过装满药的碗走出队伍,对还在愣神的小男孩道:“挡着后面人了。” 小男孩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眼,忙钻出来,盯着兰沁手中的两只碗看。 “我叫兰沁,你叫什么名字?”兰沁边将碗递给他,边道。 “君德。”小男孩低声道。 看着颤颤巍巍,仿佛害怕碗里的药洒出来而走的极慢的君德,兰沁偏了偏头思索片刻跟上前道:“你家离这远吗?” “”看着小男孩戒备的神情,反而逗乐了兰沁,道:“我看起来像坏人?” “很多看起来不像坏人的人可还是在做坏事,况且你还以纱覆面。”君德抬眼很认真的看向兰沁,尽管眼眸里有怒气,但那双眼睛很干净,还未染上太多尘埃。 “嗯,这倒是。”兰沁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一抹乌黑,接过他手里的碗,也认真的看向他的眼睛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伤害你对我又没好处。”后面一句话带着些许调侃。 “主子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属下送他回去。”紫阳上前道。 “回去也休息不了多久他们便会上门,而且亲自送上门很掉价,反正闲着。”兰沁将碗递给紫阳,牵起小男孩的手道,“走吧,算是我与你同路。” 同路?这条路通往栖溪外,君德小友方才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的马车从此处驶来。 她如今倒连撒谎都这般敷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使计碎玉(一) 梦亦凡望着远去的兰沁,停下手里动作,取出扇子狠狠的扇了几下,气哼哼的哼了一声,抬脚赶上来。仍旧很是别扭的向兰沁道:“赶我出来,这半年可如你所愿了?” 这确实有点冤枉兰沁,起码在兰沁看来是这般的。半年前可是这位梦大公子自己说要将孟家酒发扬光大的,只不过她借着尘展恰好来京,推波助澜了一番罢了。兰沁自觉忽略他的无理取闹,笑着道:“怎么会,你不在我身边闹腾,我还是挺不习惯的。方才见你在闹脾气,心觉得先找着缘由比较妥当,免得惹你火气更大,伤身。” 还算中听的前半句让梦亦凡轻轻扬起唇角,可后半句,很明显是在调侃,梦亦凡又娶出扇子准备加紧扇几下,这是他焦躁时的一贯做法。然而,转头却瞧见兰沁含笑望向自己的双眸,她的眼神看起来已不似半年前那般疏离,可沉澈潋滟之中更添了一抹深沉。 梦亦凡一直都知道,兰沁那双眸若认真起来,总能轻而易举让人迷失。他也不例外,瞬间失了脾气,低头揉了揉君德有些枯干蓬乱的头发,牵起了他另一只手。 其实梦亦凡是极不愿兰沁变成这般模样的,因为他知道,兰沁以往的疏离只是疏离了表面,而如今的深沉却深沉在了内心,这一点儿都不好。 兰沁听见君德喊梦亦凡“凡哥哥”,似乎对他很亲近,接着便听见梦亦凡道:“到了。” 原来,君德的母亲身子一向不好,父亲靠打猎供养全家老小。然而祸生不测,一年前他上山打猎时不慎掉进别家猎户设的圈套里伤了腿,如今仍需卧床将养,两夫妻膝下只有这一子,年纪尚小。 好在君德的父亲勤劳,母亲又会持家,小君德也很是懂事,昔日家里倒还存了些积蓄。加之左邻右舍相帮,这日子倒也撑了下来,不过,看君德的模样,似乎很是艰辛罢了。瘟疫控制后,一家人领药之事便一直由君德在做,梦亦凡也是十天前来栖溪后看见他,生了怜悯之心,出手相帮,是故熟了。 兰沁知道,梦亦凡怕是从君德身上看见了昔日自己的影子,否则,以他懒散的性子,全然不会有如此之举。 半年之久未见,这位面若傅粉,唇若抹朱,原本偏阴柔的红衣少年眉宇间多了些英气,眼神似乎也更加坚定了。只是这性子,想到此处,兰沁笑了笑道:“这几日你住在哪里?” “客栈。”梦亦凡道。 “听说你将孟家酒交与尘展在处理?” “嗯。” “确定不自己走?”兰沁抬头望了望天空,一碧如洗。 “我最后再说一遍,小爷我是你的人。”梦亦凡停了下来,用那双男女通杀c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看着兰沁道。 “这一次决定了就真的不能后悔了。”兰沁转身一如从前替他拢了拢敞的极开的红衣,这一举动让梦亦凡始终很是不自在,因为他曾远远看见她这般照顾过她的弟弟。 “我还是没找到能替代你给的那些东西,我需要一个支撑自己好好活下去的理由。”这是兰沁第一次听见梦亦凡用如此坚定的语气与她说将来之事。 “,你与文叔再建一个乐坊出来,名字你取便好。”兰沁敛了笑容看向梦亦凡,看得出这一次她是认真接纳他了。然而后来,她常常在想,若当初狠心一些,他会不会就不会是那般结局。 “已经到了要舍弦雅阁的地步吗?”梦亦凡道。 “最多超不过一年,知我身份之人似乎比预想中的要多,新建之事需在三个月内完工,里面主要人员,我安排人在一个月内调整完毕,不出意外,九月下旬会将弦雅阁交回傅老手中。” “傅老不可用,何不将他处理掉?” “如果他们安分些,冲着他是二哥所留之人这点情分,弦雅阁给他倒也没什么。倘若不安分,我给了他们什么,他们不仅要吐出来,甚至还要搭上性命。”兰沁看着远远驶来的马车,继续道:“看来又得准备上台对戏了,待会儿若见有人与我发生冲突,你着人护好他,人手不够,拿我之前与你的信物找文叔。再联系尘展,让他来趟栖溪。” “我跟着你。”梦亦凡道。 “你跟着我不过是多一个受制于人的人。”兰沁看着已快到面前的马车,与梦亦凡装样作道别礼。 梦亦凡也回礼道:“我知道了。” 来人果然是凤祁的人,进入凤祁别院,兰沁看见大堂厅内已然坐了六人。除凤祁文渊c沧玉琼c流月三人兰沁识得外,其余皆是生面孔。但就衣饰来看,可猜得出多是此次出面控制疫情的钟离c宫氏c凤祁三家之人。 进入厅内,上座的青衣男子起身向兰沁道:“在下凤祁文宵。”原来是凤祁族长胞弟之子。 兰沁回礼道:“在下兰沁。” 凤祁文宵将在座一众一一作了介绍,果然,从自己一进门便露出愕然神情的蓝衣男子为钟离一族之人,是钟离大长老之子钟离穆成,另一位灰衣男子则是宫家族长大弟子宫无凌。 各方见礼入座,便有凤祁文宵道:“此次请兰沁小姐前来,实有一事需向小姐确认。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小姐海涵。” “公子客气,直讲便是。”兰沁微笑道,由于大家年纪相差不大,氛围倒也不是很拘谨。 “好,”凤祁文宵回之一笑道:“栖溪瘟疫之事,想必小姐已知。实不相瞒,此前请来无凌公子已做控制,然昨日发现有人以瘟疫之名在栖河下毒,所下之毒中含有一味药材甘遂。而之前沧玉琼小姐中毒时所用解药中也含有甘遂,听闻此解药是兰沁小姐着人采了甘遂所制?” “不错。”兰沁微笑着看了眼一脸歉意的沧玉琼道,“若此毒真为兰沁所为,那我为什么要费如此气力,兰沁当真并非闲人。” “听闻兰沁小姐途中与北门派发生了些不愉快,众人皆知,北门派身后有凤祁一族,而”凤祁文宵看了眼兰沁轻咳一声停了下语。 兰沁微微一笑接道:“而兰沁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小姐言重了。”尽管凤祁文宵之前已着人打探过兰沁生平消息,但此刻仍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 凤祁文宵还在高速运转大脑想这位兰沁小姐接下来要出什么招时,奈何人家一改先前咄咄逼人之态,很是随意的吐了一个字:“哦!”此后便再无下语。 厅内顿时安静极了。 “不知兰沁小姐师承何人?”片刻,自始至终都在品茶的灰衣男子宫无凌淡淡开口道。 “兰沁不才,早前伤了身子,得无一公子调养,略懂几味药材。”尽管兰沁说这话时的语气真诚的不能再真诚,然而在座诸位都听得出来,她言语间其是在敷衍,可敷衍的过于光明正大,反倒有些让人辨不得真假。 “兰沁小姐若不悉心调养,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及你性命。”宫无凌仍旧语气淡淡,让人听不出他到底是想要知道些什么,还是只是随口一问。 “兰沁谢过公子,”兰沁笑着弯了弯眉眼,转头向凤祁文宵道:“不知公子可还有他事?” 未等凤祁文宵开口,一旁的凤祁文渊接道:“因兰沁小姐于此毒有嫌疑,现下有两个选择供小姐选择。” “愿闻其详,”兰沁拨了拨茶水,有些百无聊赖,他又是一副不安好心的模样。 “其一,交由官府来查;其二,由于栖河流经凤祁c钟离,事关两族安危,然,到目前为止,朝廷派解决瘟疫之人还在路上,故交由我们来查。”凤祁文渊一一阐述着选择,在座几人似乎想从兰沁面上看出些什么,毕竟她在江湖之中声名不错。 的确,兰沁不仅容貌不俗,琴艺卓绝,且有乐善好施的善名。尽管她在各大寺庙的善名是梦亦凡所为,在寻常人家的善名是十三楼里的人所为。 然而污点这东西还是很可怕的,有时候只针眼般大,却能掩了过往一切光华,何况此事。一旦被传扬出去,真假便已不再重要,可谓能致她身败名裂。 可显然,这位兰沁小姐并非常人,对于凤祁文渊这番略带威胁的说辞,人家依旧百无聊赖,只待他说完,方抬头微笑道:“兰沁无所谓选一,还是选二。几位可以讨论一下,决定了告知一声便是。不知可还有其他事?” 听完兰沁此语,凤祁文渊勾了勾唇,默默想道:“看来她已有抉择,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会以大局为重。”便潋目开始品茶。倒是凤祁文宵看了眼不打算开口的自家堂哥,接道:“没有了。” 兰沁起身淡笑着看向流月道:“之前给流月小姐添麻烦了,不知兰沁的玉佩可有下落?” “嗯,找到了。”流月柔柔一笑,拿出碧色玉佩起身递向兰沁。 只见那玉佩方被递至半空中,突然从后堂冲出一小孩,由于冲出的慌乱,撞了桌子,桌子碰了流月,那玉佩径然向地上滑落而去。这一切来的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谁会想到凤祁别院的议事厅内突然会冲出小孩。 兰沁愣愣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的玉,她也没想到流月会当众弄碎它。慢慢蹲身捡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使计碎玉(二) 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c钟离二公子钟离穆清之德俢,在同辈中是数一数二的。他们并非骄奢之人,然于兰沁却当真担了骄奢之名。兰沁喜吃籽橘,那是离大启万里之外的宴国才产的东西,然而一盘盘籽橘在兰沁的桌案上从未断过。 在那些有限的岁月里他们曾搜刮了许多珍奇之物与她,仿佛怕待她好的时间不够用似的。可兰沁早已被宠的有些没心没肺,加之并不喜那些金银玉石之类的东西,故而玩玩儿也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记得四岁那年,兰沁与穆轩过生辰,钟离大公子给穆轩做了一支笛子,那是穆轩一支想要的。给了兰沁一对玉镯,听说那玉镯世间仅此一对。然而她不依,非拉着自家大哥再与她做了架筝,她说有温度。 后来,父母兄长离开,兰沁回过头来再发了疯的找寻那些载着回忆的物件时,竟连一件也不曾寻得。唯有自家二哥给的这枚玉佩,她是第一眼便喜欢上的,故而一直佩戴于身上。 他们的东西,她已经差不多快失完了 一遇上父母兄长的事,兰沁总会失控,她沉沉的陷入回忆里,隐隐只听见流月道:“我不是故意的,君德父母都在患病,我偶尔会带他出来玩” 等兰沁再摊开手掌时,她的手心里只留下被那两半块玉割伤的血痕,而那玉竟慢慢化为尘末。直到听见有人喊主子,方抬起头,原来是紫阳。 看见她眼睛的人,都赫然发现,那里面只有空洞。 流月仍在不住道歉,兰沁慢慢起身,眼前的女子本就看起来柔柔弱弱,此刻正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让人觉得,是个人,都不该执啄她半句,否则便是十恶不赦了。 望着流月,兰沁若有似无叹了口气,是啊,本是佳人,何故自贱。感慨也不过一瞬,便缓缓展颜,笑容让周围的人竟觉得心颤,因为笑的太过若无其事,仿佛方才她的无助与眼神里浓浓的空洞只是他们一时的错觉。 只见她取出帕子与流月擦了擦泪道:“兰沁失态了,素闻流月小姐纯善,竟被兰沁惹得一副梨花带雨摸样,是兰沁的不是。”她言语又恢复了先前的漫不经心,在众人的注视下退后一步施礼道,“兰沁谢流月小姐寻玉之恩。”她的教养似乎已经深入骨髓,再血肉模糊的事,她也不愿以失了兄长教于她的礼数为代价来做,因为她知道,那样的举动难堪的是别人,难看的却是自己,她们不值得她如此。看见此刻的流月,她更坚定了此想法。 站在流月身边的小男孩,的确是今日兰沁来时路上遇见的君德。迎上那男孩躲闪的眼神,兰沁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向凤祁文宵道:“兰沁可是要在这里等诸位决定?” “”看着凤祁文宵似乎在斟酌回答措辞,兰沁微笑:“方才是兰沁失态,故人给我那块玉时,便告知那玉与其他玉不同,兰沁虽知越是贵重的东西,越是易碎,却不想它竟连痕迹也不屑留下,故而失了礼数,还请见谅。”又是这般看似极认真实则漫不经心的说谎姿态。 “小姐客气,是在下照顾不周。”凤祁文宵觉得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但今日确实被眼前女子的举止弄懵了。 “兰沁这些时日一路舟车,不知”兰沁淡笑着留了下语。 “院子已着人打点好了,”凤祁文宵对身后的随从道:“带兰沁小姐去留仙居。” 紧接着,流月带沧玉琼也纷纷道别离开,回了流月在栖溪的别院。 凤祁别院议事厅内只余个个若有所思的四位男子,一盏茶的功夫后,只听见宫无凌依然一副淡淡语气似是随意一问的向钟离穆成道:“我先前有幸一睹钟离家大公子尊荣,方才那位兰沁小姐周身气度与他似乎有些像?” “嗯,”钟离穆成应了一声道:“我也去歇歇。”这样随意的态度,看来他们很熟。 “他什么时候白日里有了休息的习惯?”凤祁文宵看了看潋目品茶的凤祁文渊,又看了看不知从哪里摸出本书看的宫无凌。然而,并未有人理他,而他似乎也已习惯,径自向厅外走去。 晚膳后,兰沁再与青阳把了脉,青阳身体向来好,此时倒也无恙了,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主子就这样放过他们?”凤颜嘟着嘴,她一路上把不忿表现的淋漓尽致。 “凤颜觉得该怎样?”兰沁道。 “属下知错。”凤颜自知失言低头道。因为凤颜也清楚,想要再往深探,目前只能被动接受,自家主子身份并未公开,若对方是像之前的北门派一样的江湖势力倒还罢了,就算有靠山,反正是他们无理在先。但眼前偏偏是皇族和世家,主子明显处于劣势,若轻举妄动,正面起冲突只会功亏一篑,讨不得丝毫便宜,沧玉琼和流月也是看清这点才会如此明目张胆。而她们背后之人很可能是听闻了传言,以为自家主子只不过是个有仇必报之人,故而利用。据目前情形,纵有再多不甘心,也只能隐而不发。 “再忍一忍吧,他们大费周章将我们从安阳引入栖溪,不止他们不想一无所获,我也不想。”兰沁看向门外远处凤祁一众护卫道。 “那接下来”凤颜看着转身向塌边走的兰沁咽下了后半句。 “接下来你们什么都别做,等这次的事尘埃落定后,我们就开始。”兰沁转头向着屋内几人道。 “可是主子身子本就不好。”凤颜道,凤染c青阳c紫阳也齐齐看向兰沁。 “受些委屈是一定的,可我这条命,并未打算交代给他们。况且你家主子我只是不动用武功,何曾真的如此弱。恰好楼里传来消息,宫家近来研制出一种名为离功散的药,服用后,中毒之人若内功足够深厚,用功时可将内力浮于身体表层,不仅武功能运用自如,且不会影响体内之毒扩散。宫无凌是宫家族长大弟子,应该有此药。”兰沁的语气带些轻松的味道,仿佛不久前失去玉佩之事未曾发生,可是比玉佩更贵重的东西她都失了。 人大概都是这般吧,一旦失去的多了,放弃便会成为一件很干脆的的事。 “宫无凌看起来油盐不进,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紫阳道。 “嗯,那我试一试美人计怎么样,这张脸似乎挺合用。”兰沁碰了碰自己面纱下的脸颊。 “主子,属下来想办法。”青阳很是严肃道,只要是关于兰沁之事,青阳严肃起来也是油盐不进的。 “开玩笑的。”兰沁眉眼弯弯的笑了笑,而此刻她身边望着她的一众护卫的一致心声是,“主子前一句话绝对是认真的,后一句话才是开玩笑的。” 夜幕渐沉,繁星一颗两颗相继睁开眼睛眨巴着,冰盘如玉,悄悄移上树枝枝头将自个儿挂在那里,仿佛是在歇歇脚c喘口气,好存些再往高处移去的气力。 打夜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它沉沉的向人们宣告着是就寝的时辰了。然而凤祁别院的后花园今夜注定要经历一个不眠夜了。 “兰沁小姐这是?”花园亭内几位公子远远看见兰沁一行,不自觉互看了一眼,后有凤祁文宵看着兰沁以及身后护卫道。 “兰沁今日来时所带之人都在这里了,不知可否请公子确认。”兰沁眉眼弯弯极其真诚的向凤祁文宵道。 “不用,小姐多虑了。”凤祁文宵眉心不自觉跳了跳,“女子难养,古人诚不欺我。”大概是他此时最想表达的。 “那便好,兰沁觉得与诸位在一起,无论是他人,还是兰沁,都会安生些。”她把对自己此种作为的极度赞同很露骨的表现在言语及神情中。 真是简单粗暴的方式,在场的凤祁文宵c凤祁文渊c宫无凌及钟离穆cd明白,她此举不过是要证明,今夜栖溪任何人发生任何事都与她无关罢了。 “你害怕这里不安全?”凤祁文渊嘴边噙着那抹他一贯认为很有亲和力,然而在兰沁看来很不安好心的笑容。 “嗯,兰沁向来胆小怕事。”尽管她的眼神看起来很真,但这话的确是兰沁来栖溪说的最假的一句了,连一旁兰沁的一众随从都觉得主子应该表达的让人更容易信服些。 “”明知是假,然而众人竟无言以对。 兰沁让凤染将棋局布于亭内下棋的石几上,从凤颜放置在亭内大石桌的一摞书里取出一本,自顾自安安静静坐下来开始抄写,仿佛在表明我很乖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熟不知她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烦。 其实惊华仙子兰沁小姐好抄书这一怪癖,三年前便已在江湖上传开。契机是,临安王之女季雅郡主携重礼登门请教兰沁琴艺,恰好碰上这位兰沁小姐抄书。 见礼毕,她轻轻浅浅的看了这位单纯活泼的季雅郡主片刻,又望了眼她身侧的临安王世子季棣,听说他们兄妹感情极好。于是乎,很是不客气的请他们上座与她抄了一整晚的书。之后,竟莫名其妙便深交了,可能这便是所谓的眼缘。而他们如此相交方式也是在江湖上被人频频提及。 故而,几位公子对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兰沁小姐此举,倒也没了看见她方才浩浩荡荡领了一众护卫进来时的惊讶,因为那阵势极像是来打架的。 凤祁两位公子从善如流的在石墩上入座,开始下棋,宫无凌挑了本画本子落坐于桌前,钟离穆成挑挑拣拣终于从那摞不是画本子就是女子德行之类的书籍中退而求其次的选出一本《女子德行详注》,似乎有些认命的叹了口气,开始抄写。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棋子落盘声,和毛笔笔尖接触纸张的沙沙声。而这一晚的情景,在往后多少个寂静的夜晚让此夜亭子里的人莫名忆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使计碎玉(三) 人们怀恋的东西往往不能再现,大多原因在于心境吧,而正好是那个时间的夜,那般明暗的月,那样数目的星辰,抑或那个做事的自己,那般模样的亭子,那样的晚风。可有时,却仅仅只是当时并未用心细看的倩影,而如今愈发清晰。 “主子,喝药了。”过了大约近两个时辰,青阳端着药碗走至兰沁身边道。 兰沁先前看他同凤祁的一位护卫走出拱门,觉得他果真小心,连如厕也让人跟着,果然不用自己操心,却不想他是给自己去熬药了。此刻她依旧全然没有自己才是那个时常让人操心的人的自觉。 “现在吃药?”兰沁先是看了看那碗黑乎乎的汁液,然后看了眼一旁的几位公子。 “是,虽不大妥,但主子已经好几日未服药了,属下方才借了药房。”青阳道。 “要不,明日再用?”兰沁带些商量的语气看向青阳。 “难道兰沁小姐是怕药苦?”凤祁文渊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很是好心的起身将桌上的蜜饯放在兰沁面前道:“吃了药吃这个,甜的。” 对于凤祁二公子给自己蜜饯这一举动,兰沁本能的认为他心存故意,虽然此时她是真的冤枉了凤祁文渊难得一发的善心,但就冲在安阳城初见时他留于她心中的印象,以及他嘴角那抹在兰沁看来贴着不安好心标签的笑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兰沁感觉自己世家大小姐的风范可算被丢尽了,只能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会,兰沁只是觉得在此处用药有失礼数”。这话半真半假,众人看得明白,方才她一抬头看见自家护卫手中的药碗时很是深深的皱了眉头,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药毕,兰沁望了眼夜空,想着大约子时了吧,转头看了看仍在下棋的凤祁文渊与凤祁文宵,又看了眼翻书的宫无凌,最后落坐在原来的位置,与钟离穆成开始抄书。 花影随着月光一点一点移上栏杆,由于这里气候偏热,尽管此时有风袭来,却没有寒冷之感,加之亭外荷塘内偶尔几声蛙鸣,倒也惬意。 寅时过半,在翻完所有画本子,抄了一本女子德行之类的书后,宫无凌抬头扫了眼已抄完两本书,现下正翻看画本子的钟离穆成,又扫了眼还在对弈的凤祁两位公子,眉尾不自觉一挑。不为别的,都快一夜了,这两位公子竟然两局棋未下完。 他知道,这两位是出了名的好下棋,棋艺不高不低,落子极慢,讲究的策略是能拖死一个是一个,性子稍急些的人绝对是不愿与他们对弈的。最后,他将目光转向兰沁,她刚收起第三本抄完的书,也正落了笔看了眼月光,复又收回目光扫向周围人,直看到宫无凌时,对了眼神,愣了一瞬。 宫无凌淡然收回目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递向兰沁道:“离功散。” “唉!”兰沁看着白玉瓷瓶顿了一瞬才轻轻的唉了一声。 “你这大失所望一样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宫无凌依旧语气淡淡。 “不是我没想到你人这么好。”兰沁这话真诚极了,尽管瞬间兰沁便反应过来,此语不应该被如此真诚的说出,立马改口道:“不是,兰沁的意思是公子真是好人” 兰沁的一众护卫此刻很庆幸自家主子说出的话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之前还在想使美人计是否能成功得它。”话说自家主子会使美人计么,凤颜凤染很是默契的互看了一眼,复又连忙低头。 听到几声不厚道的低笑声,宫无凌将手中书向高抬了抬,顿了片刻道:“试验品。” “兰沁谢过公子。”兰沁收毕,起身行了谢礼,抬头宛然一笑,复又低头开始抄第四本书。 “如果没有这一切,她或许就会一直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没有刻意的隐忍,没有百无聊赖的空洞,没有漫不经心的敷衍。可我们又何尝不是。”在场的几人神色各异的自作自事。 “栖溪这地方可真热闹,每日都有戏看。”天亮时分,看着一众人搀扶着面色苍白的流月远远走来,兰沁眉眼弯弯的边笑边起身。 “嗯,兰沁小姐来了之后格外热闹。”凤祁文渊落下一子道。 “这是第几局了?”兰沁走至棋盘边。 “第三局。”凤祁文渊道。 一晚上三局还未下完,这耐心让一向没耐心的兰沁很是羡慕,并且,她淋漓尽致的将这份羡慕写在了眼睛里。此举倒让刚抬起头的凤祁文宵出现一瞬的不自在,向后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身子,紧接着便听见兰沁道:“是否可以磨练耐心?” “”凤祁文宵将前一刻心脏不自觉收缩归咎于好些时日未见自家后院妻妾之故。 “嗯。”凤祁文渊嘴角噙着笑。 亭子外面流月一行已然到来,很是惊愕的看着亭子内的景象。先前在凤祁别院外时,守门的人告知流月,自家主子在后花园,她还疑惑这个时辰他在后花园做什么,然而此刻,聪明如她便知自己这伤是白受了。 原来,流月借昨日兰沁失玉之事,自导自演不仅让自己受伤,还连夜对她指使的君德下了杀手,可惜的是,兰沁在江湖上几年,该见的也见的差不多,总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小把戏里。更何况若真轻易栽在这里,她想要的东西恐怕就更难见到了。反正她是黑白颠倒着过日子,心里憋屈已久,且又不能还回去,拉着他们陪自己坐一夜,果然心里面舒坦了些。 兰沁觉得流月成长的环境一定是后宅不安,这一点倒让兰沁猜对了,流月的父亲凤祁大长老妻妾加起来足足有九个,还不包括被弄死的五六个。她虽自小是被宠着的,但自家娘亲与自家父亲一众妾氏争风吃醋的手段,到底被她学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弱柳扶风的流月小姐美目含嗔的望了过来,兰沁觉得自己的心肝不住的颤了一颤,很识趣的离凤祁文渊拉远距离,向亭子一角的宫无凌方向靠去。 美人频频送来目光,奈何这位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五官棱角分明,风姿奇秀,宛松似主,再多一份玉质,便与正常时的凤祁大公子凤祁文熠无二的凤祁二公子压根儿没抬头。 其实,凤祁文渊曾经是喜欢过这位娴雅柔弱的流月小姐的,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然而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流月的心一直系在自家兄长凤祁文熠身上。后来,一次次看清她娴雅柔弱下的真面目后,一向自负的凤祁文渊不得不承认,自家兄长告诉他流月并非他的良人那句话原来是对的。 还是凤祁文宵看不过,起身向流月道:“可是受伤了?” “嗯。”流月神色恹恹答道,看得出来,她对这位凤祁文宵的态度连对凤祁文渊态度的千分之一都不及。 “可知是何人所为。”凤祁文宵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看来是习惯了。 “已派了爹爹的护卫去查。”流月道。 此刻扯出了凤祁大长老,分明是说让眼前之人别多管闲事。 “还真有趣,看来凤祁族内也不安生。”兰沁很是不厚道的想着。 “带大夫了吗?”凤祁文宵闪过一丝不悦。 “没有。”流月看了眼亭子内的宫无凌,终于抬头正眼看向凤祁文宵,似乎觉得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去请个大夫。”凤祁文宵并不理会,吩咐完侍卫后转头向流月道,“先去休息吧!” “我家小姐以往来时,一向住在留仙居,其他地方住着身子会不舒服。”感觉自家小姐掐着她的胳膊,流月右侧的侍女开口道。 尽管凤颜c凤染听了这话很是生气,但明白自己是客,便也都不动声色。 一袭暗纹水墨衣衫的凤祁文渊终于抬起了头,只向那边扫了一眼,流月及其侍女便不由自主的有些发颤。 倒是兰沁,竟有些幸灾乐祸的道:“这别院里有两个叫留仙居的地方?兰沁以为自己对取名字这事儿已经是最懒的,却不想还有人比兰沁更懒。” “只有一个。”凤祁文宵面上有些挂不住的道,毕竟流月是凤祁一族的人。同时也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兰沁很明显极不愿意待在这里,可自家族内之人却亲自给人送来梯子。 凤祁文宵得的命令是带兰沁回族,他知道,不仅要带她回族内,而且带回之前,这位兰沁小姐需得安然无恙。越是被重视,才越能引此次背后操纵之人的注意,以至于引他现身,从而将他放置在明面。还有一点便是兰沁背后的另一股势力,而这一点怕是连这位兰沁小姐自己也未察觉。 “哦,原来那地方是别人住过的。”兰沁这话虽说的和以往一样漫不经心,但里面的嫌弃却表达的很显而易见,而且还嫌弃的很孩子气,接着又道:“我的别院离这儿不远,公子若担心兰沁跑了,可派人跟着。” “小姐客气,届时在下去请兰沁小姐。”凤祁文宵看着道了别礼便要离开的兰沁有些头疼,真是一个比一个任性。他决定回去同身为族长的自家大伯发发牢骚,为何放着身为少族长的大哥,以及身为少族长弟弟的二哥不用,非让自己这个三公子来接手此事,他只好赚银子,并不好其他的啊! 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位守财奴凤祁三公子贪心,看上了自家大伯新得的一个琉璃花尊。凤祁文宵这守财的性子若被兰沁晓得,一定会被骨子里不怕事儿大的她,寻机会让他与同样守财的湛凌玉一较个高低上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调戏亦凡 栖溪地处凤祁境内,依山傍水,繁华之势虽不及大启都城安阳,但也不差。虽说方历一场瘟疫,到底清冷颓败几分,却未曾掩它往日气派,茶楼酒肆c邸店质库c秦楼楚馆应有尽有。恰又值春末夏初,放眼望去,碧水连天一色,满城绿柳成荫。 女子一袭月色逶迤拖地烟笼玉兰长裙,裙带璎珞迎着清风翩然轻舞,软纱轻挽,飘渺出尘。三千如墨般青丝撩了些许随意绾起,玉兰发饰微缀,双瞳若剪秋水,凭添几分灵动娇俏。熟悉兰沁之人皆知她总惯于这般打扮,逛街散步是,翻人家院墙是,杀人放火也是。 晨露映着日光,折射出璀璨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水汽。她本就因毒养身之故,周身莹莹如玉,此刻漫步于缕缕轻雾中,更似不是出自这红尘般。 “君德可有恙?” “”久久听不见答复,兰沁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自出凤祁别院便赶来的梦亦凡。 瞧见梦亦凡有些呆呆的望着自己,兰沁噗嗤一声轻笑。原因无他,梦亦凡大多时候都是傲娇而又别扭的,这般呆愣愣的模样极是少见。 许是听见兰沁的轻笑,又许是兰沁几位随从的视线太过灼热,梦亦凡此时方回过神,装模作样的将眼神向别处乱瞥。手中扇子快速舞动,却没能驱散他耳根那抹绯色。 “我真的很好看?”她这好捉弄人的劣根性又来了。 见梦大公子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兰沁再向梦亦凡凑近几分,额头似要贴上,沉澈潋滟的双眸里笑意盈盈。 “主子,再调戏下去,梦公子真要炸毛了,哦不,要咬人了。”虽凤颜c凤染没真正见过梦亦凡是否咬人,但以往被兰沁捉弄急了,时常会窜入厨房找鸡腿猪蹄狠狠啃一通,似乎连骨头也要嚼碎了去,可眼下,没人准备这些东西啊,只有活人! 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被一女子调戏的无地自容,是可忍,孰不可忍。梦亦凡啪一声收起折扇,站直身体,扬起下巴,将扇子一端隔着兰沁覆面轻纱抵向她下巴,似要调戏回来。 然而下一刻两人都愣住了。兰沁似是没想到梦亦凡会如此动作,梦亦凡则是迎上她的目光,看向她眉眼下那滴泪痣,衬得他此刻纵有万般脾气也发作不得。 城外远山寺院,钟声隐隐。 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轻笑出声。兰沁抬眸向几位护卫扫去,凤颜和凤染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她们此刻心里的想法是“看吧,我就说主子连调戏人都不会,怎会使美人计”。青阳c紫阳则一脸正直。 梦亦凡回头,迎着青阳c紫阳正直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这完全是迁怒,又因着平日里关系不差之故,人总会对自己亲近之人表现出过多喜怒哀乐等情绪,又啪一声打开手中扇子风流倜傥的开始摇,不过这次摇的颇有章法。 等兰沁撇过头憋笑毕,方又与梦亦凡语道:“君德可有漾?”此刻她的双眸里还染着笑意,看起来暖暖的。 “无恙,只是”发现兰沁周身氛围突然一改方才随意之感,有些戒备,梦亦凡停了下语顺着兰沁目光看向不远处茶楼。 茶楼二楼窗边斜倚着位绛紫色暗纹锦缎衣衫男子,挑剔的目光与兰沁对视片刻后,咻然撇过头,抬脚转向屋内桌边,一副桀骜不驯之姿。只见他双眸微潋,眼中神色莫辨,嘴角噙了抹冷笑,语气略带凉薄却又有些烦躁的开口道:“他们在做什么?那小子怎么还在她身边?” “大概是大小姐的决定。”冰蓝衣衫男子身侧立着一护卫。 男子抬头扫了眼那护卫,这扫视人的方式竟与兰沁如出一辙,只是眼神更冷冽c更深沉。 “主子,族长让您昨日就回族准备接手少族长事宜。”那护卫一板一眼,似乎并不受他冷冽而又深沉的目光影响。 “我若向她要那小子”男子话没说完便皱了皱眉,无意识的快速摇着手中折扇。他当然知道,他若向她开口,任何东西她都会想方设法给他的。 “回去。”男子似乎冷静了下来,向门外走去。然而低头瞥见自己手中折扇时,脑海中出现方才红衣男子那一幕,有些厌恶的将手中折扇扔向护卫。 “主子,是”青阳停了下语,看向兰沁。 “嗯。”走吧,兰沁潋目转头向梦亦凡,“你方才说只是什么?” 梦亦凡知道,兰沁虽未曾刻意隐瞒他什么,但每个人都有不愿别人触及的东西,他知道分寸在何处。若无其事的边将手中折扇敲向自己右肩,边道:“昨日我送君德归家不久,有几名暗卫赶来,但并无动作。寅时又来一拨,只是此时君德一家已被撤走,并未过多纠缠。我跟上去,见他们果真进了流月别院。 不过只从他们来去的身形看得出,凤祁暗卫的确不容小觑,若当时动起真格儿,我们未必是他们对手。”梦亦凡的眼神里散发着灼灼的光彩,兰沁知道那是遇见强者的兴奋。 “兄长曾说,仅是凤祁的八百凤隐卫,便敌得过大启千军万马。”兰沁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脑海里却莫名出现那位自称是大哥故人的青木公子的身影,他身上有一种二哥给她的熟悉感。 “可惜了。”梦亦凡仰头看了眼碧色天空感慨道。 “可惜?”兰沁回头看向他。 “我跟上去时,看见那位正从自家别院出来的流月对汇报情况的一众暗卫劈头盖脸的骂道‘一群废物’,那模样可一点也不柔弱。”梦亦凡啧啧的摇了摇头。 “各为其主,人家的暗卫可是个个训练有素,你以为都像我们这般,连我这做主子的吃不吃药都得听他们的。”兰沁还记着青阳昨晚让她服的那碗黑糊糊的药汁,似乎有些委屈,奈何青阳忠心耿耿的严肃面孔未有任何变化。 梦亦凡见状,朝兰沁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懒得理她,继续道:“不过一开始来的那几名暗卫回了凤祁别院。” “凤祁别院做主子的只有凤祁文渊c凤祁文宵c钟离穆成以及宫无凌,可能看出是谁的人?”兰沁皱眉。 “从他们的身手来看与青阳和紫阳倒有些相似。”梦亦凡转头看向青阳与紫阳。 “动作时不像真人,更像幻灵?”紫阳道。 “对,就是那种感觉。”梦亦凡将折扇停在自己侧脸上。 “主子,是钟离暗卫,不过修为不够,能让人明显看出幻出的灵来。”青阳接道。 “为何?”梦亦凡看向兰沁。 “这世间,唯有钟离一族之人大多在经过训练后能随意操控自己的生灵,有些甚至生下来便会。” “自己的生灵,那他人的呢?死灵能不能?”梦亦凡似乎很是感兴趣。 “每百年便会出一人。”兰沁道。 “我以前只听人说过,没想到竟是真的。”梦亦凡看向兰沁。 “是真的,只不过,每百年出现一次的能操控死灵之人,其血亲必有一两人为葬。而此人虽寿命长于常人,却一生孤寂。此现象,在钟离一族上千年来从未有例外。”兰沁微凉一笑。 是啊,世间种种,皆讲平衡之策。如何会让你只有得而无所失。兰沁时常在想,是否自己前一十二年得尽了别人用尽一生都不能得之物,是故才会尽数失去,用尽后半生来偿还。 日光烨烨,碧波凌凌。 满园玉兰花,些许正在枝头怒放,些许却已凋零。兰沁方记起,这时节玉兰花期已过半。 兰沁的每一处院落,似乎都被栽植着玉兰花树。有些是钟离几位公子所为,有些是十三楼的人所为。但若让兰沁仔细想一想,她倒并非钟爱玉兰花到如此地步。 她虽喜好美丽之物,然而真正放进心里的却是少之又少,而如今就更少了。 尘展是十三楼各门主中年纪最长,也最爱操心的一位,虽说年纪最长,如今也不过二十四五岁模样,但经商手段却是钟离大公子万里挑一选出来的。 “主子,您下次冒险前,先通知属下一声,属下好集齐十三楼众人为您殉葬。”后院凉亭内,尘展此刻正为北门派一行对兰沁言辞严肃。然而即使是说这般言语,他依旧是态度恭敬。 如此,倒闹得兰沁有几分想笑,“好了,坐,有些事要于你交代”。 尘展知道,这话兰沁没听进去,他也知兰沁为何很少用十三楼,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单膝跪地道:“属下冒犯,但十三楼本为主子您而存在,若主子不用,它便无用。无用之物何须存在。” “真顽固,我知道了,”兰沁起身扶起尘展,复又落座,拿起一块糕点递了过去,道:“今日便是要与你交代此事。” “是。”尘展给兰沁添了杯茶。 “有五件事需要你们接下来处理: 第一件,召回十三楼各大门主,近日,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日,期间,让四门主尘潋c五门主尘凡盯紧流月和沧玉琼,尤其是与他们接触之人。 第二件,据尘宵手中的六安国教派,提及在六安见到过极似先二皇子之人,且今日六安皇室动荡,安排七门主尘玥动用暗网配合尘宵手中教派取得可用消息。 第三件,我已让文叔与梦亦凡在造一个乐坊出来,你让尘玉把弦雅阁我们自己的人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对于那些心思有变之人,先别动,后面有用。 第四件,对于当年参与了七月之祸的各位朝臣,你安排二门主尘骞c三门主尘玉c六门主尘宵c七门主尘玥展开调查,交由让五门主尘凡筛选,以备后用。” 尘展将兰沁吩咐事宜一一记下,见兰沁望着茶杯不再言语,开口道:“主子说五件,还有一件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前往凤祁 暖风阵阵,片片莹白玉兰花瓣蹁跹起舞,仿若散落一场花瓣雪。 左手支头,右手伸出若削葱根般纤细修长的食指点玩石桌上七弦琴的兰沁,看着落入亭内石桌上一青瓷白玉茶杯中的一片莹白,素手微侧端起茶杯晃动杯中茶水望了片刻,抬起还带些沉思的潋滟双眸向尘展道:“穆轩可是到了栖溪?” “是,昨晚连夜赶来,今早方到。” “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发生何事,都让八到十二门门主看好穆轩。”茶楼里的果然是他,兰沁顿了片刻继续道:“用绑的也行。” “是。”尘展有些为八到十二门门主担忧了,可他的担忧里莫名掩着一丝兴奋,他正了正心绪,极力表示自己并非那般落井下石之人。 八到十二门是十三楼里的五大暗卫门,也是十三楼真正的实力所在,在离开钟离宗族时,兰沁不仅将钟离大公子留的两枚暗卫令留给了自家弟弟,甚至将他们也留给了他。 若真将这位小祖宗给绑了,八到十二门门主遭遇的一定不再是给喂足了春药丢进相公馆这么简单了。 可话说回来,最让尘展佩服的是,八到十二门五位门主竟都能清白至今。不过也多亏得他们定力好,否则可能早给处理了,这小公子可不是善茬。 实际上尘展更明白,绑了小公子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自家主子若出意外,陪葬的怕不止十三楼。自家主子费劲心思让小公子远离大启这滩污水,想让他活的与常人无异,熟不知小公子已走的比她还远。 “主子,凤祁来人请。”青阳在亭外停住脚步。 “动作还挺快嘛!”兰沁淡笑起身,眸色微凉。 “主子,属下还有一事。”言罢,尘展见兰沁望向自己,接道:“关于梦公子身世,他并非孟老亲子,孟老来自庆国,详细消息还在查。主子若要留梦公子在身边,还请主子留有余地。” “此事亦凡知道多少?” “消息来自庆国,梦亦凡从未离开大启,应当不知。” “此事先别提,查清楚后再说。”兰沁道。 “是,那梦公子与十三楼?” “她同青阳c紫阳c凤颜c凤染一般,留在我身边,十三楼的事十三楼里的人处理便好,无需过多人插手。”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尘展向兰沁施礼。 “噢,青木公子此人你了解多少?”已同青阳走出亭子的兰沁,似是突然想起,回头看向尘展。 “青木公子之名十几年前便在大启内外,尤其庆国声名起,然多只闻其名未曾见其人。他本人出现在世人眼前,还是最近五六年。听闻其身体孱弱,近几年更是缕缕沉睡,重楼便是其为将养身体所建。自今年情况有所好转,现正在六安国。”尘展道。 “十几年前?”兰沁蹙了蹙眉头。 她一遍遍回想当日北门派中情景,那人给她她从未有过的熟悉感。“一定在哪里见过。”兰沁边向前厅走去边默默想道。 厅内来人已落座,文叔正着婢女上茶。 兰沁看向来人,除凤祁文渊c凤祁文宵c钟离穆宏与宫无凌外,凤祁文宵身边又多了一个生面孔。 见礼毕,凤祁文宵将那人介绍与兰沁道:“这是舍弟,名文成。因栖溪之事还未处理毕,在下与二哥恐不能护兰沁小姐周全,族长特安排舍弟护兰沁小姐安危。” “在下兰沁。”眼前名为凤祁文成的男子,看起来只有一十五岁模样。只见其一袭锦缎黑衣,如墨长发理的纹丝不乱,脸庞板的极为严肃,然而却生了副孩童面孔,尤是那双圆而乌黑的大眼睛,更与其不相称的表情c装扮添了几分喜感。看到此处,兰沁不自觉想起六皇子季韶那副小大人模样,有些被逗乐了。 “文成见过兰沁小姐。”那男子揖礼道,一板一眼。“其前,兰沁小姐不介意回答文成几个问题吧?” “公子请讲。”这般冷硬的说话方式,难道没人告诉他与他形象极为不符?兰沁还在纠结眼前男子给人的违和感。 “请问栖河里的毒是否兰沁小姐所为?”凤祁文宵听见自家弟弟好不委婉的说话方式,很是头疼的揉了揉鬓角。 “不是。”兰沁此刻眼里染了笑意,自己见过的小男孩似乎性子都挺别扭,她全然不理会自己此时也正芳华这一事实。 “兰沁小姐不介意去凤祁一族走一趟吧?”凤祁文成继续一板一眼,仿佛一个官差在说跟我去大牢走一趟一般。 “介意。”兰沁蹙了蹙眉,眼里仍旧带些笑意。六大家族本族所在之地向来是隐秘之事,恰值这百年之约到期之际,皇室与各大世家明争暗斗,兰沁自然不愿多生事端,给自己惹祸上身。她只不过想要知道利用沧玉琼与流月之人,在族外反而更容易引他出来。 似乎没想到兰沁会如此作答,凤祁一族那是什么,是六大家族之首,是多少人想进还进不去的,这人有多不识相啊。自小便以身上流着凤祁一族血脉,有凤祁尊贵姓氏,对凤祁一族之爱如滔滔江水般延绵不绝的凤祁四公子凤祁文成听到眼前女子轻描淡写的介意二字,很是为她不识抬举怒从胸来。 这份儿怒从胸来即刻表现在他那瞪得愈发大的双眸里,和即将要鼓起的腮帮子上。 “别欺负我家小成儿。”看了许久戏的凤祁文渊嘴角噙着抹笑,上前将手臂搭在凤祁文成肩上,向自己方向揽了揽。 却不想这位凤祁文成小公子是极不领情的,很是嫌弃的甩开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调整好表情,俨然成了最初模样,真的很像挂上去了一个面具。 兰沁忍了忍,忍了再忍,终究没忍住,侧过头终于憋笑毕,调整好表情回过头来。此刻凤祁文渊已带着凤祁文成落了座,只有凤祁文宵站在面前。 “换人了?”兰沁眨巴眨巴眼睛默默反思:“难道真的是自己欺负了人家。” “兰沁小姐为何不愿前往凤祁一族?”凤祁文渊看着兰沁道。 “公子言重了,”兰沁微笑道:“实不相瞒,兰沁虽睚眦必报,但向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怎会丧心病狂至此,于栖河内下毒,以致伤及无辜。 可这脏水却实实在在被泼向了兰沁,那兰沁便不能视而不见了。 兰沁遇见这泼脏水的,一般都会在两种方法里二选一。”兰沁边说边向此刻正一副赏花品茶惬意姿态的宫无凌与钟离穆成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小姐说的是哪两种?”凤祁文宵顺着兰沁目光,也看向说闲来无事随便走走,便同自己先后进入兰沁别院的宫无凌及钟离穆成,他们的确也让人很是介意。原来“介意”是这么不舒服的事,凤祁文宵转头看向兰沁。 “一是接了这脏水,但是呢,此事又确实并非兰沁所为,未免委屈,所以啊,往往要如泼脏水之人所愿,实实在在的做一次;二呢,不接这脏水,可你们又不信,兰沁免不得找证据为自己证明,与对方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兰沁淡笑道。 “不知兰沁小姐想选哪一条。” “先选第二条吧,太麻烦了就选第一条。”了解兰沁的人都明白,她这没耐心的毛病又犯了。 “兰沁小姐之前不是说此事交由文宵等人商议决定吗?” “这几日情形突然让兰沁想明白,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兰沁倒想成为这握刀之人。” “兰沁小姐无需多虑,若非小姐所为,凤祁一族绝不会冤枉您,小姐安心在族里住几日便好。”凤祁文宵感觉眼前的女子突然有些兴致缺缺,以为她也嫌这事儿麻烦,暗叹正中自己下怀。 “实不相瞒,兰沁还有其他急事需要处理。”兰沁尽量让自己再有耐心些。 “兰沁小姐说来听听,文宵或许能帮得上小姐。”凤祁文宵表情极为真诚。 “油盐不进。”这是微笑看着凤祁文宵陷入沉默的兰沁心中此刻大大写的四个字。 “兰沁小姐若无他事,还请同舍弟启程,路上所需文宵已着人置办,若小姐还有其他需要,尽管提。” 兰沁微笑,凤祁文宵一脸真诚坦荡,两两虚与委蛇相对,此刻心中却有同样的想法:“这人真难缠。” 厅里已有人在隐隐发笑,凤祁文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情景,终于明白为何兄长让自己入座了。因为自己绝不会那般废话,很可能忍不住提起那女子便走。 “我在找人。”兰沁再无心装了,看着凤祁文宵直接道。 “不知是何人?”凤祁文宵也不装了。 “素和三公子,素和容青,”兰沁走到桌边端起两杯茶,递与对方一杯。 “不知小姐与素和容青公子”凤祁文宵停了下语。 “公子难道没听说,去年上京,惊华仙子与烟客公子上演了一场风月无边?本小姐不才正是这惊华仙子,找的素和容青正是这烟客公子。”兰沁已是没耐心到了极点,再加上她的劣根性,此刻笑的灿烂极了。 “主子,您先冷静冷静。”啊,终于爆发了,兰沁的一众随从听到自家主子此语,都暗暗低了头。唯有正给兰沁换茶的凤颜忙拉了拉自家主子衣袖。 “他油盐不进。”兰沁有些孩子气的当着此刻被她指为油盐不进的凤祁文宵的面道。 “可这般言语有损主子声誉。”凤颜给自家主子顺着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容青前来 天空仿若水洗过一般,碧的发亮。日光灼灼,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点点金色光斑洒在青灰墙壁与青石板地面,偶尔随着拂动的树叶不断变换着形状。几束光穿过雕花的窗杦落入厅内,屋子顿时亮堂起来。 兰沁正一副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的模样,倒让静坐在一侧品茶的钟离穆成忆起了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人人都道钟离大公子如何风姿卓绝,如何才貌无双,如何品行俱佳,却很少有人真正注视的是他这个有血有肉,有喜有怒的人。 他风姿卓越他见过,他才貌无双他见过,他品行俱佳他见过;他使出雷厉手段在仅仅一十五岁那年便将钟离腐朽之势焕然翻新的狠厉他见过,他为给自己的妹妹找生辰礼想办法去诳玉石世家湛灌族长时的睿智圆滑他见过,他被那位你说什么都一副好脾气的二公子惹得跳脚时的模样他也见过。对,就是这般,一忍,再忍,青筋暴起,直到忍无可忍直接耍赖。当然,耍赖也是分对象的,比如亲近之人,比如并未恶人。 真怀念啊,那个时候。钟离穆成每每想起他,都觉得腔内还残留着初次看见他尸体时的钝痛之感,自己曾仰慕成神一般的男子,竟就那样没了。甚至因着所谓百年之约,连仇都报不得。 他也曾冲动过,想着不管不顾,只要结果。然而被父亲狠狠抽了一顿,扔进石室后,终究想明白,他怎能如此混账,这钟离的腐朽是他翻新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都是他重视的。怎能不计后果,怎能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可他还是忍不住时常在想,若当日死去的是别人呢,哪怕是他曾捧在手心里的弟弟妹妹。只要他还活着,对。只要他活着 然而世事怎会处处随人愿,钟离大小姐活着,钟离小公子活着,甚至那位 对了,还有那位,也不知如今他去何处了,他可并非人们眼中那般纯良,或好脾气。钟离穆成眼眸里划过一抹莫名的光彩,让人看不透是算计,还是期待。 “咳咳小姐真性情。”凤祁文宵似是才反应过来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兰沁小姐竟然有如此一面,他轻咳一声缓了缓尴尬,继续道:“只是文宵闻得这传言已被兰沁小姐与容青公子解释清楚,似乎此事并非是真。” “本小姐向来多变,后来觉得这素和三公子确实容貌如玉,性情极好”兰沁甚至还偏了偏头想着夸赞之词。 “小姐小姐”凤颜更焦急的拉了拉自家主子衣袖。 “怎么了,凤颜可觉这词形容的不好?我也觉得太俗了些,配不上烟客公子”兰沁垂眸似乎准备再想几个高雅些的词来形容。 “主子,是素和三公子”凤颜低头拉着自家主子衣袖有些不忍心的道。 兰沁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的素和容青,僵硬了半响,摁着鬓角缓缓转身,道:“容青公子,好巧啊” “不巧,容青听闻小姐来寻,担心你寻不着,就来寻你了”素和容青依旧一袭青白锦缎衣衫,通身儒雅出尘之气,向来温润无波的目光此时却染了浓浓的暖意。看着兰沁悄然染上绯色的耳尖,这情景可是难得的很,纵然淡漠稳重如他也悄然生了几分捉弄她的心思,只听他又紧接了一句:“兰沁小姐方才对容青的形容之词甚好,配得上容青。” 世人提到素和三公子素和容青,无非出尘之姿,淡泊之名,这般性情的他,在场的诸位纷纷表示闻所未闻。看来这兰沁小姐的身份果如他们所猜。 “那个,你娘亲找你,好像很急。”怎能帮着外人给自家人难堪,兰沁对于自家表哥此刻前来搅局表示极度不满,强自镇定道。 “嗯,已经传书信回家报了平安”素和容青接过兰沁手中茶杯,取出帕子,将她方才洒在自己衣袖上的水渍一下一下的开始拭擦。 看见素和容青如此动作,凤祁文渊眯了眯眼,透出一丝危险,宫无凌淡淡瞥了一眼,继续品茶。 “哦,不是要去贵族吗,还去吗?”兰沁想起还有一根救命稻草,抬眼望向坐着的凤祁文成,眼神很殷切。倒让瞪着乌黑大眼睛灌了口茶水的文成小公子差点呛住自个儿。 “果然多变。”凤祁文宵看着兰沁,将这四个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凤祁文成放了茶杯,起身准备带兰沁离开。却看见素和容青收了帕子,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三本书,递与兰沁道:“你看看。” 兰沁拿起书翻了一页,里面夹着张字条,上书:“身为女子,你今晨举止实为不妥,怕日后兄长责备我失职,请将此三本书各抄十遍,日后我焚于兄长墓前。” 看着说话的语气,以及字条上的笔迹,兰沁便知是自己的那位性子别扭的弟弟,眼神里是别人很少见到的温柔。他除了在青台峰崖下那晚唤了自己姐姐,此后便是再也没有。 兰沁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当得很没脾气,自家弟弟没大没小,自己管不了。而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却被弟弟处处压制。 “小屁孩。”兰沁在心里又将这三个字添了一回,抬头向素和容青道:“各十遍?” “嗯。”素和容青看了眼兰沁手中三本不厚但均有上百页的书籍。 “这本你抄,十遍。”兰沁取了最上面那本书递与素和容青。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皆很流利,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 这的确不是兰沁让自家表哥第一次帮自己抄书。兰沁小时候好动,练琴坐不住,背书坐不住,作画也坐不住,总之是个坐不住的主儿。 素和大公子整治她的办法便是抄书。缘由无他,因为写字是兰沁极讨厌做的事儿,没有比这更讨厌。 练不好琴,抄书。 背不好书,抄书。 作不好画,抄书。 总而言之,只要她犯错,就两个字儿:抄书。 然而抄书也是分为两种的,犯的错重了,跪在书房里面边面壁边抄。尽管所有这个时候,她未进书房前,钟离二公子便早已将毯子c垫子送入了书房,甚至怕她无聊还时常将自己送进去作陪。 犯错不怎么重,那便一遍一遍抄书就行。 然而这位钟离大小姐所抄写的东西,笔迹十有八九书别人的。尽管可以看出代抄之人均刻意在模仿她那柔弱无骨的笔迹,终究有所不同。这些不同里当然包括兰沁小姐的这位表哥,素和容青的笔迹。 可奇怪的是,一向睿智的钟离大公子,在检查兰沁所抄之物时,仿佛眼拙了般,竟未曾有一次被揪出。 “公子放心,文成定会督促兰沁小姐认真抄写的。”凤祁文成依旧一板一眼。 “有劳。”素和容青从善如流接道。 这般对话,让兰沁觉得有些牙痒痒。 然而,这份儿心里的不爽快很快被兰沁给转嫁了,只见她微笑着向凤祁的人征询道:“我的侍女c护卫?” “族里不方便太多外人入内,还请兰沁小姐见谅。”凤祁文渊此刻只想送兰沁赶紧去族里,别再折磨他了。他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那几位妻妾是有多贤良淑德啊! “我也是外人,能否?”兰沁温柔婉转一笑,玩儿的心思让人一眼便可看清。 素和容青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这捉弄人的方式可真是光明正大,坦荡至极。 “文宵听闻兰沁小姐不擅长记路。”凤祁文宵已经没了脾气。 “你?”这是兰沁的弱点,知道的人越多越对她不利,凤颜瞪向凤祁文宵。 兰沁转头,看向凤颜,她与凤染为双胞胎,本就面容相似,平日里装扮也无二致,两根长长的麻花辫混着彩带总是编绑的很精致,一张婴儿肥的鹅蛋脸泛着浓浓的孩子气,尤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无一刻不透无辜之色。即使此刻是瞪着人的,却也让人看不出有多少怒气。 “无碍,”兰沁向她安抚一笑,转向凤祁文宵,“在凤祁地界,你们既请了我这做主子的,那我这侍女c随从,想必公子会安置妥当。” “当然,若几位愿意。”她这是让凤祁的人给她的侍女c护卫当护卫啊,凤祁文宵只觉得此刻头很疼,更为自己贪图自家大伯凤祁族长那盏琉璃花尊而接了这差事后悔不已。 “这地方看起来很是繁华,你们随便玩,有人会给你们付银两。”兰沁向凤颜c凤染c青阳c紫阳一一吩咐道。 “”凤祁的人已经毫无脾气了。 “可以随便吃?”凤染向来比其妹妹凤颜沉静些,但对上美食,最是让人哭笑不得。她一如既往,在第一日来凤祁时,便将此地酒楼c茶肆,甚至街头巷尾小摊点摸得一清二楚。看她此刻如此表情,可见此地合她胃口的东西怕是不少。 “你这个吃货。”也只有每每此时,凤颜才能比平日尽训自己的姐姐更理直气壮些。 “我们又不能跟主子去,而且这是主子的安排,还能给主子省银两。”凤染很是冷静的向自己的妹妹陈述着。 “”凤祁的人再度觉得,能跟兰沁这般主子的婢女果然并非一般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路遇刺客(一) 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瀑布斜飞,藤萝倒挂。一路佳境,大约行了半日,已是遍野木草丛生,芦苇低垂,在无通车之道。 马车回转,凤祁文成与兰沁弃车踏马,盘坡转经继续前行。 火轮低垂,玉镜将悬。兰沁四下顾视,见鸦雀归巢,林深露重,突眸色微沉,收缰勒马。 她虽常日里极少动用武功,但内功却是极为深厚的。若是留心,十里之内任何风吹草动她都感应得到。 然而兰沁这深厚的内功,并非她勤学苦练所得,用兰沁的话来讲,她也觉得这内功来得有些蹊跷。如此说,不过因她从不相信所谓巧合,可偏偏给遇上了。 景武十年,即七月之祸发生第二年冬。兰沁偷偷潜出谷,从代北山上返回途中,路遇一五十岁左右四方脸庞粗布麻衣男子。 对危险感知的本能让学武仅一年多的兰沁即刻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因为蚂蚁小,让一个大老爷们儿捉蚂蚁肯定不容易。 然此时,她武功虽不如何,但视恐惧于无物的变态性子早在谷中几位长老的磨练下登峰造极。 果然,那四方脸庞男子,一见兰沁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兰沁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保全一命,大仇未报,一定不能死于这莫名其妙的人之手。随时极力挣扎,然而不过多挨了几掌,多吐了几口鲜血罢了。 鹅毛般的大雪挥挥洒洒的将千山粉饰成一片素色。她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她知道自己在此人面前毫无出路,但她就想站起来。“许是地上太冷了吧!”后来她偶尔回想起为什么自己就非得站起来,明明很能会再挨几掌,明明很疼。 然而那人却未再靠近,仿佛被人控制了般,突然远远站定,双手掌心运出一股气流。 话说兰沁见他方才就很不对劲,目光呆滞,仿若被操纵的人偶,但挥掌拍向自己时,眼神里还有点挣扎后的清明,可此时却完全成为了人偶模样。兰沁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流进了自己的身体,似是火一样,灼烧撕裂着自己。 过了许久,那人竟那般倒下了,兰沁也终究倒下,再没力气撑着向起站。 她感觉到,厚厚的雪,已快将她掩埋。脑海中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让她扯了扯嘴角想到:“不知穆轩找不着自己,会不会哭,她还从未见他哭时的模样,即使父母兄长离开,她也只见过他哭过后发红的眼眶。” 她似乎梦见了二哥,他抱着自己,暖暖的,一如小时候那般。 兰沁醒来时,已在谷外,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已无那般灼烧撕裂之感,但脏腑内隐约有气流。试着运了运功,远方一株三人方能合抱的古柏竟被她一掌生生劈开。竟然是内功,那人竟是在给自己传内功。起身时,她的衣袖里掉落一本名为《移功心法》的破烂书籍。 后来兰沁多方打听,方知那四方脸男子便是武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素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之称的沧月教教主沧擎,噬武成魔,死于动用武功时走火入魔之故。 看见兰沁收缰勒马,已驰出几里远,明明一副孩童面庞偏偏总板的极为严肃的凤祁文成勒马回转,瞪着黑乌乌的大眼睛向兰沁道:“又怎么了?”语气中毫无保留对兰沁这一麻烦体的嫌弃。 “天快黑了。”兰沁望向树木遮天蔽日中隐隐可见的小块天空。 不说这话还行,一说这话啊,凤祁文成便觉自己极力压抑的火气又上来了。 这还真怪不得这位十分纯粹的凤祁文成小公子火气太盛。许因是在栖溪时兰沁的所为,让这位虽直肠些但总归识趣的文成公子意识到:应对此女,只能用躲的。 然而兰沁却并不十分配合他这一策略。除了一开始上马车,便说自己许久未眠要歇息片刻,故而浅眠了半个时辰外。其余时间就没安生过,同样也没让凤祁文成安生过。 她浅眠时恬淡而安静的神态,让凤祁文成觉得此女子倒也有美好的一面,然而睁开眼睛后,全然是另一番模样。 去溪水边理了理自己的妆容,虽说麻烦,但姑娘家嘛,本就重貌,这能理解,凤祁文成按人家要求,远远等着; 看见野生的龙眼,拽着他下车采摘了一回。可能是极少来山间,好奇,这也能理解; 瞧见几只兔子,她眉眼弯弯的表示想逮来看看,二哥说女孩子喜好这毛茸茸的动物,也行,这也给理解了去。 将他亲手逮的兔子玩耍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便说要放了。虽说他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冲着她还挺善良,这个也行。 然而接下来。 “陪我下棋。”兰沁将棋局布好,微笑抬眸望向坐在马车一角的凤祁文成。 “不会。”凤祁文成极力避免与她说话。 “我教你。”兰沁继续。 “不学。” “你莫不是怕学不会?”兰沁继续微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凤祁文成执子。 三局,五局,第六居,凤祁文成依旧满盘皆输。 “真笨。”这是一十五岁那年便在棋盘上将谷中五大世家号称下棋高手的几位长老杀的片甲不留的兰沁,在第六局落下最后一子时给凤祁文成的评价。 赶车的护卫表示,自己听见了自家主子磨牙的声音,还稍微想象了下自家主子生气时瞪大眼睛的模样。 又行了几里。 “你会不会笑呀!”兰沁看着又回到马车角落里,炸了毛的猫一般的凤祁文成。 不理,凤祁文成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一定不会吧,”兰沁继续,“你那张脸不适合板着,笑着才好看。” “傻子才不会笑,我一介男子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凤祁文成默默想,但还是不理她。 “我知道了,你一定不会。”兰沁似是很认同自己的说法,给自己添了杯茶水。 凤祁文成听罢,抬眼瞪着兰沁。 “我教你。”兰沁说毕便已在凤祁文成面前。在凤祁文成退无可退,瞪的更大的双眸注视下,这次是惊讶,捏着他孩童般面庞上嘴角两边的面皮向上提。 提完之后,退回到原来位置,向着还在惊讶中的凤祁文成道:“就这样,你试试。” 话音方落,凤祁文成已与自己赶车的护卫坐在了一起。 赶车的护卫表示,他听见马车内女子噗嗤一声轻笑。冒着被灭口的风险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更惊悚的是,自己从小便跟着的主子竟然也会害羞,此时连耳根都还红着。 “你别瞪我呀,谁让你明明长着一副孩童面庞,还总一副少年老成模样,而且看我的眼神跟看一个麻烦似的。你不理我,我免不得得理你,好歹我虚长你几岁,怎能如此小心眼。”兰沁看着回马停在自己面前的凤祁文成微笑着为自己辩解。 其实兰沁并非一个喜与人亲近之人,反之,淡漠疏离才是她。然而这是按一般情况来论。对于纯粹而又良善之人,她莫名的亲近,故而待他与待他的兄长凤祁文宵的态度大不相同。又因着凤祁文成那满身的违和感,兰沁的劣根性作祟免不得要捉弄他一番,欣赏一回他猫一般炸毛的模样。 “今晚赶不回去。”那双眼睛生的真美,这是凤祁文成第一次认真看向兰沁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低头拽着马缰绳道。 顿时,林间出现一瞬不自然的安静,连一丝虫鸣声也无。 紧接,凤祁文成的一位护卫及四位暗卫齐齐将凤祁文成与兰沁围圈护了起来。 凤祁文成看了眼眼前的密林,回头黑乌乌的大眼睛望向兰沁:“你怎知有人。” “猜的。”兰沁微微一笑,很明显在撒谎。“你看那林子深处树木那般密,打起架来肯定施展不开,还是这边好,虽说这边也是无径不竹,无阴不松,古木参天,但与那深处比还不至于太暗。” 凤祁文成的护卫及暗卫很明显感觉到来人实力非同凡响,然而却被这位兰沁小姐风轻云淡的说成是打架。说她不懂吧,她竟然比他们还早就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说她懂吧,也太过掉以轻心了。 然而这“掉以轻心”真是冤枉兰沁了,只是在她看来,过于紧张反而会分心。 片刻,丛林密处嗖嗖飞出十八道身影,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凤祁文成一众团团围住。但并未立即开打,只见领头的黑衣男子道:“我等无意与众位为难,只要那位兰沁小姐。” 未等凤祁文成等人开口,便有兰沁道:“原来诸位是冲兰沁来的。只是兰沁的规矩向来是说话前,合该先行自报家门,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语气虽轻柔却带着几分凌厉,眼神沉澈潋滟却又漠然深沉,凤祁文成第一次有些迷惑,她到底是怎样一位女子。 “你的规矩,与我们何干,识相的就赶紧跟我们走,日后若我能在他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让你好过几日。”领头的黑衣男子身后的女子阴恻恻道。 “真遗憾,”兰沁婉转一笑,低眉轻抚着臂上软纱,语气中带着些惋惜,“也是兰沁的错处,本该先行告诉你们,在兰沁面前这般说话的人,向来都是有来无回的。” “就凭你?什么惊华仙子,怕是容貌其丑无比,才弄了张面纱故弄玄虚的吧。竟然还要入我国都,被丢给我家主子当妾氏,提鞋你都不配。”那女子看似怒极,一副要剥了兰沁的模样。 “放肆,我凤祁境内,岂容尔等撒野。”这般语气,果然是少年老成,还在想着那女子提到的“国都c妾氏”字样的兰沁,听见凤祁文成此语微微一笑。 凤祁一众护卫及暗卫迎剑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路遇刺客(二) 月高风疾,星河璀璨。 兰沁含笑扫了眼一边拽着自己手臂一边对敌的凤祁文成,抬眸看了眼天空,月色缥缈。想着如此美景,当真不适宜杀人。 凤祁以武学兵阵在六大千年世家中著称,其凤隐卫可抵得上一国兵力,与其说七月之祸中因凤祁已隐退而未被牵及,不如说是无力动这颗地雷。 除去令人闻风丧胆的凤隐卫,其他暗卫实力自然也是不俗。然而看着眼前刀光剑影,对方竟也能与凤祁暗卫拼上一拼。当然,对方人多是一个原因,但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力确实不弱。 对方很显然不想这场厮杀进行的太久,开始利用人数上的优势拖住凤祁几名暗卫,腾出几人直击凤祁文成与兰沁。 凤祁文成因要护着兰沁,故而很快落了下风。围攻的六名杀手互看一眼,分别从各个方向同时夹击。由于对方似乎并未将兰沁放在眼里,到给了兰沁机会。 待其方要接近时,兰沁忽挣脱凤祁文成抓着自己的手,使出数枚金针。同时以内力拂过软纱,竟然密密的射出泛着冷冷银光的玄丝齐齐穿过两人胸腔。那两人在倒下时眼里含着震惊,至死都未曾瞑目。 “轻视他人,是不对的,难道没人教过你们?”兰沁望着倒下的两人似是在疑问。 凤祁文成见兰沁武功远远高于自己,倒也放开了手脚开始与对方对打。 忽然兰沁的耳朵微动,紧接便有两匹马飞速而来。马背上两位男子,一位面色是浓浓的病色的苍白,憔悴瘦弱的形体更显得一袭锦衣空荡荡的。另一位虽也容貌俊美但有种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冷硬之感,只见他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双眸似寒星。 对方杀手看见来人,齐齐后退,皆望向领头的黑衣人。只听见领头黑衣人道:“正好,又来一个送死的。” 又是一场厮杀,此时对方仅余十人,凤祁这边看起来并不吃力。 兰沁本就很少亲手杀人,眼下情形也并不太差,又因着凤祁请自己前去并未按好心,故而处于人不来惹我我便不惹人的状态。 她发现,之前与自己说话的女子并未参与打斗,反而是被人保护着。 除了对方要的人是自己而未下死手外,还有一个人他们也是不动的,那便是方才赶来的那位病弱苍白的公子。 兰沁此刻仍在在意那女子之前说的“国都c妾氏”等字眼,手中软纱扫过,便有地上一位断了气的杀手外层衣衫碎开。她看又回到自己身侧的凤祁文成一眼,蹲身欲找能表明那杀手身份之物。 手还未伸至对方衣物处,便有凤祁文成一脚将那杀手送至离他不远处的自己那位护卫脚下。此时对方已所剩无几,凤祁几位暗卫及之前来的那位周身剑眉星目的公子在对付。 望了眼瞪着她仿佛在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不知道避嫌的凤祁文成,兰沁淡笑起身。 那护卫搜出一块令牌,竟然又是大启皇室。“与安阳城外那次是一伙儿的?”兰沁暗想,“是不是这里面还有六安国的人?” 兰沁掠身向远处也开始参与打斗并已伤了手臂的女子,显然那女子不是兰沁对手,不过几招,便被兰沁用软纱勒住了脖子。 看来此女子很重要,即使已经分身乏术,仅存的几位杀手还是频频向这边望来。 “你不是大启的人。”这是肯定句,兰沁已然拉开了她用来蒙面的黑布,继续道,“你是六安国之人。” 那女子并不答话,仅是愤怒的看向兰沁。 “你说的国都可是六安国都?这妾氏不知是谁的妾氏?”兰沁虽是淡笑的,然而那女子竟然从兰沁眼中看到了如秋霜之刃一般的森寒。 然而那女子只是颤了颤,并未答话。 “兰沁并不记得有得罪六安什么人,你对兰沁如此痛恶,想必是因爱慕那男子吧。”兰沁继续道。 “是又如何?”女子终于开了口。 “不如何。”兰沁道,“只是兰沁连对方是谁都不知,你却如此大费周章,是不是蠢了点儿。” “你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他是为了权利才答应了姨母的。”那女子表情更愤怒。 “姨母?你姨母是谁?” 见那女子不说话,兰沁收紧了软纱继续道:“你是谁?” 那女子咬着牙依旧不说话。 “兰沁虽喜欢你这般硬骨头的女子,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不得不引得兰沁想知你们身份的心思更重了些。你确定不说?”兰沁温婉一笑,语气仿若是在征询,然而眼神里表明她已经失了耐心。 “我我是六安国的,你不能杀我。”那女子道。 “你明知我是大启之人,却还这般动作,而我知你是六安之人,却不能动你,这是何道理?况且你所答并非我所问。”兰沁语气骤然变冷,周围人似乎都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森森寒意。 “我说,我是,我是”然而未等那女子说完,兰沁掠身而出,再回头时,一柄剑已赫然埋入那女子身体内,唯余剑柄,当真是一剑毙命。 四周的杀手已经被处理完毕,只见一阵冷风吹过,兰沁赫然将手中软纱向方才那掷剑之人挥去。此刻她周身寒意愈盛,看来是当着生气了。软纱中银丝缕缕,缕缕致命。凤祁一众表示,她方才对付杀手时,连现在功夫的一cd未用。 接招的玄衣男子只是防守,并未向兰沁展开杀机,然而看似也是功力全开。十余招后,那男子突然收了功夫站定,这无疑是寻死,凤祁文成急忙挥剑劈向兰沁手中软纱,然而兰沁却突然收了功夫,松开软纱,软纱擦过那男子脸庞,留下一道血痕,散落几缕发丝。 功力全开时,竟能收放自如?要么是这位兰沁小姐并未用全力,要么便是她控制力超乎常人。 “大哥,你没事儿吧!”凤祁文成跑向那男子。 只见此男子一袭质地非凡的暗纹玄衣。风姿奇秀,他的容貌与凤祁文渊极为相似,唯有不同的是周身气度,若说凤祁文渊是黄昏低垂时的夜幕,那么此男子便是伸手不见五指暗夜,深沉c淡漠而狂野。 “没事。”玄衣男子拍了拍凤祁文成肩膀,气度高贵的低身捡起地上软纱,优雅从容的径直向兰沁走来。倒显得他是在纵容乱发脾气的兰沁。 “几年不见,兰沁不想我也就罢了,竟还下如此狠手。”玄衣男子勾起唇角,深邃的目光仿若无底洞。 没错,这位便是凤祁大公子凤祁文熠,安阳人称凤大煞神,六年前就凤阳令与兰沁做了场戏的男子。 “怎会,兰沁不过是践少族长当日所愿,让少族长看看再次见面,兰沁能接你几招罢了。”她说这话时,周身依旧森寒,望向凤祁文熠的瞳孔漆黑漠然慑人心魄。 “兰沁这般闹脾气,可是嫌文熠方才多管闲事了,只是文熠担心那女子伤着你。”凤祁文熠双眸似深沉的漩涡,虽勾着唇却并未在笑。 兰沁看明白了,若他眼睛里有笑意,那么他勾起唇时便是笑着的。若他眼里并无笑意,那么他勾起唇时,要么并未在笑,要么便是冷笑。 “睁眼说瞎话,明明是兰沁勒着那女子,”凤祁文成望着自家大哥默默想,“话说大哥何时会对女子如此和颜悦色了?” “和颜悦色?”此话若被兰沁听着,她一定会道一句:“兰沁竟不知此番已是和颜悦色,是兰沁不是抬举。” “少族长那一剑来的可真是时候。”兰沁知道,他是故意的,也就是说他知道些什么,并且在刻意隐瞒。 果然一切都不同了。他再不是代北书院时纵然被大哥和季弘惹怒了,也不过冷嗖嗖的飞些眼刀的少年,也不再是安阳城内人人惊恐的凤大煞神。 然而对于此时的他,兰沁多少有些心痛的,毕竟年少时自己见过他的真。可如今所有的事都有目的,步步为营,步步算计,这一点她从进入栖溪便已知道。而方才那女子也说对了,她不过是在被人利用,所以她如此下狠手更多是迁怒。 大概因着年少时那点情分,兰沁对于他到底抱有期待,而他,凤祁之人明知此事与兰沁无关,还处处利用,他此番所为于兰沁而言,更像是被背叛了。 尽管兰沁很明白,擅自对旁人抱有期待,擅自失望,是自己的不对。可她想着他终究是与旁人有所不同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一度凝滞,连周围的人都觉得紧张,然而下一刻兰沁似觉有些无趣,阵阵寒意散尽,向在凤祁文熠与兰沁之间来回看的凤祁文成道:“我饿了。” 凤祁文成看了看身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再看了看兰沁,又回望了眼自家大哥,着人开始收拾。 凤祁文熠勾了勾唇,将手中软纱递向兰沁。 “脏了,”兰沁看了眼他手中软纱,又抬起头似是无奈轻笑一下看向凤祁文熠道:“你又何必如此呢,反正那女子的脸我也是见了,不过一张画像,并非查不到,只是费些时日罢了。” “你如今这般模样,若让他见到,定是会不忍的,他那么疼你。”兰沁知道这里的“他”指的是自己的大哥,而他此刻说的这句话不含任何虚假,只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很复杂,或许连他自己也在矛盾着什么。 “你都成了这般模样,更何况是家破人亡的我。”兰沁婉转一笑。凤祁文熠摸着腰间玉佩的手微顿,咻然眯了眯眼望向已然转身离开的兰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大启宁王 月辉侵松,乔竹错落。 一株参天古木下,自兰沁与凤祁文熠开打的冷热交加之际,之前踏马而来的那位病弱苍白的公子便在猛烈地咳嗽,大有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之势,同他一起的剑眉星目男子不断给他抚背顺气,看来常做,画面竟意外和谐。 离他们不远处,凤祁一众随从已然搭起两个火堆,一火堆上正煮着水,另一火堆中隐隐传来烤红薯的丝丝甜意与烤肉味道。 “兰沁略懂医术。”兰沁走近古树,距离不远不近的站在那两位公子身侧望了片刻,只见那病弱公子脸色苍白,额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因着咳嗽的狠了,面上浮出不正常的红晕,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其实兰沁本想说自己略懂毒朮的,终觉不妥,便改了口。 那剑眉星目男子抬头望向兰沁,暗暗思忖,原来这位便是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惊华仙子? 一向自认为这世间再无自己母妃那般美丽的女子的季烑,此刻也不由得暗叹此女果然无负仙子之名。说起自己的母妃,那可是当年美貌名扬大启内外的素和家三姐妹之一。 季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兰沁,直到望向兰沁那双眼睛,剑眉星目的面庞上终于出现一丝名为震惊的裂痕,缓缓侧身让开。 兰沁执起还在猛咳的男子那瘦的似乎只剩把骨头的手腕,摸了摸脉,从衣袖里取出一白玉瓷药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对一侧的剑眉星目男子道:“将这个给他服了,再将他上身衣衫退开。” 剑眉星目男子还在犹豫,那病弱苍白的公子便拿起药送入口中,并摸索着退开自己的衣衫。 “这般听话?”兰沁默默想道,从衣袖里取出一排银针。 见状,兰沁身后一袭玄衣,仿佛将要他自个儿也融入了这夜色之中的凤祁文熠深邃如漩涡般的双眸眯了眯,似乎有丝丝寒意渗出。 随着银针没入肌肤,片刻,便有暗黑色的血珠渗出。 见那位病弱苍白的公子看起来终于没方才那般难受,剑眉星目男子起身见礼道:“在下季烑,这位是舍弟季盘。” 原来这剑眉星目男子便是宁王世子季烑,而这位病弱苍白的公子则是其弟季盘,宁王次子。 说起宁王季权,严格来讲他并非季氏血脉,而是先祖皇帝时长公主一脉。长公主并非仅是一位娇弱的闺阁贵女,她自小随父亲征战沙场,巾帼不让须眉。 待嫁之年,不顾门第之见,硬是要嫁给其父账下一位家世清贫的将领,先祖皇帝虽说多少有些不愿,但溺爱女儿已久,终究如她所愿。然而,公主出嫁未及两年,其驸马便战死沙场,此时,他刚出生的儿子还未过满月。 先祖皇帝虽念及其为国捐躯,功勋卓著,但终究不愿长公主为其守寡,孤苦一生,特赐此子季姓。然此子长成后英勇不削其父,屡建奇功,先祖皇帝遂封其为宁王,镇守一方。如今季权已是第二代宁王,其实质也算是位外姓王。 至季权这一代,天下已大安。他与先太子季昭c当今皇帝季明并先二皇子季兴c当今皇帝一祖同胞的临安王季简及钟离子澄等六大家族一众,同受教于希古先生门下。 后与当今皇帝季明,钟离世家嫡长子钟离子澄求娶了当年名满大启内外的素和三姐妹为妻。至此,他觉得人生至此已是大圆满。 然而这圆满并未长久,安阳都城内的皇权之争,终究未曾放过他。 他已是镇守一方的宁王,却又娶了千年世家素和之女,如此,倒让都城皇族提防之心更甚。 而恰恰此时,一向不安生的六安有了与大启交好之心,派两位皇室公主和亲。 宁王殿下很荣幸得了其中一位和亲公主的示好,经过一众商议,终究将她指与了他。 然而,宁王殿下在娶素和家女儿时,曾与希古先生及其女儿约誓,终身只有一妻,绝不纳妾。 而如今,不过五六年光景,这誓言便要被破了。 宁王是位情种,他自少时与素和三小姐素和婧嫣那一次回眸后,眼里便再不能容下他人,这是与他交好的诸位皇子都明白的事,他们甚至更明白,就算迫他娶了别的女子,怕也不会和颜悦色待她。 也正因如此,他才是娶六安公主的上好人选:破了素和之誓,素和不会与他有多少好脸色,这一点自他大婚当日,留下长子,带走腹中胎儿的结发妻子离家便已证明。 他无心于六安公主,日子愈久,积怨愈深,他与六安也不会有好交情。这一点,若非她算计,连次子都不会有就可看出。 这便是皇室手段。 去河边已然将自己收拾妥当的兰沁,此刻仍旧惦记着杀手身份。 她落座于火堆旁,望向季盘道:“今日杀手与之前在安阳城外刺杀兰沁的属同一伙,均出自大启皇族与六安皇族,说明他们的主子是一个同时可以调动六安皇族暗卫和大启皇族暗卫的人。 而这个人会对宁王世子下死手,对季盘公子却不会,说明他与你有关。与你有关最直接的人在宁王府,听闻宁王虽是武将,但仁德甚厚,纵然再如此,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如此痛下杀手。”兰沁其实还想说莫非此事与你母妃有关,但知此话实在失礼,便向季盘道:“兰沁如此分析,不知季盘公子可有线索?” 季盘看了兰沁一眼,端着茶杯,并未回答。 兰沁见他未答,继续道:“兰沁还有一事想不明白,此人为什么要派大启与六安皇族暗卫同时行动,不怕人说两厢勾结吗?既然他们与你有关,而你又是宁王府的人,若他们被朝中之人识破,便很可能会出现宁王与六安勾结的言论。若是这般,事情便当真刺手。 但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兰沁能看得明白,想必,此人也是明白的。 可是他仍旧如此招摇不避,便说明此人是有意让人怀疑宁王与六安在相互勾结。可宁王属忠勇之后,又镇守一方,实在没有必要与被他败于足下的六安勾结。 这般看来,此人要么便是要逼宁王起异心,要么便是要除掉他。 如此做法,虽说与被宁王镇压多年的六安有利,可偏偏其中又有大启之人牵扯其中。说明大启是有人想得到宁王势力,倘若得不到,便除掉也无妨。而宁王又向来效忠朝廷,故此,看来此人野心不小。” 听着兰沁此语,宁王世子季烑又对她刮目相看了几分,原来她不止空有美貌。而向来直肠的凤祁文成似乎已经被绕晕了,他从来不曾想到,不过杀个人而已,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凤祁文熠即使是在这荒郊野外,也是一副赏灯观月般高贵优雅姿态,边品茶边勾着唇角暗暗想到:“她这心智倒也没负了穆彦平日教导。” 唯有季盘骨节发白的抓着手中茶杯,身子似乎有些轻颤。 “可这一切又与兰沁一介平民有何关系。”兰沁有些孩子气的道,语气里面还有些抱怨,只除了凤祁文成外其余听见兰沁此语的三位男子双眸皆闪过一丝暗芒。 兰沁似是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头向季盘道:“我还是很在意杀手底细,季盘公子当真不愿意说?” 然而,这位季盘公子看着身体虽弱,但心智却是极坚的,纵然兰沁废了如此口舌,也没能让他吐出半个字。 “其实你可以很从容的撒谎的,这般我也就不问了,你便不会如此尴尬。下次遇见这般情形,可以试试。”兰沁看着季盘躲闪的神情,觉得自己过分了,竟如此为难这样一个病弱公子,轻笑着出主意道。 季盘终于抬起头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回兰沁,还没等他脸上躲闪神情退尽,便又听到兰沁叹息的声音:“好怀念我的护卫啊,他们问起人来可没我这么婉转!” 显然,对于白白废了口舌,却未得到结果一事,她很是不甘心。 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凤祁文成接过护卫送过来的烤肉,递了一块给兰沁,道:“吃吧,你不是很饿了吗?” “哦,什么肉?”兰沁将还在滴油的肉避开衣衫向远处边移边摘掉覆面轻纱。 “兔子肉。”凤祁文成边啃着手里的肉边道。 兰沁听罢,低头望了片刻,她想起了今日在路上时让凤祁文成给自己逮的那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似乎那红色的眼睛现在正长在她手中这块肉上,并看着自己滴溜溜的转动,兰沁瞬时觉得肚子不饿了,准备递回给凤祁文成。一抬头却发现停止啃肉的凤祁文成呆呆的望着自己瞧。 “你该不会是相信了之前那女子说的,我其丑无比吧!”兰沁宛然一笑,眉眼弯弯,双眸沉澈潋滟,莹白如玉的面庞上一滴泪痣显的她熠熠生辉,周身是月华般的光芒,语气带着些调侃道。 见已慢慢回过神的凤祁文成并未答话,兰沁举着手里的肉,准备向那边挪挪。 然而方等她动作,凤祁文成忽的飞出好远。 这回轮到兰沁呆了,她望着远处凤祁文成的身影怔怔道:“我只是想给你兔子肉而已嘛,怎么老当我是瘟神似的,我有这么麻烦吗?”她显然想起了凤祁文成一路避着自己的情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林间外栖 晚风在密林里来回穿梭,树枝沙沙作响。柴火依旧噼里啪啦的响着,偶尔有零星火光溅起。 凤祁文熠看着跳出很远的自家弟弟半响,又回过头来看向兰沁,漩涡般的双眸里多出一丝深沉,默默想道:“看来他们路上玩的很愉快啊,凤祁文成这个弟弟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虽说兰沁取下面纱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惊艳了,文成一时呆住也是无可厚非的,然而以往更尴尬的事,他也不过回过神后立即板起面孔,调整好表情,全然不会像这般在对方移动时突然飞出去。” 几年不见,她竟然出落的这般模样,就算是穆彦,大概也是没想到的,看来以后,他或许得看紧点儿了。 兰沁有些落败的回过头看向其余在坐的几人,见凤祁文熠悠然自乐的望着这边。季烑依旧一副刚健如骄阳,双眸似寒星的冷硬模样,仿佛在沉思什么。再望向季盘,发现他面色有些红,见兰沁看他,眼神又有些躲闪。 兰沁突然记起前几日在画本子上看到的“美人计”这一计谋,自己是美人儿,可以使美人计的啊! 只见她低眉婉转一笑,将手中兔子肉递于身侧的季烑,道:“这个给你。” 这一动作,又惹的侧面的凤祁文熠眯了眯他那深邃的双眸,眸中闪过一丝暗芒。却见人家压根儿不看自己一眼,而是兴致勃勃的转向季盘,一脸跃跃欲试道:“若我方才用美人计,你是不是就会告诉我那黑衣人的底细了。”她到底还是不死心。 听到兰沁如此大胆的言语,凤祁文熠差点儿跌了自己手中茶杯,他突然有种想让钟离穆彦从墓里钻出来看看他到底教出了怎样一位女子的冲动。 季烑生生将送兔子肉入口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头像看怪物一样看向兰沁。 被问之人季盘,听罢后毫无意外用了一阵猛咳来答她。 兰沁先前是领略了他那连五脏六腑都恨不得咳出来的咳嗽方式的。急忙起身到他一边,伸手欲给他顺顺气,却赫然发现伸出的手,方才拿过兔子肉,有些不妥。于是换了另一只手,将季盘面前的茶杯递于他,边替他顺气边道:“你别咳了,我不问了还不成吗,你一咳起来会要你半条命,兰沁可赔不上。” 这哪里是因她又问了杀手之事,引得这位病弱的季盘公子猛咳的啊,然而当事人显然不明白。 “你如果要使美人计,我想季盘公子会咳的更厉害。”凤祁文熠阴森森的道。 “这个你更放心,”兰沁向季盘道,“我开玩笑的,其实我不会使美人计,还没学呢?” 还没学,说明她要学啊。 季盘终于止住了咳,抬起头,很认真的向兰沁道:“这个,兰沁小姐还是不要学了吧!” “是吗?我在画本子上看到,美人计好像挺好用的。”兰沁的眼神也很认真,俨然一副好学的模样。 “兰沁小姐本就聪慧,不用使美人计的。况以色侍君终不能长久。”季盘谆谆教诲道。 “美人计与以色侍君有关?”显然季盘与兰沁没在一个频道上,因为兰沁还真没考虑或在意过如何侍君这一问题,她呆呆的看着季盘。 确实,兰沁懂得好些东西,多是她的两位兄长教的。然而就儿女情长之事,却从不曾有人与她提起,不管是前十二年在兄长的庇护期间,还是其后三年在谷中一心学艺期间,又或许是近三年一心筹谋复仇期间。 她虽常常翻看画本子,但注意力多停留在里面的谋略方面,还真没向这方面想过,如今却被一个外人突然提及。她难免有些呆呆的。 “对,虽说此话本不应季盘一个外人来讲。”看见如此表情的兰沁,季盘倒有些看不清了,她之前分析那刺客情形时,明明头头是道,如今倒看着有些迷糊。 “怎会,谢谢季盘公子。”兰沁微笑起身向着自己的位置重新落了座。 “给,红薯。”之前跳出去很远的凤祁文成将一个红薯递与方落座的兰沁。 “嗯?”兰沁望着红薯。 “你不是不想吃兔子肉吗?”自刺杀事件后,凤祁文成倒也不再刻意板着面孔了。 “真善解人意。”兰沁微笑看着凤祁文成,就差去揉揉他的头发了,这是兰沁对小孩子的一贯做法。复又将红薯递回给凤祁文成道:“剥。” “为什么不自己剥。”凤祁文成看了眼自己还油着的双手,又看向兰沁递回给自己的红薯。 “不想剥。” “你今日不是还剥了龙眼吗?” “那是因为我自己想剥啊,可是现在我不想剥。对于我不想做的事,一我的侍女c护卫向都会为我做。”兰沁说的极为理直气壮。 “我又不是你的侍女c护卫。”凤祁文成边怼兰沁边擦着手上油渍。 “可是你们不让我带他们来啊。”一个比一个孩子气。 “一路上你可都是这般欺负我家小成儿的?”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戏的凤祁文熠伸手揉了揉自家弟弟头发,揽了揽凤祁文成的肩。 凤祁文渊也说过这般话,不愧是亲兄弟,两位公子这一点倒是相似的厉害。只是这次,这位凤祁四公子倒没有推开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胳膊。反倒还表现出了亲昵,看得出来他很敬爱这位凤祁大公子。 正说着,已然洗完手的季烑取走了兰沁手中红薯。 兰沁转头盯着红薯,抬眼看向季烑道:“你也要吃?” 然而季烑只是瞥了她一眼,低头剥好皮递给兰沁。 “好人,谢谢!。”看着又回到了自己手中的红薯,兰沁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好人?”看着一点一点优雅吃着红薯的兰沁,宁王世子表示,他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人是好人。 感觉有人看着自己,兰沁抬头,发现是季盘,低头掰了一半红薯递了过去道:“你多吃点吧,只剩骨头了。” “咳咳”季盘听罢,又开始咳。 “令弟身子真弱!”兰沁将掰下来的半截红薯放在季烑手中,季烑递给了自家弟弟。 虽说兰沁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但看到季盘吧,莫名其妙的就想多管点这闲事。大概是因为他身子实在弱的让人看不过眼,又许是兰沁知道,他也同曾经的自己一样,不爱惜那条命吧。 这份看不过去,让兰沁从衣袖里取出了南宫无一给她的解毒丹,递向季盘道:“解你体内毒的。” 说罢,便见季盘猛地看向兰沁。 “你也可以不解”兰沁向季盘道,“虽是慢性毒药,那么浅显的毒,一诊便可以诊出,除非是你自己不愿意。” 季盘有些躲闪自家大哥眼神,起身向兰沁道:“在下谢过兰沁小姐。” “不用,看到你这般也并非恶人,能过便活着吧!”顿了片刻又似是自嘲一笑道,“或许有时候活着也没什么好的,当兰沁多事儿了。” 他到底是怎样一位女子,面对不足构成危险的杀手时漫不经心,与凤祁文熠开打时森寒漠然,分析问题时聪慧睿智,与凤祁文成相处时有平常女子般的调皮,对懵懂未知事物的迷糊,以及方才说话时的疏离。这个问题不仅让季盘疑惑,同时也让凤祁文熠与季烑迷惑。 夜渐渐深了,凤祁的护卫不知从何处送来一些毯子,因着是深林里,大家也就在火堆旁铺好,将就着歇一歇。 “好了。”凤祁文成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兰沁小姐虽说是江湖中人,但哪里有跑江湖人的样子,分明是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而自己也确实不让人家带侍女在先,故而在护卫抱来稻草,拿来毯子之时,他便自觉的开始先将兰沁的地方安置妥当。 只能说明这位凤祁文成小公子还是太善良,话说,他怕是给自己都没铺过床。 “谢谢!”兰沁小人模样的看向凤祁文成,凤祁文成懒得理她,在她旁边的位置开始闭目养神。 兰沁晚上并未有睡觉的习惯,每每闭眼便是噩梦,而现下她就更不能让自己入睡了。 看着身边的几人或许已经入睡,如凤祁文成,他活得这么纯粹,让兰沁很是羡慕。又或许在闭目养神。 她将旁边的树枝向火堆里再添了些,安安静静的开始盯着瞧。 火苗映在她沉澈潋滟的双眸里,却也似乎没能驱散她眼神里的寂寥。 她其实极是讨厌这种闹哄哄之后的落寞的。那落寞沉重的让她不止一次感觉到窒息,让她无力的问自己,这般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这大多数原因,大概是因为她的心里是空的吧,即使是复仇这一字眼,也入不了她的心。复仇了,然后呢? 她要的,她终究失去了,再怎么也得不到了。 她有时常常在想,若自己真成为了一位为复仇不择手段的女子,会不会更好一些,没有信仰,有魔障也好吧,起码不会活的这么空。 她又望了季盘一眼,想着,自己给他那瓶解毒丹,或许真是多管闲事了! 连自己都迷茫,时不时不想要的东西,为何偏偏要装出一副善良模样让别人接受。尽管她给出那药时,是真的想解他的毒。 但到底,似乎有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一训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凤祁一族(一) 星河璀璨,月光皎然,飘渺轻柔的倾在不远处浅绿水色,如绢波光里。偶尔几声蛙鸣,似乎连每一缕空气都静谧的醉人。 然而这般静谧的夜,却怎么也不能平复兰沁狂乱而又焦躁不安的心绪。 她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便被裹进了重重迷雾里,她撕开一层,还有一层,再撕开一层,还有一层,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兰沁本以为动完了该动之人这复仇便可结束,然而事情似乎并非她当初设想的那般简单。自己的复仇之举还未完全开始,已有暗涌将毫无防备的她冲到了此处。 这场洪流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猛烈c复杂的多。 兰沁认为自己必须得理一理这思绪了,否则她往后还是很有可能会仿若大海里的一叶小舟般,不知要被这洪流颠簸到哪个方向去,甚至溺死在这乱流里。 她开始自问自答:“我最重要的是什么?” 答:“是穆轩,是父母兄长的仇,我为此而活。” 问:“是不是为了穆轩,为了复仇,你什么都愿意做。” 答:“事情总有解决的方式,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失了父母兄长所愿是底线。” 问:“你在迷茫c焦躁什么?” 答:“不知道,看不清的东西。” 问:“看不清的东西,为何要迷茫?” “对啊,看不清的东西我在迷茫什么?就算现在如何迷茫,似乎也终究只是迷茫,并无结果。眼前要处理的是脚下的路,对,要走好脚下的路。” “好熟悉的话,”兰沁默默想,“哦,想起来了,这话我曾对孔易说过,任何事情,其实与吃饭c睡觉是一样的,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一步一步走终归会有结果。” “那时候的从容呢?怎么会忘了呢?”兰沁想,“许是见故人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又许是自己对他抱有的不会利用自己的愿望落空了吧。” 兰沁一直以为他是与旁人不同的,可若要让她说出他到底不同于何处,然而即使绞尽脑汁她也不曾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她只是蛮横的c自以为是的要他与旁人不同。可显然,他并未回应她的这份儿无理期待。 “擅自期待果然是自讨没趣。若还是这半吊子的决心,日后如何走下去,如何护得住穆轩,如何报的了父母兄长之仇,如何为自己的一众护卫及暗卫负责,果真再不能这般了。”兰沁收回望向凤祁文熠的目光,似是自嘲一笑。 想罢,她觉得自己虽还有些莫名的失落,但心绪到底已安稳多了。抬头望了眼周围毫无动静的一众,轻轻起身,将披着的毯子与凤祁文成盖了,又将铺的毯子搭于季盘单薄的身子上,方向着不远处的河岸走去。衣袂飘飘,墨发轻拂。 晚风掠过枝梢,拂过河岸,扰了枝木半场清梦,晃了水里一轮淡月。 黑夜中,几双眼睛缓缓睁开,复又闭上。 看石蹬穿云,白玉为栏,兰沁以为凤祁一族便是到了。然而,又绕了绕,绕了再绕,眼中景色从密林到一片荒脊,又到林密,接着是水波滔天,然而这只是开始。 弃马用轻功,兰沁眼里只有不断变换的景色,再无东西南北。 倒不是兰沁有多贪恋这景致,实是因她脑袋回路里面似乎对于方向的识别这一点钝的让人忍无可忍,简直可以说她迷路的本领天赋异禀。一条路不走上个十来遍,她连自家院门朝那里开都会寻不得,而且还得她用着双脚一步一步亲自丈量过方可。更遑这不熟之地,半个时辰不到之后,东南西北与她而言比在白日里看星辰还要不可及。 “到了。”已然通过树木丛荫处两根好不起眼的石柱后,凤祁文熠勾着唇转头望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东出西入,下钻上出的兰沁道。 “哦。”这反应简直是没反应。 “记住了吗?”凤祁文熠道。 “如果这条路是直的,兰沁或许能记住。” “你可能得记住。”凤祁文熠意味不明,目光深邃。 “你又何必试探于我,我自小便记不住路,除非做标记,你并非不知。”自昨日他亲手杀了她盘问的那位女子,兰沁于他的信任到底少了几分。 听罢兰沁此语,凤祁文熠突然毫无缘由c神色莫辨的释放冷气,一瞬间将他的深沉c淡漠而又狂野在兰沁面前表现的淋漓尽致。 兰沁冷不丁被他如此模样看的有些发毛,但兰沁是谁,是将视恐惧为无物这一变态性子磨练到登峰造极之人,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回望向他的眼睛沉思片刻,又兀自反省了一回,觉得自己方才并未做什么值当他如此动怒之事啊。 就在此时,她突然想起一事,不是说他当年与兄长摔下山崖时坏了脑子吗,发病时,或癫疯荒唐,不按常理,或嗜杀成性。难道这事儿是真的? 若是真的,看来他的病情是愈发严重了,原因便在眼前,他此时深沉c淡漠而又狂野的模样,可比六年前兰沁在安阳城外见到他满身杀气,凶神恶煞盯着她时要让人毛骨悚然得多。 兰沁望着在自己看来虽在发病,但仍不失高贵的凤祁文熠优雅转身离开,转头向自方才便乖乖站在自己身侧的凤祁文成微微一笑道:“我们跟上去吧。”这笑容里有些许安抚的成分,因为凤祁文成此刻一副乖宝宝模样,一定是因为领略过了凤祁文熠发病时的癫狂,所留下的后遗症。 然而,这实属兰沁自作多情了,人家凤祁文成在自家大哥面前本就是一副乖宝宝模样,好吗。 “你是不是惹我大哥生气了?”凤祁文成严肃着面孔向兰沁道,大有为自家大哥讨回公道之势。 “我方才有做过什么吗?”兰沁再次怀疑了自己一回,因为她觉得若说是凤祁文熠因发病而如此模样,也不像啊,他上次发病不严重都已经是闹的血流成河,残尸损骨,而此次却是雷声响雨点儿小,按发病之说来论,不合常理。 “好像也没有。”凤祁文成低了脑袋也沉思了一回。 一路上,凤祁文成倒是极为尽职的介绍了一介绍所路过的个个院落,是谁家的,何人住,人口几何等等。直到路经一竹林院落时,兰沁向那里多望了几眼,并非刻意,但这种不经意有时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就像她初见一位男子,便要从那男子身上找一找自己兄长c弟弟的影子一般,兰沁觉得,随着时光的流逝,她越发的想他们,无法自拔。 所有与他们有关的东西,仿佛已经植入了她的骨髓,印在了她的灵魂之中。一个物件盘糕点抹笑容c相似的院落似乎都会被她无意识的比较上一回方肯罢休。 又是在这散布的零零落落的院落之间穿行了大约几盏茶功夫,凤祁文熠方停在了一厅内,便有侍卫上前道:“族长昨日晚时随少族长后便外出了,留言说路途颠簸,客人来时,请少族长安置休息几日。” “知道了。”凤祁文熠挥了挥手,那侍卫便退了身。 看着两位侍卫提来两桶热腾腾的开水,兰沁侧头向身边的凤祁文熠道:“没有侍女?” “我院落里不曾有侍女。”凤祁文熠答。 兰沁看着这清一色的男子,觉得着实不便,欲说些待客之道之类的话来,或许能安排过来几位侍女。但下一刻,她便想起,当年还有一传闻,说这位凤祁大公子不能人道,甚至为此犯病将他在安阳城的府邸内所有喘气的活物给处理的一个不曾留,连他的母亲与将要过门儿的未婚妻也未能幸免。 看着兰沁时而皱眉沉思,时而似恍然大悟,凤祁文熠虽不能猜得出她此刻细密想法,但还是可以看出,她嫌自己这儿全是男子。 只见凤祁文熠向兰沁走近一步,高贵优雅的勾唇含笑道:“我这里没有侍女,兰沁可能会不方便,为不失待客之道,兰沁有什么需求,我可以代劳,不用拘束,尽管提。”这话说的一个情真意切。 兰沁可以确定,自己从认识他到现在,最正经的事,也没见他如此诚诚恳恳过。 看了眼凤祁文熠那如漩涡般的双眸,里面染着些浓浓的神采,兰沁知道那是他调戏自己调戏的高兴的表现。向后倾了倾身子,右脚向房门内后退一步,再将左脚向后收了一步,站定,微笑着抬手关门道:“兰沁怎敢劳烦少族长,天色不早了,少族长安。” 凤祁文熠看着已然紧闭的房门,转身站在房门外的台阶上负手勾着唇角望向天空。过往的侍卫赫然发现,自家主子现在勾起的唇角里含着笑意,主子已经多少年未曾笑过了。 天上繁星,地上流萤。凤祁文熠看着房间里走动的身影,莫名觉得心里面有一块地方被填满了。好像自己住了好些年的这个院落竟然活了起来,有了名为暖意的东西。 凤祁文熠知道,钟离穆彦那只老狐狸疼自己的这位妹妹疼的紧,甚至在她四岁那年便筹谋日后为保她性命而与宫家交易,让她避在了毒医谷。 他不愿让她见外人,但在代北书院那会儿,却时常带自己c太子季弘与她一处,他知道,钟离穆彦实是在利用自己,也是在利用季弘。不过是为日后他若不在,可有人能庇护于她。 凤祁文熠反应过来这一点时,无异是生气的,因为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位很正直的少年,他觉得自己对钟离穆彦是真心相交,却不想他对自己有利用之心。 一十二岁接触了凤祁内务,知道了自己于凤祁之责后,他才明白,钟离穆彦与自己也是以诚心相待的,不过彼此身份所限,两人之间注定存不得他要的纯粹。 所以,他才处处庇护凤祁文成,让他成为一个纯粹之人。然而如此纯粹的凤祁文成更让他明白,若无人真心庇佑,他这般的纯粹在这场漩涡里首当其冲会被撕碎。 而那般宠着兰沁的钟离穆彦,不也隐隐教了她好些生存算计之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凤祁一族(二) “兰沁见过族长,见过大长老c二长老!”凤祁族长府内,已有凤祁族长,凤祁族长胞弟即凤祁二长老及其子凤祁文成,凤祁族大长老流崇及其女儿流月入厅安席,顺次坐定。凤祁少族长凤祁文熠带兰沁行礼道。 因今日所见之人为凤祁族长,且到场之人有长辈,兰沁并无特殊缘由,故不适宜仍旧以轻纱遮面。 望着进退有度,礼仪周全的兰沁,凤祁族长温厚的声音自主座传来:“无需多礼,请兰沁小姐来族里是我的意思,毕竟栖溪瘟疫之事,事关凤祁境内诸多百姓性命,若有冒犯,还请兰沁小姐见谅。” “族长言重,兰沁不敢当。此事虽非兰沁所为,但有谣言传出,事关兰沁声誉,有凤祁一族来查,想必一定会还兰沁清白,兰沁感激不尽,在此谢过族长。” 不卑不亢,应对自如。虽说流落江湖已久,到底未失了钟离世家之女风范,凤祁族长看着兰沁继续道:“前几日我外出,熠儿粗心,不知可有对兰沁小姐照顾不周之处。” “谢族长关心,兰沁在族内一切皆好,这几日还随少族长及文成公子见识了天下闻名的凤锦布匹制法,并学着制了一匹,甚是有趣。”兰沁听着凤祁族长的声音从族长的立场转到了似是家长的立场,也用晚辈的姿态开始作答。 方才进厅时,兰沁便看见凤祁族长下首坐着位目光浑浊散漫的中年男子,因他身边跟着流月,又因座次,兰沁便猜得他是凤祁大长老流崇。望了眼桌上酒杯,想着他们本就在宴饮,许是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客人来,故而请上堂。若非如此,自己平平一江湖之人身份,何需一族族长及两位长老亲自劳动。 先前凤祁族长见自己,可能也是知道自己是钟离一族大小姐身份之因居多。 兰沁看的清楚,自她抬起头来,那位大长老两眼忽的一下睁开,原本浑浊散漫的目光即可聚集成一束无神却很尖锐的光芒,兰沁很是讨厌那人的目光。 此刻只见他饮了一口酒,喷出一口酒气,两眼眯成一条缝隙与还未及入座的兰沁道:“常人见了六大家族族长均是要行跪礼,兰沁小姐如何不跪。” 厅内气氛一度紧张,坐在凤祁族长胞弟身侧的凤祁文成见兰沁与凤祁族长行礼时的模样,便已在心里暗暗道:“对我那般无理,就会装。”可此刻听见大长老说跪礼,他不由自主看了眼自始至终神色均未有异的父亲及伯父,又望了眼还未及入座的凤祁文熠,最后看向兰沁,有些莫名的紧张。 只见兰沁缓缓转过身,微笑着先是向凤祁族长拱手施礼,接着抬起头道:“兰沁身微,不曾见过如族长这般有身份之人,礼数不周,是兰沁之过。”随后又面向方才开口的大长老,依旧微笑拱手施礼,道:“兰沁自小蒙兄长教导,世间无论男子c女子,人生而定当顶天立地,跪天,跪地,跪父母,尊却不卑。礼一字并非在于‘一跪’,而在于由心而生的尊,尊心而不卑身。 且向来死者为尊,如今兄长亡故,兰沁不敢有失兄长教诲,如若失礼,还请大长老海涵。” 众人看得清楚,她自始至终脊背笔直,礼数丝毫不差,气度从容。 凤祁文熠听罢,勾了勾唇,这回答虽不够圆滑,但也是进退有度。先对着自己的父亲说,她对凤祁一族及族长很是尊敬。又对着大长老说,我的礼数只能至此,你满不满意都请海涵。 “看来你这位兄长见识倒是不俗,不知兰沁小姐是何家世?”流崇大长老倒未曾对于跪还是不跪这一问题进行纠缠。看得出跪与不跪,尊与不尊自家族长并非他最关心的。 “兰沁身微,不过客居江湖。”兰沁依旧微笑道。 “如此佳人漂泊江湖,实属可惜,不知兰沁小姐年方几何?”流崇大长老用他那无神但是尖锐的目光看向兰沁。 “比流月小姐小两岁。”兰沁仍旧微笑,但沉澈潋滟的双眸里是深沉的漠然。 流崇大长老听罢不自主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儿,神色惭惭,看来他极宠自己的那位独生女不假。 那流月方待父亲消停下来,自己却又跳上台来。 只见她柔柔起身,目光灼灼,含羞向凤祁文熠方向看了一眼,端起酒杯走向兰沁道:“碎了兰沁小姐玉佩,是流月的不是,今日流月便以此酒向兰沁小姐赔罪,还请小姐原谅流月。” 已然要落座的兰沁挑眉看了一眼勾着唇的凤祁文熠,那极度不耐烦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你们家人真麻烦。”又缓缓回身,接过流月递过来的酒杯,只是在望见杯中酒水的那一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冷色,因那酒水里添着雪漾,上次在江湖英豪大会中要了兰沁半条命的东西。看来她为了自己当真做足了功课。 见兰沁望着酒水无动静,流月担心她看出什么,又急忙催促道:“兰沁小姐可是不愿原谅流月?”那娇柔的神情,是个人怕是都拒绝不了。 “流月小姐客气,玉佩之事,承蒙小姐相寻,兰沁感激不尽,怎会谈及原谅。”无一师兄不在身边,这酒绝对喝不得。 凤祁文成见兰沁迟迟不饮那酒,以为兰沁因这几日服药,不便饮,立即起身上前拿过兰沁手中酒杯道:“她身子不好,这几日在服药,我替她。” 流月见罢,眼里闪过一丝怒色,但也并未阻止。 凤祁文熠原本就眯着的眼睛,此刻闪出一丝危险,下一刻却见兰沁衣袖微动,凤祁文成手中的酒杯便落了地。而兰沁这一动作,不仅凤祁文熠看在眼里,坐在其身后不远处的凤祁文成之父也看的一清二楚。 望着落地的酒杯,凤祁文成愣了一瞬,板着那张孩童面庞道:“胳膊麻了。”却见兰沁上前向流月道:“抱歉,是兰沁方才不小心撞到了文成公子的胳膊。”的确,她方才有欲要阻止凤祁文成替她饮酒这一动作,虽然只是为掩饰她使出的银针。 见兰沁回头,凤祁文熠已给了侍卫眼色,倒了杯酒递与兰沁,兰沁接过,看向流月微微一笑,饮了杯中酒。 各自落座后,氛围似乎没有了先前的紧张感。又闲话了其他几句,兰沁看着旁边的凤祁文成将一碟剥了皮的葡萄放入自己面前,似乎还在用他那黑乌乌的大眼睛向兰沁说:“就知道你不想剥,那,吃吧。” 兰沁低头看了眼葡萄,又抬头看了眼凤祁文成,婉转一笑,眉眼弯弯,笑容很真c很纯。 其实大多时候,人与生活是一样的,你怎样待她,她便会怎样待你。凤祁文成与兰沁是真c是纯粹,兰沁以真与纯粹报之。 凤祁文熠眯了眯眼睛,莫名觉得这画面很碍眼。流月望着这边眸色一变再变,复又低头沉思。 上座的凤祁族长边与大长老与二长老闲话,边将下面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流月拽着自家父亲的衣袖道:“女儿与兰沁小姐一见如故,她父母兄长具亡故,女儿长她几岁,爹爹认她做干女儿,给流月当妹妹好不好?” 这话说的当真无礼,连兰沁这个当事人都不曾问一句愿不愿意。 “好。”思索片刻,流崇大长老宠溺的对自家女儿道,只是那份宠溺中还带着别的东西。 “爹爹同意了,兰沁小姐可愿意给流月做妹妹?”流月望向兰沁。 兰沁起身,礼道:“兰沁承蒙厚爱,本不该相拒,只是兰沁虽父母兄长亡故,但承蒙弦雅阁阁主悉心教导,作为弦雅阁少阁主培养至今,不敢忘恩负义,需得他同意,还请见谅。” “是流月考虑不周。”流月没想到,她竟不识好歹,在凤祁族内如此场合下拒绝自己一番面上怎么看都是好意的安排。流崇见自家女儿抱着自己的胳膊,边安抚边向兰沁道:“应该一问,日后再说此事倒也无妨。既然我家流月与兰沁小姐一见如故,小姐此次入族怕是未曾带侍女,且我族少族长院落均为男子,难免不便,若不嫌弃可移来与流月一处,也好相互作伴。” 兰沁的耐心早已被用尽,此时已经不耐烦之极,奈何凤祁的真正主人都在做壁上观,只见她依旧抬头笑道:“兰沁谢大长老一番好意,只是兰沁是客,客随主便,任凭族长安排。” 凤祁族长知道自家儿子与这位兰沁小姐渊源,本也是想看看穆彦那小子教出来的女子是怎样的,如今倒像是自家人合起来欺负一个弱女子一般。本以为自家儿子会有所动作,不承想他最多只是表情动动。不知他是自信这位兰沁小姐能应对自如,还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几分本事? 不过自家儿子能堂而皇之的将这位兰沁小姐放进自己院落里,说明他是将她作为自己的所有物来看的,于是道:“熠儿患疾已久,向来见不得女子在其眼前,如今这位兰沁小姐却是无恙。若能顺带治好我儿之疾,老夫感激不尽。若兰沁小姐无不便之处,还希望能先留在熠儿院落,毕竟是在院落的客居,也不会对小姐声誉有损。” “你家大长老似乎并不怎么将你们放在眼里。”从凤祁族长处出来,兰沁边与凤祁文熠向回走,边道。 “要毁灭一个东西,总要先让其疯狂。”凤祁文熠双眸里是深沉的算计。 “待在你们家真累。”兰沁看向天空。 凤祁文熠这回倒是没有放冷气,看来他也有同感,转头向兰沁道:“那酒里是什么毒?” “雪漾。” “你不是百毒不侵吗?” “有那么几样是侵的,刚好雪漾是其中一味。”兰沁答的无所谓,凤祁文熠对这样的回答反而莫名生气。许是因为她的语气太平淡了吧,她对他始终不出手没有生气,便说明她对他并不抱期待。殊不知,兰沁已经结束了对他有所期待的心思。 “我不知” “文成也不知。”兰沁道。 “文成?”听见兰沁提凤祁文成的名字,凤祁文熠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 兰沁并未理他,将一个红色药丸递给凤祁文熠,婉转一笑道:“想必那位大长老令你眼睛不舒服已久,恰好,他也让兰沁深觉胃部不适。”这话说的也算委婉了,没直接说成碍眼和犯恶心。 “他是我族里的长老。”凤祁文熠有些无语,她还真胆大。 “随你。”凤祁文熠知道她是在讨厌流崇看她的眼神。 “放心,他那双眼睛迟早会废掉。”凤祁文熠嘴角含着冷笑,“你这是什么药?” “让他的一众妻妾辛苦些。”兰沁听到他原来已经在整那位流崇大长老了,心里竟小人得志的高兴了几分。 “”一向冷静的凤祁文熠此刻眉心突突直跳,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倒当真学了不少。 凤祁文熠觉得自己想要将钟离穆彦从坟墓里拽出来的意愿更迫切了,好让他认真瞧瞧,他到底是教出了怎样一位女子。说好的倾国倾城,秀外慧中,德才兼备,贤良淑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凤祁主母 月色缥缈迷蒙,青台峰白玉兰古树片片莹白花瓣蹁跹凋落。 古树下袍服雪白,纤尘不染静坐看书的男子移了望向书本的眼神向这方,一看见是自己,双眸暖暖的活了起来。 看见那暖了的双眸,感觉心里也是暖的,这般简单的喜悦是幸福的味道。 想上前同往日般偎在他的身边,可那树下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 “” 急急上前欲抓住那如白玉兰花瓣般将要消散的身影,只是,无论怎么用力,那身影终究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极近消散。 拼命抓紧的掌心里,一无所有。 为什么? 明明他总会在看见自己的时候抬眉浅笑,纵着自己闹腾的,这一次看见自己,他却要消失不见。 他,他们,一个接一个。 都消失了,都不见了。 我不想一个人! 我真的害怕一个人! 白玉兰花瓣消散了。 他们。 也终究消散了。 又是一身冷汗。 一串猛咳,她拼命喘着气,眼神里还带着梦里的迷蒙。 “白天也不行了吗?”兰沁边平复着自己边目光呆滞的自言自语道。 “什么白天也不行?” 听到声音,兰沁猛地警醒过来,抬起头,入眼的是一张俊脸,男子正用那张俊脸上一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她。 已经清醒并平复下来的兰沁即刻高速运转大脑,试探的问了一句:“现在是正常的吧!” 因他盯着她看这一情形让兰沁想起在安阳城外,自己醒过来时,也是被他盯着瞧的,虽然眼神不同。 凤祁文熠听罢抬起身,眯着眼睛俯视着兰沁,眼里闪现出一丝危险。 一旁的凤祁文成听到兰沁此语,却是一副炸毛的样子怒瞪着黑乌乌的眼睛看着兰沁,然而眼神里还带些浓浓的担忧。 兰沁欲起身,却发现手里抓着什么,暖暖的。 她低头,方瞧清自己手里抓的是一只男子的手,眨巴眨巴眼睛,摊开了手掌,那手骨节分明,玉指修长,上面却留着些红痕,很是败景。可见自己方才无意间抓的有多凶神恶煞。 兰沁也没抬头看凤祁文熠,仅是将那手当一个物件般,轻轻放回了凤祁文熠身侧,凤祁文熠望着如此动作的兰沁挑了挑眉,她身上全然没了小时候总被人护着时的模样。 然而当事人却只是若无其事的起身理了理衣衫,边将桌上抄好的一沓纸收在一边,边向炸毛的凤祁文成道:“这里虽是客房,但我好歹是女子吧,你还生气。”原来她先前在抄书,看来是抄着抄着犯了困,睡着了。 前几日兰沁拉着凤祁文成及凤祁文熠一同帮她抄写时,凤祁文成看着兰沁,突然想起在栖溪时那位温润儒雅的男子,心道:“原来她也有乖乖听话的时候。”下一刻想起那人给兰沁擦拭衣袖水渍时的情形,当时没觉得什么,如今倒觉有些碍眼。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说:“本公子说好要监督你抄写的,日后会将此情形如实告知。” 然而兰沁只是笑着将他摁在书桌前,放了一沓纸在他面前,塞了一支已然沾足了墨的毛笔在他手里,有些无赖的道:“没事儿,他们向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为我确实不喜写字嘛!” 对,她小时候不喜许多东西,学礼仪c练琴c写字c看书 而如今,论礼仪,礼仪周全,进退有度,若是认真,怕是连皇室公主也不遑多让。论琴技,指法娴熟,琴艺高超,惊华之名并非浪得虚名。论书法,字迹娟秀飘逸,劲骨韵底,一眼便可见其空灵之美。论览阅,那么多寂静的夜里,何止五车,何止万卷。 不喜做,那便让你做个够,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定数。 “大白天谁知道你在睡觉,要不是看你难受,我跟大哥才不会进来,不识好歹!”尽管凤祁文成在听见兰沁着意提起这里是女子卧居时,闪过一丝不自在,但仍旧辩道。 “哦,”兰沁轻轻哦了一声,似是认同,抬眸看向凤祁文熠与凤祁文成道:“我没说什么吧!” “你担心自己说什么?”凤祁文熠斟了杯茶边与兰沁递过去,边眸色中带着探究看向兰沁。 “担心的吗?好像没有。”兰沁接过茶杯,略低眉似是沉思片刻,淡笑道。 “你有哥?”凤祁文成坐在于桌子一边。 “你都有,我为什么没有。”兰沁看了眼凤祁文熠轻笑。 “你老是在撒谎,我还以为你之前说你父母兄长已不再人世也是信口绉的。”凤祁文成给自己添了杯茶。 “唉!我有说过谎话?”兰沁一副也是刚刚得知的表情,尽管她眼里的笑意很明显不是这般的。 “你梦见了什么?”凤祁文成懒得理她。 “坏事做多了,都不敢好好睡觉,”兰沁一副与小孩子谆谆告诫的语气,“你可千万别学我啊!” 凤祁文成霍的起身,甩袖而去。要知道,这位凤祁小公子因着那张脸的缘故,最痛恨别人当他是小孩了,然而兰沁却是一而再,再而三戏弄于他。 “谎话说多了,会连自己也辨不清何谓真,何谓假。”凤祁文熠看向兰沁,眼神有些复杂。纵然因凤阳令之约,这几年他暗里替她处理了好些麻烦,自认为只要没有危及她性命,也不过是让人盯着,并未过多关注,反正结果都一样,她终究会是自己的。然而这一次接触,让他觉得有什么脱出了他的掌控。 “经验之谈,还是怪兰沁欺负令弟了?”兰沁垂眸轻晃了晃茶杯,复又抬起头微笑道:“他很纯粹,很干净,明明生着一副孩童面庞,还总板着脸,一副小大人模样,好不违和,没忍住。” “你与他差不了几岁。”凤祁文熠觉得她印在自己脑海中那小时候的模样当真是一去不复返了。而如今的模样反倒让他越来越在意,而这份在意,与少时将她当小妹妹一般的在意不同。 当年与钟离穆彦的凤阳令之约,并非是有男女之情于她,而是凤祁一族需要,自己需要,将她放在凤祁主母这个位置合适。 可现在,看见这般模样的兰沁,凤祁文熠第一次开始考虑,那她呢,会不会用合不合适来丈量她的后半生呢? 但倘若她真的选择了“合适”来与他过后半生,自己反倒是不满足了,而且似乎是极度不满。因为哪怕是她与自家弟弟的一个笑容,都让他觉得十分碍眼,十分不舒服。然而这份“碍眼”c“不舒服”的情感并不属于“合适”这一范畴。 荷塘托亭,微风拂柳。 亭内两男子正围棋对弈,赫然是凤祁族长与其子凤祁文熠。 只见凤祁族长执起一子边沉思边抬眸望了眼自家儿子道:“你如今已不小了,若他们再安排一人与你,为父倒宁愿是你自己选的。” 一袭玄衣表情淡漠,双眸深沉,周身散发着仿若黑夜一般气质的凤祁文熠并未接下语。 凤祁族长落子继续道:“当年你与穆彦闹了一场,借机将此事一拖再拖,但终究是拖不得了。” “我凤祁文熠的女人,岂容他们插手。”凤祁文熠也落下一子,嘴角含着丝冷笑。 “话虽如此,但百年之约恰在你三十岁之前,若你而立之年仍未与季氏血脉女子成婚,便是我们毁约。为父也不愿你重蹈我这覆辙,可为父更不能让凤祁一族沦为反贼。 你向来主意大,当年落下山崖是,让安阳府邸内血流成河也是,如今你若另有安排,为父便随你罢?”凤祁族长停了下棋的动作,看向凤祁文熠。眼前的这个儿子,他是越来越来看不清了。 “当年安阳一事,确实是我与钟离穆彦设的计。”凤祁文熠知道父亲想知当年之事,也停了落子的动作,抬头看向凤祁族长道:“儿子自一十二岁接触族务开始,便知将来要与父亲一般娶皇族女子为妻,可儿子自小便目睹了父亲与母亲明争暗斗,甚至为了要对方的命,连当年祖上为护其妻子而专门培养的凤阳令暗卫,都成了相互厮杀的工具。 一次,儿子得穆彦相邀,去安阳钟离府第做客,见到了钟离大人与其夫人,才知夫妻相处之道原来不是父亲与母亲这般的。 后来我将此事说与了穆彦,穆彦便与儿子筹谋了这一切。他待人从来是来者不拒,却能让他们发挥最大作用,哪怕是邪佞之人。人脉不仅在朝,在野,甚至在六大隐世家族中也是不容小觑。 他设计与我双双摔落崖下,又请宫家人暗中相助,因而其后才未有人查出我摔坏了脑子与身子一事有假。安阳府邸一事,他只是带我去看了那位我将要娶进门的皇室公主与当朝皇子苟合的场面,确认了那女子早有身孕事实。 儿子知母亲当年将我与皇子调换不成一事,却不想此事竟也是她所谋划。看完这一切后,他再未帮儿子。只是告知了我兰沁身份,当时我并未想明白,为何他愿意将那位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女子交于我。 直到穆彦离世的消息传来,我方得知,他走了一步算了多少步。”说到此处,凤祁文熠淡漠的面庞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么说,是你提出用凤阳令护兰沁周全的?”凤祁族长沉思片刻。 “是,穆彦看中的是凤祁能护她周全的实力。而其前,他利用我们摔下山崖一事,放出了钟离与凤祁不合的消息。不仅是障眼法,弱化朝廷的注意力。还为了激化钟离内部矛盾,不久,钟离宗族便被他清洗了一番,那时他不过一十五岁。”凤祁文熠的面上隐隐有几分怀念,即便如他黑夜般狂野的气质中,此刻也露出些钦佩。 “为父一直以为,是因你与穆彦关系交好,才给了他凤阳令。毕竟你年少时终究单纯。”凤祁族长看着已与少时面目全非的自家儿子,眼里有一丝痛色,是啊,那个昔日气极了只会放眼刀的男子,如今不仅有煞神之名,更有煞神之实,怎能不让人痛心,继续道:“若是如此,仅兰沁血脉,再加上她长于钟离世家,便是凤祁主母最合适人选。” “她如今一心要复仇。”凤祁文熠深沉的双眸里闪过一抹深思。 “你呢?当初不愿走上我与你母亲一样的道路,如今与她是否仅因不会有厮杀?”凤祁族长望了眼荷塘。 然而凤祁文熠并未答话。 “你或许未曾发现,你看她的眼神,是为父从未见过的。”凤祁族长终究不愿自己的儿子一生只捆绑在责任上。 “儿子自小识她。”凤祁文熠道。 “族中流月那孩子你不也识得。”钟离族战此刻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兰沁不同。”顿了片刻,凤祁文熠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多少年没有与自己的儿子这般好好说过话了,凤祁族长伸手拍了拍自家儿子肩膀,露出慈爱的目光。 凤祁文熠顿了一瞬,余光扫过被凤祁族长拍过的位置,面色里的淡漠少了几分。 清风拂过,荷花轻轻点了点头,荷塘里片片涟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六安东荡(一) “族长,有密函。”一侍卫躬身将一小竹筒双手递与凤祁族长。 只见竹筒内纸条上书“六安皇族内乱”六个大字并一些小的密文。 凤祁族长将看完的纸条递与凤祁文熠,面上有些难以置信之色。 “六安皇太子出生便入东宫,甚得六安王隆宠,且其母后出自六安望族,背后势力极强,其余几位皇子均无与其抗衡之力,怎会几日之间叫人夺了太子之位,且已登基为王?”淡漠c深沉如夜一般的凤祁文熠,此刻也是满目惑色。 “可有其他消息?”凤祁文熠看向那侍卫。 “前几日兰沁小姐被袭一事,与宁王平妃有关,是要被设计与六安太子为妾。但昨日我们的人再查时,所有消息均已断,知情人唯余宁王平妃。”侍卫道。 “兰沁?她背后之人竟为她如此大动干戈。”凤祁文熠道垂眸沉思。 “为父近日还得一传闻,当年钟离一族下葬的两位公子棺木是空的。”凤祁族长看向凤祁文熠道。 “我去见过穆彦,确实身死。钟离穆清”凤祁文熠声音有一丝轻颤。 “钟离一族每百年会出一位能操控他人魂灵之人。”凤祁族长道。 “但若是死灵,操控之人必需将其灵寄与自己体内,过程危险复杂,要至少八至十年悉心将养,且至今从未有人成功过。若钟离一族真在为此事,不可能丝毫无人察觉。” “或许在族外?”凤祁族长望向凤祁文熠。 “”凤祁文熠陷入沉思。 “属下还有一事,”那侍卫道:“昨日晚时,宁王平妃被人毒哑,与此同时宁王府被送进一份六安愿与大启世代交好的函件。” “看来当年,沧擎被人控制与兰沁度内力这一点,不仅我们注意到了,还有他人也注意到了。此次引兰沁来栖溪,不只是顺水推舟仅为对付几大家族,还为引出她背后之人。”无疑,凤祁文熠及其弟凤祁文渊容貌是随了其父的,连他们眼里闪过的睿智也相似的厉害。 “或许这一次,都要浮出水面了”凤祁文熠再望了眼手中纸条。 落日带烟生碧雾,断霞映水散红光。 宁王季权书房内,宁王世子季烑c次子季盘顺次入席。季权先是看着身形瘦弱的季盘道:“盘儿这几日面色看上去好多了,身子可觉好些?” “谢父王关心,盘儿觉得好多了。”季盘虽生的纤秀,无宁王及其大哥季烑身上的武者风范,但到底身子骨本是不弱的。 十几年前,因季盘的母妃,这位六安公主的到来,不仅将宁王当初已得的此生圆满弄得那叫一个粉身碎骨,且将宁王府搅的支离破碎。故而季盘的降临,别说是让人激动兴奋,满心喜悦,就连最低限度的期待,似乎都难寻得。 宁王从不踏入后院,季烑对这位总爱黏着自己的弟弟也是百般厌恶,捉弄。然而这似乎并未影响到这位纤秀孩子的顽强生长,季盘的这般活法大约进行了四五年。 直到一日,在他应自家兄长要求下湖捞得五六条鱼仍未得自家兄长和颜后,皱着小脸,两滴晶莹的泪珠在眼里打转。只见他倔强的扬起小脸愣是不让泪珠滚落下来,看着季烑道:“哥哥讨厌盘儿,父亲也不喜盘儿,府里的下人也不待见盘儿,就连一向很疼盘儿的母妃这几日也总说盘儿是毫无用处的废物。” 这是季烑第一次用正眼瞧这位像狗尾巴似的,自学会走路便总在他身边打转的弟弟,许是回想起这几年自己真的做得过了,又许是想起若母妃还在,她肚里的那位弟弟或妹妹,或许也会这般黏着自己喊哥哥,总之他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从教练场返回看见这一幕的宁王季权也终是明白,到底稚子无辜。其后便将季盘搬至前院与自己及长子一同过活,自此倒也相安。 然而,自两三年前,季盘的身子便开始急剧衰弱,以致今日瘦骨嶙峋。请了大夫,他从不让人靠近,虽说他生的如文人般纤秀,但性子却是极不纤秀的,宁王与季烑多少猜得出原因,虽也暗里c明里给他宽心,然而每每此时他都是以沉默相对,倒也无法。 “嗯,那就好。”季盘又转头看向自己的长子,道:“六安皇族内乱,烑儿怎么看?” 话音方落,便听见院外有人喊“抓刺客”,紧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 “如此慌张,成何体统。”书房门外石阶上,季权看着院落里一众胡乱奔走相踩的奴仆,皱眉呵道,到底是镇守一方的武将,院落里骚动立即止了下来。 “王爷,在后院。”一侍卫上前。 夜幕已降,月上柳梢。 宁王率二子入后院拱门时,便闻得有人道:“再多添点烛火,将院落照亮堂点儿,若非如何看得清你家王妃面目,哦不,再加个平字,平王妃。” 然而此时,尽管后院已是灯火通明,交相辉映。 “何人胆敢在本王府如此放肆!”宁王季权望了眼后院一众仍在战战兢兢添烛火的仆妇及地上已毫无气息的几具尸体。 一眼望去,院落里并无任何可疑之人身影,但暗处若有似无的气息,仍旧让这位征战多年的宁王暗暗心惊。 “宁王殿下别如此动怒嘛,看完此物,您或许还会感谢我家主子的。”嗖的一声,几份信件准确无误的飞入宁王手中。 宁王身边一众蓄势待发,隐在夜所掩的暗处之人向出一步,皆一袭夜行衣,背向而立,后院一瞬剑拔弩张。 接着便有人将宁王平妃扔在了宁王脚下的青石板地面上,只听见“咚”的一声,听见都疼,还别说感受了。 只见那地上的妇人,年约四旬,而风韵犹存,可见其年轻时亦是位容貌殊丽的佳人。 “母妃”季盘见状立马上前,欲扶起自己的母妃。却发现自家父王阅览毕的信件落入了自家母妃面前。 宁王平妃颤抖着手伸向信件,只望了几行便瘫软了起来。 原来是宁王平妃与六安互通的书信,有昔日作战图,有宁王府守卫c兵力c布防等信息。 到底是自己的母妃,季盘抬头,欲向自己的父王求情,然而望向宁王的脸时,赫然发现自家父亲竟连怒的表情都无一丝。连动怒的价值都不曾有,这到底是有多不在乎啊! 季盘见罢,突然张不开口,只转头看向自己的母妃,眼神中带着丝心疼,悲切道:“母亲,您何故非要如此啊?” “何故?”宁王平妃知道,宁王季权对自己有多厌,不,曾经是厌的,后来竟连厌也无了。而她从最开始的爱之入骨,到如今恨不得其粉身碎骨,怎会再去求情,转头向季盘冷笑道:“我千方百计让你父亲娶我进门,他却连盖头都不曾掀。为了怀你,我使尽百般手段,以为有了孩儿,他总能待我好几分。 二十几年陪伴,就算是一颗石头,也总会有温度了,可你父亲他呢,宁愿日日对着书房里的画卷,也不曾多看我一眼。我堂堂一国公主,生来高贵,如何在他眼里便是如此不堪。 如今,连你也毫无用处,为不让母亲如愿筹谋你成为世子,宁愿用毒毁了自己。” “母妃,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季盘声音里的悲切更沉。 “执迷不悟?对就是执迷不悟。”宁王平妃突然抬头望向季权,声音里也是浓浓的悲切,“季权,我恨你,我恨自己为何在鼓楼上多看了你一眼,我的一生便被你弄的零落至此,你叫我如何甘心。” 然而季权终究只是冷眼看着她。一人执念,三人为祭,终究也论不清到底要谁怨谁了。 此番神态倒让宁王平妃突然狂怒,道:“你不是在乎宁王府吗?你不是在乎素和静嫣那贱人吗?你不是还在寻那贱人带走的孩子吗? 你让我不好过,我也要让你,让你在乎的,一个一个都不好过。 我就就快要成功了,只要六安太子为王,只要那人回了大启,我就要成功了。为何,为何要妨碍我?”她突然转头看向始终背向而立的一圈黑衣人。 “为何,为何”此刻,她已然面目狰狞,仿佛自那地狱而来的恶鬼。 原来一个人发怒的样子竟这般难看,纵然是姿容再美之人。 只见她赤红着双眼,突又望向季权,道:“对了,那人如此动作,不过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季权我告诉你,你那女儿”还未等她说完,便有东西没入口中。 宁王季权听见她骂自己的结发妻子贱人,听见她说“那人”,听见她提起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寻,然每每有了线索便莫名被折断而未果的孩儿,神情出现一丝变化时,却见她突然抓着脖子开始抽搐,片刻鲜血从口中直流。 “母妃,母妃”季盘抱着倒在地上的宁王平妃,神情极是焦急。其实,季盘知道,自己的母妃对自己一点儿都不好,为见父王一面,小时候她经常会给他喂药,不久自己便开始发烧,她就让人去通知宁王,然而父王只让大夫前来,他从未来过。 她严厉待他,请人教他学识,功夫,只不过想让父王看他一眼,看她一眼。然而,终究落空。 后来,她甚至着人杀害大哥,筹谋自己得宁王世子之位,所以他才废了多年的功夫,开始服用慢性毒药,总想着她也不易,若能悔过,他便孝敬她一生,若不能,便是自己一死也就罢了。可如今,她真的竟糊涂至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六安东荡(二) 月光浮霜,烛火跳跃,院落里弥漫着青烟的味道。 “虽给了你时间,让你说一说这最后的话,但说多了,就不好了。”一株枝繁叶茂的梨树暗影里,仍是最初开口的那位黑衣人,只见他又接道:“我家主子说了,宁王殿下若管不好自己内宅,他倒不介意着人替宁王殿下您管一管。” “不知你家主子准备怎个管发,”宁王季权扫了眼院落一众黑衣人,个个给人一种来自地狱之感。 “宁王府向来安泰,普通护卫便可护你那平妃安危,无需再有护卫在她手中,搞得你宁王府鸡犬不宁也就罢了,若给别人添乱就不好了,我今日来便是带走六安皇族暗卫的。 至于你那平妃,看在六安王的面儿上,命先留着,若再有丝毫让人不高兴之举,断个手c断个脚,或是直接断气我会通知王爷您一声。”那人说完,丢出一块令牌,俨然是六安皇族暗卫调令。 宁王平妃听罢,怒目而视,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原来已被毒哑。 宁王季权捻着手中指上碧玉扳指,并未有言。只见一个木匣忽的从那人手中飞来,并道:“这是六安新王给宁王殿下的信函,说愿与大启世代交好,宁王殿下可呈禀皇帝陛下,陛下近年来对宁王殿下也是疑心重重,想必可借此消除陛下疑虑,好叫你安生几日。” 此法还真是粗暴的很,先是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忽的,院落里只余下宁王府一众。 宁王走出几步,复又转头对还坐在地上的妇人道:“后院有座佛堂,去静修吧!”竟是连称呼也没有。 现下也只能如此处理,她是季盘的母妃,皇宫里还有其姐安贵妃正得圣宠呢。 书房内,宁王负手而立。 只见宁王世子季烑道:“前几日,她派出的暗卫是要带走江湖上的惊华仙子兰沁小姐,打斗过程中,有一六安女子说是带她去给人作妾。” “可派了人去核查。”季权转过身看着季烑。 “查了,画了那说话女子的画像,但似乎六安从没这样一个人,连那日出现的皇族暗卫都莫名消失。” “竟能让人全部闭嘴,此人实力不容小觑,那位兰沁小姐呢?” “她仿佛是六年前凭空出现的,任何线索还未等儿子去核实,均被截断。”季烑望向自家父亲,眼里闪过一丝神采。 “此事先放一放吧!”季权沉吟片刻。 宁王见一向斩钉截铁的儿子欲言又止,道:“可有他事?” “那女子的眼睛与母亲眼睛极为相似。”季烑道。 “就此罢手,让盘儿也别再查了。”季权突然言辞严肃。 “为何?或许是呢,我们找了这么多年。” 宁王季权并未答话,只走至书桌前取出一份信件,递与季烑。 季烑取出,只见上书“女儿之事,顺其自然,请勿插手,唯此一愿”十六字。 “是母亲的笔迹,母亲可在素和族内?”季烑望向自己的父亲,面容上的冷硬之感较之前又少了几分。 “嗯。”季权轻轻嗯了一声,拿回信件,压至书案上。复又抬头道:“那位兰沁小姐可是去了凤祁?” “是。”季烑看见自己的父亲神情有些落寞,接道:“从她的修养和气度看,自小被养的很好。” “” 一份信件被凤祁族长缓缓展开,只见纸上字迹娟秀飘逸,劲骨韵底,一眼便可见其空灵之美。大意是说,自己有事,未及辞别,他日若有机会当面致歉。 “这信不是留给我们的。”凤祁族长将看完的信件边递与凤祁文熠边道。 凤祁文熠接过,看了一眼,勾唇道:“这是给钟离的,是想表明若自己出事,与凤祁无关,是她擅自离开,避免两族生嫌隙。 可这样子哪里是穆彦教出来的女子,穆彦走一步算几十步,算的是后路与退路,她却是走一步算一步,把每一步都当最后一步来走。” “你们这一辈,钟离穆彦那般的孩子又有几个,她不过是有自知之明罢了。”凤祁族长看自家儿子眼神里有期盼,有算计,接道:“那孩子必然知道对于有人带走她之事,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可能知道你也在拿她当诱饵。若你与她之间是平常关系也就罢了,若决定要让她入凤祁,如此作为,怕是日后要让自己吃些苦头了。毕竟那孩子看起来爱憎分明,且并不会高看凤祁几分。” “她本就知自己被人利用,但更明白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而我凤祁文熠的妻子当是能与我比肩而立的。”凤祁文熠抬头望向荷塘,双眸深邃。 传信的侍卫接着又道:兰沁小姐离开时还说,她来时带的那两本书本要各抄写十遍的,但由于少族长您每日烦她作画抚琴,耽搁至今未抄完。 一本让文成公子帮着抄了,这一本她已无时间,麻烦少族长抄写剩余的五遍,日后连同她前几日织的那匹锦一同着人送往栖溪,对于少族长您那日搅了她好事,她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侍卫说罢,惊异的发现,自家一向高高在上,看你一眼都会让你觉得奢侈的少族长大人,此刻正拿着书勾着唇轻笑道:“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愿吃亏。”兰沁还记着凤祁大公子杀了她询问消息的那女子一事呢! “听说大长老府上昨晚闹腾了一宿?”凤祁族长望着自己勾唇笑着的儿子。 “嗯,大夫说是纵欲过度。” “那药是兰沁给你的?” “嗯,她向来睚眦必报。”凤祁文熠接着道:“不过就沧玉琼与流月一事来看,倒也是识相之人,分得清大体,懂得分寸。” “我凤祁一族也该清理清理了”凤祁族长望向凤祁文熠。 “先是用走的,再是用飞的,接着是骑马,如今坐马车,见一趟流月小姐还真挺费事儿。”兰沁边自己与自己下棋,边默默想道,其实她知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原以为在凤祁族内她们背后之人不好行动,如今看来倒也无妨。 凤祁文熠对于自己被流月的人带走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让兰沁更清楚的明白,他们的确是在利用她找寻什么,可能不仅仅只是流月c沧玉琼背后之人。 更确切地说,流月如今带自己出凤祁,而不是下死手,一方面不想给凤祁惹麻烦,另一方面怕也是得了那人命令。如此,便说明那人已现身,而凤祁的人必然已知那人是谁了。可在已经知道的情况下还任由自己来当这个诱饵,便说明,他们要钓上钩的还有其他。 兰沁想到此处,倒不知该为自己幸运,还是为自己悲哀了。 幸运的是,自己还与人有用,有用其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悲哀的是,对于凤祁文熠此人,昔年他与兄长时常形影不离,故而他在兰沁心中终究有几分与常人不同的分量,可如今也与他人一同做法,到底让兰沁心中有些凄凉之感。 此次来凤祁一族,兰沁除了更清楚的正视了自己的分量外,还发现一件事,那便是传说中的天刑。 天刑是一个审判组织,应先祖皇帝与六大家族的百年之约而生,职责是监督审判违背盟约之族。主要成员十四人,六大世家及季氏皇族各两人,上七位领导决策,以刑主尊称,下七位辅佐上七位并进行监督,以刑使相称。天刑之人不得互通身份,从不以真面相视。 然而百年之约履行至今已有九十五年,却并未有用上天刑之情形。纵然是景武九年的七月之祸发生,也未出现天刑身影。因百年之约约束的是六大家族,并非皇族。故而渐渐已被人忘却。 可如今她却在凤祁文熠的书房里见到了这图案,而这图案,兰沁记得,她小时候在自家二哥钟离穆清身上见过。看来天刑之人也不得不重视。 “你说带我去流月小姐那儿,怎走的如此之久,这是已经出了凤祁族了吧?”兰沁微笑望着马车内给自己添茶的婢女道。 “是,我家小姐说,兰沁小姐待在族里怪闷的,让我带你出去走走。她前两日便已经出族了,在别院等您。”流月的侍女脸不红心不跳,神情自若的与兰沁扯着慌。 “哦,听闻流月小姐纯善,果然善解人意。”兰沁也随着这婢女扯着慌,然而却发现,在她说流月纯善的时候,那婢女脸上露出一丝类似不屑的神情。 但不过一瞬便扯开话题接道:“大长老膝下只小姐一女,平日里也总是宠着。小姐还说那日在宴席上要认您做妹妹一事是她考虑不周,让奴婢见到兰沁小姐便替她向小姐赔礼。” “怎会,是流月小姐抬爱,到底兰沁负了你家小姐一番美意。”兰沁笑着说完,掀开车帘看了眼窗外。 那婢女见罢,向着车外赶马车的护卫道:“风大哥,快到了吧!” “再过半个时辰。”赶车的护卫毫无温度的话语传来。 兰沁收回望向车外的目光看着静坐一侧的婢女道:“我看你拿了秀绷子,是在绣帕子吗?” “是。”那婢女拿起身侧的秀绷子递与兰沁道。 “这花绣的精致雅韵,当真不错。”兰沁看着秀绷子上的绣品道。 “谢谢兰心小姐,我也总是绣不好,学了许久。”的确可以看出她学了许久,握绣花针的指腹上已起了细细的皮。只是在兰沁将秀绷子递与她的时候,赫然发现,那绣品的边角有一个小小的风字。而她方才说绣不好时无意间向车帘的方向望了一眼,且有些含羞的表情。 “对了,她方才喊马车外的护卫为风大哥,莫非”兰沁想了想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便从马车内取出一本书,道:“你绣吧,我看会儿书。” 那婢女再与兰沁添了杯茶,便拿起秀绷子开始做刺绣,每一针都刺的极是认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兰沁失踪(一) 日月山之巅,林荫木掩,烟迷雾漫,日出月落之处,是为重楼归处。 楼内,一颗颗夜明珠将无窗无户的一片漆黑消然殆尽。 只见一寒冰玉石床上,一月白锦袍男子正合目安然而眠,许是夜明珠光芒所致,又许是他自身气度,周身隐隐泛着流光的玉兰花锦袍更让他华贵如玉,优雅尘外。 “醒了?”磁性c温柔而又稳重的声音,给人莫名的心安。随着男子话音起,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的修长手指停了下来,琴音渐落,余一室清浅缥缈。 “我上次去见她,她也奏了这《清心咒》,时有月光为伴,清风相送,飘飘渺渺,意境悠远,如现在的她一般,给人不染尘的清净。可是,她不再如小时候那般开心了,就连笑的时候也掩不住目光里的漠然。” 睁开双眸的男子赫然是声名远扬的青木公子,原来平日里他那银色面具下的瞳孔也是银色的。 他若是不含温度看向你,定然是比刀戟般还要锋利的。若是含了温度,定然会让月华失色。 “你从六安回来,便迫不及待的又动用禁朮,只为改眸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磁性而又稳重的声音又响起。 青木公子看向声音出处,那方才说话的男子竟然不是人,而是一抹人的魂灵。“大哥,我不会让慈儿履行你当日与那凤祁文熠的凤阳令之约的。”。 被称作大哥的魂灵,赫然是当年有旷世之才的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许是不愿让自家大哥担心,青木公子全然没有细细提及兰沁牵入六安一事。 “毕竟已诺。”钟离穆彦望着青木公子道。 “他若好生待她,我又何尝会毁了兄长之约,可他凤祁一族不过是认为放她在那个位置,比放季家人指的公主好些罢了。”青木公子声音依旧晴朗如玉,只是言语间全然没有温度。 “我当年并不能确定你我之中会有活下来的机会,文熠到底心性不差,更何况就算有一日慈儿被人指出并非钟离血脉,若能得凤祁相助,慈儿也不会任人摆布。”钟离穆彦伸出手似乎想拍拍自家弟弟,然而却是触不到。他并无实体,就连方才的琴音他也并非是用实实在在的十指所奏。 “大哥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青木公子看向钟离穆彦触不到自己的摸样道:“大哥可怨我非要留了你的魂魄在这世上?” “你当日已仅余一丝心脉却要冒如此危险,整整五年才出得重楼两次” “当时没想那么多,看着已然没了温度的你躺在棺木里,我就只想要你活着,哪怕只是看着我们活着”青木公子道:“可是却让你每年只有半年时间是醒的,即使醒来也只能困在重楼,或寄宿在我的体内。如此看来,外公当年说的对,我们兄妹几人最通透的怕属穆轩。” “我还想再看看慈儿和轩儿,下次我醒来时,你带他们来,或者带我出去吧!”钟离穆彦笑着向青木道,“只是你,容貌恢复了生时的模样,如今连双瞳也强行变了颜色,是决定往后都要以青木公子的身份活下去吗?” 如此态度,便是不怨的罢。 “嗯,钟离二公子钟离穆清不能活着,他们若知我是钟离一族百年一见的生灵c死灵就能操控之人,钟离一族定然大祸临头。何况,上次见慈儿,她似乎很想看看我的眼睛,下次见面就给她看看吧!”青木公子说罢,轻笑一声。 “要护她,又何必让她越陷越深。”钟离穆彦此刻是真的觉得当魂灵一点也不好,但依旧一副兄长模样。 “如今带走她,她势必此生都放不下。若告诉她,她非钟离女儿,身上流的是你我仇人之血,她会觉得至今所有一切都是空,势必伤心。她此生要什么,我总要陪着她,随她折腾c如她所愿的。”青木公子说完看向自己的兄长道:“若有一日,我领她回来,其实,我知大哥也” 话未说完,便听见钟离穆彦道:“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还让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了青木公子。” “我找到了一只灵狐,必要时你愿意宿在它体内吗。”青木公子看向自家大哥的眼神有些心虚。 钟离穆彦看向自家弟弟的眼神变的高深莫测 “主子,兰沁小姐失踪了。”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 “什么时候,”青木公子突然到了门边,看了眼身后飘着的自家大哥,终究没有开门,他怕阳光。 “三天前。” “为何如今才报。”声音寒似冰刃。 “属下该死,属下看主子自从六安归来后一直在昏睡,属下不敢打扰。” “可查出在什么地方?”青木公子定了定心神。 “在钟离境内的沧月教。怕是我们之前动了沧擎帮小姐度武功,以及此次六安皇族内乱之事被人察觉,周围不仅有皇族c天刑之人c还有六大家族盯着,似乎就是冲我们而来,未得主子之命,属下等不敢随意暴露行踪。” “在凤祁境内失踪,这是我给他凤祁文熠最后的机会,此后别怪我不留情面。”青木公子望了眼自家大哥,向着门外道:“先二皇子可回国了?” “今日方回,已入五皇子府。可要属下将消息放出?”侍卫道。 “不急,五皇子还在栖溪?” “是,他将太子也丢进了沧月教。” “钟离的人可有动作?” “穆轩公子被大小姐离开栖溪前吩咐暗卫给绑了。”侍卫道。 “看看大哥把慈儿教成什么样子了。”青木公子望向钟离穆彦似有些埋怨,全然忘记每每自家大哥罚兰沁,时常有他来搅局。 钟离穆彦望着要离开的青木公子道:“别伤了季弘。” “我只要报父亲母亲之仇,这江山姓季也好,不姓季也好,只要我钟离一族安泰,他们想如何便如何。”青木公子望向钟离穆彦,“大哥如何非要执着于一个王族呢?若得臣民安康,谁家天下又如何?” “我曾许诺,辅佐他成为一世明君,况这季家天下并非病入膏肓,季氏皇族并非昏聩到底,钟离千年来目睹过多少朝代兴衰变迁,虽说目前无大的影响,但若真能得一力挽狂澜之人,又何必大动干戈,劳民伤财。”钟离穆彦神色有些幽远。 青木公子想起昔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兄长如今这般模样到底不忍,道:“我听兄长的便是。” 然而要出门的青木公子突然转过身来,他觉得自己又入了自家兄长的圈套,他现在的确是身手行动不能自如,脑袋回路倒是行动自如的很,又很会利用自己的愧疚,如今连自己这个亲弟弟也要算计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他如今也只能算计自己了。 想罢,青木公子便再没理会自家兄长悄然勾起的那抹浅笑,道:“今日是五月初五日,你先好好休息吧,我会想办法将你沉睡的时间缩短的。” “好。”钟离穆彦看着青木公子:“下次我寄在你的身体里,带我出去。” 两个魂灵寄在一个身体里,只有一个魂灵是有意识的,也就意味着另一个要陷入睡眠状态,青木公子应了一声,高速转动脑筋想着,为了以后,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将那只千年灵狐培养成能寄放灵魂的容器。 穿窗斜月映寒光,透户凉风吹夜气。 兰沁又一次环顾了这间已经关了她三日的牢房,空间昏暗,一盏油灯也无。雨后的潮湿混着血的味道,空气混浊极了。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兰沁微听了听,将自己衣衫理顺,端坐,仿佛此刻不是在牢房,而是在自己的房间。抬眸看着已然站在自己牢房外的沧月教教众,微笑道:“来了啊!”仿佛是在问一等待已久的友人,他们是今日被派来燃毒草的。 的确,这一众每日换不同面孔来牢里的沧月教众成了自兰沁被关入这里后每日必备的消遣。兰沁倒对沧玉琼此番安排,极是满意,毕竟真的很闲嘛,除了每天夜里会因蚀骨散发作而痛不欲生一阵外,其他时间这里安静的令人发狂! 三日前。 兰沁方被流月的侍女带进沧月教,便被请进了房间,美名曰:“休息。” 然而房间里,烟雾缭绕,倒不是什么香薰之类友好的东西,而是不知被燃了多少软骨香而形成的让人全身瘫软之物。 兰沁方才虽在房间外便已察觉,但真正看到这情景,也不由觉得这般下药简直是丧心病狂,软骨香这东西只一点便可以放到一个大汉,这沧玉琼到底是有多高看自己啊,自己若是不中了这软骨香似乎都不好意思。 可更不好意思的是,软骨香确实对兰沁无用。 这倒并非是因兰沁以毒养身之故,而是她觉得,失去意识和眼睁睁看着而毫无招架之力是最让人讨厌的一件事,故而曾尝试过许多让人无力或陷入昏迷之药,尝试的次数多了,这药便也就对她无用了。 显然,沧玉琼是知兰沁以毒养身的,也知纵然以毒养身也并非真的是百毒不侵,故而选了这软骨散,却不想软骨散早已对兰沁无甚用。 兰沁正考虑着要不要装一装中了这软骨散,然而还未等她装,沧月教的几名教众便涌入房间指着兰沁道:“听闻兰沁小姐手中有一本移功心法?” “没有。”兰沁听人家问完便答,很是配合,中间连丝毫停顿也无。 “你,”指着兰沁的女子似乎对她这般回答很不满,怒目而视道:“移功心法是我沧月教教主之物,你竟敢杀了我教教主,盗走心法,移了他功夫。” 显然这是一句肯定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兰沁失踪(二) 房间里依旧是软骨香形成的烟雾缭绕之感。 然而进入房间的一众沧月教教众却无丝毫中毒迹象。 “看来是服了解药,”兰沁暗暗想,“若自己方才真中了这软骨香,此刻情形怕是不容乐观。明明沧玉琼与流月已知她们在被人利用,却仍旧如此手法,看来她们真是讨厌自己讨厌的紧。” 然而,就算这软骨香对她无用,但终究是毒,闻多了也不好,兰沁走向门外,转身道:“不知你沧月教教主是何时去世的?” “五年前。”一教众也随之走出房间。 “五年前兰沁一十三岁,原来你沧月教教主是一个十三岁孩童便可杀死的?”兰沁淡笑,双眸里却并无多少笑意。 “你放肆,我沧月教教主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岂是你等可以比拟。”一教徒怒目道。 “不是吗,那是谁告诉你我杀了他,是沧玉琼,还是流月?”兰沁余光瞥了眼身后另一侧的房门。 “少跟她废话,”一教徒呵了一声,欲提剑上前。 “在做什么?”那侧的房门终于被打开,沧玉琼自房间而出。 “她杀死教主,盗走移功心法,如今还对少主出言不逊。”那欲提剑上前的教众道。 对于本为宫家之女宫千凡成为沧擎义女沧玉琼,以致今日的沧月教少主一说,还要扯到逍遥王。 逍遥王当年可是比现在还要风流的风流人物,其风流事迹首当其冲为他与宫家大小姐宫千雪什么郎貌女才,什么神仙眷侣,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之说。 郎貌女才是可以确定的,因逍遥王容貌确实也算上乘,而宫家千雪,不仅医术高超,还心思良善,时常帮人医诊,而不收一个铜板。至于是不是神仙眷侣,或天造地设旁人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如此谣传,终究也是不了了之。 然而逍遥王欠宫家千雪一命之恩,是实实在在的,逍遥王喜游览大好河山,一次外出不幸被袭,命悬一线之际恰得宫家千雪相救。后来七月之祸中,宫家因用药过错至太后崩而获罪,女子皆成罪奴,听闻逍遥王本有能力与她还这一命之恩,却不想宫家千雪让逍遥王救出了自己的妹妹宫千凡,而自己却自杀而亡。 但七月之祸本就是皇室的阴谋,逍遥王也从未被皇帝陛下放松几刻,故而让宫千凡留于他府上定然不妥。这位很会算计人的逍遥王,将当年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幕嫁接到了自己的江湖朋友沧擎身上,不过是将刺杀改为了用毒,而后恰被宫千凡所救。 沧擎是个武痴,一生为习武从未娶妻,膝下无子,听宫千凡述说自己自小孤苦云云,便被认作其干女儿,成为如今的沧月教少主。 沧玉琼望向那位提剑的教中道:“行了,兰沁小姐是我请上来的客人,不得无礼。” “可是”那教众依旧向兰沁怒目而视。 “义父离开了,我说话便不顶用了?”沧玉琼语气严厉,哪里是兰沁之前认识的那番纯真模样。 “属下不敢,”那教众立即低了头。 兰沁看沧玉琼望着自己身后的房间,微笑道:“这房间里的香薰可真浓。” “那就给兰沁小姐换个地方。”沧玉琼看着兰沁俏皮一笑,仿佛回到了她们在安阳初识时的场景。 然而,很多东西一开始就是偏的,如何回得去,回去又如何。 “流月呢?”兰沁望着愈走愈静的石板路面,向沧玉琼道。 “过几日到。”沧玉琼拨开一垂下的杨柳枝条,看向兰沁,“你明知是陷阱,还往里走?” “都走到这儿了,若停了脚步,前面的功夫岂不白费。” “是吗,或许你会后悔。”沧玉琼道。 “后悔吗?谁知道呢,我已经很久没有后悔过了,”兰沁似乎还认真思索了一番自己到底会不会后悔这一事,微笑道,“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宫千凡!”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沧玉琼回头看着兰沁,倒也没有多少别的情绪。 “你不也知道我是谁。”兰沁道。 “我会告诉你原因的,不过,我先告诉你流月为何讨厌你吧。”沧玉琼又是那般俏皮一笑。“因为她在凤祁族内,无意间从凤祁少族长凤祁文熠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而听闻这位凤祁大公子身体有疾,对女子极为厌恶,却偏偏对你多了几分另眼相看。不凑巧的是流月一向爱慕凤祁文熠。” “只为这般原因,是不是太不讲理了,这与我无关吧,她爱慕凤祁文熠不该是去找凤祁文熠吗?”兰沁觉得被流月因这般原因找茬,还失了自己的玉佩,实在是无意义的紧。 “有关,因为你兰沁,正是她心上人凤祁文熠口中提到的那位女子,可别小看女子的嫉妒。”沧玉琼这次笑的俏皮而纯真,但兰沁在她眼里看到了疯狂。 “是吗?”兰沁接道,抬头便见已然走到了一石壁前。 通过石壁隧道,里面有几间牢房,走至一间前,沧玉琼道:“天色不早了,先进去休息吧!” 看着兰沁站在牢房前向里看,沧玉琼又道:“这一间是这些牢房里唯一开了窗的,你若不喜欢,可以换一间,反正都是空的。” “有窗好啊,兰沁谢过沧小姐。”兰沁微笑道。 “这个你吃了。”沧玉琼看着牢房内的兰沁,取出一粒青色药丸。 兰沁取过,看了看,又闻了闻,道:“蚀骨散,你做成了药丸?” 倒不知这蚀骨散是重点,还是做成了药丸是重点,难道不是吃了才是重点吗? “听闻你之前在凤祁别院服了离功散,我想着你是担心用功时身体内的毒扩散至骨髓。我最喜欢做别人不愿做之事,服了这这蚀骨散,运不运功,那毒都会侵蚀到你的骨髓。”沧玉琼语气很是俏皮,接着道:“不过,你也可以选择不服这蚀骨散。” “哦!还给兰沁准备了别的选择?”尽管兰沁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选择,还是很配合的问了一句。 “嗯,雪漾。”沧玉琼道,“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喜这类让人浑身无力的药物,何况雪漾或许会一次性要了你半条命,弄不好是整条命,没得到命令之前,我不好让你去死,所以不建议你选择雪漾。” “这倒是,不过兰沁在考虑,服了雪漾还有治好的期望,然而若服了这蚀骨散,怕是再也没有治好的可能性了。”兰沁望着沧玉琼微笑道:“毕竟兰沁还是不想现在去死的。” “这怕是由不得你,你若不乖乖听话,我也可以把雪漾制成粉末点燃,让你无力后,再找几个沧月教教众来,放心,会给你找几个长得稍微好看些的男子。然后再给你喂了这蚀骨散也是一样的。”沧玉琼望着兰沁,“我也不介意再找些人上来观赏一番,让你这仙子之名再远扬一些。” “兰沁以为自己已是恶人,没想到不及沧小姐一分,兰沁受教。兰沁觉得还是听沧小姐您的建议选择这蚀骨散较好。”说罢,兰沁将药丸送入了口中。兰沁知道,眼前看起来俏皮纯真的女子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可能有些疼,这里没什么赏玩的,你慢慢受用,当是消遣了。”沧玉琼看着兰沁说罢,转身走出牢房。 此后,在这三日内,沧玉琼又拿来惑心散与兰沁服了。并日日在牢房门外燃毒草,兰沁辨得来,那草能让自己双目失明。 “似乎这次付出的代价比较大。”兰沁望着已在燃着的毒草默默地想,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后悔的念想。若再选择一次,她也定会这般,因为她觉得自己现在也只有这般能力,那便一步一步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可纵然如此说,那蚀骨散的药效是越来越大了,真的很疼。而她也是绝不愿失去这双眼睛的,他们兄妹四人的眼睛一模一样,她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它。 然而要说兰沁现在心里无一丝情绪,也是不可能的,她很是憋屈,然而也只能怨自己能力不够,若再睿智一些,或许还有别的路,可就现在状态来看,也唯有让自己一次次去犯险,去摔跟头,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与前两日无异。”沧月教一教徒向沧玉琼汇报着兰沁在牢里的情况。 突然从门外走进一女子,人还未到,便听见其声音:“人呢?” “在地牢里。”沧玉琼望了眼来人道。 “为什么不杀了她?”流月看向沧玉琼,面上毫无以往的柔弱。 “你若敢杀,为何送到我这儿来。”沧玉琼端起茶杯。 “那就这么关着?”流月在沧玉琼对面坐了下来。 “这兰沁想要我们背后之人,而我们背后之人却想要她背后之人,你不觉得很有趣?”沧玉琼道。“还是等他来看过之后,我们再看看怎么料理她吧。” “你这么怕他?”流月看向沧玉琼。 “他知道南容无一身份,那毕竟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沧玉琼默默地想,并未回答。反问道:“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流月垂目品茶,眼眸里闪过一丝狠色。 房间内陷入沉寂,突然书架的方向传来声音,沧玉琼与流月对视一眼,将书架上一个青瓷花瓶向右移动,书架向一侧移去,一紫衣男子立马走了出来,并将手里昏迷的男子仍在了地上。 沧玉琼与流月望向地上那男子时,赫然发现,竟是太子季弘。 两人是知道眼前此人有多疯狂的,并未说话。只听见那男子道:“她呢?” “在地牢。”沧玉琼道。 “可有人来过?”那男子道。 “未曾。” “倒是沉得住气,去看看。”男子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牢内,兰沁听到有脚步声,且与往日不同,立即移至墙角假寐。 那男子站在暗处,却见牢内无动静,转头向沧玉琼。 沧玉琼以为蚀骨散将兰沁疼晕过去了,回道:“她太闹腾了,给下了迷药。” 男子方从暗处走出,停在牢房门前,待看清兰沁的容貌时,不免露出惊艳神色。 沧玉琼与流月见状,神色变了变,各自垂目算计 片刻,男子转身向沧玉琼与流月道:“别伤了她。” 流月跟上已然准备离开的男子道:“主子既看中了,为何不直接带回去,这三人当然知道‘带回去’什么意思。” “她还有大用处,我抓的住她一次,便抓得住她第二次,这样的绝世女子,要她自己臣服才有趣,”那男子暧昧的拍了拍流月的肩膀,流月低头,眸中唯余厌恶。 “那太子?”沧玉琼看了眼被那男子仍在兰沁牢房外的季弘道。 “等几大家族人聚全了,处理掉。”看来是要栽赃。 “他们若不来呢?” “牢里不是有一个姓钟离的吗?”能拖钟离下水也不错。 然而他们均未注意到,身后一双眼睛豁然睁开,“原来是皇室最以王命是从的五皇子季椿。”兰沁暗暗想毕复又闭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兰沁失踪(三)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惧,复有无量辟之无学” “如是我闻。一时,婆伽婆,入于神通大光明藏,三昧正受,于不二境,现诸净土。” “世尊成道已,作是思维:离欲寂静,是最为胜,住大禅定,降诸魔道。。” 季弘看着对面牢房里将自己缩成一团,边瑟瑟发抖,边念念有词的兰沁,从一开始的不知错所,关心的问了几句,你怎样,如何如何云云,结果当事人很不领情且不顾自己尊为太子这一事实轻飘飘的回道:“不怎么样,没看我背经书呢么,安静点儿别说话。”到如今,明白她就算真怎样,自己也不能怎样的静静听她背经书。 不过,仔细听来,她会背的经书还真是不少,一开始是《楞严经》,接着是《圆觉经》,《金刚经》,《法华经》,如今是《四十二章经》。还没等他想明白一个女子没事儿背这么多经书做什么,便听见《惑心曲》的笛音停了。 随着笛音止,对面的兰沁,终于也停止了念念有词,由将自己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到如今放松身子做着深呼吸平复自己。 终于,季弘觉得自己可以将心放下来了,这里面的放心不仅是对兰沁如此难受的担心,更是害怕她受不住笛音所惑迷失心智突然发起狂来。季弘从兰沁极力控制的内力中很明显可以感知得到,她武功绝对是在自己之上。 然而,季弘的放心终究是来得太早,因为,奏完笛音的沧玉琼已然站在了他的牢房前。将一个青玉瓷瓶放在他面前,并道:“吃了吧。” 季弘看了眼青玉瓷瓶,又望向沧玉琼,并未动作。 “放心,就算给小女子十个胆儿,小女子也不敢要了你堂堂大启太子的命啊!”沧玉琼俏皮一笑,瞥了眼已经安稳下来的兰沁,继续道:“要怪就怪她好了,总不肯乖乖听话,小女子只好委屈委屈太子殿下了。但太子殿下若不愿,也是行的,我就劳累劳累再送她几曲,倒不知惑心散侵了她心脉之时,她自残而亡是何等模样。毕竟惊华仙子兰沁小姐姿容可是天下无双的嘛。 而如今她若不让我办好这差事,我怕也是走投无路,到时拉着你与她为我陪葬,小女子我也是赚的。” 季弘盯着药瓶半响,终于将药丸送入了自己口中。 “请太子殿下移尊足,兰沁小姐那间,是这几间牢房中唯一开了窗的,太子殿下也可以透透气。”沧玉琼又俏皮一笑道:“不过太子殿下可别想着逃,小女子我自然是打不过您的,可小女子的阵法外面那帮人至今都没能解开呢!” 沧玉琼,不,宫千凡,她真正的的身份宫家二小姐,是当年宫家研究阵法的一个天才女子,四岁时便能独自完成当年先二皇子谋反时宫家摆阵击退外患乌狄的二十七迷阵,故而天才之名并非是虚。 见季弘入了兰沁所在牢房,沧玉琼转着手中短笛,望向兰沁道:“我看你或许撑不过今晚,便好心告知你我为何如此厌恶你吧,好让你做个明白鬼。” 兰沁将地上的干草整了整,理好衣衫,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呵”沧玉琼见状嗤笑一声,道:“六大家族,听起来是多么高贵啊,可对于他们而言,无论是七月之祸时表世里的人,还是如今幸存下来的我们,不过是可有可无,可舍可弃的。 不过,他们也曾冒着被天刑之人审判,要给我改名换姓,让我安然度生的,可七月之祸那会儿他们在哪里,我家人都死光了,他们才来假好心。” 沧玉琼说这话时,情绪开始变的很激动,然而再抬头望了眼兰沁时,却瞬间平复下来,蔑视似的一笑道:“所以呀,我不仅恨当年让我家破人亡之人,更恨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却见死不救的族人。 说起来,最早让我恨宫家的大约就是你钟离念慈吧! 我当时虽不懂你那年仅十一二岁便接任钟离少族长之职的大哥,为何非要让你入我宫氏门下为弟子,但却清楚的听明白,他是以将来钟离族长的身份将他身旁自己亲弟弟钟离穆清的婚事与我宫家做交易的。 而我宫千凡便是宫家选出来完成这一交易之人。 虽说你那位二哥不差,可是,他却是为了你这个还不满五岁的宝贝妹妹,不惜用自己来破我宫家毒医两朮从不外传的规矩。让我沦为了这场交易里的棋子。 我堂堂宫家二小姐,自四岁便有阵法天才之名,如何只能为棋子。” 沧玉琼顿了顿继续道,“七月之祸后,按律法,罪臣之女皆要为奴为婢或为妓,我被救了出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死,自你四岁便有人为你筹谋他们死后之事这一点,让我更恨你。 不过如今,我倒是心里舒服多了,你那恨不得替你过完一生的兄长如今该死的都死了。你被我擒来三日,你钟离家的人不是不知,却无一人动作,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我向来不过如此,”兰沁起身望向宫千凡道:“先是瘟疫,不过是你那背后之人利用你我及流月身份,让三族互斗。如今竟连太子也劫了,怕是想要几族来担‘背叛朝廷’这一违反百年之约之责了。” “所以你要听话,若由你杀了这位太子殿下,最多扯到的便只有钟离一族。”沧玉琼俏皮一笑。 “按盟约内容,其余五大家对钟离合而诛之?”兰沁微笑道,眸色一片漠然。 “若外面那几大家族真冲进来,不仅官兵会到,天刑的人也会到,或许到时真就给了季氏皇族连灭三大家族的借口。”沧玉琼道:“虽说我是不介意,可看起来你似乎很介意。” 沧玉琼虽这般说,然而兰沁看的明白,她并非真的不介意。 “你到底想要什么?仅仅是我的命?如果只要我的命,何必如此麻烦?”兰沁敛了笑容望向沧玉琼。其实兰沁知道,七月一祸,死了的人未能瞑目,活着的人这一生便已扭曲,自己是,眼前的女子也是。 “我当时是只想要你的命,不过现在”沧玉琼并未将话说完,留了丝略带深意的笑容转身离开。 牢里瞬间沉寂。 “我帮你看看她与你吃了什么?”兰沁走至季弘面前,在季弘默不作声的注视下,蹲身替他把脉。脉毕,抬头静静看了季弘片刻,然后将自己移到了离他最远处的角落,并时不时瞥向季弘,口中念念有词,“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原来也会背《心经》,”季弘望着兰沁轻笑一声,起了一丝捉弄的心思。 只见他慢慢起身,一边笑的高贵温润,一边向兰沁方向走去。 “你别过来啊,沧玉琼给你吃那药,并将你移到这处,就是为了逼我发狂杀了你,你一定要克制c忍住,我也会克制c忍住。只要你不动我,我一定不会伤你的。”兰沁这话语说的异常有耐心,异常诚恳。 “连太子府都敢闯,本太子还以为兰沁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呢!”季弘眼里的笑意更甚。 “你没事儿?”兰沁有些不确信的望着季弘。 季弘未答,只在兰沁身边待了下来,从衣袖里取出一个棕色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很是举止高贵的放入口中,转头向兰沁道:“你武功不俗,为何不用?” 兰沁仍旧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季弘,稍稍移开些距离,道:“你护卫那么多,为何还要被擒来?” 言毕,两人相视一眼,都转头瞥向各自一侧。 无疑,两人均是好奇心害死猫之流。 清风附冷月,斜穿天窗,刺破了暗黑牢房一角。 似乎是因着兰沁与季弘相处的过于平和,第二次来查看消息的沧月教一教徒离开后不久,沧玉琼的惑心曲便很是丧心病狂的传来,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 奏曲的人倒是会换着来,可怜兰沁这儿可没人替她。 其实,季弘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堂堂一个太子殿下,哪里会随时在身上携着情欲之毒的解药。为了让这位兰沁小姐安心,他不过是服了些普通的解毒丸,因着并非对症下药,虽缓解了药性,但还是得再撑一撑,方能无碍。 奈何,已经被惑心曲折腾了许久,此刻正将自己缩成一团,已然连瑟瑟发抖的力气也似乎有气无力的兰沁,终究让很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的季弘强压着身体里的灼热,向兰沁移去。 不过话说回来,眼前女子的忍耐能力到底让季弘刮目相看。祸心散加上惑心曲,别说一个女子,就算常人男子一个时辰怕是也会神志不清。而她,整整三个时辰,就算期间有过几次短暂的失控,也会很快压下去。除了她的心智极坚外,看来她的内力果然够强。 祸心曲结束,又是蚀骨散,兰沁开始还忍着不伤把自己摁在怀里的男人,后来疼极了索性直接就着他的肩膀咬。“别说,还真能缓解缓解疼痛。”这是兰沁的心里话,而被咬的尊贵的大启太子殿下此刻的心声是“再这么咬下去,或许自己真会成为千百年来唯一一位肩上没有骨头的太子。” 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在兰沁擦完嘴唇上的血迹,靠在墙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眼皮抬起来望了眼季弘后,若有似无的道了句:“我真想就这么失控了算了” 正将自己衣衫理正的太子殿下听到此语顿了一瞬手中动作,望着已然在养神的惊华仙子兰沁,很是温润高贵的挑了挑眉似乎在道:“倒是所见略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兰沁失踪(四) 整个牢房里一片漆黑,季弘望了天窗片刻,道:“天快亮了,这是天亮前的暗黑。” 兰沁站起身,此刻她已养了些精气神,走向牢房锁链的位置,向季弘道:“衣衫三日都未换了,房间还这么脏,我们走吧,反正想知道的已然知道。” 季弘定定看了眼前前一刻还瑟瑟发抖,前一刻已经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此刻全然一副诸事全无模样的兰沁,也向锁链的方向走近了些,道:“女子以弱为美,若是平常女子,在本殿下入了这牢房时,怕是已经一副娇滴滴模样在我怀中了。” 半响无人应答,只见看了他一眼便低头的兰沁,片刻后转头望向锁链道:“不会,况且我方才连娇滴滴的力气都无的时候,你我不也还待在这牢房里吗?可见娇滴滴是毫无用处的。” 季弘听出来了,这是变相的说他无用,可他竟然无言以对,只看着兰沁道:“算了,像方才那般梨花带雨,也不失女子之美。” “都给你说了,我没哭,那是她们用毒草熏坏了我的眼睛” “是是”这般敷衍的答法,可见季弘是不信的。 还未等季弘将手搭上锁链,便听见有动静,接着一人突然出现在牢房里,停顿片刻,似乎在感受气息。 季弘与兰沁蓄势待发,却见那人准确无误的来到牢房门前,打开锁链,他拿的竟是钥匙。 “快走。”那人刻意改变声音道。 七拐八拐,对于就迷路一事有着天赋异禀才能的兰沁来说是这样的,终于到了一书房门前,那男子率先轻轻推开房门,径直摸向书架上的花瓶,然而,书架刚推开一个缝隙,那男子便突然跳了出来,院子里一阵动静,火光通天。 三人皆被沧月教教众围了个严严实实。 顿时,院子里一片打斗声。 “雪玉君子兰一事,本王便告诉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方才来救季弘与兰沁的黑衣人对被自己剪了手在身后的沧玉琼厉声道。 “你要杀了我?”沧玉琼并不挣扎。 “我当日救你不过还你宫家一恩,如今自不会杀你,好自为之。”说罢,那黑衣人飞向兰沁与季弘,拽起他们便往书房里冲。 然而,此时突有一沧月教教徒高声喊道:“少主,我们被包围了,山周围全部是举着火把的官兵” “慌什么,不还有我的阵法吗?”沧玉琼呵道。 “阵法已被几大家族的人破到了第六层,只余三层。”那教徒道。 然而沧玉琼不再废话,一剑结果了那教徒,直接挡在黑衣男子及他身后的兰沁与季弘面前。 黑衣男子望了眼远方点点火光,又看了眼身后与沧月教教徒厮杀的兰沁及季弘,闪身进了书房,这一次,沧玉琼倒未加阻拦。 暗黑退去,天色渐亮。 兰沁回头,见沧玉琼此刻虽手上毫无动作,然而望着她的眼神极度疯狂嗜血,大笑道:“兰沁,我之前是只想要你的命,可如今,我要你生不如死。”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然而,为兰沁解惑的是又开始响起的惑心曲。 季弘见罢,立即挡在兰沁前,道:“你别用功,我来挡他们。” 兰沁当然知道,自己不能用功,中了祸心散,若还在惑心曲的催生下用功,再有自制力的人,也仅有失控一条路可走。 “你去杀了她。”从房间走出的流月对着自己身旁的侍卫道。 “小姐,少族长已经知道您所为,调回了您所有暗卫,现在就要上山,属下请小姐收手。”那侍卫赫然是之前驾马车的被流月的侍女称之为风大哥的人。 “放肆,你敢不听本小姐的话,”流月一脚踢向单膝跪地的护卫,“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是本小姐捡你回家,给了你一条命,你敢违抗本小姐的命令。” “属下不敢,族里已传来大长老病重的消息,小姐若再这般下去,会被按族规逐出凤祁一族的。”那侍卫依旧单膝跪地道。 “就算被逐出凤祁,我也要杀了她,让他亲自逐我。都是她,他们,害的我如今”流月说完,一剑刺向面前那单膝跪地侍卫的心窝,然而那侍卫却是始终未动。 “风大哥风大哥”那位同兰沁在来时路上绣帕子的婢女,用手捂住那侍卫不断冒血的心口位置,不断呼喊着,那侍卫有些释怀的放松了表情,似乎想扯一个笑容给他,然而还未扯出笑容时,那支伸到那婢女脸庞替她擦泪的手便垂了下去。 流月仿若淬了毒一样的眼神望向兰沁,剑剑致命。 兰沁回头看了眼身上挨了数剑,已渐渐不支的季弘,以及不断前涌的沧月教教众。知道靠他一人定然是撑不下去的,这沧月教一众是出自沧擎之手,沧擎武功当年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这一教众道行自然也是不浅。 只见她手中软纱起,还未及有人看清,伴着一股凌厉至极的劲风,便有丝丝银线横切数位教众胸膛而过,软纱收回时而未染滴血。片刻数人喷血倒地,双眼皆突兀。 未及众人惊恐,兰沁又伴着惑心曲蹁跹而起。沧玉琼瞥了眼远处已然解开最后一道阵法的六大家之人,再看向兰沁时,眼里是深深的轻蔑与疯狂。她是要众人看看这仙子成魔的丑态。 “兰沁,住手。”季弘见兰沁已然快失了心智,边向其靠近,边喊道。 然而,未及他靠近,便被兰沁回掌送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直到软纱第三次飞出时,一玄衣男子突飞身而出,与兰沁对打起来。 随后而至的素和容青c南容无一c钟离穆成c宫无凌c凤祁文渊c凤祁文宵见兰沁与凤祁文熠打得难分难舍,先是一愣,均未想到兰沁功夫竟然如此之高,随后便是齐齐对视了一眼,向兰沁攻来。 他们知道,此刻最紧要的是先制住兰沁,若再失控下去怕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上前,一阵琴音传来,不仅让兰沁渐渐安稳了下来,还在音音相对间,将沧玉琼的惑音反噬了回去,只见沧玉琼被那肉眼可见的音波重重打落在地。 “钟离之人?”听见这般抚琴之法,钟离穆成潋神望向四周,却再也未察觉到丝毫动静。 空气里顿时安静下来,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兰沁眼神里终于一点一点有了焦距。她抬起头看了眼四周,然后看了眼眼前一样望向自己的凤祁文熠,最后,将他的手臂拿起,在众人不知其将要为何的目光中,将其衣袖卷起,拉着凤祁文熠蹲身在地,就着胳膊上的肉一口咬了下去。 片刻,血顺着凤祁文熠的胳膊只向下流,众人安安静静的看了眼这位素有凤大煞神之称的凤祁少族长,然而人家此刻也正一副安安静静模样任人咬着。 素和容青看着兰沁不断起伏的身子,可见是咬累了,上前挡了兰沁面庞,取出帕子轻抚着兰沁的乌发柔声道:“沁儿,别咬了,可是他们这几日没给你东西吃?怎么什么都向嘴里送。” 凤祁文熠见罢,眸色一片深沉,也不知是因为被人说的好像是脏东西似的,还是看见素和容青这般待兰沁。 直到素和容青轻轻拭掉兰沁唇上的血迹,扶着她站起来,兰沁仍是仿佛累惨了似的不断起伏着胸膛。并且豆大的泪珠从她那沉澈潋滟的双眸里直往下掉。 这是自落崖后,素和容青第一次看见兰沁掉眼泪,愣了一瞬,侧了身子挡了身后一众视线,先是给她拿着帕子轻轻拭掉,可是那眼泪还是不住的滴落。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小孩子吗,打不回去就哭。”素和容青将兰沁的头埋在自己肩上,像哄小孩子似的。 “我没哭”兰沁抬起头,盯着素和容青,然而眼泪还是在不住的滴落。 “嗯嗯,我知道,你没哭”又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兰沁何时会到人前掉眼泪,到底是南容无一见不对劲,上前执起兰沁的胳膊,只一把脉,便立即松了手,一向冷冷的面庞中露出一瞬类似绝望的神情。 “哈哈哈”沧玉琼踉踉跄跄的起身,疯狂的声音传来:“听闻无一公子在炼制解兰沁小姐身上之毒的解药,所以我呢,就提前给她下了些蚀骨散,是不是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白费了?” 南容无一看向沧玉琼的眼神除了冷以外,还有些失望。然而看到这样的眼神,沧玉琼似乎更疯狂了,毕竟她沦落到被人如此利用,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季椿清楚南容无一身份。 只见她又开口道:“她当然不是在哭,在牢里三日,她不仅要日日受蚀骨散之毒发作时的痛,还要欣赏欣赏我这惑心曲两三个时辰,如此都能忍住,何况是现在这一会儿惑心曲。只不过啊,我见她这双眼睛生的漂亮,所以用了点毒草,日日再给她熏了熏,应该再过不了几日,便会变成一双虽漂亮但却无用之物吧!” 沧玉琼说着,便向兰沁方向走进,继续道:“不过呢,无一公子方才应该诊出来了,这祸心散的毒倒是无妨,解了便是。这蚀骨散与石目草的毒虽也能解,却不能同时进行。可是呢,这两种毒都迫在眉睫,先解蚀骨散,倒是能多活几年,可这双漂亮的眼睛怕只能是摆设了;若先解这石目草,也是可行的,眼睛养个一年半载就能痊愈,不过这命怕是要短几年了,话说兰沁小姐本就短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一卷终章 “不知无凌公子要如何处理这位宫家二小姐?”素和容青边帮兰沁顺着头发,边目光也未抬的道。在场的已然知道兰沁与沧玉琼身份。 “我宫家二小姐宫千凡六年前七月之祸后便已死,此后任何宫家二小姐宫千凡消息均与我宫氏一族无关。”宫无凌还是那般语气淡淡的模样。 这是要逐出族的意思,沧玉琼听罢,身子颤了颤,曾经再恨,那也是她的根,而如今到底是被自己家人驱逐了。 兰沁望了眼南容无一一,见南容无一依旧是平日里冷冷的模样,但到底他是自己的师哥,兰沁明白,南容无一就算表现的再冷,终究是很在乎宫家的,更何况这位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转头向素和容青轻笑一声道:“算了吧。” 此话一说完,在场的几人均向她望了过来。毕竟兰沁有仇必报并非是浪得虚名,当年剑山派一事便是很好的说明。 兰沁走至沧玉琼不远不近处道:“我欠他的,我此生终究还不完。看在他的面儿上,前尘我们一笔勾销,若你还是很恨我,我也无法。以后再见,若还是非得争个你死我活,那便要死死,要活活吧。还有一事,”兰沁盯着沧玉琼道,“生于六大家族嫡脉,在拥有人人羡慕的尊荣的同时,你该明白,与这尊荣同在的责任是你该有的担当。我很庆幸你与我二哥之间到底无果,你可知为何?” 兰沁远远站定,就算形容狼狈,但周身光华依旧c气度依旧,沉澈潋滟的双眸一片漠然道:“于我二哥,你连他一抹衣袖都不配触及。” 望着远处慢慢起身的流月,兰沁向凤祁文熠望了一眼,那双眸里是疏离,道:“不知少族长觉得,兰沁与你族里这位流月小姐该如何算一算这笔账?” 说罢,边扶起一旁的季弘,边道:“你都不会躲的吗?” “你伤了我,还嫌我躲的不够快。”季弘边抹掉自己嘴角的血迹,边就着兰沁的搀扶起了身。 “你想怎样便怎样。”凤祁文熠知道,之前兰沁那般狠狠的咬他,一个原因是她真的很疼,另一个原因便是泄愤。 “哦?”兰沁看了眼凤祁文熠,又望了眼流月,很是性格恶劣的道:“流月小姐,你爱慕已久的男子说,对于你,我想如何便如何,那流月小姐意下如何?” “兰沁,我恨你。”由于刚起身,身子还未站稳,听见此语,流月面目狰狞踉踉跄跄的向着兰沁冲来。却听见自己的婢女在身后喊道:“小姐,您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还请小姐保重身体。” 然而兰沁看得明白,那婢女是用着怨恨的表情说出这关心的话语的。 还未冲到兰沁面前的流月听见此语,急忙向凤祁文熠望去,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文熠哥哥,你要相信我。”说罢又气急败坏的望向那婢女,道:“你这个贱婢,竟敢污蔑我。”此时竟连平日子的柔弱也不装了。 然而站在季弘身边的兰沁,还不忘幸灾乐祸道:“看吧,这就是你说的女子当以弱为美,兰沁先前自认为再没见过比她还配得上娇滴滴一词的女子了。” “果真记仇。”这是季弘望了眼兰沁却未说出的话。 “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说罢,那婢女竟然真就用手边的剑割了脖子,而她倒下去的位置正好是先前被流月杀死的那位风护卫。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流月还在向着凤祁文熠急急解释。 “先前,我看见那位风护卫死在流月小姐剑下时竟是一脸解脱,方才这婢女也是一脸如愿。都是你凤祁的人,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人竟然觉得死比生好的如此之多。”兰沁望了眼流月,又望向凤祁文熠微笑道,“恕兰沁失礼,只是看见此景,有感而发。我突然不想动她了,因为现在的她似乎有些生不如死,我兰沁向来心狠手辣,如此情形倒比让她死还得我意。 虽说这一次,也是我咎由自取”兰沁说完,到底不忘自我反省一回。 “你开心就好!”凤祁文熠看着兰沁,又转头向凤祁文宵道:“你处理。” 只见凤祁文宵揖礼向钟离穆成道:“流月因与外人勾结,触犯族规,凤祁一族再无流月此人,不知穆成公子意下如何?” 钟离穆成听罢,望了眼兰沁,只见兰沁轻笑一声道:“兰沁是一个人,钟离是一族人,三日前兰沁上沧月教,以如此结果站在这里,皆是兰沁个人所愿,生与死,都是兰沁种因得果。” “文宵公子客气。”钟离穆成向凤祁文宵回礼道。如此便表明此事钟离与凤祁就此揭过了。 “兰沁还有一句话,”兰沁看了眼流月与沧玉琼,转头向几大家族之人微笑道:“兰沁向来说到做到,今日既已言既往不咎,那兰沁及兰沁手下之人,便不会再拿此事做文章。 但倘若是别人,兰沁可就爱莫能助了,届时,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想误会便误会,只是还请各位别拿此事再也烦兰沁。” 众人看向兰沁,似乎都默默的给了句:“这才是兰沁小姐嘛,怎么会是先前一副梨花带雨模样的女子!” “走吧。”素和容青看着快要上山的官兵向兰沁道。 还未及兰沁动作,突然空中掠过一黑影,季弘不远处便被扔下一男子,那男子倒是穿戴整齐,看来只是被打晕了,待看清其面目,赫然是五皇子季椿。 众人望了眼还未醒来的季椿,又看向季弘,似乎在等答案。 “书房里有暗道。”季弘望了眼前的季椿半响,沉声道。 瞬间,诺大的庭院里,只余满身是伤的季弘,尸体七零八落的沧月教教众,以及眼前微微皱着眉慢慢醒过来的季椿。 而山下的官兵已然拥了上来。 一场将几大家族拉下水的阴谋,瞬时演变成了皇室两位皇子的皇权之争。 素雅的床帐前,南容无一正将碗里黑漆漆的药一勺一勺的喂向毫无声息的兰沁,然而徒劳,一滴未进。 从沧月教回来的途中,她就陷入昏迷,已整整两日了。 突然门被撞开,一袭绛紫色暗纹锦缎衣衫男子径直走了进来,一副桀骜不驯之姿。容貌竟与兰沁容貌一模一样,只是他眼睛下方没有兰沁眼睛下方的那滴泪痣。 不错,此人便是兰沁的弟弟钟离穆轩。只见他看着兰沁,转头望了一眼南容无一手中的药碗,道:“喂不进去?” 不等南容无一回答,他便接过药碗,喝了一口,竟直接给兰沁度了进去。兰沁的几位护卫齐齐低了头,南容无一依旧冷冷的模样,起身接过已然空了的药碗。 “无一公子,”钟离穆轩看向南容无一,道:“她何时能醒?” “最迟明日。”南容无一道。 “解毒之事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南容无一并未回答,但钟离穆已然清楚答案。 “她一定不会舍了这双眼睛,我们四人的眼睛一模一样。”钟离穆轩描摹着兰沁的眼睛,“若是换我的眼睛也没什么,可她一定会剜出来还我的。” 此刻的钟离穆轩哪里还有一开始的桀骜不驯之姿。 南容无一转身离开,钟离穆轩对着还在屋内的青阳c紫阳c凤颜c凤染道:“出去。” 随后轻轻上床靠里侧侧身躺了,将头放在兰沁头旁边,伸出胳膊揽着兰沁的肩道:“把我绑了,你倒是睡得安稳” 栖溪的瘟疫已经全然处理完毕,在兰沁昏迷的这几日里,栖溪最大谈资便是,大启五皇子一男御二女之事,且这二女身份皆非青楼女子,而是凤祁一族大长老之女,流月,听说触犯族规已被逐出族,还贴了告示,另一女则是沧月教少主沧玉琼。 而发生此事之时,听闻钟离c凤祁c宫家几位公子正在那楼里饮唯有此楼里才有的佳酿梦浮生。 “什么正在饮酒?”说话的是季弘,“还不是被请去的。” “请去?”兰沁望着季弘。 “嗯,一护卫如无人般直接进了凤祁别院,对着几位公子道‘我家主子备了酒,请几位公子前去。’” “他们就去了?” “那男子还说,不去也行,他们会把地点移到凤祁别院。”季弘道,“你真的不知是谁?” “不知,她们已然那般疯狂,不用别人动,也会自取灭亡的。你接下来要如何?”兰沁看向季弘。 “你呢?还要继续?” “嗯,回头什么都没有,往前走,起码还有我要的。”兰沁望着着手中茶杯。 “有人想让这天下再无世家大族危其地位,有人想利用世家大族之力得这巅峰之权,而这些世家大族只想保全千年祖业,如此混乱的逆流一旦被卷入了,你如何救得了,如今你也看清了,恐怕你连自己也无能为力。”季弘静静的望向兰沁。 兰沁轻笑一声,道:“我救不了这根深蒂固的逆流,也从没自负的凭一人之力去救。然而,不顺着逆流而流,在这逆流中保全我所想要保全之人,再顺便能搅一搅这逆流的势力,便是兰沁所愿。剩余的,自然会有逆流而上之人,他们有比兰沁更迫切的想要妥善处理这股逆流的愿望,或为江山,或为家族,或为亲人,或为爱人,或为友人,或为自己,或为抱负c或为声名,或为,但说到底,他们为何而战于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她的眼神总是那般沉澈潋滟而又漠然,那里面有无能为力,更有倔强不屈。 “你想要何种结果?”季弘顿了片刻,看着兰沁,眸色一片深沉。 “我要复仇,若再能替父亲兄长看一看江山如画时的景象,日后兰沁去见他们,想必他们也会很开心。”兰沁宛然一笑。 “好,我许你江山如画。” 听见此语,兰沁愣了一瞬,又一次轻笑道:“你尚且阻拦不了你父亲,救不了你季氏家人,连选择自己爱人的权利都没有,甚至你自己的生死都在别人的弦上,如何许我江山如画?” “我曾许他一世明君,如今,你要江山如画。既然我生来便有这责任,既然你们想要,我季弘总会设法保全这条命,来践此诺,日后黄泉相见,总不至于仍旧比肩不得。”季弘垂眸理了理衣袖。 兰沁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哥哥很好,你也很好,只是你太善良,然而善良这东西与软弱走的极近,有时候很害人,比如眼前之势。” “你还真是时时不忘试探”季弘起身向房门外走去,室外一片绚烂。 日光灼灼,杨柳依依。 人来人往的栖息集市上,兰沁抬眼,便看见了那人嘴角含笑看着自己。一瞬,这世间仿佛再无他人。 一袭月白锦袍,锦袍缎面隐隐雅致的绣着些许玉兰花,显得他身姿不凡,华贵如玉,优雅尘外。那如同上好丝缎泛着光泽的如瀑长发撩了些许于身后松散绑着,让他看起来慵懒而高贵。 “原来,他银色面具下的双眸竟也是银色的。”兰沁默默的想,“这样的目光即使在月夜,也能使月光失了颜色。因他多了份灵动。” “久违。”他眉眼含笑,声音清朗如玉。 “久违。”她眉目如画,一笑百媚倾城。 一卷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红梅染雪 乌飞兔走,寒来暑往,又是一年红梅染雪时节。 “唉!看来有人比本殿下先来一步。”是六皇子季韶,只见他望着地上被雪掩了一层又一层依稀可见的车辙,仍旧很是一副小大人腔调。 “韶儿今儿若是能比往日早些起,我们便可省了你府上那三盘龙凤呈祥七巧点心,此刻定然已经煮茶赏梅正酣了。”说话的是与五皇子季椿一母同胞的妹妹八公主季玥,只见其一袭淡粉色宫装,妆容精致,眉眼含春,只一十三四岁模样,却已如其母妃安贵妃那般媚色天成了。 “三盘都吃了?”季韶此刻有些不小大人模样了。 “嗯,一个没留。”季玥扬了扬下巴。 “那是母后赏给本殿下的,本殿下一个还没舍得尝呢”季韶极不淡定的扫向同来赏梅的逍遥王c二皇子季括c三皇子季鑫c二公主季娴c二公主驸马萧印c八公主季玥。 其后有双全公子空桐濯逸c钟离三公子钟离穆云c玉面神医南容无一c素和大公子素和容凌c素和二公子素和荣景c烟客公子素和容青c惊鸿仙子空桐濯雅c大理寺卿乔翎之子乔方锦c肖御史之女肖文清c李将军之女李素真以及元太尉c阮司徒c郭尚书之子女等一众。 可谓是阵势浩大,全然并非单纯赏梅模样。 离梅林渐近,便有一众住了脚步,只听见远处琴音袅袅c萧音清幽,琴韵萧声听似洒脱随意,却配合得天衣无缝,犹如游丝随风飘荡,连绵不绝,温柔委婉之余更添回肠荡气之意。 琴音萧声已毕许久,似是方有人回过神来,道:“如此琴音,当今世上除了她,怕是再无人奏得出。”原来是逍遥王。 “一定是兰沁姐姐!”季韶说罢率先转过白雪皑皑的山脉,向梅林走去。 今年这处梅花无疑开的是极佳的,只见大片大片红梅傲雪怒放,艳而不妖c沧而清秀,未及近处,早有淡淡梅香暗暗浮动,令人心旷神怡。 玉花不惜,天地皆一色,红梅点点,活了寒雪茫茫,梅林中一男子正扶方才抚琴的女子起身。 待其转身,方看得清,此人赫然是因其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得神隐青木之名的青木公子。 要说有旷世之才的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是威仪天下的王者,那此人一定是优雅尘外的月下仙。只见其貌若天人,一袭素色锦袍,锦袍缎面隐隐雅致的绣着些许玉兰花。那如同上好丝缎泛着光泽的如瀑长发撩了些许于身后松散绑着,慵懒而高贵。尤是那双银色眼眸,纵然只是清浅的看你一眼,似也能瞬间被摄了心魄。看似伸手可触,却让人莫名生出哪怕连靠近他一分都是对他亵渎的念想。 与他比肩而立的女子,已然是江湖上人称一见误终生的惊华仙子兰沁。只见其仍旧一袭月色逶迤拖地烟笼玉兰长裙,裙带璎珞迎着寒风白雪翩然轻舞,软纱轻挽,飘渺出尘。三千如墨般青丝撩了些许随意绾起,玉兰发饰微缀,双瞳若剪秋水,凭添几分灵动娇俏。与往日不同的是,那月色长裙外披了件白狐狸纱面白狐狸里鹤氅,灵动娇俏之余更是掩不住的贵气仙姿。 诚然此刻站于其身旁的为有月下仙人之姿的青木公子,却也无一丝一毫违和之感,反倒是让人觉得再有丝毫景致入内,便是生生坏了这一副巧夺天工的画卷。 这般画面,不知让浩浩荡荡一群人中多少人变了眼神,跳动了心思,然而先走出的却是素和容青,只见他依旧温文尔雅,先是向青木公子拱手见礼,复转向兰沁道:“这般冷的天气,沁儿怎么出来了?” “青木公子说,他昨日进城,见此处梅花怕是晚间要开,今日来赏方是时候,我也是在屋子里待得闷了,出来走走。”那双漂亮的双眸依旧澄澈潋滟而深沉,只是此刻她纵然是无感无知的微笑看着素和容青,却让被看着的人生出一种她望向的是他所不知道的远方的不安心绪来。 “听说兰沁小姐已为瞽者,却不想还有兴致来赏梅!”说话的是将嫉妒c愤恨之色丝毫不加掩饰的挂在脸上的李将军之女李素真。对素和容青的心思,在她提着鞭子追着素和容青跑了好几年后全安阳城无人不知。虽说现已为三皇子未婚妻,但如此场面,如此情绪,这般说话,当真是愚不可及。 “恕兰沁见识浅薄,只觉兴致在心,眼盲与否,倒未必影响了兰沁多少。”兰沁微笑道,她如今倒是越来越将微笑当成自己的第二张面皮了,明明是假,却丝毫让人讨厌不起来,反而有种不自觉引人想要一探究竟的魅惑。 “放肆,见了诸位皇子及本公主为何不见礼?”开口的是常听闻已入了五皇子府的沧玉琼及流月提及兰沁的八公主季玥,故而还未见兰沁之面时,便早已是对她百般厌恶了。 “青木公子为何不早些时候告诉兰沁来人身份啊,怎能迫使来者如此疾言厉色的告知一个瞎子自己身份,仿若人家合起伙来在刁难兰沁一般。”兰沁微笑转向青木公子有些无理取闹,虽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模样,但言语间却非软弱可欺。 “是青木的错。”青木公子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宠溺,声音如山间清风般让人舒服。止他这一随意的动作,便使得在场有人红了面庞,有人换了神色。只见其替兰沁紧了紧鹤氅锦带后,瞥了眼逍遥王,银眸毫无笑意,却并无下语。 然而青木公子是谁,虽无人知其底细,但十几年前便以一人之力辅佐当今庆国皇帝将南庆c北庆合二为一却是无人不知,甚有传闻其师从得道之人,有通天之术。故而,在这片敬畏神灵的天地里,无论是在大启,还是在如今国力同样强盛的宴国,庆国,其智慧及手中掌握人脉c财力足以令各国皇室奉为座上宾,曾几度有人请其入朝为国师,奈何人直言只好金银而婉拒。 也是至今唯一一个手持三国皇室令牌,见皇帝也不必行跪礼之人。而对于其几日内让六安变了天一行为,虽一般人不了解,但在场的部分皇子及朝中高官之子却是略有耳闻的。 似乎八公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逍遥王挡了动作,上前道:“老八被宠坏了,还请青木公子见谅!”动作c表情不卑不亢,却带着几分敬意。然而这般行为并不令在场一众惊讶,因为这世上有些人,只一眼,便让人不自觉仰视,而凑巧眼前的男子便是此类。 “乌狄如何?”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只见他依旧是一副月下仙摸样,然而嘴角勾起的笑意与银眸里的冷色,却全然不是商量语气。 “本王明白。”逍遥王望了眼兰沁,经历沧月教一事,她似乎变化挺大,虽始终面带笑容却掩不住疏离冷清气息c更坚毅c望向远处的目光也更让人难以捉摸了,看来她是绝不肯回头了。 虽然此刻听明白这番对话的人并无几个,但几日后,那浩浩荡荡的场面却是他们不想清楚也清楚了。 “兰沁姐姐这是要回去了?”季韶上前,他虽不过十一二岁,但却有着远远超过十一二岁孩童该有的心智。不过,他却是让兰沁觉得皇室之人也并非全然那般让人生厌的人之一。 “六皇子殿下也赏梅?”兰沁轻笑,因知道他可是最不喜这些花花草草的,在他府里最不能长久的就是花花草草。 “说的也是,本殿下同你一块儿回去吧。”又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说话语气。 “既来了,便看看吧,兰沁虽看不见今年这处梅花开的如何,但梅香比去年却是浓了许多,想必是不错的。”兰沁笑道。 “好,那本殿下赏完了画几幅,等你眼睛好了看。”六皇子好不考虑自己压根儿不是作画的料这一事实,大言不惭的道。 “你学会作画了?”兰沁沉吟片刻。 “只要本殿下肯学,有什么学不会的!”这语气,俨然是不会的。 “” “你该用药了。”南容无一上前,依旧是冷冷的表情望着兰沁那双与常人无异的眼睛。 “难得出来,无一公子不赏梅了吗?”兰沁笑容始终未变。 “明年再来。” 自始至终,这位被人神化了的青木公子,都在一侧安静耐心的看着兰沁。如此模样的他,总让兰沁觉得倍感亲切安心,跟她的二哥钟离穆清曾经陪在她身边时是一般情景。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一眼望去,已是四野路难分,千山不见痕,梅林也全然一副红梅染雪雪作裳的惬意。 然而此刻,仅隔一道城墙的安阳城内,便不是如此幸运的只一副小吵小闹或煮茶赏梅的安闲景象了。 他人倒是遑论,我们先说一说这安阳父母官京城府尹张青玉大人和这皇宫大内的九五之尊皇帝陛下季明。 通过府衙门前两个威武的石狮,进入府门,放眼望去一片青黛之色,这是往常。若说今日,府衙已是在天公作美下换了冬装,什么凝重中见庄严,什么古朴间显肃穆,一概不见,唯有一派银装素裹。 然而,这银装素裹,不仅装点在了殿外的青石板地面上c桠枝上c瓦片上,更是裹在了京城府尹张青玉大人那原本已是青白夹杂的脑袋上。 殿内张青玉大人顶着殿外落雪一般白发,一撩袍直接坐在离书案不远的石阶上。只见他一张愁眉紧锁的脸上,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淋漓尽致的诉说着安阳这帮人的闹腾。 “京城府尹不好当啊!”这是张青玉大人从今晨招来沈骞后已经说不上第几十次或第几百次发出的叹息了。且每一叹息都让人清清楚楚的明白他是多么的发自肺腑啊! 京城府尹的确不那么好当,说官小吧,皇城内的事他确实管了不少,说官大吧,随便出个门,都会遇见几个能压死他的王爷c国公c尚书之类。 显然,张青玉大人那满头白发晃进了同样焦急的沈骞眼里,只见他紧紧盯着,迫切的想要从这堆白发里寻一缕青丝,仿佛这缕青丝便是目前这乱糟糟情形里的一线生机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李国公案 大雪甚至比先前还要舞的挥挥洒洒c张张扬扬,它才不管是落在了瓦片上呢,还是落在了人心上。 然而张青玉大人这心头显然是已不堪重负的,而这重负呢便要从这魏国公府说起。 景武九年七月之祸中,朝中六部尚书除如今已为太子太傅的素和大人外,其余无一人幸存,九寺中除大理寺寺卿乔翎外无人得生。 景武帝季明虽了解这些职位多由六大家族明里c暗里之人把持,但并不十分清楚哪些是六大家族之人,哪些并非六大家族之人,于是便在七月之祸中来了个大清洗。 而被清理的这些人除先帝留下来少数外,多是季明初登大位之时自己亲手提拔,可这位九五之尊很明显连自己都已不再相信,更遑说信任别人。可怜这一班朝臣,连季明后宫失宠的嫔妃都不如,嫔妃失宠了,他尚且能容得下她去自生自灭,而这班朝臣直接是死路一条这一个选择。 朝臣大换血后,仅存的户部尚书素和大人被迁任为太子太傅,原户部钟离子尹先迁户部尚书,后又迁礼部尚书,在职至今。 朝中元太尉c阮司徒c肖御史台c大理寺卿乔翎及十二卫将军随后均加国公称号。然而季明是何等擅权谋的皇帝,六大家族已经是让他容不得,怎会再给朝里提几个危其地位的碍眼之人,故而此次封赏仅给了头衔并未给其封地或其他实权。 这魏国公是十二卫将军之一,也是此次受封之人之一。他常年镇守大启西北边陲,这里时不时有乌狄c匈奴部落屡屡进犯。先皇时,因险情常有发生,洪治帝授予魏国公特权,他可以全权应变,无需拘泥于法度规章。 及至近年,一度频频传出西北一带只知魏国公,而不知景武帝一说,这对于季明这样一个对权力有着绝对控制欲的人无疑是听不得的。故而,去年年底时,景武帝以体恤魏国公为国尽瘁几十余载,现已年近七旬之名,召他回京城安阳安享晚年。 此时,又因着四皇子季桓主动请缨,景武帝下旨其前往与魏国公嫡长子魏士然一同守疆。 魏国公共有两子,嫡长子仅七岁时,便被其父带于军营历练,以子承父业。如今也是兢兢业业,骁勇不输其父,挑起魏国公门楣丝毫不成问题。 然,问题就出在其二子魏士居身上,他生长于繁华安逸之地安阳,又是自小被溺爱,加之不自律,居然长成了一个与其兄长全然不同的狂荡不羁c目无法度的流氓恶棍。曾几度闯祸,都被遮掩过去,谁知其不仅不知反省,还有恃无恐,更加骄恣横行。 许是这位虎父之子深觉自己一身胆血无处可用,自今年以来,便将目光由秦楼楚馆移至一些体魄强健的公卿子弟。将他们绑架后,用棍棒皮鞭拷打,那些骨头硬些,被打的遍体鳞伤不肯求饶的,魏士居便称其为英雄壮士,亲自松绑,酒肉款待并盟誓结拜为朋党。 京城府尹张青玉在这苗头起时,并非不知,只是他已经圆润了半辈子,想着再撑一撑等新官上任,便能告老还乡,安享晚年了。他可一点儿也不想战战兢兢了一辈子后载在这位小祖宗身上。 可遗憾的是,一这新官上任的时间不是他说了算,二魏士居这位小祖宗这次显然是玩大的。 以往即使弄死秦楼楚馆那些没身份没背景的女子也就罢了,而今却是将手伸向了公卿子弟,还玩儿的一发不可收拾,结起了朋党。 他们成群结队,经常游荡在官路乡道中,袭击过往车辆,劫掠财物。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公卿臣子,只要遭遇魏士居一众,无人能从其爪牙下逃走,哪个稍有不从,能领略的便是一众毒打的滋味。一时间民怨鼎沸,人心惶惶。 张青玉大人知道,他即使再想躲着c闪着,案头上那一份份诉状也是容不得他躲闪了。那诉状里不仅有平民百姓的,还有公卿臣子的。 其实,他很是想着,这事儿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那几位深受其害的公卿臣子能联名上书到景武帝那里,或许这案子就会像去年的江湖英豪大会一案一样,移给大理寺及刑部,那时,他可就不用感受这份水深火热的煎熬了。 可是,这节骨眼上,偏偏魏国公长子魏士然及四皇子季桓打了场胜仗,乌狄部落请求议和。 此时,可谓魏国公府风头正盛,景武帝季明还未等将士还朝,已经先赏了魏国公。张青玉大人显然没有碰一碰这魏国公府的胆量。那几位深受其害的公卿臣子如何会在魏国公风头正盛c景武帝季明正高兴的合不拢嘴时触人眉头。 然而魏士居这位小祖宗这几日更加是横着走了,这便是张青玉大人的不惬意。 另一个便是景武帝季明,打了胜仗好啊! 打了胜仗的确好,可对于要不要接受乌狄部落的议和,这件事已经被放在朝堂上议了三日了,却毫无结果。 御书房内。 景武帝季明下朝后,将元太尉c魏国公c李国公单独留了下来。 只听见元太尉道:“陛下,与乌狄部落接壤的是庆国,如若我们不接受议和,执意攻打乌狄以扩大国土,庆国势必不会坐视不理。而如今庆国国力已近大启,乌狄部落若敌不住,未必不会归顺庆国。庆国国势一旦强大,便会成为大启的威胁啊!” 景武帝季明听毕,神色晦暗不明,显然,这不是他想听的。如果这是他想听的,这议和与不议和的决断,便不会拖的如此之久,因为朝臣大部分是劝谏他议和的。 季明是谁,是一位绝对不安于守成的野心勃勃的皇帝,这一点,景武九年七月之祸的惨案中,便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别人看得清,李国公显然也是看得清的。 只见他开口道:“臣愿领兵,援助四皇子殿下及魏小将军攻打乌狄部落,还我西北边陲安泰。” “哦!”季明抬起头,表情也从晦暗不明中活了几分。 李国公继续接道:“乌狄部落现已日渐强盛,若此时不除,我大启西北边陲便一日不得安生。” 季明沉吟片刻,抬头望向魏国公,道:“魏爱卿如何看?” 魏国公当然看得明白,景武帝季明此刻看向他的表情是想让他说什么,揖礼道:“老臣一介武夫,承蒙陛下不弃,沙场方是臣用武之地。战或议和,老臣全听陛下圣断。”很没有心机的回答,然而却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元爱卿留下,你们先下去吧,容朕再考虑考虑。”景武帝季明扫了眼眼前三位臣子。 看魏国公与李国公走出御书房,景武帝季明望着元太尉道:“方才朕见元爱卿欲言又止,可还有其他思虑?” “陛下恕罪,微臣并非有意不说,只是”元太尉跪地行礼。 未等元太尉说完,便有景武帝季明摆了摆手道:“但说无妨。” “微臣遵旨。”元太尉接道:“栖溪瘟疫一事,牵扯到太子与五皇子,虽说已经立储,但众位皇子之事,陛下不得不再做深思。 而今,先祖皇帝与六大家族的百年之约已快到期,若要将其一网打尽,我们只能尽快下手。 微臣说句不中听的话,乌狄部落我们打了几十年了,可如今还是未能全部消灭,我们现在可接受议和,从其内部入手,进行蚕食。 微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先处理内忧。” “听说,青木公子在京里?”景武帝季明沉吟片刻。 “是,可是此人身份不明。”就如两朝元老元太尉一般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一如钟离家的大公子钟离穆彦,二如青木公子,那绝对是上天赐下来的神一般的存在,是一开始便站在高处供人仰视,促人追赶的。元太尉知道季明还未放下要青木公子入朝的心思。 “朕着人已查,他并非六大家族之人,也非别国皇室之人,只给他国师称号,不给实权,不予封地,量他也翻不了朕的江山。此事你去办吧!”景武帝季明道。 “微臣领旨。”元太尉看着季明的神情,知道不管是乌狄之事,还是六大家族之事,他已下定了决心。乌狄之事,元太尉倒是不担心,只是六大家族之事,若景武帝季明再无当年执意要除掉六大家族的决心,那么他们当时参与那件事的朝臣,无疑不会有好下场。 果不其然,第二日早朝,景武帝季明便下旨李国公领兵助四皇子及魏小将军攻打乌狄。 然而,李国公率大军出安阳方行至数里,便有季明派人快马加鞭将一头雾水的李国公一家全部下了大牢,此事来的猝不及防,将李国公身后之人暗暗筹谋多日的计划全盘打乱。 原来,景武帝季明收到一份李国公与乌狄三王子密谋谋反的信件。 大致意思是,李国公言说自己戎马半生c鞠躬尽瘁几十余载,却被季明所不容,召回京师,卸了大半兵权。良禽择木而栖,自己愿另择贤主而侍云云,且还有乌狄三王子回信。 季明怒火中烧,招来乌狄议和使者,却言今日他们刚得到消息,自家三王子于昨日晚间已死。并说,乌狄储君为乌狄大王子,此次也在使臣之中,并不知晓此事。 死无对证,最是难办。 季明派了心腹之人连夜赶往乌狄探查,果得知,乌狄三王子欲得王位,多次谋害大王子。生于皇室长于皇室的季明对此倒也不陌生,便将李国公交由刑部来进行审讯。 景武帝季明派出探查乌狄情况的使者还带来一个消息,便是庆国有意与乌狄结盟。这消息显然不是好消息。季明知道,当日元太尉在御书房说庆国国势将要接近大启,是一个委婉的说法,这几年,庆国已经赶上甚至略超大启才是事实。 更何况,若六大家族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拿下乌狄根本不成问题,可如今,六大家族隐世里的人基本处于诸事不理状态,表世里的幸存之人也是在伺机报复。 加之乌狄个个骁勇善战,若此时倾力拿下,必会引来庆国这一大麻烦。倒不如顺势答应乌狄议和,以免乌狄归顺庆国,而让大启真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 其实季明偶尔也会想起,他当年之举是否真的错了,可此念也不过在脑中一闪而逝,他告诉自己不敢错,不能错,自己如何会错,身为一国之君,稳固政权何错之有,他不断的告诫自己,仿若一个巫师般一遍遍蛊惑麻醉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出去走走 只听见嘭的一声,紧接着传来踢里哐啷瓷器与地面相撞的刺耳声。 取了茶水方返回的凤染听见响声迅速撞门而入,只见兰沁静静的立在书架旁,书架一侧放置瓷器的架阁倒落在地,架上之物完整者寥寥无几。 “主子,有没有伤到哪里?”一向冷静的凤染自兰沁眼睛不能视物后,不自觉变成了如今一副草木皆兵模样。 “没有。我只是想取个东西,撞到了,收拾一下吧。”兰沁说罢似乎想移动一下自己,却终究还是定定的站在了原地。 方等兰沁话音落,便有青阳c紫阳及凤染一脸焦急的冲了进来。看得出他们已是满脸关切之意,然而在看见兰沁面无丝毫表情及紫阳的眼色外,都很自觉住了口。 紫阳跟兰沁时间最长,因而最是了解,她自七个月前不能视物以来,虽表现的很平淡,就如她所说,沧月教一事是她自己的决定,种了那样的因,得了这样的果,本就无可厚非。 然而她每日休息的时间越来越短,抄书c抚琴c作画的时间越来越长,以至于现在只要给她面前放一张纸,她能写出与往常一般娟秀飘逸而又整齐的字,能做出毫无破绽的画作。 她自小被钟离夫妇及两位公子捧在手心里长大,脾气性子并非她常日里表现的那般柔顺,如今这般克制隐忍,终究有一天怕是要爆发的。 其余几位护卫看紫阳欲过去带兰沁离开,便都默默地收拾起了地上一片凌乱。 “青木公子。”是青阳的声音,他方才领青木公子于亭内入座,本来是来请自家主子过去的。 瞬时,兰沁觉得自己身侧多了抹清幽气息,这样的气息兰沁很是熟悉,她的二哥钟离穆清身上有,如今的青木公子身上也有。 紫阳知道,自家主子越来越不喜人靠近她,便向一边的青木公子道:“还请公子在亭里稍坐片刻。” 然而,这位看似温润的青木公子只用他那双银眸扫了眼紫阳,很是优雅大方的抱起了兰沁。 顿时屋里剑拔弩张,自栖溪后,兰沁确实与他走的甚近,但该有的距离,一分都不曾少过,却不想他会突然如此动作。然而知他并无唐突之意,心里的阴霾却也被分散了几分,于是向自己的一众侍卫道:“你们收拾吧。” 走出屋内一片狼藉后,他便放了兰沁下来,兰沁向远处挪了一步,揖礼道:“兰沁谢过青木公子。” 日光很是绚烂,然而却无丝毫温度,连带的日光下两人的影子也很是寂寥。 如果兰沁看得见,或许会对面前拥有月下仙人之姿的男子那双银色双眸是浓浓的痛色而不知所措,兰沁对关心自己的人总带着几分莫名的愧疚,可能是因为无法回应吧。 他微微抬起手,似乎想要触一触兰沁,然而终究只是道了句:“出去走走吧!” 出去走走吧,是这段时日以来,青木公子见到兰沁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好。”兰沁知道,这片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她已经撑不了太久了,她有时候都能清楚的听到自己日渐崩溃的声音,尽管她知道,她还不能。 出去走走,多少可以缓解缓解。 马车里安静极了,兰沁捧着玉色茶杯,数着马蹄步数。 “李国公与乌狄谋反的密信是你让人做的?”先出声的是青木公子。 “乌狄三王子是你动的手?”乌狄三王子的确写了密谋谋反之信与李国公,然而就李国公而言,他是看不上乌狄这地方的,所以此信不能送到李国公手中,一旦入了他手,便毫无用处。因而兰沁让自己布在乌狄的暗网盗了信件,借二皇子党孙国公之手呈给了季明。 就在兰沁觉得,此事一旦捅破,乌狄三王子很可能来个死不认账,就如沧月教一事中,五皇子死不承认是他绑了太子一样。那么便除不掉李国公,而派人去杀乌狄三王子时,却发现有人比她更早一步下了手。 青木公子并未答话,兰沁虽看不见,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感觉得到,眼前的人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 “我带你离开,可好?”兰沁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有些许不忍。 “你想要什么?”兰沁望向对面,后又自嘲一笑,“你青木公子要的何曾是我兰沁所拥有的,我已然一无所有,就连这条命也真的是所剩无几,离开做什么。可是离开之前我总要做些什么。”前一个离开是应青木公子的离开,后一个离开说的却是死亡。 马车内一度陷入沉静,其实这般答案,在青木公子回答钟离穆彦所问:“你若想要护着她,又何须由着她”时,便已经知道答案,可终究不忍。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他,是他们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生怕她受一丝委屈护着长大的。他如何忍心看她没有欢喜,只有心肠不断变冷c变硬的悲哀。 “罢了,她想要如何,他便陪着她如何吧,更何况已然答应了兄长,要助那位太子的。”青木公子拿起兰沁的手,将剥好的籽橘放入她手中,道:“他们请我当国师。” “你为何与我说?”她也是终究不再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了,尽管两人已经相处了七个多月,尽管感受得到,他对她并无利用之心。 “我或许能帮到你。” 如此说话语气,竟让兰沁有一瞬莫名的难过,许是想起二哥当年为了她能入毒医谷而去与宫家拿婚事做交易。他们给她的感觉是如此相似,语气不由软了几分道:“你既志不在此,又何必非要走上这条路呢?” “你既志不在此,便离开吧!”这是年少时大哥与他说过的话,青木公子记得清楚。 他甚至有时候常常在想,若当年自己拼尽全力,未尝救不了全家。可是他看得出,哀莫大于心死,为季明,为大启,父亲已然心死,他不愿。而大哥,声名太盛,活着只会让钟离一族万劫不复,他也不愿。自己努力了十几年的结果,得来的只是他们的不愿,又怎会有其他的志呢。 看着眼前女子,青木公子知道,其实他们是一类人。父亲当年将命交给了季氏皇族c交给了大启;大哥将命交给了钟离一族与家人;而自己自明白这一祸无可避免时,便将命交给了父母兄妹;如今的兰沁,却也是将命交给了那抹不开的亲情,以及它所衍生的仇恨。 既然非要如此,那便这般走下去吧。 天又暗了下来,看来免不得又是一场暴风雪。 青木公子将马车里的披风拿了起来,方靠近兰沁,却见她很是戒备的将身子后移了些,突然起了几分捉弄的心思,边再靠近几分将披风与她披上,边轻笑一声道:“我怎么也是有月下仙人之姿的君子,你在戒备什么?” 如此坦荡的话语,倒让兰沁觉得自己的确小人之心了,但仍旧免不了面庞有些发热。 “她果然也长大了。”青木公子看着对面端起茶杯掩饰着不自在神色的兰沁,慢慢退了回去,若逼急了,她一定会躲着自己,她向来如此,惹不起,又非必须去惹,便躲开,省的麻烦。 “南容公子说,那药过两日就能制得出,眼睛之事你不必担心。”青木公子如清风般的声音缓缓传来。 “那药草是你找到的?”兰沁抬头,尽管她看不见,但依旧将视线落在对面男子的身上。 其实,要治好兰沁的眼睛本不难,然而却需得一株药草,缘明草。此草生的极为任性,非涯涧不生,非十年极北之地寒潭之水灌溉百日不开,最主要的一点便是,非有缘人不遇。 为了这株草,接任钟离少族长的钟离穆轩做的头一件事不是别的,而是动用了能动用的全部力量去找一株草。兰沁听说近日他被关进钟离的藏书阁面壁思过,还担心钟离的藏书阁怕是命不久矣,如今听到这株草找到了,便明白他怕是乖乖进去的。 然而兰沁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这株草,一向面容冷冷的南容无一被毒蛇咬伤躺了数日。宫家的所有培育药草之地,也被那位总是神色淡淡的宫家大弟子宫无凌翻了个底朝天。 更别说素和容青c凤祁文熠等其他一些如蝗虫过境般光顾了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山崖深涧之人。 “若再不找到,我担心又要被你毁了一套衣衫。”说好的月下仙呢,与他待着待着,仿佛多大的脾气都给捉弄没了。 说起毁了青木公子衣衫一事,兰沁多少有些不自在的。兰沁从不知道,看不见竟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更何况是突然间从一片光明转向一片暗黑。她一直以为,很快就能治好,所以一开始表现的很平静,然而到第三个月的时候,终究还是没能扛过去。 她本就不喜太多人在身边,那段日子更是,一入夜,侍卫便被打发了。抚了几首曲子,然而并没有像往日般压下她内心的暴躁。去桌边找水喝,却被身旁的琴给绊倒,头磕在了离她不愿的桌子腿处。倒未必有多疼,但就是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屈打成招 兰沁压抑着满身火气,从地上站起来。 恰好遇见这位半夜三更不睡觉闯人家院落的青木公子,她很是优雅从容的执起臂弯里的软纱便火力全开。从屋内到屋外,甚至打的院落里,护卫暗卫没一个能插得上手。 一众护卫暗卫发现,这位青木公子显然是让着自家主子的,不然主子方才快要缠上树的软纱,怎会瞬间缠在了明明还在远处的青木公子身上,而人家月下仙那件看似很昂贵的袍子瞬间四分五裂。 当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护卫暗卫,带着几分莫名兴奋的担心看见不该看的时,却发现人家青木公子早已用内功护住了那件锦袍以下的衣物,所以他们也就任由主子发泄了。 兰沁当然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男子的对手,直到她打累了,对方才拽了她手中软纱一头,将她带到了自己面前,边收拾她额上的伤,边道:“好了,别打了,我刚好路过,听见屋内有声音,就进来了,怎知你如此气性大。”青木公子仿佛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话语里那是一个坦荡。 骗子,谁信,你再去半夜三更从自己的府邸路过别人家屋前试试。 可是,主子发泄完了,看热闹的护卫暗卫便悲催了,这位青木公子很是不客气的将他们使唤着端茶倒水c准备浴汤c去他府里取衣物。 端茶倒水也就罢了,然而府里尘展送来的百十种名茶被他不动声色的嫌弃了个遍,茶叶终于选定,又在泡茶的功夫上开始用他那双让人不敢直视的银眸指教。最后还是自家主子摸摸索索的倒了杯白水塞进了对方手里,才将这帮伺候人茶水的给解救出来。 准备浴汤的那一伙更悲催,就浴汤的温度调了整整一个时辰,热水烧了一锅又一锅,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浴汤里面的香料。兰沁府邸中,除了凤颜凤染是女子外,其余护卫暗卫皆是男子,凤颜凤染是不可能去伺候他的,可怜了一帮大老粗,哪懂得什么香料,个个将自己弄得比花楼里的姑娘还要香气逼人后,没让人满意不说,还让人给嫌弃的扔了出去。 然而这都不是事儿,派去青木公子府上取衣物的那一众,还未进人家府门,便给人家府里的护卫劈头盖脸一阵乱打,然而这帮武痴也不是吃素的,觉得对方武功甚是不俗,全然忘记取衣物一事,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当第一缕曙光照在两方护卫脸上后,才方记起还有取衣物一事,匆匆取了衣物回来,被已在浴汤中泡了近一个时辰的青木公子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待众人还在诧异为何取衣物一趟便行后。只听见青木公子向兰沁道,想让两个府里护卫比试一番。兰沁感觉自家一众也有些跃跃欲试的念想,便允了,谁知这一练便是半个月,听说最后一天是青木公子亲自陪练的,不过几招,两府护卫齐齐躺了半个月没下床。 最后,兰沁这一众护卫暗卫得出的一致结论是,千万别让青木公子嘴角含笑望向你,他那笑容并非常人可承受的,越是笑的温柔,你绝对越是要倒大霉。 也就是这一次后,青木公子隔三差五的来带兰沁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兰沁很快便意识到,他那什么仙人之姿,连靠近都让人觉得是亵渎,完全只因长了副会骗人的皮囊。甚至连带骗的她的护卫暗卫都会对他和颜几分。 “等我眼睛好了赔给你。”兰沁觉得毁了人家衣物的确是事实。 “好。”他倒是不客气,“听说你那位管钱的管家已经将你屋内屋外重新换了一番?” “嗯,他说那些更值钱,你不会看上那里什么东西了吧。”兰沁说罢突然想起什么,顿了一瞬,接着道:“就算看上了,怕也是不行了,方才被我撞倒在地,可能已经没几个完整的了。” “听说你那位管家很是惜财?” 不过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兰沁瞬间明白,回去以后,一定得让人把那些东西补全,不然尘展来瞧见了,一定又会捂着胸口在自己面前心口疼个好几天。 脑袋转了几个弯儿,兰沁抬眸看向青木公子所在方向,他上次是见过尘展望着自己将他精心留下来的据说价值连城的东西毁掉时目瞪口呆只差一晕的模样的,此时提起,不过想分散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是说那药过两日就能制好吗,到那期间自己倒也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其实,我这一生也挺好的。”兰沁望着青木公子突然说了这一句,“小时候父母兄长捧我在手心里,如今身边也有好些人费心待我,够了吧,也该我为他们做些什么。” “他们或许并不想你如此呢?” “我能给的只有这些了。”她的双眸依旧沉澈潋滟,然而青木公子看得明白,那份沉澈潋滟里的深沉坚毅更甚。 果然,又开始落雪了。不多时,人间便被笼罩在一片莽莽之中。 说得好听点,钟离穆云觉得自己是被请来的,说的稍微不好听点,他是被人威胁着来的,说的再不好听点,他是给人绑来的。总之,尽管那人很是客客气气的告诉他,他家主子有请,但他的表情以及手中那把抵着自己的刀,却是明显告诉他,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所以还是乖乖跟着走吧。 然而,当钟离穆云多少有些忐忑的跟着来之后,这始作俑者也只是在自己被人送进房间时,抬头微笑着看了自己的方向一眼,便专注的摸索着手边茶壶给她添了杯茶,品了起来。 钟离穆云很明显的觉察到她看自己那一眼时,她的目光是穿过自己望向远方的。这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他很是定住了心神,才没有转头确认自己身后是否真的有人,尽管他知道房间里此刻只有自己和不远处坐着品茶的女子。 似乎感觉到钟离穆云落了座,兰沁又摸索着提起茶壶,从旁边茶盘里摸着一只杯子,添了杯茶递向他。在这期间,钟离穆云好几次担心她那笨拙的添茶动作会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洒在她自己的衣衫上,或浇在她那莹白如玉纤细的手指上。好在,她终究没发生他所担心的状况。 钟离穆云心中突然觉得,被人绑了来,还担心对方会不会被烫伤,原来自己还是很善良的。 “喝茶。”兰沁微笑着道。 “你的眼睛”钟离穆云接过茶杯,并未将话说完。 “瞎了,”回答的甚是干脆,钟离穆云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去,然而却又听着她道:“但是请你这位朝廷命官及拥有钟离尊贵姓氏的公子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钟离穆云在路上便想了,这安阳城还没有几个这么不长眼的,连自己这个堂堂朝廷命官加之钟离三公子,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威胁。可看到是眼前女子后,竟然没了丝毫意外,仿佛她再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从第一见她,他就知道,这位总是带着笑容的女子,绝对能让自己没有最惊喜,只有更惊喜。 此刻,穆云公子已全然忘记,自己只是别人眼中那位体弱多病,知书识礼的钟离三公子。 可见,人别说千人一面了,也很有可能一人千面,能不断认识到自己的千面也许是很有趣的一件事。而能有这么一个人,让他不断认识自己,也是很惬意的一件事。 “不知兰沁请穆云来所为何事?”钟离穆云看她又在摸索着动茶壶,便伸手过去,不经意给触上了,第一感觉便是她的手可真冰。 兰沁自然的收回手,等着钟离穆云给她添了茶,一如既往微笑道:“想请穆云公子帮兰沁一个忙。” “这是请人帮忙该有的态度吗?”钟离穆云在听完的兰沁的话后很是不自觉的眉心跳了跳,默默想了想。 “兰沁客气,有穆云能做到的,一定竭力做到。”钟离穆云很是客气的说,真的只是客气的一说。 “好,那兰沁便不客气了。”兰沁抬头又望向钟离穆云的方向,她觉得自己的目光很坦诚,却丝毫没想到有人会觉得很是毛骨悚然。 钟离穆云听她如此言语,愣了一瞬,她如今倒是连装也不装,直接的让人连推辞的理由都不好意思去想,“不知是何事?” “听说,李国公现在在刑部大牢?” “嗯。”钟离穆云没想到她说的是官场之事,严肃了表情,眸色闪了闪。 “听说他日日在喊冤?”兰沁又抿了口茶。 “兰沁竟连刑部大牢内的事也知。”钟离穆云放了茶杯。 “兰沁的府邸离刑部大牢近,听见的。” 这谎撒的,似乎连对面人的智商丝毫都没有考虑过。她所在的凤阳府在安阳城东,刑部大牢在安阳城西,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近,要何种听力才能够啊。钟离穆云再次端起茶杯,很是僵硬的道了句:“都在安阳城内,的确不远。” “嗯,眼睛瞎了以后,听力就好起来了。”这句话倒是真的,但这话题不是该到上一句便结束吗? 正当钟离穆云想着如何将这对话接下去时,对面的女子又开口了,道:“屈打成招,难吗?” 钟离穆云虽清楚,官场上,想处理掉李国公的人不在少数,然而,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也想。接道:“李国公与你有仇?” “与你也有仇,如果你想的话。”兰沁说的是肯定句。 虽然钟离穆云多少清楚,但还是问了一句:“兰沁此话何解?” “你明知,又何必再问。不过你也可以当与你无仇。若如此,兰沁便要想别的借口与你了。”她的语气带着丝很麻烦的意味,眉间也很配合她说话语气跟着蹙了蹙。 “其他借口?” “比如说李将军二女儿之死,比如说李将军与夫人和离一事,再比如说引肖御史出城的灰衣刺客,等等。”兰沁仍旧是面带笑容的望着钟离穆云方向,语气漫不经心的让人生气。 “你在威胁我?”钟离穆云此刻已然不是之前的病弱公子模样,语气虽还温和,但若听得仔细,里面有一丝凌冽。 “兰沁来时,带了敬酒,但李国公这条命,兰沁怎么都想要,自然要做两手准备,这罚酒如何少得了。”她如此倒像个调皮的孩子。 “你到底是谁?”钟离穆云身上的气息又冷冽了几分。 然而兰沁仿若感知不到,抬起含着笑意的眼眸望着对方,道:“在下兰沁,”片刻,兰沁似乎觉得解释的不够,边抬手取面纱,边道:“让你帮兰沁忙,居然未以真面目示你,是兰沁失礼。” 钟离穆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对于美色,会如何,然而当再次看清兰沁这张脸时,仍旧免不了震惊。好不完美的一张脸,尤是眉眼下那滴泪痣,让他突然觉得,此时纵有千般脾气也发作不得了。 他突然忆起,前几日去安阳城外赏梅归来后,素和家大公子素和容凌执着手中黑子,幽幽的对当日所见于风雪梅林中立着的青木公子及兰沁的评价,“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能让容凌如此自行惭愧之人,自他走后,好些年没遇见了。” 而兰沁当日还是以轻纱覆面,想罢,他垂目,抿了口茶,复又抬眸道:“你这张脸,迟早要惹祸。” 兰沁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兰沁方才还有一瞬奇怪,怎么周身的冷气突然没了,看来穆云公子很钟意兰沁这张脸,连生气都能给忘了。” 钟离穆云轻咳一声,言归正传道:“钟离念慈,你识得吗?” 说罢,他仔细盯着兰沁的每一抹神色,然而兰沁始终微笑着,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兰沁记性越来越差了,谁知道呢?”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钟离穆云觉得于她自己后来也是查了许久,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请君入瓮 窗外飘着雪,除了白茫茫一片,偌大世间似乎什么都已然消失。 “我仅是兰沁,你只是钟离穆云。兰沁找公子仅是出发于我的所求,你的所需,与其他无关。你并非仅是一个病弱公子,不,应该说,正因为你并非只是一个病弱公子,兰沁才找的你吧。”兰沁继续道:“其实要李国公死,兰沁有一千种方法,可是,总该让他体会一番,他当年帮着那位害别人,如今那位连他的冤屈都不愿听,直接弃了他是何种滋味?” “皇上已知李国公喊冤,怕是等气消了就会派人来问。”钟离穆云道。 “所以,兰沁才赶在那之前找穆云公子啊!”又是微笑的表情,百无聊赖的说话语气,“他不是最在乎这踩着别人的尸体得来的地位c权势吗?若落得个叛国之名,你说他死时会不会想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个理儿。” “不仅三皇子在动用所有力量,元太尉也在为其轮番求情相保。希望能够彻查,而不是仅凭一纸文书,由皇上独断。”钟离穆云缓缓说着朝势。 “三皇子保他,是明白他不会叛国,若保得下来,日后定会感恩于自己,全力匡助他的野心。可惜的是,三皇子还不知,李国公早已倒向五皇子一边。元太尉保他,不过是察觉到,此次之事很有可能是我们这群余孽为之罢了。”兰沁停了停,继续道:“听说乌狄使团向皇上提出和亲,以稳固邦交。无论内宫,还是前朝有意无意将人选指向了八公主季玥?” “嗯。八公主是五皇子的一母同胞的妹妹,而八皇子的母妃安贵妃出自六安,为均衡各皇子间势力,皇上虽已同意,但以大启公主只能嫁给还未有婚配的乌狄王子为名,给了乌狄最小且最无权无势的王子七王子为妃。” “八公主之前可是很得圣宠,而如今,在这场权利的漩涡中还不是被自己的父皇亲手给丢了进去,可见你效忠的这位九五至尊,只要能为他的利益所用,哪怕是自己的骨血也下得去手。不过换言之,于当今太子,皇上也算是用心良苦。”兰沁轻笑一声,道:“四皇子和魏小将军快回朝了吧?” “大约半月余。”钟离穆云看着兰沁道。 “没了李国公,京城守卫很可能会指给刚立了战功的四皇子。”兰沁抬眸微笑着望向钟离穆云。 “京里还有魏国公。” “魏国公二儿子怕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兰沁抿了口茶。 “若无人将此事捅出呢?” “所以李国公得尽快处理啊,处理了就可以处理魏国公了。”明明是杀人的勾当,却被她说的风轻云淡。 “最终得利的是太子殿下,你是太子殿下的人?”钟离穆云看着兰沁很是震惊。 然而,兰沁听罢却是一笑,道:“若我是太子的人,如何会来寻你?” “那你为何如此?”钟离穆云步步逼近。 “都说了,我要李国公的命,至于我做了这些事,让谁得利,或者让谁失利了,兰沁可管不着。”她又在摸摸索索的给自己添茶了。 钟离穆云望着窗外,他实在看不清眼前女子在想什么。他现在只想有一天能护得家人全身而退,可看如今局势,这一池水并不会保持如此模样到百年之约到期。兰沁如此笃定的来找自己,怕也是看得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正如她前面坦然告知,她不过是在利用他的所需。 是啊,他内心深处的渴望的确并非仅是如此。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清晰,他苍白身体里的血液到底并非苍白。 室内沉寂许久,听见兰沁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五皇子与太子沧月教一事,五皇子抵死不认,是因为知道六安新王给了皇上一份愿与大启世代交好的国书,而他的母妃是六安公主,皇上在此时并不会真的对他如何。太子也是看清这一点,才向皇上说,当日未看清是何人绑了他。 皇上本就对六大家族有所芥蒂,而一国太子与皇子又是在钟离境内中州出的问题,中州驻守将军党孙国公难免不会让他产生怀疑,招其子回京的圣旨在他几个月的辗转反侧下终究还是上了路,中州此时缺一位守将。” 钟离穆云听罢,突然回过头,望着兰沁道:“你怎知皇上会让魏小将军去中州?” 兰沁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他与太子c钟离大公子c凤祁大公子曾经同受教于希古先生门下,最重要的是,魏小将军刚正不阿。” “你不怕魏二公子之事捅出之后,会连累魏小将军?” “在西北边陲,魏小将军相当于一个藩王,而到中州不过一中州武将,若不连累他,怎么会有机会让他去中州?”兰沁说的漫不经心。 “若朝中无人开口让他去呢?”钟离穆云从不知眼前女子柔弱的外表下竟是如此出乎人的意料。 “要不我像请你一样,请他来,威胁一番?” 钟离穆云愣了一瞬,因他实在辨不来,这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半响无声,兰沁又是声轻笑道:“都给你说了,我只要李国公的命,既然是太子的利益c中州的利益,想必会有人操这份儿心。来说说,你要不要帮兰沁这个忙吧!” “怎么屈打成招?”钟离穆云顿了片刻。 听到这般问话,兰沁知道,此事成了,便笑着道:“逼供穆云公子不是最在行吗?” “穆云从未屈打成招过。”钟离穆云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正直的好官,然而听到兰沁此语,他竟不自觉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兰沁以为他是良心不安,潋了笑容道:“他罪有应得,当年一日间,千余条人命何尝不是活生生的命。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然而这样低沉的氛围并未维持多久,眼前的女子便又扯了笑容道:“更何况你有没有算过,这是一箭几雕的事儿啊?” “太子得利,中州得利,西北边陲与乌狄和亲交好,魏二公子之事一解决安阳也会安生”钟离穆云木木的数着。 “最重要的是兰沁心里面舒坦了。”兰沁似乎有一瞬开心的语气,然而却混着别的东西。尽管她的语气确实比之前活了几分,然而语毕后房间里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就像是欢宴后,被人置之不理的一片狼藉一般凄凉。 钟离穆云已不再辨认她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了,他端起茶杯道:“你的人是如何逼供的?” “他们不让我看。”兰沁顺口接道,“听说,李国公做将军时,这位子是靠了其妻娘家提携得来,当时军中多有不服,他为立军威,亲自创出许多刑具,一度让人闻风丧胆,也因此军中无人敢对他表现出反抗之意。想必,这些刑具,他不曾亲身体验过,你或许可以给他试一试,也算是合了请君入瓮吧。” 请君入瓮之说,来自一统治者为了镇压反对她的人,任用了一批酷吏,其中两个最为狠毒,一个叫周兴,一个叫来俊臣。他们利用诬陷c控告和惨无人道的刑法,杀害了许多正直的文武官吏和平民百姓。有一回,一封告密信送到弄权之人手中,内容竟是告发周兴与人联络谋反,大怒,责令来俊臣严查此事。来俊臣,心里直犯嘀咕,他想,周兴是个狡猾奸诈之徒,仅凭一封告密信,是无法让他说实话的;可万一查不出结果,被怪罪下来,我来俊臣也担待不起呀。这可怎么办呢?苦苦思索半天,终于想出一条妙计。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将周兴请于自己家中。两人饮酒畅聊,酒过三巡,来俊臣叹口气言:“兄弟我平日办案,常遇到一些犯人死不认罪,不知老兄有何办法?”周兴得意地道:“这还不好办!”说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来俊臣立刻装出很恳切的样子:“哦,还请周兄指教。”周兴阴笑着道:“你找一个大瓮,四周用炭火烤热,再让犯人进到瓮里,你想想,还有什么犯人不招供呢?”来俊臣连连点头称是,随即命人抬来一口大瓮,按周兴说的那般,在四周点上炭火,然后回头与周兴道:“宫里有人密告你谋反,上边命我严查。现在就请老兄自己钻进瓮里吧。”周兴一听,手里的酒杯啪哒掉在地上,跟着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我有罪,我有罪,我招供。” “兰沁要不要看看。”钟离穆云望着兰沁。 “不用,如果不嫌麻烦,穆云公子可以带他句话,让他放心,黄泉路上他相熟的人定不在少数,毕竟已然送下去多少人,想必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上边儿在查那封密函的真假。”钟离穆云终究还是想从兰沁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出什么。 “哦!如何查的?”兰沁抿了口茶。 “听说,将写信之人原来的字迹剪下,粘成一份新的信件,如此,书虽为写信人之书,语却非写信人之语。” 听钟离穆云提及此处,兰沁突然想起空世家当年的谋反案,也是仅凭一份书信定了罪名的,而那份书信,与这情形一般,便抬头向钟离穆云道:“穆云公子可知如何破解?” “置于光线下可看出印记,置于水中可令其散开。” 兰沁笑道:“有些东西会让人连自己做了什么也不清楚,那密函是真的,这一点你无需多虑。” “若他始终不招呢?” “穆云公子一定有方法让他招,更何况,李国公此人并非硬骨头。”兰沁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弯弯的说起了那只花蝴蝶尘凡查到的李国公前几年一件事。 桐州在素有六大家族之称的空氏境内,此地是大启内外闻名的水都,气候温润,人烟稠密,不仅风光山色秀丽多姿,且物产极是丰富。大启三分之一鱼米便来自此处。 话说十几年前李国公还只是将军时,被派往桐州当守将。他出生本是不低,但贪财的性子仿若与生俱来,极好敛财。无论是大年小节,还是姨娘小姐生辰,准会大肆宣扬摆宴。其又是京里来的官,礼不送不妥,送轻了更不妥,曾一度搞得桐州大小官员c乡绅富老叫苦不迭。 一日晚间,李国公与新纳的小妾方熄灯就寝,忽闻院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拿起房间里的佩剑,叫人点了烛灯出屋外查探,发现墙角根儿放着一箱一箱仿若闪着荧光的珊瑚。 院外并有人道,“张兄啊,此珊瑚就先搁置到你这儿了云云。” “张兄?”李国公以为黑灯瞎火,怕是这位马大哈送错了府门,暗自窃喜,让一仆众收好。 谁知第二日一早去看,哪里有什么珊瑚,只有一箱一箱累累白骨。原来那荧光是尸骨上磷火所发出。 好歹是位将军,尸骨倒未吓着他,然而如此被人戏耍这口气,这李国公可是如可也下咽不得。他以府里失窃为名,严查数日,然而毫无结果。如此大约过了两月余,李国公这气也消的差不多了,府里戒备渐渐松了下来。 可就在此时,那喊张兄的男子深更半夜来李国公府索要曾送错府门的几箱珊瑚。 被打断与小妾亲热的李国公还未及发脾气,便有人将刀给架在了脖子及那命根儿上,并有另几把明晃晃的大刀立在不远处。 李国公顾不得床上还在瑟瑟发抖的爱妾,全身赤裸的被人架在地上大半夜。可怜了这一武将老和尚般好说歹说好些时候,终究没抵过那男子一句:“要不赔老子那几箱珊瑚,要不老子要了你的命,别给老子扯那些没用的。” 终究这位在桐州敛了好几年才填满自家钱库的李国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钱库在几个时辰内只余下地上被漏掉的一枚铜钱。 而作为桐州守将,他很是尽责的还将这帮人安安全全送出桐州城,此事方才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五皇子府 大雪又是接连好些时日。 屋外原本郁郁苍苍c修直挺拔的大片竹子此时全然一副裹了棉絮c老态龙钟模样。 “这个也要捣碎吗?”兰沁觉得自己如今俨然成了南容无一的药童。 “嗯。”一身青布棉衣的南容无一,边煮茶边翻医书,间或抬眸与对面女子对话一两句。平日里似是揉进了他每一根筋骨里淡漠与冠玉般脸上的冷,此刻仿佛被眼前火盆里红焰焰的炭火融开了几分。 兰沁由她的府邸凤阳府移至南容无一的竹林已有三四日光景。原因无他,能保住她那双眼睛的药已然制好。每日两次内服c三次外敷,加之针灸,六六三十六日后方能痊愈。 炭火偶尔发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接着是水沸腾时的滋滋声,慢慢的便有一室茶香。这般待着,兰沁时常觉得,安阳城内凌冽的冬日与自己仿佛也并无多大牵连了。 “看,我做了雪兔。”是南林的声音。 “外边儿不冷吗?你听上去玩儿的挺开心。”兰沁停了捣药动作,似是觉得手腕有些酸,捏了捏。 “挺冷的,不过看着公子开心,南林就高兴。” 炭盆里传来放入木炭的声音,紧接着兰沁感觉自己面前的东西被人取走,“研细。”南容无一道。 “是,属下这就去。”笑嘻嘻的声音消失在房门外,应该是被他的主子给嫌弃了。 “师哥可是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兰沁伸着手臂任南容无一给自己捏着。 南容无一的手只是顿了一瞬,并未答话。 “师哥开心就好。”开心本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然而兰沁觉得,南容无一对于开心一事似乎更无感知。 “晚饭想吃些什么?”南容无一用热水替兰沁擦手毕,放了一杯茶块糕点在她手中。 “天挺冷的,不用太麻烦,让南林随便做些吧。”因知南容无一喜静,且此处也着实不便太多人来,而兰沁纵然不能视物,但几个月下来,日常生活她自己倒也能自理,故而她的侍从并未在竹林留下。 晚饭是南容无一煮的面,坐等吃饭的兰沁在吃完后,很是眉眼弯弯的夸了自家师哥一句:“师哥煮的面越来越好吃了。” 雪停了下来,月上中空,雪月相映,玉做人间,连屋子里也是缥缈一片。 南容无一嫌弃兰沁这黑白颠倒的作息习惯闹腾的他也休息不好,态度很是强硬的陪着她改。 其实兰沁也知道,自己这只是心病。 白日里,南容无一总是陪着兰沁做这做那,晚上给她服了安神药,总要守到她睡的安稳。当然后面这些是兰沁所不知道的。 一如前几日,南容无一在兰沁床边坐了许久,再次将寝被替她掖好,猛然间发现,她身体的温度已然比常人低了许多,且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莹莹如玉了几分。 南容无一知道,这一次,用平常的法子,再也不能救她了。如此下去,她当真会如这月光一般散了。 许是心里有些恐惧,许是月光太过撩人,他情不自禁轻轻俯下身抱着她,片刻,抬头出神望着眼前女子,伸手抚平她微蹙的眉间,俯首碰了碰她唇,低声道:“放心,我总不会让你就这般离开我的。” “药浴准备好了吗?”屋外,南容无一向站在一侧的南林道。 “公子,兰沁小姐一定不愿你为她如此伤害自己的。”南林望向南容无一,目光里满是无能为力的担忧。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用嘱咐吗?”冷冷的声音散在这飘飘渺渺的月光里。 “属下明白。”南林低头道。 竹林里窸窸窣窣,偶尔“噗通”一声,是那弯了腰的竹子终究不堪重负,将身上厚厚的积雪抖落下来。 “哎,李国公一家算是完了。”虽是哀叹说辞,但语气里并无一丝一毫哀叹气息。说话的是坐在炭火边执了玉色酒杯的空桐濯逸,兰沁虽看不见,但却清晰的感知到他那双含着睿智光芒细长的桃花眼是望向自己的,而且还带着抹探究。 “招了?”兰沁还是在给南容无一当药童,一边捣药一边道。 “招了。”二皇子府院深处,一石室内,五皇子向面前的中年男子道。 只见那男子约四十几岁,体型微胖,眼窝凹陷,眼圈泛黑,微微流露出纵欲无度的神色。然而那与生俱来的气度与时时打转的眼珠却无法让人轻视了去。 石室里是一应俱全的卧房装扮,石壁上两个烛火偶尔跳动摇曳,复又回落原状,不知何处,暗暗地传来一滴滴滴水滴滴落的声音。 一架容得下四五人的雕花大床上,横着一具白花花的身体,面朝下,皮肤细腻却不失精壮,看来也同为男子。 中年男子转动眼珠边抚着那男子光裸的后背,边向站在一侧的五皇子道:“有人动了手脚?” “安插在刑部的人说只是正常审讯,前几日还日日喊冤,近几日已不喊,直到皇上今日派人去问话,他亲口说与乌狄三王子密谋反叛一事是真。”五皇子面上带着怒色。“蠢货,乱了本殿下好一步棋。” “一定有人动了手脚。”中年男子起身望了眼五皇子,“青木公子入朝了?” “是。” “先想办法让季明重拾对你的信任,青木公子此人最好能握在你手中,如不能借别人的手去除,此人深不可测。其余事暗地里进行。时机一到,只要季明知道他养了多年的太子究竟是谁,其他人便不足为惧。” “六安一事” “等得了那位子,再好好算账也不迟。” 五皇子季椿走出石室,听见身后那人道:“季明,老夫回来也是与你算账的。”紧接便传来调笑的声音。 自五皇子季椿丢了六安这一助力后,便将目光转向连年骚扰大启的乌狄部落。乌狄部落随畜牧而转移,过着游牧生活,起始仅是一个小的部落,随着他们不断吞并其他游牧部落,逐渐强大,至今日,令人不能小觑。 哪里有权势,哪里就有矛盾,这似乎是通理。乌狄王族内部也未能幸免,季椿看准乌狄三王子与大王子斗的如火如荼这一点,原本是让人先去探了探大王子的口风,然而这位大王对于参与大启皇族内斗毫无兴趣,于是他便将目光转向了大王子最强劲的对手三王子。 季椿已让人与乌狄三王子商量好了所有对策,只等着这位自三皇子季鑫身边来投靠自己的李国公抵达西北边陲后,告知他与乌狄里应外合,一举除掉太子的助力四皇子与那位始终不肯入自己门下的魏小将军,助乌狄三王子为乌狄部落的王。来请和的乌狄大王子自然让他有来无回。 计划是好的,甚至季椿连乌狄三王子助自己登基后,许着将大启哪些地方割给他都已承诺,然而计划终究未能赶上变化。 好不容易李国公领军开拔了,半路却杀出个变故来,季椿还没告知李国公这一密谋谋反的计策,李国公却已然一跟头摔了下去。乌狄这一外力没捞着,李国公这个京城守卫也给失了。 这对五皇子季椿来说,可谓是损失惨重。加之因沧月教一事,季明对他芥蒂颇深,以往那些如栖溪瘟疫等挑起六大家族之间矛盾的只能由亲近之人办的事,如今也不交给他了。 季椿看得明白,他现在必须要有更强大的力量。沧月教一事,看似是因为六安的国书与安贵妃的苦苦哀求,他才仅仅只是被责罚闭门思过几个月,然而实际是因为季明多疑,毕竟六大家族与皇子相较,六大家族更让他芥蒂些。日后,季明一旦发现自己的野心,而自己又无足够力量与他对抗,那他将必死无疑。 五皇子季椿知道,先不提太子季弘,就是二皇子季括,自己的才学远不如他,谋略也远不如他,好在二皇子目前并未将帝位看做势在必得之物。而三皇子季鑫与他不差上下,但因季鑫母妃地位低,故而远不如自己在季明面前得宠。 好在六大家族之里,已有四大家族中长老倒在了自己这边,其中还不乏天刑之人。 季明边想边走,不自觉走到一院落旁。 只见此院落并无多少贵气,但贵在雅致。白墙黑瓦,林木茂盛,皆银装素裹。曲廊c拱门c天井,亭台,安静优雅。五皇子季椿抬脚迈进,便有宫装侍女行礼道:“夫人在午睡,奴婢这就去叫。” “不用了,你下去吧。”五皇子摆了摆手,朝内室走去。 床上一女子正在起身,虽生的并非倾城色,但气质柔弱,别说是男子,就是女子也不自觉想要关切几分。 “妾身见过殿下。”此女子便是半年前在栖溪因五皇子与其及沧玉琼,一男御二女而名声大噪入了五皇子府的流月。 五皇子走至流月身边,搂了她那纤细的腰身,向床边边走边道:“你这院落太清寒了些,我让人再给你添些的花草装扮装扮。” “妾身多谢殿下关心,只是这院落与妾身在族里时的院落一般,流月”话未说完已带了三分清愁,加之眉宇间的少妇神韵,更让人生怜了几分,五皇子颜色微变。 “等这段日子过去,本殿下带你回去一趟。”五皇子轻轻抚上流月盈盈一握的腰间那丝滑的缎带。 “殿下忘了,流月已被逐出了凤祁。”说话声音柔里带媚。 “大长老不是还在吗,他总还认你这个女儿的。”那缎带已被散开。 “嗯,妾身还有殿下。”流月抬头望向五皇子,眼里是满满的媚色。 这一看,倒让五皇子季椿瞬间把持不住,直接将其压在了身下。 流月欲推还迎的挣扎了几下,娇媚的声音传来,“殿下,现在还是白日。” “小妖精,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其余声响便被掩在了一片呻吟中,门外的侍女红着脸将门轻轻合了,站向远处。 终于,室内声音渐小,面色红晕的流月边在五皇子季椿胸前轻轻打着圈儿,边道:“当日是流妾身不懂事,害的兰心小姐伤了眼睛,妾身想过几日去给流月小姐陪个不是。” 季椿眸色闪了闪道:“也好,请她到府里来吧,你自上次流掉孩子,身子更弱了,好生养着。” “嗯。”流月很是亲昵的将头埋在了季椿怀里,然而眼眸里却一片狠色。 “嗯,招了。”空桐濯逸依旧望着兰沁,然而对方并未接下语,室内仅余一片捣药声。 “你不想说说?”南容无一看了眼总是面色冷冷的南容无一,人家似乎并无兴趣,仍旧在翻医书。又用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扫向同样捧着酒杯的湛凌玉。 湛凌玉轻咳一声,道:“兰沁眼睛什么时候好。” “再有二十几日吧,现在已经模模糊糊能看到些东西。” 可是这话说出来,听到的人却没有一个有高兴神色,因为都知道,她保住这双眼睛的代价是什么。 室内又是一片沉寂。 似乎很想有人打破这一沉寂,兰沁的捣药声,南容无一翻书的声音,空桐濯逸倒酒的声音,湛凌玉向炭盆里加木炭的声音。 若是平日里空桐濯逸在官场c湛凌玉在商场,这样的寂静一定不会发生,然而他们之间却并非需要“应付”这一东西。 “我只知招供一事并非他情愿,但具体如何做到的却不知晓,”终究还是兰沁开了口,“但兰沁听说了另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空桐濯逸道。 “关于有人当年诬陷令尊联合先二皇子谋逆的那份信件破解办法,”兰沁停了捣药的动作,接道:“但不知道是不是真能用得上。” “如何破解?”空桐濯逸的声音严肃了几分。 “如果那信件是里的字迹是令尊所书,但非令尊所语,可以试着在光线下看看是否有粘贴过的痕迹,若有,放入水中自会散开。” “这是何人告知你的。”湛凌玉道。 “听闻李国公让刑部的人按照此法验过举告他谋反的密函,”兰沁道。“你不是在官场吗,怎么没听人说?”此话是问向空桐濯逸的。 “我近日领差出去了趟。” “当年那份信函可找到了?”是南容无一的声音。 “之前还在刑部卷宗中,前些日子去查时,连卷宗也不知所踪。” “看来拿走卷宗的人,要么是不想让人查下去,要么便是用它来威胁你。”湛凌玉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将士还朝 其实有选项可以选,是挺不错的一件事。 若没有选择的余地,似乎终究意难平。 “我在想,某日若有人用我弟弟相挟,我会不会背叛你们?你们也知道,他于我是这世上最重的人了。”这话,兰沁是笑着说的,说的极是漫不经心。却字字落在听者心头,重如千斤。 因为,这个问题,他们之间从聚在一起开始,并非没有人不曾考虑过,只是都在逃避,奈何被兰沁大喇喇的说了出来。 南容无一因未告知兰沁沧玉琼身份,让兰沁差点丢了命一事始终成了他心里一个结。空桐濯逸和湛凌玉,他们也有要用命去护的东西。虽说现在利益一致,谁知会不会有一天中途跑出其他什么幺蛾子。 “你何曾会因为别人威胁你,而背负背叛之名。”片刻寂静无声后,空桐濯逸道。 “出息,被威胁了,最先处理的不该是威胁之人吗?”湛凌玉道。 “也是,”兰沁沉吟片刻,“如果有一天,我们利益不一致了,好歹相识一场,便前尘不提,分道扬镳吧,也算好聚好散。” “好。”出声的是湛凌玉。兰沁一直以为湛凌玉是最无心肠的,然而,最后才知,他只是将自己的心肠藏得太深。 “青木公子此人如何?”片刻,湛凌玉道。 “此人太深,总叫人看不清,”兰沁道,“又或许是很浅,反而让人不易轻信。” “他已经进了国师府,”空桐濯逸道:“庆国c宴国也同样招他入朝,且许诺的权利c地位比大启只给他一个头衔好得多,可他偏偏选了大启。不能说,他无所图,然而几位皇子登门,他均平等相待,的确叫人看不清。” “若能不与他发生冲突,便避开吧,”南容无一道:“咱们这位皇上,向来是内法外儒,儒学用于教化并未用于治国,虽大肆兴学行礼,却并未实施仁政。皇上此时得了他,处理他心底所谓内忧,或者外患怕是多些。” “六大家族若能将族中内务处理清平,互相团结,便不用担心有人能攻的进去了,最怕便是族内也是一场混乱,一盘散沙。”兰沁道。 “钟离无碍了吧,听说今日安阳公主的车架给魏二公子截了,我来时,安阳公主已进了皇宫。”空桐濯逸道:“如此,京里缺一位统领,中州的孙国公也正被召回,刚好四皇子与魏小将军不日凯旋,中州的守将不管两人之中何人去,都是于钟离百利而无一害的。” “嗯,所以兰沁不会背叛你们的。”兰沁很是不厚道的笑道。 “看来,我湛灌也是时候行动了。”说这话时,湛凌玉那张并不出众的脸上噙着常有的笑意,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着柔柔的涟漪。然而望向他的空桐濯逸c南容无一清楚的明白,他上次如此跃跃欲试的后果,便是让百十家玉器行在短短十日内齐齐换了东家。 “也罢,趁着你大闹,我与无一也好协助处理处理族内事物。”空桐濯逸望向南容无一,“免得兰沁时时怕我们背叛,到时我们后半生怕是一点儿安生日子都没了。” “别担心那么多,若真的背叛了,一定不会有你们的后半生,咱们黄泉路上慢慢算账。我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可非浪得虚名。”兰沁边捣着药,边道。 “谁要黄泉路上跟你一起走。”湛凌玉的语气甚是嫌弃。 空桐濯逸却是眯着他那双细长的桃花眼神色莫辨的望了眼南容无一。 安阳城始终是一座弥漫着硝烟的战场。 李国公谋逆一案,以李国公于景武十六年十一月初七日斩首示众告终。其膝下一子,尚未束发,按律同李国公一众妻妾c女儿全部入官为奴为婢,家中奴婢c资财田宅全部没官。因谋逆并未实施,圣恩浩荡,其宗族亲人免受其牵。 兰沁听南容无一告知此消息后,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继续给他当起了药童。她觉得自己的心真的变硬了,若是以前,一定会不忍,而如今,却仅是觉得就这样吧。 景武十六年十一月一十日,魏二公子魏士居被送入刑部大牢。 此时,愁眉紧锁了数日的京城府尹张青玉大人终于从连日的胆战心惊中被解救出来,且如愿得到告老还乡的批准。只是新的京城府尹人选却是谁也不曾料到,对,就是跟着张青玉大人打浆糊几年的下属沈骞。 景武帝季明在吏部及各位大臣举荐的形形色色人中徘徊许久,正下不定决心时,扫见了不远处的月下仙青木公子,问道:“国师以为何人可担得此重任?” 青木公子扫了眼季明摊开的一众名单,指了最右侧的奏折上的名字道:“沈骞。”御书房一众大臣在安阳多年,何人不清楚张青玉与沈骞的行事作风。 他们很是怀疑,这位国师大人选择沈骞是因为那举荐沈骞的奏折刚好离得他近,他只看得清那个名字。 显然,季明也是怀疑的,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怕是觉得国师新上任,总该给些面子的,不合适了日后再换,故而道了句,“那就沈骞吧。” 沈骞上任第二日,便见到了举荐他的国师大人,人用那双银眸看着他唇角带笑道:“本国师既然举荐了你,你便好好干。” 沈骞看这个国师虽有天人之姿,笑容也很温和,但他就是觉得眼前的人让他莫名瘆得慌。可作为下官,他还是很礼仪周全的行礼道:“下官一定尽职尽责。” “嗯,还没人敢给本国师丢人。”沈骞听出来了,这人绝对是来威胁自己的。他并没有胆量问出丢了人会如何这一问题,因为他看得清,对方那双银眸里面藏着泛了寒光的冰刃。 青木国师此举,更让当时御书房的一众大臣确信了几分,一定是因为推荐沈骞的奏折靠的他最近,他只看得清上面的名字,才开尊口提了沈骞。 而远在太子府的太子季弘听见此语后,神色未变,沉思良久,道了句,“他倒是识人,却不知是敌是友。” 沈骞出自代北学府,是景武八年进士,景武九年刚好赶上朝堂大换血,在这场大换血的漩涡中,他并没与被朝廷中枢大臣相中予以提升,也无人对其刻意打压,总之,他似乎被忽略了一般。 在人们渐渐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跟着京城府尹张青玉大人和了几年稀泥了,大人c下属奉行的信条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一点做的最好的是张青玉大人,他年轻时也是从县官做起,一步步走过来,然而二十年前突然就止步了,无功无过的在在安阳待了二十年。而这二十年里,京里来来往往的官员不胜枚举,提拔了,贬黜了,又有新人被提拔了,有些人是热热闹闹的来,热热闹闹的走,有些人是热热闹闹的来,失意落魄的离开,有些人甚至连离开的命都丢了。 沈骞似乎将他这一本领学了个十成十,让人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一直是这般模样。然而这世间出其不意的人与事却也不少。 景武十六年十一月一十五日,是四皇子季桓与魏小将军率众将士还朝的日子。 旌旗猎猎,马蹄嗒嗒,太子季弘奉景武帝季明之命携尚书以下文武官员,出城十里迎四皇子与魏小将军一众凯旋归来。官道上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车马队伍延绵百里,隆重热闹的场面是景武帝继位以来并不曾有过的。用三皇子的话来说,此次可真让四弟与魏小将军出尽了风头,摆足了架势。 此次与乌狄之战,使乌狄前来求和,结束了数年来乌狄时不时对大启西北边陲的骚扰侵犯。不仅景武帝季明龙颜大悦,且朝中群臣对四皇子及魏小将军的赞颂钦佩之声鹊起。甚有大臣直接在季明面前说,加以磨练,四皇子日后必是大启砥柱力量。 作为父亲,有人夸自家儿子,哪有不高兴的。况且这个儿子对于皇位并无野心,就更让他对自家儿子的骄傲纯粹了几分。 然而,作为此次主角的四皇子与魏小将军,那脸一个赛一个板的严肃,仿佛夹道的欢呼c赞赏与他们毫无关系一般。直到这场面上的活结束,太子季桓才有机会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温和笑道:“黑了,也结实了。” 此时,四皇子季桓那张总是板着的面孔才终于松动了几分,还不忘轻咳了一声,提醒自家大哥,身为太子,注意言辞c形象。 季弘感觉有人盯了这边许久,抬头望向不远处茶楼,发现茶楼三楼靠窗坐着位月白衣衫男子与一位轻纱覆面女子。 “她眼睛如何了?”四皇子季桓看了阁楼上女子片刻,却发现对方手里正抱着只雪白色的小狐狸玩儿。 “无一公子在治,差不多快痊愈了。”季桓收回目光道。 “无法了吗?”季桓望着人山人海的大街。 “宫家有一种名为续命的禁朮,却是需得找到百年才得一位的有续命命格之人。” “有何特征?”季桓望向季弘。 “无任何特征,只有此命格之人本人知晓。” “她身边的男子是国师?” “嗯,他们借沧月教一事动了中州守将孙国公,京城守卫李国公府也出了问题。”季弘看着季桓并未说下语。 “我会在父皇面前替魏士然说情。只是李国公确实谋逆了吗?” “大启确实有人与乌狄联络,想要里应外合。” “李国公是三哥的人?” “他倒向了五弟。” “为何?他的女儿不是被指与了三哥吗?” “五弟府上进了一人,身份不明,怕是他献的计。” “边关虽然苦寒,却是没有如此纷扰的。”季桓又望了眼茶楼。 “你若不愿,我想办法让你去中州,那里若不被京里的人打扰,也很是安泰。”季弘望着季桓,只是兄长关心弟弟的眼神。 “等结束吧。” 季弘看着季桓又有意无意望向了茶楼,再次拍了拍季桓肩膀道:“你与她无缘。” “我知道,如果一直像小时候那样,我还可以求父皇,求母后赐婚,可是如今,她对季氏皇族怕早已恨之入骨。我没想怎样的”他总是板着面孔,总叫人连他的喜怒哀乐都辨不得。 其实季桓与兰沁相处的记忆,也只在兰沁四岁以前。 素和皇后是兰沁的姑姑,兰沁与其弟穆轩同年生,除了兰沁眉眼下那滴泪痣外,两人一模一样。加之两人本就玉雪可爱,深的皇后及季明帝欢心,故而素和皇后常常着人接进宫里玩耍。 季桓比兰沁及穆轩长大三岁,那时也正绕在素和皇后膝下。然而季桓是从出生开始,便总是板着脸的模样。兰沁那时胆子极小,最是怕见这位板着面孔的表哥的,但每次去他总在。 后来兰沁极是不愿跟着去皇宫的,钟离大人与夫人问她缘由,她又不说。还是边给嘴里塞东西边对兰沁表示嫌弃的穆轩告知钟离夫妇,她是因为怕那位四皇子殿下,才不敢去的。 钟离大公子c二公子听罢,并未在自家胆小如鼠的妹妹身上找缘由,而是威逼利诱的非让那位只会板着脸的四皇子殿下学着笑。但是,他们低估了这位四皇子殿下。任凭他们使出百般手段,奈何人家依旧油盐不进。 无法,钟离大公子c二公子只能转战自家妹子,每每宫里人来接,总让兰沁带几样小礼物。 第一次,兰沁没敢送。 第二次,兰沁颤颤抖抖的走到四皇子身边,抓起手放着就走。 第三次 第四次 送着送着,发现那张板着的脸并不那么让人害怕,她反而渐渐如在自家府里般无法无天了。 可人家四皇子殿下哪里是缺她送的那些物件儿,不过是她笨拙的示好方式柔了对方那颗本就外冷内热的心罢了。 虽说这段记忆被四皇子殿下至今记得,也成为累及他放不开的过去。然而于兰沁来讲,她小时候那般没心没肺的,五岁以前的事情,竟不曾有任何一件留在她的记忆里。 似乎很多事情都是这般错乱,你紧紧握着放不开,她却并不知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中州事安 人一字,各千面;城千处,亦非同。 安阳这座大启都城,每年似乎只有冬夏两时序,过完冬,便入夏,走完夏,直接是冬,且冬季占了全年一半时日。是故,这里向来以雪城著称。 在南方杨柳依依下那些文人墨客眼中,这里如“大漠孤烟”c“长河落日”般令人神往,他们不惜大动笔墨,放肆渲染这座玉华琼芳包裹下的凌傲之都城。 诚如也罢,渲染也好,安阳雪景美不胜收却是事实。 早在九月初,景武帝季明便以皇后素和氏之名下旨招宁王c临安王之子女至安阳赏雪。 单为赏景,或阴谋阳谋,个中曲直,也只有季明及一班弄臣清楚。 “小姐,这是惠长公主府送来的帖子,邀您参加十二月初五日赏雪大会。”兰沁方从南容无一的竹林返回,收拾妥当,便有文叔拿来帖子。 因兰沁觉得府里没有个年长的主事,实为不妥,便将文叔招了回来,作凤阳府管家。 “小姐,那我们去吗?”凤颜边拨着炭火,边道,她脸上的婴儿肥已渐渐退去,但那双乌溜溜大眼睛里的无辜之色却丝毫不减。 “文叔觉得呢?”兰沁淡笑着看向门外。她的眼睛已恢复如初,依旧沉澈潋滟而深沉漠然,通身风华越来越盛,然而若瞧的仔细,她那身子当真是单薄的厉害。就如同花开荼蘼的末路之美,然而,再如何美,却终究已是末路。 “小姐如今是非去不可了,这里毕竟是都城安阳,天子脚下。” “是啊,就算父母兄长惧在,我也避不过,更别说如今这身份确实卑微。”兰沁望着烫金请柬。“按理说,几位皇子一十五六岁便该有正妃,然而皇上迟迟未有动作,不过是觉得除了六大世家之女,无人配得上季氏皇族罢了。 他虽时时不忘打压六大家族,然而六大家族千年沉淀下来的底蕴,却非他一手提拔的那些新晋世家可比。这也是为何当年逍遥王c二皇子与宫家大小姐的传言沸沸扬扬,他不仅不加以斥责,反而喜闻乐见的缘由。 可无论他如何,六大世家摆明了不仅不愿让族中男子娶皇族公主为妻,而且不愿将族中女儿送入皇室。 皇上当年可以依着表世里六大家族之人属朝廷,而下旨赐婚,如今六大家族表世的人已被他处理的仅余素和,可素和大人只有三子,并无女儿。且长子素和容凌与次子素和荣景分别在束发之年娶了空氏与湛灌氏族中之女为妻。若非容青表哥不愿,怕是孩子也已经有了。” “主子是说这次赏雪大会,就是要填充后宫或给几位皇子指妃纳妾?”凤染边递了杯茶向兰沁,边道。 “嗯,”兰沁望向文叔道:“这帖子江湖中人还有谁收到了?” “惊鸿仙子濯雅小姐处也给送了。” “罢了,皇上明显不会对六大家族放下戒心,此次若真要给皇子选妃纳妾,其势力定会是首位的,至于那女子是丑是美,是胖是瘦,大抵是次要,我们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兰沁放了请柬在桌上,微笑着道。 “属下们急了好些天了,主子还笑。”凤颜只差一跺脚了。 “难不成要哭?”这话是被兰沁面带疑问却夹杂着些调侃的笑意问出的。 “属下们替主子想了一个办法。”凤染说完,与凤颜交换了个眼色,拍了拍手。那拍手的姿势简直将兰沁伊人阁里鸨母叫姑娘的姿势学了个八九分,只差一句:“姑娘们,出来见客了!”。 随着兰沁转向门外的视线,便有六位男子走了进来,最后跟了四门主尘潋。 看见来人,兰沁笑了笑,向凤颜到:“所以,你们出的主意是让我将这六位全部收了,哦,还外加一个尘潋?” “主子,挑一个就够了,四门主不算。”凤颜跃跃欲试道。 “要不我给你和凤染也一人挑一个?”兰沁起身道。 凤颜看了眼站成一排的黑衣男子,觉得屋子里好冷,转头找凤染,却见凤染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她很是对自家姐姐如此不讲义气的行为鄙视了一番,行礼道:“属下出去守着。” 文叔将手中的三只盒子摆在桌上,分别摊开道:“这是青木公子c素和三公子还有凤祁大公子送来的衣衫,说是给小姐赏雪大会时穿的。” “凤祁文熠到安阳了?”兰沁望着那套凤锦。 凤锦c云锦c重兰锦是当今三大名锦,其中云锦千金可买,凤锦万金可得,唯有重兰锦仅做赠送之用,市面并无有交易。虽看起来无凤锦c云锦奢华,但素雅处显高洁,低调不掩涵养,之间差距可以东施效颦来比拟。 “是,凤祁大公子今日方来京,如今在青木公子府上。” “表哥送来那套我平日里穿,改日我亲自给表哥回礼;赏雪大会就用青木公子送来的吧,青木公子与凤祁大公子的回礼文叔备好了给送去。”兰沁边挪动着书架上的书,边道。 “这青木公子身份不明,老奴怕他对小姐另有所图。”文叔望向兰沁道。 “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与六大家族无牵,越尊贵越好,让人碰起来先要忌惮三分的身份。”兰沁顿了片刻。 “是,老奴这就去办。” “文叔,”兰沁转头向文管家微笑道:“都给文叔说过很多遍了,文叔怎么还是在兰沁面前自称老奴啊,可是兰沁让文叔觉得没有在弦雅阁时自在了?” “没有,没有,能跟在小姐身边,是老文的福气,”文管家看起来有些激动,因他本来就是两位公子留给兰沁的,可兰沁向来不带太多人在身边,是故他之前一直在打理弦雅阁,“那我就先去准备回礼的事了。” “嗯,我今晚想吃古董羹,多做些,他们与我一起。”兰沁望了眼始终站着默不作声的黑衣人。 “好,我这就去准备。” “走吧。”兰沁将书移掉后,书架退开,下方出现一个暗道,尘潋提了灯笼在前面照路。 石阶尽头,便出现四条岔路,兰沁向石阶背后的墙角处踩下,墙壁向两边退开,出现一个一次只能进一人的降阶,如此重复走过三道降阶,便进入一房间内,地面c墙壁皆为白玉,室内日用摆设一应俱全,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暗室照的亮如白昼。 入室后,几位见兰沁入了座,便也顺次坐罢,熟练的姿态看来不是第一次。 “穆轩那边如何了?”兰沁微笑望了眼一如既往开始着手煮茶的尘潋,看向眼前的几位男子道。 “大公子当年将族里大肆整顿一番,且又因着七月之祸,族里知道接任少族长的是小公子,均无异议,很是敬重。且前段时间魏小将军取代孙将军成为中州守将,随意挑起事端之人少了许多。”八门主尘昊道。 “那位怎么样了?” “小公子说,留着还有用。” “他身边的护卫,与你们相较如何?”兰沁看向面前的几位黑衣人道。 “有上有下,上者居多。” “是实话,还是谦虚?”兰沁轻笑。 “主子给小公子的两队暗卫,与十三门是同时训练出的,后小公子在族内又加以训练,可与凤祁暗卫相媲。族中大长老将历代少族长卫队也交给了小公子。” “你们动过凤祁暗卫?”兰沁扫了眼前一众。 几人齐齐低了头,依旧是八门主尘昊道:“小公子请凤祁二公子喝茶,让我们去切磋了一番。” “凤祁文渊那只狐狸?”兰沁顿了片刻道:“听闻凤祁族长准备与钟离联姻?” “是,不是凤祁二公子,就是凤祁四公子。” “族中可有合适的女子?”兰沁听罢眼里掩过一抹深思。 “准备将大长老的女儿念瑶小姐嫁过去。” 钟离一族的现任族长其实是兰沁的祖父,他膝下有三子,一子是钟离子澄,兰沁的父亲,一子为钟离子尹,现在的礼部尚书,另一子为现任钟离大长老。大长老膝下有一子一女,一子为钟离穆成,一女便是钟离念瑶。 “念瑶可愿意?” “念瑶小姐钟意凤祁二公子,但凤祁二公子对念瑶小姐似乎无此意。” “如果凤祁文熠这位少族长一旦参与到安阳这摊污水里,那就说明他这个少族长已成幌子,到时,凤祁文渊定会成为新的少族长,如此,他愿不愿意都不会有人在意,这是他为凤祁该担的责任。”兰沁这话说的甚是疲惫。 “小公子也是如此说的。” “穆轩的亲事族中可有人提?” “小公子刚接少族长时,大长老天天跟在后面提,后来小公子将穆成公子与其表妹的婚事撮合成了,大长老才忙着处理穆成公子的事去了。” “族长没提吗?” “提过一两次,不知小公子用了什么办法,后来再没提过。” “穆轩也该有一门亲事了,若能看着他成亲,我也就放心了。”兰沁轻笑一声道:“可我又担心,他们给他的到底并非他所愿,让他受委屈。” “小公子找了宫家的人,主子好好养身体。”八门主看着兰沁道。 兰沁淡笑着转头向尘潋道:“十三门门主不用找了,由十三门副门主管理,留守十三楼。” “可主子身边人太少,十三楼是为主子而存在的。” “十三楼共有多少人?”兰沁晃了晃茶杯道。 “连同各地暗网,共一千四百人。” “十三楼是这一千四百人的家。我知十三门实力与八到十二门实力是十三楼的底牌,所以才留了他们来守十三楼。” 兰沁顿了顿继续道:“我也不瞒着你们,我这条命已经两年时间都不到了,如今才处理了李国公,接下来一年我会不遗余力,我不知道最终能护住你们多少,但至少几年前你们将命交给了我,我总要在自己有归处的同时,让你们也有归处。” “主子。”几位黑衣人齐齐跪了下来。 他们以往都是单膝跪地的,见罢,兰沁道:“都起来,听我把话说完。” “是。” “尘展那边,我已让他着手为你们做准备,这件事毕了之后,若你们还想回十三楼,我会将你们交到穆轩手中,若有不愿的,尘展和尘骞会安排你们过平常人的日子,不用再过刀口上的生活。”兰沁顿了顿,微笑着继续道:“但这是后话,若在这期间有人背叛,兰沁这颗心到底狠了不止几分。” “属下等誓死效忠。” “四门主尘潋暂停培养新暗卫,改四门为刑门。八门主尘昊,九门主尘卓,十门主尘鑫,十一门主尘箬,十二门主尘郗跟在我身边。” “是。”被点到名的几位黑衣人道。 “傅老那边如何了?”兰沁望向七门主尘凡。 “自主子将弦雅阁生意交给他后,消停了一段时日,只是近日,傅公子与三皇子搭了线。” “他们到底一心求死。”兰沁起身取了一画轴递与尘凡道,将这个想办法交到傅公子手中。 尘凡看着画下方一列小字道:“主子要表明身份?” “安阳城内知道我身份的人已然不少,与其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们拿此事让我猝不及防,不如我来主动,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可是,赏雪大会在即,主子如此,难免不会被置于风口浪尖。”尘潋道。 “此次赏雪大会,听说皇后要出席,无论我愿还是不愿,身份一定会暴露。”兰沁道:“所以要将此时拖到赏雪大会之后,素和皇后她到底待我有几分不同,我不会被怎样。你将此画交于傅公子后,让人阻止他与三皇子的人见面,直到要确认我身份时再让他出现,到时,就算我们不怎样,三皇子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主子是要入宫?”尘潋道。 “素和皇后不会让我入宫,要么是太子季弘,要么是四皇子。”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尘凡望向兰沁。 “不管是太子,还是四皇子,这个身份足以避免别人来动我。否则,若就我目前身份,只要是皇室之人开口挑拨几句,就算被指给别人作妾,也由不得我自己。” “属下等去把当年那些人给砍了。”一直很安静的十二门主尘郗道。 “砍了,我做什么?”兰沁听罢,笑了笑,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很安静,还以为他稳当多了,却不想还是这般暴脾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赏雪大会 天公作美,十二月初五日玉花漫舞轻扬,赏雪当是此景。 朱雀街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惠长公主府门前宾客纷至沓来。 随引路的侍女至指定坐席,那侍女便就此告退。 “兰沁姐姐!”方坐罢,便有临安王之女季雅与其兄长临安王世子季棣随后也到。 “兰沁见过郡主,见过世子。”兰沁起身施礼。季雅这孩子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被保护着长大的,眼里干净的仿佛没有浸染过这世间的丝毫尘埃。粉色宫装,白色大氅将其裹得更是如这落雪般纯洁。 见礼毕,季雅上前抱着兰沁胳膊道:“前几日来安阳便想去看看兰沁姐姐的,可听说你在别处养病,现下身体可好些了?” “谢郡主关心,兰沁已无大碍。”兰沁始终礼仪周全,虽说她并不喜,但却明白这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季雅见罢,晃了晃兰沁的胳膊,嘟着嘴道:“还是在江湖好,能陪着兰沁姐姐抄书,如今哪里都是规矩。” 兰沁听罢微笑道:“若郡主不弃,改日到寒舍坐坐,一起抄抄书,画画梅!” “好啊好啊,”季雅眉开眼笑,当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随即又道:“画梅就算了,抄书吧。” “好。” “堂哥也来了?”季雅抬头看向走来的两位男子道。 “嗯。”季烑答了一声,季盘冲着季雅一笑算是应答。 “兰沁见过烑世子,见过盘公子。”兰沁施礼。 “兰沁小姐看起来又单薄了几分,可是身子还没好?”季盘望着兰沁,看得出他眼神里有担忧。 兰沁微笑道:“谢盘公子关心,兰沁已无大碍。” “我也觉得,兰沁姐姐似乎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消失了一般。”季雅又试着握了握兰沁的胳膊。 未等兰沁答话,便有一婢女至兰沁身旁道:“兰沁小姐,皇后娘娘有请。” 兰沁向那婢女笑了下,便向季雅及季棣c季烑c季盘道了句:“兰沁失礼。” “哥,雅儿觉得兰沁姐姐的病肯定没好,我方才试着碰了碰她的胳膊,一点温度都没有,我吓了一跳,差点就给撒手了。”季雅蹙着眉向季棣道。 “此话不要乱说。”季棣望了眼远去的身影。 “哦。”季雅也转头看了看便跟着季棣c季烑c季盘向着指定的席位走去。 走出拱门,兰沁见惊鸿仙子濯雅也在,便知皇后着人来请的并非自己一人。 屋内到底与外面不同,一跨过侍女挑起的帘子,立马有一股暖气香风迎面拂来。 室内已按次序坐了皇后素和氏,惠长公主,六位皇子c二c九c十c十一公主c二公主驸马以及惠长公主儿子秦文钟,女儿秦文君。 只见素和皇后虽已年华四十,然而竟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看似温娴却不失威仪,身着以红黄两色为主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服,鬓间金步摇,没行走一步便是凤仪万千,风华绝代。 那可是素和家有女初长成时,便名满大启内外的素和家三姐妹之一啊! 兰沁与濯雅见礼毕,便规矩而不失大方的立在原地接受着一众目光的洗礼。 兰沁知道,自从自己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会一步一步的将自己搭进去。 虽不曾抬头,但兰沁看见了素和皇后那拿着杯盏的手有片刻的不稳,她到底是认出了自己。 “这般模样,果真不负仙子之名。”片刻皇后语起,语气中未有丝毫异样,祥和的如同惯夸晚辈的模样。 “民女惶恐。”濯雅与兰沁又施一礼。 到底是跋扈之名在外的二公主打破了在场一众的各有所思,道:“娴儿没骗母后吧,上次赏花时,兰沁小姐取了面纱,在场一众半天没回过神来。” “女子重貌,两位小姐如此之貌倒是上天厚爱。”皇后素和氏道。 “二姐姐,听说兰沁小姐不仅容貌倾国倾城,曲艺c舞艺更是一绝。”九公主转了转眼珠道。 “嗯,皇室最精通此艺的逍遥王叔也赞不绝口。”二公主有意无意道。 “那让他们为母后抚琴起舞一番如何?”此话一出,室内的气氛尴尬的很明显。 明明是皇后亲自招进来问话的,不管九公主有脑子还是无脑子,兰沁与濯雅被当成琴姬c舞女来待,却是事实。 十公主知九公主想讨好皇后,却用错了方式,瞥了她一眼,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蠢货”两个字。 因皇后居延华宫多年,期间从不曾参加此种场合,此次一出便招两个江湖女子来问话,且态度比对待宫中任何一位公主都要有温度几分,旁人均看得清,奈何九公主上赶着向柱子上撞。 然而被评头论足半天的兰沁与濯雅,却仿佛不是当事人一般,连表情都不曾变过。 “小孩子就是好胜心强,今天请两位小姐是来赏雪的。若实在好奇,待会儿比试一番,也正好热闹热闹。”惠长公主打着圆场道。 九公主看了皇后一眼,那表情虽不曾变化,但她总算意识到自己抢错了风头,默默低头。 “听说濯雅小姐的哥哥在户部?”皇后看着已安排入座的两人。 “回皇后娘娘,民女的哥哥在户部当差。”空桐濯雅礼数周全。 皇后素和氏看得清楚,这空桐濯雅也并非一般女子,若说容貌是天生,但那举止c姿态俨然是自小便熏陶出的。 素和皇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兰沁,默默想道:“这孩子本就生的模样好,虽说自小被钟离夫妇与她那两位兄长娇惯,但也是个识惯的,小小年纪被自己时常接进宫,她也不会有半点失态,如今这知进退的模样,连皇室众多子女都望尘莫及。” 惠长公主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些许话,见皇后起身,一众便纷纷起身。 素和皇后走至兰沁及濯雅身边,身后立即有一婢女端着托盘上前,皇后将托盘内一对血玉手镯戴在空桐濯雅腕上道:“这镯子还是我在闺中时收藏之物,如今与你这红莲一般的女子倒也着实相配。” “如此贵重之物,濯雅” 还未等空桐濯雅说完,便有惠长公主道:“既然是皇后娘娘赐予你的,你便戴着吧。” “濯雅谢过皇后娘娘恩典。”空桐濯雅行礼毕退至一边。 只见皇后执起兰沁的手,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一玉色镯子道:“本来准备了与那雪玉一般的物件,但你臂腕过瘦,那镯子不适合于你,这镯子你戴着吧。” 兰沁知道这玉镯子,是能根据手腕自动调整大小的,她的母亲钟离夫人手上便有一只。 “兰沁谢皇后娘娘恩典,只是此物实在贵重,兰沁不能受,且兰沁只是前几日身体不适,过几日养养便好,不敢累及皇后娘娘费心。”兰沁施了一个标准的宫廷里,不卑不亢,一如往前无喜无悲。 素和皇后见她这般模样,到底是悲从心来,若小妹一家还在,她必定比大启的任何一位公主还要尊贵。因为当初不仅是自己与季明很是喜爱这孩子,连身为皇太后的姑母也极是喜爱。 “兰沁小姐可是嫌这镯子是本宫用过的?”这话就说的有些严重了。 兰沁伸出臂腕,道:“民女谢皇后娘娘恩典。” 然而真正看清兰沁手腕的素和皇后,却是一愣,这手腕看起来虽美,但哪里是常人的手腕,再打量了一下她,发现她通身虽莹莹如玉,但这模样哪里是常人该有的身姿。 便问道:“你这身子是何人在调理?” “是无一公子。” “弘儿说,在中州时得你照顾,若缺什么药材,找弘儿,女儿家身子娇贵,好生养着。”素和皇后看了眼季弘。 季弘表示自己很无辜,他哪里给素和皇后说过这些话。但方才他也瞥见了那一截藕荷般的手腕,的确比在中州时又瘦多了。 室内几位看见素和皇后如此待兰沁,便又是一番各动心思。 外面的雪依旧下的不急不缓,兰沁与濯雅跟在最后。 “你再不能拿着身子不当回事儿了。”空桐濯雅望着兰沁,她很少皱眉的,但每次见了兰沁都不免要皱眉的。 其实兰沁与空桐濯雅以前关系很是要好,两人是谷里仅有的两个女孩子,且性情都不错,三年时间相互扶持。兰沁在谷中唯一哭过的几次,都是抱着她哭。 然而,当兰沁决定以毒养身之后,她与兰沁狠狠的发了几次脾气,可兰沁是决定了绝对不会回头之人,如何会听劝,自那以后空桐濯雅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见了她的面不扭头就走便是好的。 “嗯,我知道了。”兰沁又望了眼空桐濯雅道:“这一次有办法全身而退吗?” “放心吧。”空桐濯雅方准备再说些什么,只听见身侧湖中扑通一声。 原来一个女子掉进了湖里,湖对面高高的木质亭台上一男子飞身而下,但落下的身形极是狼狈,看来并不是自愿上演英雄救美的。 那男子的身形,兰沁最是熟悉,俨然是自家表哥素和容青。 一旦他落入湖中,就算他不愿,湖中那女子也是他的了,一想到表哥被人陷害,兰沁迅速飞身而出,软纱缠过素和容青腰身,向楼下素和容青两个护卫扔过,又将湖中女子扯上岸。 尽管那女子冻的瑟瑟发抖,却还没忘狠狠瞪了兰沁一眼,兰沁知道,她是在怪自己多管闲事。后有惠长公主赶紧叫人给送到暖些的地方。 不远处方才与素和夫人站着的另一位夫人急忙赶了上去,兰沁不知该不该为自家三表哥悲哀,他分明是被自己的母亲给算计了。 其实这也并非全怪素和夫人,素和容青向来孝顺,素和夫人曾染病两年,他足不出户整整侍奉汤药两年,从未间断过,是以三个儿子当中,素和夫人最是为素和容青操心。 至素和容青束发之年,素和夫人好生一顿挑挑拣拣,准备给自家三子娶一位无论是从才貌c还是品行皆相配的女子,然而向来孝顺的素和容青却是从未点过头。 素和夫人以为那时是因为他小,倒也不很是紧逼,可随着一年一年的长大,素和夫人赫然发现,自家三子并非是因年纪问题,是当真不要自己挑的这些所谓才德兼备的女子。 当无意中得知他心中所念是何人后,更是坚决不同意,直至现在,她施了百般手段,装病c给屋里送人c发脾气,可是从未忤逆过父母的素和容青宁愿在祠堂里日日跪着,就是不愿点头。 而今日这般,也实属逼不得已,素和夫人虽看不上方才落水的工部尚书文正之女文玉晴,但也忍不住答应了文夫人的主意,让两个孩子双双落入湖中。素和容青就算不为自己声誉着想,也不会让素和世家背负有损人家姑娘清誉后不负责的污名。况且对方并不要正妻之位,只因爱慕自家儿子,说只要收入房中便已知足。 眼看事要成,奈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生生坏了自己好一番筹谋,素来不喜兰沁的素和夫人,此刻对她更是不喜了几分。 兰沁先就惊扰了皇后一行,告了罪。 然而当兰沁抬起头时,发现三皇子竟也用阴森森的眼神望着她。 不过一段插曲,在场的并没几个眼拙的,到底将这场闹剧看得明白。只是大冷天的,当真可怜了那文玉晴。 赏雪大会进行的仍旧很是热闹。 你赋诗,她奏曲,眼看着的确是凑成了几对,没负了相亲大会之名。然而大家隐隐感觉到,上座的那位素和皇后到底有些神色恹恹,中途便带着太子及四皇子离了席。 兰沁虽很是不失礼数的看着在场各位使尽浑身解数的表演,但心思却依然在三皇子方才那阴森森一瞥的眼眸上。 兰沁不知,是因三皇子已经确定了自己是钟离念慈,而且发现了自己与钟离穆云的接触,从而得知李国公的死与她有关。还是,方才那工部尚书文玉晴的事中另有蹊跷。 不管哪个,目前文玉晴之事显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告诉钟离穆云,让他早做准备,纵然她的身份被公之于众,也不能让人发现钟离穆云与此事有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又是暗杀 彤云密布,朔风劲吹,六出奇花飞滚滚,掀翻银浪。再无先前赏雪时玉花漫舞轻扬的惬意。 出惠长公主府,兰沁望了眼马车方向,放缓了脚步,对欲上前言说些什么的凤染轻扬唇角,含着笑意的双眸闪过一丝暗芒。 碎玉漫道,车子压在上面吱吱作响。直至朱雀道尽头,凤颜掀开车帘向马车夫道:“停一下。” 随即马车边出现两名男子,一着紫衣,一着青衣,是兰沁的两个护卫紫阳与青阳。 凤颜向着两人道:“主子说外面风雪大,不用都候在外面,让你们上马车。” 青阳c紫阳相视一眼,进马车前似是随意扫了眼马车夫。 “送到了吗?”兰沁递了热茶给青阳c紫阳。 “是,”紫阳瞥了眼车帘的方向,欲言又止。 兰沁拿起身旁一本书,轻轻支了下巴,将视线落在了书本上,缓缓道了句:“死人。” 只见她眼波随着书本上的文字缓缓移动,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轻地,犹如羽毛,姿态慵懒而高贵。 半响无人应答,兰沁抬起那双沉澈潋滟的双眸,望了眼面前几人眼里有些揶揄。 马车内四人这才回过神来,垂眸的垂眸,低眉的低眉。 跟了兰沁这么久,自家主子的一颦一笑,这四个护卫表示不小心便给带跑了,每每此时,他们免不得暗暗下定一番决心,定要对自身定力加强训练。 “说是无碍。”片刻,紫阳道。 渐渐的,马车停将下来。四周除了风声,簌簌落雪声,再无其他。 这般诡异的寂静,看来是到了。 兰沁其实很不愿下马车的,但想着待会儿马车若被砍坏了,回去路上难免要挨冻。 看兰沁起身,凤染将披风替兰沁紧了紧,又与她将风衣帽子戴上。 感觉那早已被掉了包的马车夫还坐在外面,最外侧的紫阳方欲除掉他,却只听见一声闷响,看来有人是先于他们动手了。 就着凤染掀开的帘子,兰沁探身欲出,抬眸便见有月下仙之称的青木国师,将一柄白玉兰花素色油纸伞侧向了她的头顶。 兰沁看了眼四周的刀光剑影,浅笑着素手搭在了他伸出的手上。 兰沁本就生的不凡,且从小在貌美之人的环绕下长大,对于容貌不俗之人到底有几分免疫。 然而,青木公子此人,的确有让她惊艳的资本,通身干净无尘,风光霁月中是让人挪不开眼的神秘,他那进一分都让人觉得亵渎的气质,兰沁表示自己也很想要。 青木公子眉眼带笑的回过身任由兰沁细细打量,却发现这女子虽看着自己却已不知神游去了何方。青木公子眼神暗了暗,望着兰沁道:“怎么兰沁看着青木不够,还要想着他人?” 兰沁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异,的确,她总在眼前男子身上能感觉到自家二哥的影子。 “你很像兰沁一位故人。”兰沁恢复了以往神态微笑道。 “你很爱他?”青木公子那双银眸一瞬不瞬看着兰沁。 “嗯,他于兰沁而言,比兰沁自己还要重要。”兰沁总想要在青木公子那双银眸里看到些什么,然而那银眸就如月华般,无喜无悲。 “我是青木。”青木公子眸光闪了闪,很是较劲的看向兰沁。 这是兰沁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模样,暗暗想着,果然,将一个人当成另一个人的替代,是谁都会有几分不悦,更何况这位让多少闺阁女子恨不得早晚三炷香供起来的青木公子。 “嗯,一看就知道,你的脸和眼睛与他不一样。”兰沁转头看着打得如火如荼的一群黑衣人。 雪依旧下的张狂,大片大片的血染了洁白的大地,远远望去,竟比那开至荼蘼的红梅还要艳丽几分。 “他不敢动你,你就当换了地方,随意就好。”半响,青木公子莫名其妙的缓缓说了一句,语气中带些无何奈何。 “他?”兰沁转头。 “今日赏梅大会,你想得到什么?”青木公子望着兰沁。 “你倒是谁?”此人太可怕,兰沁终究还是想知道。 此时,青木公子身后迅速窜出一男子,兰沁方戒备,却见其在青木公子身后五步处缓了脚步。 青木公子转身将伞递与那护卫,接过他递来的小巧暖炉,执起兰沁的手。兰沁见罢挣扎着抽出,不料其看似常日里一贯随意姿态,却并未松手,而是十分强硬的将那双素手按在了他的手掌心。 他的掌心暖暖的,将兰沁没有丝毫温度的手渐渐捂的有了些温度,兰沁有一瞬突然很贪恋这温度。 她放弃了挣扎,安静抬起眼眸,望向他的脸,他的眼睛。 许是被她盯的久了,青木公子一声轻笑,他笑起来真好看,让兰沁一度陷入仿佛他眼里全部都是自己的幻觉。 这男人果真邪门,兰沁觉得自己若被美色给误了,那简直将人丢大了。瞬间,她便做了决定,回去拿着镜子多看几遍自己的脸。 看着兰沁忽然有些不自在,青木公子将暖炉放进已被他捂热的那双素手里,并将兰沁的衣袖理了理,替她将手护在里面,又与她将披风锦带紧了紧,将帽子理好。 尽管兰沁素来不喜人接近,可这男子,兰沁却怎么也厌不起来,他每一个举止都格外令人贪恋。 做完这一番动作,青木公子望着又陷入沉思的兰沁道:“我总不会伤你的,你多依恋我一些,如何?” “如何?我也不知该如何?”兰沁又陷入矛盾之中,她也贪恋人与人之间的温度,可如今她早已不敢奢望。 片刻,兰沁抬眸,沉澈潋滟的双眸中尽是深沉漠然,微笑看着青木公子道:“与兰沁而言,这人无非三种,兰沁要守护之人,可利用之人,陌路之人,青木公子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然而青木公子却未答话,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兰沁的耳边传来他清风般的声音:“我要护的,始终不过” 只是未等他将话说完,便被兰沁推了出去,瞪着眼睛边掩饰脸上的慌乱,边道:“请公子自重。” 能让兰沁慌乱,不仅是因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她还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懊恼,那心跳由不得她控制。 不期然,青木公子片刻缓缓微笑道:“嗯,别人这般,你一定要推开。” 莫名其妙,除了他,谁敢如此唐突兰沁,怕是还没靠近早给扔出去了。 看到兰沁如此炸毛的模样,青木公子似乎很是满意,勾了勾唇望向远处,那处隐隐有马车匆匆驶来。 兰沁转头,看见该处理的已经处理毕,只余一人在被尘潋问话,别看尘潋一副标致的女儿模样,十三楼四门不仅是选拔暗卫,且也是楼里的刑门,而她便是这四门门主,手段可是极不姑娘家的,就是十三楼各门门主也是能不招惹她绝对避的远远的。 尘潋欲对最后一人下手,兰沁扫了眼周围形色各异的众人,突上前阻了尘潋动作,回头向一旁的青木公子微笑道:“让一帮男子看着一女子动手实为不妥,青木公子觉得呢?” 青木公子勾了勾唇,很是从善如流的向不远处自己的护卫扫了一眼,便见那护卫将地上的男子提进了旁边的树林。 不一会儿,林子里传出几声惨叫,兰沁觉得不仅是树上,连地面上的雪也抖了抖。 兰沁看着那护卫将提回来的人扔到尘潋脚下,显然是让她问。果然乖乖招了。 其实在兰沁最初看到那被扔在地上的人后,便眼神怪异的望了眼青木公子的那护卫,最后又扫了眼青木公子,垂眸开始忍着不让自己笑的太明显。 显然青木公子那护卫不是第一次遇见此种情形,眼神很是幽怨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一副小媳妇儿模样。 兰沁终究还是没忍住,轻笑了出来,抬眸看见那护卫更幽怨了,轻咳一声开口道:“抱歉,兰沁只是觉得这荒山野岭,天寒地冻的,实在为难你了。” 那护卫虽不知自家主子为何风尘仆仆几日方回安阳,听到有人报兰沁小姐的马车有异,便赶了过来。但他看出来了,主子可从未对别人如此上心过。纵然他是这位人称月下仙青木国师的护卫,却也不敢小瞧了这眼前的兰沁小姐。 他又看了眼始终在看戏的自家主子,向着兰沁解释道:“给他喂了药。” 显然,兰沁是不信的,不止兰沁不信,在场兰沁的一众护卫也不信。因为那男子脸色红的很不正常,且衣衫也有些不整齐。 感觉有好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护卫又急急道:“那药吃了就是这模样,衣服是他自己抓的。” 兰沁轻轻“哦”了一声,终于放过了那护卫,抬眸浅笑看着青木公子道:“兰沁不知,青木公子还通药理。” “嗯,改日教你。”青木公子望着兰沁现今的模样,比平日里活了几分,想着原来捉弄人会让她开心,自然的看向那个幽怨望着自己的护卫,也多了几分温度。 这一目光让那男子受宠若惊的很明显,幽怨的神情立即收了起来,眼神里满是细碎的光。 兰沁看着主仆俩的互动,仿佛恍然大悟,悄悄地离青木公子远了几分。 精明如青木公子,如何看不出兰沁在想什么,他挑了挑眉,拍了拍兰沁的头道:“又在乱想什么?” “没,没有,只是看着青木公子主仆情深,兰沁甚是感动。”兰沁很是一副正直模样。 青木公子眉心突突的跳了几下,他忍住扶额的动作,想着回去一定要与自家大哥唠叨唠叨,让他看看好好的一女子被他教成什么样了。 马车在兰沁身边停了下来,车上素和容青匆匆下车,俨然没了往日风轻云淡的模样,他看了看兰沁,发现无恙。眼眸里的焦急之色慢慢退去,恢复了原来的温润无波。向着兰沁身侧的青木公子道:“容青见过国师。” “嗯。”青木公子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青木公子算是看出来了,兰沁对素和容青与待自己完全不同,没有丝毫戒备,看到他后她是最真实的,不会刻意让自己挂上微笑c友善或漫不经心之类的面具。 他虽知道素和容青此人,但到底心里很是别扭,扫了眼素和容青,勾着唇靠近了兰沁几分,道:“我先回去了。” “嗯,”兰沁回了一声,但看见他一直将伞搭在自己头顶,而他身上全是落雪,想着不管自己需不需要,到底是他帮了自己,便又接着道:“你用我的马车吧,我与容青公子一道。” “还算有良心。”青木公子的眼神让兰沁瞬间读出了这一句。 青木公子觉得,自己回去还得跟自家大哥再唠叨唠叨,就算当年是为了日后有人护住她,这给她身边种的桃树也太多了点儿,如今一株株全部开了花。 但令青木公子欣慰的是,还好她没让这乱花迷了眼。而这份欣慰,也悄然爬进了他的眉眼里。青木公子的护卫表示,他们很少看见自家主子心情好的这般明显,不自觉对这位兰沁小姐的好感又加了几分。 “今日之事,是我没处理好。”马车内,素和容青望着兰沁道。 兰沁不喜欠别人的,然而素和容青与南容无一所与她的,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无力偿还。她是真心觉得,无论如何,都不愿让素和容青面对自己的时候有愧疚,因为他的愧疚说明,他早已将对兰沁好当成了理所当然之事,倘若做不到,免不了心生不安。 可纵然兰沁小时候再被娇惯,也终究明白,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理所当然的付出,就算别人心甘情愿,自己也不能自以为是的心安理得收下。 兰沁替素和容青解了被雪打湿的披风,将手中暖炉放入他手中,笑着道:“表哥是这世上除穆轩外,对兰沁对亲的人了。无论何时,兰沁都知表哥不会做要与兰沁说对不起的事。况且,此次之事不过是兰沁累及表哥,舅母嫌你不听话罢了。” 兰沁对自己做过的事极少后悔,然而关于插手素和容青今日之事,她后来总免不得时时后悔,倘若让他如了舅母之愿,是否后来他便不会走上那条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千年灵狐 房间里暖融融的,木炭在焰火中哔哔啵啵作响。 “兰沁难得好心一次,特意让人告诉穆云公子,让你避着我点儿,免得引火烧身,你倒好,光明正大的进了我这凤阳府。”兰沁边剥了橘子递与钟离穆云,边道。 “穆云记得,是兰沁当初不仅带了敬酒,还带了罚酒,将我绑上了这艘船。如今却嫌我不避,女子难养,故人诚不欺我。”钟离穆云接过橘子。 “所以你这是?” “已经上了你这艘船,难不成还要将我扔下去,任我自生自灭不成?”钟离穆云倒是一副这事儿你得负责的模样。 “你可知,我选的是谁?”兰沁望着钟离穆云。 “太子季弘。” “你不是想着全身而退吗?” “我改变注意了,族里并不需要我,身为男儿,能为大启建功立业,穆云倒也愿意。” 钟离穆云这话说的极假,兰沁将嫌弃表现的很是明显道:“没想到穆云公子如此热爱大启,兰沁失敬。” “将功补过呢?”钟离穆云突然潋了随意的表情,表情变得认真。 “穆云公子何过之有?”兰沁淡笑道。 “穆云到底姓钟离。”半响钟离穆云道。 兰沁突然觉得,以当年的事与眼前这个无辜之人纠缠下去,到底没意思,轻笑了一下道:“父母兄长当年既然有心摘你们出来,兰沁怎敢再扯着你向前走。此次之事到底有兰沁挡着,钟离大人这些年坚守中庸,而你又有钟离之名,他们并不能对你怎样。” “穆云来这世间走一遭,总要有所求,有所得,这是穆云自己的决定。” 兰沁看钟离穆云眼神甚是坚定,她向来知道,对于别人的人生,还是免了指点较好。一是因为没资格,自己的路尚且走不好,二是因为,要什么样的人生,到底是当事人自己的事,别人看起来不好的,他若觉得好,那也是好的。 “如今形式,你比兰沁看的明白,并不明朗。虽已立季弘为储君多年,但因当年七月之祸后太子选择以沉寂对抗皇上一事,让皇上对他多有不满。 虽说太子去年年底开始参与政事,但皇上权欲极强,他选的太子公然与他相抗,此结多少很难过去。加之世事多变,谁知日后会如何,你还是保留几分吧,别最后反而累及你的父母家人。”兰沁边添茶边道。 “那你呢,三皇子c五皇子最不安分,但想必季明也看得出,他们缺少仁心,不利于治理现下的大启。四皇子爱憎太过分明,不是帝王之才。六皇子太小,筛选下来也仅有太子殿下与二皇子。”钟离穆云顿了顿继续道:“虽说二皇子如今虽无动作,但其在朝中势力不弱。” “所以让你保留几分啊,兰沁只要那几个人血债血偿,至于最后谁要当皇帝,兰沁一点儿也不关心,只要他们不挡了兰沁的道便好。”兰沁冲着钟离穆云笑了笑,“如今选季弘,不过是他能给我庇佑我的身份,以及他要的与我要的互不冲突,必要时恰好能合做罢了。” “你又何必将自己说的如此不堪。”钟离穆云望着兰沁。 “穆云公子这话说的不对。”兰沁皱了皱眉。 “如何不对?” “兰沁很好,也一定不会让自己活得不堪,若非如此,怎有颜面面对父母兄长。”兰沁这话说的极是认真,就像个较真的孩子。 “你是一个人,如何要绕着别人走不出去。” 兰沁并未答话,道:“是季弘找的你?” “你怎么知道?” “钟离家的人到底有几分傲气,而当了十几年病弱公子的你,如今虽兢兢业业,但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你对所谓建功立业c位极人臣并无多大兴趣。”兰沁勾了勾唇。 “大哥最擅长的便是识人,”兰沁知他说的大哥便是钟离穆彦,紧接着又听他道:“哪怕是流氓c乞丐,他也能容得下他们,取人之长,为己所用。” 钟离穆云垂了眼帘,晃着手中茶杯道:“季弘告诉我,他欠大哥一个承诺,问我可愿。既然志同道合,我就没有理由拒绝,”说罢,钟离穆云抬起头望着兰沁道:“不过,他倒与你说了同样的话。” “什么?” “保留三分。” 兰沁看着钟离穆云有些感慨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一感动,觉得此生为他效力也值了?” 知道兰沁是在揶揄自己,钟离穆云也只是笑了下道:“一生太长,再看吧。” “主子。”门外传来紫阳的声音。 “嗯。”兰沁应了一声。 紫阳入内,望了眼钟离穆云,向兰沁道:“弦雅阁出事了。” 兰沁看钟离穆云准备起身,道:“没事儿,你坐吧”,接着又加了句:“并不是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事儿。” 钟离穆云再次觉得,这孩子真是太直接了。 “傅老与其子呢?” “在酒楼里,今日方到。” “京兆府尹,大理寺,还是刑部?”兰沁剥着橘子。 “大理寺。” “正好没弄清他是谁的人,他倒是上赶着。”兰沁将剥好的橘子摆在一边,钟离穆云算是看明白了,自他进门开始,她一直在剥,但从未吃过一瓣,尽管面前已摆了三个剥了皮的橘子。 又望了眼她身侧已近空了的盘子,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将她接过来的橘子给全吃了。 “弦雅阁处理的如何了?”兰沁又道。 “只余安阳,其余全部转手,傅老及其子这几日一直在赶路,我们的人已经暗中杜绝了他们与任何人接触,他们尚不知。” “交回弦雅阁时,都让人敲打过他们了,谁知他们非要见一见兰沁准备的这棺木。”兰沁的语气甚是无奈,虽然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找死”的凌冽。 “主子,若大理寺来拿人,该如何?” “他们一定会来拿人,可我实在不想在大牢里面待啊,这么冷的天。”她总能把一句很真的话,说的让人辨不清真假,“你去看看青木公子可在国师府?” “是。”紫阳快速走了出去。 “大理寺拿了人,一般多久才审啊?”兰沁转向钟离穆云。 “那得看他们处于什么意图拿的人。” “我担心,拿了人,他们又迟迟不上公堂,难免要被用刑的。”兰沁似是有些苦恼。 “还有兰沁担心的,”钟离穆云道,“不过,青木国师这步棋,你倒是走的不错。” “嗯,傍着这颗大树,这次至少可以不进牢房。”兰沁笑笑道。 “你怎知他会帮你?” “兰沁昨日让人送了两包籽橘去拜访了下。”兰沁道。 “两包籽橘?”钟离穆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虽说籽橘确实难得,但那位人人敬仰的国师,要怎样才会被两包籽橘给收买了。 “是啊,其实兰沁实在舍不得,准备只送一包的,但文叔说太少了。” 钟离穆云已经不对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抱希望了,道:“进青木国师的府门了吗?” “嗯,他收了。还说其实只送来一包就够,两包太多。” 这世道当真疯狂。钟离穆云从未给人送过这般随意的礼,就是今日来凤阳府,也是精挑细选了一番。看见兰沁如此模样,他突然有些心疼自己带来的那套价值万金的白玉棋了。 “李国公那件事能查到你头上吗?”兰沁看着钟离穆云。 “不会,我并未直接参与,提审也是按照刑部流程进行,只是让人有意无意提了提刑具该换了。”钟离穆云道。 “哦,那就好,”兰沁看钟离穆云脸色有些不对,道:“无一公子不是说,你身体已经好了吗,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好?” “前段时间在装病,”钟离穆云这话说的那叫一个从善如流,“结果真染了风寒。” 兰沁对他这行为不做评置,道:“听说皇上派了人去见李国公,他为何不为自己伸冤?” 钟离穆云笑了笑道:“他倒是一直在喊冤,一开始没人信,到最后招架不住,招了;可再换人去审,他又喊冤,刑部那帮哪有一个良善的,继续审,他又招了;再换人,如此三番两次,他谁也不信,就算最后来的人,说是皇上派来的,他也不敢相信,一口咬定自己确实谋逆了,是故这罪名便定了。” “你这是在说,刑部的人屈打成招的人多了去了?” “这倒不是,李国公此人不仅贪财,且极为残暴,死在他手中的人岂是用他那条命就可以偿还的。能安稳至今,不过是他位高权重,且又涉及三皇子,很多事都被他们压了下去,无人敢轻易动手罢了。 刑部那帮早压了他许多罪证,此次看他掉了进来,怎会不新账旧账一起算。 皇上看到那认罪书,脸都绿了。” “肖御史当初安排你进刑部,也不会无所图吧?” “相比朝中其他五部,刑部这水到底清些,且刑部尚书蔡方此人看似毫无背景,却是早早被人安插在刑部的一颗棋子。七月之祸后朝臣大换血不久,前刑部尚书自杀,就凭蔡方背景清白这一点,便入了皇上的眼。此次招供之事,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看中的是刑部干净些,至于别人,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了。” “你倒是任性。” “你不是说,钟离之人多少有些傲骨吗,穆云如何敢污了钟离之名。”钟离穆云笑的有些揶揄。 用过早膳,天气虽放晴,但却比下雪时还要冷的刺骨。 青木公子着人来传话,说邀请兰沁去茶楼。 茶楼正对大理寺,兰沁到时,青木公子已在房间里煮茶。 兰沁进门,见他抬眸浅笑,茶雾弥漫,那笑容温柔的让兰沁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兰沁回以浅笑,方挪动脚步入内,却见一只小狐狸从他怀中钻了出来。 只有巴掌点儿大,肥肥的,雪一样白,可爱极了。 兰沁没有走向青木公子对面的位置入座,而是走到他身侧,仿佛要做坏事般冲他微微一笑,逗起了那狐狸。 然而那小狐狸,只是愣愣的盯着她,眼神像极了人的眼神。 看着小狐狸只是看着自己,全然不像上次一般理会自己,兰沁抬头向青木公子道:“它上次见了我还很活泼的,这次怎么像变了一样。” “变了?”青木公子看了眼小狐狸,似是随意一问,眼神里却有不一样的光波在流转,可已然低头的兰沁自然没有看到。 “嗯,这次好像更有灵性了。”兰沁说罢,伸手拿起它一只前爪道:“我抱抱你好不好?” 那小狐狸依旧不动,兰沁也不管它何种表情了,直接抱在了手里,却见它打了下颤。 兰沁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了它在青木公子腿上,道:“我忘了,方才路上冷,手凉,冰到它了。” 青木公子倒没说什么,只是又将她的手拿过,放在手心里暖了暖。 此时,小狐狸才有了动静,眼睛骨碌骨碌的从青木公子身上转到兰沁身上,又从兰沁身上转到青木公子身上。 “它果然有灵气。”兰沁见它如此模样,看着小狐狸道。 “嗯,千年灵狐,世间仅此一只。” “就这巴掌大的一只?”兰沁觉得他看起来是挺通灵的,但千年就长了这么点儿,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那小狐狸,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小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向青木公子,似乎有些幽怨。 青木公子看着一人狐两双水光潋滟的眼眸看着自己,轻笑一下道:“千年是指,千年只出现一只,并非长了千年。” “哦,不过小小的倒是可爱。”兰沁望着小狐狸,又抬头看了眼青木公子道:“暖和多了。” 青木公子放了手,她便抱了小狐狸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道:“可有取名字?” “嗯,小彦。”青木公子声音似清风。 “哪个彦?” “钟离穆彦的彦。”青木公子望了眼盯着他看的小狐狸,又看向兰沁。 兰沁微笑的表情渐渐回落,将小狐狸抱起来盯着他看了许久道:“它哪里与大哥像了。” “那你给取一个名字?”青木公子挑眉看着小狐狸爬上了兰沁肩膀,毛茸茸的小爪子蹭着兰沁面庞。 兰沁给它如此灵通的行为倒是逗乐了,微微一笑道:“既然取了这个名字,就它吧。怕是就算大哥听得见,也不过是瞪你一眼罢了。” “这倒是,他向来有什么不满,就给你一个眼神,让你好好消化去。”青木公子说这话的时候,那双银眸里有浓浓的怀念,却是看着小狐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身份暴露 大理寺刑堂,跪着一名女子,两名男子。 若这是寻常的乐坊里两男子为一女子争锋闹事行为,断断用不着堂堂大理寺寺卿出面。 然而这跪在地上的女子就不必说了,是弦雅阁一名乐工。而两位男子,一位是工部尚书文正之子文玉宇,早已被打的鼻青脸肿,怕是他爷娘来了,也要费好生一番功夫才能相认。另一位是孙国公之子孙一德。 其实当日安排的并未有工部尚书文正之子文玉宇,而是元太尉那位风流公子,谁知那位公子被伊人阁里的姑娘给绊住了。大理寺寺卿乔翎的人见事情不对,明示暗示想将这位文公子给劝住,谁知死活没劝动,非要往这坑里跳。 乔翎以为三皇子只是想要处理掉二皇子的人,才如此动作。 然而此时却牵及了三皇子自己的人,还未及请教三皇子,人却已被大理寺少卿罗成给带了回来。这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不知谁给捅到了皇上那里。 谁不知道当今这位皇帝陛下平生最厌恶的官员有三,一是贪赃受贿之人,而是恃宠而骄之人,三是忤逆犯上之人。 魏国公二子魏士居一事余波未过,方在流放途中。而他那位战功赫赫的兄长也被牵及,回朝后没得到半分赏赐,还给收了部分兵权。 这节骨眼上,皇上又听说有朝廷重臣之子,不思修身自律,仗着祖上父辈蒙荫,恃宠而骄,如何不气。交代乔翎不仅要审,还要严审。 一边是皇上,一边二皇子,一边是三皇子,还有一个国公,一个尚书,乔翎表示自己当官多年,从未如此骑虎难下过。 兰沁被大理寺寺卿的人请进衙内,方准备开口,赫然见其后还跟着风头正盛的国师大人。只见他一派风光霁月模样,胳膊上卧着只巴掌大的白狐狸,他一边走,一边给那小白狐狸顺着毛。 大理寺卿乔翎起身,道:“不知国师大人今日到访所为何事?”兰沁莫名觉得乔翎其实想表达的是“国师大人您老就别再来凑热闹了可好?” “无事,随便看看,乔大人无需管本国师。”青木公子从善如流坐在了一侧椅子上。 乔翎此时其实很想让这闲杂人等退下,可他到底没胆。说不定此次之事,还是这位国师大人闲聊时无意间灌进了皇上的耳朵呢。 他们一班朝臣可是多次领略了他不咸不淡的一句话里埋了不知多少坑,来坑人的手段。 而且,青木公子在朝中与谁都不刻意交好,明摆着是在说,我就是皇上的人,故而也没人敢参他。 “你可是弦雅阁管事?”乔翎看向兰沁。 “民女兰沁,” 还未等兰沁话说完,便有人进来通报道:“大人,弦雅阁阁主求见。” 乔翎皱眉看了眼兰沁,对通报的衙役道:“让进来。” 送死的时间都把握的毫厘无差,兰沁勾了勾唇。 青木公子看见来人,唇角的笑容很是温柔,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若他只是唇角有笑容,眼里无笑意,那唇角的笑容越是温柔,便越是会有人遭殃。 “你是弦雅阁阁主?”乔翎看着堂下一中年男子及一年轻男子道。那中年男子便是弦雅阁的挂名阁主傅老,那青年男子是其子。 “草民是弦雅阁阁主。”傅老道。 “那这位是?”乔翎将目光移向兰沁。 傅老看着旁边站着的轻纱覆面女子,愣了片刻,道:“钟离小姐,您将弦雅阁交给了在下来处理,却给钟离小姐惹来这番麻烦,在下实在是有负钟离小姐一番重托。”他并不像常人喊她一声兰沁小姐,而是句句钟离小姐。 兰沁看着他,笑了笑道:“弦雅阁既然已经是傅老之物,不必如此客气。乔大人找兰沁来只是核实情况,并未有其他。” “钟离小姐?”乔翎愣了一瞬,心里暗暗叫苦,那人只说让自己想法子处理掉这位兰沁小姐,并没有人说这位是钟离世家的女儿啊。 “是,大人,这位就是钟离家大小姐,钟离念慈。”傅小公子道。 “可有证据证明?”乔翎到底浸淫官场多年,他明白,今日若不能处理掉这女子,日后恐怕会更难。更何况,这女子姓钟离,谁知她对当年之事了解多少,是来复仇也未可知。如今之法,只有速审,只要能将她牵连进去,进了大理寺牢房,就好处理多了。 “有,当年钟离大小姐的二哥穆清公子与草民相熟,当日还留了钟离大小姐一幅画像。”傅老转身取过傅公子手中画轴。 有衙役将画轴呈给了乔翎。 乔翎打开画作,只见上面画了兰沁,只是并无面纱,下方有一行小字:“赠吾妹念慈。”字下方有钟离穆清的四方小印。 乔翎对比了半响,又向兰沁道:“还请兰沁小姐取下面纱?” 凤染帮兰沁取下面纱,大堂里顿时寂静无声。 “与画作上可是一般?”青木公子清风般的声音让在场的人有一瞬心惊。 兰沁示意凤染与她戴了面纱。向乔翎道:“可还有兰沁之事?” “钟离小姐怎会是弦雅阁的少阁主?”乔翎望着兰沁。 “兰沁少时胡闹,央了家中二哥给兰沁建了弦雅阁,但兰沁当年身份所限,不好抛身于江湖,二哥便让傅老以阁主之名为兰沁少去一些麻烦。 兰沁几年前醒来时,听说是从高处摔下,伤到了脑子,记忆有些混乱。有些事记得,有些事不记得,弦雅阁之事,也是当年阁里一位乐工见了兰沁后提起,兰沁才记得,故而当时做了弦雅阁少阁主。半年前实在做的烦了,便直接交回到了傅老手中。 至于兰沁身份,也是近日才渐渐想起。”兰沁扯着慌。 “本官着人去请个大夫,想必兰沁小姐不会介意。”乔翎继续。 “公堂之事,兰沁理应配合。”兰沁道。 不一会儿,衙役带着一位大夫走进大堂,凤染到底有些紧张,兰沁微笑看了她一眼。 那大夫把完脉,皱着眉摇了摇头带着很是可怜的目光看了眼兰沁,向乔翎回话道:“此女子,确实从高处摔落过,且五脏俱损,能活至今日,实属奇迹。” 随着大夫一句句话说出口,乔翎的面上看上去到底失望了几分。 神色变幻片刻,只见他望向堂下跪着的女子道:“你说有人让你挑唆文玉宇与孙一德,可是此人?”乔翎盯着那女子,扫了眼兰沁。 未及那女子答话,一边悠哉悠哉品茶的青木公子很是大大方方的让手中的茶盖落了地。 乔翎似乎此时才想起,身侧还坐着位国师大人呢,暗暗懊悔,方才这般问话,实在是失了方寸。 果然,乔翎侧首,便看见那位有月下仙人之姿的国师大人勾着唇看着他笑,乔翎觉得那笑容莫名让他冒冷汗。 “请大人明察,民女并未挑唆文公子与孙公子。”那女子倒是冷静,一字字吐得极为清晰。乔翎今日就是想借文玉宇与孙一德在弦雅阁闹事,而牵连兰沁以弦雅阁少阁主的身份下牢房,却不想,她竟与弦雅阁撇清了关系,早知如此,他就多做些手脚了。 其实是他并未将兰沁这一介江湖女子放在眼里,觉得只要一个理由,让她进了大理寺牢房,一个弱女子,再如何也翻不过他的手掌心,可如今他到底失了算。 “此事与玉娇无关,她是本公子看上的人,谁让那姓文的对她动手动脚的。”孙一德怒目看向文玉宇。 “她还是本公子看上的呢,凭什么你说是你看上的。”文玉宇到底也不甘示弱,鼻青脸肿的回击道。 弦雅阁,只供人赏乐,阁内的规矩,绝对不允许有人在此处行肮脏污秽之事。 玉娇弹得一手好琵琶,先不论这位将军之子是否懂得赏乐,但却常常为玉娇来捧场。而文公子是安阳出了名的酒色公子之一,他的确懂得赏乐,但也懂得品评女子之颜色。恰好玉娇颜色虽不属沉鱼落雁之流,却算得上小家碧玉。 一来二往,两位公子常常为玉娇起些摩擦,却不想终究动了手。 乔翎看着两方争执不休,望了眼青木公子,又看了眼兰沁,觉得,这位兰沁小姐看似今日终究下不了大理寺的牢房了。此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便向堂下的女子道:“你怎么说。” 那叫玉娇的女子望了眼孙一德,垂目不语。 突然,大理寺堂内又浩浩荡荡的进来一群人,一个赫然是工部尚书文正及其妻子,另一个是孙国公及其妻子。 一进大堂,文玉宇的母亲果真是寻了半天,才认清那跪着的鼻青脸肿的男子是自家儿子,捧着那张猪头般的脸,又是一阵心疼落泪。边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边道:“看看儿子都给打成什么样了。” 而孙国公夫妻不知是看见自家儿子无碍,还是定力好些,只是站在自家儿子一侧,再无动作。 不过从两家人的表情上便可以看出,他们似乎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 只见文尚书向乔翎道:“终究是两个孩子年轻气盛,文某会亲自向皇上领罪。” 乔翎此刻巴不得如此,便看向孙国公,只见孙国公也道:“若犬子再无其他有罪之处,孙某也准备带犬子亲自向皇上请罪。” “好好,只是这女子”乔翎望了眼地上的玉娇。 “请父亲c母亲成全,儿子要娶玉娇为妻。”孙一德跪在孙国公及其妻前。 一个是国公之子,一个是乐工,到底身份悬殊。 其实,关于孙一德要娶玉娇为妻一事,孙国公与其妻不同意已久,奈何孙一德从孙国公在中州时,写信求他,到如今被召回安阳后,当面求。孙国公也是被痴缠已久,看了眼自己的妻子,见其妻撇过了头,便道:“要娶她,日后府里一切由你二弟继承。” “儿子明白。”孙一德忙给自己的父亲母亲磕头,又回身拉过身后一侧的女子。 “不知文尚书可有异议?”乔翎虽问的是文正,但看向的却是文玉宇。 文玉宇早已娶妻,别说妻子,妾氏都已有七个,自然是未吭一声。 直至这场闹剧结束,文尚书与孙国公才看见了隐在一众衙役身后的青木国师,各自见礼,纷纷退出大理寺大堂。 大理寺外,青木公子看着雪白色的小狐狸睁眼看了眼兰沁,便闭了目,任由兰沁玩着尾巴。“他倒真把自己当成小狐狸了。” 青木公子勾了勾唇,向兰沁道:“你看起来心情甚悦?” “嗯,那孙一德倒是性情中人,虽不知日后如何,但玉娇能遇见那样一个为她不惜放弃声名的男子,倒也不错。” “你呢?” “我只剩下了算计。”兰沁笑了笑道。 她怀中的小狐狸睁开乌溜溜的眼睛望向兰沁。 “要做什么便做吧,南容无一的医术并不平庸。”青木公子转向兰沁,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等这一切结束了,我带你离开。” 兰沁轻笑一声,并未答话。虽然他说的话的确很让她动心,但兰沁知道,自己只能动动心,便罢。 室内隐隐传来淡淡熏香。 “你该有个太子妃了。”素和皇后向着下方端坐的季弘道。 “不知母妃看中了谁家女子?”季弘望着素和皇后,这么多年了,他一直看不清自己的母后到底在想什么,他记得小时候并非这般的,什么时候变了呢,他想不起了。 “钟离念慈。”素和皇后望着自家儿子,毫不拖泥带水。 “母后也知道了?” “她自小绕在我膝边,”素和皇后顿了顿继续道:“她手腕内侧有七星痣。” “可是四弟”季弘有些犹豫。 “我只问你。”素和皇后的声音有些清冷。 “儿臣愿意,可念慈她并无此心。” “你能护住她,这是对她最好的。”然而说完这话,素和皇后却有一瞬的失落。 她一生爱而不得,或者说终究失去。当初也有人告诉她,选择这条路是最好的,可是,终究不是她所要的好。 “儿臣明白。”季弘看见素和皇后有些神色恹恹,起身道:“母后好生歇息,儿臣告退了。” “去吧,我会让你父皇下旨,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去给她添乱,”素和皇后看向季弘道:“我们姐妹三人,膝下没有一子一女是活的如常人家的孩子。至少她,能护住多少便护住多少吧。” “儿臣定不负母后所望。”季弘明白,她也是终究放不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一身袈裟 再次见到素和容青,已是年关将近,兰沁觉得自己这位表哥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他之前事事小心,担心泄露兰沁身份c有损兰沁声誉,而故意与兰沁保持距离。 可如今,短短十几日,他带着兰沁将安阳城上上下下转了又转。参加贵家小姐公子的各种聚宴,认识安阳城内兰沁从来都不会因没有需要而去接触的人,但,素和容青却道,将来可能用到。 兰沁看得出,素和容青有心事,但兰沁从来都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别人不愿说的,便不去问。这原则本没什么不好,但有时却很让人生气。 素和容青带着兰沁置办了过年吃的c穿的c用的,甚至教她亲手剪窗花,写对联,贴年画。 他将每一件事都做很是细致,也要求兰沁做的认真。这样的情景弥漫着一种明知自己什么也抓不住,却到最后关头还是想拼命抓住些什么的绝望。 兰沁不知他有什么样的绝望,她只能静静陪着。 直至除夕,兰沁送他到门外,映着府门外一对大红的灯笼,他将兰沁的披风一点一点理好,尽管并没有什么可理的,道:“无论何时,你都姓钟离,名念慈,字兰沁。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素和容青的表妹,无论何时,你都有父母,有两位兄长,有我,有穆轩。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包括,无一公子人很好,若能陪你到最后也是好的。濯逸公子虽好,但他要的东西太多,一个人要的东西太多,难免三心二意,不适合你。梦公子人也好,可你只当他是弟弟,弟弟也好,他缠着你,总能让你分分心。你隔壁常来找你的凤祁文熠虽有穆彦表兄几分风姿,但太过深沉,让人看不透,这样的人总是太过危险。青木公子身份不明,可你对他多了依赖,我怕终有一日,他会伤你 他还说,衣食起居,你身边有凤颜c凤染c青阳c紫阳,还有文叔,我倒不担心。只是这阴阳颠倒的日子,你要多听听无一公子的话,调整着改一改。 只是,我还是担心你,你这一辈子的路到底走岔了,可我又不能让你回头”。 “表哥,你要去哪里?”兰沁早已不再纠结他颠三倒四的话语,她觉得,素和容青要离开自己了。她很不舍,这是真的,压着颤抖的声音问道。 “回去,今日除夕,表哥得回去陪着父母兄长过年,本来想陪着沁儿的,只是不能了。”素和容青再次替她理了理披风,尽管那披风真的并没有需要理的地方。 映着红彤彤的灯笼,兰沁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听见他道,“沁儿,我可以抱抱你吗?一会儿就好。” 兰沁没有说话,靠近了素和容青几分,他抱的她很紧很紧,紧的似乎要将她嵌在自己身体里。 许久许久,素和容青才放开了手,又与兰沁理了理披风,就像以前一样暖暖的笑着道,“我看着你进门”。 大门缓缓在两人之间闭上,兰沁突然蹲身,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肺咳了出来,帕子上丝丝血迹。府上方的暗卫看得清楚,门外的素和容青向府门的方向迈动了一小步,却如何也不能上前。 兰一后来说,他从未见过男子悲伤的那样无力过,他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明明只是昂起头,让不断上涌的眼泪向眼眶里回流。 带兰沁回屋的是在院墙背后待了许久的青木公子,这次兰沁没有像往常一样满是戒备,只是道:“表哥也要离开兰沁了,他也要走了。”这是青木第一次见到她这般哭,她看起来明明那么痛,却只是仿若抽空了全身力气般,安静的任眼泪一颗颗往下滴。 素和府虽处处张灯结彩,却没能彰显太多喜庆,这般光景已经有好几年。 素和容青回到素和府时,已经快亥时了。 一家人就这般各怀心思的用膳,回房。 未过几日,便传来那位名满江湖的烟客公子,素和家三公子,素和容青在抚州福安寺出家的消息,而离福安寺不远处便是扶风镇。 素和府里,素和夫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个年头。那是她最爱的小儿子呀,是从小就最孝顺c最听话的小儿子啊。她向身边的素和太傅不断地问:“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错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素和太傅的回答。 “儿子会在父亲c母亲身边的,还请父亲c母亲别伤了身子。若是想见,我们便去见,三弟”,显然素和太傅的大儿子素和容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年过了,你们就同你们的母亲回族里去吧。”素和太傅道。 “父亲。”素和容凌望着素和太傅。 “百年之期越来越近,为父也不知朝中会有什么动作,至少,为父不愿你们步了那两位公子的后尘,当年不愿,如今更不愿。”素和太傅望向窗外。 “父亲呢?”是素和大人的二儿子素和荣景。 “”素和太傅并未回答。 两位公子告退,行至外院,素和荣景望着红彤彤的灯笼向素和容凌道:“母亲若是同意,三弟” “纵然母亲同意,三弟也未尝能得偿所愿,”素和容凌看向夜空,想起前些日子素和容青与素和夫人的谈话。 “你年纪也不小了,娘与你相看了几家女儿,都不错,改日见见。”素和夫人道,“我素和家已是要门楣有门楣,可以不在乎门第,只要那姑娘是个好的,配得上我儿就行”。 “母亲当知儿子心思,且当年也是母亲亲口与姑母提起的婚约,”素和容青是很孝顺,可是唯有这件事,这么多年他从未松过口。 也因这事常常惹得素和夫人生气,甚至一向不过问儿女婚事的素和太傅也找他谈了谈,但这位向来淡泊的素和容青公子却只是行跪礼道:“还请父亲成全”。 “那不过是当年一句玩笑话,如何当得了真,且你现在已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若她真是,也就罢了,可她”。 “母亲不是说,不重门楣吗?” “此事罢了,若你还是执意如此,那为娘也只有死在你面前了。”素和夫人这次倒比以往更是态度坚决。 “儿子只是想守在自己喜欢的女子身边,母亲何苦”素和容青跪在地上只是磕头。 “若是其他女子,你要多少都行,可是那女子,一个从地狱归来之人,终究是个祸患,凡是她身边的人,怕都未必能善终。” “儿子待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仍旧良善,她并未陷入疯狂的弑杀之中” “城东魏家是何人动的手?连孩子都不放过。剑山派是谁动的手,顷刻之间,无一幸存,你以为为娘老糊涂了?” “那娘可知他们做了什么?” “我不想知道,也与我素和无关,她要死要活是她的事,我不能让她连累我的儿子。” “娘,其实儿子未必就能得了她,只是想守着她,就只是想守着她。” “年少时,谁没有些动心的时候,慢慢的自然就忘了。”素和夫人的语气有些落寞。 “娘说的,可是当年的宁王?”没错,当年情窦初开,安阳街头那一回眸,便成了心头永久的痛。 “你放肆。” “是儿子放肆了,儿子多想像以前一样,能承欢父亲母亲膝下,孝顺父亲母亲。多想能回到当年的代北,和他们一起学天文,识地理,多想”素和容青觉得那些他最想要的,他连说讲出来都不能了。 “你若想回代北,便回代北,想来你父亲与为娘身边便来,你想做什么去做就行了”。 “母亲,不能了,早就不能了,您也是知道的。”素和容青看着素和夫人道,“儿子找了许多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我,将来的我又能在哪里,可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是儿子想要的那一个。” “除了她,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有的,还望母亲多多保重身体”。 “那些女子你见见,有几位至少身形看上去像她。”素和夫人终究有些不忍。 “母亲费心了,”素和容青起身,额头显然是方才磕破了。 “你要做什么?”素和夫人猛地站起来。 “儿子什么也做不了,如今什么也做不了,以后就更做不了了,母亲知道的,族里已经在立新的族规,前几日儿子回去了一趟,新族规里面赫然写着,不得与季氏联姻。” “你既知,为何还执迷不悟。” “儿子想着,百年之约未到前,若能按自己想法好好走一遭也是好的,可”。 “我说过,你若执意娶她,便踩着我的尸体过去。”钟离夫人很是坚决。 “儿子如何敢这般不孝,儿子不要了便是,”素和容青望着素和夫人,“只是近除夕了,能否让儿子再好好陪陪她,两位表哥离开后,这些年每到年关便是儿子陪着她的,今年怕是最后一次了,她不喜繁琐,但过年总要几分喜庆的,儿子带着她置办置办,以后她便知道了。” “终究要离开的,晚痛不如早痛,我而又何必?”素和夫人望着从未如此狼狈过的自家儿子。 “儿子这么多年,从未求过母亲,还求母亲成全。”素和容青又跪了下去。 “她未必能陪着你过一生,你如何看不破呢?” “儿子知道的,儿子越是清楚的知道,便越是无能为力,还好除了她,儿子还有一条路的。”素和容青苦笑。 “你到底要做什么?”素和夫人知道,小儿子虽平日里脾气极好,也很是孝顺,却是最执拗的一个。 “母亲就让儿子去陪她几日吧,也就这么几日了。” “罢了罢了,你去吧”素和夫人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脱了她的掌控。 嫁给素和太傅这么多年,自己向来顺风顺水,与丈夫从未红过脸,儿子懂事,也从不忤逆自己,可近几年,她越来越看不清自己这小儿子在想什么。 虽说不同意是有她的私心,有她打不开的心结,但终究,素和夫人到底觉得,这件事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由得他们。 “谢母亲。”素和容青退了出去。 素和容凌在素和容青找自己的时候,便看得出来,他是在与自己道别,他说:“弟弟不孝,以后父亲c母亲还请大哥多多费心。 大哥日后想留在朝里,或想回族里,多与父亲相商,父亲向来明理,一定会给大哥可用意见。族里有二叔的几位儿子,也是自小培养的,大哥不必想太多。” “三弟呢,不过一个女子而已,当真要如此?”素和容凌望向素和容青,他如今哪有半点烟客公子的风姿。 “她自小被钟离两位表兄教养,有女儿家的仪姿,也隐隐会显现出当年两位表哥的风姿。弟弟自小追着他们,从未企及。像大哥想要在朝里有一席之地一样,他们也是弟弟追着的一方天空。” “当真再无他路?” “弟弟自小便喜道c佛之术,这一条很好。”素和容青笑着道。 “你可知道父亲c母亲”话还未说完便被素和容青接了过去,他眼里到底不忍,“还请大哥担待。” “或许就像母亲说的,过些时日,自然就淡了,未尝不会有别的出路。”素和容凌想起小时候教他写字的模样,本是那么乖巧的。 “我一直在找,找了这些年,有时候甚至游历到离她很远的地方。可是,一顿饭,一块糕点,一个街角,便能让我不能自已,都许多年了,怕是再过多久终究都不能。”素和容青起身,望着素和容凌道:“不早了,大哥早些歇息吧,弟弟走了。” 果真走了。 当素和容凌与素和夫人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禅院里扫院子,虽一袭灰布衣,却未能掩住他当年烟客公子的风姿。 素和容凌望着对母亲同自己道“阿弥陀佛”的素和容青时,便知道,他走了,但他终究没放下,怕是只找了一个地方,让自己专心的念想。 他听见,寺里的主持叫他“释念”,素和容凌出寺门时,看见那位女子,以纱覆面,立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着素和容青一扫帚一扫帚的扫着禅院。 那距离明明那么近,素和容凌不知为何,突然明白,原来就算一抬头便能看见,他们穷尽一生也没法走到对方身边,弟弟清楚的知道,所以清醒的无能为力。 而人,最怕的便是,清醒的感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了吧。 “一袭袈裟可能绝了你毕生相思?”这是素和容凌走时问素和容青的。 素和容青望着走向禅院外的素和容凌,转身时,远处立着位轻纱覆面女子。 “一袭袈裟,毕生相思,”他拿起扫帚一扫帚一扫帚仔仔细细的接着扫禅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容城荒政 今日早朝,朝堂之上可谓是人人自危。因高坐龙椅的景武帝季明是全程黑着脸的。 似乎任何一位朝臣,奏报的任何一件事,都不能使季明满意。 一班朝臣战战兢兢,终于等到早朝毕,各自交头接耳一番,匆匆散了,但怕被什么给扯住似的。 终究,五位皇子c国师青木c元太尉c肖御史c阮司徒以及六部尚书还是被请进了御书房。 几束光线透过窗户射进来,给昏暗的御书房点了些亮堂。 然而隐在桌案后的季明仍旧黑着脸,周身肃穆,比在朝堂之时,还让人觉得森森然。 御书房里安静极了,似乎每个人都屏着呼吸,担心一不小心便给揪了出来。 季明暗沉着脸,将眼前一众扫了个遍,他喜欢听话的臣子,可如今看见一个个臣子低眉顺眼的模样,竟是气不打一处来。 也只有身旁的青木国师,仍旧是一副月下仙姿态。几位皇子虽不似青木国师这般恣意,但也并没有几位朝臣那般战战兢兢,这倒让季明欣慰了几分。 只见他将手中奏折递给青木国师,向着立在下方的其余朝臣道:“关于容城知州任志峰荒于政务一事,各位爱卿可知?” 原来这折子是容城监察御史万子义上的,弹劾容城知州任志峰不体恤百姓疾苦,荒于政事,大兴土木,兴造寺院以及馆舍。 这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容城属西南五省之一,去年干旱,西南五省颗粒无收,已报了朝廷赈灾。当时季明除了拨赈灾款外,还减免了此五省三年税收。 而在此节骨眼上,容城知州不夹着尾巴尾巴过活,反而尽做些用银钱的事儿,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下令关城门,城中之人可出城,但不能进城,且城门已闭数月。 其实对于此事,在场的几位并非不知。甚至,他们更知道,这件事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 为此,关于西南旱灾许多奏折都被一些官员压下。奈何朝中有规定,御史奏报可不层层上递,而直接到达御前。故而终究还是有漏。 “微臣即刻着人去查。”是肖御史。 “朕怀疑,荒政之事可止容城任志峰一人?” 此话一出,御书房跪成一片,道:“陛下息怒,臣等失职。” “按我大启律例,当斩。”季明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复抬眼望向刑部尚书蔡方道:“刑部去查,按律处理。” “臣遵旨。”蔡方领命道。 如此处置,在场多少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季明余怒显然并未消除,他近年来越来越自负,向来不信任他人,而如今,在他看来这不争气的百官更是问题频频。 季明甚至不自觉便怀念起,被他利用七月之祸处理掉的那班大臣,虽说他们时常气的他肺疼,但朝中政务确实顺畅。可谁叫他们时常气的他肺疼。 “臣听闻,自去年西南五省旱灾以来,容城是五省中唯一一个百姓无饿死c无流亡的州城。”青木国师握着季明给他的奏折。 “哦,国师的意思是?” “押解至京,”青木国师放下奏折,向季明道,“臣曾听闻有以工代赈之法,许任大人可解释一二。” “以工代赈?”季明坐下,看向青木国师。 “是,臣听闻,曾有某地发生大饥荒,饿死者尸体遍布于道。时任某州太守调拨仓库粮食,募集民间所存钱物来赈济灾民,救荒之术很是完备。当地百姓喜欢比赛舟船,爱作佛事,此地太守就鼓励民间多举办赛事,并每日出游宴饮于西湖上。自春天到夏天,城中居民大规模出游,尽情玩赏。又召集各寺院主持僧人,告谕他们说:‘灾荒年间民工工价最低廉,可以趁此时机大力兴建土木工程。’于是各个寺院的修建工程都非常兴盛。官府也翻修仓库和官吏住舍,每天雇役一千余人。 所饮宴和兴造房舍的是要调发有余的钱财,来救济贫民。那些从事贸易c饮食行业的人,工匠c民夫,仰仗官府c私家养活的,每天大概可达几万人。这一年灾区唯有此州平安无事,百姓没有流亡的,此措施,既赈救了饥荒,又趁荒年替民间兴利。” “去年灾情发生时,朝中已拨赈灾款,不是上报灾情已控制,如何仅有容城无饿死,无流亡?”季明听罢沉思片刻。 “刑部近日听衙役说起西南五省有人食人之事?”刑部蔡方暗暗瞟了眼青木国师,不嫌事大。 “人食人?”季明果然被此说法惊到,他生于盛世,几十年来如何发生过此等事。 “是,微臣着人在查。” “你们倒是说说,朕这江山,还有什么是你们瞒着朕的?”一桌子奏折被季明一挥袖全部扫落在地。 可怜了御书房一众朝臣又跪了一地。 终于等季明喘匀了,他神色晦暗不明的扫了眼各位朝臣,转头看了看立在一侧依旧风光霁月的青木,这一看,季明这火气是不上不下了。倒不是因着青木国师未与其他人一般跪自己,青木国师这免跪之礼还是他允了的。 这火气不下是因自己这一国之君都气成这般模样了,可作为臣子的青木国师依旧没事人一样。而这火气不上,便是看着青木这始终月下仙人之姿从不动怒的样子,让身为帝王的季明稍稍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太控制不住脾气了。 其实,另一侧几位跟着跪上跪下的几位皇子,没有那么战战兢兢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季明并未给几位皇子实权,仅是临时安排些事情让他们去做。所以清楚,季明这火气再大,此刻也烧不着他们。 “西南五省一事,国师觉得当如何?”季明又坐了下来,这次情绪稳多了。 “一赈一查,赈查两分。” “各位爱卿可有其他意见?”季明看着下方几位朝臣。 “臣请旨彻查此案。”肖御史道。 季明看了看朝臣,又望了望几位皇子:“太子对于赈灾一事有何见解?” 此语一出,在场诸位神色多有变。无疑,这“一赈”是想让太子参与了。 “禀父皇,儿臣以为,纵观历代扶贫赈灾,所采取的措施主要有减负c免征c赈济c安辑c抚恤c平粜六法。减负c免征,即减免税收,此旨意父皇已下。三是赈济,包括粮赈c钱赈c物赈c粥赈;四是平粜即平价调拨卖出粮食;五安辑,对遇灾在外流亡灾民安置;六抚恤,恤孤贫c养幼孤。 若容城以工代赈之法委实可用,儿臣以为亦是一极好赈灾之法。”因季弘了解自己的父皇有多猜疑,故而明白,担当必须有,然而却不能锋芒毕露。这也是在场的一众皇子见识了当年七月之祸后,虽有一定的不安分,但终究没敢太跳腾的原因。 “嗯,赈灾一事你与老二去做,所缺人手,物资各部协助。” “儿臣(臣等)遵旨。” “关于‘一查’,蔡卿亲自去办,老三协助。” 此令一出,朝臣明白,季明终于有意让各位皇子走进政权中心了。 “你父皇让你去的?”后宫清荷殿,一华服夫人边绣着一明黄寝衣,边道。 “是。”坐在下方的俨然是二皇子,看得出其温和气质承自其母妃。 “老三设计让孙国公失了国公封号,他手中的工部尚书文正也被贬了职,到底是他失大了。你可知新任工部尚书是谁的人?” “是十一年进士,叫齐忠全,无甚背景。”二皇子虽认真在答话,却并无多少兴致。 元贵妃见状,放下寝衣:“你有意无意让你外祖父c肖御史c孙将军c甄将军靠在了你这边,如何现在却是兴致缺缺?” “母妃想让儿臣坐上那座?”二皇子季括望向元贵妃。 元贵妃望着殿外良久道:“若太子得了那位子,他到底生性仁厚,你我尚不会被赶尽杀绝。老四c老六勿论,单就老三c老五,若他们得势,你我怕是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听说湛氏内乱,方才父皇留了五弟,怕是与此有关,”季括望着茶杯,“若无当年祸事,朝中何故如此之乱,父皇不听谏,敢言之谏官,因七月之祸一事上谏,被父皇下令杀的近乎全无。其实儿子明白,从李国公案开始,这一切背后便有六大家族及当年祸事牵连未亡人的身影。” “我知你与太子及钟离家那两位公子走得近,你也不用像祸事之后那段时日一般太过逼迫自己,想做什么选择便做吧,母妃终究是与你一起的。”元贵妃望向季括,眼神很是温柔。 “去看看是谁?”兰沁收缰勒马,向身侧的凤染道。 前方有一辆囚车,囚车周围一众打的热火朝天。 “主子,囚车里是押解来京的容城知州,好像有人要刺杀。” “容城,宫家?”兰沁思索片刻道:“那一众官兵能挡住吗?” “有宫家无凌公子带人护卫,不过,属下看他受伤了,伤的还挺重。” “这里离安阳很近了,你去找京兆府尹沈骞大人,一定让他亲自带人来。”兰沁打马向前。 兰沁赶往囚车旁时,囚车边已经躺了许多尸首,押送官兵几乎全灭。 对方不仅数量极多,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对于囚车里的人更是招招毙命。 因着在栖溪时,兰沁与宫无凌见过,他的一众护卫也见过兰沁,故而看着兰沁并无敌意。 兰沁接手了已然受伤的容无凌后,他们反而腾出手脚与兰沁的一众护卫全力对付那群刺客。 兰沁与宫无凌把了脉,见对方并无性命之忧,但看对方被弄的浑身是伤,倒有些讶然。 “你别告诉我,你不怎么会武功?” 兰沁很是上上下下的将宫无凌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打量了一番。 一向表情淡淡的宫无凌,却偏了偏头,瞬间,又转过头来,恢复了神色淡淡的模样道:“无凌所学为医人之术,非杀人之术。” “不会武功,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这么理智气壮。”兰沁看着他的眼神还有一句未说完的话。 宫无凌也看的明明白白,那就是:“真无用。” 宫无凌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堂堂一个宫家大弟子,居然有一天会被人明目张胆的归于“无用之人”一类。 “杀了一路。”宫无凌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自己并非无用,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非要给她解释明白。 兰沁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道:“看来你那群护卫武功还挺高。”潜台词是,若他们武功不高,你可能连命都没了。 宫无凌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与眼前这女子多说比较好,连凤祁文宵那个奸商都给这女子气的能躲便躲,自己身上还有伤,实在不宜动气。 兰沁取出帕子,本想让宫无凌自己擦擦脸上的血,然而看了一眼他满是鲜血的手后,果断放弃。 她刚将帕子挨在宫无凌脸庞,却见宫无凌僵了一瞬,还以为他是疼的,开口道:“疼的话,忍一忍,我给你擦干净上点药儿。” 宫无凌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兰沁,然后垂了眼睑,身子似乎放松了几分。 兰沁边上药,边解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伤了怪可惜的。这个药是玉颜霜,放心,不会留疤。” 见宫无凌望着她手中的药,兰沁很是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望着宫无凌:“这个药材质很贵重,五年才得一瓶,你其他地方的伤我待会儿送你去看大夫,他医术很高,会尽量避免给你留疤的。” 宫无凌看着眼前的女子边说边将那药装了起来,他当然知道那药很贵重,但他实在没有动她那药的心思啊! 许是见宫无凌右手上的血太多,兰沁卷起他的衣袖查看,原来是胳膊上的血流了下来,手并未有伤。便将帕子给他,让他自己擦擦。 终于,对方人手渐有不敌。兰沁起身走向囚车,这是兰沁第一次见一个囚犯如此泰然自若。 能让宫氏护人上京,看来宫家自顾不暇的局面算是过去了。 任志峰收回看向兰沁一众护卫的目光,面色平和,似乎感慨:“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晚辈见过大人,”兰沁微笑向任志峰道,“大人可是觉得这江山若是杀手横出,也挺悲哀的?” “姑娘惠质,不知姑娘为何帮老夫?” “兰沁最喜多管闲事,况且能让宫家欠兰沁一个人情,不是兰沁赚了吗?”兰沁微笑,阳光透过树叶将那笑容斑驳的很淡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人食人案(一) 任志峰温和看向眼前女子,她让他不由想起二十几年前那女子模样,虽说也是六大家族直系血脉,但那女子却并不像旁的女子那般温娴安静。 也是时常笑着,不时会捉弄捉弄人。 “姑娘可识得素和家之人?”任志峰看着兰沁。 “不识得。” 不,不一样,眼前自称兰沁的女子,她那双笑着的眉眼里,更多的是深沉与漠然,而那女子的眼里是浓浓的笑意,“你在撒谎!” 兰沁依旧笑着向任志峰,“听说先帝曾将朝中一批有才识之人调至地方历练,任大人此时回京,不怕安阳这漩涡给您吞了?” “姑娘家还是绣绣花的好。” “可惜了,兰沁在绣花的年纪,手里被人给硬生生塞了把刀。”兰沁边说边望向远处,那处隐隐有官兵。 “姑娘找的什么人?” “兰沁以为这事儿该京兆府尹沈大人管?”兰沁回望着任志峰探究的眼神,“不是吗?兰沁不太懂官场之事,可用换?” “有劳兰沁姑娘了!”兰沁看得出,此人认识沈骞。 看着渐渐靠近的人群,兰沁扶起宫无凌向更远处的密林丛中走去,宫无凌眼睁睁看着她让人给自己身上搭了许多树枝。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透着树枝缝隙道:“可有人知宫家之人参与此事?” “除了你及你的属下,他们之中有我认识的。”宫无凌眼光瞥向刺客方向。 兰沁转头望了眼身侧的青阳,点了点头,复又向囚车走去。 宫无凌看得清楚,就凭兰沁方才的一点头,对方的人便再没有一个有活路。 感觉囚车里的人望着自己,兰沁依旧微笑道:“可觉兰沁太狠心了?” “我那姑娘绣的一手好活儿,虽说嫁人了,但有机会可以教教你。” “兰沁谢过任大人。” 已然赶来的沈骞望了眼地上一众尸体,很是皱了皱眉,看了任志峰一眼,然后向兰沁道:“还请兰沁小姐去趟衙门。” “沈大人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未及沈骞回答,兰沁转身道:“紫阳,跟沈大人去衙门回话。” 沈骞很怀疑,难道自己没有官威。 望着一众离开,兰沁转头,见宫无凌一众护卫将自家主子给挖了出来,他神情虽还是淡淡的模样,但到底有几分狼狈,甚至头上还挂着几缕杂草。 所以,兰沁很不厚道的笑了。 于是,一向淡淡的宫无凌面上有些不自在了。 “主子,南容公子说直接送到他那处便好。”兰沁之前让尘潋给南容无一传去宫无凌受伤的消息,问他,是否方便将宫无凌送去竹林医治。 兰沁看向宫无凌道:“兰沁认识一位朋友,医术高明,且到他那处不会泄露宫公子身份,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不是是何人?” “玉面神医,南容无一。”兰沁勾着唇笑了笑。 “劳烦兰沁小姐了。”宫无凌理着自己的衣衫。 兰沁看着浑身是血的宫无凌,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望了眼自己的衣衫,果然沾了大片血迹,于是抬眸很是小心眼的向宫无凌道:“我的衣衫都给你弄脏了。” 听罢,宫无凌再一次面上有些不自在。 此时,南容无一已驾了马车赶来,走下马车望了兰沁与宫无凌一众,依旧是面色冷冷的道:“上车。” “我还有事。”的确,兰沁有事,她接到湛凌玉消息,帮他接一人进京。 南容无一看了一眼兰沁道:“又伤到哪里了?” “没有,他的血。”兰沁望向宫无凌。 “我马车里有衣衫。”南容无一收回目光。 “男的c女的,你的衣衫我穿着可能有点大。”兰沁将南容无一扫视了一遍。 “你的。” 兰沁听罢,闭了嘴,很快上了马车。 “族长说,续命是族中禁朮,给族外之人续命是禁制。”马车内宫无凌望向南容无一,虽依旧语气淡淡,但眼神里有一丝波澜。 “嗯。”南容无一一边为宫无凌处理伤口,一边道。 “按照族规,会逐出族。”宫无凌继续。 “嗯。”南容无一手上的动作依旧未有丝毫停顿。 “族长说,她未必想活那么久。” 这一次南容无一不仅有了动作,而且还是就着宫无凌的伤口将手中棉棒顺着那伤口滑了进去,血瞬间比处理前还流的欢畅了。 然后,宫无凌闭了嘴。 连空气也流动的很是安静。 逍遥王将一棕色茶盏慢慢移近含着抹被兰沁定义为不怀好意的笑容的唇边,静静感受着残墙断壁,破败茶棚子里一众,将呼吸控制的越来越缓,越来越浅。 “哎,可怜呢!”逍遥王对面的衙役似乎吃饱喝足了,终于腾出嘴来说了句自进茶棚子唯一不涉及吃食的话。 也是,这衙役,一颤颤巍巍扑进茶棚子里,自喊了句“快给老子拿吃的来,什么都行”后,似是再也没多余的气力般将自己耷拉在桌上,面黄肌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只盯在进进出出给他端来的饭菜上。 那模样,在逍遥王看来,若是在夜里简直比一头饿狼盯着猎物还要眼里泛绿光。 中途更是加了三四回饭菜,到底没忘了让他腰里用绳子牵着的两位瘦骨嶙峋的囚犯也吃了些。 逍遥王瞥了眼桌上一摞空碟空碗,放了茶杯,用眼尾余光扫了周围一众,那呼吸声似紧绷的琴弦断了般此起彼落。他似乎被这情形给取悦了,连眼里也含了笑意,道:“哦?可怜!” “可不是吗,连人都吃。”那面黄肌瘦的衙役扫了眼旁边瘦骨嶙峋不成人样的两名囚犯,复又抬头向逍遥王道:“公子说,这顿您请,没骗小人吧?” 说这话时,这衙役眼里还泛着光。 “嗯。”逍遥王用眼角余光扫向右侧将手伸向剑柄的江湖客装扮男子。 “嘿嘿”那衙役咧嘴一笑,道“再给我十个馒头,路上吃。”前一句是给店家说的,后一句是向着逍遥王说的。 “吃人?”逍遥王似乎很感兴趣,右侧桌上那原本从剑柄滑下去的手,再次慢慢摸了上来。 那衙役暗暗在心里盘算,如今已到了秦安,离安阳的距离仅余从西林赶来的距离的十六分之一不到,再有个五六天就到了,这十个馒头撑个五六天够了,况且那人都交代了,千万不能在路上将自己与这夫妇给喂胖了,不然会坏事儿。 他闻逍遥王所问,瞥了眼身侧两垂着头,毫无生气的囚犯道:“是啊,西南五省这几年本来收成不好,去年又颗粒无收。 野菜c草根c树皮c树叶c水藻c观音土c苔藓,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什么不吃,逮个老鼠都是好东西,挖到条蚯蚓,逮个毛虫,放到嘴巴里就吃了,大家伙儿将能吃的都给吃了,今年开春,地里连个青苗儿都不长,可不到了吃人的地步。 人都饿疯了,有的人就偷偷去刨新坟,挖出死人来吃。后来人死了就扔在路边,也没人埋了,就会有人去弄了吃了。也有的是自己家里人刚死,亲人就吃了他。你说,这什么世道。” 果然,衙役此话一说完,周遭一众又是一阵屏息,等着伺机而动。 逍遥王抬眸望了眼断墙外,晃了晃手中茶杯,有意无意看了眼周遭,那一众似乎又将呼吸调至正常。 “听闻,西南五省旱灾朝中不是拨了赈灾款吗?”逍遥王瞥了眼垂着头,毫无生气的两名囚犯。 “哎!”衙役又是一声叹息,“小人一个当差的都没见着一个字儿,还别说这些平头老百姓了。” 顿了顿,那衙役又道:“要不是小人还有点儿俸禄,怕是也要吃人了。” “如此说来,吃人的案子倒不止这一桩,为何只押了两名犯人?”逍遥王再次端起茶杯,送至唇边,目光稍抬,勾了勾唇。 “连荒民出城乞讨都不让,怎会容得押如此犯人出城。”衙役也端了茶杯,“还不是前些日子大人染了风寒,无人坐堂,师爷这才决定让小人押着犯人到别处去告。” 逍遥王知道,眼前这男子并未说实话,能押着两个犯人,从那么多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绝非常人可以办到。看来是有人护送他们。 逍遥王此次也是见识了西南五省惨状的,本是办完季明交代的差事回京复命,在路上听闻西林逃出一个衙役并两个囚犯,却不想在此处遇见。 可自从逍遥王进了这茶棚,背后那人似乎消失了般,将这衙役与囚犯丢给了他,也将一众刺客丢给了他。逍遥王如果此是还没反应过来,他被人给利用了,那简直就是有辱他的智商。 而且利用他的人,还很了解他,一定会管了这事儿。 逍遥王虽对于叫人给利用了很是生气,但见闻西南五省时的情景更让他愤怒。 周遭一众看着逍遥王不时变换的表情,暗暗给各自递了眼神,屏住呼吸,拔剑而起,然而,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断墙处飞来几匹马。 一众刺客本就被逍遥王起起落落的茶杯,以及有意无意的眼神给弄的神经紧绷放松了好几起,若非知道眼前男子他们惹不起,早就冲上去了。而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准备一剑击毙那面黄肌瘦的衙役跟两个形同木偶人的囚犯,便算是交差了。可这节骨眼儿上偏偏来了几个捣乱的。 逍遥王看见来人,顿时眉开眼笑。兰沁对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有相当深的领悟,所以像避蛇蝎一般紧绷了神经,顿了脚步。 见此,周遭一众刺客仿若心理平衡了般,顿时放松下来。 这搞得兰沁更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看见了那衙役跟两个囚犯,要找的人找到了,便也不再计较那么多。向逍遥王道:“好巧啊!” “好巧,”逍遥王唇角挂着抹笑,“兰沁小姐准备赶往何处?” “安阳。”兰沁扫了眼将馒头装好,拉着两位囚犯起身的衙役,“公子呢?” “安阳。”逍遥王也起身道:“刚好同路,你们这样走下去也不知何时能到,同我一起吧。”后一句是对着预备向逍遥王告辞的衙役说的。 “小人”那衙役还未说完,便看见兰沁将手中剑柄转了转,毫无光泽的眼眸微转,向逍遥王道:“小人谢过公子了。” 看着已然离开的衙役及囚犯,再望着逍遥王与兰沁及他们身后的护卫,一众刺客面面相视。 马匹带着马车扬尘而去,林子里走出一人,黑色的袍子将其裹得严严实实。 “主子,是逍遥王殿下。”方才茶棚里江湖客打扮一刺客道。 那着黑色袍子之人向着通往安阳的方向望了望,沉沉的声音传来:“不用顾忌。” “刑部及三皇子已带人赶往西林。” “西林本官已派了人,但此三人非同一般,只能死。”黑袍之人声音较之前更沉了几分。 夜幕已沉,逍遥王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向火堆里扔着木枝,边道:“前面不远处有个镇子,真要在这荒山野岭过夜?” “还是少添两个冤魂的吧,”兰沁望了眼远处面黄肌瘦正在闭目的衙役,和两位如同木偶般的囚犯,捧着茶杯。 “我竟不知,兰沁如此心慈。”逍遥王又勾着唇,唇角带笑。 “兰沁也不知,公子竟如此助人为乐。”兰沁接过尘潋披在她身上的披风。 听罢,逍遥王勾唇冷笑,眼眸里闪过厉色:“他们好大胆子,竟将我季氏江山搞到如此地步。” “他们?”兰沁轻笑一声。 逍遥王看的明白,对面女子的笑容里清清楚楚写着“自作自受”四个字,然而他连想要理直气壮的反驳也找不到借口。 “本王离京半年,兰沁可有想本王?”到底是逍遥王,他又恢复了以往一副人模人样耍流氓的姿态。 “兰沁在想,那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知逍遥王这栈道修的可如愿了?”红焰焰的火映着兰沁如玉的面庞,为她漠然的双眸添了抹生动颜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人食人案(二) 偶尔风起,树叶儿扯着枝头追着风两难的呼啦啦作响。 火焰跳跃,努力攀着上方的烧水壶,似乎想将它给吞噬掉。 水壶里的水滋滋作响,欢快的翻腾着细细波浪,柴火燃的噼里啪啦。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沉,低到似乎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弟弟与你真像,”逍遥王并未接兰沁的话,“要不是他看着桀骜不驯些,我一瞬以为是你女扮男装。” 兰沁并未搭话,捧着茶杯,眼神里有一丝怀念。 “所以你自去年便开始谋划着亮出身份了对吧,”逍遥王望了眼兰沁,“因你知道,一旦他接了少族长,你的身份很快便会被人亮出,与其别人让你陷入被动,不如自己亲自动手。” “兰沁不知,竟如此有幸让逍遥王殿下费心盯着。”她抬眸看向逍遥王,双眸依旧沉澈潋滟。 “盯着你的人可不止我,”逍遥王轻笑,“可怜了傅老,好不容易得了弦雅阁实权,攀了老三。这荣华未得,却落的一朝身死。” “所以啊,人不能太贪心。”兰沁微笑,“王爷觉得呢?” “的确,他得了弦雅阁后,立马攀住了老三。而后,又亮出你身份,本来想让世人皆以为弦雅阁背后有钟离做后盾,却不想,老三早已知你是钟离家大小姐,且碰了李国公,而他手中势力多参与了当年七月之祸,你既然动了李国公,那必然也会动其他。 所以想要趁早除掉你,谁知,傅老没眼色,偏到此节骨眼上要亮出自己才是真正的弦雅阁掌管人,还亮了你的身份,让他们不敢轻易动你。 只可惜,他怕是到死,也不知是谁杀了他吧!” “不是三皇子?”兰沁听到此处,倒有些奇怪,傅老坏了三皇子之事,且对他已毫无用处,三皇子向来谨慎,对于毫无用却知晓自己的人从不会心慈手软。 当年,三皇子放了自己的一名宠妾到二皇子府,不想一朝被二皇子怀疑,还未及二皇子有所动作,他已让人将那位宠妾处理的尸骨无存。 “老三倒是派了人,想着好歹得了弦雅阁产业,那可是好大一笔数目,却不想除安阳弦雅阁还剩余一个空壳子外,其余地方的弦雅阁早就被人撤的干干净净,”说到此处,逍遥王又勾着唇,唇角带笑看了眼兰沁,“以老三的性子,如此被耍,更是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傅老,可还没来得及他动手,却有人早给处理了。” “看来傅老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兰沁顿了片刻。 逍遥王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轻笑一声道:“你当真不知你背后之人是谁?” “兰沁背后有人?” 逍遥王了解,当兰沁若无其事装傻充愣的时候,你别想着从她嘴里掏出任何东西,便转了话头道:“我很好奇,你那两位兄长当年到底留了多少东西给你,怎会有人能在几日内将大启上百家弦雅阁同时撤空,且无丝毫踪迹可寻。” “弦雅阁,兰沁的确给了傅老,但给的时候也给他提过醒,过他安分些,到底仅凭这一项产业便能让他过活几辈子。可他偏不安分,非要往死路上走,”兰沁淡笑着看向逍遥王道:“六大世家本也是安安分分的,各自做着各自生意,各自过着各自生活,不管是族里选族长,还是逢年过节,均来贺拜,请允,谁知你季家人到底容不下他们。 想必五皇子拉拢的各大家族之人,是允了他们族长之位吧。 可惜了,皇上根本不会允许六大家族继续存活。” “你怎知,我此次不是带着诚意拜访六大家族的?”逍遥王晃了晃茶杯。 “王爷别说自己没注意到,你背后跟了皇上派出去的多少龙卫。六大家族隐世所在向来隐秘,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弃探寻。兰沁不知,这是何种诚意。不过兰沁知道,六族族长,王爷怕是一个没见着吧!” 看着兰沁如此幸灾乐祸的表情,逍遥王碰了一鼻子灰到底心中有气,他确实连六大家族任何一族的门都没能入,尽管他们礼数周全的让他无可挑剔。 “其实,你们都一样,”兰沁的声音变的很寂寥,“若你季家人有足够能力除掉六大家族,你也必定会不遗余力帮助皇上。可是你清楚,你们除不掉,所以你才会保持现在的姿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而皇上知道他也除不掉,所以才会想办法让五皇子制造各种事端,挑起六大家族内斗,好让季氏获渔翁之利。 你们只想着暴力,霸占,可曾想过和解?” “和解?”逍遥王望向兰沁,这话他听过,是从先太子口中说出的,故而当兰沁此刻说出的时候,到底让他惊讶了。 “对,和解。六大家族再如何,他的国是大启,这大启是季氏江山。六大家族想要他们的国昌盛富强,而季氏何尝不是如此。本就要的是一个结果,可你季氏并未将六大家族当作自己的臣民,而是敌人,非要弄个你死我活,互相消耗。” 逍遥王愣了许久,望着兰沁道:“你若是男子” 然而他并未说出,你若是男子将如何。 夜风频频,树叶儿依旧扯着枝头追着风两难的呼啦啦作响。 “到了安阳,可有人护你周全?”终于从好几天的轮番刺杀中撑了过来,兰沁望向不远处的安阳城城门道。 那衙役听到此语,又望了眼兰沁手中那柄剑,反问道:“今日是四月初五日,可有差?” “是四月初五日。” “到朱雀道,可经过刑部?” “经过。”兰沁望了眼那衙役。 “嗯,那就好。”衙役看了不远处被他牵着的两个宛如木偶的刑犯,咧嘴一笑。 安阳城内,朱雀道上。 惠长公主府门前宾客来来往往。 不为别的,惠长公主的母妃敏太妃今日八十大寿。 敏太妃是先皇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嫔之一,先皇驾崩后,太后念宫中清冷,对于想要接其母妃敬敬孝道的惠长公主所请,便也是允了。 前几日惠长公主就敏太妃寿辰一事,请了自己这位皇帝哥哥,加之后宫庄妃今日提及,季明本就因着近日朝中烦心事多,也想散散心,便到敏太妃这寿宴上走了一遭。 季明并没有太过招摇,算是微服,从惠长公主府里出来后,沿着朱雀道向回走。 他已经许久没有出宫了,当皇子时,他倒是还常常与几位皇兄皇弟或友人去杨柳依依的河畔,或荡漾湖中。像这般信步和平民走在同一条道上,感受他所治理下的万民神采却是从未有过。 路边有小孩儿偷偷揪着自家母亲衣衫,笑嘻嘻的抬头,那母亲知道他想要身侧的小泥人儿,慈爱的摸着那孩子的头,示意他去选自己想要的,果然那孩子顿时眉开眼笑。 摆字摊的书生,将一份写好的信交给眼前的年轻姑娘,那姑娘羞红着面庞接过,离开时还偷偷看了那书生几眼。 一酒楼前,一小二甩着手中白巾,对着被他送出的客人,热情道:“客观一路走好,下次再来啊!” 季明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市面似乎很是满意,连日来黑着的脸,此刻终于退了那黑气,含了丝笑意。 然而未久,他听到有人隐隐约约说“吃人。” 季明看了一下自己身侧之人,那人似乎想要上前去拦住不远处一衙役与他拉着的两名刑犯。然而却被季明摇着头制止了。 果然,旁边有人在讨论吃人。 “听说,那两名刑犯是夫妇,那男子将自家饿死的儿子给煮了。”一看客道。 “胡说,这年头,哪有人吃人的。”又一看客道。 “怎么没有,西南五省自去年就发生了饥荒。” “不是说朝廷拨了赈灾款吗?” “那赈灾款还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季明身侧之人看见季明的脸似乎都能滴出墨汁来了,欲开口制止,却被季明一个眼神扫的只激灵。 “你怎么知道。” “我跟一个亲戚去做生意的,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你可不知那惨状,路上全部是饿死的人。而且那州官还不许城中之人去外面乞讨,怕事情败露。” “那你说咱们这些京官都不知道?” “谁知道呢?” “哎,我还以为,任何地方都像咱安阳这般祥和呢?” “这是天子脚下,若天子脚下都成了这模样,那这大启还有几个活人。” “这话你都敢说,也不怕被听见。”说话之人滴溜着眼睛四处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便继续跟着一衙役两刑犯向前走。 “这是巧合?”不远处茶楼窗边,兰沁望着衙役刑犯一众。 “你相信这是巧合?”逍遥王眯了眯眼睛。 “怎么样?是不是对六大家族无孔不入感到气愤?”兰沁坐在桌前给自己斟了杯茶。 逍遥王转头望了兰沁半响,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他们能替我季氏江山处理一处理这肮脏之物,本王应该感激。” “无趣。”兰沁搁了茶杯,转出门时侧首向逍遥王道:“那就让能替你季氏江山拉出肮脏之物的证据好好活着。” 奔波在路上,好几天未曾舒舒服服泡澡的兰沁,比往常在浴桶里多赖了会儿。 然而,她方欲起身,便感觉房间里有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那气息仿佛是他。 感知到对方离自己并不近,且无恶意。兰沁拉过衣衫套上后,从屏风处走了出来。 果然,是被人称作月下仙的青木公子,看见兰沁走出屏风,那雪白的小狐狸立即从青木公子的手心里翻出来,水光潋滟的双眸望着兰沁。 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兰沁差点儿失了原则,可到底,对于这位夜闯女子闺阁的不速之客,兰沁多少不是很欢迎。 当然夜闯闺阁是其一,其二是,她府里的护卫到现在竟无一人发现。 人本能的会对比自己强大的人生出些不安,更何况还是一个让兰沁辨不清他是敌是友的人。 “夜闯女子闺阁之事,兰沁竟不知青木公子这般有月下仙风姿之人竟也能做的出来?”兰沁撇过眼,不去看小狐狸那双水光潋滟的双眸,也不去兰青木公子的银眸。 青木公子并未答话,径直向兰沁走来。 兰沁故作镇定的向后退了退。 却被对方捞起来,还没等兰沁挣扎,又被给塞进了被子里。 兰沁被这一系列动作给闹蒙了,还未及她反应过来发脾气,接过对方已经走开了,返回时,手中拿着帕子。 将她还湿漉漉的头发取出,一下一下的向干绞。 兰沁觉得自己就这样逆来顺受,实在有失面子,挣扎着起身。 青木公子挑了挑眉,似是怕扯着她的头发,给扯疼了,也就顺着她。 然而半响,兰沁愣是没想到要说什么,才会不失了气势,最后只瞪着眼睛道:“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走进来的。”青木公子扫了眼兰沁,将眼睛望向了扒拉着他腿的小狐狸。 青木公子转头看向兰沁,她此刻瞪着那双沉澈潋滟的双眸,许是因着泡澡时间太长,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而她本人还未注意到的是,她方才并未好好穿衣衫。青木公子觉得自己好心将她塞进被窝里,可她非要挣扎,故而此时,衣衫领子敞开的能看见那漂亮的锁骨。 小狐狸依旧扒拉着青木公子的腿,而且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似乎在警告他什么。 青木公子再扫了眼兰沁,拉过床帐,将小狐狸给卷在了里面,在兰沁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一动作时。已然被青木公子给摁在了床上。 他温凉的手轻轻覆上兰沁的双眸,眸色沉了沉,低身贴了兰沁唇上,慢慢厮磨,两人间渐渐升温。 兰沁感觉自己的心脏从未如此跳动过,她挣扎着,挣扎着,却也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原来并不比自己心脏跳动的慢。 终于,青木公子取了覆在兰沁双眸上的手,兰沁在他将头埋在她颈窝的一瞬,看见了他眼里的意乱情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又闯闺阁 温热的呼吸,不正常跳动的心脏。 慢慢回缓,她试图推开还覆在自己颈窝的青木。 然而对方却将她抱的更紧了,清风般的声音带着些诱哄,“乖,我就这么抱一会儿。” 兰沁不知他这话是在说在自己听,还是说给已经从床帐里钻出来,将他的手臂扒拉出血迹的小狐狸说。 终于,他放了手,抬起头时,依旧是一副月下仙姿态,哪里有先前的意乱情迷。 被那双含笑的银眸望着,兰沁很是不自在的侧了侧头,直到感觉他将被子给再拉上了些。 兰沁这才注意到,自己确实有些衣衫不整,边用被子蒙了头,边道:“你转过去。” 青木公子倒是听话,笑意浓浓的转了头。 收拾毕,他又拿起之前的帕子与她擦拭起了头发。 屋内很安静,兰沁拿了丝帕擦了擦小狐狸爪子上的丝丝血迹,又悄然转头瞥了瞥青木公子手臂上的抓痕,垂下双眸,在脑海里天人交战了一番。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青木公子从未伤害过自己。 然而最重要的却被她有意无意给忽略了。 头发终于绞干,兰沁望了眼离开床榻去放帕子的男子,取出小药瓶,抓起返回后仍旧坐在床边的青木公子的手臂上起了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兰沁觉得,自己实在招架不住这男子眉目含笑看着自己的模样,真的,仿佛他眼里就只有一个你,再无其他任何一般。 “你找我有事儿?”终究,兰沁开了口。 “皇上听了皇后意见,要予你和太子赐婚。” 兰沁手顿了顿,并未接话,是啊,这是她一开始就筹谋的,她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亲耳听到时,竟会失落。 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失落。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急切的想要躲开眼前男子的注视。 似乎是见了兰沁不知所错的模样,又似乎,他从兰沁的神情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轻笑一声,轻轻将兰沁拉至自己怀中:“我与季弘说了,他不会碰你。等着一切结束,我带你离开。”这也是在告诉兰沁,他与太子季弘站在了一道。 “等着一切结束了,我带你离开。”又是这句话,他似乎从来都不曾问过兰沁愿不愿离开,能不能离开,只是蛮横的说,“我带你离开。” 兰沁也想离开,可她从来不知自己能不能离开,更不知自己若有一日真能离开,要去往何方。 而如今,有人说,我带你离开,无疑,这句话于兰沁而言是极具魔力的吸引。 “你今日为此事而来?”兰沁到底清醒,她给不了任何人任何关于远方的承诺。 青木公子望了兰沁良久:“你出城也不告知我一声。” 兰沁仰起头,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我出城为何要告诉你”这样的疑惑。 青木公子忍住又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道:“我说过,你要多依恋我一些。” “今日,皇上遇见西林那衙役和刑犯是你动的手脚?” “朝中c后宫有宫氏c湛灌之人。”青木公子用被子将兰沁拥住,看着她揉着小狐狸小巧的耳朵。 青木公子看着慵懒闭目的小狐狸,眸色动了动。小狐狸似乎有感知,睁开眼懒懒的扫了他一眼,复又闭了眸。 他此刻有些后悔带他来安阳了,明明留在重楼就好的。 “我们准备用容城和西林拉肖御史下水。”兰沁终究只是用了我们,而非具体人名。 青木公子看着兰沁,眼眸里流动的光泽,让兰沁觉得,他似乎有些在生气,然而未久,青木公子只是叹了口气,道:“你想做什么便做吧。” “我想去趟西林。”兰沁低了低头。 听到此语,青木公子眉眼含笑的揉了揉兰沁的头发,清风般的声音含着些暖意道:“我陪你。” “你不是国师吗?”兰沁抬头。 “西南五省闹瘟疫,找个借口。” “容城的任大人,西林那衙役及刑犯被人追杀了一路。” “我让皇上尽快审。” “你回去吧,夜深了。”兰沁将小狐狸递向青木公子。 那狐狸睁开水光潋滟的眸子看了兰沁半响,然后向青木公子的手掌心走去。 “好。”青木公子起身,替兰沁放下床帐。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能活太久。”床帐内传来兰沁毫无波澜的声音。 床帐外的人身影顿了一瞬,便静静的消失了。 “你不想跟我回去?”沐着月光,青木公子顺着小狐狸雪白色的毛。 小狐狸没搭理他。 “宫家续命之术,需要三人同时使用那药浴。” 小狐狸顿了片刻,舔了舔青木公子的手掌。 “你会说话,还真把自己当成这灵狐了?”青木公子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若他看得清,那小狐狸的神情中委实带着抹懊恼,的确,他在这身体里呆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这灵狐。 “你决定就好。”声音沉沉的,带着磁性。 小狐狸被他抱起,停在自己眼前,“大哥可是忘了你我同命?” “没忘。”小狐狸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 青木公子看见自家大哥如今如此模样,有些给逗乐了,终究在那双沉如漩涡般的双眸注视下,咳了咳,忍了下来,道:“去趟竹林。” 月影清凉,竹影阑珊。 容城知州府衙,太子季弘c二皇子季括与一众官员终于连熬数夜,将西南五省饥荒应对详备之策进一步敲定。 各位官员离开时,虽面容疲惫,但却频频对此次来赈灾的季弘及季括表示赞许。 的确,他们并未向其他官员一般走过场,而是奔赴每村每落c每家每户,了解详情,因地制宜指定赈灾计划。 “如此数额的一笔赈灾款,所见者竟寥寥无几,他们当真好大胆子。”季弘将一本册子仍在桌上,面色冷峻。 “若非此次前来,臣弟也料不到这人吃人之事竟是事实。”季括那张总是温和的面庞上此刻也满是怒色。 “要不是宫家此次支援,怕是这容城知州任志峰再如何也难成无米之炊,”季弘顿了顿道:“能在无任何朝廷力量下让西南五省人数最多一州城无饿死c无流民,除任志峰凭三寸巧舌说动了城内几家富商之外,果然六大家族实力不容小觑。” 季括看了看太子,他知道季弘在试探他:“此话若让父皇听见,又要惹他动气了。” “容城知州任志峰,监察御史万子义,西林一衙役两刑犯以及刑部蔡方还有老三均已先后回京。听说肖御史此次派了多批人手暗杀与其有牵的关键人,但终未得手。”季弘收回落在季括身上的视线落座下来,望向窗外月光。 “老三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怎会让肖御史逃脱。”季括又望了望太子季弘。 “你可能全身而退?”季弘斟了杯茶递向季括。 风影晃动,片刻,季括才苦笑一声,接过茶道:“臣弟不曾料到,皇兄竟会用如此坦然语气说出此事。” “七月之祸,朝中一班老臣多有参与,而如今见父皇并未有要保住他们的意向,不免要各寻退路。”季弘垂眸望着杯中茶叶,“若说当年为正义而处理六大世家也就罢了,可六大世家何错之有。父皇想要成就比太祖皇帝c皇祖父更雄伟的霸业。 可面对如今宴国c庆国两大强国,若想开疆扩土,已不现实。若仅是治理大启,皇祖父时,便已到中盛。所以父皇难免要另辟蹊径,如此便看到了已存在上千年的六大家族。以为处理掉它们,便能在史册上留下辉煌的一笔。 父皇看到了,想要上位的朝臣自然也看到了。君臣一气,这祸事发生的理所当然。 当时许多言官上谏,说父皇这是在自断臂膀,可连同那些上谏的言官,也被父皇处理的一个不留。 皇祖父似乎早有预料,所以才在他驾崩前将部分朝臣调任地方,也算是为大启留有人才c余地。” “这任志峰,万子义便是?” “对。” “皇兄想让臣弟做什么?”季括放下茶杯,望着季弘。 “你不用为我做什么,若为我季氏江山,能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此次背后不仅有六大世家当年未亡人,还有六大家族隐世之人。” “此事自有天刑之人出手。” “大哥如此相信天刑之人?” “百年之约约束的是各大世家,而季氏的天刑之人中有几位是皇祖父当年亲自安排的皇族之人,这么多年来不曾有乱,便可知并无大碍。” “可老五为何会被选为天刑之人?” “这是季氏皇族天刑之人做的决定,可能也是因着这一点,父皇才会以为天刑是向着他的。” “皇兄的意思是他们是故意将他放在眼皮底下的?” “这些年,父皇派老五多次挑拨六大家族,但均未闹出乱子,可见是有此原因的,但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皇兄给宫家及湛灌的拜贴可有回信?” “嗯,但是宫家c湛灌只表示愿意物资相助。” “听说西林湛灌此次内乱闹得相当厉害?” “西林湛灌自七月之祸后,便处于内乱状态,所有族务皆由几位长老处理,与其说他们没有能力平复内乱,不如说他们在等待时机。” “时机?” “能一举将腐朽清理干净的时机。” “皇兄可有法子处理皇族与六大家族之间的矛盾?” “皇祖父说,将六大家族当做自己的臣民来对待便好,”季弘顿了片刻,“而父皇与各位朝臣是将他们当成成就霸业的踩脚石与仇敌。” 与季弘一番对话,季括更加确信,季弘这几年并非只是沉寂那么简单。他似乎明白了逍遥王曾与他说的,季弘与先太子极为相似,若季氏江山在他们手中,定会走向另一番景象是何意。 原来他们都以为自己想要这季氏江山,季括露出一丝苦笑,他不过是想护母妃与他周全罢了,何至于让人觉得如此有野心。当年认识宫家长女,也不过是想有个坚实后盾,却被逍遥王百般折腾。 “看来逍遥王叔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季括暗想,抬起头望向季弘,温和一笑道:“肖御史可能会连累到臣弟。” “赈灾款?” “我府里的幕宾,他知,若让父皇知道了,必会累及母妃。” 季弘清楚,自己这位皇弟七月之祸前还算温和,但那之后却不如表面看起来温和了,相反极为深沉。此时与他说此话,到底还是想要信任自己几分的。 “父皇本本就知你与肖御史走的近,故而此次才让你与我来赈灾,让老三去查案。他也想通过此次之事来看看,我们有没有脱出他的掌控。” “臣弟府衙内外听说已被盯了许多日子,”季括似是自嘲一笑,“父皇倒是越来越猜忌了,何人都防。” “我着人处理,你放心吧。”季弘拍了拍季括肩膀,他知道,于季括而言,他的母妃元贵妃才是最重要的。 季括的母妃元贵妃,母家当年并不显,故而她自身品阶也不高。被季明宠幸后怀了季括,更是在后宫之中千难万难才将季括生下。 甚至好几次差点被人下药打胎,是中宫皇后素和氏杖毙了那对季括母子动手的宫嫔,也因此,季括小时与太子季弘极为亲近,季括最初识字也是季弘所教。 待季括长至两岁,因其母妃得罪了安贵妃,而被季明禁足。皇家向来情薄,后宫一众奴仆也惯会见风使舵,季括记得,在被禁足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常常夜半听见母妃哭泣。然而,翌日,无论如何,都始终温柔待他。 当时,后宫孩子还少,季弘倒也时常去看这位二弟。 可是,自那此以后,元贵妃再也不如往常般快乐了,她只有对着季括的时候,才会笑的温柔。而对于季明大概是心冷了吧。 后来,元贵妃一点点向上爬,终于爬到了贵妃位置。其母家元太尉一半因着元贵妃,一般因着屡立功勋,才到了如今显赫地位。 自那次被禁足以后,季括便明白,他此生最重要的便是其母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凤祁钟离 西南五省惨状晾在大启国人面前时,可谓是举国震惊。 五省共计十二万余人口,短短一年不到,因饥荒而只剩一把枯骨的竟达六七万之多。 刑部c大理寺c御史台,加之景武帝季明亲自坐镇,亲自审理。 从容城知州任志峰审到监察御史万子义,再审到西林吃人案。轮番审查,已让五省大小官员四十余人落马。如今又审理至任志峰。 “你说,容城并未荒政?”季明望着堂下跪着的任志峰。 “回陛下,”任志峰态度始终从容,然而为臣本分丝毫不差,“容城,从事贸易c饮食c工匠c民夫一类,仰仗官府私家过活者,每日达上万人。微臣之所以在此时兴修房舍,都是为调出民间有余财资,以救济贫困之人。” “万御史,任卿所言可属实?”都“任卿”了,朝堂一众便知,任志峰此次是因祸得福了。 “回陛下,任大人所言属实。”万子义方方正正回答。 “嗯,”季明点了点头,向任志峰继续道:“你为何关闭容城城门?” “回陛下,微臣失职,养活容城上下臣民已力不从心,西南五省皆遭饥荒,微臣实在负担不起外来荒民。还请皇上治罪。”任志峰将头埋在地上。 季明连日接到西南五省饥荒奏报,对情况已是了解,不问任志峰此问,他也知原因。 只见他神色变幻许久,道:“罚俸一年,免职容城知州,任尚书右仆射。” “微臣领旨谢恩。” 果然是被提擢了。 季明即帝位后,尚书令及左右仆射一直为空,六部尚书从来由他直管。然而此次之事到底让他心悸,大事小事都揽在他一人手中,果然会出乱子。 而任志峰能从容城知州被他直接提为尚书右仆射,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他了解任志峰此人。 任志峰是先皇手下臣子,任志峰曾与先帝说,他效忠万民,先皇听罢,不仅未怒,反倒哈哈大笑道:“我大启之良才当如是。” 大启先后所用之相才,钟离路擅通变,宫子若崇尚节俭,素和孝儒擅长文学,空西华提倡法制,湛灌凛个性直率,这些人各有所长,任职期间着实竭尽其才为大启建立了各项完备制度,运转至今。 任志峰本为富甲一方的员外之子,四岁时丧父母,丧服方除,其小叔与送丧的众人道别,便指着他们与小任志峰道:“这些都是你家旧吏佐。”小任志峰听罢开始痛哭,悲痛之意感动旁人。后,其小叔将两房生意家事合为一处,常带他至书房看着自己的位置道:“等你长成,我就把这位置交与你。”抚育爱护之情超于他自己的亲生孩子。 季明其师希古先生也曾多次提及,任志峰此人擅长吏治,假以时日,将是大启砥柱之才。 他先后在吏部c户部c礼部皆有任职,后又被先皇调至容城,一直从知县做到知府,如今已有三十余载,可谓是千锤百炼。 无论从能力,还是忠心,皆有资格任此职。 “任卿觉得何人可担容城知州一职?”季明道。 “微臣曾见过孙将军之子孙一德数面,此人为将期间刚正不阿,廉洁奉公,为人正直,听说弃武从文,今年中了进士,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季明果然面露喜色,不是因他推选了孙一德,而是因他没有推选容城之人。容城有宫家,季明向来讨厌朝中之人与六大家族过于牵连。 “好,虽说之前犯了错,但朕看那孩子是个有担当的,就让他去容城吧。西南五省其余官吏,你与国师青木,吏部文轩拟个折子上来。” 国师青木c尚书右仆射任志峰c礼部尚书文轩领旨。 季明又道:“关于赈灾款去向尽快查。”此话是向着刑部尚书蔡方及三皇子季鑫说的。 前有容城作衬,西林等西南五省其他等地官吏所为,季明必会严惩不贷。这也是为何西林吃人案与容城荒政案同时被送往安阳季明眼下的缘故。 而有了西林吃人案作衬,任志峰才有机会被季明如此提携。 所谓巧合,不过是有心人安排罢了。 刑部尚书蔡方及三皇子季鑫领命后快马加鞭即刻去查。 当两份奏报先后被送进季明的御书房时,他的怒火可谓是波涛汹涌。 不错,这两份奏报都是关于调查去年拨给西南五省饥荒赈灾用的八百万两雪花纹银去向的。 实际用于赈灾的一百万两不到,其余竟被季明当年费心大换血提拔的所谓忠于他的人给中饱私囊了。 这于季明而言,是何等讽刺啊! 就仿佛是他狠心断了腿脚手臂,在这血淋淋里终于费心培养出了新的,合他意愿的生命,然而这新的c合他意愿的生命却反过来狠狠啃食着他的血肉,他的骨头。 他悲哀之余,也心痛,当年那些人多与他一同受教于代北学府,一同相伴游学,他们的学识常常让他觉得,有他们,季氏江山的盛景一定远非其他已然变迁的朝代可比。然而季明更明白,先皇的贤明太盛,就算这神话般的盛景在他手中呈现,他也终究沐浴不了几分,终究还是一发狠将他们处理掉了。 国师青木c刑部尚书蔡方c三皇子季鑫以及新上任的尚书右仆射任志峰,在季明怒不可止c痛不可支c悲不可止的状态下给请进了御书房。 季明虽仍旧维持着一副威仪模样,但他眼底的疲惫却掩也掩不住。 两份折子在季明的示意下,由卓公公递到了国师青木手中,依次传给尚书右仆射任志峰,三皇子季鑫,刑部尚书蔡方。 阅览毕,国师青木依旧一副月下仙人姿态,连眼皮都未动。任志峰发白的胡须微颤,似乎也很是痛心,当年他虽口中说效忠万民,然而对于先皇的知遇之恩,早就让他对于大启的忠心不可动摇。 刑部尚书蔡方与三皇子季鑫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背部泛冷汗。 泛冷汗的原因倒不是折子里所述贪赃肆无忌惮的令人发指,也不是涉及了哪些朝臣。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了,季明明里让他们来查,暗里却还指使了别人。 很庆幸,他们受住了几拨人的威逼利诱。三皇子季鑫更有些感谢刑部蔡方未听从自己的意见,对他想留为己用的人进行删减或言语润色。 否则,一旦让季明发现被欺君,以他现在怒发冲冠的状态,给直接发配了也极有可能。 晦暗的御书房,一度陷入沉寂中,仅有几缕香薰的徐徐烟雾还算明了。 晦暗的身影,晦暗的面庞,看起不清的表情,几双泛着不同情绪的眼睛更给这诡异的氛围添了几分可怖。 终于,季明冷静了下来,看来是能灵活思考了,他垂着眼眸将书桌上一边的奏折送到另一边,一一放好。 这是他陷入思考时的一惯动作,卓公公明白,御书房内其余一众也明白。 对,季明在考虑六大家族的问题。 半年前,他将脑袋已渐清明的逍遥王派出,名曰带着诚意探六大家族口风。派出逍遥王最重要的原因是,逍遥王是当年先太子派,而先太子对六大家族很是礼遇。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季明当年处理六大世家表世里人的想法,多么理直气壮啊!而且他也一直理直气壮了这些年。 然而,六大家族隐世里的人,显然没有他所谓的为人臣子论这般自觉。 毋庸置疑,逍遥王给的结果果然是令他气恼的。 因为隐世里六大家族是如此接待他的使臣逍遥王的。 栖溪凤祁: 因着逍遥王带上谕而来,凤祁很是摆了阵仗,礼数周全的接待了他。凤祁境内的名山名水,古刹名寺,风土人情,被接待他的凤祁二公子凤祁文渊尽职尽责领着游览了一番。 然而,却未让他进族。曰:凤祁大公子脑袋不正常的毛病又复发了,将族内搞了个天昏地暗。 甚至,凤祁二公子还将自己以及所领一众家仆一个个展示在逍遥王面前,让他看看他们因抵挡那位发了病的凤祁少族长而挨的揍。并道,能活着接待朝中来人,已属跑得快。为此,他们万分感谢逍遥王此时来访。 逍遥王明知是假,却只能跳跳眉心,听他继续胡诌。 凤祁二公子又道:“对于皇族这次送的公主,他们视若珍品的护着,就准备成婚了,然而那公主因喜慕这未婚夫婿,稍微在其前晃了一番,却引得凤祁少族长发病,一掌给拍死了。甚是遗憾,若下次再有送来,他们一定隔得远远地给护着。” 逍遥王听清了,这是在说,凤祁少族长此次犯病,是因为皇族又送来的一位要与凤祁少族长成婚的公主;还解释了,凤祁已经在好好保护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了,奈何那公主明知凤祁少族长有疯病还要在其前晃荡,果不其然,给一掌拍死了;并承诺了,若下次再送来,他们一定好生护着。 可是逍遥王想说的是,送来公主是为了生出凤祁传人,给隔得远远的是要做什么。 最后,代表凤祁一族接待来使的凤祁二公子,很是恭敬的道,皇室尊贵,却屈尊纡贵来看一介草民之家,凤祁受宠若惊。一定会老老实实,做个安分守己的好臣民。也会好好遵守百年之约,不行差踏错一步。 逍遥王多想告诉眼前这位唇角总是挂着笑容的凤祁二公子,其实皇帝陛下很是喜闻乐见你们不遵守百年之约的。 被欢来迎往的逍遥王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觉得,这送他离开的阵仗就差发几枚礼炮了。 中州钟离: 钟离一族当年以礼乐起家,故接待逍遥王的阵仗c礼数更是周全,这让逍遥王一度觉得,大启的国礼在钟离的礼数面前简直有些不入流。 逍遥王依旧未进得了钟离宗族,理由是,钟离子澄夫妇及两位公子曾在族里很是受尊崇,在七月之祸中故去后,钟离一族至今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整整几年了,族内连白帐都未撤下,每日礼乐都是哀伤,处处都是颓败之象,像逍遥王这般尊贵的皇族之人,钟离一族实在不敢有失礼数。 听到这般原因,逍遥王是一口气憋得上不得下不得。 虽说钟离派了新任的少族长钟离穆轩来招待,然而真正接待他的却是钟离大长老之子钟离穆成。并为此向逍遥王百般致歉,这位新上任的少族长连当年其兄长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万分之一都不及,不知又去哪里贪玩了。并很是向逍遥王提了提钟离的先少族长钟离穆彦一番事迹,从三岁能文,到四岁能武,及至高中状元等等。 逍遥王虽没看出这位钟离穆成公子对新上任的少族长钟离穆轩有多少怨言,但却对钟离先少族长钟离穆彦的故去而极度悲痛和愤怒却是实打实的。说着说着,逍遥王自己也被带着很是缅怀了一番,于是这第一日便过了。 第二日,钟离穆成先是为自己昨日的失态致歉,然后如凤祁一般,将钟离境内的名山名水,古刹名寺,风土人情很是细致的介绍了一番,并道:“若二哥(钟离穆清)还在,他最是喜游历,一定会将此中景色介绍的更雅致趣味些。” 第三日,钟离穆成将钟离起家的礼乐之术向逍遥王展示了一番,并道:“其实几百年来,钟离一族真正传承了制乐器之技艺的唯有钟离大公子一人,而百般乐器样样精通的唯有钟离二公子一人,可惜都去了。” 逍遥王算是看明白了,这位仅二十出头的钟离穆彦公子这几日是日日不忘提一提七月之祸故去的钟离夫妇与两位公子,并且语气还是一位七老八十老人的极度沧桑。 只听见他又道:“好在少族长还通一些制乐之技与乐朮,虽说钟离大小姐也给寻回来了,且奏乐之术得大哥真传,奈何她当年伤的厉害。如今族里多次派人要她回族,可她却说钟离念慈景武九年便已同父母兄长故去,如今活着的只是叫兰沁的女子,愣是不愿回族,到底是没奈何。” 最后在逍遥王欲离开时,钟离穆成与凤祁二公子一般,很是恭敬的对于季氏皇族屈尊纡贵来看一介草民之家表示受宠若惊。 且表明钟离一定会老老实实,做个安分守己的好臣民。也会好好遵守百年之约,不行差踏错一步。 逍遥王听着几乎无二的说辞,眉心跳跳动的很欢乐。 终于,在他道别时,逍遥王见到了这位本该招待他的钟离少族长钟离穆轩,除了很不收敛的桀骜不驯之姿外,几乎与扮男装的兰沁无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都不省心 代北素和: 代北以文人雅士著称。 天下三分,代北一分,这说的便是代北的文人雅士。 逍遥王奉旨前往六大隐世家族,前面已与凤祁c钟离接触,说实话,逍遥王觉得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如今来到素和一族,倒让他不那么费心了,然而不费心并不代表着省心。 素和依旧未让他进族。 理由是,素和孝儒,也就是这位三代帝师希古先生,已卧病多日。 希古先生言说自己年轻时太过气盛,在朝为官期间,是是非非非要辨个明明白白,即使有心悔过之人,也被他夺志夺命。如今思及,很是懊悔。 特意在族内请禅师论道修禅,做佛事,以减轻冤孽,多有不便。 素和孝儒也是逍遥王的老师,逍遥王知道,希古先生一生三子三女,景武九年之祸,他到底护住了三子,然而却以三女一生为代价。 诚然如这位才学谋略堪称素和第五人的文圣清流,这位忠于皇族的三代帝师,也终究是怨的。 接待逍遥王的是已回族的素和二公子素和荣景。 素和荣景批学子的学识德行远要比先皇时更盛,然而到底因着钟离两位公子日月之辉,将这一众给暗暗压了下来。 虽说钟离两位公子才名不俗是事实,然而他们如何会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那么就很可能说明,对于这件事,六大家达成了某种共识。否则以当年六大家族的盛景,死伤怕是更惨烈。 逍遥王对于自己的怀疑也是百般调查,然而终究无果。 素和荣景对于逍遥王的迎来送往很是符合素和一家有千年底蕴的文人气质,讲的雅致一点便是君子之交。 桐州空氏: 桐州是大启内外闻名的水都,气候温润,人烟稠密,不仅风光山色秀丽多姿,且物产极是丰富。大启三分之一鱼米便来自此处。 让逍遥王受宠若惊的是,空氏招待自己的人中,有人邀请他进空氏一族。 邀请的人是空氏二长老,这也是他经过凤祁c钟离c素和三族后,唯一有长老出面招待的一族。 然而当二长老此话一出,正式接待他的大长老之子脸上却极是不自在。 逍遥王对这份受宠若惊留了点心眼,并未立即答应,而是让人百般试探,才得知,空氏族内也在搞分裂。 按理说他们自己打的头破血流,该是身为季氏皇族的逍遥王喜闻乐见的,然而逍遥王更明白,这六大千年家族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若省油,也不至于季明这些年明里暗里各种折腾不仅无功而返,反而给他们创造了机会,将族内腐朽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合族拧成了更强大的力量。 再加之,谁知这是不是什么陷阱。故而逍遥王在一番思虑后,很是矜持的拒绝了对方给邀请。他可不想渔翁之利没收找,反而给别人利用了。 二长老表示遗憾之余,悻悻离开,留了大长老之子带他好好领略了一番桐州盛景。 一如凤祁c钟离一般,这位大长老之子表示,他代表空氏承诺,空氏一定会踏踏实实,做好安分守己的大启臣民。更会好好遵守百年之约,不行差踏错一步。 逍遥王听罢,又是眉心一跳。这与钟离c凤祁对过话了吧,可纵然对过话了,这敷衍的可真够敷衍。 容城宫氏: 宫家为毒医世家,不错,毒在前,医在后。相较于医人,下毒才是他们最擅长的。 尽管如此,宫家医术仍旧是天下无人能及。 懂医术之人似乎都有悲悯之心,然而却也似乎仅限于悲悯,毕竟生死已然见惯。 接待这位皇室来使逍遥王的是宫家族长大弟子宫无凌,宫家人大多都没太多热情,这一点逍遥王早些年便清楚,然而这位宫家大弟子宫无凌别说热情,连温度也很是匮乏。 虽说礼数丝毫不差,然而多余的话却没有。 不像凤祁c钟离频频委婉提及皇室当年累害,让他全程感受着他们被累害后的悲哀。也不像素和,用行动表明我终究是怨的。 所以宫氏境内是逍遥王逗留时间最短的,因为空气里莫名的都是尴尬。虽然逍遥王觉得自己也是个健谈的,可耐不住对方的单音节回答方式。 甚至,宫家连敷衍着承诺做个良民这一点,都懒得敷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逍遥王突然间觉得,凤祁与钟离有意无意让他明白季氏到底做了什么事的态度还算可爱。 西林湛灌: 对于西林湛灌,逍遥王可谓是五味陈杂。 迎接逍遥王的也是族内长老之子,他很是坦率的告诉逍遥王,湛灌族内闹内乱已经好几年了,逍遥王来的不巧,这段时日闹得更厉害,族内除了暗杀还是暗杀,实在不便迎逍遥王进族。 其实,到现在,逍遥王对于进不进族早已觉得无趣了,所以表情c言辞担忧的对族内情况稍微问了问,关切了关切。 随后,这位湛灌长老之子,驾车将逍遥王领着差点走遍了西南五省。 让逍遥王到底体验了一遍横尸遍野的惨状。 逍遥王后来反应过来,很是偷偷将这位湛灌长老之子看了好几遍,到底想看出,他是不是在无声的表达:“你就别揪着六大家族不放了,看看先皇时已至中盛的大启江山给你们治理成什么样了。” 然而,人家只是领着他一路走,一路看,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句也不曾有。 逍遥王对上季明看完自己关于六大家族的奏报后立即发怒的脸,很是识时务的跪地,还很是委屈的的道:“臣弟愚钝,可是臣弟看他们连明目张胆的在这世人面前做自己想做的事都要夹着尾巴,还沾沾自喜,以为他们要比寻常百姓还要怕咱们季氏。臣弟还说咱季氏才是这第七大家族,而且比世人所说的第一大家族凤祁还要厉害。” 尚不论,逍遥王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然而季明倒是恍然明白些什么,季氏是皇族,是大启的主子,也是他六大家族的主子,为何非要与辅佐自己的下臣争个你死我活。 不对,他要在史册上留名,留下比先皇更辉煌的一笔,他要向先皇证明自己不比先太子差。 若要如此,便是非要处理掉六大家族吗? 无疑,季明到底陷入了当年他给自己设定的死胡同。 这死胡同他一时半会儿还是走不出来,可有一点他明白,与隐世里六大家族的关系一定得寻求突破,只当他们是下臣也罢,赶尽杀绝也罢,总要将他们给扯出来,他只有百年而已,终究耗不过他们。 而季氏皇族与六大家族最大的矛盾便是景武九年七月之祸,对了,他从没给过他们一个说法,那是因为他理直气壮的认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如今若要缓解目前局面,少不得要给他们一个说法了。 季明在奏折上扫了一眼,一个人的名字落入他的眼里,“若把他推出去,也并不冤枉了他。” 只见季明终于抬起神色变幻良久的脸沧桑的脸,从青木国师到尚书右仆射任志峰c三皇子季鑫c刑部蔡方一一扫过。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道:“御史台肖乾英贪赃枉法一事可属实?” “臣(儿臣)不敢有欺。”三皇子季鑫与刑部尚书蔡方立即低头答道。 “去查他这些年还做了哪些事,一件不漏。”最后的四个字被季明咬的极重。 听到此处,青木公子始终毫无表情的面庞终于有了点变化,微潋的银眸闪过一抹冷色。 “皇上,可要先将这些人拿下?”是刑部尚书蔡方。 “先别走漏任何风声,尽快查明来回朕。”季明脸上的表情冷峻而压抑。 然而御书房善于察色的几人已然看出,他此时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怒色。 他脸上的表情无关乎饥荒因赈灾不及时而死伤了多少臣民,抑或有人贪赃枉法,扰乱朝纲,而是别的算计。 只见季明又道:“前些日子,朕让逍遥王巡视六大家族,当年祸事后,朝中人手不足,到底没有给他们一个交代。” 直到此时,御书房一众若是再没听明白他的话语,那就是白白在这政权的漩涡中翻腾了。 季明是让他们找证据,不仅仅找此次赈灾款被贪污一事的证据,更重要的是当年七月之祸的证据。甚至是不是属实的证据都不重要,最后目的是就让肖乾英去承六大家族憋了多年的怒火。 可御书房一众,何人不知景武九年七月之祸的根源所在,说白了也同今日一般,是季明漏了意愿,下面一班人见风使舵,使尽手段,给了季明想要的结果罢了。 刑部尚书蔡方与三皇子季明匆匆离开。 看着青木国师闲庭信步,尚书右仆射任志峰摸着胡子望向青木道:“今日之事,国师如何看?” “大启律例严明。” 虽然这话是实话,先皇时大启法度便已全备。然而青木国师与任志峰都明白,此时说这话简直是笑话。可奈何被这位青木国师以月下仙的姿态讲出,谁也笑不出。 任志峰以一个老智者的姿态看着青木国师道:“既然大启律例严明,那就让实实在在严明一回。” 夜半三更,兰沁是在一阵喧喧嚷嚷的拍门声中走出房间的。 站在房门前,兰沁眯着眼睛望着门外一众火把良久,才看清原来是京兆府尹沈骞。 沈骞知道凤阳府里这位叫兰沁的姑奶奶不好惹,他倒是挡住了准备横冲直撞的一众官兵,向开门的文叔道:“城内几位朝臣府里发现刺客,本官一路追至这里。” 到底是官兵,文叔向后看了眼,见兰沁点头,将府门直接打开。 沈骞一众还未进门,便见院子里站在左右两个灯笼旁微笑着的兰沁,她说,“我这府里院子虽小,一草一木却样样精致,想必就算是官府,也该是有规矩的。” 一冲着此人难缠;二冲着这位是钟离家大小姐;三冲着她与国师青木关系匪浅;四,因着他也知道这刺客在找什么,并非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事,相反他还很希望那东西被那几位刺客找到,故而沈骞在公私夹杂中只领了六位衙役进府。 前后院及各房间扫了一遍,并未有异,走的很是干净利落。 “主子,在药房。”八门主尘昊向兰沁道。 “何人?” “两人,空桐濯雅,大理寺乔方锦。” 兰沁收住回房的脚步,“府内外可还有他人?” “没有。” 兰沁提了灯笼在药房门外站了片刻,房门悄然被打开。 将他们移至院子另一侧一个偏僻的房间,兰沁安静的给空桐濯雅处理起了伤口。 “身上可还有伤?”处理完空桐濯雅手臂上的伤后,兰沁望向空桐濯雅的面庞,神情里是担忧。 “没有。” “他呢?”兰沁望了眼一侧还在昏睡的乔方锦。 “我让人给下了药。” “你休息吧,这里一般没人注意到。”兰沁起身。 “你不问?”空桐濯雅仰头。 “你想说?” “听说御史台肖乾英这次回天乏术,可空家谋反案的卷宗早前在刑部丢失。”崆峒濯雅的声音总是这般干净利落。 “找到了吗?” “不知道,我去的是大理寺,去刑部和御史台的人还没联络上。” “为何带他出来?”兰沁将视线落在了乔方锦身上。 “自安阳公主赏花后,濯逸与他交往甚厚。”空桐濯雅望向乔方锦皱了皱眉。 兰沁听罢,轻笑了声道:“空大人当年官居三品,若构陷空家谋反的证据被你们找到,且准备翻案,按大启律例,大理寺乔翎一家死罪难逃。如今这案子你们是翻定了,带他出来可是决定留他一命?” “纵然翻案,濯逸也决定不恢复空桐姓氏。” 兰沁明白,空家族内本就不安分,好不容易将空桐濯印扶上了族长之位,若空桐濯逸回族,将又会是另一番幺蛾子。空家并不能经得起那般折腾了。 “这是你们的事,只是看不出,濯逸公子当真良善,别日后被反咬一口方好。”后面这句兰沁是对着方才进门的人说的。 “找到了吗?”空桐濯雅望着空桐濯逸道。 “被人先拿走一步。”空桐濯逸扶起一侧的乔方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鸡飞狗跳 一夜之间,安阳城内几乎所有官员的院落被人给踩了个遍。 城内又是数日的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然而,浪费了睡觉时间去踩人家院落之人,却并不曾带走一厘一毫,似乎真是重属没事儿找事儿,吃饱了撑的。 “这人对京兆府尹沈大人是有多大怨愁啊。”兰沁坐在茶楼窗边看着满大街京兆府衙门的官兵。 “四皇子接管京城防卫,给他机会认认各位京官的门儿也不错。”青木公子慵懒的靠在一侧望着兰沁手中的雪白小灵狐。 兰沁望了青木公子一眼,又瞥了眼他递给自己的空家谋反案卷宗,道:“没想到青木公子也有爬人家院墙的爱好。”说完还上下下将这位人们口中的月下仙扫了一遍。 于是,兰沁怀中的小狐狸也睁开水光潋滟的双眸将青木公子扫了一遍,眼里竟有几分“非君子所为”的说教。 见此,青木公子轻扬了扬唇角,眼睛里笑意更浓了些。他似乎想象到,日后就这般过日子还真挺惬意。 似是想起什么,兰沁望着青木公子道:“肖御史与钟离府的信件你也找到了?” “给了钟离穆云。” “他怕是也找了许久,甚至不惜答应了肖家女儿的婚事。” “不是谁想进就进得了我钟离的门。”语气里是对钟离一族的维护与尊崇。 “那倒是。”兰沁笑得很嘚瑟。 “太子想保住二皇子。”青木公子眉目含笑,带些宠溺向兰沁道。 “肖御史是二皇子的人。”兰沁说的是肯定句。 兰沁望向青木公子继续道:“太子怎知,二皇子不是知道对于肖御史他已回天乏术,而他本人也被皇上盯的动无可动,来利用太子处理这一麻烦。” “二皇子最重她的母妃元贵妃,因他刻意为之,并传出元贵妃因不同意他娶宫家大小姐为妻,而至不久后宫家大小姐身亡,所以在外人看来,季括与元贵妃之间母子情分极为淡漠,也因此,季括常被皇上责备。所以除了太子,并未有太多人知道此事。” “二皇子是将他最重的人与太子表达诚意?” “嗯。” 兰沁听罢望着窗外,眼神很是凉薄,片刻后道:“你的意思是让皇上最好不见肖御史,甚至,在肖御史下牢前,就给处理掉?” “最好是畏罪自杀。”青木公子取过兰沁手中的茶杯,将已然凉掉的茶水倒了出来,添了杯热茶。 兰沁笑笑,道:“这事儿不好做吗?” “我府里这几日被盯得紧。” “那你还去爬人家院墙。” “那晚热闹,没人注意到。” “好,我来处理。”兰沁起身将小灵狐递给青木公子,拿起卷宗。 “你不是很喜欢这灵狐吗?”青木公子望着被递在自己手中的灵狐向兰沁道。 兰沁低身,揉了揉小灵狐,微笑看向青木公子道:“我是喜欢,可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灵狐对于青木公子来说很重要这一点,兰沁还是看得清的。” 声音由近及远,及至听不见,青木公子才望着小灵狐水光潋滟的双眸道:“大哥这下看清了吧,好好一个女孩子给你教成什么样儿了。” “她以前很容易欢喜的,”小灵狐的声音深沉而有磁性,“宫家无一知道你身份了?” “嗯。” “续命之术有几成把握?” “五成。” 青木公子说罢,边替小灵狐顺毛边道:“若成功四人一起活,若不成,只能一起死。” “嗯,你我到无妨,只是宫家无一” “太子季弘我还没处理好,凤祁家也是个大麻烦,大哥将这桃树种的我处理都处理不过来。”青木公子顿了片刻,又道:“她还在到处招惹。”这话说的很是酸涩。 然而,小灵狐只是用他那水光潋滟的眸子扫了眼青木公子,随后懒懒的闭了眼,道:“要不我进你身体。” “不用,青木能处理过来。”当然不行了,他一进自己的身体,那自己就只有沉睡的份儿了,说完这话,青木公子或是觉得让自家大哥待在这小灵狐的身体里委实太过憋屈,便又道:“改日没危险了,就让你借着我的身体跟她说说话。” 小灵狐睁开眼眸,眸色亮了亮。恰好被青木公子瞧见,他知道,自家大哥捉弄人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 御书房内。 景武帝季明眼前放着的不止刑部尚书蔡方与三皇子季鑫所搜罗的关于赈灾款去向及御史台肖乾英其他罪证。还有宫家当年谋反案的卷宗以及关于此事肖乾英与大理寺乔翎c前刑部尚书的通信信件。 虽然罪证已全部找齐,然而,对于要不要动处肖乾英以外的人,还得让季明来示下。 季明翻开奏折,看着肖乾英一条条罪证: 中饱私囊,收纳贿赂,四年之中,高达八千九百万两白银,相当于大启两年税收,涉及大小官员三百余人。 徇私僭侈,多次冒用超出身份的礼仪及器物; 深结宦官及妃嫔,暗伺皇上动静,曲意迎合,涉及宫嫔三人,宦官六人。 闭塞皇上视听,召诸御史曰:“如今明主在上,群臣顺从皇帝都顾不过来,哪里用得着多说话,你们难道没有看见那些立在正殿下方用于仪仗的马吗,平时吃的是三品等级的草料,在仪仗中如果嘶鸣叫唤,就立刻被拉下去砍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嫉贤妒才,凡是才能c名声c功业超过自己或受到皇上宠幸,在权位上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一定想方设法除去,如构陷空家谋反一案 凡列出罪证十余条。 季明一一看完,望向尚书右仆射任志峰道:“任卿觉得此事如何处置妥当?” “回禀陛下,”任志峰施礼道:“此事涉及官员过多,若全部按律处理,会造成朝臣严重缺失,政务运作瘫痪,故微臣以为,先按律处置主谋,从中按罪责轻重察看c降级,提拔新官员接任。” 季明沉吟片刻望向青木国师道:“国师意下如何?” “臣以为任大人所言极是。” 让季明欣慰的是,此次之事全无牵扯到皇室中人,欣喜之余,让他对皇室各位皇子由之前的互相掣肘,想到了更好的安排方式。 “好,此事刑部c大理寺c御史台三司会审,国师与任卿陪审。”季明顿了顿继续道,“朕记得御史中丞一职空缺,让监察御史万子义任,行御史大夫之职。” “接大理寺乔翎之人,各位爱卿可有推选之人” 蔡方见无人言语,上前道:“刑部侍郎钟离穆云可当此任。” 季明听罢道:“可是钟离子尹长子?” “是。”蔡方回道。 然而,季明此时却想起了皇后向他提起的太子婚事,钟离已有一个尚书,再有一个大理寺寺卿,终究不妥。便向着青木国师道:“国师可有人选?” “微臣前几日上街,遇见大理寺少卿冷宴风审理犯人,很有其先父冷卓风采。” “他是冷卓之子?” 冷卓,季明很是不陌生,曾与他关系很是密切,却不幸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此人最是刚正不阿。 “是。” “好,那就任命冷宴风为大理寺寺卿。” 三皇子听罢,细细斟酌了一番,他突然觉得,无论是他,还是二皇子,抑或五皇子,他们曾安插的人都一个个被处理了。 而换上来的人,却是他们都不曾注意到的。 季明对于捉拿肖御史等一众的命令方下,却有消息传来,肖御史畏罪自杀。 肖乾英府内黑压压跪倒一片,已死之人尸体并未有动。 肖乾英及一众妻妾c子女散落在饭桌周围,经仵作查验,皆为中毒而亡。 然而,虽说肖乾英已亡,这案子却还是照审不误,罪名依旧不减。 终于,空家助二皇子谋反的罪名得以洗刷。 “你以后去哪里?”兰沁望着红莲一般的空桐濯雅道。 “进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这个答案出乎了兰沁预料。 “是。” “为何?”兰沁知她并非因为儿女情长。 “空氏族内并不安生,而各位皇子皇权之争也已渐上明面,我与濯逸想借皇室皇权之争,将空氏族内清理一番。” 兰沁虽不知他们具体计划,但到底明白,这所谓的皇权之争终究要有人为它血祭,道:“非得如此,才能处理吗?” “倒不是非得如此,然而,空家内乱的根本原因是,一部分人想要参与到季氏政权中,而另一部分不愿。如今趁此机会分裂出来,一举处理是最省事的法子,空氏已经经不起内耗了。” “逐出族,让他们去不就是了。”兰沁这话说的很是汉子。 濯雅听罢笑了笑道,“哪有如此简单,他们既要参与皇权,还要空氏千年之望。” “也就是主张参与皇权的空氏一派,还有得空氏族权的野心?” “是。” “到底是你族人。”兰沁知道,他们此生都在为族人,为家人而活。 “我不过百年,然而空氏传承千年,若有能力再让他传承下去,也算是值得。”空桐濯雅的嘴角有一丝苦笑,这是兰沁从未见过的她的表情,因为兰沁了解,她从来狠烈决绝。 “那凌玉呢?”兰沁一直以为湛凌玉是爱着空桐濯雅的,因为在谷里的时候,他们一见面不是打就是互相揭短,然而之间的氛围却让兰沁觉得温暖。大概是因为谷里的其他人都太沉默了吧。 “我与他之间并非你想象的那般。” “你不在意他?” “他有在意的人,”空桐濯雅抚了抚兰沁的头发笑道,“你有一天会明白,或许也永远不会明白吧。” “那你有在意的人吗?”兰沁还是不愿意看着她这般活着。 “有,看着她我就满足了。”空桐濯雅看着兰沁笑着道,那笑容很温柔。 兰沁看得出,空桐濯雅不愿意再多说,便很是识趣的停止了追问,虽然她一直当空桐濯雅是姐姐,可哪怕再亲近的人,也会有不想别人接近的东西。 兰沁灭了烛火,爬上床榻,黑暗中听见空桐濯雅道:“你与青木公子走得很近?” “他”然而兰沁终究什么也未能说出。 “他能让你过的开心就好。” 空桐濯雅的声音很轻很浅,不像往日那般干净利落,许是因着被人关心了,兰沁很是亲昵的侧身抱了抱空桐濯雅的腰身。 问音阁里。 这是兰沁一年前准备撤掉弦雅阁时,让梦亦凡新建的音坊。 “主子,这是思怡交给属下的。” 一个小纸条,兰沁打开,上面也只有一句话:“五皇子府有鬼。” “只有这一句?”兰沁疑惑抬眸望向七门主尘玥,十三楼暗网上的人由她负责。 “是。” “她人呢?” “她下药后,同肖御史一家其他人一同吃了那饭。” “为何?” “她说,肖御史待她很好。” “对自己的仇人动了情?”兰沁轻笑一声,“我不知朝中会将肖御史及他家人尸身如何安排,若是丢了乱葬岗,让人埋了吧,起码有一捧黄土裹身。” “是。” 兰沁望着纸条上的字良久,抬头看见尘玥欲言又止,笑着问道:“怎么了?” “属下不明白?” “思怡?” “是。” “天地间一年四季,犹有阴晴寒暑交替消长,何况是人呢。” “可她当时是那般恨肖乾英。” “又或许她并非是爱上了他,仅仅只是,这世间唯有那一处可安身可立命,如今没了,便觉得什么也没了吧。”兰沁说完,转身向尘玥道:“所以,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注意点儿,别太过暴露自己,有时并非他们想背叛,只是那般做了。” “属下明白。”风有些凉,尘玥关了窗户。 兰沁看了看尘玥,到没有急着走,便坐了下来道:“我的帕子用完了,尘潋这段时日忙,你帮我绣一方吧!” “是。”尘玥面上漏了些欣喜的颜色。 兰沁知道,她们自成为别人手中的剑那日起,便注定与孤单为伴。 思怡此人,原是朝中言官廖方罗之女,自景武九年之后,肖御史的的确确是在做一些阻塞季明言路的事,其中便包括廖方罗。 肖御史见廖方罗多次不听他言,向季明觐见,便到季明面前屡屡诬陷其在外如何传说忧国忧民之言,故而被季明所厌,杖于中庭,回去未有几日,便抑郁饮恨而终。 思怡在伺机刺杀肖御史时,被尘玥遇见,那时,尘玥正好在向肖御史府中布置暗网,经过训练,便将其安排了进去。 思怡柔善,怕也是因此,尘玥对她关注了几分,至近日而亡,纵是杀人无数,到底也让她有些情绪波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美色误人 马车平稳驶出巍峨的安阳城楼,碧色天空,一望无际,偶有几只飞禽,愈飞愈高,愈飞愈远,以致被这绚烂的日头给吞噬在一片白炽中。 “中元祭祖,你确定要与我同往青台峰?”马车内,兰沁一袭冰蓝收腰云锦罗裙,烟笼轻纱,缥缈出尘。她轻轻收回毫无烟火气的纤纤素手,半卷蓝色窗纱缓缓合上。水光潋滟的双眸看向对面男子。 “嗯。”对面男子优雅入画,衣衫是华贵而又低调的素色重兰锦,锦面隐隐约约散绣着些玉兰花,浓密的恰到好处,到辨不清,是他使这衣衫没了尘味,还是这衣衫衬的他更有了月下仙姿。 如墨长发依旧撩了些许于身后松散绑着,慵懒而高贵。往日里如秋霜般无波澜的银眸,此刻含了些笑意。 兰沁向来觉得自己的定力不算差,可是,每每被他那般眉目含笑温柔望着,总不经意间给蛊惑了去。 巴掌大雪白的小狐狸似乎发觉了兰沁的失神,水光潋滟的眸子望了眼对面的青木公子,又望了眼兰沁,翻了个身,舔了舔兰沁手指。 兰沁这才回过神来,可劲儿揉了揉小雪狐,缓了缓方才的不自在,抬眸浅笑道:“美色误人,果然是真。” 话语毕,对面的青木尚未给反应,平平稳稳的马车却有一瞬摇晃。 兰沁此时又得出一个结论,属下武功高了也有不好处,耳力过佳。 “嗯,沁儿很美。”青木眼里的笑容更浓了,让人一眼便能看得出他的心悦。若是孔书生在此,见到如此青木公子,怕是惊得眼珠子掉下来的同时,还要感叹一句:“这世道当真疯狂!” 因为可怜的北门门主,凡是见到自家公子唇角挂笑,那用不了多久必定会要血来祭奠他勾起唇角时所花费的气力。 “是吗?那我怎么没让你失神过。”兰沁有时候其实挺小心眼儿的。 “嗯?没有吗?”青木公子笑意浓浓俯身上来,揽了兰沁,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落了一吻。这动作快的,都不及兰沁反应,然而他一举一动皆轻柔而优雅。 如此,果然让兰沁记起了他因着知道皇上要赐婚自己与季弘,而闯入房间的那晚。 兰沁很明智的尽快结束掉这个话题,又可劲儿的揉了揉手中的小狐狸。 青木依旧眉目含笑望着自家大哥被兰沁蹂躏的模样。 只见小灵狐扫了眼青木公子,青木公子立即轻咳一声收了那副幸灾乐祸模样。复又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可怜兮兮的望向兰沁。 两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相对,兰沁愣了一瞬,随即给逗乐了,手下变得温柔起来,将小灵狐先前被揉的凌乱的毛一下一下理顺。 马车停顿下来,兰沁转头望向车帘方向,只听紫阳道:“主子,是小公子。” 随着紫阳话音落,一位绛紫色暗纹锦缎衣衫男子钻入了车厢,若非这男子棱角刚毅c神采桀骜些,与兰沁相对定然仿若是在照镜子般。 见到此人,兰沁显然开心的很明显,也不管马车里的人,直接俯身轻轻抱住方才上马车的男子,将额头在那男子肩上蹭了蹭,声音很是温柔道:“轩儿怎么来了?” 这一动作,让被称之为轩儿的男子一瞬僵硬后,环了兰沁腰身,仿若怕突然马车不稳,给撞着了似的。 而一边的青木公子与小灵狐眼神里除了暖意外,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兰沁腰身上停放的手。 终于蹭够了,兰沁放开钟离穆轩,复又亲昵的揉了揉面前有些别扭但看得出心情很好的自家弟弟。 “出息。”钟离穆轩依旧像小时候与兰沁相处那般,故作嫌弃。 然而兰沁却依旧很是“不出息”的笑着,道:“想你了。” “让你回族,谁让你不回。”钟离穆轩握住兰沁毫无烟尘气息的爪子,将它从自己遭了殃的发上取下。 兰沁仍旧很“没出息”的开心的很明显,跪起身将自家弟弟被蹂躏的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收拾整齐。 钟离穆轩这才看向车厢内眉目浅笑一直静卧的青木公子。 自青木公子接触兰沁,钟离穆轩便已知。对于此人,他如兰沁一般,莫名熟悉,然而他比兰沁还知道的多一些,那就是钟离家两位公子尸体突然间失踪,下葬时棺木是空的。 而钟离一族早被钟离大公子当年翻然一新,不可能是心术不正之人所为,那便很有可能是钟离族长或几位长老所为,因为再无任何人有在钟离一众眼皮子底下移走两人的能力。 虽然事后,钟离穆轩对钟离族长及几位长老明里暗里追问,可他们并未承认,但也并未一口咬定并无此事,只告诉他:“终有一日,你会知道。” 钟离穆轩时常怀疑青木公子与自家二哥有某种联系,甚至,他或许就是自家二哥,钟离穆清,钟离穆百年一见的可随意操控灵魂之人。 但怀疑仅是怀疑,他什么也查不到。 甚至对方察觉到了钟离穆轩在查他,毫无遮拦的让他查,然而,他依旧什么也查不到。 兰沁终于闹腾够了,似乎才想起马车内还有一人来,望着自家弟弟,笑着向青木公子道:“这是我弟弟,钟离穆轩。” 又向已扯掉面对兰沁时的别扭表情,恢复一副桀骜不驯之姿模样的自家弟弟道:“这位是青木公子。” “许久不见。”钟离穆轩望着青木公子,神色有些复杂。 “许久不见。”青木公子望着钟离穆轩,眉目浅笑。 兰沁瞧见两人表情便明白,看来他们对彼此还算有几分用心,否则穆轩不会得青木公子这般眉目浅笑相待,这位青木公子不仅身姿很月下仙人,脾性也很月下仙人,哪里会是这般平易近人的。而穆轩若对人无感,最起码说话的语气首先是凉薄的,更不会让面上出现复杂神色。 “你们认识?”兰沁望了望青木公子,又望了望自家弟弟。 “嗯。”青木公子眼里依旧含着笑意。 “见过几面。”钟离穆轩将眼神转向兰沁怀里的小灵狐。 兰沁见罢,抱起小灵狐转向穆轩道:“这是”她终究没有说出小灵狐的名字小彦,而是道:“千年灵狐。” 钟离穆轩迎着小灵狐水光潋滟的眸子半响,又抬眼看了抱着小灵狐的兰沁那双同样水光潋滟的眸子半响,不经意面上爬出一丝笑意道:“真像。” 看着钟离穆轩的表情不像有假,兰沁转过小灵狐向着自己,盯着看了看,似乎兰沁还在思考到底像不像这个问题,小灵狐已慵懒的闭了双眸,开始假寐。 青台峰上,白玉兰古树下。 六块墓碑整齐排列着。 分别为钟离夫妇,钟离穆彦,钟离穆清,钟离念慈,钟离穆轩之墓。 这是兰沁所立,虽只有衣冠,然而兰沁却是逢年过节均在这里祭拜。 在这里,一家人度过过最美好的日子。 在这里,一家人是在一起的。 月上中空,清泠如玉。 青木公子抱着小灵狐在墓碑旁待了许久,忽收回描摹墓碑的手。 暗影里走出一人,拎了酒坛置于墓碑不远处的石叽上。 方转身看向青木公子,月光将彼此的脸缥缈的不甚清明。 “想问什么?”几杯酒下肚,青木公子晃着白玉酒杯里的月光,垂着眼睑。 “你到底是谁?”钟离穆轩滴酒未沾。 “听说钟离有一种酒,以八弦音调和,付诸调和之人意念,若为非钟离血脉之人饮下,魂灵处于不稳定状态,强制可将魂灵与身体分开。但此朮仅有钟离一族族长与少族长及钟离百年一降之人方能使用。”青木公子抬眸望向钟离穆轩。 “不说也可,请公子此后离兰沁远些。”钟离穆轩饮了一杯,声音凉薄,唇角微冷,“我总不能让一个不明身份之人待在她身边。” “就像你暗中处理掉的那些对她心怀不轨之人?她似乎不想让她的弟弟手中沾染太多人的鲜血,而你手中染的,怕是比她还多。” “你威胁我,”钟离穆轩的眼神中很是桀骜,道:“我与她而言自是不同,若我不愿让她与你过多接触,你以为她会听谁的?” “自然是你,与她而言,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你更重。”青木公子回答的从善如流。 “你明白就好。”钟离穆轩的声音依旧很凉薄,唇角很冷。 青木公子望着眼前男子半响,嘴角勾出一丝苦笑道:“你明知,我不会伤她,你又何必呢?” “公子错了,穆轩尚且不知你姓什名谁,来自何方,将为何事,所愿为何,怎会知你不会伤她?”钟离穆轩的语气咄咄逼人。 “你们终究谁也不信了”这声音似是叹息,似是悲伤。 月光泠泠,似乎能凉透人的心。 青木公子垂着眼眸沉思,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着桌上的小灵狐,小灵狐抬眸看向青木,复又舔了舔青木的手指。 “她呢?”片刻,如清风般的声音响起。 “睡着了。” “你给她下了药?”青木公子轻笑一声,“她可当真信你。” “我告诉她,我连着赶了好几日的路,很倦,她大半晚上不睡觉,闹腾的我也睡不好,端了药给她,她便乖乖喝了。”酒坛里青色汁液落入玉色酒杯时,声音很是清亮。 “你如此行事作风,到与大哥有些像。”青木公子说的是大哥。 酒坛落在石叽上,青色汁液瞬时铺了一桌,小灵狐见酒坛要落下时,迅速飞入了青木公子怀中。 可是一瞬,钟离穆轩眼神里却又有些疑色。 青木公子看得出,他似乎不信,将右臂衣衫轻卷,露出一个属于钟离家之人的天刑图案。 钟离穆轩小时候跟着自家二哥洗澡时,不止一次见过,那图案上动物的眼睛处有一个小红点,还是他嫌少了只眼睛,亲手给点上去的。 钟离穆轩似乎连激动也不会表达了,只眼睛红红的,青木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第二个知道,也是最后一个了。” “二哥” “青木。”青木公子纠正。 钟离穆轩瞬间明白,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二哥还活着,他如今成这般模样,若被人知道,一定会明白他便是钟离百年一遇的能随意操控魂灵之人,这是凡世之人不该有的力量。这种力量的每一次降生,都能使得钟离族人所特有的能力增强c存续,然而万不能被外人所得。 其实,钟离最初一代得此力量之人,更强大。他能将一个人的魂灵恣意移至另外一人身体。也就是说,只要寻得钟离百年一遇之人,且控制得住他,那么让一个人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是能够被做到的。且钟离连续三代之人做了此事。 可为此,钟离也遭到了惩罚,整整三日雷劈,差点将钟离一族全灭。而在此次事故中离世的便有百年一降之人。 自那以后,钟离虽到底没被全灭,然而后来所生的百年一遇之人却再也没有了能随意将一个人的魂灵移至另一个人身体的能力。要移也只能移入自己体内,但一个身体两个灵魂,想要共存,便只有一个醒时,另一个沉睡,两两相换。 也因此,不仅钟离百年一遇之人的能力时常被人觊觎,除千年可得一只的灵狐外,百年一遇之人身体变成了能长久活下去的容器。为此,钟离一族曾三番五次遭劫难。 在十几代前,一度发生凡有百年一遇之人出生便被终身囚禁的族规,因为只要他活着,钟离一族异能便会旺盛,然而若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于钟离一族无疑是巨大的灾难。 直至几代前,此族规才被废止。改为合族相护,或此人一出生,便被压下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将本该无命之人扯到世间,到底有违天道,可钟离穆清做了。 他在族内处理前,在或许会让钟离遭遇惩罚前,提出脱离钟离一族。钟离此后再无钟离穆清,也无钟离穆彦。 “你们过得好吗?”钟离穆轩望着青木公子久久说出一句。 千年灵狐被递到穆轩面前,他望着小灵狐水光潋滟的双眸,很是不确定的向青木公子问询道:“大哥?” 青木公子只望着小灵狐,小灵狐舔了舔钟离穆轩抓着自己的手。 作为大哥,钟离穆彦曾对于钟离穆清c钟离穆轩两位弟弟是极严厉的。 于是,空气里,凌乱的很露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抚州鬼节 钟鼓杳霭,幡印招展。 杨柳枝头分净水,莲花池内放明灯。 又是一年中元节。 她的容貌越显精致了,通身出尘而又魅惑气质浑然天成。仿若这世间哪怕极有天赋的画师,也描摹不出她五分风华。 几缕如墨发丝轻轻滑落在腮旁,为她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她似乎睡的有些不安稳,秀雅的的眉头时不时轻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良久,青木公子放了手中杂书,向着兰沁一侧移过。 可能是感受到陌生气息靠近,兰沁的眉头又是一蹙,大约要醒来的样子。 青木公子透过马车窗帘,见道路两旁依旧是密林,看来离抚州还远。 他抬起修长的玉指轻轻点了女子的睡穴,将她扶起,揽在自己怀中。 尽管兰沁的周身温度已然低的近乎死人,青木还是将手指在自己额间试了试,确认是否太凉。才伸向兰沁微蹙的眉间,一点一点为她抚平,轻柔的仿若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 “连梦里都不开心,还不愿跟我离开。”青木的声音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语。 她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青木侧耳在其唇边,听见她清晰的呢喃着“大哥” “大哥吗?”青木抬头,失神看着兰沁。 仍旧轻柔的替她抚着眉间,自言自语中带着丝极浅极浅的委屈:“他总罚你抄书,你还老爱黏着他。” 终于,她似乎平静了下来。青木一点一点描摹着她的如画眉眼,如玉面庞,直到不点而赤的朱唇。 他眸色变换良久,浅浅的c轻轻的吻了上去,却不再有进步一动作。后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颈间,侧首吻了吻她的额间。温柔的一如他眉目含笑望着她的时候。 兰沁醒时,马车早已停将下来。她觉得暖暖的,眨巴眨巴眼睛才看清,自己抱着青木公子的腰身,将人人都说就连靠近也觉得是亵渎的月下仙青木公子的腿当了枕头。 缓缓转头,人家依旧是一副月下仙姿态,一手拿书,移了视线落在她身上,抬眉浅笑。 兰沁垂眸,很是故作镇定的起身,望了望对面的位子,找回一点自尊,道:“你不是在对面吗?” “看你睡的迷糊,快要掉下来,本想扶你躺好,奈何”青木公子后半句并未说完,只是看了看自己的腰身。 兰沁在脑中给补上了,奈何被当了抱枕。 诚然如此,兰沁还是很怀疑,因为她睡姿一向很好,很大家闺秀的。 于是,这份怀疑被她表现在双眸里。 青木公子委屈了,道:“可方才你也看见了,是你抱着我的,我并未有逾礼的地方。” “也对,”兰沁低头暗想,却错过了青木公子笑意更浓的眼眸,他是明白了,一定要学学大哥当年的心机,显然兰沁是吃那一套的,否则以自己正正直直的模样,很是吃亏。 “可能是你暖和一些。”兰沁这般解释,算是当暖炉了。 “嗯,虽说已到夏天。”青木公子很是坦然的道。 “夏天我也很冷。”兰沁急了,面上还写着三个字“不行吗?” “嗯,我知道。”青木公子笑的温柔,仿佛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于是,兰沁没脾气了,转了话题道:“我弟弟呢?” “说要去接一个人。”青木公子很懂得见好就收,但神情看起来依旧很愉悦。 “今日中元节,人肯定不少,走散了怕是很难找着,他有没有说让我们在哪里等?”兰沁面露忧色。 “说让在抚州城门前。” “哦,那我们下去等吧。”兰沁说完转身欲下车,却被人给抓着了胳膊。 “嗯?”兰沁回头。 “头发乱了。”青木公子放下书。 见兰沁方要喊婢女,先开口道:“我帮你。” “你会?”她表示怀疑。 “嗯。”再没有多余话语,他已然替兰沁绾起了头发。 这般情景,让兰沁突然想起十一岁那年,碧水河畔,大哥也曾这般给自己绾发,可如今却是生死两相隔。 马车里突然安静的异常,显然青木也似乎有所察觉,手轻轻顿了一瞬,道:“穆彦可是出了名的千金难买一笑,你可见他笑过?” “嗯,大哥笑起来很好看。”兰沁想起他给自己梨花糕时的模样,又道:“但他捉弄了我以后,也会笑。” “好看啊!”青木公子似在感叹,的确,他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笑的那般好看,“那你二哥呢?” “二哥很温柔,”兰沁顿了片刻,道:“他笑起来和你的笑容很像。每次大哥罚我抄书,二哥便会陪着我。” 兰沁似乎记起了美好的东西,眉眼里满是怀念的道:“我从小教养在两位兄长膝下,有时候调皮的过了,大哥还会罚我跪书房抄书,可是,我还没去跪呢,二哥就已经送了好几个又厚又软的垫子进去。穆轩也一样,甚至有一次,大哥亲自送我去书房,刚好遇见二哥和穆轩两人各抱着几个厚厚的垫子方走在书房门边。 然后,我们大眼瞪小眼半天,大哥忽略了那些垫子,只道,一起去跪。” 青木听罢,突然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她从来都对自己是钟离血脉坚信不疑,把他们当兄长c当弟弟一样看待。而自己竟然为这不安了起来。 只等着将发饰坠在发上,便好了。青木伸手去拿桌边刚从兰沁头上拆下来的发饰,不由又是一笑,这还是自己特意定做于她的。 “大概是他们待我太好了吧,虽只有十二年,可穷尽一生,我怕是都要绕在里面了。”她声音有些寂寥。 青木公子望着兰沁的背后良久,环住她道:“忘不掉,就记着吧,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绕下去的。” 兰沁转身,轻笑一声道:“你确定你给我绾的发能见人?” “确定。”青木将面纱与兰沁系了。 素和容青是带发修行的,虽是一袭灰衣,却未能掩了他烟客公子光彩分毫。 “表哥!”望着眼前的男子,兰沁不知该不该唤一声表哥,但终究还是唤了。 “嗯。”素和容青一如往常,连温柔连温柔的很清浅。 “穆轩是去看表哥了吗?”兰沁转向穆轩。 “嗯,正好城里请了福安寺做法师,算是普渡。”穆轩边道,便望向已然靠近的福安寺一众。 见礼毕,素和容青便跟着一道离开了。 “各人有各人的人生,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钟离穆轩看兰沁望着素和容青久久不能回神,很是嫌弃的道。 “嗯。”见兰沁又要蹂躏他的头发,钟离穆轩很是明智的与她拉开距离。 天上人间,月光烛火,灿胜白昼。 道旁,成群以锡箔折锭,沿路焚化,以结鬼缘。 最热闹的,当属抚河河岸,一盏盏孔明灯冉冉升空,竟让漫天繁星失了颜色。兰沁挑了几盏荷花灯,与青木公子c钟离穆轩一人递了一盏,微笑着道:“我们也放一放吧!” “你可知中元节放河灯是何意?”青木公子望着自己手中的荷花灯道。 “知道啊,”兰沁笑笑,“听说,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托生,缠绵在地狱中非常苦,想托生,又找不着路,七月半是鬼节,这一天,若他们能托着一盏河灯,便得托生。 而且,还有人说,放河灯不仅是对死去亲人的悼念,还是对活着的人的祝福,人为阳,鬼为阴;路为阳,水为阴。水下神秘昏黑,使人联想到幽冥地狱,鬼魂就在那里沉沦,放河灯,就是普渡水中的落水鬼和其他孤魂野鬼。” “你真相信世上有鬼魂?”青木公子望着一河面的荷灯。 “我不知道,”兰沁顿了顿,“就因为不知道,才把事情都做圆满了,或许有呢?” 钟离穆轩望了望青木公子,再看了看他手中的小灵狐,将灯放在了河里。 这让兰沁很意外,他居然会乖乖放河灯,“他许是也想父母兄长了吧!”兰沁暗暗想着,将河灯放在河里,拉起钟离穆轩的手安抚一笑道:“你还有我!” 很明显,钟离穆轩看出兰沁误会自己了,但仍旧轻轻“嗯”了一声。 青木公子明白,兰沁平日里那般聪慧,精明的一个人,也只有对着自己家人的时候才会这般迷糊。 他觉得就冲着自己和手中的小灵狐,这河灯合该放。 突然,兰沁望向河岸不远处一棵柳树下的男子。 “怎么了?”钟离穆轩道。 “那是不是元太尉。”兰沁向青木公子道。 “嗯。”青木公子望了眼元太尉身侧一袭袈裟的和尚。 “那和尚不是方才表哥喊师兄的那个吗?”兰沁顿了顿,“元太尉怎么会跟福安寺的人有牵?” 穆轩望了眼青木公子,拽着兰沁道:“我饿了,去吃东西。” “哦,”兰沁收回眼神,但仍旧言语道:“表哥为什么要去福安寺带发修行?” 钟离穆轩停了脚步,转过身,望着兰沁道:“你若担心,让人去查就好了。” “好。”兰沁乖乖点头,因为许久没有与穆轩在一起了,本就想着好好陪陪他的。 “那我们现在去吃东西?”兰沁了解,这是自家弟弟在对自己忍无可忍时的说话态度。 “好。”兰沁冲着青木公子一笑,乖乖跟上穆轩。 “她是不是太宠着穆轩了?”青木公子抚着自己手中的小灵狐,看着小灵狐也望着前方两人的身影道。 “她向来宠着穆轩,如今她自觉为穆轩的姐姐,凡是顺着他些也无可厚非。”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从青木公子的衣袖里暗暗传来。 他又钻进自己衣袖找地儿睡觉了,青木公子望了望前面两个身影,又看了眼自己的衣袖,轻扬了扬唇角。 不远处柳树下的元太尉与那一袭袈裟的和尚已然离开。 青木公子当然知道此事,他已追查了许久。 季明还为三皇子时,便私自训练了十万精兵。到先皇发觉时,已然无能为力。 当年与其说是先二皇子谋反,不如说有人故意利用了他。而利用他的除了季明,还有先皇与太子季昭。 先二皇子将这夺嫡之心表现的太过明显,先皇仁厚,自是不愿自己的皇子为这位子弄的你死我活,甚至每一个出生的皇子,他都让养在了先皇后名下。 然而终究是防不胜防,先不管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子,就是光出生的皇子也有十一位,可是长成的却仅有四位,先太子c先二皇子c季明c逍遥王。 其中先太子与逍遥王一母同胞,均为当今太后之子。 先皇甚至为此差点废掉先皇后,然而到被冤枉的先皇后差点以死明志时,他才恍然大悟,先皇后是素和家的女子,是自己老师的女儿,德行向来不亏,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将后宫也是管理的井井有条,而且他的儿子一出生便为太子,十几年来,自己对这位太子也极是满意。到底先皇明白的不晚,才保全了皇室几条血脉。 自那以后,先皇便暗中调查,牵出了季明的十万私兵。并得知了他撺掇先二皇子谋反的计划。可是知道的终究太迟,皇城中留守的兵马又在他手中,或者说在他的亲信手中。 于是先皇将计就计,虽将先太子保了下来,可他自己终究还是被自己的儿子给毒害了。逍遥王终究还小,得先皇后相护,到底也留了条命。虽说谋反的是二皇子,但似乎也被人给救了下来。 而此次御史台肖乾英落水,二皇子季括却并未出手,作为二皇子一派的元太尉当然是心惊的。他隐隐约约怕是看出,二皇子夺嫡之心并不坚定,可他却不能站在太子季弘一派。 因他知,太子季弘并不会像季明般狠厉打压六大家族,而六大世家表世里的人一夕间殒命千余条,却确确实实是他与肖乾英等一众谋划的。 如今李国公已亡,御史台肖乾英已亡,大理寺卿乔翎已亡,先刑部尚书也已亡,元太尉他似乎能看得到自己的结局。所以他得寻找出路。 三皇子季鑫也好,五皇子季椿也好,他需得找一个能庇佑他的。 元太尉对于季明当年的十万精兵也是有耳闻,最后听说这十万精兵很大一部便是被隐在了寺庙了。 青木望向远处做法事的福安寺一众,表情有些冷峻,他们怕是连自己也普渡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秦城苦情 有时,这世间最可怕的并非来无影去无踪,无时无刻不跳梭于你左右前后与上下各处的鬼魅。 而是,暗黑压抑到让人精神崩溃边缘时所遇见的那抹摇曳的烛光。 它温暖,温暖的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还鬼使神差的靠近着,贪恋着。 他魅惑,魅惑的哪怕时不时还有一丝清醒让人明白这条路无终,也想要牢牢的c死死的抓住。 梦醒时,我们是否都一样,对那抹终究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烛光有的并非排斥,而是对于这场梦结束太早而深深的遗憾。 尽管,你看得清,那烛光对于你的坠入咧开嘴毫无掩饰的嘲讽着,你看,他嘲讽的多用力啊,眼睛里是,表情里时,动作时,言语里也是。 尽管,对于他的嘲讽你愤怒不已,你找百般借口怪他魅惑,怪他卑鄙,怪他诡谲。 可终究,你阻挡不住内心对他的渴望,你瞧,你的眼里c心里都是因他的离开而掩也掩不住的失落与颓丧。 秦城七月,是为合欢花开时节。 纤纤铺翠,花影参差。叶间枝上,风动曳曳。沁香浅浅,藴韵满城。 青木眉目浅笑望着身旁女子手中捏着两朵浅粉色合欢花,捻着花径玩儿的起劲,两团毛绒绒娇媚的花朵儿给晃的晕头转向。若那花朵儿通人的言语,一定是一叠声的抗议了。 “我们精心雕琢的物件与这世间原本所造一比,果然是矫揉造作的很。”玩儿了半响,兰沁小姐得了这样一个结论,“竟然能开出动物毛一般的花。” “别玩了,想吃些什么?”青木将兰沁手中两枝合欢花取下,递给怀中的小灵狐,很快得了小灵狐一个鄙视眼神,然而他却从善如流的用一团雪白的爪子拨起那花来。不过片刻,小灵狐雪白的爪子便染了合欢花径上的嫩绿。 青木看了眼小灵狐被染了别种颜色的爪子,望向兰沁衣袖里的手。将那花从小灵狐爪子上取了下来,用帕子将他爪子上的绿色一点点擦拭掉。 见罢,兰沁将她纤纤素手摊开,果然指尖上也染了色,方欲取帕子,却被青木执起给擦拭了起来。 兰沁笑笑,道:“凤染一定将这秦城特色吃食一家不漏的给记着了。” 紧随兰沁身后的凤染听罢,眼里蹿出一抹平日里所没有的光来,向兰沁身侧略后位置:“主子,属下打听过了,秦城最有名的是以这满城合欢花所作之物,从糕点,菜品,面食,直到粥汤。不管是南方菜品,还是北方菜品,它都能或用合欢花装点,或直接为料,做成秦城特色合欢宴。 酒楼,要属秦城秦记合欢宴做的最好,咱们再往前一点就到了;茶楼属茗楼口碑佳,在秦记对面;糕点属千渡堂出名,不过他家糕点只在清晨与晚间各开两个时辰。还有秦城百里巷的馄饨也很好吃,而且旁边有家客栈不错。” “我们晚上住那里,现在去秦记?”兰沁转头看向青木,语气中带着询问。 “好。”青木公子眉眼含笑道,“晚上吃馄饨。” 秦记酒楼上下分三层,就大堂而言,已是人满为患。 木秀于林也好,鹤立鸡群也罢,难免都引人不自主瞩目。 可生于凡尘,却活的出尘,这未必是好的。 活着,你便要生活;生活,你便要过生活;可过生活你却不融于生活,这般的你尚且不如出有温语相送,入有软语相伴的走卒心存欢喜与暖意。 对于青木与兰沁这般的人,凡是看一眼,人们心中共同的想法便是上天对到底他们厚爱了。 可到底看不清那深埋于他们内里的满目疮痍,更可怜的是已是满目疮痍却还要伤害。 惑于他们不凡的风姿,向来吝啬的沽酒之人将那散着香气的琼浆洒了一地也不自知。出入酒楼的宾客撞了个满怀也还要一往如前的再撞一次。 大堂里喝七吆八的声音压低的很明显。 “下次不跟你出来了,跟上元节上的花灯似的。”兰沁惯用的微笑表情,用只有两人才听见的声音向青木道。 青木眉眼含笑微微侧首听着女子发牢骚。 二楼的紫衣华服女子转头便看见了这一幕。 “怎么了?”已然抬脚向前的绛色华服男子转头看向毫无动静的紫衣华服女子。 “那是青木公子?”女子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确认。 绛色华服男子顺着女子的视线望去,眉目含笑?这是认识青木公子那么些年,想都没想过他会有的表情。他眯了眯眼,道:“世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不假。” 紫衣女子显然是一副遇见危机时的模样,但依旧端的一副好涵养,若离她不近,全然看不出有何异样。 “去会会,看看那女子何德何能,竟让这位月下仙动了凡心。”绛色男子望了眼紫衣女子,神色隐晦。 青木公子的护卫仅是亮出一块小木牌,那上前接引青木与兰沁一行的小二立即变得极为恭敬。 兰沁转眸望了眼青木,只听见一女子温柔软语传来:“筱儿见过青木哥哥。” “青木哥哥?”兰沁听见声音将这四个字在心里过了一遍,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脑袋里似乎有一瞬的沉。惯用的微笑表情看向面前仪容韶秀c身姿曼妙的紫衣女子。 青木下意识用眼角余光看了眼兰沁,然而人家并无任何异样。面上早已没了眉目含笑的表情,一双银眸扫了眼自称筱儿的女子,转向兰沁道:“温子卓,柳筱筱。” “在下兰沁。”兰沁看向眼前一男一女。 “原来是惊华仙子兰沁小姐,久仰久仰。”温子卓眼神里有一丝蛇蝎般的东西,尽管他用满面的和善将它掩饰的很好。 “温公子客气,兰沁不敢当。”兰沁回礼。 待那位柳筱筱看向兰沁时,眼神里却有一丝倨傲,大约是因着她的身份吧,似乎在等兰沁见礼,然而兰沁只当不知,以大启平级礼道:“柳小姐好。” 其实兰沁是知道的,关于大启c庆国c宴国的皇室一众,十三楼将梳理的消息早已传给她。 温子卓是庆国皇室大皇子,但并非庆国皇后所出,所以与东宫之位无缘,但此人手段却是非同凡响,惯会笼络人心,在庆国朝中地位直逼庆国二皇子,即庆国的太子殿下。 而这位柳筱筱,是掌管庆国八十万大军的的柳将军之女,庆国皇帝陛下对这位柳将军可谓是十分礼遇,并封其为异姓王,这位柳筱筱便为郡主。 还有一层,庆国的柳贵妃是柳将军一母同胞的妹妹,育有两子一女,然而第二子产下不久,却被人私下带走,至今下落不明。 然而,兰沁不知道的是,这位柳郡主在没遇见月下仙青木公子之前是以庆国中宫皇后为目标的,可在遇见青木公子之后,便给误了终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至情至性之人。 怎奈何,世间最不缺少的便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之人之事。 “你们去吃饭吧。”因着温子卓与柳筱筱一番热情,青木与兰沁便与他们一道进了温子卓定好的雅间,故而青木定着这间算是空下了。兰沁向身后的凤颜c凤染c青阳及紫阳道了句,又扫了眼青木身后几人,望了眼青木公子,只见青木向他身后的护卫点了点头。 “听闻大启秦城的合欢花宴很是闻名,兰沁小姐常来?”仪容韶秀的柳筱筱望向脱了面纱正端了茶杯的兰沁。 那般容貌,是女子都要惊羡的,更何况坐在她身旁的还是自己心仪的男子。睹了其全貌的一瞬,无疑柳筱筱的面上有一丝破裂,眼神也闪过一丝决绝。可待她看见自家表哥眼里的惊羡与占有欲时,很快露出一抹笑容。 “不曾,去西林,路过。”兰沁微笑回道。 “听闻这合欢花别名苦情花,不知兰沁小姐可知。”柳筱筱继续。 “不知。”兰沁从善如流,潋滟的眸光中满是澄澈漠然,她向来讨厌与人争东西,更何况争的是人。 只见柳筱筱很是娇柔的望了眼青木公子,转向兰沁道:“筱筱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这合欢花原本叫做苦情花,原先也并不开花。苦情开花变合欢,还要从一位秀才说起。 听闻那秀才寒窗苦读十年,准备进京考前功名。临行时,他的妻子粉扇,指着窗前的苦情树对他说:“夫君此去,必能高中,只是京城乱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 秀才应诺而去。却从此杳无音信。 粉扇在家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青丝变白发,也没有等回夫君的身影。 在生命的尽头即将到了的时候,粉扇拖着病弱的身体,挣扎着来到那株印证她和丈夫誓言的苦情树前,用生命发下重誓:“如果夫君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欢!”说罢,气绝身亡。 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树果真都开了花,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挂满了枝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而且,从那时开始,所有的叶子居然也是随着花开花谢来晨展暮合。人们为了纪念粉扇的痴情,也就把苦情树改名为合欢树了。” “哦。”柳筱筱说罢,并未有人回应什么,兰沁觉得她先前是问向自己的,便应了一声。 可这样百无聊赖的应答,显然并非柳筱筱所期待。常人听到,一定会感于这女子的痴情,男子的无情,那么她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表现一表现自己的大度了,然而耐不住人家不上道。 “兰沁小姐不觉得这女子很是痴情?”柳筱筱又很是娇柔的望了眼青木。 “柳小姐想听实话?”兰沁收敛了百无聊赖。 话说在前面,她觉得自己并非嫉妒,只是认为自己本是带着好心情来吃饭,现在全给毁了而不满。但仍旧微笑道:“若兰沁为此女子,定然不会一味地为了等那男子而青丝变白首。倘或那男子死了,兰沁念他一世一日不少,然而那男子却是因为移情。 如此男子,兰沁定不会作践自己,将一世倾与他。更不会,成为这一树上的花与叶,花不老,叶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欢。 若非要让兰沁许愿,定要许那生生世世不复相见的愿,免得浪费时间添堵。” 兰沁说罢,笑着望向柳筱筱,若然此话入了柳筱筱之意。 她望了眼看着兰沁神色莫辨的青木公子,又扫了眼自家愣住的表哥,娇柔的道:“男子妻妾成群本就正常,女子该以大度为首,不想兰沁小姐有如此言论。” “嗯,兰沁心眼小,还善妒的厉害。”兰沁从善如流接道,并转头向青木公子问道:“是吧?”不知为何,兰沁就是看不惯眼前女子。她归结于是她踩着自己表现她的大度这一缘由了。 “如此很好。”青木公子摸着小灵狐,嘴角含了抹笑。 柳筱筱见青木公子如此,娇柔的笑了笑,眼睛里的决绝却更浓了。 “嗯,兰沁也认为很好。” “兰沁小姐真性情。”温子卓很是干巴巴的道。 这也怪不得温子卓与柳筱筱如此反应,虽说大启与庆国相邻,可是大启男女之大防并不明显,然而庆国不同,庆国女子地位十分低下,连用饭也是上不了桌的。尽管如柳筱筱这位身份高贵的庆国郡主,也早已根深蒂固的认为男子妻妾成群本就正常,男子负了女子也本就正常。 寒暄,闲叙。 餐宴菜品还未齐全时,兰沁便被紫阳叫了出去。 “受伤了?”兰沁望向紫阳。 “是,传来消息,说是昨晚被人刺杀。” “伤的如何?他在哪儿?”兰沁没了往日的淡漠,面色有些急。 “伤的很重,已送到主子今晚落脚的客栈。” “你去买一些伤药,我先回客栈。”兰沁说罢,稳了稳心绪,转身入了雅间。 “兰沁小姐可是有事,若方便,子卓许能帮小姐一二。”温子卓向已走入雅间的兰沁道。 “兰沁谢过温公子,是一位故人,他今日离开,兰沁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兰沁失陪!”她总能将一句很假的话说的让人辨不清真假。 见青木望向她,兰沁微笑道:“我先走了。” 旁人或许看不清,但青木明白,这事儿是兰沁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亦凡身世 盆里都是血水,飘着白里带红的娟。 兰沁进门,便看见梦亦凡的小厮六乔端着水盆,一双担忧的眼眸落在床上男子身上。 梦亦凡嫌弃兰沁说他唇红齿白,不久便找了个比他更唇红齿白的小厮带在身边,并挑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拍着六乔道:“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唇红齿白。” 六乔看兰沁进来,似是看到了救星般,忙放下手中盆子跑到床边,低声喊道:“公子,公子,兰沁小姐来了!” 复又退到一侧,让出床边位置,急急道:“小姐,你快看看我家公子,从昨晚到现在伤还没治好,又发起烧来,怎么都退不下去。” 梦亦凡面色苍白如纸,似乎想要睁大眼睛看看眼前女子,显然,连这般气力他也已经没有。 兰沁望着他微动着手指,似乎想要抬起手来,上前抓着放在手里,边把脉边望着他的脸色。 脉毕,梦亦凡的手就掉了下去,吓了兰沁一跳,赶紧抓住。 他的眼皮有气无力的的抬一抬望她一眼,又立马耷拉下去,向来傲娇的梦亦凡何时这般弱过。 “没事儿,别担心,我给你看伤,你闭上眼睡一觉,醒来就会好些了。”兰沁边将被子退到一侧边道。 可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双唇微动,指尖微动挠着兰沁的掌心,兰沁侧耳俯身,听见他虚弱的道:“别担心” 是了,兰沁最怕她所在乎的人,一个个在她眼前离开。 看见梦亦凡如此模样,让她终究明白,将视恐惧于无物的变态性子磨练的登峰造极的她原来也会害怕。 虽然她强装镇定着与他把脉,但终究是发颤的,直到脉毕,才悄然放下一点心来。 “嗯”兰沁起身,却见他奋力睁着眼睛,如此吓的旁边的六乔只喊“公子” “怎么了?”兰沁连忙俯身,侧耳在其唇边。 “别走”依旧是很微弱很微弱的气息。 “我不走,给你上药,你先闭上眼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终于,他慢慢合上了双眸。 “你们进来时,可有人发现?”兰沁边处理着紫阳带回的伤药,边向六乔道。 “没有,我们是乔装进来的。” “与小二要些水来,就说要沐浴。” 六乔听罢,检查了番自己,发现并无血迹等可疑之物,转身跑了出去。 “青阳,让我们带来的所有暗卫在周围守着,若有异常,直接处理掉。” 青阳领命离开。 “主子,这是庆国第十三次来人,梦公子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紫阳接过兰沁递与他的伤药。 “那是他自己的决定,并非你我能插得了手,找个地方把药煎了。” 倒没有伤到要害,但伤口很多,加之未及时处理,部分衣衫已然和着血粘在了伤口上。 六乔帮着兰沁将梦亦凡衣衫一点点退下来,将身子上的血迹擦洗掉。 他到底睡不安稳,总要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兰沁冲着笑,才肯迷迷糊糊的睡去。 上药毕,缠上绷带,伤口算是处理好了。 然而,身子比先前还要烧的厉害了。 他通红着脸,额间不见一丝汗意,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兰沁突然怀念起他别扭时的模样,也好过这般。 鼻子有些发涩,兰沁一遍一遍用酒与他擦拭着,直到傍晚时分那面庞上的热度才渐散去。 梦亦凡回到了小酒坊,孟老正将一坛坛酒埋在梨树下。 “老爹,埋他们做什么?”小小的梦亦凡边培土边问。 “等小凡长大了,成亲时再喝。”孟老笑呵呵的道。 “谁要成亲。”对于这般的老爹,梦亦凡很是觉得无力。 在梦亦凡的印象里,孟老只会两样东西,酿酒和打架。 煮的饭要么是生的,要么是糊的,可怜他们天天咬着牙往下吞。 梦亦凡四岁时,便知道,孟老并非自己亲生父亲。 “如果他们不找来,或许对小凡来说是最好的。”孟老将那枚能证明他身份的环玉交于他的时候只说了这一句,自此再也没有提及过他的身世。 学酿酒,学打架,吞非生即糊的饭菜,这般日子直到他六岁。 孟老带他去了代北。 十坛桑落,便让人人仰止的希古先生答应让他入了代北学院,梦亦凡觉得,两个老头儿没一个靠谱儿的。 学识之余,他最是闲不住,好在代北四面环山,也好消遣。 也就在他消遣着打发时间时,遇见了那个粉状雕琢的小女孩,梦亦凡一直记得见她第一面时的模样。 见过梦亦凡的人,从没有不夸他长得好看的,然而,在遇见那女孩时,梦亦凡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好看。 一张还没张开的粉嘟嘟的脸上,襄着沉澈潋滟的双眸,她眨巴着那双似是会说话的眼睛对着希古先生喊外公。 他回去便将此事告诉了孟老,然而孟老却一脸严肃的告诉他,让他忘记所看到的,切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时光又到了十二岁那年,孟老将他塞进一条只有一个人匍匐着才能前行的洞里,等他再次见到光时,入眼的只有满院尸体。 一路流浪,一路逃亡,先有逍遥王救他,以三年为代价。甚至再次遇见兰沁,也是他为逍遥王所做的事之一。 然而,真正看到她寻来时,他后悔了,多希望再次相遇并没有这般算计。 有孟家酒的出现,弦雅阁的生意果然红火。 他一直都不知她要那么多银钱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她说,作为东家和主子,我是不是得让你们有个家,给你们养老啊! 对啊,那么多亡命的日子里,他多希望有一个可回去的家! 一个一个的漩涡将他不住的吞噬,他好想就那般沉沦。 “亦凡,亦凡”是谁的声音,不那么温柔,却让他心生贪恋。 果然是她,眉目间还有些担忧。 真好,她总是在意自己的。 “醒了!”她眼里含了笑意,将冰冰的c凉凉的手覆在自己额上,道:“别担心,已经退烧了。” 看着她的眉眼,那么近那么近,可是他知道,自己永远得不到她。 温热的泪滴由不得自己的滑落,心里想着,就这一次吧,就对着她委屈这一次了。 她似乎被吓着了,也是,自己从没在她眼前示过弱的,更何况是落泪。她拿着帕子边焦急的擦拭边道:“是哪里痛吗?” “我冷,抱抱我好吗?”哪怕是此生只有这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也想要记在心里。 她终究是聪慧的,望了半响,俯下身子很是温柔的抱了抱。明明她身子很冰,可总让人贪恋着不愿放开。 屋子里几位护卫低了头,青木公子从紫阳手中端过药碗,潋目搅着药汁。 梦亦凡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上有她那位宝贝弟弟的影子,那就当吧。 “当你弟弟也挺不错的,你对他那么好。”梦亦凡放了手,望着起身的兰沁,笑的很虚弱。 “你不用委屈自己的。”兰沁接过青木公子手中的药碗,舀了勺试了试温度。 梦亦凡固执的不肯张口,转过头道:“连当你弟弟也不肯了吗?” “好。”兰沁扶着他坐身,梦亦凡看得见她眼里的不忍,她总会记着自己的。 “他们来接你了。”兰沁坐在梦亦凡床边。 “你想让我回去吗?”梦亦凡望着兰沁。 “我不知在那里,你能不能护得住自己,也不知那里有没有人能护你周全。但你,一直想要个家,不是吗?”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的。 “你能护住我吗?” “总要了结的,一直这样追杀下去也不是办法。”兰沁替他掖了掖被子:“不见,你总会有牵挂,或许见一面再做决定也好。若那时,你还想回来,便替我打理生意。” “好。” 兰沁笑了笑拿出一枚令牌道:“这是调令,若到那边,遇见急事,就用它在有我的标识的商号里去,有人会帮你。” “不用,我护得住自己。” 兰沁扫了眼梦亦凡虚弱的模样,眼里写着:“这就是你所说护得住自己的结果?” “这次是意外,”梦亦凡有些往日的傲娇模样。 “拿着吧,每个皇室都不简单,你可以没有野心,但至少要有不被别人的野心所吞噬的能力。”兰沁将令牌放在梦亦凡手中继续道:“问音阁你继续打理着,那里的财力会对你有所帮助。” “你就这么想让我走?”梦亦凡目光灼灼。 “这个决定随你,你还需要再休息几日,在此期间我不会让人来打扰你,你正好可以好好考虑下。”兰沁起身。 “你要走了?”梦亦凡扫了一旁的青木公子一眼,望向兰沁。 “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兰沁笑道。 “嗯,那你去吧!”显然,梦亦凡的面上松了口气。 “刚吃了药,你先睡一会儿,别担心,我吃过东西就来守着你。” “嗯。”到底,他的心里是复杂的。 门外走廊,两队人互相僵持着,各不相让。 “他怎样?”与温子卓c柳筱筱一道的湛蓝衣衫男子威仪的面色中露着焦急,看来不是装的。 “在下兰沁,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男子望了眼青木公子,道:“在下子奕。” “不知这是作何?”兰沁扫了眼他身后的一众护卫。 “子奕想进去看看舍弟。” “按理说,兰沁不该拦着,但方才答应了亦凡,不让人去打扰他,实在抱歉。” “兰沁小姐难道不觉自己太过无理吗?人家兄长去见自己的弟弟还要经过你同意?”柳筱筱似乎有些委屈的望了眼青木公子,却被那双毫无温度的银眸给惊吓到了。 “吃混沌吗?”兰沁望着温子奕很是没有逻辑关系的道。 温子奕又望了眼青木公子,再看了眼梦亦凡紧闭的房门。 兰沁向来是没有耐心的,抬脚就走,似又想起了什么,道:“兰沁答应过亦凡让他静养的,若你们执意打扰,别怪兰沁不客气,况且兰沁并不识得你们是何人,身在江湖,技不如人,便是你死我亡,这很正常。” “表哥,她竟如此无礼。”柳筱筱望着温子奕,很是娇柔委屈。 “你们也去休息吧,此事我来处理。”温子奕看向温子卓与柳筱筱。 青木望着兰沁离开的身影,向身边的护卫道:“你们去护她周全。” 温子奕听罢挑了挑眉,看向青木,“竟有女子能入得了青木兄的眼。” 青木公子并未理会,随他进入了隔壁房间。 “想要他生还是死?”青木公子清风般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是我亲弟弟。”温子奕言语里有几分急色。 “不怕他与你争皇位?”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你如此试探于我,可是因那位兰沁小姐?” 见对方并未回答,温子奕苦笑道:“当年我被大哥陷害甚至要丢掉太子之位时,是你力挽狂澜,让我如今的太子之位不可动摇,也让父皇对大哥生了嫌隙与防备。且不论我不会伤害自己的弟弟,倘我碰了你的人所要护的人,怕是我也没有好果子吃。” “你的人!”听到这几个字,倒让青木唇角勾了勾。 温子奕是见识过青木的能力的,从他献策让南庆北庆合一,到帮他保住太子之位,这一点一滴,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不知为何得他如此相帮,但却听他说过:“你们相互制衡,他便腾不出手来。” 待青木与温子奕走到那听说在秦城极为有名的馄饨摊位旁边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馄饨摊的老伯正一副慈祥模样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放在那位微微笑着的兰沁小姐面前,并收走了那女子递过去的空碗。而离馄饨摊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些尸体,温子卓只看了一眼,便眯了眯眼睛,是庆国的人。 兰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排护卫,大概是方才对着自己眉眼里全是不耐烦,并咄咄逼人的兰沁小姐怕影响食欲让他们挡着的吧。 温子奕自认为见过的环肥燕瘦的美女不在少数,然而眼前女子容貌到底让他震撼,只觉身旁的青木扫了他一眼,有意无意隔了他的视线,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脸威仪道:“虽说女子重貌,但那般容貌若没有足够能力相保,怕是迟早要惹祸。” 看着青木公子轻蹙的眉心,温子卓很是正直的幸灾乐祸:“想不到堂堂月下仙也有头疼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去抓奸了 对于兰沁日守夜守受伤的梦亦凡这一行为,青木公子无疑是相当不满的。 这一不满,不仅表现在他的心里,眼里,还表现在他的行为上。 青木公子的一众护卫表示,这秦城虽是七月,而自家公子周身简直是寒冬腊月。 他们很是明智的能躲在暗处绝不出来,能离的远一分,绝对不靠近一毫。 “哎呦,撞死我了,走路没长眼睛啊!” 街角突然闯出一群人,打头的锦衣男子揉着额,头也不抬的向随后跟着的几位仆状打扮小厮道:“你们几个,给我上,弄死他。” 然而,平日里最是听话的一众,此时却都有些瑟瑟地往后退。 看见一众家仆不敢向前,锦衣男子一脚踢向了一个,嘴里骂道:“少爷我雇你们竟然不听我的!” 这才气急败坏的抬起头来,长得倒是人模人样。 他抬眼,先入眼的是把未开窍的剑柄,原来是撞在那上面了。 而后,感觉到一股压力与杀气,显然来自眼前之人。 待看清眼前之人,锦衣男子很是愣了一瞬,面上立马翻出笑脸,猥琐而又下流。 只见他抱拳道:“在下阮玉德,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阮?”青木公子银眸闪过一丝微光。 “是,在下姓阮,是当朝阮司徒本家。”阮玉德抬了抬下巴。 “阮家?”跟着青木公子的木一有些同情这位阮玉德了,什么时候撞着不好,非要在自家公子憋了一腔火气时来撞。 “是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青木。”青木公子矜持起来更加月下仙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是面露忧色的替这位风姿不凡的青木公子担忧。 秦城谁人不知,阮玉德乃秦城知府阮仲谋唯一的儿子,当朝司徒便是阮仲谋一母同胞的兄长。 阮仲谋娶了十九房妻妾,生了二十几位女儿,才得了阮玉德这一个儿子,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宠的无法无天。 是秦城出了名的当地一恶霸,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骄奢淫逸,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并且男女通吃,这秦城上下,凡是他看上的男男女女,总要糟蹋一番。 奈何秦城方圆大小官员七八成是阮家之人,纵然不是,也已然入了阮家阵营。受害之人倒是状无可状,告无可告。 “公子不是本地人?” “嗯。” 阮玉德看了看天色,华灯已升,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几个圈儿,道:“公子若不嫌弃,玉德带公子游览一番这秦城盛景。” “夜晚?”青木装的很是纯白。 “夜晚有夜晚的好处。”孔玉德挤眉弄眼的道。 “好。” 如此一连几日,青木公子随着孔玉德游船画舫,秦楼楚馆进进出出。 兰沁仅是第一日半夜三更听对面房间的开门声时,打开门看了一眼,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青木公子,而后几日连面也没有漏过。 青木公子当然看得出她那一眼是什么表情。 对,就是赤裸裸的嫌弃。 连木一也很委婉的告诉过自家公子,身上胭脂味儿实在太浓了。 待到第四日,青木公子甚至还将庆国大皇子温子卓与太子温子奕带去耍玩了一番。 兰沁从不知青木公子有如此好客的一面。 第六日时,梦亦凡身上的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面上还有些不好。 卖馄饨的老伯给兰沁与梦亦凡一人上了碗馄饨,许是看着两人面色都不好,还特意加了鸡蛋。 “姑娘,前几日与你吃馄饨的那位公子怎么再没见?”老伯看兰沁吃完,给她加了碗热腾腾的鸡汤。 “逛青楼去了。”兰沁回答的很顺溜。 梦亦凡偷偷看了眼兰沁,好像没什么异样。 “老头儿我虽然只是个买馄饨的,但眼神不差,那孩子不像会乱来的人。” “他就长了一副会骗人的皮囊。” 梦亦凡听出来了,这话里有些火气,果然,她是在乎的。 老伯听罢,笑呵呵道:“小夫妻吵架,服个软儿就过了,我看那孩子对你是真心的。” 此话一出,兰沁面上罕见的染了绯色道:“我们并非那种关系。” “可要我给你逮回来揍一顿?”走进客栈时,梦亦凡望向兰沁。 “好好养你的伤。”兰沁有一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兰沁小姐,筱筱煮了茶,不知小姐可有空?” 兰沁反正也觉无聊,便同梦亦凡与一众护卫交代了一番,应了邀。 一室茶香,这位柳郡主煮茶技艺倒与兰沁手下最会煮茶的尘潋有的一比。 “秦城上下几十名官员被抓,兰沁小姐可知?”柳筱筱优雅的品着茶,望向兰沁。 “嗯,听说被送往了安阳。” “这秦城看上去一片安平,怎么还有欺男霸女,私自屯兵,私下锻造兵器之类的的事呢?” “想必庆国此类事也暗藏了不少。”兰沁微笑着看向柳筱筱。 柳筱筱作为柳将军之女,到底并非只学了闺阁之术,虽然僵硬的表情仅在她面上一闪而逝,但到底让兰沁暗网所查消息得到了证实。 “筱筱见这几日青木公子与两位表兄总往秦楼楚馆里去,能让他们三人流连不已,想必那里美人不错。”柳筱筱的话语里有些挑衅。 “兰沁不知,想来是不错吧。”兰沁品着茶,微笑道。 最让人无力的,大概便是如此,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兰沁小姐不是很介意男人三妻四妾,朝三暮四吗?” “是介意,但他们三人所为,与兰沁何干?” “你不介意青木公子这几日所为?” “不是青木哥哥吗?”兰沁转了话题。 这一问,又让柳筱筱僵了一瞬。 因为不久前,当柳筱筱很是娇柔的向着青木公子再唤了一声“青木哥哥”时,青木公子冷着那双足以凌迟人的银眸,好不怜香惜玉的向柳筱筱道:“青木的母亲,并未给青木生过妹妹,还请柳小姐唤我青木公子方好!” 在那样一双像是看死人一样的眼眸下,谁敢答一声“不好!” 像柳筱筱这般的女子,向来识时务,“好”字出口的很是娇柔。 “阮司徒如何?”兰沁望着尘潋道。 “同秦城阮家一众都下了狱。” “罪名定了吗?” “还未定,皇上震怒,让三司会审。” “五皇子没有为其求情?” “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五皇子毫无动静。” “阮司徒筹谋多年,虽说他是五皇子外祖家,但并未向五皇子交底,也因此,我才没有动他,因为伤不了五皇子根本。” “那青木公子为何提前动他?” “青木公子这几日可有异?” “属下看着他心情似乎不好。”尘潋偷偷看了眼兰沁。 “他心情不好?”兰沁似乎有些不信,“心情不好的人天天向秦楼楚馆,游船画舫里钻?” “主子这几日一直都在照顾梦公子。” 兰沁听罢,脑海里出现“吃醋”一词,然而很快给甩掉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疯狂。 “他那会儿不是回来了吗?” “嗯,”尘潋犹豫了下道:“柳筱筱请去喝茶了。” “吃醋”一词这次直接被兰沁甩了个十万八千里不止。 “可调查了阮司徒都有哪些罪名?”尘潋很想将兰沁使劲儿蹂躏的小灵狐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欺男霸女,从秦城送去做人证的女子二十六人,男子十二人。 私自屯兵,他们私自征兵,养在在秦城乔山上,人数超过三千,以江湖帮派掩饰身份,并且派专人训练,出色一些的便送往安阳阮司徒府中。 私自锻造兵器,大启律例规定,军用兵器向来只能由特定的军器监下属铁匠打造,可阮司徒竟在安阳,皇上眼皮子底下设置了兵器锻造处,屯了大量军用兵器。 除此,还有贪赃受贿等罪名。” “这些全部是青木公子一人上告的?” “不是,还有秦城知府衙门部分官员以及乔县c洛县c山阳县县令” “就上面的罪名,他们怕是也要被合族抄斩了。” “皇上待他们不薄,为何他们还要如此?”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绝对不会对任何人不薄。他猜忌心极重,难免不让人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 兰沁的房间,在讨论着算计与被算计,然而柳筱筱的房间却上演着算计与被算计。 温子卓看着青木面色有些不正常,给了柳筱筱一个眼色。 柳筱筱会意,扶起青木公子向里间的床边走去。 已是半夜三更,柳筱筱的房间内传来暧昧的声音。 兰沁静静听了半响,又翻起来坐了半响,最后将头蒙在被子里半响,揉醒身侧的小灵狐。 下床穿好衣衫,施施然抱着小灵狐去抓奸了。 三件房门几乎是同时打开,站在各自房门前的温子奕c梦亦凡c兰沁面面相视了片刻,温子奕与梦亦凡竟然动作一致的关了房门进了房间。 女子的娇喘低吟,男子粗喘低吼。 别说,还真够激烈的。 顺着小灵狐雪白的毛,听了半响,兰沁给了一个评价:“这房间隔音效果真不好。”然后关了房门,也进了房间。 “隔音效果是挺不好。”对于房间里的声音,兰沁条件反射的用软纱给了回应。 看见房间里的人,兰沁很明显松了口气。 兰沁收回软纱,抱着小灵狐坐在桌边,看着滴滴答答滴水的青木公子,道:“公子好雅兴,大半夜的还去凫水。” 青木公子不理她,将胳膊伸向兰沁道:“把脉。” 兰沁从善如流,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幸灾乐祸的很明显:“中了春药。” “解药。” “没有。” “你不是天天跑秦楼楚馆吗,找一个解了就好。”兰沁的小心眼是实实在在的。 附在小灵狐体内的钟离穆彦对于如此言语豪放的兰沁,头疼之余,很无辜的表示,她虽是自己从小教养的,但自己绝对没想让她长成这般模样。 青木公子依旧浑身滴滴答答,面上还在带着丝红晕,眼睛里有了迷离的笑意。 “秀色可餐”四个字一瞬出现在兰沁的脑海中。 兰沁咳了咳,指着窗户道:“慢走不送。” 到底是青木的好护卫,不知从何处飘到了窗户边,探着头道:“我家主子没有找姑娘,是去找阮司徒一族犯案的证据了。” “满身脂粉味儿?” “那地方去了就会染上,我家主子一向不让人靠近的。”木一实在着急,属下都这般解释了,主子你到底说句话啊。 然而回应木一的是他家主子挥掌关上的窗,可怜了木一揉着被撞的通红的鼻子,还要被怂恿他来替自家主子说话的那群家伙看笑话。 原来,在柳筱筱房间时,青木公子的确是着了温子卓与柳筱筱的道儿。 温子卓一心拉拢青木公子,奈何不得,正好自家表妹柳筱筱一颗芳心暗许明许,两人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筹谋了一番。 让柳筱筱与青木公子生米煮成熟饭,依柳筱筱的身份,青木公子的名望,容不得他不负责。 计划是好的,然而执行起来出了点儿岔子。 青木公子还没被柳筱筱扶上自己的床榻,便被装不省人事的人将她与温子卓给双双撂倒了。 木一到底是被青木公子熏陶了好些年,给温子卓与柳筱筱喂的春药也足足有他家公子中的十倍不止。 在暗算了梦亦凡一番,又自不量力的刺杀了兰沁一番后,等那两人已为数不多的护卫发现时,人家已颠鸾倒凤的他们也不好意思去分开了。 兰沁看着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青木公子,她到底有些急了。因为明白,那人如此状态,她现在逗不得。 “等一下,”兰沁紧紧抱着怀中的小灵狐。 “你要不再去水里泡一会儿?”是商量的语气。 可怜的小灵狐又被卷进了床帐里。 “你,别”容不得兰沁再有多余话,青木公子已封了她的唇,吻的肆无忌惮。 兰沁的体温本就偏低,于此刻的青木来说,无疑是极佳的。 没有前一次在凤阳府时的小心翼翼。发烫的胸膛,温热的不断游移的手,让兰沁无所适从。 每一次吻都带着沉沉的占有,兰沁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失控了,但却明白,再不停下来,自己也会不清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真会找事 “青木?”声音一发出,兰沁自己也吓了一跳,自己怎会有这般柔这般魅的声音。 然而对于已渐渐在克制的青木来讲,这一声足以让他失控。 但终究,他还是尊重着她的,不管吻的多狂野,多失控,总没有去碰她的衣衫。 终于慢慢平复,感觉兰沁有些挣扎,青木公子将被子与她裹了,低声道:“先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他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明明方才在水里时,药性已然解了八九成,也正因如此,他才敢跑到兰沁的房间。却发现,兰沁于他不需要春药已很难把持,还被说那药性还残留一二。 感觉这人算是平复下来了,兰沁裹着被子一点一点挪远,然后起身,从床尾下去,倒了杯水端了过去。 青木坐起身,看向兰沁,那足以蛊惑人心的面庞中带着些绯色,眼里还有一丝懊恼。他从不是个重色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清心寡欲,却也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媚色无边。 小灵狐瞪着水光潋滟的眸子望了眼兰沁,很是迅速的爬到了青木公子胸前。 青木公子看的明白,那双眸子很沉很沉,全然不是平日里的水光潋滟。 “可是吓着沁儿了?”青木公子抚了抚小灵狐的脑袋,起身眉目含笑望着兰沁。 眼里的懊恼淡淡的散了,面庞上的红晕留有余韵,他揽了兰沁的头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道:“真想就这么带你离开!” “你没事儿了吧!”兰沁抬头。 “嗯,没事儿了。” 兰沁虽然对于青木公子此举并没有想象中的排斥,她能感受到他每一次靠近自己时的心跳与温度。 也能明白自己的心跳与温度,她想这算是彼此都有情意的吧。 可她终究是懊恼的,或许是懊恼于明知自己给不了他结果,还要与他越陷越深。又或许是懊恼于她终究是将他牵扯进自己这为数不多,且不会有善终的生活里了。 “不是去喝茶了吗,怎么一身酒气。”兰沁没话找话。 “中途换了酒。” 见兰沁不说话,青木公子继续道:“你在乎穆轩比我多,在乎素和容青比我多,在乎你那一众护卫比我多,在乎梦亦凡比我多,我就想看看你在乎我有多少?” 青木抚摸着兰沁的头发:“你总是有意无意的疏离我,你可知,我虽被称为月下仙,但我也是人。” 兰沁终于抬头望向他,他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继续道:“我也有血有肉,也会心痛。” 不止兰沁,青木公子自己也不曾想过,他会对一个女子说这般的话语。但他更明白,如果不说,她或许永远不知,或许永远当做不知。 他总想让她的生命里有温度些。 他从没有想过让他们曾那般护在羽翼下的女子如此过生活,仿佛就冲着复仇,然后面对死亡。 然而,让青木公子更心惊的是,他曾那般压抑的感情,有一天突然决定不再压抑时,竟蓬勃的连他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你知道,我会进太子府。”兰沁低着头道。 “本就是场交易,我已与他说明白了,你只当换了个地方过生活就好。”青木公子双眸中闪过一丝沉色,顿了一瞬。 兰沁开了窗子,意思很明显。 见青木公子挑了挑眉,她接道:“你快走吧,衣衫还湿着,别染了风寒。” 青木到底想逗一逗她,看了眼门的方向。 “被人撞见了不好。”兰沁答的很干脆。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你若被人看见,只能说是你风流,可我却是见不得人了。” 眼前的女子要跳脚了,青木公子很懂得见好就收,附在兰沁耳边,眉目含笑道:“放心,只对你一人风流。”说好的月下仙呢! 得到的相应是,窗户开的更大了。 “用钟离施压,沁儿可以不进太子府。”小灵狐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她不愿回族,而且她对于自己的身世已有察觉,”青木公子望着小灵狐,“只要保住季弘,太子妃的身份可以护她周全。时日不多了,我也要抽空与南容无一进行续命之术。” “你不是截断了所有消息吗?” “大哥可是不了解你创建的十三楼那帮人的实力?” 直到进了房间,换完衣衫,青木公子到底未能忽略小灵狐望着他的视线。默默坐在其前,道:“大哥有什么话,青木听着。” “罢了,你不要伤着她就好。”小灵狐似乎很是无奈。 “要不是大哥当年给她种了那么多桃树,现在一朵朵的全开了花,青木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小灵狐,不,钟离穆彦望着已然变了样的自家弟弟,觉得自己真挺不容易的。 晨风拂来满城花香。 兰沁与梦亦凡c温子奕以及青木公子齐聚在客栈一楼的饭堂,安安静静的围着桌子慢条斯理的用完膳后,才看见柳筱筱与温子卓带着两张纵欲过度的脸下了楼。 其实于温子卓来说,虽没得到青木公子,但得到柳筱筱这位柳将军之女也着实不赖。 故而一早,听见柳筱筱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后,厌恶之余还很是温言细语的哄了一番。 然而对于柳筱筱来讲,却全然不是这般,她自小以皇后为目标被教养,后来遇见有仙人之姿的青木公子起了女儿家心思。 可换句话说,纵然她得不到青木公子,那退而求其次的是将来的皇后之位,现在的太子妃之位,也就是如今的温子奕的妻子的位置。 可偏偏失身于温子卓,这叫她如何甘心。 这位仪容韶秀c身姿曼妙的柳郡主再也不复以往的好涵养,全程冷着一张憔悴的脸,机械的啜着粥。 “兰沁小姐昨晚休息的可好?”温子卓风度翩翩。 “挺好。”其实兰沁很想实话实说,你们昨晚动静太大,有些吵,终究没好意思。 “哦。”温子卓扫了眼梦亦凡,向兰沁道:“这几日你们一直待在客栈里,也没出去好好走走,今日看起来天气不错,可要出去看看?” 兰沁是一点儿也不想与这帮人出去,微笑道:“兰沁本是要去西林的,秦城只是路过,已逗留太久,恐是要失陪了。” 未及温子卓再有下语,温子奕接道:“亦凡身上的伤已好,父皇派了人来接,我们今日也启程吧。” “父皇派人来了?”是温子卓的声音。 “嗯,今早方到,”温子奕说罢,向着温子卓及柳筱筱面上扫过,言语带着威仪,“既然是酒后乱了性,回去我便禀明父皇与你们赐婚吧,也不失了皇室与柳将军府颜面。” 听到这番言语,柳筱筱直接起身离开,温子卓见罢,眸色中闪过一丝阴鸷。 “青木兄还真会给我找事儿。”客栈门外,温子奕望着准备马车的一众护卫,转头向青木公子。 “你不是早就想将温子卓与将军府一并拿下了吗?如今凑在一块儿,不是更省事儿?” “如今柳贵妃正得宠,柳将军手握重权,大哥在朝中关系网错综复杂,如何会省事儿?” 青木公子只望了他一眼,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温子奕看完,面露惊色,道:“你如何得知,连宫中秘事” “你只是怕流血,但若今日你不让他们流点儿血,日后不仅是你,还有忠于你的人,你护着的人都将万劫不复。” 温子奕望着纸张,神色未定。 “你知我为何在你快要毫无希望的时候还要选你吗?”青木公子望着温子奕。 “为何?”这个问题,温子奕其实一直都想问。一开始他以为此人要的是权利,是名望,然而终究是他想岔了。 “因你适合哪个位置。” “适合?” “前提是,你能熬过登基为王的那一天。”青木回头望着他,那双银眸中不含丝毫温度。 温子奕知道,路,眼前的人已经指给了他,至于要万劫不复,还是一路向前,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还真可怕,”温子奕收起手中纸张,看了眼远处的兰沁,转向青木道:“她惹你生气,你短短几日不仅收拾了大启当朝司徒,还收拾了给她添堵的柳筱筱,顺便让我也有的忙了。” “嗯,所以,她在乎的人,你心里有个数。”温子奕知道,青木公子说的是兰沁身旁的梦亦凡。 “他是我亲弟弟,我小时候还抱着他,哄他睡觉,寻了这么多年,怎会不护好他。”温子奕仍旧记得梦亦凡小时候躺在襁褓里软软一团的可爱模样。 对于这一点,青木公子是相信的,他选择为温子奕力挽狂澜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不仅有为君之威仪,谋略,还有为君该有的仁善。 两架马车缓缓离去。 后面一车厢里坐着温子卓与柳筱筱。 只见柳筱筱放了帘子,向温子卓道:“你不是对那位兰沁也势在必得吗?” “放心,就算得了她,你也会是我的正妃。”温子卓望向柳筱筱,他当然要得,当目前为了一个女子而得罪这位青木公子到底不明智。 且此刻手中已有柳筱筱,那么柳将军府也算是快要握在了手中。 等得了庆国那至尊的位置,还怕不能得偿所愿吗? 无疑,他的理想是远大的,现下的想法也是明智的。 但他更明白,柳筱筱那颗心并不在自己身上,要得到柳将军的支持,免不了要她说好话,故而更放低了姿态道:“我知你一心恋慕青木公子,但是你的清白与了我,我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这般话,从未有人对柳筱筱说过,纵然柳筱筱以前以中宫皇后为目标跟在温子奕身后,温子奕对她也总是不冷不热,到后来的青木公子,也是她一颗芳心暗许,从未得到人家半点涟漪。 如今有温子卓此话,她的心里因昨晚一事对他的怨恨终究少了几分。 “可是不愿回去?”温子奕将身边的毯子盖到梦亦凡身上,少了些威仪的表情,多了些亲人间的温度。 “回去看看,”梦亦凡看着温子奕道:“那日杀害老孟老的有庆国之人?” “嗯。” 温子奕见梦亦凡还要再问什么,继续道:“那些人已经处理了,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 “她也想让我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梦亦凡捧着茶杯。 “兰沁小姐?” “嗯。” “她的身世复杂,若你终究放不下,或许有一朝我可以让父皇以和亲为名指给你。”温子奕望着梦亦凡。 梦亦凡愣了一瞬,缓缓摇头道:“她有在意的人,我不愿她过的不开心。” “她那么好?”在庆国的正统教育下,温子奕从未对女子有过太多关注。 “她对于在意的人,很好。不在意的,一点儿温度也无。”梦亦凡似乎有一丝笑意。 秦城飞花,到底不凡。 秦记的合欢宴,茗楼的茶,千渡的糕点,以及客栈旁的馄饨,在温子奕一行离开后,兰沁终于惬意的一一过了遍。 许是这座城本身太过暧昧,暖暖的,让人少了些寒冷。 “听说秦城新任太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兰沁望着街面上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各色行人道。 “秦城易守难攻,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也是阮司徒在秦城屯兵的原因。有任志峰在,秦城大小官员的任命不会涉及太多皇权之争。”青木公子知道兰沁担心什么。 “你这么信任任志峰?” “此人最是知恩图报,他是先皇的人,虽说他与先皇说忠于万民,但对于先皇及希古先生的栽培,他必定以终身相报。 而季氏的几位皇子,季弘无疑是最出色的。为大启江山考虑,他也会有意无意偏向季弘一派些,纵然不会,燃石于国有益之人。” “有人告诉我,五皇子府有鬼!”兰沁望向青木公子。 “嗯。”青木公子当然知道,这“鬼”还是他逼回来了。 对于青木与兰沁同去西林这一打算,终究被季明的一纸诏书给打断了。 皇命难违,青木公子不得不回朝继续进行他的勾心斗角大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湛灌血洗(一) “我生来,对于摧毁便有着极度的兴奋!”声音里全无他所说的兴奋,而是仿若来自地狱般的阴森可怖。 漆黑的夜,没有一点星辰,没有一丝月光。 暗黑的房间,无端的冷风拼命摇晃着窗棂,仿佛破窗而入并非它的最终目的,而将这间屋子以及屋子里的一切席卷殆尽才是它所愿。 奈何窗棂虽怕的瑟瑟发抖,但终究竭力无视它的嘶吼。 诺大的族内寂静的令人压抑。 阴谋诡谲张牙舞爪的围绕在四周。 或许将要一触即发。 又或许已被人触动,四处逃窜,无处安身。 门,咯吱一声被试探着推开。 风,显然比门外的人要来的迫不及待,呼啸而入。 兰沁一只脚踏在屋内,一只脚留在屋外。 领她进入的人在院门外时,便已消失不见。 兰沁心有不安,她不知这一脚踩进去会踩到什么。 垂眸思索片刻,她心里暗暗道:“反正已经着人去通知穆轩,告诉他,自己很可能要给他惹麻烦,让他提早准备了。” 兰沁还在犹豫,一盏灯笼鬼火一般的出现在了她身侧。 她虽不知自己此刻面上是怎样的,然而面前打灯笼人的面色她看得清明: 黑斗篷下一张虽英挺,但由于过度劳神而沧桑的脸,脸庞左侧一道狰狞的伤痕,伤口还未愈合,有红的肉翻出。 “这样的伤痕,怕是触及骨头了,纵然痊愈,也会留疤的。”兰沁虽擅毒,但也学了医术,到底养成了看见伤口便不能坐视不理的好管闲事的习惯。 男子显然对于兰沁突然在衣衫里找东西这一动作不知何解,但也仅是静静看着。 “给,”兰沁将摸出的白玉瓷瓶在灯笼下照了照,向男子接过去,“治你脸上伤的,不过还是会留疤。” 许是男子从未见过如此多管闲事的人,很是有一瞬没反应过来。 血腥味和着风,从屋内飘出,腥甜的令人作呕。 “这不会是什么陷阱吧!”兰沁已将白玉瓷瓶塞进了那男子手中,取了他手中的灯笼,“我可告诉你,我并未回钟离族内,所作所为与钟离无关,你就算陷害我,也扯不到钟离半分”。 男子跟个死人似的,毫无反应。 兰沁将灯笼提高,向屋内探照,纵然将视惶恐于无物练就的登峰造极的她,手中也终究顿了一瞬。 这是怎样一番光景啊!更何况还发生在湛灌族内。 屋内一片狼藉。 遍地尸骸,一具具死尸横七竖八。 似乎是在聚宴,有些案桌上还残存着未打翻的杯盘。 滴答滴答水声不断传来。 不对,不是水声,那是黏稠的红色血液从翻倒的案桌上滴下的声音。 “二弟在里面”那黑斗篷男子终于启了唇。 “二弟?”兰沁回转。 “凌玉。” 天色渐亮,兰沁突然想起,最后一次湛凌玉来找自己下棋时,说的一句话:“湛灌的内乱,该结束了。他们留我一条命,我总不能让他们不如愿。” “姓?名?” “湛灌曜玉” 兰沁听罢,轻笑一声,凌,杂乱,交错;曜,照耀,明亮。 原来他便是湛灌私藏的孩子,凌玉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靶子。 虽是湛灌族内之事,但兰沁与湛凌玉到底相处时间不短,她突然为他心疼,看着湛灌曜玉道了句:“你值得吗?” “值得吗?”湛灌曜玉也曾问过自己,但时至今日,再次被眼前女子清冷的,毫无温度的,甚至带着肃杀的声音问出,他从没有像此刻一般迫切的想要的告诉别人,“我想值得。” 远方有鸡鸣声,渐有湛灌一族众人晨起。 “或许天刑之人会赶来。”湛灌曜玉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想让他‘顶罪’?”兰沁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厉。 “若想二弟顶罪,如何你一到西林,我便寻你来?”湛灌曜玉望向远方隐隐出现的人影,有些着急。 “以公子之意,当如何?”兰沁似乎看不见他的着急。 “带他离开。” “听闻天刑之人对于族内相残,有权过问。” “这是族长之印。”湛灌曜玉望了眼屋内,将印递向兰沁。 “换你来顶罪?” “至少能保住我湛灌一族。”湛灌曜玉闭了闭眼,他的疲惫似乎生长于骨髓,和着血肉布满全身。 “知道此事的还有谁?” “二弟,你,我。”湛灌曜玉说罢,突然明白她何来此问。 兰沁见他微讶的表情,转头道:“你不会高洁到再给湛灌添一个亡魂吧。已然死了这么多,你又何必再去搅的阎王爷不得安生。” 湛灌曜玉从不知,劝人活下去的话可以表达的如此犀利。 血原来真的是暖的,尽管屋内已然只有一个活人,然而屋内的温度显然比屋外高出许多。 虽说兰沁贪恋温暖的东西,她也并非善人,但如此血腥的温度,终究让人无所适从。 湛凌玉浑身是血,破败的靠在一根柱子边。 周围是死不瞑目的一众尸骸。 感知到来人,他抬起眼睑,双眸充血。 兰沁与湛灌曜玉跨过尸体向他靠近。 他的眼里突然染上疯狂,极致的疯狂里是沉沉的绝望。 也对,不管这人他动手杀了几个,如此光景,他日后免不了要噩梦缠身的。 他提着剑,踉跄的起身,似乎用了全身力气吼道:“滚!” 于是兰沁没事找事儿的转头向十二万分紧张的湛灌曜玉很是委屈的道:“他居然对我说‘滚’,兰沁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这般吼过我。” 其实这不是重点。 只不过如此模样的他,让兰沁不知该如何靠近,他向来自尊自持,如何愿意别人看见他这般模样。 湛灌曜玉的十二万分紧张突然没了脾气,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误会二弟了,这女子对他而言并非特别。 屋外越来越亮,湛灌曜玉是真的很急。 “你能打过他吗?”兰沁望了眼双目依旧充血的湛凌玉,向着湛灌曜玉道。 “平手。” “好,你我联手,我趁机下毒。”眼前之人显然听不进太多话语了。 说干就干,还未及湛灌曜玉有所回应,兰沁已然上前。 的确没时间了,湛灌曜玉扫了眼门外,便要加入。 最让人无语的大致便是如此: 人家费力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终于上场了,却发现对方已然认输。 眼前的湛凌玉便是如此,看着兰沁软纱袭进,他突然收了剑,一副等死模样。 兰沁软纱收不及时,直接冲向了他耳侧的柱子上。 湛灌曜玉看的清清楚楚,那柱子一半被生生切了开来。 这哪里是救人,这分明是杀人。 湛灌曜玉越发怀疑,找来眼前女子怕是他二十几年来做的最不明智的决定了。 显然,兰沁也是愣了一瞬。 但仍旧觉得还是将这位前一刻还发狂的人给弄晕了,才好任她东西南北的折腾。很是手脚麻利的捏了对方下巴,将一粒黑色药丸丢进了嘴里,并将其下巴一抬,那药丸顺着喉咙给吞了下去。 因着兰沁前面挥动软纱时的杀伤力,湛灌曜玉很是担心的上前抱住自家二弟缓缓下沉的身子,向着兰沁道:“你给吃了什么药?” “能睡个天。” “我送你们出去。” “我让我的人带他离开。” “你不走?”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好歹我与凌玉相识一场。”兰沁顿了顿道“再者,六大家族任何一族出问题,与六大族都毫无益处。而湛灌内乱好几年,依旧屹立不倒,到底实力不凡,若让季氏皇族得了便宜,又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 “此恩湛灌不敢忘。” 兰沁听罢,轻笑一声道:“与你毫无关系,只是兰沁觉得,一辈子挺长,凌玉既然背负了这么多,活的如此负累。既然已脱了湛灌,又何必再次让他背上族长之位。留了你,你们相伴着走,或许会好熬一些。” “这族长之位,人人皆想要,如何于你来说便成了负累。”湛灌曜玉扫了眼地上一众尸骸。 “兰沁想白日睡觉便白日睡觉,想晚上睡觉便晚上睡觉;想早起些,便早起些,想晚起些,便晚起些;想来西林也好,想去代北也好,随时可以;还有一点,你怕是连自己此生相伴的女子都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而是得深思熟虑一番,何人能为湛灌带来更大利益。这于负着湛灌一族的你而言,难道不是负累?” 兰沁想起了穆轩,敛了笑容,望着眸色晦暗不明的湛灌曜玉道:“穆轩怕是也一样,我以后还是多心疼他一些吧!” 看着湛凌玉被绑的结结实实的送了出去,湛灌曜玉表示,自己的二弟他也挺心疼。 奈何兰沁还向着那一众暗卫道:“把人看好了,实在不行扔进暗室里,等我回来。” 在湛灌曜玉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女子生的如此不凡,性子也如此不凡的。显然,这两个不凡并非同义。 “那些人?”兰沁停了下语。 “湛灌嫡庶出所有男子,”湛灌曜玉抬头望着巨大的红毛丹树,树上果实累累。“我赶到时,已死伤大半,二弟与三长老将我丢了出来。” “你一定会做噩梦的,”兰沁轻笑了声道,“药呢?” 湛灌曜玉从袖子中拿出兰沁之前给的那瓶伤药。 兰沁望了望树下横躺着的枯木道,“你太高了,坐下。” 湛灌曜玉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兰沁将他的黑斗篷从头上取下,从旁边的水桶里舀了些水,帮他将伤口位置擦了擦,替他上起了药。 湛灌一族上三代均为单传,他出生便被送回族内交由三长老养育,因为担心被人残害,从来只说是三长老的子嗣。自小他便被作为湛灌一族少族长来培养。 不想,一年后湛灌凌玉出生,嫡系出现两个男孩子,这本是好事,然而,他出生的日子,却被批为不吉,会为湛灌带来血腥之灾。 仿佛父母也放弃了他,他自此以后成为了自己的掩护。 明面上,他是风光无限的湛灌嫡长子,暗地里却是湛灌不受待见的子嗣。 诚然,并无人悉心传授他湛灌治玉之术精髓,他也能凭着书籍研习,雕出的作品并不比别人差分毫。 诚然,他极擅长经商之道,十一二岁时便开出了自己的商号。 但到底,他所做的一切,既得不到父母的和颜,也得不到族人的悦色。 他渐渐的变了,变得我行我素,变得残忍,变得心狠手辣。 人命于他似乎连草芥也不如。 其实,湛灌曜玉知道,他只是想让别人多看他一眼。 他每每做错事,便会得来一顿家法,只有毒打,从不曾有半句言语告诉他,如何做才是对的,才是他们期望的,或者说,他们对他从无期望。 对了,也是那个时候,自己常常与他上药,就如这般。 湛灌曜玉看着眼前的兰沁,于她,他是知道的,自他知道凌玉还活着时,便知道。 江湖传说她才华卓绝,她貌若天人,她乐善好施,她心狠手辣,她睚眦必报,然而凌玉只说了一句:“她少了当年在代北时的傻样,多了份作死的执念,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 “伤痕太深,宫家许会有药能不让它给你留了疤。”兰沁将药瓶放回湛灌曜玉手中,望着已处理好的伤口。 “留就留下了。”身边的人在乎的是他的血脉,从不是他这个人。 许是此刻眼前女子看在眼里的是他这这个活生生的人,他心里竟然涌出一丝暖意,倒对眼前被丢下的烂摊子没了那么排斥与悲观。 “难得长了这般好看的脸,却要平白糟蹋。”兰沁对于湛灌曜玉无所谓的态度有些嫌弃。 “若我那时候回答,是要拿凌玉顶罪,你当如何?”湛灌曜玉明知答案,到底还想要问一问。 “你确定要听?” “嗯。” “你也是个对棺材执着的啊!” 湛灌曜玉听得出,她这是在说他不见棺材不落泪。 “你若敢拿他顶罪,我会想办法让你来顶。就弄个你们相互残害死了的场景,反正死无对证。只要湛灌不倒,凌玉当了族长,处理族内内乱这事儿的能力,他到底不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湛灌血洗(二) 很多东西,其实不用对方言语,自己也能明了。 但,有时候就是想要听一听。 远处传来淡淡的炊烟味儿,兰沁想象着,大概那女主人正向灶膛里填着柴火,熬粥烙饼。家里或许还有几个小孩儿,正绕着院落满院子的调皮。老人颤颤巍巍的边慈爱的看着他们闹腾,边喂着鸡鸭。男主人提着镰刀带着稍大一点的孩子要出门去砍柴了 很平淡的温暖,温暖的总让兰沁心里发涩。 在父母兄长走了以后,她常常望着那样的人家,不住的想,原来拥有这般尊贵的姓氏,人人称羡的家世的她,竟连那般的寻常也守不住。 到头来不是别人血洗,便是自己血洗。 她很厌烦这般的日子,但终究像素和容青离开时对她说的:“你这辈子,到底走岔了。” 走岔了吗?大概是走岔了吧,然而她只能,也只想这般走,纵然是厌的c倦的。 兰沁明白,不止是她,他们也一样,一步步的,一步步的,仿若中了魔障般,与这样的道路纠缠不休。 “你倒是大胆,天刑之人岂是好糊弄的。”湛灌曜玉将那黑斗篷拉至头顶。 “天刑之人是会审判没错,但说到底,天刑是为百年之约而存在。能审你湛灌一族内乱的也不过是湛灌的两位天刑之人。”兰沁向着枯木坐了下来,“但如今天刑之人怕也有问题,尤其你湛灌群龙无首已久。” “你想杀了他们?” “怎会,这是你湛灌的事,兰沁只是在帮你。” “你怎知,我一定会除掉他们。” “吃里扒外,你要留着?” “你若杀了他们,便是插手湛灌之事。” “我没说过要动手啊!” “我动手?” “你的事儿,你不动手?” “那你如何帮?”湛灌曜玉平复了下自己,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要被眼前女子给绕进去了。 “见机行事!”说了等于没说。 “以你的聪慧,应该知道,我找你并非只因觉得你能带走凌玉这么简单,为何还要留下来?”湛灌曜玉看向兰沁。 “凌玉是我兰沁的朋友,我虽不能如你所愿将钟离一族扯进来做你湛灌的后盾,然而,到底以我之力能帮他一些。”兰沁望着还很是不刺眼的晨曦,她依旧不喜欢阳光。 “仅是因为朋友?” “还需要其他?” “快到了吧!”湛灌凌玉望着红毛丹树下木桩红线上一排轻轻摇晃的铃铛。 “待会儿,他们一来就动手,别给他们时间来审你,也别让他们对着屋子里的尸体大做文章,该葬便葬了吧。盯着你湛灌的并非少数,若你没有能力领着湛灌走向远方,你应该清楚,其余几家并非善类。到时候为了不让季氏皇族得了你湛灌千年基业来对付他们,他们必定会提前下手丝毫不留情面的给你瓜分了。”兰沁眼里含了些许笑意看了湛灌曜玉一眼。 湛灌曜玉当然明白这一点,也正是为了不让季氏皇族从中获利,所以湛灌内乱这几年才能得其余几家暗里相帮,但若长此以往,成为他们的负累,终究免不了走向灭亡! 但此话被眼前的柔弱女子毫无遮掩的道破,到底让他对她又多了几分另眼相看。 只见兰沁又继续道:“动完手你就宣布接任下任族长,想必,该备的已提前备好。” “嗯。” “到时候,你就以我为借口,到底我有钟离之名。” “你的意思是,说湛灌天刑之人刺杀你,想要趁乱挑拨钟离与湛灌?” “对,就说我们之前认识,我很喜好吃你家的红毛丹,”兰沁说罢望了头顶上的硕果累累一眼,继续道:“你请我来做客。” 湛灌曜玉勾了勾唇,他大概是不会笑的,笑容很是僵硬,“屋子里的人呢?” “自相残杀。” “你信?”湛灌曜玉挑了挑眉。 兰沁很想让他别做多余动作,小心脸上伤口。 “他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几个知情人信就好!”兰沁一脸正直的耍无赖。 “我作为湛灌族长,天刑之人倒不会如何,但为了证实,肯定会请你去一趟。” “去就去吧,或者说,兰沁一直很想去看看天刑呢?” 兰沁这话说的是真的,这也是她留下来趟湛灌这摊浑水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湛灌曜玉看着兰沁顿了一瞬道:“当年朝中筹谋七月之祸一众,如今已所剩无几,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想看着他们怎么死,他们怎么活吧?”兰沁这话说的模棱两可。 清风徐徐,她的面上已然没有笑意,转过头望向湛灌曜玉一脸认真,“日后,你让凌玉多帮着你些,否则有一天若没了复仇这一借口支撑,他便不知何去何存了。” “你呢?” 兰沁听罢,垂下眼睑,似乎在认真考虑。片刻,只见她抬起头道:“关于你接任族长,有没有给其他几大家族送去消息?” 这话题跳跃的,湛灌曜玉顿了一瞬,“送了。” 兰沁站起身望了眼头顶上的红色果实很是义气的道:“我弟弟应该在来的路上了,走的时候,你可以将这果子送他一些。” “兰沁小姐今日所为,曜玉及湛灌一族定不相忘。”湛灌曜玉起身很是周周正正的行了谢礼! 兰沁笑了笑,道:“若真要记着,便记在穆轩头上吧,或许有一日,我连自己都要厌了!” 许是兰沁的表情太自嘲,湛灌曜玉忍不住问了句:“兰沁小姐何出此言?” “”她的笑容让他隐隐看出了疲惫之色。 湛灌曜玉时常记得,那日晨光熹微,那立在光芒里的女子如同化在了那熹微的晨光里般缥缈的没有轮廓,只余流动的淡淡的微凉与莫名的忧伤! 若然如她所说,本族天刑之人出现时,她并未动手。 微笑着看他们一一数落着他的罪证。 直到,日上中空。 她就那么微笑着,素手微遮,望向日头。 在自己一言不发中,在那两人踌躇戒备中,忽然功力全开,迎着日头,掠向高大的红毛丹树顶。 他们的注意力瞬时转移向她,全力与她对付,未及近身,全然双双落在了自己剑下。 好一招声东击西。 本族的两位天刑之人死时,不能紧闭的双眸无一不露着惊讶。 也是,在这两位族叔眼中,他向来纯善的懦弱。 如何会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亡在于他们看来最不成气候的人之手。 而,湛灌曜玉明白,这女子非要让自己动手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为了湛灌凌玉,自己的二弟。 她,不想仅有他一人背负着残害同族的罪恶,她想他湛灌曜玉也染到这血。 她想让他们是一样的,让凌玉在他面前不会低他一等。 就像她说的,相携之人也该实力相对等。 湛灌曜玉苦笑,她哪儿来那么多歪理。 “你说你并未动手杀害湛灌的两位前天刑之人?”他们穿着斗篷,带着面具,唯一不同的是斗篷的款式。 “是。”兰沁坐在天刑刑堂里,暗黑的阁楼,透不到外面一丝光亮,只有烛火在跳跃。 环顾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天刑之地,兰沁望着高高在上坐着的七位刑主与身后不远处坐着的七位刑使,想着大概这一众天刑之人早已闲的发毛了吧,毕竟快百年了,从没有真正审过一桩关于六族违背百年之约的案子,若不然,今日怎会因着这点事儿,全部到齐。 “可据我们消息,湛灌前两位天刑之人因你而死。”问话人的语气在兰沁听来是极不认真的,仿若只是在谈论一件闲事一般。 “兰沁不知,此话何解。”兰沁依旧带着那早已生长成为她第二层面皮的招牌式微笑。 “你为何突然间当着他们的面掠向中空?”看来他们到底是有人跟着的。 “兰沁只是去摘那树上的果子。” “为何早不摘,晚不摘,偏偏那个时候摘。” “因为那两人一来便言语未顿,兰沁本就为摘那果子而入的湛灌,左等右等,可他们仍在树下没完没了。兰沁等烦了,觉得他们说他们的,兰沁摘兰沁的,两者似乎并无影响。这般想着,便这般做了,到没有刻意在乎什么时辰。 若早知湛灌的果子如此金贵,摘它还得看时辰,便早些时候去趟庙里了。”这般强词夺理的话,前半句被兰沁说的极为真诚,后半句带着些嘀咕。 “为何摘个果子,还要功力全开?” “那树很高的,若不用武功怎么飞的上去,更何况,兰沁好歹是个女孩子,爬树终究不好。” 大厅里陷入一阵沉寂,不知是因为这般回答没合了他们心意,还是对于她说自己是女孩子表示怀疑。 “你想要去牢房,还是客房?” “兰沁如何去得牢房,如何去得客房?” “因你是钟离之人,若是代表钟离协助湛灌处理族内内乱,你便进得客房; 若是你私自以钟离之名插手湛灌族内内乱,便无钟离相保,如此便进牢房。” 他们竟然想扯进钟离。 兰沁轻笑一声,道:“想必景武九年七月之祸,各位不陌生?” “当然。” “那就从七月之祸说起吧,众所周知,七月之祸中钟离一家在青台峰遇刺。虽说兰沁终究活了下来,但在钟离要兰沁回族时,兰沁便明言相告,钟离念慈在七月之祸中已亡,如今活着的只是叫兰沁的女子。 如果各位觉得兰沁仍旧有钟离之姓也无妨,但兰沁既然未曾选择回族,那便与表世里六大家族的人一般,并无代表隐世六大家族行事的权利。故而,兰沁此为与隐世钟离毫无关系,这是其一。 湛灌内乱多年,若真想找一个外人插手,万不会是兰沁这般举足甚微之人。况且兰沁向来懒,只因湛灌族内的红毛丹果子熟了,应邀去摘果子,并未参与湛灌内乱,这是其二。 其三,天刑刑堂因隐世六大家族百年之约而设立,兰沁并非六大家族隐世之人,不知对于兰沁的审判,师出何名?” “与百年之约并无关联,虽说死的是湛灌的天刑之人,但到底入了我天刑,因你有协助杀人的嫌疑,故来此问。” “协助?主犯是?” “你不知?” “兰沁一心在那棵大树的果子上,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死了。” 睁眼说瞎话之事被她做的肆无忌惮。 兰沁如此明目张胆的另一个原因便是,湛灌送来新任天刑时,便告知,原来两位天刑之人叛族,已按族规处理。 四寂无声,兰沁很是拿不准。 天刑之人摆出如此阵仗,态度却是温和,倒让兰沁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其实是兰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天刑之人中,确实有问题。 比如湛灌的前两位天刑之人,比如空氏c宫家等,然而天刑重头却到底无差。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天刑未出现滥用职权大力打击六大族的原因。 “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兰沁作答的?”兰沁突然想离开了,她有些担心再玩儿下去收不了场。 “暂时没有。” “那兰沁可以走了?”兰沁态度随意,语气中带着些试探。 “请留步,还需兰沁小姐在这里住几日。” “可以不住吗?”百无聊赖的语气。 “怕是不行。” “客房?牢房?” “兰沁小姐想住哪个?” “若以先前住客房与牢房的规定来论,兰沁觉得哪个都不合适。” “这到无妨,天刑除了客房与牢房外,还有自己人住的房舍。” “”兰沁听罢,突然安静下来,她更加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兰沁小姐觉得还有何处不妥?” “兰沁不知,天刑之人竟如此善解人意。” 堂内有一声轻笑,大概是从没听人说过他们善解人意吧。 “听闻,钟离家大小姐,自小得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教养?”是始终未置一词的天刑首座之人。 “是的。” 那男子有着中年大叔的温和语气。兰沁曾让人调查过,天刑首座之人便是天刑大刑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天刑之人 “啾啾啾啾啾啾” 檐下燕子闹得闲适。 细雨敲窗,清推窗棂,微雨清凉,荷塘芬芳,染一室时光。 轻试梅妆,帘幕半卷,风清雾茫,涟漪旖旎,饰似画山河。 荷塘的亭台里,兰沁手中野史已然翻过大半。 侍女静立,案上茶点四五盘,盘盘精致,不光糕点,连茶水也是她平日里喜好的。 初始,兰沁看见茶点,很是怀疑的抬眸望向被指来伺候她的两名侍女,然而人家举止得体,虽为奴为婢,但却不卑不畏,教她看不出任何端倪。 三刑主是位女子,兰沁这几日便住在她的院落。 因着天刑七位刑主及与其相对应的七位刑使不得互通身份,皆裹得严严实实,并不以真面目示人,兰沁也只能仅凭声音判断出,她是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 而这两位侍女,是她安排过来伺候她日常起居的。 之所以让她疑心,便是因着无论那位三刑主还是这两名侍女,对她的喜好c习惯等简直是了若指掌。 对于一个你并不知她是何人,而她却比你自己还了解你,这不能不让人毛骨悚然。 “难道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兰沁将自己身边的人一一过了一遍,终究是疑无可疑。 疑无可疑,兰沁到底还是问了。 “兰沁与前辈可是认识?”第二日,用膳毕,兰沁向着三刑主问道。 “嗯。”漫长的等待后,那位三刑主嗯了一声,再无下语,转身离开。 兰沁知道对方不想回答,于是乎又掰着指头将自己认识的中年妇人过了一遍,然而依旧毫无头绪。 疑无结果,问无结果,也只能静观其变。 如此已有三日。 纵然是踏在雨水里,脚步声也极是清浅,“嗯,功夫不错。”兰沁眸色未动,头也不抬的轻轻翻过一页书。 脚步声停了,只有雨滴落在伞上的声音。 “会下棋吗?”漫长的审视,那人慈和的声音传来。 兰沁抬头,亭子外面站着一人,只冲着他手中色彩艳丽c花朵繁复的遮雨伞,便毫不避讳的多看了他半响,纵然什么也看不到。 也是,有心隐藏之人,大多都善用各种乱欲来迷惑人心。 更何况,眼前之人是天刑首座,即天刑的大刑主。 天刑有七位刑主,大刑主来自安阳季氏皇族,二刑主来自中州钟离世家,三刑主来自代北素和世家,四刑主来自栖溪凤祁世家,五刑主来自容城宫家,六刑主来自桐州空家,七刑主来自西林湛灌。 七位刑主身旁安排着七位刑使,刑使也来自季氏皇族与六大家族,但并不允许各家刑使对应各家刑主,这主要是为了监督c牵制。 又因着天刑是因季氏皇族与六大家族百年之约而存在的,且百年之约说到底是一个霸王条款,季氏当年为了加强皇权而与六大家族签订,以此来约束六大家族。 而当年对应百年之约的六大家族族长并非是因为懦弱,相反,季氏皇族出现在政治舞台,他们可谓劳苦功高。为了让季氏放心,也为了表明自己的臣服之心,他们欣然接受了这一条款。 故而,天刑的首座理所当然的是皇族之人,且他对于天刑有着统治权利。 好在第一代季氏王族无论有无能力,终究对于六大家没有狡兔死走狗烹这一执念,所以第一代天刑首座选的是皇族一位极为铁面无私,刚直不阿之人。 至先皇手中,先后出现两位皇族天刑首座,第一位是第一代季氏王所选,奈何野心太大,有利用天刑之力谋权篡位之举,被人集了证据送到了先皇案上,于是他便被季氏皇族处理掉,并换了现任天刑首座。 也是在那一次季氏皇族更换天刑首座之时,有三大世家也同时更换了各自族内的天刑之人。 知情人都明白,这是由天刑之人发起的一场内乱,只不过他们的野心还未全面实施时,便被遏制了。 当然,虽说有几大家族天刑之人参与,但季氏二代天刑首座有谋权篡位之心并非虚假。 天刑内部并非仅有审判之权,它还被准允养了精兵。也可以说是季氏的第二力量所在,只不过要完全调动他们除了天刑首座及其他六位刑主在六族族长同意后点头外,还需要季氏当朝帝王同意。 当年六大家族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内部问题早已渐现端倪。 无论何时,权利似乎都是极具诱惑的东西,更何况问题最严重的还是凤祁c钟离c素和三大家。 季氏天刑首座想要皇权,凤祁c钟离c素和三大家天刑之人想要各族族权,可谓是四方一拍即合。 可问题就出现在天刑精兵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调取精兵,甚至当时的天刑首座已然窃取了先皇调令,在想尽各种借口获取其他几家天刑之人点头时,给人发觉了。 这一发觉主要表现在宫家与空家天刑之人太过顽固。 毫无办法,逼得天刑首座及凤祁c钟离c素和三大家天刑之人准备以杀招相逼。 人没杀成,对方在逃离后第一时间不是回族,而是通知了凤祁c钟离c素和三族族长这一阴谋。 虽说凤祁c钟离c素和当时族内出现问题是不假,但处理几个叛徒的气力还是卓卓有余的。他们不仅处理了自家族内问题,还联合其他几家,很快将季氏皇族天刑之人阴谋呈递到了先皇案上。 这场由天刑引发的浩劫还未完全爆发,便让人给扼住咽喉,胎死腹中。 微雨蒙蒙,天地一色,仿若一幅水墨卷轴。 “你为何不愿回族?”兰沁面前的男子慢条斯理的置了颗白子,虽说全身裹得要眼睛没眼睛,要鼻子没鼻子,然而动静之间却是相当优雅c高贵。 “前辈有没有觉得这山河甚美?”兰沁落下一黑子,不紧不慢。 “嗯。”中年男子抬头,用他那让人看不见的眼睛望向兰沁。 “所以啊,如此美好的光景,兰沁待惯了,贪恋的很。”兰沁说的煞有介事。 “美好?”那人轻笑一声,顿了下棋的动作,望着兰沁水光潋滟而又澄澈漠然的双眸道:“可我在的你眼里为何只看到凉薄。” “是吗?”兰沁抬眸,仍旧是招牌式的笑容,“大概是兰沁这人本就凉薄吧,所以表达方式欠了些热情,前辈请无需介怀。” “不对,你没有热情。”眼前男子莫名其妙的执着。 兰沁有些介意眼前此人的追根究底,难道听不出她的语气中带着百无聊赖吗? 一般人听见别人不愿继续下去的话题,难道不该就此结束吗? 所以兰沁将这份介意表现在了棋盘上,方才还以守为主的对弈方式,立马变得长驱直入,横扫一片,只逼对方命脉。 亭内很是安静,显然,无论兰沁身后的侍女,还是这位天刑首席带来的仆从都是懂对弈之术的。 不过,他们也只是将视线在棋盘上落了一瞬,在那位裹得严严实实的天刑首座身上落了一瞬,然后再到兰沁身上落了一瞬,便各自低头。 大约走了七八步,这位天刑首座将手中白子放在了棋盘一侧,轻笑一声,道:“兰沁小姐好棋艺!” “承让!”兰沁五岁跟着自家大哥学对弈之术,后来在谷中又与谷中几位老人千磨百炼,才得了这一手好棋艺。所以她更明白,眼前男子的棋艺也是极精益的。 一局终了,兰沁见他整顿棋局还要开始第二局,不由自主道了句:“还要下?” “嗯,我还没赢。”这理由简直了。兰沁若早先知道,他要在赢了才肯罢手,便收敛些,方才便不那么拼了。 这位天刑首座说对了,兰沁对什么都没有热情,任何事情于她而言,只有该与不该,做与不做而已,抚琴是,对弈是,作画是,吃饭是,与人交往亦是。 大概正因为如此,才引得在秦城时,青木公子那番言语吧! “活生生的人,若没有热情,是很悲哀的。”这位天刑首座又开始不紧不慢的落着子。 “兰沁失礼,难道是前辈前车之鉴?”兰沁也让自己沉下来,不紧不慢的跟着。 “嗯。”好坦白的人,让兰沁觉得,若自己再与他计较下去,就是自己小肚鸡肠了。 “我们都一样,只有目的与结局。”他抬头看了眼兰沁,继续道。 “这世间百态,人与人尚且不同,或许有目的,有想要的结局也不错了,”兰沁顿了顿,“最怕的是,这结局陪不了你走到最后吧。” “一处结束,总要有另一处开始。” “是吗?”又有些百无聊赖了。 “你就只要这一个结局?” “这一个结局都让兰沁精疲力竭了。”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第一眼看见她便明白,她匮乏的厉害,靠着的只是一丝执念,就像他自己一样。 父皇将他救出来的时候,他甚至想用自己的满腔怒火将一切消失殆尽,可是他不能。 那人利用诡计夺走了他爱的女子,甚至他与那女子已有肌肤之亲,有了骨肉。 他是他的亲兄弟啊,他们感情那么好。 他常常为自己出谋划策。 他想,只要他们齐心协力,这季氏江山一定会像祖父期待的那样江山永固。 可是,他却夺了他爱的女子,利用其它手足,将季氏皇族搅的天翻地覆。 甚至,连父皇,他都没放过。 父皇救出他的时候对他说,我季氏还未长成参天大树,却已生了蛀虫,会毁掉我季氏江山的不是别人,恰恰是我季氏之人。 他也明白,皇族与六大家族的隐患在第一代王与他们签订百年之约时便已然埋下。他与父皇竭力化解,不让有心人利用,可是终究防不胜防。 他若为季氏江山,为大启万民也就罢了,可他最想要的却是证明他自己。 对了,有一次,父皇对母后说,他有为君之谋,却无为君之胸襟与仁德。 而此话,恰被他安插在宫中的婢女传到了他的耳朵。 为此,他残害其他手足,嫁祸母后,差点父皇因此而废后。因父皇为了避免宫中子嗣相残,将所有出生的皇子都养在了母后名下。 整整十一位皇子啊,两年之间,竟然只余了四个。 为了让他们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好日后辅佐自己,父皇从不约束各位皇子,甚至给他们足够的权利。 可是这权利,却被他用来拉拢朝臣c江湖势力。 老二的野心向来在明面上,刚好给他挡着,这一切计划他进行的顺风顺水。 以至于,在他的筹谋将要成功时,才给人发觉。 然而,终究是晚了。 “他终究会害了我季氏的!”父皇得知他阴谋前多次提及此语。 时至那时,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计就计了吧。 父皇不仅救了自己,还救了被推在前面扮演弑兄逼宫角色的老二。 因为他们都明白,就算六大家族不参与,季氏皇族内部的这场浩劫也是避无可避。 他死里逃生,要做的便是终结这场避无可避的灾难。 二十几年了,他也像眼前的女子一般,没有热情,没有期待,只靠一个使命,只为一个结局的到来。 不只是她,还有他们。 那群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那表世里的六大世家都是与他关系匪浅的。 可终究一夕之间纷纷陨落。 作为手足,被如此相待,他曾恨不得其粉身碎骨,更何况被他们谋害的六大家族之人。 他想要的与六大家族的相处之道,随着那一场祸事,被焚的面目全非。 这一场浩劫的结束,怕是到底要超出他的预期了。 他突然有些头疼,抬眸望向眼前执着棋子只守不攻的女子,他似乎能看见钟离家大公子小时候也这般坐在自己棋盘对面的模样。 那孩子若全力为季氏效命,怕是自己也用不着这般头疼了。 可惜,他到底选择了为他的族而亡。 “不管这一处结不结束,你身边难道没有其他牵挂的东西?”这位天刑首座又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以和蔼长者的语气。 对面女子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 然而,只那一眼,他便明白,她应该是有的。 “有就好。” 他不知自己今日为何要说那么多话,或许是她身上带着与他相似的气息吧,又或许是二十几年了,都没能找到一个好好说话的人。 人终究还是会孤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到底解气 钟离族内。 “湛灌那小子说对慈儿出手相助之恩改日登门道谢!”大厅内,一位老者将信件递与一袭绛紫色暗纹锦缎衣衫c坐姿十分桀骜的钟离穆轩。 钟离穆轩扫了眼,嗤笑一声,递向另一侧的钟离穆成。 “听说慈儿就差对天刑之人一说她并非钟离之人了?”老者捻着胡子看向钟离穆成。 那微眯的眼神,足以让钟离穆成规规矩矩c端端正正的道:“她只说自己并无代替隐世钟离一族行事的权利。” “那丫头,真是个笨蛋,”老者捻着胡子,“就说是我钟离之意,天刑又能耐我钟离何?湛灌这是处理族内内务,百年之约也没规定,不让其他族帮忙处理自家之事。” 室内陷入沉寂。 钟离穆轩剥着桌上篮子里一颗颗红毛丹。 “他们还不放人?” “他们并未为难念慈。”钟离穆成折了书信。 “你小子这次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也没人用绳子捆着你啊!”老者说的是上次沧月教时,兰沁让人将钟离穆轩给绑了之事。 “她就这点念想了,我总要顺着她的。”钟离穆轩将剥好的红毛丹端至老者面前。 钟离穆成一直都不明白,对着自家一众子子孙孙总是吹胡子瞪眼的钟离族长,为何只有对着钟离穆轩时毫无脾气。 尽管钟离穆轩动不动也对他吹胡子瞪眼一番。 “爷爷对你真偏心。”这已经是钟离穆成对着钟离穆轩第三次发牢骚了。 第一次发完牢骚,钟离穆轩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他一眼,尽管钟离穆成比钟离穆轩大一岁。 第二从发完牢骚,钟离穆轩对他嗤笑了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这是第三次,钟离穆轩望了眼屋里的老者,毕竟上年纪了,虽然看着精神,但背已经佝偻。虽然老者不说,但穆轩知道,老者最疼惜的大儿子儿媳,两位孙子一夜间离世,是他至今仍介怀而伤痛的。 钟离穆轩更明白,老者最偏心的并非自己,而是大哥与二哥。 “你有空了多陪着他说说话,他会高兴。”钟离穆轩这次没有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也没有嗤笑一声甩袖走人。 然而,此话一出,换了钟离穆成像看怪物一样看向钟离穆轩了。 “钟离没有动静?”季明向着下方的五皇子季椿道。 “没有。” “天刑如何打算?” “湛灌族长将湛灌前两位天刑叛族的证据送到了天刑。” “他们是在表明,这是他们族内之事?” “是。” “那兰沁本是钟离女,外祖素和,如今又牵了湛灌”季明止了下语,陷入沉思。 季椿眸色微闪,静立在侧。 屋内晦暗不明,香炉里烟雾袅袅,一束光落在季明的桌案上。 “你就不能让着我些?”天刑大刑主又悔了一子。 一旁伺候的男子都不好意思看下去,这已经是他家主子第三次悔棋了。 “与她对弈,你也是这般?”天刑二刑主顿了落子动作,头都不抬的道。 话说两人均裹的严严实实的,抬不抬头也没差。 “怎会,我好歹是又风度的。” “风度?”这两字被天刑二刑主说的极为怀疑。 “就这一次的事来看,六大家族对于天刑之人始终猜忌啊!”天刑大刑主感叹道。 然而,眼前的天刑二刑主却是知道的,这位时时含着慈和说话语气的天刑大刑主其实就是一只狐狸。 对于这样的秉性,这位天刑二刑主再清楚不过了,自家大哥可不就是。 于是,他才不与他绕圈子,直接毫不客气的道,“你想再来个七月之祸?” “事后,如果你们像景武九年一样保持这种态度的话,或许值得考虑!” 这话说的极为随意,仿若是随口问了句“今日天气如何”一般,还带了点儿轻笑。 天刑二刑主并不搭理,只接着道:“若站在旁观者角度,其实,景武九年的七月之祸筹备的是相当有头脑的。” “哦?此话怎讲?” “听说某朝安稳几十年后,朝中出现一位名叫安山的臣子。他本是一位混血外族之人,做互市牙郎。后来朝中张守将见他勇敢,便任他做捉生将。每次他都能擒获十几人,加之他为人狡诈,善于揣摩人的心思,这位张守将便认他做了义子。 因他性格巧诈,善于讨人喜欢,人们都称誉他。连皇帝身边的人,他也总能想办法收买。以至于那些被收买的人到皇帝面前极力夸耀于他。此后,他得皇帝一步步提拔与宠信。 他身体肥胖,大腹便便,外表看起来憨厚老实。在皇帝面前也是应对敏捷,言语诙谐幽默。 一次皇帝指着他的肚子说,“你这胡人肚子里都装着什么,竟如此之大?” 他回答说:“臣下的肚子里没有什么,只有对陛下您的一片赤心。”惹得皇帝很是高兴。 皇帝曾经让他见当朝太子,他见太子不拜,左右人促他下拜,他却拱手站立说:“臣下是胡人,不熟悉朝中的规矩,不知太子是什么官?” 皇帝说:“这位太子就是将来的皇上,朕去世以后,代替朕作为君主统治你们的人就是他。” 安山说:“臣下愚钝,过去只知有陛下您一人,不知还有太子。”没有办法,说完后拜了太子,皇帝相信了安山的这些话,之后更加宠信他,甚至让自己的宠妃与其姐妹与安山叙兄弟之情。 安山借此,上奏请求做了此宠妃的儿子,得以自由出入宫中,地位更是稳固不可动摇。 后来,他蓄意谋反,朝中大臣几次三番上奏皇帝。皇帝不仅不信,反而将上奏的朝臣不是交由安山处置,就是流放或当庭杖杀,再无人敢言语。 直到,安山检阅全军,召开誓师大会,精兵浩浩荡荡,战尘千里袭来时,他才终于相信。 然而此国国内长治久安,老百姓几代没经过战争,突闻起兵,远近惊骇,叛军经过的州县望风瓦解。更有甚者,县令与郡守大开城门出门迎接敌人。 有的弃城逃亡,有的俘虏杀害,没有敢反抗之人。” “你说的是安山之乱?”天刑大刑主执着手中棋子,望着棋盘。 “对,景武九年之时,六大家族也是安稳已久,民众顺遂,在大启各行各业活动频繁,可谓是百花齐放。也是在这般背景下,当朝想要效仿安山之乱。 但又因着探不得六大家族家底,便只动了表世里的人,如此有两个好处: 一是想探一探,他们在这安平世界里,是否早已温顺如羔羊,对于突发的危机有多少能力应对;二是借着百年之约,打的他们想还手还得处处受限。”天刑二刑主又堵了他一路,缓缓道:“所以说,当年的筹谋很有头脑。” “那如今呢?” “而今不同,多亏当年的皇族试探,六大家族重拾危机,不仅借机看清了族内现状,更将状况百出的族内各自整顿了一番。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被人明里暗里挑拨,却未伤他们毫发的原因。” “分析的不错,那依你之见,我为何对湛灌之事用兰沁借题发挥?”天刑大刑主话语尾音有一丝轻笑。 “你最终目的,不过想向六大家族表明,你皇族天刑之人的立场,让他们在你季氏皇族即将避无可避的皇权纷争中,哪怕不出手相帮,但也不落井下石。 说到底,对于七月之祸,你明白他们始终憋着气。” “明里暗里,他们处理了朝中那么多人,又安插了不知多少人,他们还憋气?” “你季氏仍在,而六大族亡故的那些人,却不在了,这是结果,也是现状。”天刑二刑主一步不让。 “你们还真想让我季氏偿命不可?” “怎么会,你明知,若真想让你季氏偿命,几大家族联合起来你季氏未必是他们对手。更何况,几大家族历经千年,那些辉辉煌煌的朝代,他们历经了几回,对于这说不准那天就要更迭的皇权本就不热衷。 他们不动手,只是看着,你季氏的人也会有头破血流的一天。” 悔了三次棋,这位天刑大刑主到底还是输了。 天刑二刑主望着他道:“其实你最想做的是,让六大族支持下一任即位之人,支持的越早越好,如此大的势力,或许可以避免一场浩劫。 可你更明白,依着如今局面,让六大族参与到你季氏皇权内斗中,比登天还难,还不如人家泡壶茶,晒晒太阳,看着你们自己斗,只要不危机万民,你们斗的差不多了,他们再出一出面,到底解气,何乐不为。” 如果不是被裹得严严实实,这位不嫌事儿大的天刑二刑主一定可以看到大刑主对他瞪眼的模样。 “不伤及万民?这是你们插手皇权斗争的底线?” “是吧,毕竟这朝代换来换去的对他们也无益处。” “是吧?你的意思是你不知?” “嗯,我不参与族务已久。” “他们怎知,不会伤及万民?” “一是因为先皇留下的那道圣旨;二是你手中不容小觑的势力。” “你见过那圣旨?”天刑大刑主转身向着二刑主。 “你何时放她离开?” “兰沁?” “嗯。” “这么些天了,你钟离毫无动静,我以为她的死活你们并不在乎。” “她一向不愿以钟离之名行事,这点儿念想,我们总要如她所愿的。” “如此纵容?” “她自小便被纵容着长大。” “顶了钟离如此尊贵的姓氏,她行事起来岂不更方便?” “这个你问她。” 院落外,三刑主带着兰沁缓缓而来。 “这几日听说你在绣花?”大刑主望向兰沁。 “嗯。”兰沁的回答有些不自然,还微微看了三刑主一眼。 “钟离夫人的绣品当年可是无人能及,不知兰沁绣了什么?” 兰沁潋了面上的不好意思,很是理直气壮的道:“我不会绣花。” 大刑主望了眼三刑主,只见她轻咳了一声,未置可否。 “女孩子不会绣花?”大刑主似乎觉得女孩子不会绣花是个大问题。 这样的语气让兰沁很是不服,不过也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眼里写着:“不会绣花怎么了。” “那你会什么?”大刑主坐了下来继续道。 兰沁顿了一瞬,从袖子里找出一堆瓶瓶罐罐,放在桌上,微微一笑道:“兰沁会下毒。” 好半天,那位大刑主才憋出一句,施施然到:“钟离大公子教出的女子果然非同一般。” 这可真是冤枉了钟离大公子,他本是要将她教成一位知书识礼,德行兼备,温雅贤德的大家闺秀的,谁知,自己一走,她就给长偏了。如今谁见了她,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几乎都堆在了他身上。 “兰沁今日打扰,是想问一句,兰沁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兰沁收了瓶瓶罐罐,端端正正的道。 “若你以钟离之名,早就可以走了。” “兰沁不以钟离之名,便不能走吗?” “钟离之名,人人想要,你为何避着?” “好吧,”兰沁望向大刑主,颇有豁出去的架势道:“兰沁做事向来随性惯了,先不论这一次湛灌之事。就是往日,兰沁看见一个陷阱,总是会很好奇的跳下去看看陷阱里有什么。爬上来后还要看一看陷阱是怎么设的。看完之后又会在意这陷阱是谁设的,为何而设等等。这一来二去,追根究底的,免不了要惹麻烦。 可是呢,钟离之名虽尊贵,却也太重了。 它会压得我行事之前总要走一步思考个三四步,不能随性。 而今,有这般机会,我能不为他惹事,他能不为我负责,不是更好吗?” 尽管屋里几人都知,她说的并非是真,然而却不能指责于她的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若非不得已,谁会为了她方才所说的自在,放弃自己的姓氏。更何况是一个无论在大启还是庆国c宴国都如雷贯耳的钟离姓氏。 不过,都明白这里有一句话是实话,她明白自己选择的路终究会惹事儿,所以才避着以钟离之名行事,因为她不愿为她的族惹事儿。 钟离家这一代孩子,懂事儿的总要让人嫉妒,却也让人心疼。他们都不曾为自己而活,钟离大公子是,钟离二公子是,之前见过的钟离小公子是,如今这位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遗臭万年 清风穿街窜巷,安阳城内一片祥和。 然而,凤阳府内,却是一场兵荒马乱。 得兰沁吩咐,她的一众护卫将醒来后很是闹腾的湛凌玉丢尽暗室几日。 起先这位湛大公子费尽口舌,各种威逼利诱,奈何兰沁的这帮护卫一个赛一个的像木头。 湛凌玉十一二岁开始经商,十五六岁凭一张嘴皮子赚够了一辈子够花的银钱,就是那铁公子,他也能给哄得扒拉下几根毛。 遇见这帮油盐不进的,嘿,他还就不信了,能给对付不了? 可事实证明,他还真对付不不了,任凭你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愣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甩过他。 后来他也闹腾累了,直接以绝食抗议。 一日,两日,三日,饿的湛凌玉是头也晕,眼也花。但望着门外每日例行公事般送饭的人仍旧板着一张死人脸,他还就犟上了,难道他们还敢饿死他不成? 的确,他们不敢,到第四日时,这帮护卫终于有了动静,面面相觑一番。 还未等湛大公子嘚瑟的表情收好,那面面相觑后去而复返的护卫到了他面前。 当湛凌玉看见那护卫手中的药瓶时,心里咯噔一声。 若然不负他所望,不大一间屋子,踢里哐啷,鸡飞狗跳一通后,他被那帮护卫给逮住绑了个结结实实。 很快,那瓶药和着饭菜进了他的到肚子里。 这帮大老粗连饭也不会喂,直接用塞的,他终于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 可他湛凌玉是谁,就是当年被自己的老子抽的只剩下半条命时,也没服过软,更何况是他们。 不服软也行,显然这帮护卫是没那么介意的。 不过是每日在湛凌玉能瞪死个人的眼神里,给早已松了绑,然而却没有丝毫力气动弹的他塞两顿饭而已,很简单的。 可怜湛凌玉每日要花费大半气力,瞪着大大的眼睛表达他的不满,奈何没人瞧他一眼。 不知是被这帮护卫忘了,还是忘了,应该是忘了吧,今日那送来的饭菜里没有下药。 尽管前一日下的药效还未过,然而他走个路还是可以的。 他很是暗暗欣喜的跑出暗室,却被截在了院子里。 湛凌玉似乎从那帮护卫的眼神里看明白了,他们就是想截着他玩儿。 他顿时想起,兰沁那没心肝的,指望他养出有心肝的护卫,他到底错的是有多离谱啊。 于是,慌不择路的湛大公子给逼得从兰沁的书房闯了进去。 的确,这帮护卫是故意的。 因着他,自家主子被带到了天刑,至今未归,他们还憋着股子气呢。 也不看看凤颜c凤染俩丫头多少天没给他们好脸色了。 可是逗归逗,进了主子书房,情况似乎不大妙啊! 主子书房里的东西,那都是尘展到各处搜刮的珍品,件件价值连城。 先不说主子会如何,就拿尘展来说,若主子给弄坏了,他到底只是像模像样的给主子哭一哭这银钱赚起来有多难,捂着胸口心疼个几天,后又不知从何处给弄来更好的东西补上。 而若是让他发现,那价值连城的东西是因着他们一帮给弄坏的,那态度可就不是如此温和了。 他首先会板着那张精明的脸,让大伙儿各自算算自己的身家性命能折合成多少银钱。再算一算填补了以后,还欠多少。 然后像个人贩子一般,让他们说一说要怎么偿还所欠的吧。 最后,一定是他噼里啪啦的对他们各种剥削。 更要命的是,这一大家子都是他养活着,主子难免纵着他些,指不定给发配到哪里拉骆驼去呢? 他们可听说,上次被发配去拉骆驼的那小子至今还没回来。 于是乎,兰沁的书房门前出现了这一幕: 文叔端着小板凳坐在花坛边边剪着花枝,边品着茶水,时不时向书房方向扫一眼。 青阳c紫阳抱着两把剑站在不远处冷嗖嗖的眼神直往他们身上蹿。 这一班护卫不仅要承受住看戏的眼神,还要承受住背后的低气压,最主要还要承受住书房里那个拿着各种器物往地上扔的心惊肉跳。 湛凌玉先是对桌边的画品评了一番,然后拿起来很是挑衅的望着书房门口边涌着的一众,着手就要撕。 “那个不能撕,”是八门主尘昊。 湛凌玉又看了眼手中的画,这画虽画的精妙,但并非古董啊,他抬眸示意尘昊说下去。 “那个是主子花了两天时间画的,不能撕。”尘昊言语表情相当真诚。 她那懒样子,已经很少画画了,那便不撕了吧,做好这一决定,湛凌玉边放了手中的画在桌上,还外带的给抚平。 门外一众瞬时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几颗心又提了起来。 因为湛凌玉拿起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两枚玉兔,做工虽不精致,但憨态可掬,十分可爱,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是小公子送来的,主子宝贝着呢。 湛凌玉作为治玉圣手,对这样做工的雕刻显然是极为嫌弃的。还未及等他有所动作,便有十二门主尘郗蹭的跳了出来,道:“那个可千万不能砸,那是小公子亲手雕给主子的。” 这个绝对不能够砸,钟离小公子可比尘展给他们的冲击力大多了。试问,谁会将自家护卫喂足了春药丢进南风馆,还得让他们第二日清清白白的回来。 湛凌玉当然知道兰沁对于她那个傲娇弟弟有多宝贝,不砸便不砸吧,他放回原处时,还忍不住再嫌弃的嘀咕道:“真难看。” 这次,这一众护卫便再没像先前那样,早早地放了心在肚子里,只见他们一个个紧张万分的盯向屋内湛凌玉触碰的每一样东西。 湛凌玉是个识货的,除了前面那两件,这架子上的东西可都非凡品。 其实他也不敢砸,若给砸了,依着兰沁那性子,他十二万分的敢打包票,绝对会让他十倍不止的偿还。她可是常常喊着她那位尘展赚银两有多辛苦。 将门外一众护卫的心吊的七上八下,终于玩儿够了,他噙起惯有的笑意,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着柔柔的涟漪,整体组合意外地让人不由亲近,向着门外护卫道:“本公子不为难你们了” 门外的护卫当然知道,这位湛大公子的话还没说完,很是定力十足的听着。 “本公子既不为难你们了,你们也该礼尚往来,别为难本公子了。” “在下等不敢为难湛公子,只是主子有命,在她回来前,看好你。”是九门主尘卓。 湛凌玉最气的便是他,就是他给自己每日塞饭菜的。然而此刻仍旧维持着笑意融融的模样道:“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你家主子,你们看,兰沁这些天不回来,你们也很担心吧!” “主子说,让我们看好你!”依旧是九门主尘卓,外加一句解释,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主子身边还有人。” 湛凌玉气的直磨牙,他算是看出来了,兰沁身边的人简直是个个油盐不进。 兰沁进府门,拐至书房不远处,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书房里是湛凌玉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再不让本公子离开,本公子将这架子给掀了!” 兰沁轻笑一声望了眼身边的青木公子道:“没想到,我不在这几日,府里还挺热闹!” “主子!”文叔站在一边很是慈祥,青阳c紫阳抱着剑转过身来,身上的冷气立即散了。最是门边的那三位门主,简直是见到了救星般,倒将兰沁给逗乐了。 这般场景,让兰沁心里面暖暖的,回来真好! 她想起了在天刑时,天刑大刑主问她,除了想要的结局可还有牵挂? 到底是有了牵挂,其实她一直害怕有牵挂,害怕有朝一日要离开时再一次被扯得生疼。 可不得不承认,她贪恋这般牵挂着的感觉。 “准备些热水。”是青木公子在向凤颜c凤染说,他倒是越来越不见外了。 凤颜c凤染看向兰沁,见兰沁笑了笑,便去忙活了。 “你不是说回来后要去宫里一趟吗,天色不早了,快去吧。”兰沁转向青木公子。 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青木公子便是天刑二刑主。 “好。”青木望了眼书房,转身离开。 “兰沁,你竟然让你这帮野人将我给绑了!”湛凌玉从书房里冲出来,气急败坏的道。 “野人?”兰沁品味了下这两个字,然后看了眼自家护卫,觉得这般描述很是冤枉他们。 于是分辩道:“我家护卫女俏男俊,哪有像野人。” 兰沁的几位护卫,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家主子的话一般,挺直了胸膛望向湛凌玉。 “你们都欺负我!”湛凌玉也不跳脚了,直接装委屈。 这一举动理所应当的得了兰沁一众护卫的鄙视。 “你们去休息吧!”看得出,湛凌玉这几日把他们折腾的够呛。 此话若一说出,湛凌玉也不用装委屈了,直接可以来个真委屈了! 明明是自家护卫将人家湛大公子折腾的够呛,兰沁这护短之心简直偏到胸膛外了。 兰沁走至书房门前,向着湛凌玉,道:“我带你去客房,你沐浴更衣,将自己收拾干净!”她这话说的很是嫌弃。 然而,当湛凌玉望向自己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嫌弃自个儿了。 一袭锦衣皱皱巴巴,头发乱的可以搭起窝棚直接逮只雀儿入住了。 也对,他闹腾的那帮护卫给他每日塞饭已经很是敷衍了,怎会再给他净一净面,理一理妆,他自己也忘了。 但追根究底,到底是他自己忘了,还是无心思,其实不用细想,便可知道。 毕竟湛灌一族所有庶出男子以及三位长老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一个个在他眼前倒下去。 纵然再无感情,也是他的族人,他的堂兄弟,与他留着名为湛灌的血液。 梳洗罢,文叔端来两碗粥,送来一些小菜。 兰沁与湛凌玉静静的一人喝了一碗,他的情绪再无之前的亢奋了。 人一旦冷静下来,很多问题便会一一理清,很多压抑和隐藏的东西也会一一浮出水面。然而,兰沁明白,这坎儿要他自己慢慢走过,并非别人能帮的了的。 书房内,兰沁将桌上的书画一一收了,湛凌玉捧着茶杯,垂着眼睑安安静静的仿佛要将那茶水看出朵花儿来。 室内安静极了。 窗外的阳光穿过窗棂,洒向室内,暖融融的。 “我叫兰沁。”兰沁走到湛凌玉面前,眉目含笑。 湛凌玉抬头,有一束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表情斑驳的微凉。 “我叫凌玉。”湛凌玉望着兰沁,再次抬头道,“我叫湛灌凌玉。” “恭喜你,没有逃避!”兰沁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 湛凌玉苦笑,道:“本公子不能流芳百世,难道还不能遗臭万年吗?” “兰沁不在意你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兰沁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曾后悔?”兰沁又接一句道,“于湛灌或钟离之名无关,仅是兰沁这个与你一道走来的友人想问。” “我不知道,”湛凌玉望了眼兰沁,“我生来便被批命,是会摧毁湛灌的。 尽管那时候,湛灌族内便已然充满血腥c腐臭c憎恶c怨恨。 可我挣扎着,还想要摆脱他们强加于我的宿命。我拼命研习族内治玉之术,尽管无人教我。 我嫉妒兄长,他与我不同,生来受人保护。可我依旧努力不去怨恨他,我想自己只要做的更好,父母总会多看我一眼。 可是终究不能,他们看我的眼神只有厌恶与嫌弃。 于是,我选择随心所欲的过活。” 顿了顿,他再次垂首望向茶杯:“不是,不是随心所欲,是刻意,既然已然嫌弃,那我就彻底败坏,让他们哪怕只是嫌弃也要多看我一眼。 母亲生下我以后,身子就变得很弱。我问她,我明明与大哥一样,为何她总讨厌我,可她说,‘我真恨当时生下你。’她说的是恨,而我还侥幸她的厌。” 湛凌玉说罢,抬起头又露出一丝苦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所谓荒唐 这世间有多少间门户,似乎便有多少本难经,更何况又添“情”一字痴缠。 湛灌内乱持续已有二三十余年,并非族内嫡脉无人,而是这位三代单传的嫡脉之人实在荒唐。 故此,在上任族长离世之时,并未让他继承湛灌,只行代理族长之职。 可话说回来,倘若他真那般荒唐,如何湛灌一族能在长期内乱外扰下依旧屹立不倒? “还真给等到了,那老小子到底能瞑目了。”空氏大长老向着碧湖交错,天水一色的远方捻着胡子。 “长老说的可是湛灌?”说话的是一位模样极像空桐濯逸的十三四岁少年,然而眉宇间皆无稚气,一举一动无一不透着超乎年龄的稳重与担当。 “是啊!”那大长老捻着胡子望向静坐一侧的空桐濯雅,眯着眼睛继续道,“那老小子生前就说,要想将湛灌清理干净,非寻常手段可行。” “是凌玉的祖父么?”空桐濯雅绣着手中帕子。 “嗯。” “他们自小便让凌玉充满仇恨的生存,并非因批命他会毁掉湛灌,而是期待他有毁掉湛灌的心性?”空氏族长空濯印用青瓷杯盖拨着差碗里几片绿叶。 “他们着手培养过好几个那样的孩子,只是最后不是自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空氏大长老似乎在回忆。 “一发不可收拾?”空桐濯印嗤笑一声,“可是没如他们所愿长成能清理湛灌蛀虫之人,而是确确实实成为了要摧毁湛灌一族之人?” “是啊,那几人联合起来,差点灭族,”大长老叹了口气,“那老小子也是在那次丢了性命,还多亏了这一代的代理族长,才给平息下去。” “可是凌玉那位很是荒唐的父亲?”空濯印放了茶杯,瞟了眼自家姐姐认认真真绣帕子的模样。 “那孩子可不荒唐。”与这位须发皆白,鹤骨松姿,形貌苍古,看不出年龄的老人而言,湛凌玉的父亲一辈可不就是孩子,“只是在湛灌年当那样的处境下,可怜了你那位姑母。” 空氏大长老口中提起的姑母,便是上一代空氏大小姐,待嫁之年入了湛灌一族,即湛凌玉的母亲。 之所以说湛凌玉的父亲荒唐,便是因着他的风流成性,哪怕是大街上任何一个女子,只要有些姿色,只要入了他眼,便能入了湛灌之门。 他的府里,除了空氏大小姐这位妻子,妾氏流动的数量不下三十余人。 为何说流动的数量? 这又是其一大荒唐。 只要那妾氏不愿待了,他从不挽留,一笔丰厚的遣资便打发了,这也是为何其风流成性却不得所接触他那些女子的怨恨之因。 按理说,湛灌也是千年大族,而湛凌玉的父亲又是嫡脉之人,行事作为本该以湛氏声誉c门楣为首要。然而,他全然并非如此。 似乎是因为他一出生,便染上了当时已然腐朽的湛灌所有负面色彩,或许明白他改变不了什么,又或许改变的时机未到,他活得相当随心所欲,不,与其说是随心所欲,不如说是在崩坏与保护之间走钢丝。 他与族内一众嬉皮笑脸的虚与委蛇,任何事情只是随口承诺,到头来仍然为所欲为。 他不思进取,助纣为虐,不遗余力的为族内一切腐朽因子提供其生长所需的肥沃土壤。 可奇怪的是,就这样一位十足不合格的代理族长,到底未让个这摇摇欲坠的千年大族坠下去。 而空氏当年的大小姐便是嫁给了这样一位男子。 她是美丽的c智慧的,然而终究太过纤细。 最重要的是,她是以爱之名,不顾家人c族人反对嫁入湛灌一族的。 然而,这世间最怕的便是动情,动心了吧。 尤其是先动情,先动心之人。 尤其是动了自己撑不起的情,自己负担不起的心。 尽管,她清楚自己的丈夫并非真的风流成性,可是在空闺中那一个个深夜里的等候,让她一不小心便听得见自己崩坏的声响。 尽管莺莺燕燕满院,而湛灌嫡脉仅有的两位子嗣皆出自自己,她仍旧惶惶不可终日。 尽管多少次,看她如同一条干涸之泽的鱼一般在这腐朽里拼命挣扎,那人说放她离开,她执意不肯,却依然改不了挣扎处境。 她一边活的小心翼翼,一边活的歇斯底里。 而这份歇斯底里大多便体现在了后出生,而又被批会摧毁湛灌一族的湛凌玉身上。 “她生出的孩子会摧毁湛灌一族?” “那是她的丈夫毁掉自己的一生所维护的湛灌一族。” 这般想法一出现,她似乎活的更加歇斯底里,全然没有余力理会这孩子还小,还只会在她怀里痴痴的笑,还有长成别的模样的可能性。 她能给湛灌曜玉多少慈爱,便能给湛灌凌玉多少恨意。她能给湛灌凌玉多少歇斯底里,便要补给湛灌曜玉多少母爱。 她扭曲着,均衡着。 湛灌凌玉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成。 一个对他恨得歇斯底里的美丽的c纤细的母亲;一个对他只有冷眼的父亲;一众惯会见风使舵的家仆与族人。 小小的他,还来不及弄清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扑面而来的便只有血腥c腐臭c憎恶与怨恨。 兰沁望着湛凌玉苦笑的脸,想起空桐濯雅曾与她说的。 桐城水都,一因水闻名,二因满城梧桐得名。因着空氏大小姐的嫁入,湛灌府内满园梧桐。 那年四月时节,梧桐花开,满园馥蜜。 那位美丽的湛灌主母于庭前绣一件衣衫,阳光细细密密的洒下,照的她眉眼唇角皆是温柔慈爱之色。 梧桐树下两位男孩捡拾着梧桐花束。 大一些的男孩将他捡拾的梧桐花递与那妇人时,那妇人温柔慈爱之色更浓,收好花束,将手中衣衫与他试着穿戴。 远远站了半响的那位小些的男孩子欲靠近时,却只得了那妇人厌恶的一回眸,接着是有侍女赶那小男孩离开。 对,大些的孩子便是湛灌曜玉,那小些的孩子便是湛灌凌玉。 可于湛凌玉而言,母亲再如何恨他,父亲再如何漠视他,族人再如何厌弃他,他再如何让自己长成没心没肺的模样。终究还是败在七月之祸那场大火中,他那位口口声声说恨他的母亲最后的一句“对不起”,他那位平日里连漠视眼神也很少给他的父亲替他挡住的那根砸向他柱子与使尽最后气力将他推出去的那双手掌上。 “原来父亲的手掌那样宽厚,那样温暖。”兰沁不经意在湛凌玉起身走向窗边时,看到了他眼里有些晶莹的东西。 大概是思念极了吧,他向来是最没心肠的。 兰沁缓缓起身,从身后抱住他,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做,因为她也并没有多少心肠。可到底一起走了这么久,于她,他们早已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她想着,他应该也同自己一般,在最思念的时候一定是很冷。 尽管,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温度,终究,还是想给他一点温度。 奈何,面前的人太扫兴,他只是僵了一瞬,仰起头舒了一口气,便已然恢复了往日模样,挂着那张并不出众,但时常噙着笑意的脸,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着柔柔的涟漪,转身道:“兰沁,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一室悲伤气息被他瞬间打散,兰沁死都不愿承认是在为眼前男子难过,觉得自己方才之举简直是脑子抽筋了。 但,兰沁是谁,她那根深蒂固的劣根性怎容自己甘拜下风,收起白眼以及后退一步的脚,瞬时换了眉目含笑的模样,靠经湛凌玉道:“是啊,兰沁今日发现湛公子才貌双全,风流倜傥,器宇轩昂,一表人才,貌似潘安,风度翩翩,才思敏捷,高瞻远瞩,城府甚深” 还未等兰沁将先人为男子所造成语全部说完,门外便传来噗哧一笑声,紧接着是便有人推门而入,道:“看来湛大公子在兰沁眼中果然地位非同凡响,”说完还有意无意扫了眼身旁一直冷着脸的南容无一,“听说兰沁在栖溪对烟客公子素和容青的赞美之词也就用了‘容貌如玉,性情极好’八个字。” “那八个字是真的,更何况当时被凤祁文宵气昏了脑子,没想出多的来,否则那么俗的词语怎配得上他的风姿。”兰沁挑衅似的一笑,转身向空桐濯逸与南容无一方向走去。 背后之人显然是松了口气,兰沁自是不知,然而南容无一却是眸色微动,空桐濯逸嘴角悄然含了抹在兰沁看来很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方才这些赞美之词是假的?”空桐濯逸似在自家一般很是随意的安然入座。 兰沁看着上茶的凤染,也入了座,似是很满意自己先前所用的一番称赞之词,道,“兰沁没想到,竟学了这么多成语。” “你这些年连‘谦虚’二字都忘记怎么写了。”南容无一端着茶水瞟了眼兰沁。 “怎么会!”兰沁笑的一脸狗腿的正直,她向来对于亲近之人如自家弟弟钟离穆轩,如自家表哥素和容青,再如面前的自家师哥南容无一心慈的厉害。 果不其然,如此模样的她,很快得了另外两人赤裸裸的鄙视。 空桐濯逸将湛凌玉上下扫视了一边,转向兰沁,嘴角仍旧噙着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动不动就将人给绑了,难不成是学着怎么当土匪?” “怎么会,兰沁这般”兰沁准备夸一夸自己,想起自家师哥南容无一方才口中提起“谦虚”二字,不自主转头望了他一眼,很是淡定了下来,道:“兰沁如此女子,”说到这里,她立马一副大家闺秀的矜持模样,这会儿不仅引得空桐濯逸与湛凌玉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还引得一向冷面冷心,不动声色的自家师哥挑了挑眉。接着继续道:“怎会有如此粗鲁的举止。” “兰沁你个骗子,”湛凌玉跳脚,冲着门外大喊,“青阳,紫阳,你们给本公子滚进来。” 良久,门外仅有一阵风卷起落叶,兰沁很是闲适的拿起一块糕点,递到自家师哥手中道,“这个是人送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南容无一接过糕点,抬眸向桌子对面扫了一眼,又望向兰沁,兰沁转头,看见空桐濯逸很是姿态优雅的伸着手,又递了一块与他。 他才心满意足的将糕点送入自己那噙着笑意的口中。 “出息。”湛凌玉对于眼前两男子被两块糕点收买的举动很是鄙视。 兰沁眨巴眨巴眼睛,又递了一块与他,他三两下吃完,又是中气十足的朝门外喊了一嗓子,然而这次给他反应的连风也无一丝。 兰沁放了茶碗,道:“你们进来吧。” “主子。”瞬间青阳c紫阳入了室内。 湛凌玉见罢恨恨的瞪了青阳c紫阳一眼,连带的兰沁也给殃及了。 “你们说,是不是你们这位野蛮的主子让你们将我给绑了的?” 对于眼前这位又开始精神亢奋的湛大公子,青阳c紫阳愣是连一个眼神也没给。 “你家这位野蛮的主子对我也没你们这么横的,兰沁,你看看你都教出了什么样的下属,要不交给我,我给你调教几日?连带在你府里‘照顾’我的那几位一起。” “照顾”二字被湛凌玉说的咬牙切齿。 合着他还在计较被兰沁几位下属未“以礼相待”之事呢。 兰沁看了眼青阳c紫阳,向着湛凌玉道:“你在向他们提起我的时候,应该将‘野蛮’二字去掉,他们就会回答了,我的下属一般很与人和善的。” 兰沁的下属在屋内这几人下属中是出了名的,除兰沁外,一个眼神也吝啬给别人之人。 果然,她这一番对自家下属的维护之词一出,引得屋内几人又是纷纷侧目,然而再看看兰沁及人家的两位下属,丝毫不觉此话有何不妥。 湛凌玉觉得自己已经无力了,到底是空桐濯逸,放了茶杯,转身向兰沁,难得的认真模样道:“兰沁,要不我给你解释一下‘与人和善’是何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炎戎王族 “与人和善”一词很是被空桐濯逸词义加典故,还外带两个现下例子的详详细细给解释了一番,兰沁觉得自家大哥当年教她成语都没有如此费心过。 奈何,空桐大公子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与兰沁解释后,到底没抵住兰沁一句,“我家护卫如此程度的和善就够了,又不去给别人家当护卫,他们家的‘和善’与我家的‘和善’有什么关系。” 不知兰沁这位总是面色冷冷的师哥南容无一何时想起的,只有空桐大公子与湛大公子此时才恍然大悟,他们怎么给忘了呢,这女子向来护短,且护短的很是蛮横。故而,识趣之人千万别就她护短之事与她讲道理,因为你的任何道理,与她而言就如同“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湛氏族长之位一直悬而未决,直至今日,是故意闲置也未可知?”空桐濯逸试探着向张湛凌玉说出这句话。 兰沁明白,他们是来开解湛凌玉的。 虽说兰沁这伙人较常人终显凉薄,但胸膛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到底偶尔也会扑通扑通几下。 “我知道。” “我之所以成为宫氏养子,也不过是杀了太多人。”南容无一一句话让屋内安静的连茶水冉冉上升的雾气的声音似乎都听得见。 他依旧是冷冷的面容,冷冷的声音,然而在场几人都知,那是一场比湛灌此次屠尽族内庶出男子及几位有异心的长老还要惨烈的杀戮。 虽不曾见血,却白骨累累。 人人都知宫家千凡是出了名的阵法天才,却不知这一代真正堪称天才的却是宫家无一,这是宫家上千年来唯一一位生来便集宫家续命命格与阵法天成之人。 这世间凡事皆是物极必反,逆凡之人,要么为妖,要么薄命,要么便一生为祭。 显然,宫家人是明白这一道理的。 他自出生便被隐了续命命格这一身份,并让仅有三岁的他对着列祖列宗起誓,若擅自动用此禁朮将永被逐出宫氏一族。 就连他的阵法天成之事,也被隐瞒,且禁止他研习阵法。故而,人人只知宫家千凡阵法天才之名,却无人知宫家无一阵法天成之实。 然而,那一场杀戮便是年仅七岁的他以阵法天成之能让宫氏转危为安。 南容无一的这一场杀戮并非蓄谋,而是形势所逼。 说起这所谓形势,还得从南容无一的母亲说起。南容无一的父亲即现任族长为了当年素和家二小姐,也就是钟离夫人,一生未娶。 千请万求,终于同意为其收养一位子嗣好日后继承宫家。然而他的父母长辈虽明面上顺了他,暗地里却使了计谋,将一女子送入了他的床榻之上。 一夜夫妻,他愿意养着那女子,终究不愿与她行婚娶之礼。 更何况,那女子原本与宫家二子心意相属。只因身份卑微,能被送入南容无一父亲的床榻之上,多是因着她身形与南容无一的父亲心心念念之人相似。 就在南容无一的父亲宁死不娶之时,赫然发现那女子怀了身孕,这可是宫家嫡脉嫡子。 当时的宫家主母是位非常强势的女子,但宫家之人专情也是出了名的,到底架不住自家长子以死相逼。 就在此时,宫家二子与那女子相携而出,说出相互爱慕真相,这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一个收场。 南容无一出生后便以过继名义养在了宫家长子名下。 然而这一场宫氏内部的阴谋才正式开始。 南容无一无意间得知,自己的叔父早年欲娶那女子,多次向其母请示。可是那女子身份着实卑微,且宫家嫡长子的婚事眼看无望,其母到底想从其他五大千年之族内选一位儿媳,一是门当户对,二也是为宫家着想,自然是不同意这女子入门。 于是宫家二子与那女子便想了这法子,并由他撺掇着自己母亲将这女子送入了自家大哥床榻之上。 显然宫家二子是了解自家大哥的痴情程度的,也了解自家母亲的强势的,更加明白,自家母亲不会因始乱终弃之事让宫家门楣有污。一切似乎进行的很是顺利,只剩他一求娶便好。 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准这女子一夜便怀了身孕这件事。 自己的女人给别人睡了,这到底并非常人可以容忍,不成想这女子最后还怀了身孕。即使再爱,怕是终究意难平。 无论何种缘由,人他仍旧是按计划求娶了,可意难平到底也非虚假。 自那时,宫家二子与那女子想象的美好并没有到来,到来的反而是日益扭曲的心态。他们怨恨宫家主母当初不答应他们的婚事,他们怨恨自家大哥,直至他们怨恨彼此。 为了掩饰他们对彼此的怨恨,他们筹谋弑兄弑母。加之当时宫家医毒两派分化严重,且日渐彼此不容,甚至势同水火。以宫家二子为代表的毒派对于他的这一苗头,无疑是添柴加薪的。 因着宫家嫡长子眼下仅有南容无一这一子,在他们看来资质平平,却极为受宠。这无疑是他们这一阴谋的首要人选。 人他们给绑了,连埋伏也无,只等着南容无一的父亲带人来寻,直接制他们于死地。 宫家的人除了专情之外,还有一个特点,便是凉薄,缺乏热情。 南容无一将这两点也是集的分毫无差,他望着周围一众疯狂到扭曲的众人,很是确认了一番将他们拧过来的可能性,终究不负他所望,他们固执的仿若这世间唯有失去医术,他们的毒朮才会被世人所认可,才会有他们的出人头地之日。 甚至他们勾结外人,想要废除隐世世家的生存模式,直接到明面上,以扩大朝中势力,霸称六大家族之首。可六大家族之所以愿意沉寂,之所以如此默默,是因着先祖们一次次探求而得来的不灭族之生存方式,终究不得轻易而改。他们的仇怨似乎更甚。 南容无一向来聪慧,尽管年幼,但他的父亲自他懂事便已带他处理族务,所有这一切他很是明了。 一时冲动也罢,不知罪孽为何物也罢,他利用自己那阵法天成之能将他们给困了整整四十九日。待其父发现异常,着人寻他解开阵法之时,百余条人命已成累累白骨。 随之,宫家二子的阴谋自然败露,终究,是宫家子嗣,他们被放出族,如愿成为宫家表世之人。 南容无一只对外宣称是宫家收养子嗣,也是在变相说明,他再无继承宫家的资格。 其实,继不继承宫家,与南容无一而言,他丝毫不在乎,但那累累白骨,终究当年年少,并非有成熟判断,而今想起,无疑不是他一生的噩梦与罪孽。 “我知道。”湛凌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并非因为知道南容无一一人所引起的那场杀戮,而是因为,他将自己血淋淋的过往揭开来开解他。 “你该换药了,抽空来趟竹林。”南容无一放下茶碗向兰沁说罢便离开。 兰沁觉得自己应该与他说些什么,起身故作随意的拿起桌上一包还未打开的糕点道,“这个算我出去一趟的礼物。” 南容无一看了眼兰沁递过去的糕点,冷冷的面上一双冷冷的眼里,冷冷的眼神望向她,在她故作随意的姿态硬是扛不住时才接过,走出了房门。 “我的呢?”是空桐濯逸,他走至门边还不忘噙着那抹坏笑回头打趣兰沁,“无一是什么时候喜吃糕点的,本公子怎么不知?” 其实兰沁拿起糕点那一瞬,便已经发觉自己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然而只能硬着头皮将此举进行到底。她已经很懊恼了,奈何空桐濯逸还来打趣。 空桐濯逸向来在兰沁面前没有南容无一的好待遇,只见她一改懊恼神态,笑的生百媚模样道:“兰沁说他喜欢,他就喜欢,只是兰沁不知,濯逸公子是何时喜吃糕点的?” 兰沁笑的生百媚的模样可没几人招架的住,只见他晃了眼半瞬,叹了口气,伸手将兰沁的头摁的低下,边转身边道:“美人计对本公子没用。” 什么美人计,她只是想拿出一点气势罢了。 “哈哈哈”是湛凌玉的笑声。 “不想你也有犯迷糊的时候,”兰沁转身,见他边向唇边喂糕点边继续道,“下次治不住濯逸时,就放你出去。” 兰沁是听过“关门,放狗”这一说法的。当即茶水也不供了,糕点也没收了,直接拽着人向出走。 “去哪儿?” “别说我那玉人儿你没雕成,还将玉给吞了!” 安阳城内一片祥和,祥和的让人有些不安。 “湛凌玉,终于让本小姐逮找你了。”一位身着骑装,飒爽干练c明媚开朗的小姑娘,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同着骑装的满头编发男子,看来是炎戎部落之人。 听见声音,湛凌玉罕见的出现一丝头疼模样,只是在转身之间,便又变成那张噙着笑意的脸,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着柔柔的涟漪。 “你什么时候娶本小姐?”那女子欲拍在湛凌玉肩上的手被巧妙躲了过去。 大启民风虽开放,但终究没有开放到一个女子当街问一个男子何时娶自己这般程度,只见周围瞬时投来许多视线,兰沁很是将自己的头低了再低,一副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模样。 湛凌玉依旧是那张噙着笑意的脸,“湛某不知何时答应要娶姑娘进门?” “你是没答应,可是本姑娘就认定你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看来此番对话已然不是第一次了,那女子说的很是明媚开朗。 “湛某还有事,先行告辞。”湛凌玉直接转身准备走人。 “你别走,你看你早晚得娶我,还是给本姑娘一个准话吧!”那女子立马绕在了湛凌玉面前。 湛凌玉侧目望了眼准备悄悄溜走的兰沁,眼珠子一转,向着那姑娘道:“其实湛某已有爱慕之人。”这话让湛凌玉说的那叫一个情深意切,还很配合的将小眼神不断瞥向兰沁。 果然,那女子很快看向了一侧还未及溜出去的兰沁,并就着兰沁转了几个圈上上下下的将她给打量了一番。 “她带着面纱,是不是长得奇丑无比?”看来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只见她凑近湛凌玉耳旁低语道。 凤染c凤颜听罢,狠狠的瞪向那女子,又转头瞪了那女子身后始终看戏的男子一眼。 “无论她长得美还是丑,湛某此生已然认定了她。”兰沁从来不知湛凌玉也可以靠演戏谋生,觉得他随时可以化了妆登台表演。 兰沁倒是不急了,很是闲适的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那女子听罢,看似很为难的望了眼兰沁,又望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最后仿佛是一咬牙一跺脚,道:“既然本小姐是后来的,本小姐不介意当小,让她当大。” 湛凌玉显然已经进入状态了,憋着笑瞟了眼兰沁,转向那女子道:“你不知道,她很是善妒,湛某也是无法,只是因为爱得深,离不开。”很明显,他是战火东引,想让那女子直接找兰沁。 那女子站在兰沁面前很是踌躇了一番,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兰沁望了眼日头,觉得自己的玉人儿今日怕是拿不到了,也不磨蹭,扫了眼湛凌玉,望向眼前女子道,“他骗你的。” “他不喜欢你?”那女子很是惊喜的抬头。 兰沁在沧月教时便已领略了女子嫉妒时的麻烦劲儿,她可不愿如湛凌玉所愿,惹火上身。只见她望了女子一眼,施施然走至湛凌玉面前,很是端庄的道,“兰沁竟不知能得公子如此爱慕,只是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时兰沁万不敢擅自做主。” 湛凌玉知道,兰沁这是在一本正经的胡扯,只见她上前很是亲热的将那女子拉至湛凌玉面前,温柔浅浅的道,“兰沁看着这位姑娘也是一片赤诚之心,且姿容美丽,公子先与她相谈一番,一定会对兰沁的貌若无盐生倦,到时又何谈爱得深,离不开呢,更不涉及大小之麻烦。” 说罢兰沁姿态端庄的于片刻间消失不见。 “她可是一点儿亏也不吃,长篇大论半天,丝毫没否认自己对她的爱慕,反而搞得仿若她将两个失意人儿凑在了一块儿”,湛凌玉望着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如此一番模样,倒像极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只见周遭看戏的一人指着那女子向湛凌玉道:“这姑娘也是好的,何必吊死在那一棵树上。” 那女子瞬间恢复飒爽干练,明媚开朗的模样,向着周围人抱拳道,“谢谢大伙儿!” “主子,方才那女子是炎戎小公主乌雅阿倩,乌雅阿倩身后的是炎戎二皇子乌雅阿坂。”凤染向着兰沁道。 炎戎与别国相比,最大的优势便是内部极为团结,且养精蓄锐多年,其势力怕是远超乌狄与六安,此时来大启,看来对大启的这摊浑水很感兴趣。 “皇上接见后,大启的几位皇子他们皆单独拜访过。” “但愿他们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夕阳西下,护城河映着茜色天空一片浅浅血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青木受伤(一) 那些逆水前行,身形疲惫的印记,谱成了多少挽歌与哀叹? 那些历经岁月,形古沧桑的容颜,有多少刻画出豁达与释怀? 我们曾在那自以为兵荒马乱的兵荒马乱中踌踌躇躇,顾影自怜。 我们曾在那伸手可触的温情前再三扭捏,三猜四忌,彼此伤怀。 在微暗的霞光里,我们执拗的以为这世间全是微暗,错失别人以欢颜,报之以欢颜的纯粹。 在黎明的曙光前,我们蛮横的将自己裹在一片漆黑里,拽着那一双双来自曙光的手一同入坠。 然而,当那一番正真的兵荒马乱到来,当那抹曙光再也遥不可及,那往日里的踌躇与自怜仿若一改扮巧扮弱模样,张着血盆大口,面目可憎。 近日,她心神不宁的厉害。 素和容青于刺杀一事调查过后的隐瞒,宁王妃的画像,十三楼暗网消息,这一桩桩件件似乎都显现出一个苗头,仿佛在告诉她,只要她肯,她便可以知道这层薄雾后的真相。 可是,她逃避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的逃避。 屋外似乎起了风,树影婆娑。 千年月照人,千年人望月,千年月是千年月,千年人非千年人。 月华已然皎洁,将摇摇晃晃的树影一点一点移上她那雕花窗棂,树形动而人神动,皆是不得静。 又是一阵刀剑相击,每过些时日,总要如此一番,她已然是习惯了。 梦亦凡离开以后,再没有人陪着她整夜整夜的品茗c看书c习字c酿酒或作画了。 她一开始想着报仇后便离开,而今却是牵扯了太多东西,那一点一点的温情,那不管自己愿或不愿,横冲直撞的介入,那 他们待她的好,她何尝不知,不过是怕了有朝一日的贪恋,不过是怕了该放手时放不开。 今晚的刀戟声持续的似乎格外久,可能是这一次来人功夫好些吧。 杀人的本领越来越强,救人得功夫越来越弱,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可是,有时杀人却是为救人,到最后到底熟错熟对到底也论不清了。 但倘或不杀人c不伤人便能救人呢? 到底没人回答她。 刀剑相击声停止,门外飘来一人。 “主子,是青木公子的人。”是尘潋的声音。 “何事?”兰沁落了画笔,画只完成一半:月色缥缈,危崖逐月,苍茫白雪,经久不融,似乎崖上白雪透出的丝丝凉意都看的清明。她浑身是血,一步步走向那危崖她近日总做这般梦。 “他们要见了主子才说。” 兰沁打开房门,晚风卷进屋内,屋内烛火跳跃着c跳跃着,终于只余一缕青烟。 “我家主子受伤了,昏迷不醒。”是青木公子身边的木一。 “可请了大夫?”尘潋见兰沁要出门,即刻取了披风与她穿戴。 “不便请大夫。” 这是兰沁第一次入青木府上,换句话说,兰沁极少去别人府上,除非不得已。 他的屋子里一丝烟火气息也无,连照明也只用夜明珠,而非烛火。 兰沁向来不喜用夜明珠照明,她觉得,若是家,总该有些烟火气息方好。家那种东西,她最是想要,哪怕假装,她也想接近一些。 浓浓的血腥味儿将屋子里的空气团团围住,夜明珠的光芒下,他面色更加如玉。 兰沁在她不自主的焦急中靠近青木公子的床榻,执着他的脉搏时手微微有些发颤。 “看来是时先中毒,以内力相伤后,中了剑。还好,伤得不重。” 就在兰沁喂他解药时,他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睁开那双银眸杀气十足的望向兰沁,然而只是一瞬,便合了双眸。 伤口很深,好在未伤及要害,兰沁在木一的帮助下,才将那身沾了血的衣衫与他脱掉,处理身上的伤口,上好药包扎起来。 然而最不好处理的却是他的内伤,若是往常,以他的武功修为,休息一段时日后,调理着便可以恢复。 可是,屋外嘈杂的人声,怕是他不尽快醒来都不行。 好在兰沁来时,便看见安阳城内各处被人举着火把搜查,便打开了门与窗,散了一屋子血腥味儿,并燃了青木公子往日用的熏香,此时若有人入内,倒也觉察不出有何异常。 “你们谁的内功修为高些?”兰沁望向木一。 “一部分暗卫被主子派出了,府内我等与主子的修习的内功相冲。”木一说完似是懊恼的低了头。 “你出去吧,想办法挡一挡外面的人。”兰沁边扶起青木公子边道。 小灵狐见兰沁要施功,两只小肉爪扒拉着她的衣袖,眼神里有急色。 “果然是通灵的,”兰沁轻笑一声,揉了揉小灵狐的小脑袋,道:“放心吧,他会没事儿的。” 她以为小灵狐在担心青木,熟不知小灵狐知道她不宜动用内功,而在担心她。 晶莹的汗珠一滴滴顺着她的面庞滑落,显然不是累的,而是疼的。 屋外的声响越来越近,她瞥了眼窗外,闭了闭眼,又加了一成功力,显然这已然是她的极限。 “五皇子府失窃,咱们都是当差的,还请通融通融。”五皇子府一护卫道。 “您的意思是我堂堂国师府会去五皇子府行窃?”要知道,青木国师向来是横着走的,他底下的人到底中气十足。 显然那护卫也知这国师府并不好惹,纵然他是皇子府的人,放低了姿态道:“不敢不敢,只是,咱们这都是秉公办事,如此,也不过是还国师府一个清白。” “我国师府向来清白,今日各位一到,便不清白了,您倒是说说又如何能还的了我国师府的清白?” “您看,这国师府上上下下都查遍了,只余这一间,我们看过便算了事儿,也好回去交差,不是?”那护卫说着将一包银两塞进了木一手中。 木一惦着银两,斜眼望着那护卫道,“你交不交差与我何干?” 那护卫见罢,又拿出一包银两塞进木一手中,“您看,咱都是给人当差的,何苦为难呢?” “此处可是国师寝室,”木一将这话说的极是暧昧,“你怕你家主子为难你,我不也怕我家主子为难我吗?” 那五皇子府的侍卫见木一的语气越来越松动,很是暗暗不屑,就算国师府的人,还不是见钱眼开,这次掏出的是几张银票,显然是比先前那两包银子多多了。 木一接过银票划拉了几下,让开路,向那护卫道,“你去敲门吧,我可不敢。”又是暧昧的语气,还外加了暧昧的表情。 其实青木在收到第一包银两时,便听见自家主子给他的暗号了。 在那护卫一步三回头,依依惜别般的神情中,木一又给好心提了一句,道:“你可得小心点儿,我家主子起床气很大的,说不定还会杀人。” 那护卫终于移到门边,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又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应答。 再次敲了敲门,仍旧无人应答。 他大着胆子推了推门,门应推而开,夜明珠将屋内照的敞亮,淡淡的熏香,是青木公子平日里走过时,空气里余下的味道。 他抬眼望向床榻位置,床帐有些晃动,隐隐可见里面男子与女子交缠的身姿,床榻边有如墨长发交缠落下,未等他再看得仔细,便听见男子的闷哼声,紧接着是一股掌风,可怜那侍卫直接给送出了门外。 木一见罢很是尽职的关了门,跳至还趴在地上没命吐血的那护卫身边,似是同情的道,“我就说吧,我家主子起床气很大的,好心好意,千阻万拦,你非要进去。” 周围其余护卫将那人架起来时,木一还在其身旁打着转儿啧啧道,“伤的可真重,不过你可得感谢我家主子,若不是看你们是五皇子府上的人,就冲你们打扰了他老人家雅兴,抛出来的怕只有尸体了。”雅兴二字,被他咬的极重。 五皇子府的一众听罢,只有在心中默默鄙视一番眼前这位极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幸灾乐祸的太明显之人,“简直无赖,将人给伤了,还让人表示感谢,偌大庆国,这也没谁了。” 一帮护卫簇拥着离开,却被木一拦着道,“你们不是说要还我们国师府清白吗,可清白了?” “清白了,清白了”被重伤的侍卫只想回去治伤,回答的极快。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你们一来,这国师府便不清白了,既然你们走时将这不清白带走了,那也不好再为难你们。”他说着不为难,却仍旧挡在那一众侍卫面前。 “是是。”那受伤的侍卫接道,划拉着欲离开。 “啧啧啧,伤的可真重。”木一不依不饶,还很是凑近欣赏了一番那人重伤的模样,摇着头叹惋。 显然,这受伤的侍卫大有一口血喷死眼前之人的念想,一忍,又忍,再忍,忍无可忍,终究无法,只能忍。 “行了,你们走吧,”木一看那受伤的侍卫已然不再理他,暗自运起功来,甚觉无趣,侧身让开。但终究还是很热情尽了主人家本分,道:“慢走啊!” 五皇子府那一众护卫有一瞬觉得,那人与红楼里的姑娘只差了一条帕子及一句,“下次再来啊!” 见罢,他们脚底生风速速离开,觉得今日这一冲击,对于他们日后进秦楼楚馆也莫名心生怯意。 木一显然不知自己此举,生成了一连锁反应:这些人平日里跑秦楼楚馆最是跑的紧,今日被他一吓,让那楼里多少姑娘没了客人,自然楼里的进项便会少了,如此那开秦楼楚馆的东家赚的银两也有所减少,可不得暗自伤神。素质稍微不高的或许还会咒骂一番,木一公子便如此给人咒上了。 可怜他劳苦半晚,不仅日后要给人咒上,此刻还得好生拿着银票与银两与主子交差,但是,他木一纵然只是个护卫,也是个有眼色的护卫,万不会此时去敲房门。 甚至他觉得,此时连站在房门边都有所不妥,向着庭院的树下很是善解人意的挪了挪,如此之举,引得隐身的一众暗卫一阵鄙视。 也是,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会明白,自家主子身上虽说不是致命伤,但也伤的不是很轻,即使榻上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怕是也有心而力不足。 当然,不怕死的,才会将那句“心有余而力不足”说于自家主子听。 “人走了。”兰沁望着撑在自己身上之人。 “嗯,”人不仅没下来,还卸了全身力气,直接趴在兰沁身上。 兰沁抬手欲推,却顾及他身子上有伤,不敢乱动,只道,“你身上有伤。” “嗯,你别乱动,就不会扯开。”青木公子如清风般的声音带着些暖意。 “无赖。”兰沁侧头看着身旁的小灵狐,两人眼神里竟都写着这两字儿。 “你躺好,不然伤口真会扯开。”兰沁掰了掰他的胳膊。 然而,毫无动静。 这招不行,只能换一招了,兰沁放软了语气道,“你很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果然,听见此语,青木抬头,边慢慢起身,边望着兰沁道,“压死你算了。”他是在为她动用内功的事儿生气。 看吧,兰沁就说,他那所谓的月下仙,所谓的靠近都让觉得是亵渎完全是骗人的。 但她终究是在乎他的,扶着他躺好,预备翻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发给人压在了身下。 兰沁觉得不宜让他多移动,看着他含着暖意的银色双眸半响,就着他的身子将头发向外抽,谁知这无赖死沉,压的实实的,压根儿抽不出来。 “你稍微抬一下。”兰沁又望向那双银眸。 青木公子听罢不仅没抬身子,还将已然渗出血的伤口晾在她眼前。 兰沁见罢,面上染了绯色,抱起旁边的小灵狐,轻咳一声,道,“谁让你做多余的事儿。” “多余的?”青木公子挑了挑眉,似乎想要显示一显示他的无辜,然而眼里含着的笑意将“无辜”的诚意给压了下去。 兰沁不答,他又道,“你说的是我方才抱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青木受伤(二) 兰沁不答,他又道,“你说的是我方才抱着你?” 见兰沁瞪着他,表情是她所没意识到的眉目含嗔。他着实想逗一逗她,接着道,“如不那般,他们肯定是要接了帘子察看一番。兰沁可是以为,青木是乘人之危之人?”他说话的眉目c表情c眼神表现得那叫一个月下仙。 兰沁不得不承认,她从没见过他在她面前如此月下仙过,连将要出口的“骗子”二字,也给生生憋了回去,只抱着小灵狐道,“他欺负我!” 小灵狐显然是愣了一瞬,用那毛绒绒的小肉爪拍了拍兰沁的手,复又望了眼青木公子。 青木公子看着小灵狐的眼神,那眼神已没有最初自家大哥眼里的睿智,他知道,必须送他回重楼了,否则时间一久,自家大哥的神识怕是要退化的厉害。 他接过小灵狐,替他顺着雪白的毛,又抬眸望向正与他处理伤口的兰沁,眼神暗了暗。 于别人或者别人的事,他总能不费吹灰之力于一片肃杀之中速战速决,可是一涉及兰沁,所有的事情总会出乎他的意料。 他有时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这般纵着她,反而是害了她。 可是一辈子呢,他总想要她能活成她想要的模样,哪怕一丝一毫也不忍心她受委屈,可是,看她现在的样子,却是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挣扎。 兰沁很少看见青木公子走神的模样,然而此刻却清晰的看见了他眼神里的无能为力和怜惜。 她早已不愿只活在别人的羽翼下,那样太弱,弱的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故而,青木这般眼神并非是她想要的。只见她伸了手在他额上,冰凉的触感立马让青木回过神来。 “看看你有没有发烧,一般受了伤很容易发烧的。”兰沁收了手。 “烧吗?”青木眼神里的表情淡去,染上了一抹暖色。 “不烧,”兰沁终究还是问出了口,“我让你这般担心吗?” 室内很安静,兰沁的眼神微凉,这是她平日里的表情。 “嗯,”良久,青木嗯了一声,抬手抚上她如玉面庞,接着道,“我本想说,你想做的我帮你做,可我知道,你总不愿意的。” “我们都有自己的路,有时,自以为会走一辈子的路,说不定哪个在那个岔路口就要结束。” “无论哪个路口,我都陪着你。” “你有想要的吗?” “有,我失去了那么多,终究还留了一些,终究还有你。” “我是不可靠的,你一定要留有余地,不然日后会痛的。”兰沁微微扯了扯唇角,附上了他放在自己面庞上的手。 “你若怕我痛,便替我留有余地,可好?” “我什么也答应不了你,就像我什么也承诺不了自己一样。” 问题依旧回到了原点。 “我带你离开,我会让你活的与我一般长久,可好?” “我前十二年的生活方式,与现在全然不同。” 青木当然知道不同。 只见兰沁又继续道,“当前十二年的生活方式变成目前这般时,扯得我生疼,如今已经八年了,可是我依旧很疼。而今离开”她轻笑一声,“不管再扯几年,我都没那般气力了。”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这般模样过生活,她早已不单单是为了复仇,她只是给活着找一个借口罢了!他最怕的便是有朝一日她成为这般模样。 他总想给她想要的,可是她并没有想要的。 她想要复仇,却又害怕复仇结束,那时她便一无所有,只等消亡。 他一直都明白,他能为她做的,唯有陪着她。 “青木,”兰沁将他的手放入被子里,抬眸望向他道,“如果有一天,我说如果啊,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非” 终究,这话她不曾说完,也是,当她隐隐发现自己并非自己的时候,已很是生厌,又何况一个与她一般讨厌季氏皇族的人呢。 她将自己覆在青木肩上,喃喃道,“算了,这样就很好” 青木不知她说什么就很好,只感觉她的泪沾湿了自己的肩,只明白她今日真的很难过。 他轻轻的揭开被子,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这次她异常的乖,只是眼泪依旧不住的沾湿着他的胸膛。 一夜无梦,兰沁许久不曾这般睡的安稳了。 抬眸,环顾四周,才想起自己并非在自己府中。 屋内很是安静,只有淡淡的熏香浅浅传来。 兰沁走下床榻,不远处放着一套衣衫,并一张字条,“右室有温池。” 早晚沐浴向来是兰沁的习惯,她去右室看了看,不得不赞叹青木公子可真会享受,偌大温池全由青玉铺成。 反正无人,兰沁便带了衣衫入了右室。 水汽藴韵,温度适宜,连池子里的香料也是她平日惯用的。 对于昨晚的失态,她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还好他不在。 刚好等她要起身着衣衫时,门似乎被推了开来,兰沁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青木公子,到底不方便随意开口。 那人似是明白她的心思,轻咳了一声道,“别泡太久,当心晕了。” 是青木的声音,兰沁顿时放心,然而下一刻,她便头疼了,方才害怕衣衫被打湿,放的稍微远了些,若此刻不走出池子,显然是够不着的。 可是,这终究不是她自己的房间,她到底怕那人一不留神走进来。 她很是懊恼的将自己泡在池子边盯着衣衫边想对策。总不能直接开口向那人道“你别进来”吧。 与青木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可是清楚的很,若如此一句,他一定会进来,而且还会戏虐于她的不坦诚。 其实,也不用她这么一句,青木公子久久听不见她的回应,也看不到她走出来的身影,以为真泡晕了,踌躇片刻,提着他自己宽大的袍子走了进来。 进来便发现,那女子将自己泡在池子里,很是凶神恶煞的盯着远处的衣衫看。 以青木公子的聪慧,瞬间便明白她此举所为何。 怕什么来什么,兰沁看见向自己靠近的青木公子道,“你别过来。” 青木公子很是听话的停了脚步,只远远看着她。 显然,兰沁觉得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指挥着人人连接近都觉得是亵渎的青木公子道,“你把那衣衫给我。” 青木挑了挑眉,瞟了眼身侧的衣衫道,“你确定要拿到池子里穿?” “呃好像的确不行,会湿的,”兰沁暗暗的想,复又立马做了决定,“算了,里面的湿就湿了,只要外面的没湿就好,回去换。” “嗯。”兰沁很是肯定的道。 青木公子这次却不那么听话了,直接拿了自己宽大的袍子在覆上兰沁身体的瞬间,将她从池子里给捞了出来。 兰沁还未及挣扎,青木公子便已然拿自己的伤口说事儿了,将那还略显苍白的面庞直接对向兰沁道,“你别乱动,我还受着伤呢?” 这话着实管用,兰沁身体一动不动,只动嘴道,“你赶快放我下来。” “嗯,”青木公子边回答,边抱着兰沁向床榻上走去,果然给放了下来,只是放在了床上。 看着兰沁瞪着他,他又是面露无辜的表情,“怎么了?不想下来?” 兰沁直接将床帐给拉了个严严实实,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麻烦青木公子再将衣衫给我一下。” “好。”青木公子盯着床帐眉眼含笑,回答的很是爽快。 这人要么便是极为了解她,要么便是善用心思。 这不过是兰沁初入青木府上,然而一切安排无一不是顺了她的习惯爱好的。 兰沁这有生之年除了对自己的父母兄长及穆轩极为用心外,对于其他人哪怕是自家表哥素和容青也只能说很是在意,而算不得用了心思。 青木公子更未得她如此相待过。湛凌玉曾说兰沁这人太过凉薄,这话其实不假,她可以对别人好,但绝不会到花费心思的对别人好的程度。 兰沁喝了半碗粥,吃了点儿菜,收拾妥当,扫了眼桌上精致的饭菜向着已然停止喝粥的青木公子道,“你这般对我好不委屈吗?” 青木公子夹了菜放至兰沁碗中道,“嗯,所以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儿。” 兰沁纵然觉得这话有些别扭,到底接了下语,微蹙着眉间似乎很是烦恼道,“我怎么样,你才觉得是对你好?” 青木公子听罢,叹了口气,又夹了一道菜与她,兰沁似是恍然大悟,也夹了一道菜放在他碗中。 “我的意思是你吃太少了,再多吃点儿。”能将月下仙青木公子搞得扶额,可见兰沁本事不小。 到底是藏在屋檐下的木一看不下去,探了头出来道,“兰沁小姐只要多陪陪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心情就好。” “这么简单?”兰沁向着青木确认。 “嗯,多做些我也不介意,”青木公子说罢,又道,“昨晚那些银两呢?” 木一很是肉疼的放在了自家主子面前,他就知道,自家主子绝对不会因着他说了句好话,就会对他好的。 兰沁看了眼青木推到自己面前的两包银两及一张银票,复又抬头望向青木公子。 “零花钱。”青木公子解释。 “这么点儿?”有人很是不满足。 “前几日给你的玉牌呢?” “这个?”兰沁掏了半天掏出一块玉牌。 “凡是有那玉牌上花纹的商铺c钱庄都能用。” “这可是我们主子全部身家性命。”木一又插来一句,他算是看不来了,只要在兰沁小姐面前说自家主子好话,这一定是对的,不用怕被主子罚,说不定日后犯了错,还会看在这面子上,免罚呢。 可惜了他的如意算盘,他家主子对他可没对眼前女子的良善,该罚的一下不曾少过。 其实兰沁一直以为,那玉牌,只是青木公子送她耍玩的,却不想如此之重,当下便不要了,道,“我兰沁名下的产业未必比你少。” “嗯,拿着你就更多了。”一拳搭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兰沁甚觉无力。 “银钱我并不缺,虽说尘展时常捂着胸口向我抱怨那黄白之物如何难赚,但凡是与我的从没有一样不精致。” “你是嫌麻烦,怕弄丢了吧!”果然,一句话让兰沁无话可说。 她向来不带这些东西的,而青木给的这个显然比较重要,又不是能随意丢失的。 然而,青木公子于她的每一份了解,每一份细心,对于如此兰沁,暖心之余到底是倍感沉重的,她怕终有一天会伤他太深。 她体会过那般得到又失去的私心裂肺的痛。 “你怎会被五皇子府的人伤到?”兰沁边与青木换伤药,边道。 “他府里藏着人,我去探了探。” “以你的武功怎会被伤?” “他们不仅用了阵法,还用了毒,府里藏了许多奇能异士,是我轻敌了。” “听说元太尉还在三皇子与五皇子之间徘徊?” “嗯,三皇子如今势弱,他在费力拉拢元太尉。” “三皇子能保下来吗?” “因为空氏?” “我不想濯雅姐姐有去无回。” “空氏准备借皇族之手洗清族内纷争,到底并非外人可插手。” “我知道,静观其变吧。” “嗯,这段日子,我们先别动手,七月之祸中的那些朝臣已处理的差不多,如今季明给了几位皇子实权,朝中势力均在重新列队,接下来便是一场皇族内斗了。” “说是皇族内斗,还不是要怎样用六大家族做文章,不仅皇上,仍旧不愿放过这些世家,连几位皇子似乎也是无孔不入。” “到底是大启臣民,且又是秀林之木,怎能做到毫无牵扯,只不过将他们所波及的危害极力将至最小罢了。” “若大启能多出几位任志峰,便会多几座容城”兰沁将话刚说至一半,突然变了脸色,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虽她在极力压抑,但细碎的咳嗽声依旧被青木公子听得格外清晰。 “她明知自己不能轻易动内功,却还用了十成的内力助我,”青木透过窗棂边望向窗外,眸色寂寥,边摸着小灵狐,“看吧,她其实对人挺好的,只是她自己却不知道,总觉得自己是在亏欠别人,岂不知她何尝亏欠过别人。” 青木公子明白,就如南容无一所言,她如今的身体除了续命一种法子,即使是大罗神仙降世,也难与她妙手回春。 他们只能等,待她命尽之时,才有可能是她重生之日。 若得重生,才是她真正欠他们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兰沁非钟 生而为人,无论何时,总有想要逃避的时候。 可生而为人,总有想要逃却逃不开的时候。 “郡主?”是一位妇人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轻颤,几分惊喜。 兰沁转身,四周除了自己与凤颜c凤染,便只有开口的那位妇人。 尽管兰沁对于自己的身世早有察觉,说是自欺也好,说是欺人也罢,她终究不愿正视。 就如此刻,她想着凤颜c凤染道,“你们认识这位夫人?” 凤颜c凤染摇头。 兰沁向那位妇人点了点头,转身欲向府内走去,她似乎很着急跨进府门,奈何今日府门外至府门内的距离似乎格外远。 她终究走得不够快,还是听见了,听见那妇人说,“郡主,老身是接生过你的王婆啊!” 凤颜c凤染看自家主子表情不对,上前想拦着那妇人。 兰沁抬眼望了望天,似乎觉得很是疲惫。 这种疲惫就仿若是,你在雪堆里埋了一个死人,你一直都明白,待雪融化时,那死人一定会被人发觉。你看着天气一天天渐暖,你眼睁睁的看着那死人的身形已见端倪,可你仍旧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盼着那雪别再融化。尽管你清楚的知道,你的愿望终究要落空。 罢了,人都找上门了,还要如何装的下去?还能如何装的下去? “王婆?”兰沁转身。 “哎!”王婆答了一声,行了一礼,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似是恍然大悟道,“看老身糊涂的,你当日还是个小娃,怎会记得谁接生的你。” “进屋再说吧。”兰沁望向她。 王婆踌躇了半响,才迈着脚步进了凤阳府。 显然,这王婆是辨的清的,她看得出眼前女子并没有多少成为郡主的高兴神态。相反,她眉宇间虽自始至终清冷,但在自己喊她郡主时,她的面上甚至闪过一丝不快。 若不是那人找到她,以她全家性命相要挟,她也不会违背当年与钟离夫人的诺言,将此事与别人说。 “可她那小孙子出生才六个月啊,白白胖胖的”想到此处,她望向眼前女子眼神里的犹豫少了几分。向眼前递给她茶水的女子讲起了当年事。 那是二十年前。 钟离夫人第三胎待产,恰一天夜里,其三妹宁王妃素和静嫣突携九月余身孕登门。 她说她走投无路,她说她永远不再回去,她说这孩子她不忍心留在宁王府,她说她不愿别人找到,她说 在钟离夫人,不,在见识过她此时情形的任何一人看来,这位尊贵的宁王妃看来过的极是伤情。 许是长途奔波劳累,许是心思郁结,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有些早产迹象。然而,生完孩子的当晚,她便留了书信,再不见踪迹。 钟离夫妇一边派人寻她,一边秘而不宣。 虽说这是宁王的孩子,但经过调查,宁王府当时的情形他们已是了解,且自家妹妹说,就算他们惧怕宁王府势大,不敢养,她也不会让这孩子在宁王府长大。 自家妹妹执拗的性子,钟离夫人是再清楚不过的。 许是天意,几日后钟离夫人产下一子,除了宁王妃生得那孩子面上有一颗与她面上一般的泪痣外,两孩子的容貌竟然一模一样。 且不说钟离夫妇本就盼着第三胎能得一个女儿,谁知又是一位男孩儿。而且两孩子竟然长得一模一样,自然是疼的紧。 而当时已然大兰沁与穆轩四五岁的钟离两位公子,看见如此雕琢的两个孩子,竟比自家父母还照顾的像模像样。 钟离一家对兰沁的好,到底并非幻觉,而是切切实实的,他们第一时间将对外称得了龙凤胎的钟离穆轩与钟离念慈入了族内族谱,他们教她所有能教的学识,他们给她能给的最好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兰沁执着的c毫无怨悔的想要用一生去报答他们十二年的好。 这位王婆,便是当年与宁王妃及钟离夫人接生之人。 如此秘事,想要人不知,最好的做法便是将所知之人灭口,然而钟离夫人到底心慈,让王婆起誓,搬离安阳。一直生活在钟离的势力范围内。 奈何,景武九年七月之祸发生后,于一片混乱中,这王婆一家被人带走,至钟离几位公子及他人回归,再去寻找,却已是人去楼空。 “你凭我面上的泪痣便断定我是宁王之女?”兰沁看着眼前的王婆。 “你这容貌,我以前见过。”说罢,王婆在兰沁的视线下低了头。她惊于这女子小小年纪,便有着这般清冷,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 兰沁知道,这王婆是在撒谎,她少时被父母兄长护的紧,甚至最后直接藏了起来,她如何能见她的容貌。但也到底没有心思深究,只道,“还有呢?” “郡主右手手腕内侧有七星痣。”兰沁当然知道自己手腕右侧的七星痣。 “谁让你来的?” 此话一出,那王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听着声音,这般重,一定很疼吧!”兰沁暗暗想。 窗外又起风了,卷的树叶沙拉拉作响。这身世从兰沁察觉开始,便一直躲着,费尽心思的躲着,可如今敞开了放在她面前,她反而觉得就这般吧。 不过,也只能这般了。 她有些冷,只想让眼前的妇人出去,好去床上躺一会儿。 可地上跪的王婆,仍旧不断磕头道,“还请郡主放过老身吧,老身一家人性命都在他们手中,老身的孙儿才出生六个月,白白胖胖的” 杀了她又如何,自己的事儿半分不会有变。 “你走吧” 王婆很是没料到眼前这位毫无烟火气,甚至冰冷的让人心生恐惧的女子竟就这般放过她了。这高官大族里的秘事,不知道还好,倘若知道,即使不死,怕是也要丢掉半条命的。 显然,这王婆是做好了丢掉半条命的准备的。 “跟上,兰沁不介意好好陪他们玩玩儿。”凤阳令暗卫应声而去。 “有些冷。”兰沁转身向着床榻走去。 凤颜c凤染面面相视一眼,道,“属下将火盆搭起来。” 八月天而已,虽说起了风,但屋外艳阳高照。 床帐外站着两人,兰沁想要忽视都不能,起身道,“将那安神的药给我取来。” 兰沁接过青阳递来的水杯,将紫阳找来的半瓶安神药全部给吞了下去。 从紫阳的表情便可以看出,显然,那瓶子里的药不是一次性用完的。 “我有些累,想多睡会儿,睡一觉就好了,”兰沁望了紫阳与青阳一眼,“你们还有事儿?” “王婆肯定是被人安排的。”紫阳道。 “嗯。” “钟离大人及夫人,还有两位公子都是真的。”他们是想说,父母兄长那么多年待她并非虚假。 “我知道。” “不管主子是谁,属下的主子就只是您。”青阳与紫阳双双单膝跪地道。 “难不成,你们还有认别人当主子的打算?”兰沁轻笑一声,合了床帐。 “属下看着炭火。” 南容无一进门,便看见兰沁的两个护卫,一边不断擦汗,一边加着炭火,屋内热的异常。 “睡了多久了?”南容无一向着床榻走去。 “一天。”紫阳见兰沁吃了太多药,怕出问题,着人去请了南容无一。 南容无一探了探兰沁的脉,并无大碍,回身望了眼屋外阳光,又皱眉看了眼炭火盆子道,“将炭火撤了。” “主子说冷。”是凤染。 凤颜也在一旁看着南容无一点头。 南林见罢,向着凤颜c凤染道,“我家主子说撤了就撤了,到底你是是大夫,还是我家主子是大夫啊!”说罢,三两下将炭火盆子撤了出去。 凤颜还欲说些什么,被青阳挡了下来,他也知,自家主子要的不是这炭火的温度,即使这将这屋子点燃了,也暖不了此刻的她。 “她怎会用了这么多药?”南容无一看向青阳。 “主子说她很累,想休息一下。” “很累?她可是见了什么人?” “并无。”紫阳说的异常坚定。 南容无一知道,对于兰沁的这帮护卫,若非他们想说,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 显然,南容无一的小厮南林也是看出,这些人没说实话,转头怒目道,“我家主子好心好意,你们别不识好歹。” 然而,对于他的跳脚,并无人理睬,纷纷走出了房间。 对于兰沁,南林本来是很友好的,那也是因着自家主子态度。 可是近来,他对她却是心生不忿,最大的原因便是,他的主子南容无一为了她竟然不爱惜自己,使用那药浴,那药浴里可全是毒。 最让他怨念的是,自家主子为她做了那么多,她竟然不知,还与那青木公子走的甚近。 每每她与那青木公子一处时,虽说自家主子嘴上不说,但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家主子不高兴。 她看起来真的很冷,那大把的安神药似乎也与她无用,她蹙着眉,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南容无一放了帕子,揭开被子,将她揽在怀里,仿佛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暖一暖她。她小时候在毒医谷,每每怕的时候便会钻到自己榻上,那时的她暖暖的像一团火。如今却是哪怕一团火包着她,也捂不热。 “回来了?”凉亭里,凤祁文熠放了手中书卷。 “是,已将王婆送回家中。”凤祁文熠的护卫道。 见那护卫欲言又止,凤祁文熠抬眸,“可是被跟踪了?” “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那护卫请罚道。 “谁的人?” “素和c钟离c还有兰沁小姐,三路。” “都没甩掉?” “我们的人一接触王婆,便已被素和和钟离之人知道,返回时,兰沁小姐派了凤阳令暗卫。” “素和与钟离之人没有阻止?” “兰沁小姐这几年一直在查宁王府,动静之大,素和与钟离怕是知道兰沁小姐已对自己的身世有所察觉。” “她总要面对的。” “既然兰沁小姐已知,主子此举,若被知道,她怕是会与主子生了嫌隙。” “她总在逃避,更何况,我此举并非仅让她知道,还要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季氏没有多少时间给我了。” “凤阳令暗卫会不会向她隐瞒?” “你说呢?” “他们向来只认令,不认人。” “凤祁那小子到底心急。”钟离族长弹着烟灰。 “这蠢事他做的越多越好。”钟离穆轩桀骜的道。 “他可不蠢,此举,凤祁进有机会让季明取消与皇族的联姻这一盟约,退可利用你大哥当年与他一诺,让慈儿进凤祁,到底慈儿出自宁王府。”钟离族长吸了口烟,白雾在他眼前画着圈儿。 “感情上的东西,我们给她的自小便是最为纯粹的,念慈最讨厌别人就此事利用她,哪怕有一成可能,她宁愿将此事做成交易,也不会搭进去她的一生。” “罢了,我们将她的身世封了这么多年,奈何她自己早已察觉,眼看无论如何都是封不下去了。派人跟着,别让她除了岔子。” “我近日出族一趟。”钟离穆轩起身。 “哎,这日子还要不要人安生了”钟离族长又弹起了烟灰。 “二姑母是如何考虑的?”素和容景望向绣衣衫的素和静嫣。 “你大姑母想让她入太子府。” “以宁王府郡主的身份,还是钟离家大小姐的身份?” “季明怕是已知她是宁王府郡主了,如果此时钟离c素和待她如往日般,那她就能顺利进太子府,若钟离c素和因着她是宁王血脉,而疏离她,那她进的便是凤祁一族。” “表妹没有别的选择吗?” “安贵妃与宁王府那位再撺掇些,她也有可能被送去和亲,依着盟约,不管凤祁想不想要,皇室血脉他们是娶定了。除了慈儿,皇室还有好几位待嫁女子,况且凤祁也未必只有凤祁少族长这一位男子。”素和静嫣眼神里是浓浓的不屑。 “如此说来,只要素和与钟离将表妹捧得高一些,至少她不用和亲?” “也不用进凤祁,季明不会让一个连着素和与钟离两大族的女子再去给凤祁锦上添花。” “听说表妹身子近来越来越不好了。”素和容景说罢,见自家二姑母的绣花针突然扎在了手上。 “到底是我害了她。”素和静嫣擦了擦若无其事的继续绣衣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流月之邀 月夜微凉,心潋神静,她于寝间与己言说,诸事不过如此,一步一步,无非结局。 晨光熹微,眉间心上,她于铜镜映愁掩烦,原来诸般事务,一寸一寸,皆是难熬。 “主子真要去五皇子府吗?”凤染将一支步摇与兰沁戴入云鬓发间。 “嗯,我很在意之前的‘五皇子府有鬼’一说。”兰沁虽看似与往日无异,但眉眼间到底没能掩住那抹心绪不宁。 马车平稳的穿过尚华街,街上人流如炽,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她平日里最喜一杯清茶在侧,透过窗棂,看着形形色色的人,面上形形色色的容,生动鲜活。仅是远远望着,也能让她心生暖意,也能使她静神凝心。 然而,近段时日却不同了,无论何事何物,无论她有多压抑自制,那放在心间,展在眼前的真相到底让她烦乱难安。 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存。 尚华街是平民街,走至尽头,便入了华容道,那里多是皇室王族的府邸,道上极少有行人,安静沉寂。 兰沁下马车,不想有五皇子在府外相待。 “竟让皇子纡尊降贵相迎,莫非有贵人?”兰沁暗暗想了想,不动声色与五皇子季椿见礼。 季椿一袭紫色常服,他在几位皇子中最是以待人亲和著称,此点与待人温润但时刻带着王族贵气的二皇子迥然不同。 他虚扶兰沁一把,距离不近不远,倒不至于让人生厌,反而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当然,这是在别人不了解他的情况下。显然此招对于兰沁明显不适用,在沧月教时,兰沁已然见识过他的狼子野心与劣性。 直到他领兰沁进府,兰沁才知原来让他纡尊降贵相迎的是自己。她本能的抬眼望向流月派来的侍女,却见那侍女在季椿与自己之间流连一番,复又多看了自己几眼。 “本王听闻兰沁小姐喜吃糕点,前几日得了一厨子,糕点做的极好,兰沁小姐待会儿可要尝尝。”季椿边走边与兰沁闲话。 “兰沁谢过殿下。”兰沁直觉这位五皇子没安什么好心,引着话题道,“听闻流月侧妃怀了身孕,兰沁在此恭喜殿下。” “嗯。”大概他是真的高兴有了孩子吧,眉宇间有些如沐春风的色彩。 见兰沁望向不远处凉亭,季椿眼眸转了转望了兰沁片刻,又扫了眼凉亭,道:“本王今日恰遇无一太医,邀他过府与流月诊脉。听说兰沁小姐的身体也是无一太医在调理?” “是。”兰沁收回眼神。 季椿见兰沁并无太多表情,继续道:“旁边坐的是皇姑母的女儿秦文君郡主,那丫头有意无一太医已久。如今看来,倒是郎才女貌,璧人一对。兰沁小姐觉得呢?” 远远望去,那女子面色含羞,眼神里全是小女儿家不曾掩饰的丝丝情意。南容无一仍旧是冷冷的模样,不过他一直都是冷冷的模样。 “若不用考虑太多,他们倒也果真璧人一对。”兰沁默默想了想,答道,“嗯,若是两厢皆有心思,倒是不错。” 如此不冷不热的回答,倒让季椿的猜忌之心少了些许,他原以为眼前女子与南容无一是有心思的。 秦文君见南容无一望着远去的季椿与兰沁,含羞的表情淡了淡。她与五皇子府的流月和沧玉琼走的近,早听他们说,南容无一待兰沁有几分不同,且自己也是证实过的。 她堂堂一个郡主,一介女子,为了让眼前男子多看她一眼,似乎将能使的手段都使了,可是眼前男子终究只是冷冷的。 她从沧玉琼处得了使皮肤过敏的法子,果然见效,让兄长秦文钟去太医院请这位无一神医过府为她诊治; 她让人打探他的踪迹,故意在他车架前扭脚,他却仅叫人将她送至就近医馆,匆匆离去。她让人跟上,不承想回来的人报说他去给凤阳府的兰沁小姐送药; 她故意在他面前安排刺杀,他一面让自己的兄长来接自己,一面处理刺客,只拖到她的兄长前来。 她知道,父母兄长不会同意她嫁给南容无一,因为他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太医。连一向宠爱自己的母亲都说,他与自己门不当户不对。 甚至为此还禁了她的足,这几日父母兄长已在为她甄选上门提亲的人,要不是流月怀孕邀自己过府,她怕是今日都出不来。 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她想知道在他心里可曾有过自己,如果,如果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她愿意放弃一切跟着他。 “无一公子可有爱慕之人?”虽大启民风开放,但作为一个闺阁女子,如此一句话问出,也要偌大勇气,秦文君面色羞红,咬着唇,不自觉揪着手中丝帕,双眼满是期待。 南容无一依旧是冷冷的表情望了眼秦文君。 “文君爱慕公子已久,这几日父母在与文君说亲,”秦文君神色暗了暗,又道,“文君就想问一句,无一公子觉得文君” 还未等秦文君话说完,南容无一起身道,“承蒙秦小姐错爱,无一有心爱之人。” “可是那兰沁小姐?”秦文君起身,身子有些晃,原来,自己知道与别别人承认完全是两回事儿。 南容无一抬脚欲离开。 “那兰沁小姐是要进太子府的,文君亲耳听父亲与母亲说起。”秦文君急急道。 回答她的仍旧是冷冷的背影,秦文君突然想起,每次见面,他给她的都是背影,而自己在他的背后望的再久,他也不会回头看她一眼,从来都没有。 她更想起,方才南容无一望向兰沁背影时的眼神,不同往日冷冷的,而更多的是落寞,是寂寥。她想她每每望向他的背影时,也是那般吧。 见秦文君突然轻笑了一声,竟然有两滴泪滑下,她的贴身侍女上前道,“小姐,长公主与驸马一定会给小姐找到比他更好的男子,小姐别伤心。” “我终于可以放下了,”秦文君虽说着放下,但依旧泪流不止,“从几年前第一次见他,我就对他动了心,可是他身边要么无人,要么便只有那兰沁小姐的身影。其实我看得出,他的面上虽一直是冷冷的,可与兰沁在一起时,他的周身总有暖意,他会耐心的侧首认真听那女子说话,哪怕一阵风吹过,他都会不着痕迹的侧身与她遮挡。” 秦文君坐了下来,捧着茶杯,那婢女与她擦着泪,茶杯里倒映着她的模样,容貌虽不及惊华c惊鸿双仙,但也青春靓丽,端庄闲雅,好一副大家闺秀做派。 “我故意安排的那场刺杀,他本就看出来了,却还是杀了所有我安排的人,并让大哥来领我,”秦文君继续道,“大哥说得对,他是烦了,才如此做让我死心。甚至大哥带我跟着他,看他匆忙离开去做什么。你猜他去做什么?” 秦文君不等婢女回答,继续道,“他去茶楼,与那位兰沁小姐坐在茶楼窗户的位置,静静地盯着街上行人看了半天,还害怕她饿肚子,在饭点儿的时候强硬的拉着懒懒的不愿起身的她离开。经过时,我听见他与兰沁说,你若不想吃别的,我待会儿给你煮面。” “他那般的人,竟然愿意为一个女子煮面!”她眼里的泪珠又不由自主的滚落,“可我就是不愿意放手” “既不愿,又何必放手。”是一个女子俏皮的声音。 “你说是殿下亲自在门外接的她?”流月边换着衣衫边向侍女道。 “殿下还说,兰沁小姐喜吃糕点,恰好咱们府里的厨子做的不错。”侍女动作极轻的为自家主子理好衣袖,小心翼翼作答,对于自家主子柔弱下的狠厉,他们这一众婢女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糕点吗?”流月想起自己与季椿提起邀请兰沁等人在府里做客时,季椿听后着人去找手艺好的糕点师一事,她阴恻恻一笑,“那本宫一定好生招待她。” 身后另一侧的婢女正与她理着一缕头发,她突然一转身,刚好扯着,只见她一回头那婢女脸上便是鲜红的巴掌印,竟然连打脸也用了功夫。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那婢女重重的磕着头,口里求饶的话语急切不断。 “蠢货,”流月抬脚便落在了那婢女心窝子上,只见她准备又给第二脚,却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来,“本宫听说你有一个弟弟?” “是是。”那婢女显然已知流月此时问她此话,并非好意,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本宫想让你去找几个人。”流月摸着自己的发髻,柔声道。 “不知娘娘要奴婢去找何人?” “越脏,越丑,越老越好,哦,最好是乞丐之流” “奴婢这就去。”那婢女在王府生活已久,许多肮脏手段皆见识过,联想前言已有几分明白自家主子要做什么,但,那是她管不着的,她只有自保,只有保住自己的家人便好。 “你最好快一点,还有,此事若让别人知道,仔细你那弟弟。”流月柔柔的向着屋外走去。 “是。” “娘娘,你不是说那兰沁小姐也识医毒之术吗?”流月的婢女搀扶着她。 “若往日,用药倒未必可行,但今日不同。”流月又是柔柔一笑,若忽略她眼神里的算计,当真担得起佳人一词。 “主子意思是她神思有些不宁?” “对,你没看见她方才坐了那一会已经走了好几次神了吗?”流月摘了朵花,轻轻柔柔的打着转儿,“我流月走至今日,全拜她所赐,在他们眼里她不是堪称仙子吗?我便让他们看看,他们眼里的仙子是如何在那一群肮脏下贱之人身下辗转承欢的,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她的话语温柔的令人毛骨悚然。 “娘娘不是与大长老要了些武功高强之人吗?” “本以为用药制不住她,才特意为她准备了那些人,可如今看来,本妃倒是高看她了。”流月转头向侍女,“听说方才来了几位皇子,在殿下书房?” “是。” “带会儿让他们一并来观赏观赏吧。”流月又是阴恻恻一笑,丢了那花在脚下,她所过,那花朵全然已看不出模样。 对于兰沁与流月的恩怨,到底还是因凤祁文熠而起。 流月自小爱慕凤祁文熠,奈何凤祁文熠权当不见。对于外界传言凤祁文熠当年摔了脑子,一顷变凤大煞神,她不在乎。说他不能人道,她也不在乎。可好几次,一向不近女色的凤祁文熠竟然提起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惊华仙子兰沁小姐。这一点,她可是在乎的。 作为女子,她对于自己的容貌以及如何得男子欢心的本事向来自负。可如今出来一个惊华仙子兰沁小姐,她到底想要看一看这位兰沁小姐是怎样一个惊华法。 听闻兰沁现居安阳,她带了护卫c婢女自凤祁一族赶往安阳,途中遇见了五皇子季椿,因着他也要到安阳,一路对她诸般照拂。 至京城里,连住处也给自己安排妥当,还带她游览城内各处。那晚,他们游船夜观景色,她本就酒量浅,尽兴处,不免多饮了几杯酒,醒来时,却是两人交颈而卧。她到底没经过此事,心里又已然放了人,惊吓之余悲愤万千。 五皇子季椿当即应允娶她为妃,只是她放不下那人。 她自小跟在那人身后,纵然他总嫌她麻烦。 她见他稍有不满,便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他喜欢的模样。 她知道,他作为凤祁一族的少族长,迟早有一天要娶皇室女子为妻,但她不在乎。凤祁娶皇室女子向来只是不得已,那些嫁入的皇族女子并不得族内之人待见。她想,百年之期到期后,她可以做他的妾。 可如今,为了来看一看他口中兰沁,却害的她失了身,她于他的最后一点儿念想也没了,她如何不恨。 当知道沧玉琼也讨厌兰沁时,她们一拍即合,恰好此时连老天也帮她们。得知兰沁要从安阳赶往钟离,且她身边的护卫也被一队队派出。 于是她们策划了北门派一事,与季椿合谋了栖溪瘟疫一事,以及让她失去玉佩,进沧月教。 每一步都为了让她有去无回,却不想最后成了她与沧玉琼的噩梦。 沧月教内,是她让她在自己爱慕的男子面前丢尽脸面,并逐出族;栖溪的青楼里她让她与沧玉琼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如今,她定要将这一切全部还与她,让她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你阴我谋 “沧玉琼小姐是想让小姐给无一公子下药吗?”秦文君的婢女道。 “嗯。”秦文君走的极慢。 “小姐方才犹豫不定,是动心了吗?” 秦文君并未回答,眉间微蹙。 “郡主身份高贵,万不可起此心思,先不论那无一公子医术高明,被识破,只说郡主您有闪失,日后不仅会坏了声誉,奴婢一众不得好死,那无一公子又是个没背景的,也定会被公主与驸马派人处理掉。”那婢女跪地道。 “本郡主不是没答应吗?”秦文君甩了衣袖向流月的院内走去。 那婢女看着进了院子的自家主子,踌躇片刻,向一旁的护卫道,“你去找世子来接小姐,我觉得今日似乎要发生什么事,若郡主出问题,咱们今日跟着的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护卫似乎也看出来了,立马转身离开。 沧玉琼望着要出府的南容无一道,“为了一个女人,大哥可是真的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南容无一转身看向沧玉琼,她虽已梳了妇人发髻,但面上俏皮的模样仍旧一成未变。宫家并非一个充满温情的家,然而,未发生他使用阵法造成族内百余人白骨累累之事前,他终究在那里生活了几年,那里也终究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而眼前女子便是他的家人。 “你近来还好吗?”兰沁说的对,南容无一就算表现的再冷,终究在乎宫家,终究在乎他的血亲,尽管眼前女子的父亲当年对他动了杀招,尽管她已被逐出宫氏一族。 沧玉琼显然没想到,一向冷冷的南容无一会来此问,愣了一瞬,复又是俏皮的模样,道,“挺好,换个地方说话?” 不远处人来人往,的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族里还好吗?”沧玉琼边斟茶边道。 “她到底是宫氏一族的人,本性不坏,只是一念之差吧!”南容无一看着眼前俏皮的女子暗暗想着。 “我过些日子回族里一趟,到时给族里说说,你还是宫家女儿。”南容无一接过茶。 沧玉琼听罢突然笑了,她笑着望向南容无一送向唇边的茶杯有一瞬迟疑,但终究撇过了眼。 “再说吧。”她仍旧笑着,但眼里有一丝戏谑。 南容无一突然看向杯中茶水,复又抬眼望向沧玉琼。 “安神的,我近日睡不好。”沧玉琼也瞥了眼杯中茶水。 “你喜欢兰沁是吧?”沧玉琼望着喝下茶水的南容无一。 南容无一听罢蹙了蹙眉。 “你们都对她念念不忘,连逍遥王也是。”沧玉琼瞥了眼同五皇子同行的逍遥王,“你说他要是看见她那副模样,还念念不忘的起来吗?” 南容无一看着沧玉琼的神情,终于觉得不对劲,立马起身,“你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沧玉琼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又是俏皮一笑,“既然你喜欢,我就留给你吧,好过你又同伯父一般,孤苦一生,好歹做了一场你的妹妹。” “你”南容无一趴在桌上,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茶水的确是安神的,可是杯壁上的花粉你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吧?”沧玉琼拿起南容无一面前的茶杯,笑的无辜极了,“我以为要费很大功夫呢,还想着要费很大功夫的话,便罢了,你孤苦便孤苦吧。反正流月已给她准备了一群人,她到底毁定了。” 见南容无一还在挣扎,瞪她瞪的费力,沧玉琼放了茶杯,“你也别这么看我,没想到你这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到底还是太过心慈。 其实你与兰沁一样无用,若只为复仇,以你们几人的智慧,及手中可用之人,想要他们死,并非难事。可你们总考虑了太多,什么族,什么家,什么人之类。 兰沁她虽说有睚眦必报之名,到底也让她给负了,沧月教一事,我近乎要了她的命,她却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我。流月一事,她说的是她的生不如死让她痛快,可到底还是因为凤祁一族的凤阳令一事与她有恩。所以她今日才有如此下场。”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南容无一似乎想要动用内力,却是一丝力气也提不上,只有额间大滴大滴的汗珠。 “你可别冤枉我,”沧玉琼站远了一步,“只有你这幅模样是我做的,兰沁那份儿,可不是我。 不过说来也可惜,如果她那位有旷世之才的大哥没有用自家弟弟和我的婚事做交易,来保全她。或者说,如果逍遥王没有因她而放弃我,我们说不定还能成为至交呢。毕竟她那人的性子,我倒是不厌。” “你又何必如此多行不义!”南容无一将手好不容易提到了石桌上。 “义也好,不义也好,我沧玉琼就是要心里痛快,你也用不着对我悲天悯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只当你是师哥,”沧玉琼笑的极是纯粹,“若是今日失身与你,以她的性子,定是不愿伤你,为了两族脸面,怕是会答应嫁你。可如此情形下娶到自己爱的女子,我倒是期待结果” 南容无一闭了闭眼。 “你别白费功夫了,”沧玉琼将一药丸塞进了南容无一口中,“这是情欢,放心,我减了量,一定会让你在她之前醒来。当然,事后你虽没有多少力气,但若想要无声无响的离开,还是不难做到。 到时,留下她一人给人展览也是可以的,至少牵扯不到你。”沧玉琼恶劣一笑。 “你们要如何才能放过她。”南容无一的面色已有些红。 沧玉琼似乎在认真考虑,突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大约是不可能了。” 她敲了下桌子,便有人突然出现,“你们把他送到竹林边的阁楼里。” “是。” “哎,我都这么困了,还得去那边凑热闹,真是辛苦!”沧玉琼轻轻打了个哈欠,向着流月院落的方向走去。 碧空万里,日光明媚,连带地上的一景一物也极是明媚。 熟不知这光越是亮,这影便越是暗。 “不知兰沁小姐觉得这糕点味道可还可口?”流月柔柔的问兰沁。 “嗯,挺好。”兰沁转向流月。 突然,一婢女将刚斟的茶水倾向兰沁手臂,滚烫的茶水在兰沁衣袖上还冒着热气。 那婢女立马跪地讨饶,凤染准备拉着兰沁衣袖看一看,兰沁敛了敛心神道,“没事儿。” “笨手笨脚的连个茶水都端不好,还不向兰沁小姐请罚。”流月即使是在责备那婢女,也是柔柔的语气,显得极为仁慈。 这一唱一和的,倒将心不在焉的兰沁唤回了神,她微笑看了看流月,又看了看地上的婢女,道,“起来吧,既是侧妃的人,兰沁一个外人自是没有罚的道理。” “自然是要罚的,都这般没规矩,我王府还如何待客,”流月向那婢女道,“你先带兰沁小姐去换衣衫,回来再领罚。” 那婢女领着兰沁七拐八拐,兰沁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停了脚步。凤染见罢,向着那婢女道,“不知还有多久?” “马上就到,就眼前这屋子。”那婢女慌慌张张的转过头。 “这位姐姐,你可知我家小姐去哪儿了。”凤颜办完兰沁交代的事儿回到屋内见兰沁不在,向旁边的侍女询问道。 “你家小姐是哪位?”那婢女看向凤颜。 “就是兰沁小姐。” “她的衣衫被茶水打湿了,方才去换,还未回来。”那婢女看了眼凤颜,又望向主座上的流月。 显然,流月也是听见了这边对话,道,“这么久了兰沁小姐怎么还未回来?” 下首除了秦文君,沧玉琼及季椿的四房妾氏外,还有吏部尚书文轩的两位女儿,西将军三位女儿以及元太尉之女等一众。 “你去看看。”兰沁对着身侧婢女道。 那婢女还未出屋门,便有一女子跑了进来,道,“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流月面上露出一丝严厉,有几分王府女主人的做派。可不是,季椿无正妃,她这个侧妃可是这王府里位分最高的女子了。 “兰沁小姐更衣的房间里”那婢女颤颤抖抖的低着头。 流月起身,柔柔道,“有什么,慢慢说。” “有,有人。”女婢女依旧低着头。 流月似乎很疑惑,开口道,“我们去看看吧,别出了什么事儿。” 一众浩浩荡荡的跟着那婢女向那屋子走去,流月余光见远处也有一众男子向这边来,嘴角若有似无的露出一丝笑意。 还未近房门,便听见里面传出细细密密的呻吟,以及粗暴的声响。 在场的女子,大体都明白些什么,还未出阁的几位姑娘面上染了绯色,暗暗低头。 “兰沁小姐可是在这里更衣?”流月望着身侧侍女。 “是,这里是客人的更衣室。” “兰沁小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这可怎么好。”流月似是很焦急,然而一句话便也定了里面是兰沁在行苟且之事的。 “侧妃娘娘好意请她,她却如此不检点,娘娘不必自责。”是西将军之女,她向来心直口快。秦文君暗暗看了眼流月,再看了眼沧玉琼,低了头。 “你们血口喷人,谁说里面是我家小姐,你才不检点。”凤颜性子到底急些,且功夫不差。 “放肆,你们在做什么?”是五皇子季椿身边的管家。 “殿下,您可来了,”流月向着那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兰沁小姐去更衣,谁知?”她停了下语。 “兰沁?”五皇子上前一步,身侧还跟着来看五皇子新得的一副字画的逍遥王,二皇子c三皇子c六皇子,以及秦文钟,屋内的情形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没看,怎么确定是我家主子?”凤染怒目而视,两眼发红,到底她也是害怕的。 屋内声响更甚,沧玉琼勾唇望着一众阴晴不定的脸色。 “就是,才不是兰沁姐姐。”六皇子也瞪着眼睛。 五皇子扫了眼一众女子,他身边的护卫看着便要上前,却被他呵道,“站住。” 此话一出,只见几位皇子及秦文钟,还有几位女子都望向他。 “都到现在了,他还想保住她,她偏不让。”流月上前,“殿下,还是让人看一看是不是兰沁小姐吧,也好还她清白。” 季椿转头看了眼流月,虽是平日里温和的表情,但流月到底明白自己的这位枕边人到底有多狠厉,她乖乖低下了头。 “不是兰沁姐姐对吗?”六皇子季韶望向逍遥王,他也开始害怕。 “不是,兰沁小姐聪慧。”逍遥王望向一侧一众女人。 女子的呻吟,男子的低吼越来越清晰,屋外一众表情各异。 “是不是,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三皇子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向门边走去,并一脚踢开了房门。 屋内极暗,许是旁边的石壁挡住了阳光的缘故。 显然,这一脚并未让屋内的人清醒,浓郁的气味瞬间弥漫了出来。 五皇子见三皇子看着他,终究打了个手势让身边的护卫进去。 “都是妾身的错,若今日不邀兰沁小姐来,便不会有此事,如今不仅让兰沁小姐难堪,还给殿下添麻烦。”流月娇柔的向着五皇子,一副梨花带雨摸样。 五皇子向来怜香惜玉,若是往日,见自己的这位侧妃如此模样,定要揽在怀里安慰一番,如今却不由心生厌烦,转了头。 “一定不是我家小姐。”凤颜赤着双眸,平日里那双总是无辜的眼神,此刻却有将人撕裂的狠烈。 “主子呢?”是尘潋,看来她来的极是匆忙,直接是翻墙而入,后面还跟着五皇子府的守卫。 由于不方便,今日兰沁本没有带尘潋等几位门主,方才还是紫阳不放心,离开时着人联系了尘潋,一来她是女子,好跟在兰沁身边,二来,她武功高。 “我出去了一趟,回来小姐就不见了,她们说她在那里更衣。” 凤颜话还未说完,尘潋便先五皇子派出的护卫闯入了那屋子里。片刻,尘潋便提了一女子出来。 “是小姐吗?”凤颜上前,声音有些颤抖。 空气似乎凝结住了。 “是又如何,本王这就向母后请旨,娶她入府。”六皇子季椿向着尘潋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众生百态 天空没有一丝风,空气纹丝不动,仿若时间便也停在了此处。 一众人的面上有神色凝重的,如逍遥王c五皇子季椿,有惋惜的,如二皇子季括c秦文钟,有不怀好意的,如三皇子季鑫c流月等,也有事不关己的,如秦文君,还有一脸痛色的,如凤颜c尘潋c六皇子季韶。 “噗嗤”一声轻笑,打破了这静谧。 众人转身,才看见方才轻笑的女子。 只见其一袭月色逶迤拖地烟笼玉兰长裙,裙带璎珞翩然轻舞,软纱轻挽,飘渺出尘。三千如墨般青丝撩了些许随意绾起,玉兰发饰微缀,双瞳若剪秋水,凭添几分灵动娇俏。灵动娇俏之余更是掩不住的贵气仙姿。与往日不同的是,手臂上染了血。 赫然是这一众人“紧张”了半天的惊华仙子兰沁小姐。 “诸位可是在找兰沁?”兰沁如往常般微笑着望向一众。 “通”的一声,流月丢下了手中女子,顷刻间便移到了兰沁面前,道,“主子,你受伤了。” “嗯,”兰沁望了眼远处被她丢下的裹了衣衫的女子,微笑道,“连你家主子也不识得了?” “没有,属下只是想给他们看看,并非是主子。”尘潋就着衣衫给兰沁绑起了手臂。 “你,你怎么在这里?”流月看着兰沁。 是啊,怎么在这里? 兰沁想起不久前。 那婢女领着兰沁七拐八拐,兰沁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停了脚步。 凤染见罢,向着那婢女道,“不知还有多久?” “马上就到,就眼前这屋子。”那婢女慌慌张张的转过头。 “主子,屋子里有人,不止一个。”凤染又警惕的看了看周围。 兰沁勾了勾唇,眼神里闪过一丝漠然,看着眼前婢女道,“里面的人是你找来的?” 那婢女似是吓了一跳,躲躲闪闪道,“里面有小姐换的衣衫。” “几个人?容貌可好看?”兰沁继续微笑。 “小姐在说什么,奴婢不知?” “看看便知道了。”凤染看似只与那婢女走在一起,实则已然钳制了那人。 至门边,兰沁打了个暗号,便有青阳出现,“去看看。” “七人,都中了春药,已神识不清。”青阳冷冷望了眼那婢女,他到底暗卫出身,仅那一个眼神,便已然能让人明白,对方在他眼里已是死人。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也是逼不得已。”那婢女拼命磕着头。 “逼不得已?”兰沁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瓶子。 “她用奴婢的弟弟威胁,小姐饶命啊!” “我也知此事不能全然怪你。”兰沁似是叹息。 “主子。”凤染以为兰沁要放过此婢女。 兰沁将药递与凤染,接着道,“可兰沁如何就活该得你们如此相待了?” 凤染见兰沁看向自己,立即将瓶中药倒出,塞进了那婢女口中。 那婢女似要扯着兰沁衣衫,兰沁慢慢蹲身,向着那婢女耳边,道,“放心,今日多有不便,但过不了多久,兰沁定会让你那主子下去陪你的。” 看着那婢女被丢了进去,紧接着是衣衫撕裂的声响,兰沁转身,她到底早已负了母亲取于她的“念慈”之名。 方转过拐角,便听见有人道,“你说,她把南容神医关在竹林边的屋子里做什么?” “赶紧走,别多嘴,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另一人接道。 兰沁抬眸,看见不远处沧玉琼笑的一脸明媚。 “是你关的他?”兰沁看向不远处的阁楼。 “是哦!”沧玉琼,她总擅用最无辜的c纯粹的c干净的模样,做出极残忍的事儿。 “你想要做什么?”兰沁忍住身体里的异样。 “你不是应该先管管自己吗?”沧玉琼俏皮的围着兰沁转了一圈儿,“你是不是还没弄明白自己中的什么药?” “是你下的?” “怎么会,只是听流月说你要来,我便帮她制了这药,毕竟寻常药与你无用嘛。虽知道你不会轻易着了她的道儿,可如今看到结果,总还是让人很不爽。”沧玉琼面上似是有些不满,转而又是一笑,“你千万别问我要解药哦,我可没有。” 见兰沁要走,她笑着似是好心道,“以你怕是不愿找个男子解掉。不过忍一忍也就过了,每次忍个两三日,每月忍两次。虽说冷似处千年寒冰室,热似烈火焚烧,两两交加,极是难熬,但以你的耐力,我想就算疼的撕心裂肺,也定然是能熬过的。 玉琼知道无一神医医术高明,定能为你做出解药,不过至少这一次,你可得好好尝尝这滋味儿。毕竟沧月教一事,兰沁小姐的耐力,玉琼很是佩服,早想向你讨教讨教,看看你的忍耐极限在何处,故而特意费心为你研制此药,兰沁小姐可别让玉琼太过失望哦!” “兰沁很庆幸。”她的眼神如往日般漠然。 “庆幸?” “庆幸你给了兰沁杀你的理由,不用觉得对不起无一,不用心生愧疚。”兰沁说罢向着阁楼走去。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沧玉琼咯咯地笑,极是毛骨悚然。 “主子,我们回去吧!”凤染看向面色不正常的兰沁。 “带无一一块儿走。” “沧玉琼就是想让主子去那阁楼里。”青阳面上满是急色。 “我知道,但无一到底是她兄长,她与他下的药,我或许能解。若真被丢进去一个女子,到底委屈了他。” “可那是她的兄长,她怎么会。” “她会的,你看那边。”果然,阁楼不远处站着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显然不知是从哪个楼里带来的风尘女子,沧玉琼就是再逼她。 很明显,她是在挑拨兰沁与南容无一。 阁楼里满是灰尘,南容无一似是挣扎着往外爬,他向来最是喜洁净的,此时却是衣衫处处褶皱沾满灰尘,然而也仅让自己从床上落到床下。 “你快离开。”南容无一望见是兰沁,闭了闭眼。 兰沁知道,南容无一最是自持,定是不愿自己看见他这副模样。她将他扶起,探上他的脉搏,他那般自制力好的人,如今也有一丝轻颤,看起来药性已然发作,感觉他挣扎着想要远离她,兰沁眼神闪过一丝暗芒,随即轻笑道,“你别乱动,我也中了药。” 虽然她的话说的轻松,但南容无一看得出,她终究是不轻松的,鬓角有细细密密的汗,面上也染了绯色,室内一时变得旖旎。 “情欢?”兰沁有些惊喜。 南容无一点点头。 “还好有解。”兰沁将从袖中取出解药喂入他口中。 “凤阳令的人到了吗?”兰沁转向身侧的紫阳。 “到了。” “带他离开,”兰沁让开位置,让紫阳带他走,复又望了眼他平日清冷,如今已染上迷离之色的眼神,向着紫阳继续道,“此药发作的快,这里离国师府近,带到国师府,泡入冷水中。” “是。”紫阳望了眼兰沁,又看向青阳,蹲身欲抱起南容无一,却见南容无一抓着兰沁衣袖。 “你”南容无一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与往日无异。 “你什么,放心,我不会拿你当解药的。” 对于这个时候还故作轻松开玩笑的兰沁,南容无一闭了闭眼,道,“不走吗?” “还有点事儿,待会儿就走。” “她们改日再处理。” “我知道。” “小心点儿把面纱戴上。”南容无一方才也碰了她的脉,她中的药离药性完全发作还有一个多时辰。且知道兰沁从五皇子府凭空消失不合适,不能与他们一道。 兰沁转头,见一众护卫皆低着头。 她的确需要将面纱戴上,她本就容貌惊为天人,如今中了这情药,虽药性只发作了一点儿,但如此媚态,怕是难有几人能招架。到底,她那双眸平日里便是沉澈潋滟的,且又有些漠然,如今倒也还好。 阁楼外,竹林随着风沙拉拉作响。 兰沁缓了一会儿,突然将一匕首扎进了手臂。 “主子。”凤染一声惊呼。 “没事儿,虽说这药性发作的慢,但难保一会儿不出状况,到时这伤可以让我清醒一会儿,”兰沁起身,向门外走。 阁楼不远处,已有人浩浩荡荡的朝那房子走去,兰沁望向那处似是自言自语道,“明明说过坏事做多了会做噩梦,他们还老是逼我。” 偌大后院,巨大石壁很是煞风景,不知是否错觉,兰沁一瞬听到那石壁里有动静。就五皇子府有鬼一事她虽今日有意打探一番,可这府内看似无守卫,但实际戒备森严,连那些剪树枝之人都个个功夫不俗,到底并非她轻举妄动的地方。 对于流月看见兰沁从他们后面出现,一瞬不可置信的问题,兰沁虽在微笑,但沉澈潋滟的双眸里满是漠然。“那兰沁应该在哪里?” “没,本妃是说,兰沁小姐没事儿就好。”她故作镇定。 “嗯,兰沁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兰沁望了眼那房门前被提出来的一众,向着流月道,“但兰沁极是感谢侧妃今日相邀,让兰沁好生体验了一番众生百态。” “你胳膊没事儿吧!”六皇子季韶看着兰沁。 “说实吧,其实挺疼的。”兰沁望向季韶。 “哼,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儿心吗?” “我挺省心的吧!”兰沁不确定的望向尘潋。 尘潋看着兰沁并不作答。 “尘潋姐姐向来不会撒谎,小姐就别逼她了。”是二货凤颜。 兰沁轻咳一声,向着五皇子及流月道,“兰沁身子不适,先行告辞。” “殿下,他们全部中了春药。”是五皇子府的府医。 五皇子季椿听罢,看向兰沁。 “殿下还是别看兰沁的好,兰沁也中了药,靠着手臂上这一刀,清醒了许多。”兰沁移了移自己的手臂。 “这婢女是带你去更衣的,如何她会如此模样?”流月道。 “侧妃的意思是,兰沁在你的府邸给你的婢女下了药,还费心找来如此男子上演这么一出?”那七位男子一看便是费心挑选的,怕是安阳城内老c丑c脏的集合,兰沁依旧微笑,“还外加给自己也下了药,结果又给自己这么一刀?” “兰沁姐姐是吃饱了撑的吗?”季椿一副小大人语气。 “这个是挺考验智商的,”兰沁转头,向着五皇子道,“不知殿下怎么看?” “本王一定查清楚,给兰沁小姐一个清白。”季椿望了眼流月,其实在场的有些脑子的人,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更明白兰沁为何不愿深究,一是不想更深的被扯进去,惹的一身骚;二是,她终究势单力薄,而这位流月又怀有身孕,季椿再如何也不会严惩他那位侧妃,不过是找个人替罪罢了,可兰沁要的岂止是如此。三者,兰沁也已中了药,实在不便在此时留下来去讨一个并非她想要的结果。想要一个人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多得是办法。女子声誉终究很是重要,她犯不着在此弄脏了自己。 “殿下说笑了,兰沁很清白。”兰沁此话说的极是认真。 “小姐不是也中药了吗,本王让府医给小姐看看。”季椿道。 “验验看兰沁中药了没有也好,免得日后麻烦。”兰沁以为季椿不相信她说的话,便有凤染覆了纱在她腕上,那府医在自家殿下黑的快要滴墨的脸色下上前。 片刻,那府医收了手,抬眼望了眼兰沁,向着五皇子季椿道,“兰沁小姐中的药极为霸道,小人无能。” “不怪你,这药确实不好解,”兰沁又捏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血像从沾满水的帕子上被拧出了一样,兰沁在一众异样的眼神中,施了一礼道,“兰沁失礼,先行告辞。” “王叔,我们去看看兰沁姐姐吧!”季韶望着兰沁已然离开的身影。 “你不是要去请你母后的旨,娶她进门吗?”逍遥王嘴角含了抹笑,望向季韶。 “她今日若出了事儿,日后日子定会不好过,那本王便护她一辈子。可如今她没事儿,她那么不让人省心的,本王才不没事儿找事儿。”季韶又是一副小大人模样。 “是挺不让人省心的。”逍遥王想起她方才一把狠狠捏向自己伤口时的模样,望了眼天幽幽道,“也够狠。” “倒是烈性子,”二皇子季括望向逍遥王,“听说母后准备让她入太子府?” “嗯,皇嫂是有此意。” “父皇也同意了?”二皇子季括继续道。 “之前是同意了,不过,之后嘛,看她还有没有这个价值。”逍遥王的话语几位残酷,甚至带着些许冷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为所欲为 “祸福与共。” “幸与不幸毗邻。” “得与失的撑杆素来平衡。” 人们说这些话时极是笃定,奉为真知。 可见,此一番,大多人们是历了一场或几场的。 我时常忍不住的想,那司人世诸命之神到底是怎样的性子? 是漠然只识公正的吗?这般倒也还好。 是心怀悲悯的吗?这般倒是苦了他。 抑或是最喜恶作剧,极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我最害怕他是这般。 因着,我在这人间每一步每一步都走的极是认真,极是用力;我的每一抹喜怒哀乐都动着心,牵着神。可他却高高的站在那里眼里面上掩也不掩他的嘲讽,这使我羞愤。 我不得不觉得自己仿若一个神智失常之人,一个实打实的疯子。 故而,我迫切的想知晓,那司人世诸命之神再次落笔命运之簿时,是否对眼前的这片到底不是最坏的光景露出了他那不屑的嗤笑? 但倘或,这司命之神真是一副睥睨众生相,我又该如何呢? 是要顺着他,还是要逆着他? 大抵,我只能顺着他罢,因着我总在他的笔下。 倘若如此乖巧,我总要心生不甘,不,我是心生不甘的厉害。 可,不甘还能如何? 要不要管他如何呢,我权且疯一场? 如此,如此,好么? 诸般,诸般,谁知道呢。 “别乱动,小心针”话音还未落,女子那白皙的背上又多了一抹血红,一个,两个,三个已有八九个之多了。南容神医大抵是从没料到,某天会因施针技法一事砸了他的神医招牌。 床上的女子动的厉害,作为贴身侍女,凤颜c凤染顾虑c心疼颇多。 一者是床上之人是自家主子,二者,她们皆是习武之人,按照眼前南容无一的要求摁的自家主子力道大了,她那凝脂般的肌肤上便瞬间出现红痕,摁的轻了,她挣扎起来便会触了身上银针,划破身子。 她们甚至将她绑起来,可她挣扎着挣扎着,仿若骨头都要给勒断,又不能点穴。 凤颜c凤染互相瞧瞧擦了擦汗,抬眸看了眼已停止施针立在床边的南容无一,她们从没见过这位面色总是冷冷的神医被人折腾到如此模样。 那平日里清冷的身姿,如今倒像是冒着热气。泼墨长发有些凌乱,如玉面上染了红晕,连平日里最是冷冷的眼神,此刻也有些不正常。 “你们出去。”南容无一收了银针,拉过被子将兰沁裹了。 凤颜c凤染面面相视,她们知自家主子与南容神医关系匪浅,但如今自家主子现下如此模样,而南容无一虽说是医者,但到底是男子,她们觉得就此离开实为不妥。 若是平日里,南容无一断不会再与她们废第二句话,但今日终究有所不妥,他将床上还在乱动的兰沁紧紧地卷在被子里,冷冷的声音道,“你们是在怀疑我?” 是啊,他南容无一有他的自尊,哪怕是爱极了眼前女子,也断不屑在此时乘人之危。 夜明珠将屋子照的如同月宫,静神香气从香炉里袅袅飘出,散在屋子每一个角落。 然而,这静神香到底没让床榻上之人静得了多少神。 尽管青木公子以最快的速度将兰沁从五皇子府带回,按照南容无一所需飞速去找解情毒所需药材。然而,当南容无一再次探脉药性已然发作的兰沁时,到底明白,至少这一次,无论有无解药,终究是派不上用场了。 沧玉琼与兰沁下的情毒并非俗物,一旦处于发作过程中,所谓解药不仅解不掉药性,反而会加重毒性。且全然发作时,绝不会有人还能留得一丝清明,眼前的兰沁可不就是如此。 她此时情动异常,尽管他因以毒养身之故,身上早已没有了常人温度,然而此刻,身体依旧灼热的吓人。湿了衣衫的香汗与处子的馨香形成一股热潮,直撩拨人的感官。几缕如墨发丝湿哒哒地贴着她那精致的染了别样绯色的面庞,妩媚异常。连平日里虽沉澈潋滟但总是深沉漠然的双眸,此刻也满是情欲。 南容无一到底被撩拨的情动,他将贴着自己不断乱动的女子紧紧砸在怀里,闭上眼,平复了片刻。复又放开,将她扯得凌乱的衣衫理好,颤着手将那带子一个个绑了起来。 看来她先前大抵还是在克制的,娇艳欲滴的唇上硬生生多了几个牙印,唇瓣已被鲜血染红。而今她怕是真的一丝清明也无了,若有似无的呻吟从她唇间溢出时,向来自持的南容无一猛然间觉得脑子里几根弦齐齐断了,气血翻涌的厉害。 他想闭上眼再压一压身体里的异样,却是终究不能。 “沁儿,别闹了,听话。”南容无一从不知自己的声音竟然可以这般温柔。 可眼前的女子此刻哪里听得进去只字片语,扯不动自己衣衫,却去扯旁人衣衫。 南容无一面上绯色更甚,眸中欲色深沉,突一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固了女子的双手,许是如此贴的更紧了,他身下之物竟忍不住颤了颤,他急促的呼吸着,不敢乱动。 两人如瀑长发交缠着散落在巨大的床榻之上,他突然记起曾看过的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许是因着担心兰沁头上的发饰磕着她,许是别的原因,他伸手取下她发间坠物。身下女子已然扯开了他的衣衫,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啃着他的胸前,脖颈,他又是一颤,埋头看向女子面庞。 他松了她的手,蜻蜓点水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似是说与身下女子,又似在喃喃自语,“就这一次,哪怕此生就这一次。” 话毕,他再次吻上了她的唇,温柔缱绻,吞了她所有呻吟。 屋内静神香袅袅,屋外一丝风起,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见一个影子落入房门前,他抬手欲推开房门,却听见屋内一男子的闷哼声,紧接着是压抑的粗喘声。 见不远处兰沁的两婢女低头站着,他知道屋内是谁,银色的双眸杀意四显。 屋内,女子魅惑的呻吟充斥着他的耳膜,良久,他定了定心神,推门而入,随后速然关门。 尽管屋子里有静神香的气味,有女子魅惑的体香,有男子身上原本的药香,然而终究没掩住那味,青木脚步一顿,将手中药材放在桌上,径直向着床榻走去。 越是近床榻,那味道越是浓郁,纵然淡然如月下仙的青木国师,揭床帐那一瞬,骨节分明的手已然有些颤抖,直至看到床上景象。 兰沁的美,素来是毋庸置疑的,就算如总是冷冷的南容无一,如月下仙的青木公子,也不得不承认,即使他们并非重色之人,甚至可以说有些清心寡欲,也时常忍不住在她面前沦陷。 而原本就美的不可方物的她,如今因中了情毒,情动非常,到底并非常人可以抵挡。 床上的南容无一已然任由着兰沁为所欲为,只要她不将她自己的衣衫扯得不堪入目,他也就由着她在自己身上胡乱折腾了。 南容无一看见青木时,先是有一瞬的尴尬,而后明显松了口气。将兰沁凌乱的衣衫与她理好,用被子紧紧将她裹住,下了床。 青木公子望了眼床上如同粽子一般的兰沁,又看了眼理自己衣衫的南容无一,道,“房间里有沐浴的地方。” 南容无一方想拒绝,看了眼床上的人,再看了眼自己,明白自己这般出去极为不妥,便望向青木公子道,“药性已然全部发作,就算此刻做出解药,也不能用。这一次只能看着她如此了,我收拾一下准备施针c药浴。” “多久能结束?”青木眼里全是冷冽。 “两三天。”他向来冷冷的眼神里,此刻也闪过一抹狠色。 “五皇子府的事儿,我已让人在处理。” 南容无一知道青木公子可并非行事前要与别人讲之人,如今告诉他,不过因着沧玉琼到底是他妹妹。他不会让他去动手,反之,也不会为他而放过她。 纵然,兰沁日后的续命朮需要他南容无一,他仍旧是如此霸道。 “五皇子府里的事,她似乎知道不少。” “定会让她都吐出来,也省的再继续下去污了你宫家门楣,或是给你宫家带来灾难,毕竟她知道宫家的事儿也不少。比如她手中那张你宫家隐世地图,再比如你为宫家有续命命格之人。”青木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兰沁只余了嘴拉着他的手臂咬的极狠。 南容无一终于明白,为何突然间族内派出杀手非要置沧玉琼于死地了。 “地图在何处?”南容无一在清楚不过,宫家隐世的地图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定然会引来灭族之祸。 “此刻怕是已在你宫家人手中,”青木将渐渐安生的兰沁面上的发拨了拨,轻描淡写继续道,“既然已然漏了地图,还是早做打算的好,谁也不知会不会有第二份儿。” “帮我宫家你有何好处?”南容无一可不会单纯的认为眼前这男子是好人,尽管他是无论曾经还是现在最配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钟离家二公子。 “一,你能与沁儿续命,二,她终究是你宫家人,我无心与你宫家为敌。”青木似笑非笑望想南容无一。 “我要不要与兰沁续命岂是你能左右。”南容无一并非可随意拿捏之人,如今听到他称兰沁为沁儿,更是不快。 “你活着,这是最低限。”青木落了床帐。 水声响起,兰沁许是之前闹腾累了,至青木回来之后,她倒是消停了一阵子。然而,此刻已然状态如前。 青木坐在她身边,也不理她,任她将裹着的被子笨笨的退开。 南容无一之前与她理好的衣衫,又给她扯的凌乱。 青木看见她身上并未有特别的痕迹,心下安了些。 她爬起身,如墨青丝凌乱的散落周身,将她衬托的妩媚极了。她眼神迷迷离离的看向眼前男子,似是有了一丝清明,唇间满溢的细细碎碎的呻吟中浅浅吐出,“青木”二字。 然而只是一瞬,眼神里已然没有了那丝清明,她又开始扯自己的衣衫,并喃喃道,“热” 精致的锁骨,凝脂般的手臂,眼看着她的手落在了那肚兜外的小衣上,青木揽了她在怀中,将身后的带字与她打了死结。 扯不开自己的,总可以扯别人的吧,她开始转战面前男子的衣衫。青木由着她扯了他的腰带,落了袍子,温湿的手伸进他的里衣。 床帐里还未散去的那男子的味道,明显仍旧令青木很不爽,那味道青木清楚知道是什么。 他也不管眼前女子如何动作,只看了她上身并未有欢爱的痕迹,又撩开她的裙子,卷起里裤,玉腿白皙,也无痕迹,他再望了眼前与他衣衫奋战的女子,手探进了女子的里裤,那里已然是湿的。 兰沁被放倒,他吻上她的唇安抚片刻,悄然退了她的里裤,盯着那里片刻,看来南容无一果然没有要了她的清白,此时,他才终于不再忐忑。 与她将衣衫理好,她如今比方才还情动的厉害,娇媚的模样令青木有些不敢直视。 但她难受的模样,终究令青木心疼,他有意替她舒缓舒缓,吻上她的唇,吞下那魅惑的的呻吟,抚着她轻颤的身子。可显然,他这是在折磨自己。 她的情动不但没得到压制,反而更甚。他身体的异样,让他明白,再这般下去,他定会把持不住。 青木停了动作,压抑住眼里的欲色,可额上细细密密的汗,让人一看便知他忍的辛苦。但他明白,他纵然再爱她,也不能在现下要了她。 可眼下的兰沁却是早已失了神智,她全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一味的只向着眼前男子点火。她吻上他的唇,他的颈,甚至找死的咬了咬男子的喉结。 青木一个激灵,忍住身体里的冲动,迅速咬上了兰沁衣衫已然滑落的雪色肩膀。又将她紧紧砸在自己怀中,平复片刻道,“你就是这么撩拨的无一泄了身?” 眼下女子但凡有一丝清明,就是将自己丢进暗室里生生折磨个几日,也绝不会在别人面前这般。很明显,她早已混沌,哪里管的着你是在生气还是在吃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好生霸道 青木公子此刻终于明白,南容无一为何方才任由她动作了,显然,一个人点火,总比两个人点火强,至少另一个人还可以运功让自己灵台清明,或念几句“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等佛语清清心,尽管后者并非有用。 兰沁的动作毫无章法,全程大多时候都在与别人的衣衫较劲儿,寻温度低的地儿贴。 想到她方才在南容无一面前也这般模样,青木一双银眸又是风云变幻良久。 若是木一看见自家主子如此模样,一定会为南容无一祈祷,多亏他是神医,多亏他有续命命格,多亏他到底君子,多亏说到底是兰沁对他上下其手。 “真想就这么让你为所欲为,看你还对不对我负责。”这话青木虽是对着兰沁说的,然而似笑非笑的眼神却看向南容无一。 南容无一面上虽不显,扎针的手一歪,生生落在了青木摁着兰沁的修长玉指上,他很是随意的拔出银针,冷冷的c慢条斯理的道了句,“摁好。” 看吧,对于医者,还是不要随意惹的好。 青木听罢,听话的将乱动的女子摁好,只是女子身上被他摁的地方赫然出现红痕。南容无一手指动了动,抬眸扫了眼兰沁肩上青木咬后的牙痕,以及方才手下的红痕,知道他这是做与他看宣布所有权的,语气冷冷的道,“她如此模样,哪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她最好永远不知道。”青木那双如冰刃般的银眸扫了眼南容无一。 自流月作妖后,季椿打杀了那婢女及一众与其苟合之徒,虽说五皇子府内外近几日并无太明显异动,然而他心里终究有些不安。因他明白,对于此事,兰沁之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虽是怜香惜玉之人,但对于不安分的香与玉,他自有他的狠厉。 还好流月出自凤祁一族,虽说她已被逐出族,然而她的父亲于季椿的大事却是极为可用的。就冲着这一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季椿就该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仅如此,他还得好生护着她,万一出差池,他所图之事便是少一个助力。 季椿当然也知,此事沧玉琼脱不了干系,可沧玉琼已答应与他合谋,他要她手中的宫家隐世地图,而她本身医毒两朮及阵法修为也不容小觑。 沧玉琼的条件是要宫家不复存在,当然这也是他季椿要的,这六大家族他拉拢不来,但若是有机会除掉,如了季明所愿,他便能从季明那里得到更大的信任与权利。 如此,他便能向着那至尊之位更进一步。只要得了那位子,还怕得不到他想要的吗?还用得着担心日后惊华c惊鸿双仙成不了自己的女人么? 想到此处,季椿更觉得自己得去安抚一安抚他的这两位女人,再将她们的守卫加强些。 但他到底嘀咕了对手的无孔不入。 沧玉琼甚至查不出自己是何时中的药,但中的何药她却是最清楚不过的,那便是她父亲当年研制的百日春。 说来讽刺,她的父亲宫家二子,当年使尽手段娶了自己母亲进门,府中甚至不曾有一位妾氏。然而,他父亲玩儿死的女人却不计其数,这百日春便是他为此事特意研制。 百日春顾名思义,中了此药需与男子欢好白日,然而结果却并非解的了毒,而是白日后那女子定会死于交欢之床。 凡是被他父亲碰过的女子,要么是他亲自下这百日春,要么是她的母亲下了药丢给别的男子,总之都免不了一死。长于这般环境下的沧玉琼早已扭曲,却仍旧每日配合的扮演着父母慈爱,女儿孝顺的戏码与别人看。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他的父亲竟然爱上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还为他生下一男孩儿。此事绝对为她所不能忍,就算是装样子给别人看,她沧玉琼也不允许有人破坏她家那层被粉饰的和睦。 那一次的百日春,是她下与那女子的,她甚至眼睁睁看着她日日承欢,看着她百日而亡。她甚至都想好怎么面对自己父亲的盛怒了,然而,等待她的人却是身为太医的父亲给西宫太后用药过度,满门抄斩的消息。 对于一家被抄斩c被流放一事,沧玉琼并没有多少伤感,也并无多少怨恨。不只是她,或许隐世里的宫家之人也觉得他们是恶有恶报吧。如今南容无一此举,也不过是要洗刷宫家医术不精的污名。 只是这百日春,配置过程繁复,方子还是她从她父亲手中偷抄来,也是亲眼看着自家父亲烧了那方子,仅有府内极少数人清楚有这药存在。此时,她偏偏中了此毒,那便说明当年表世里的宫家,除了南容无一与自己外,还有别人也活了下来。 沧玉琼望着窗外树木,阳光透过树缝斑驳了窗棂。大块大块的暗斑随着偶尔风来摇晃着。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c母亲之间还算融合的那段光景,她与姐姐宫千雪坐在院落的树下跟着父亲学习字,母亲坐在不远处绣屏风,时不时抬眸望向他们笑的温柔。 沧玉琼时常在想,那大概是她此生最初的温暖吧。 可是从什么时候这般光景便结束了呢? 大概是他们出族成为表世里的宫家人之后吧,一切全变了模样,她生活里所有东西都成了虚假。 她是从什么时候恨上宫家的呢? 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吧,是他们葬送了她们一家,她总要他们付出代价,不为别的,哪怕只为她的姐姐宫千雪。自始至终她都是那个疼爱自己的姐姐,就算她们有错,但姐姐宫千雪始终良善,可隐世里的宫家人至她死都没出手相救。 “小姐。”一个婢女打断了沧玉琼的回忆。 她慢慢收回落在院落里的目光,转向那婢女。 “小姐要的药材奴婢已找齐了。”那婢女答的小心翼翼,尽管沧玉琼已为季椿侧妃,但人后,她从不允侍从称呼她为娘娘。 “嗯,你下去吧,”那婢女转身欲走,却又被喊住,道,“殿下今日可在府内?” 这婢女跟着沧玉琼已久,她知道这位主子并不愿五皇子留宿她的殿内,今日倒是入府第一次关心五皇子的行踪,不免多看了一眼,道,“殿下在书房与几位幕僚议事。” “快议事毕了,让小厨房熬些汤给送去。” 那婢女虽知平日里自家主子不会随意虐待下人,但若心思不悦,可就手段十分残忍了,也不敢多揣测,低眉顺眼的道了句,“是。” 百日春无解药,沧玉琼并不知自己能否在百日内配出解药。但这百日内她需要男子一事,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要说她身上百日春一毒与她们上次针对兰沁一事无关,别说沧玉琼不信,就是说与旁人,怕也是不信的。奈何人兰沁小姐这几日可是安分的紧,府内上上下下连大门都没人出过。 “能神不知鬼不觉给她下毒,怕是府内的人出了问题,”沧玉琼暗暗的想,“府内这几日并未进人,以前的五位妾氏给她们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拿毒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这几日与她接触的只有流月与自己院子里的人。” 沧玉琼想到此处,有规律的扣了扣桌子,立马有一人闪身而来,她抬头看向那暗卫,神色稍缓,不为别的,仅因这人已跟了好几年了。 她将事情与这暗卫讲明,道,“你去一个一个仔细查。” “是,”那暗卫并未像往日一般领命后迅速离开,而是低头道,“殿下不常来,此毒未解前,可需属下” “你?”沧玉琼豁然起身,盯向那暗卫。 “属下不敢,”暗卫潋目单膝跪地道,“属下的意思是可需属下找男子来。” 沧玉琼盯着这暗卫眼神莫测,她知道此毒一旦发作是何结果,也知面前此人自跟了她待她最是忠心,闭了闭眼道,“暂时不用。” “是。”那暗卫听罢迅速消失。 “兰沁,你可真狠,我让你难熬三日,你却让我白日生不如死,至死也无尊严。”沧玉琼挥袖将满桌药材全部扫落在地,面上是阴森森的俏然。 而被她念叨的兰沁,此刻正面色苍白的坐在凤阳府自己的寝室里。 “我中药这几日可有做过什么事儿?”兰沁望着凤染c凤染。 凤颜c凤染面面相觑,凤染道,“主子情动异常,这几日都是无一公子与青木公子在照顾主子。” “你们呢?”兰沁问的风轻云淡,但凤颜c凤染知道,自家主子已然在生气了。 “主子别气坏了身子,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凤颜c凤染通的一声跪了下去。 “我问,你们呢?”兰沁抬眸看向地上两人,若是往常也就罢了,可是她中的是情毒,竟然身边是两个男子在照顾。 “南容公子给主子施针,他嫌属下摁不好,让我们出去。”凤颜低声道。 兰沁缓了缓心绪,她知道无论是南容无一,还是青木公子到底是真君子,更明白自己并未失身,但终究那是情毒,整整三日,让她连一丝神智也无,她很是不敢想象那期间她到底做了什么。 “我可有做过什么?”兰沁终究想知道。 还未等凤颜c凤染开口,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已然走了进来,只见青木公子扫了眼地上跪的两位侍女一眼,银眸浅笑向着兰沁道,“她们确实在外面,我回答你。” 兰沁就算再如何生气,也万没有无理取闹到迁怒眼前诚心救她的两位男子身上。但,凤颜c凤染此次终究是失了本分。 “尘潋。”兰沁下床走向桌边,尘潋立在不远处。 “带她们下去教教规矩。”兰沁向南容无一斟了杯茶。 “若不是主子也觉你们委屈,此次之事绝不会只让我教你们规矩这么简单。”尘潋望着凤颜与凤染。 “凤染/凤颜明白。” “虽说大启民风开放,但以主子的身份,清白无异于她的性命,”尘潋扫了眼微微有些发颤的两人,“你们始终该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谁。” “你当日的情形确实不便太多人守着。”南容无一知道兰沁是怕他多想。 “她们若是看见我亲近谁,便放松了戒心,你们倒也罢了,可我终究有识人不清的时候,日后难免不会因此出问题。”兰沁望向门外。 一句“你们倒也罢了,”让南容无一如往日般冷冷的面色缓和不少,在一侧安静品茶的月下仙见罢,唇角含笑挑了挑眉。 “我与你再把一把脉。”南容无一探上兰沁的脉。 “我还有多少时日。”兰沁微笑向着南容无一。 此话一出南容无一把脉的手微颤,收了手,又是冷冷的声音,“我总不会让你砸了我的招牌。” “你们在以毒养身。”兰沁说的是肯定句。 “青木当日受伤,我便觉得你体内的毒不对,”兰沁又将眼神移至南容无一身上道,“在五皇子府你中了情欢,我与你把脉时,才敢肯定你们都在以毒养身。” 兰沁也不要她们的回答,又向着南容无一道,“我还有多少时日?” “最多,超不过十五个月。”南容无一捏着茶杯,骨节泛白。 “在沧月教时,沧玉琼说你研制出了养身之毒的解药?”兰沁仍旧如往常般微笑。 “嗯,”南容无一知道她何意,“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毁了我神医之名。” 兰沁轻笑,“你何曾在意过那等虚名。” 倒是一旁的青木公子,放了茶杯,潋了笑容,清风般的声音道,“续命之术,需三人,有五成可行。” 南容无一不想青木公子如此直白说出,冷冷的眼神看向青木,青木只望向兰沁,待她的回答。 “成,如何?不成,又如何?”兰沁也潋了笑容。 “成,我们寿命相等,寿终同日而亡。不成,我们也是同日而亡,只不过是续命之日。” “可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活那么久?”兰沁的眼神里满是漠然,她到底不愿牵扯他们进来,更何况她从未告诉过他们她的真实身份。 “你想,也得活着,你不想,也得活着,”这是青木从未对兰沁用过的霸道c冷硬c坚决语气,“往后的你,我要定了。” 南容无一听见此语,也是一顿,他从来都知青木公子并非表面的月下仙,却不想他竟然如此不月下仙。 兰沁倒是被他这般给气笑了,“青木公子好生霸道,岂不知兰沁只是兰沁自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下床不认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南容无一突然有些头疼,转向青木公子道,“你今日来不是还有他事吗?” 青木扫了眼南容无一,看向兰沁,“我这几日要外出一趟,五皇子府的事你不用管,好生养身体。” “兰沁不知,青木公子管的竟如此宽。”兰沁似笑非笑。 “沁儿不是曾说我好做善事吗?”青木又恢复了含笑的模样。 这人记性可真好,那句话还是在北门派时为了撇清与他的关系才说的。 “兰沁。”兰沁纠正着他的称呼。 “沁儿真薄情,下了床便不认了。” 青木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变得异常安静。 兰沁虽想知道那三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没有就着这两个男子面前问出的勇气。 而青木不同,他明白南容无一对兰沁的好,更知道兰沁待南容无一的不同,这也是他自当日看南容无一为兰沁解毒至今火气大的原因。 是故他才今日特意邀请南容无一与他一同来兰沁府上,就是想将此事说开,免得日后兰沁总是胡乱猜测,就这一事与南容无一牵扯不清。虽说不涉及清白一说,但到底肌肤相触是事实。 兰沁原本面上苍白,此刻被他一句话赌的面上满是绯色,还不知该如何辩驳。 南容无一轻咳一声,起身,“你当日情动的厉害,我与你施针,你那两个丫头不忍心摁着你,无一劳烦了青木公子。” 兰沁听罢,面上绯色果真淡去几分。 南容无一又接着道,“只是在背上施了针。” 南容无一已不知为兰沁施过多少次针,对此,兰沁倒没多少在意,听后明显松了口气,为着青木的说辞很是瞪了他一眼。 青木当然很是满意南容无一这一说法,连带看南容无一的神情也眉目含笑了些许。 南容无一何曾不知青木公子心中所想,也不过是不愿节外生枝,让兰沁躲着自己,才如了他所愿。 “你一个人在安阳小心些。”请走青木这尊大神,南容无一望向兰沁,依然是不会笑的表情。 “放心,我那日是没太注意,日后不会了。”兰沁起身,“你快走吧,既然是族里让你回去,定然有事。” “好,”南容无一说完却仍旧望着兰沁,道了句,“我们失去的都太多,总想留些能抓住的陪着自己。” 兰沁明白,南容无一在与她说续命之事。 可她不愿,她怎能扯着另外两个无辜之人与她同命。但看着自家师哥如此,她终究不忍多说拒绝的话,暗暗想,“罢了,今日到底说不清,倘或有一天他知道她是他们最厌恶的皇族之人,怕是自会灭了这想法。” 兰沁望着屋外,万里碧空,想起五皇子府的事,勾了勾唇,默默想到,“青木公子出手,她们一定不会好过。她并非圣人,如此倒也好,不用脏了她的手。” 十五个月,到底没有太多时间将让她继续龟缩在壳里了。这一场复仇之路既然已开始,至少她总要看到结局,否则这一生还剩余些什么呢? 蝉鸣声声不息,她许久不曾这般好好盯着日头看了。 她忆起昔年在青台峰时,曾与穆轩坐在白玉兰古树下盯着日头比试谁能看的更长久些,可是每每总被大哥或二哥打断,从不曾分出过胜负。 对于钟离穆轩,到底是兰沁终究了不掉的牵挂。其实她早已明白,穆轩时常暗中替她打点着,甚至她更明白,眼下的这场洪流,穆轩走的比她更深入,可她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如同在谷里,她每每找到穆轩时,他总端坐在枝头仰头望向月光,衣衫在寂寥的夜里翻飞着,兰沁知道他思念父母兄长的紧。因着以前大多白日里父母兄长总是很忙,唯有月上中空,他们才会换了家常服纵着自己和穆轩胡闹。 兰沁明白他的这份孤寂,可是她不能靠近。她终究要比穆轩离开的早些,如今的温度有多暖,日后定会有多冷。她最是害怕他痛的模样。 “主子,日头烈,仔细伤了眼睛。”是尘潋。 兰沁收回目光,望向尘潋,眼前是大块大块的暗斑,暗斑里是父母慈爱的笑意,是大哥宠溺的双眸,是二哥眉目含笑的温润,是穆轩嫌弃的拽自己起身的傲娇。 她心里发涩的窒息,这份儿思念越来越重c越来越痛,她蜷缩在里面找不着出路。 “收拾一下,我们也出去一趟。”兰沁转身回屋。 “主子要去哪里?”是紫阳。 “先回钟离,”兰沁似是沉思片刻,道,“骑马吧。” 正如兰沁所想,五皇子府的两位这几日的确不好过,连带整个王府也是气氛压抑的异常。 一者,五皇子季椿侧妃流月流产了,流下的孩子是一个已然成形的男胎。二者,五皇子侧妃沧玉琼怀孕了。这其二本是好事,奈何怀孕的日子不对,说白了就是季椿给人带了顶绿油油的帽子。 先说这其一吧,流月这一胎,作为季氏皇族长孙,目前虽无嫡字当头,但仍旧不影响他的尊贵,甚至连皇上季明也早已为其辞赐了名。再摊上流月这般会经营的母妃,他自投胎至此,便有足够旁人眼红的资本。遗憾的是其命贵身不贵,未及无恙降世,便得了一捧黄土。 流月只看了眼那血淋淋的已然毫无气息的婴孩,便气绝神哀的晕了过去。虽说她仗着自己是娇滴滴一词的最好诠释,装晕的功夫向来炉火纯青,然而这次到底不用她装也晕的很娇滴滴。 “你说安胎药有问题?”五皇子季椿看了眼雕花大床上晕了又醒,死去活来几回的流月,目光移向太医院院判袁大人。官场人人均知太医院这位袁大人医术高明,视医如痴,最是厌恶以医之名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虽说为人倨傲些,但就医德而言倒真无一人说一个非字。 他年轻时,医术得当时同在太医院的宫家二子指点,本对那位大人感念非常,后因那位大人侧重官场蝇营狗苟,对医术并不潜心,终究是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分道扬镳。 “不可能,安胎药是玉琼妹妹特意为妾身调制,妾身找人查验过,说是有极好的安胎效果,安阳城内许多人都在用。”流月不等袁太医答话,不知是悲戚,还是愤怒,或是两者兼之,浑身都在发抖。 “回五殿下,娘娘所言极是,这安胎药配制的确实高明,但娘娘身着凤锦有一方染料与这药性相冲,两者长期与之,不仅有碍怀孕,甚至对胎儿也是危害极大。就算足月产出,即使并非死胎,也会是畸形。”袁太医不卑不亢,矜持揖了一礼。 他游走于高门府邸多年,这般肮脏手段早已见怪不怪。且这安胎药的配制手法凡是接触过宫家医术之人不难辨出其出自宫家人之手。 袁太医虽厌恶以医伤人,玷污医者声名之事,然他的医术到底曾受宫家人指点,于理虽不该,但于情他终究是偏袒了。而这份儿偏袒事前还得到过五皇子有意无意的提醒。 果然,五皇子见侍人送走袁太医后,坐在流月身侧,揽了她入怀,温柔缱绻的道,“月儿别过分伤心,等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只是这凤锦”五皇子季椿眸色满是算计停了下语。 流月听到此语,慌忙仰头,苍白的面上好一副梨花带雨,言语急切道,“凤锦是父亲着人给妾身送来的,父亲定不会害妾身。” 五皇子季椿本就近色,妖娆的他见过,清冷的他见过,温婉的他见过,娇若无骨的他也见过,可如眼前流月这般病态而又娇柔的美,他却是不曾见过,虽说她方流产不久,可季椿堪堪起了欲色。 “我知道岳父不会害月儿,更不会害月儿与本王的孩儿。可这凤锦是从凤祁一族流出,又借的是岳父之手,可见其人居心叵测。”季椿温柔缱绻的抚上流月的背,环至胸前探了手进她的衣衫。言语虽不在深入,但到底让流月对凤祁又多了一份失望与恨意。 流月面上染了绯色,半推半就嘤咛一声,顺势倒在季椿怀中。季椿欺身压了上去,两人各怀心思的动作起来。 季椿当然感受得到身下女子虽在极力配合自己,但到底心思不专,可他并未生气,他方才与她所言要的便是此种效果。 对,他就是要流月彻底敌视凤祁一族,流月是凤祁大长老的掌上明珠,季椿想要通过流月这枚棋子,让大长老一脉彻底为他所用,故而他季氏王族五皇子才在流月面前尊称大长老一声岳父,让她感受到他对于他们的重视。与流月同床共枕多日,季椿明白流月不会让他失望。 对于季椿方才言说,流月并非不怀疑季椿的用心,但是流月更明白,自从她一颗心错付给凤祁文熠,她的不甘c她的怨愤便再无退路,更何况那人竟然连亲口逐她出族都不屑。不管这凤锦出自谁手,无论沧玉琼是有心还是无意配出这安胎药,她都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既然凤祁一族轻易便丢了她这个污点,她流月得不到凤祁,便不介意毁掉它。 而让她流月退无可退的爆发点便是兰沁,她不好过,也绝对要让兰沁比她不好过一千倍一万倍。 男人扯开流月衣裙的动作让她神色暗了暗,纵然同床共枕多日,他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否则怎会在她流产不久,身子还如此孱弱的的情形下只为满足自己一时之欲而如此待她。 流月纵然清楚这男人待她并未有多少真心,甚至她当日失身于他也极有可能是他故意为之,可她只能将这份明白放在心里,全然不能如往前那般任性的让人人都看清她怨恨着全世界,仿若这全世界无不亏欠于她。 想明白这些,流月到底看清,她目前所能依靠的唯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只能依靠着他一步步往上爬,唯有爬的足够高,站的足够稳,她才能让那些不屑看她的人仰视她,匍匐在她脚下,任她踩踏。 流月似乎能预期到这一日的到来,不,应该说她迫切的想要这一日的到来,这一份迫切表现在她眼下的行动上,便是她对身上男人的热情迎合。 感受到身下女子的动作,季椿很是满意,他知道她看清了自己现下的处境,他要的就是她的恨意,她的恨越是发酵的膨胀,越是于他有利,因为她如今只是一条藤蔓,一条依附于他的藤蔓。 而对于季椿头顶绿帽这件事,尽管沧玉琼行事隐秘,然而这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五皇子府上上下下无人不知c无人不晓,要说有人不知,那便是只有季椿了。 因着流月侧妃流产一事,平日里跟着她的一众侍女护卫不仅遭了殃,甚至平日里与她不对付的一位季椿的宠妾也借由此事给流月打杀了。 明眼人都明白,那位妾氏虽说平日里跋扈些,但与此事当真是一枚铜钱的关系也牵扯不到,可终究还是因着触了流月侧妃的霉头给闹了个落在了乱葬岗的下场。 平日里至少面上最是亲切和蔼的五皇子,这几日也无一点好颜色,谁敢没有眼色的在此关头去告诉他,他的女人给他戴了顶绿帽子,那不是没事儿找死吗。 可别人不敢,不代表憋着口气的流月侧妃不敢,她本对季椿的一众女人并无多少在意,但如今既然已决定要上了季椿这条船,那这个五皇子府的女主人她做定了。季椿对她无多少在意她可以不介意,但别的女人也休想入了季椿的眼,哪怕只是利用,也绝不能比她与季椿而言更重要。 与沧玉琼相处时间不短,流月了解沧玉琼的能耐,要说如今的五皇子府有能耐成为她流月对手的人也只有沧玉琼这位侧妃了。 无论是因着之前她腹中胎儿的流产,还是日后沧玉琼很可能成为她的威胁,流月都不可能放过沧玉琼,更何况眼下是她沧玉琼自己找死。 凤祁c兰沁c沧玉琼c甚至是季椿,她流月总要让他们一个一个均无好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螳螂黄雀 月上中空,繁星暗夜,荧荧烛火,千盏万盏灯光添的本该是人间暖意,然而却是暖意不足,繁复算计频频。或许并非刻意,或许并非生来十恶不赦,终究是哪一步走岔了吧。 至此便是一步岔,步步岔,笨拙,执拗,愚蠢的找不着出路,上赶着至此无归。 你可曾听到谁的叹息,那般清晰,那般无奈。 大抵你早已被警醒了吧,只是不肯承认,于是你歇斯底里,于是你着魔成疯。 你想象着自己是这黄雀,岂不知螳螂捕蝉,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这黄雀到底谁属。 你将灭亡。 因为,你已疯狂。 “不见。”雕花窗棂里传来一丝凉风,引的烛火欢腾的跳跃着跳跃着,忽而只余一缕青烟。月光破窗洒在了桌上的画作上,画上女子眉眼下的红色泪痣已然被覆了墨色,逍遥王皱了皱眉,兴致缺缺的停了落笔动作。 “可沧小姐说,她知道的事儿只当面与王爷说。”关窗,点燃烛火的动作被那护卫一气呵成。 “终究是不及她万分之一。”逍遥王提起桌上画作就着灯点燃,火苗一点儿一点儿的将画上女子吞噬成烟灰。那侍卫并未听明白,自家王爷叹息的是画上的兰沁不及其真人万分之一,还是沧玉琼不及兰沁万分之一。 室内安静极了,烛火忽明忽暗,连带的屋内人也是忽明忽暗。那护卫在静候自家王爷安排,而逍遥王却陷入了沉思。 五皇子季椿府里的一动一静他皆看在眼里,明白此次无论是流月还是沧玉琼到底不会善终。而向来诸多事务皆是牵一脉而动全身,流月这根弦断了,与流月有牵的凤祁大长老这根弦必然也会逼得凤祁不得不强行处理掉,因为大长老一脉一旦明面上反了,与凤祁一族而言将是后患无穷。 凤祁大长老一脉至今之所以敢不将凤祁嫡脉族长放在眼里,便是因着他在凤祁一族枝丫繁盛,盘根错节,凤祁族长纵使要处理他,也只能一点儿一点儿的来。 这也是凤祁族内,以凤祁族长为代表的稳健派,与以有煞神之称的凤祁少族长为代表的冒进派在此事上意见统一的原因。 可凡事并非只有内因,外因时常也会让人万劫不复。对于凤锦一事袁太医并未说谎,至少流月身上所着凤锦染料的确有问题,然凤锦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终究挡不住有心人以凤锦为引,获一箭双雕之利。 首先凤锦出自凤祁一族,凤祁大长老显然不会害自己的掌上明珠,那么便是凤祁族内有人要害她,在凤祁一族与凤祁大长老不合之人,不用脑子便能想得到。 对于凤祁大长老而言,不管是否此事有人挑拨或蓄意陷害凤祁嫡脉,均非他要考虑的问题,他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名正言顺控告凤祁嫡脉不容人,揭竿而起的机会。 而如今有人将这机会送入了他的手中,他求之不得。 对于凤祁嫡脉想要稳中求胜,一点一点蚕食凤祁大长老势力的愿望终究被打乱了,这次凤祁一族的内动,他们避无可避。 凤祁一族急着应对内动,市面上的凤锦因着染料问题信誉一落千丈,家家店面门前由原先的人流络绎不绝,布匹供不应求,到如今的门可罗雀。 虽说凤祁一族使出百般手段挽回,但对方却是见招拆招,以轻c薄著称的软烟罗迅速代替了凤锦,之前万金难求的凤锦,如今卖白菜的的价格还要被人挑挑拣拣,可把视财如命的凤祁文宵公子气的好几日下不了床。 这第二只雕,便是让五皇子季椿断了他费心经营的凤祁大长老这一臂膀。可见以凤锦做引之人明显相信凤祁嫡脉就算是损了筋骨也绝不会输给凤祁大长老一脉,但说到底,他到底是要逼着凤祁一族损了筋骨。 甚至那有月下仙之称的青木国师连避也不避,直接打出其旗下软烟罗。 而此人如此大动干戈,却仅是为了一女子,一位名为兰沁的女子,这一点他也是不避,招招摇摇的为她送去重兰锦做的衣衫不说,还曾月下仙姿态十足的道:“这世上女子万千,也仅有惊华仙子兰沁小姐才属真绝色。” 故而,无论出于何种缘由,逍遥王都不会再去触及沧玉琼这根线来给自己惹祸上身。 当年宫家大小姐宫千雪虽说与他有救命之恩,可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算计。如今人已亡,他可以不去计较那些算计,但救命之恩他终究是了了,他不欠宫千雪什么,更不欠其妹妹宫千凡也就是如今的沧玉琼什么。 还有一点,是逍遥王不敢也不愿承认的,因为他明白,于兰沁,他此生终究什么也得不到。 逍遥王以为人最无助的便是见了比不见更痛,后来才明白,最痛的其实是永远看不见。 逍遥王自懂事起便装疯卖傻,如此至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连他自己也辨不清何为真他,何为假他。 画上那女子动了他的心,并非因她容貌绝色,而是他说了句她真可怜。而她用那双总是沉澈潋滟而又漠然的双眸回视他片刻后,一笑生百媚的笑容夹杂着凉薄的神色,语气漠然的道:“你又能比兰沁好到哪里,终究也是可怜c可悲。” 逍遥王承认,他虽生的尊贵,却是至小被他父皇的宫妃算计,被自己的亲兄亲弟排挤,但即使如此,也不曾有人对他说一句他很可怜,更无人敢如此不将他当回事儿的说他可悲。 他当时什么感觉来着? 怒意四起?恨不得捏死眼前这胆大的女子? 不,最深切的感受应该是被这句毫无掩饰的真话戳的他心窝子疼。 兰沁说她不可怜,从来都不。因为她无论在何时都有选择的权利与机会,有些是她的身份与她的,有些是她身边的人与她的,可她最后走的却是这样一条不归路,尽管如此,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逍遥王不同,他若要生存,便只能如此装疯卖傻,以至于有时候他自己全然糊涂自己是真疯真傻,还是装疯装傻。 “不见。”逍遥王展开一张宣纸,靠着回忆忆着那女子痴c嗔c怨c怒以及那份对他毫不掩的的嫌弃神情。记忆里的画面跃然纸上,可是他却画不出她的全貌。 纵然他画艺超群,除了当年钟离两位公子,自诩天下无人能及,可无论是她带面纱时沉澈潋滟而又漠然的双眸,还是她去掉面纱时显然被上天厚爱的面庞,他终究连她那五分神韵也画不出。 突然烛火又是一阵欢快的跳跃,逍遥王落了画笔,潋神将一幅幅画作燃了烛火,火苗映着他的面庞,寂静的夜里,他将自己定格成一副画卷,画卷里除了寂寥还是寂寥。 沧玉琼一袭黑色斗篷破门而入,逍遥王头也未抬的挥了挥手,示意一众护卫出去。 沧玉琼取了斗篷落坐桌旁,自顾自斟了杯茶水,嗤笑着望了眼逍遥王手里的画作,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这是沧玉琼第一次在逍遥王面前毫不掩饰的表现出自己的嫉妒与怨恨。她惯有的俏皮之色已无一丝,纯真也无一丝,有的只是爱而不得的苍凉。 “我们都一样。”这句话她说的比她的面色更苍凉。没有装纯,没有扮俏,是真正的沧玉琼。 是啊,或许因着他们都一样,一样长久的活在谎言,活在装疯卖傻里,才会让她在第一次见他时便动了心。以前有她的姐姐宫千雪,她可以忍,可以让。 可她兰沁凭什么,自从她出现,她沧玉琼的一生便被扰的一塌糊涂。 她沧玉琼也是六大家宫家堂堂嫡脉小姐,如何同为六大家钟离家大小姐的兰沁便比她高贵,如何她沧玉琼就要成为她的垫脚石,如何她沧玉琼看上的总要被她插一脚。 “你说,你与本王一样?”逍遥王将眸光从已化为灰烬的画作上移至沧玉琼面上,神色冷冽,言语冰冷。 沧玉琼看着他如此表情,听着他这般言语,终于发现,眼前这位她爱慕了多年的男子在她面前从来都以本王自称,而非“我”字。 他看她的眼神,甚至比不上他方才看着那摊灰烬温柔。 “你心中可曾有过我?”沧玉琼站起身,眸中凄色浓浓。 “本王以为你是聪明人。”逍遥王拿起一本野史,落了眼眸在书本上。 沧玉琼听罢,忍住眼中泪意。 她望着眼前看书的男子,是初次见面时他于落红树下浑身染血,是将养身体期间他清风谈笑,是离别时他说“如你这般娇俏c纯真的姑娘怕是世间少有。” 当年情窦初开的她问:“你喜欢这般的女子?” 那男子神色未变含笑道:“纯真难得。” 她自那时便发誓,她此生要一直纯真c娇俏,尽管后来她的心变的千疮百孔,可她仍旧挣扎着至少面上能永远纯真c娇俏。 直到八年前,他在她与姐姐宫千雪之中只能救一人时,他毫不犹豫选择姐姐宫千雪,她也不曾真正怨恨他。 不,与其说不曾,不如说她怨恨不起来,她想,自一遇见这男子,她就变的可悲了吧。 但凡这男子当年救下她时,允她留在他身边,哪怕仅是依着她为他一句话而“娇俏c纯真”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因着他当年因着姐姐宫千雪的情分,只要他当时肯留她在身边,她便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你答应过姐姐要照顾我的,你答应过的,你怎么可以负了姐姐。”沧玉琼一把拍掉逍遥王手上的书本,冲着他怒目相视,嘶吼声歇斯底里。 “负了?”逍遥王连眼皮都未动,勾了勾唇,唇角露出一丝嘲讽。 “对,负了。二皇子喜欢我姐姐,可你从中作梗,姐姐一心待你,你怎么可以负了她。”沧玉琼扯着逍遥王衣衫。 “哈哈”逍遥王仿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本王不否认宫家千雪有几份儿善心,可她的心计还真是远非你可比的。” “心计?”沧玉琼瞪大眼睛盯着逍遥王,眼里是不可置信的愤怒,“宫家大小姐身为医者,良善之心天下人皆知,何来心计一说。” 逍遥王并未回答,只是望着沧玉琼道,“若说隐世里的宫家当年来不及救太医院宫大人,你可曾想过为何他们不出手救被充奴充婢的你与宫千雪,甚至还要对宫千雪赶尽杀绝?” “都是隐世里宫家的错,是他们弃了我们”沧玉琼突然蹲身,捂着自己的耳朵,一副任何言语她都不愿去听的模样。 “看来你也不蠢,”逍遥王面上全是残酷,“宫千雪当年搭上了老二,可当时太子身后有素和,身边有风头正盛的钟离家大公子,而老二对太子素来敬重。宫家千雪看得出,老二对她有真心不假,可要老二为了她与六大家族的宫家为敌,显然老二不会如她所愿。 因为老二是太子派,他的所为多少会影响六大家族对待太子的态度,说的长远些,便是太子日后待六大家族的态度,以及太子将引领季氏王族以及六大家族,甚至大启走向何方。” “你早就知道?”沧玉琼松了手,瘫坐在地上,“你是故意接近我姐姐的?” “宫家千雪救了本王一命不假,但本王八年前答应她救你时,便已然还清。至于后来与她相交,不过一场利弊权衡。本王不愿老二真心错付,走上岔路,你姐姐认为本王比起老二更能助她成事。” “什么真心错付,二皇子不过是看中宫家势力,为了让他的母妃在宫中的日在好过些罢了。”沧玉琼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利用有之,真心有之。无论是六大家族还是季氏王族,嫡脉子孙向来以责任为首要。”逍遥王似是感慨。 “若是人人如此便也罢了,可为何她兰沁不同,她的两位兄长生时恨不得替她过完一生,死时替她安排好了所有身后之路,只要她愿意,她便可以安然一生。而我宫千凡,同为堂堂宫家嫡脉,为何生时被宫氏所弃,‘死后’还要再次被弃。”这份儿不甘,沧玉琼是扯着嗓子喊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因果报应(一) 逍遥王神色莫辨,看着沧玉琼良久,面上露出一丝惋惜。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娇俏女子,面上满是羞色的问他,“你喜欢这般的女子?” 至少那时,他回答的那句“纯真难得”并无丝毫作假。 可是后来呢? 后来来的并未多久,但抵挡不了按耐不住与面目全非一拍即合。 “宫家隐世里的地图是你从宫千雪手中得来的?”逍遥王优雅高贵的捡起地上书本。 “你见过宫家隐世的地图?”沧玉琼惊直坐起,“你也是太子派?” “本王哪一派都不是,至于宫家隐世地图,宫千雪绘制了上上下下十几份儿,假的本王见过几份。那份真的,根据宫家突然撤回刺杀你的人来看,怕是找回了。” “姐姐绘制这地图,也是为了毁掉隐世里的宫家?”沧玉琼始终难以置信,她以为姐姐只是用这份儿地图让隐世里的宫家不对他们痛下杀手,“所以他们才不救姐姐?” “宫千雪知道自己的所为暴露,宫家不可能容下一个叛族之人,她更明白一旦被六大家族下了追杀令,哪怕这世上真有天涯海角,她也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所以才让我救了你,毕竟你用百日春害你父亲的女人一事,与其说她全程看的明白,不如说让你知道那女人的存在也是她所为。” “不可能,姐姐对我很好,她不可能如此待我,你骗我。”沧玉琼目眦欲裂。 “你若给了老五那份儿宫家隐世的真地图,你姐姐的夙愿你便能替她了了,可惜她当日遇不到能替她成事之人,而你虽遇见了能助你成事之人,却始终对宫家存了一丝眷恋。不过也是因着这份儿眷恋,原本要对你赶尽杀绝的宫家之人才会突然收了手。” “不,我对宫家没有眷恋,是他们弃了我,我恨宫家,”沧玉琼突然抬头,拽住逍遥王衣衫,“不,我恨兰沁。是她的两位兄长为了护她,才让我明白,我只是宫家的一颗棋子。是她那两位恨不得替她走完一生的兄长,才让我意识到,我宫千凡于宫家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她身边总围着那么多人,我只有你,可到最后,连你的眼里也只容得下她。她凭什么?” “自安阳至栖溪的途中,她曾真心待你,可你如何回应她的?”逍遥王面上仍旧带着惋惜。 是啊,在赶往栖溪的那段路上,兰沁替她配药,喂她吃粥,问她“可是疼了?” 自姐姐宫千雪走后,从没有人问过她可是疼了,她红了眼眶突然抱着兰沁说,“不疼,看着兰沁的样子,只是突然想起我的姐姐”时,她对于算计兰沁是心存了愧疚的。 可那又如何,那条路一开始就是朝着算计她的方向走的,一开始就走偏的路,如何能扭转过来。 逍遥王看着沧玉琼悲戚的神色,以为她是醒悟了,继续道,“以心易心,兰沁虽看似凉薄但这点儿道理却是懂得” 未及逍遥王话说完,沧玉琼突然起身,怒目道,“兰沁,又是兰沁,都是那个贱人” “贱人”二字方一出口,她的脸上赫然出现一个手掌印。 这一巴掌,不仅被打的沧玉琼懵了,连打人的逍遥王也懵了。他从不轻易动手,更遑说面前站的还是一个女人。 “你居然打我,你为了兰沁那个贱人居然打我”沧玉琼如今终于发现,一开始她就错了,无论是对她的姐姐宫千雪,还是她自己,眼前男人从不曾有过半点真心。 她的笑声在这深夜里凄婉而又苍凉,泪珠滚滚而下,望着逍遥王一字一顿道,“季元,我沧玉琼对天诅咒你,诅咒此生此世永远孤独,永远别想得到你爱的人。” 月光如银,屋内烛火依旧跳跃的欢腾,逍遥王披了衣衫坐于灯下,手中书页却是久久未动。 沧玉琼不久前诅咒的话语似乎还响彻他的胸膛。 纵然逍遥王知道,即使沧玉琼无此诅咒,他与兰沁也无一丝牵扯的可能,可如今听人明明白白的讲出,他终究还是介意了,他这时才突然明白,有些事,无论自己多清明,多无助,多绝望,他始终还是留了一丝念想给自己的。 而如今这份儿念想,似乎因着这份儿诅咒给人生生掐断了,无论这理由多荒唐,可他季元到底因着这荒唐的理由荒唐的在意了。 可凡事,最怕的便是阴差阳错的在意,或是阴差阳错的不在意。 无论是阴差阳错的在意,还是阴差阳错的不在意,终究是阴差阳错,到底要有一人去守这‘在意’的苦果。 既是苦果,总是难咽的。有人费一时功夫去下咽,有人却要费一世功夫去下咽。 今晚的风起的诡异,打着转儿在庭院里扫了一圈又一圈。 紫烟袅袅,呈螺旋状冉冉上升。 “殿下今晚可还歇在沧玉琼的院落?”流月依着软塌抚着纤纤素手中红色婴孩肚兜上的精致花色。 “回主子,听说玉侧妃给殿下的宫家隐世地图是假的,殿下损了一大批能人异士,正在书房里发脾气。”一护卫单膝跪地。 “蠢货,”流月轻蔑道,“沧玉琼在何处?” “在她的院落里,属下见她的暗卫携了一人进去。” “她连找死也开始找的光明正大了,这几日可有异样?”流月轻笑一声。 “玉侧妃前几日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派出了她身边所有护卫,暗卫也只留下她惯用的那一个。” “可知去了哪儿?”流月柔柔的折叠起那红色婴孩肚兜。 “属下无能,跟着玉侧妃的人半路被人拦截了,玉侧妃的护卫及暗卫是追着兰沁的方向去的。” “我们的人如何了?” “和玉侧妃的人先后跟着,主子可要他们撤回来?” “不用,有沧玉琼的三十六阵,本妃的凤祁暗卫,她兰沁想要活命,也得有通天本事。”流月满意的神色爬满的面庞,她起身继续道,“既然兰沁已有人送她上路,我们就去送送玉侧妃吧,黄泉路上,她们互相为伴,想必也不会太孤单。” 沧玉琼已抱恙多日,虽说前些日子她对于找南风馆的小倌来解体内百日春的毒一事还有所遮掩,可自前几日出去一趟后,完全处于一种自暴自弃的状态。 平日戒备森严的院落,此时连一个护卫的影子也见不到,然而看似安然无恙的院落,却无一人敢轻易靠近。 五皇子府谁人不知这位玉侧妃院落里的阵法可并非吃素的,好些探听消息的人最后连尸骨的碎屑也未曾给留得一分。 流月娉娉婷婷的移至沧玉琼的院落前时,那小小的院落已被五皇子季椿带来的护卫围的水泄不通。 院门外立着的季椿面色黑的似乎立马就能滴出墨来。 也是,一墙之隔,墙内的女人与人颠鸾倒凤的不知今夕何夕,而院墙外本就浩浩荡荡领了一众来兴师问罪的自家男人,听闻此情此景,他没立马卷起一阵龙卷风已属好修养,你还期待他能给你什么好脸色。 季椿身后跟的几人是与他极为亲近的幕僚,此时也同他的一众护卫般个个低眉顺眼,仿若但凡地上有个洞,他们也能不顾身份的钻进去。 眼见被派出闯沧玉琼院落的护卫已然折了好几个,那位仿若有千万只蚂蚁挠其脚心的兵部尚书之子陈义之,在左移移右动动,惹得站在其身后及左右一众不胜其烦时,终于向前一步向着五皇子施礼道,“殿下既然还有家事要处理,在下就先行告辞,改日叨扰。” 陈义之此话一出,他身后及左右的同僚立马原谅了方才他晃得他们头晕目眩的罪过。 即使五皇子平日再和蔼,如今也是怒火中烧,哪还有半分再去装一装平易近人把戏的理智,他胡乱挥了挥手,身后一众幕僚一个赛一个的腿脚麻利,片刻便消失的连一片衣角再也不见。 五皇子府外,先走出的一位幕僚,侧眸看了眼“五皇子府”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摇了摇头,情感十足叹了声“哎” 紧跟其后的同僚动作c表情与前一位无一丝差异,最后也是情感十足叹了声“哎” 第三位,第四位直至最后一位陈义之。 面上的表情虽因着五官有些变形,摇头的缓急也因着个人性格不同而各异,但最后的那声叹息语气里所包含的情绪,却是未加一分未减一分。 等一众同僚皆走出五皇子府,大家聚在一起边施礼道别,边又是摇头叹息,仿佛这声“哎!”集了千言万语,承了万般心绪。 倘或这“哎”字会言语,一定是要抗议了,那般重量,它如此孱弱如何承受的起。 云雨已收,那小倌下床慢条斯理的开始理衣衫,沧玉琼望着那人的背影,果真像极了逍遥王。 一声嗤笑,她唯一留在身边的那暗卫挥掌散开所有门窗,屋内欢爱过后的浓重气味渐渐散去。 沧玉琼听到嗤笑声,转眸向那护卫,这位她平日里视为心腹之人的护卫此刻一改往常的面无表情,眉间眸色全是嘲讽。 百日春的解药,沧玉琼是没有制出,然而不让它发作的那般勤的缓解之药,沧玉琼却是有办法制出的。 按照时间计算,今日本不该是百日春发作之日,可现下不但发作了,而且药性比以往更甚。沧玉琼转眸望了眼不远处的香炉,虽已无袅袅烟雾,但空气里遗留的淡淡味道,沧玉琼还是辨得来的。 这是一种叫做百日熏的香料,与常人不过是普通香料,然而对于身中百日春之人,却能随时引发百日春的毒性。 “我院子里的事闹得府里人尽皆知,是你所为?”沧玉琼满目愤色。 那暗卫递了银票与那小倌,挥了挥手,便有人带他离开。 身上的锦被被抖落在地上,那暗卫连靠近似乎都觉嫌弃,一寸寸欣赏着沧玉琼横在床上满是伤痕的玉体。 在那如同被凌迟一般的目光注视下,沧玉琼想要扯一些东西遮挡自己,却是丝毫使不上气力。更让她恐惧的是,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功力在迅速流失。 “你到底是谁?”她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她本以为就算她已然一无所有,但至少被她视为心腹的眼前男子是不会背叛她的,至少那一众护卫是听命于她的。 “难道这百日春你还与旁人用过?”那护卫眸中尽是恨意。 此语一出,沧玉琼面上满是惧意,不过一瞬,她破口道:“你是那贱人的儿子?” 回应沧玉琼的是一记掌风,她由雕花大床上直接撞到远处窗棂后直线下落,所过之处皆是血红的印迹。 那暗卫一步步靠近沧玉琼,他的每一步都似乎踩在沧玉琼心上,沧玉琼瑟缩着身子不断向着墙壁靠近,仿佛要用那孱弱的身子将身后石墙挤个洞。 “这几日,光南风馆里的男人,我已给你换了个遍,你说说看,还有谁能比你更配的上贱人一词,”那暗卫看着满是怒色的盯着他的沧玉琼继续道,“为了不坏了宫家大人专情的好名声,你父亲制了这百日春,此后你可知因此药死在你父亲c母亲以及你手上的女子有多少?” “哈哈”沧玉琼突然大笑,她撑着身子站起,靠近那暗卫,道,“你就算再讨厌我父亲,你的身体里流着的还是他的血。” “宫家血脉?”那暗卫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嘲讽道:“你宫家血脉如此尊贵,我可担待不起。你当年下了百日春的那女人出自青楼,或许连她也不知我是谁的种,”那暗卫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杀你,不过因她到底十月怀胎生了我,一命换一命罢了。” “那份宫家隐世的真地图是你换走的?”沧玉琼听着院落阵法里人的嘈杂声,从未觉得这般倦过。 “不是。” “呵我身边的人当真一个比一个忠心。”沧玉琼将衣衫捡起,一件件套在身上。 那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何其刺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因果报应(二) 与人而言,肉体上的伤再重,只要不致命到底也还算是好的。可一旦心里有伤,哪怕只是极小的裂痕,一日日的侵蚀终究会让人万劫不复。 对于沧玉琼而,千疮百孔的先是她的心,而后才是如今污浊不堪的身。 面对如此的沧玉琼,那暗卫聚在掌心里的内力迟迟没有送出。 这暗卫说得对,对于沧玉琼下百日春害死的那女人,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母子情分,那女人生下他本是要攀上那权贵,可谁知那权贵突然染病身死。 而此时,他显然成为她的累赘,非打即骂的日子一直过到她遇见太医院的宫大人。 那位宫大人大概是真的待她有了情分吧,连带的也让他以宫氏为姓,那段日子是他出生以来最温暖的时光。 可终究,她的母亲还是将他给卖了,他一直都知道,他于她终究不体面。 他的骨骼好,适合练武,地狱般的日子一日日的重复着,期间他只被带出过一次,便是目睹沧玉琼用百日春害他母亲的全过程。 他至今都不知自己的主子是谁,每次有任务,不过是通过常用的联络方式,任务便在那处。 他们让他跟在沧玉琼身边好几年,除了监视五皇子府与沧玉琼外,并不让他做多余事情。 而他此次任务仅有三个字:可复仇。 如今只用两个女人便将五皇子府搅的不得安生之举,显然不是他背后之人的手笔,可纵然他天天守在五皇子府,也未抓住那人尾巴。这一场阴谋不显山不漏水,叫五皇子自己折了自己的臂膀。 尤其是他先一步带回南风馆的小倌,后脚便有季椿派出的查探宫家隐世族人所在能人异士落入陷阱折损的消息传来。 若说沧玉琼只是给季椿带了绿帽子,季椿因着她有用还会留她,而今却是一丝一毫希望也无了。 这院落季椿到底常来,故而阵法解的并不十分费力。 听见浩浩荡荡的人群已朝寝殿走来,那暗卫扫了眼穿戴整齐,落坐在桌旁喝茶的沧玉琼,收回内力闪身离开。 因为他知道,季椿本就多疑,待他始终有异心的沧玉琼并未得他多少信任。如今假地图一事,不光他损失了大批能人异士,连他的幕僚也损失了不少人,方才院落外,那些幕僚本就是被季椿带来讨说法的,也就是说季椿已然将沧玉琼推了出去。 在此节骨眼儿上,沧玉琼又当着众多人的面给季椿带绿帽子,此举无疑是那雪上加的霜,到底成了她的催命符。别说季椿不会放过她,就算折磨的她生不如死怕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寝房的门敞的极开,季椿进入房间时,便看见沧玉琼在桌边自顾自的喝茶,锦被落在地上,床榻上一片凌乱,墙上是打斗过的血迹。 季椿静静立着,面上神色莫辨,他知道沧玉琼是被人算计了,可那又如何,结果已然是结果。 不知他是懒得再追究,还是看见此景不知从何追究,一双盯着沧玉琼的眼眸里的阴鸷仿若要撕碎她。大概,他此刻只是想着如何处置她吧。 打破这份沉静的是流月,只见她娇娇柔柔的向着沧玉琼道,“玉琼妹妹,月儿想着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只要你向殿下讲清楚,殿下一定会原谅你。” 无论沧玉琼想不想说话,她都已然说不出了。她方才试着发出声音,可是终究不能,她想起方才与那男子欢好时,那男子顺势滑入她口中之物的情景,不仅如此,她手脚上的气力也在一点点消失,怕是过不了多久,她便会像一个活死人一般。 活死人,这也是出自她宫家的药,若无解药,只有三日时间,期间她有气无力,能比常人更清晰的感知任何事物,然而却仅限于此。 她不言不语,甚至眼皮都未抬,哀莫大于心死说的便是她此刻的情形吧。 而这般模样的她,看在季椿眼里,不过此时的倨傲二字。 她还有脸倨傲?季椿的愤怒自胸腔只往出冒。 突然,一声尖叫,季椿的这份儿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想也不想直接朝着尖叫的方位一掌扫去,应他的掌风倒下的是六七位婢女。 当流月顺着方才那位尖叫的婢女的视线望去时,不由自主的抓住身旁的季椿,季椿皱眉挥开衣袖,流月再次抓住,颤着手指向那染了血迹墙下的位置,赫然是流出的胚胎。 众人的眼睛顺着地上的血迹一点一点移向沧玉琼脚下,只见她衣摆下方的那摊血迹不断增多。 别人不知,季椿可是再明白不过的,自沧玉琼进了这五皇子府,他虽常来她的院落,但知道她不愿与他发生关系,故而从未碰过她,即使在她院落里过夜,也不过是为了给她体面,她如何能怀孕,又如何能落胎? 这一次,季椿的掌风直接扫向沧玉琼,沧玉琼如同落叶般飘出后,他赫然出现在她面前,蹲身捏起她的下巴,阴森森道,“你不是喜欢给人下药吗,你也试试。” 说罢直接捏开她的嘴巴将整瓶药给塞了下去。 那药竟是她当日制与兰沁的情毒,兰沁中药那晚从自己药房里偷药的人竟然是他! 沧玉琼使尽力气甩了甩头,甩开季椿钳制她的手,咧开嘴突然笑的嘴角c面上c眸里满是嘲讽。 她笑着先是看了眼季椿,后又看了眼沧玉琼。 原来她们都一样的可怜。 季椿起身像望死人一般望着沧玉琼,向身后的护卫道,“赏给你们了,嫌脏,找人好好伺候她。” 沧玉琼瞪大了双眼,空洞的望着屋顶,那么多的不甘此刻于她竟然什么也不是了。 她觉得自己此生不过一个谎言,一句笑话。 “父亲那边可有消息?”流月望向窗外,自沧玉琼死后,她心慌的厉害。她去看过沧玉琼死时的模样,身上无一处是好的,目眦欲裂,死不瞑目。听说季椿还不允她以全尸下葬。 “族内五位长老,有三位归顺大长老,二长老已被囚。”流月不远处的护卫道。 “嫡脉的人呢?”流月终究还是问出了。 那护卫当然知道流月想知道谁的消息,但更明白五皇子府耳目众多,于是便一板一眼的道,“族长与少族长c二公子c三公子在族中,文成公子外出游历,途径钟离境内,被钟离家的小公子请去做客了。” “当下凤祁内乱,别人躲都躲不及,钟离竟然还请了凤祁文成去做客?” “是。” “看来他们连给嫡脉留最后一点血脉的准备都做好了,”流月嗤笑一声,“兰沁那边情况如何?” “她已快到中州,身边护卫多,我们的人不好下手。” “沧玉琼派出的人呢?” “有人送出沧玉琼有难的消息,那队人在返还途中被人尽数截杀。” “全灭?” “是。” “钟离做的?”流月皱眉望向那护卫。 “宫家无凌” “宫家无凌” “是,听说他们是以清理宫家内务为名。” 流月听罢突然甩袖扫落桌上所有茶具,咬牙切齿道,“兰沁你还真是个祸害,先是招惹凤祁,如今又招惹宫家,她必须死,必须死” 窗外的风吹打着窗棂,有落叶席卷而起撞向墙壁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萧索。 已经十月了,又是一年寒冬。 流月终于平复下来,眸色变换良久,“将父亲让我调回族的那批暗卫也派去追杀兰沁,此次,我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族内动乱,大长老正缺人手” 还未等那护卫说完,便被流月声色俱厉的打断,“你可是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 “属下不敢。”那护卫知道自家主子并非面上这般柔柔弱弱,相反,她的狠辣一点儿也不输于此次将沧玉琼凌迟的五皇子季椿。 “殿下可回府了?”流月向着一侧软塌走去。 “玉侧妃不检点一事闹得安阳城内无人不知,御史台弹劾了殿下,如今还在宫内受罚。” “知道了,下去吧。”流月转了身开始闭目养神。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因着她调离了那队本该赶回凤祁的暗卫,却是真正的让她的父亲来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凤祁一族上三代族长对于季氏皇族的逆来顺受作为,早已引得凤祁一众族人有诸多不满,故而大长老的揭竿而起很是顺利。 凤祁不过五位长老,除大长老本身,只余四位,三c四c五长老对于大长老的归顺并未出乎大长老意料。 二长老是凤祁族长的亲弟弟,若说他归顺了大长老,大长老给他留个全尸已属他的造化,原因无他,因为他是凤祁嫡脉,比大长老成为凤祁新任族长更名正言顺。 故而,无论如何,凤祁二长老只能跟着凤祁族长,只要凤祁族长c少族长不亡,他总还有命活着。哪怕是情形再差,他也有为人质之用。 原本,以凤祁大长老为首竖起的反旗,在前两个多月进行的是极顺利的,可笑到最后的往往不是一开始笑的最好c最早的。 接连两个多月的混乱,也有人想要趁此去分一杯羹,如季氏王族,如新崛起的其他家族,可这羹他们还没靠近到能闻着味儿的距离,人家凤祁各派便从容放下彼此矛盾一致对外。 打跑了外人,他们再继续该咋算计咋算计,该咋闹腾咋闹腾。 至十月中旬,这场以凤祁大长老派全程碾压凤祁嫡脉的动乱看似要毫无悬疑的接近尾声,谁知一开始便败的落花流水,而后更是处处受限的凤祁嫡脉突然来了个大翻身。眼见就要摘到族长之位这一胜利果实的凤祁大长老一夜之间变得孤立无援。 原因无他,皆因凤祁少族长凤大煞神的疯病又犯了。 他以遇神杀神遇佛斩佛的气魄,仅凭身边一队凤阳令主令暗卫闯出水牢,闯进正在提前大摆昭告胜利之宴的凤祁大长老府邸,如他十六岁时血洗安阳凤祁府一般,将欢聚一堂的大长老派来了个瓮中捉鳖。 大长老一派在凤祁的确势力庞大,然而终究敌不住凤祁嫡脉的名正言顺。 更何况,凤祁最大的实力在敌得过大启千军万马的凤隐卫身上。 而凤隐卫向来只认令不认人,故而他们既是凤祁最安全的所在,也是凤祁最危险的所在。 表面上,凤隐卫属凤祁族长所有,然而要调动凤隐卫却需得族长及各位长老共同的信物方可。 这场凤祁大长老占足了上风的凤祁内乱,之所以持续了两个多月,便是因着在他揭竿而起时便归顺了他的三c四五长老迟迟不肯拿出调动凤隐卫的信物。 对这场反叛稳操胜券的大长老也是在迟迟得不到其余几位长老手中凤隐卫信物时,心底终于起了一丝不安。 原本今日这场宴他是想以敬酒的方式得到三位长老手中凤隐卫信物的,但倘若他们依旧不上道,他不介意在他们之中来个杀鸡儆猴,强取豪夺。 奈何大长老唾沫横飞,利诱c试探c威胁,十八般武艺都快用完了,席间三位白胡子长老仍旧是该吃吃,该喝喝,该装糊涂照装糊涂,无一人理会。 未及大长老玩儿起杀鸡儆猴的把戏,他的一众守卫已然被三位长老及凤祁嫡脉来了个里应外合。 夜黑风急,一丝血腥味儿透过窗棂传入屋内,大长老这才突然变了脸色,左右见罢叫停歌舞丝竹。 席间三位长老已然端的一副老僧入定神态。 大长老终于明白他的那丝不安来自何处。 原来,他跳腾了十几年,这三位白胡子老头儿也不过是似狐狸般陪着他跳腾了十几年。 不,更确切的说,他一开始便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子,一颗用来汇聚族内所有狼子野心,暗黑腐朽的棋子。 凤祁嫡脉以及各位长老之所以服小,纵容他的父辈以及他这么多年,不过是因着他这一脉有足够他们利用的价值。 虽说养虎为患不假,可对已渐腐朽的凤祁内部,终究是免不了一场浩劫。 而这一放长线钓大鱼的举措若玩的小心,对于处理凤祁内患无疑是最轻的浩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因果报应(三) 善与恶,真与假,好与坏,爱与恨,正与邪 我们穷极一生在牵扯,在纠缠,在问询。 可人何其简单,简单到执拗,执拗成一个个罪孽。 人又何其多变,多变到复杂,复杂成一场场祸患。 以善之名为恶之事,以恶之名为善之事。 以真之名为假之事,以假之名为真之事。 可无论以善之名也好,以爱之名也好,以恶之名也罢,以恨之名也罢。 若得其质,便算得入其中。若不得其质,我们也不过是披着善恶c真假c好坏c爱恨与正邪的皮囊。 虽说凤祁如今仍是六大家族之首,然而凤祁的辉煌却在被大启取代的泰朝。 凤祁一手扶起泰朝,泰朝最强大时没有如今的六安,乌狄,炎戎小族,庆国c宴国也不过是他的附属。 然而,如此强大泰朝在历经四百年后,终究也未能免得四分五裂的下场,凤祁亲手葬送掉泰朝后,终于意识到这舞台消耗了他们太多。 故而大启建立初,便急流勇退。 因为,他们明白,同从雏形走向强大再走向腐败的泰朝一般,凤祁的支撑之柱已爬满蛀虫。 凤祁之所以有流姓这一长老,是因凤祁第八代族长惜才,破例让其成为凤祁中坚力量,自此流姓在凤祁迅速蔓延,自第十二代凤祁族长,流姓的野心已然成为司马昭之心。 大长老此时幡然醒悟,自己一直在等一个名正言顺反叛的机会,凤祁嫡脉又何尝不是在等一个以反叛之名一举清剿族内腐朽的机会。 凤祁嫡脉近三代人同他们玩儿的这一招捧杀可谓是用心良苦。 大长老流崇想到,这一反叛从他的祖父手中便开始筹谋,那时时机不成熟,到他父亲手中,到底安耐住了,而今至于他手中,以为终于天时地利人和,却不曾想,这局一开始他们便没占得上风。 凤祁嫡脉是在养虎为患不假,可到底是他流氏一脉轻敌,自己这虎终究未成凤祁致命之患。 “大长老,我们已被少族长带人尽数包围。”大长老的心腹单膝跪地。 “我们安排在其他地方的人呢?”大长老端坐于椅子上。 “族长及三c四c五长老已带人前去。” “没有凤隐卫,凤阳令副令未回,他们也不过只有随身护卫百余人,能耐我何,”大长老说罢哈哈大笑,“我们撤,让他们先咬。” “带二长老吗?” “带上那个废物,倒是还能挡几把剑。”大长老流崇浑浊散漫的目光聚集成一束无神却很尖锐的光芒,光芒里尽是诸事皆在掌控中的疯狂。 当年在凤祁族内时,凤祁文熠曾与兰沁说过,“要毁灭一个东西,总要先让其疯狂,”流崇长老纵然已明白自己是被捧杀,却依旧陷在疯狂里无法自拔。 他甚至在离开前,还不忘将自己花费几年修建的两座宫殿的机关按下,那是他目睹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惊华仙子兰沁及惊鸿仙子濯雅后特意改造而成。 显然,他是有要回到这里的心思的。 “调给月儿的卫队回来了吗?”流崇长老边入隧道边问。 “十日前传来消息只余五日路程。” 流崇长老问的这队护卫是他在凤祁族外暗自培养的,虽比不上凤隐卫个个高手,然而却比凤祁普通暗卫高出不少。 “季椿呢?”听到流崇问出此语,一直毫无动静的二长老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长老要与季氏皇族联手?”那护卫言语有些犹豫。 “联手?”流崇的笑声在这暗黑的地道里格外森然。 然而此次,二长老却是眼皮也未动,因他知道,流崇揭竿而起的原因除了想要成为凤祁族长外,更重要的是对于凤祁甘于隐匿的极度不满。 在他眼里,凤祁是叱咤风云的苍鹰,而非隐藏在草丛中的野鸭。 六族之盟算什么,百年之约算什么,若已然站在了那群人顶端,谁又能耐得了他何。 说白了,他要的不止一个族,而是一个国。哪怕在几百年后终究免不了颠覆,起码也垂了声名于史册。 可六大家族选择隐世的策略不是让某一人名垂青史,而是一个族长久存续。 长长的暗道终于到了尽头。 我们之所以奔赴,便是为了生路,可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路何时便已然成了死路。 穿过树林,趟过暗河,等待流崇大长老的不是想要与他联合的季椿,也不是他暗自训练的那队能护他周全的卫队,而是他从没放在眼里的凤祁文熠。 “大长老这是要去哪儿啊!”凤祁文熠依旧是一袭玄衣,纵然站在一堆尸体里,他高贵优雅的仿若在欣赏令他满意的歌舞曲子。 流崇瞥了眼凤祁文熠脚下的人,并非他的卫队,到底也还从容。只见他扯过一边的凤祁二长老,浑浊散漫的目光中满是轻蔑的望向凤祁文熠道,“老夫先与你处置处置这废物吧!” 凤祁文熠在听见“废物”二字时,高贵优雅的身形里满是杀意,然而却是未动。 “主子!”流崇身后闪过一个护卫,单膝跪地。 “其余人呢?”流崇看见他的卫队只来眼前一人,心里咯噔一声。 那护卫看了对面的凤祁文熠一行,再望了眼流崇手中的二长老,有些犹豫。 流崇将手中二长老丢给一旁护卫,示意眼前跪着的护卫上前。 那护卫颤颤巍巍上前,靠近流崇,只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小姐调了属下等去追杀兰沁” 话未说完,便被流崇一掌送了命。 尽管这边声音极小,仍旧被远处的凤祁文熠听到了兰沁名字。 凤祁文熠看了眼凤祁二长老,转头向身侧道:“兰沁在何处?” “主子已到钟离族内。”他身侧护卫已然是凤阳令副令暗卫兰一。 许是听到兰一称兰沁为主子,凤祁文熠侧着一双凤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流崇在族外训练的卫队在何处?” 此问题兰一显然不知,他突然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被流崇一掌拍死的那人。 “主子,刚得来消息,大长老的卫队中途改道,被流月派去追杀兰沁小姐了。”凤祁文熠左侧的人上前。 既然兰沁已到钟离,定然不会有事。凤祁文熠转头认真应付起眼前之事。 显然,凤祁文熠与护卫的对话也被流崇听了进去,只见他哈哈大笑一声道,“是天要亡我流氏啊!” 流崇说罢一把扯过旁边的凤祁二长老,向着凤祁文熠道,“你父亲虽为嫡长子,却资质平平。当年你祖父与各位长老若听老夫言选他接手凤祁,我流崇倒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你祖父和那几位老顽固不听老夫的,他是凤祁难得的练武天才,当年老夫花一年才有的武功修为,他两个月便能轻易获得。”流崇转头看向凤祁二长老眼里有怀念。 “可后来,为了不挡你父亲的路他竟然自废功夫,”流崇又望向凤祁文熠,“他既然要当废物,老夫不介意成全他,十二岁那年,老夫断了他手脚筋脉。凤祁以武学起家,还有什么能比一个练不了武的人更算废物。” “废物,”凤祁文熠听罢笑的轻蔑,语气毫无起伏,“是吗?” 在场的人或许以为凤祁文熠的这句“是吗”问的是流崇,然而给与回答的却是凤祁二长老突然拍向流崇的掌力。 在场均为练武之人,除了凤祁文熠外,竟然无一人发现这内力十足的掌力是何时发的功。 “你有武功?”流崇退开数步捂着心口。 一掌震碎心脉,且对方亦是习武几十年之人,这哪里仅限于只有武功。 流崇带领的一众护卫方提脚上前与凤祁二长老对打,便有凤祁文熠身侧一众护卫截了上去。 “我亲手挑断你的筋脉,你怎么可能有如此功力?”流崇满眼难以置信。 “区区几根断了的筋脉,宫家若真束手无策,岂不污了医毒世家之名。”凤祁二长老面无表情的望着流崇。 “哈哈哈我流崇不过是想要你成为凤祁族长,原来连你也” 未等流崇话说完,凤祁二长老便已开口,“是因我能成为一个莽夫?” 对了,有勇无谋,莽夫,是年少时凤祁二长老的代号。 然而他们终究是一起长大,如今有再多算计,再多恩怨,到底也曾童稚,也曾诚心相待过。 更何况在崇尚武学的凤祁里,武学天才如凤祁二长老,武痴如流崇。 对于挑断自己手筋脚筋的流崇,凤祁二长老以为他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 可如今人就在自己脚下,他的心里却是连一丝波动也无了。 人死了,仿佛就真的什么都了了。 流崇的那句“天要亡我”似乎是不假。 若无兰一一众及时赶回,并潜入水牢将凤祁文熠等人救出,这场决定性的叛乱怕是不会这般顺利。 毕竟,三c四c五长老并非如流崇想的那般忠于凤祁嫡脉。他们最后倒戈,也不过是为了保全各自一脉。 否则,若只差流崇一人信物,凤祁嫡脉怎会调不出凤隐卫。 看见在流崇府邸自杀身亡的三位长老,凤祁文熠到底给了他们体面。 “是兰沁让你们来的?”凤祁文熠望向兰一。 “是。” “让你们何时回去?” “主子说属下等若不想回去便不回去,若想回去,事情处理完便归队。” “决定?”凤祁文熠又是似笑非笑的眼神 “主子有危险,属下这就归队。” 凤祁文熠听罢,眼神露出一丝危险,道:“不愧出自我凤祁” “属下只认令不认人。”尽管眼前男子杀意浓浓,兰一仍旧不卑不亢。 “我带给她的凤锦她不喜欢?”这男人可真多变,说前一句话时仿若出自地狱的煞神,此时端的又是一副高贵优雅。 兰一实在没想到前一刻还因族内内乱而被关入水牢狼狈至极的自家少族长还有工夫c有心思关心这事儿,很是愣了一瞬,才呆呆道:“属下不知。” 感受着身后一众暗卫好奇的想看不敢看的视线,凤祁文熠很是淡定的回眸冷冷扫了一眼,向着兰一道:“滚。” 滚出好远的兰一突然又出现在凤祁文熠面前,道,“主子爱吃籽橘,爱看梨花糕。” “梨花糕是用来看的吗?”凤祁文熠身后一众暗卫面面相觑。 流崇死亡的消息传入流月耳中时,流月知道她的好日子已然到头了。 流月本就是聪明女子,明白于季椿而言,她本身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而她的附带价值才是入了他眼的东西。那东西价值越高,她在他这里得到待遇便会越高。 如今,她可谓是一无所有。 相反,先前她因得罪钟离兰沁而被凤祁逐出族,如今她的父亲又因叛族在凤祁落得死无葬身之地,她本身已然成为一个麻烦。 季椿看得清钟离对于兰沁的维护,也知道凤祁对兰沁有几分不同。他纵然得不到钟离与凤祁的支持,也断然不会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女人而去给六大族与他之间造成哪怕一点点的芥蒂。 人最可悲的大概不是死亡,而是让你先是高高在云端,然后重重的摔下,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无所有,并在这失去里慢慢体会人性的苍凉。 从侧妃到贵妾,再到贱妾,不过用了日时间,如此娇滴滴的人儿,季椿当真是狠得下心。 迎高踩低这种事儿不需要学习也会被人做的很好。 流月做侧妃时凡是被她打压过的那群季椿的妾氏,哪一个又是省油的灯,如今这仇报的可是一点儿也不手软。 少吃少喝也就罢了,膳房,浣衣房也没少差遣过她。 眼看季椿不闻不问,她们也就更大胆起来。 “潇姐姐,殿下这几日可是日日陪着你,看来潇姐姐离着侧妃之位又近了一步。”说话的是季椿的一个妾氏,姓江,而被称之为潇姐姐的,是他的贵妾,姓肖。 肖氏听罢,眼里闪过一丝暗芒,随即笑道:“妹妹真会说话,我也不过是尽本分伺候好殿下罢了,只是殿下这心里怕是另有其人。” “何人?”江氏性子到底急些。 “我昨日送银耳粥至殿下书房,见他正在画一女子”肖氏停了下语。 “你倒说那女子是谁啊,急死我了。”江氏摇着肖氏手臂。 “若是被殿下知道”肖氏欲言又止。 “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不过是好奇嘛。” “就是前几月来咱府里做客时被流月下了药的兰沁小姐。”肖氏压低声音,将下药二字咬的极重。 江氏听完,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如此。” 忽然,江氏急急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陪姐姐。” 方端来茶水糕点的肖氏贴身侍女见罢,向着肖氏道,“夫人为何要告诉她此事?” “就凭流月那姿色,指不定哪天又会死灰复燃,早处理早安心。”肖氏拿起绣绷子。 “可眼下殿下对流月正生厌,江夫人一定会拿此事与殿下邀功争宠。” “哼”肖氏轻蔑一笑。 果真,未有几日便传出五皇子季椿妾氏流月失踪消息,几日后在城外的破庙里找到她时,她正与数名乞丐行那苟且之事。 五皇子季椿再次成为安阳上下谈资,还未及那位江夫人“领赏”,便已暴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只想当下 愁云惨淡,万里凝霜,是她离开时安阳的八月。 山青水绿,繁花若锦,是她抵达时中州的十一月。 “还知道回来?”巍峨城外,绿水河畔,钟离穆轩仍旧一袭绛紫色暗纹锦缎衣衫,双臂环抱斜倚着棵生的郁郁葱葱的垂柳,一双与兰沁一般无二的精致眉眼看似端的是嫌弃,然而眸光里透着的却是浓浓的暖意。 兰沁一路风尘的疲惫,仿若在透过车窗看见那抹熟悉的只属于他的桀骜不驯身影时,便悄然散尽。 “明知我记不住路,你还不来接我。”兰沁撒娇的语气仿若她是钟离穆轩的妹妹,可眼里的神情以及抬手揉向他的动作十足是在宠溺一个孩子。 钟离穆轩虽眼里c面上满是嫌弃,却没有躲开,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任着兰沁将他如墨发丝揉的乱糟糟。 “出息。”待兰沁揉的差不多了,钟离穆轩抬手取下她的爪子,拉着她朝城门方向走去。 中州四季如春,是大启内外闻名的花城,未入城门,便隐隐有花香迎面而来。 近三个月舟车劳顿,到底是有些倦。 加之钟离穆轩说他今日还有些事儿要处理,明日同兰沁一道回族,便在别苑落了足。 梳洗,用膳,及至兰沁午休,钟离穆轩左右不离。 兰沁觉察出他与往常有些不同,但也只是像从前那般轻轻抱了抱他。 “往里些。”钟离穆轩立在兰沁床边。 “你不是说有事儿吗?”兰沁嘴里虽问着,到底向着床里边儿移了移,以为他想坐在床边。 “再移些。”钟离穆轩坐在床边脱起了靴子。 虽说小时候两人时常在一处,可如今到底大了,而且兰沁清楚他们并非亲姐弟,坐了起来道,“你房间呢?” 钟离穆轩上床c将兰沁向里移c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的动作一气呵成。 他侧身倒在床上,回视着还看着他的兰沁道,“等你等的我很累。” 若然,仅这一句话让兰沁软了心肠。 一则因着钟离穆轩很少说软话,二则他的那双眉眼虽不若两位兄长看向兰沁时浅笑温柔,但足以让她鬼使神差的毫无原则。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兰沁五年前离开钟离赴安阳时与钟离穆轩说,“等人是一件很累的事儿,我们谁也别等谁,我若要回来便会回来。” 除此,兰沁还强硬的好不讲道理的告诉钟离穆轩,不许他随意去找她。 钟离穆轩知道兰沁不愿他涉险,不愿他如她一般陷入安阳这摊泥泽里。 虽对她如此蛮不讲理的安排很不满,却也终究不愿给她添堵。 更何况,父母兄长用命护下来的钟离一族,到底是他钟离穆轩此生卸不掉的责任。 不过,钟离穆轩却也采取虽答应却不搭理的对策,让兰沁哄了他好些时日。 等人的确是一件很累的事儿,钟离穆轩与兰沁再清楚不过。 无论是当年在青台峰上,在毒医谷里,还是在代北后山,他们两人似乎一直在等,等兄长忙完了来看他们,等父母每年能抽些时日一家团圆。 自四岁开始,他们两人便被父母兄长送走藏了起来。最开始一年,钟离穆轩与兰沁几乎是坐在院落外的门墩上度过的。 等不来父母兄长,小小的兰沁会哭,送父母兄长走兰沁也会哭。 钟离穆轩记得他也是哭过两次的,第一次是一开始被送到毒医谷时,第二次是“他”的生辰父母兄长没来。 他小时候无意间听到父母说话,便知兰沁与他并非亲生。 父母虽按兰沁的生辰与他一起过,但在他真正生辰那日总会与他俩再做一次长寿面。 可自兰沁见了他第二次掉眼泪后,便再也不哭了。 兰沁总是那般,虽说自小被父母兄长捧在手掌心,但该懂的分寸,到底一分不差。 许是兰沁一直向后移的动作惹恼了钟离穆轩,他睁开假寐的双眼,在兰沁一双沉澈潋滟的双眸注视下,明目张胆的点了她的睡穴。 将被角与兰沁掖好,钟离穆轩背靠着墙壁,一点点描摹着她的眉眼。 钟离穆轩在还不知青木公子便是自己二哥时,曾按兰沁说的,“若想极了二哥了便去逗逗容青表哥,让他笑。若想她,便去照镜子。” 然而,钟离穆轩让素和容青给他笑过好几回,也未能从他的笑容里看到自家二哥丝毫影子。他日日照镜子,对于她的那份思念却是越照越膨胀。 “骗子。”是钟离穆轩每日对着镜子必有的言语。 窗外,白玉兰花瓣蹁跹起舞,钟离穆忆起昔年,兰沁在兄长的琴箫声中舞步翩翩的模样,可在景武九年后她再也不跳了。臂弯里本为跳舞而制的软纱,如今成了她杀人的利器。 钟离穆轩何尝愿意兰沁走上复仇这条路,可当年的她,若真的没了复仇这一信念与支柱,也不过只余随父母兄长一起去了这一条路可走。 的确,钟离穆轩今日有事,却是与兰沁有关。他拔开手中白玉瓷瓶塞子,自里面倒出两枚青色药丸,又装回一枚,只余了一枚在掌心里。 此药丸名为失忆丹,是当年钟离穆轩与兰沁从青台峰落崖后,钟离家长老拿与他们的。 痛极了时,兰沁与钟离穆轩都想对方吃了那药丸,可终究谁也不愿。 而今,钟离穆轩知道此次兰沁为何而来,他怕了,怕了她这一次的离开便是永别。 虽说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在与兰沁筹划续命之事,然而季氏与其他几国位高权重之人,这些年从未停止过寻找钟离家百年一见的能操控人的魂灵之人,也未停止过寻找宫家续命命格之人。 长生不老,到底是极大的诱惑。 一般人倒也脑子清楚,知道若无足够能力与六大家族抗衡,即使被续命,被换身,也无命活下去。 凡是动了这念想的,必是难缠之辈。 这世间多的是万一,是出其不意,钟离穆轩清楚自己没有自家大哥走一步算计几十步的本领,他越来越只想要当下。 青色药丸停在兰沁不染而赤的红唇上,钟离穆轩久久不再动作。 他记起在谷里时,他也曾这般将这药丸送入她唇边,可是她说,她的过往,她一丝一毫也不愿丢掉,那是她兰沁仅有的东西。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 哦,对了,钟离穆轩说,你还有我。 可即便兰沁最不愿伤钟离穆轩,但仍旧满目歉意而又决绝的道:“他们给我的,你给不了。” “他们给的,你给不了。”这是多么伤人的一句话啊,却真实的让人无力。 “人啊,若想活着,怎么都能活,”钟离穆轩前几日出族时,族长与他毫无缘由的来了这么一句,待他转身后,老者吧嗒着烟管,于烟雾后微眯着双眼,又道了句,“可对于活的人,最重要的还是看她愿意怎么活。” “都是他们给你惯坏了。”钟离穆轩明白族长的意思,就像族长知道他会有今日一举一般。 可对于将青色药丸收进白玉瓷瓶的钟离穆轩而言,他又何尝不是惯着眼前女子的。 他知她活的不开心,可至少,这些年,她终究是照着她自己的意愿走的,至少她真切的感受过这世间的喜怒哀乐,至少她真切的活过。 谁又能说得上,人生一世到底要如何,也不过是自己能如何,最终如何了罢了。 屋门打开,绚烂的日光令钟离穆轩皱了皱眉。他同兰沁一般,并不喜欢阳光。 “给吃了?”门外立着钟离穆成。 “没有。”钟离穆成望着钟离穆轩神色里的疲惫自答。 钟离穆轩看了眼钟离穆成,挑剔的眼神,嘴角若有似无的冷笑,桀骜不驯的身姿,睿智狠辣,这才是别人眼中的钟离穆轩,这里的别人当然包括钟离穆成。 仿若钟离穆轩前一刻神色里的疲惫只是钟离穆成的错觉。 可钟离穆成知道,那不是错觉。 就如同不久前在中州城门外,他以差点惊掉了下巴的姿态,看着自家傲娇的堂弟乖乖的任兰沁将他揉成一个刺猬一般,都并非他的错觉。 即使已然朝夕相处八年,钟离穆成承认,他从未看清过钟离穆轩。 他以为他冷血,他狠辣,他一日比一日睿智,钟离穆成只当他越来越是一个称职的钟离少族长。 如今才发现,如此的钟离穆轩也有软肋。 而兰沁便是他的软肋。 “凤祁的那位小公子呢?”兰沁将床上一堆衣衫一件件向钟离穆轩身上比划。 “送回去了。”钟离穆轩盯着床上几十件衣衫。 钟离穆成一会儿看看兰沁,一会儿看看钟离穆轩,尤其是钟离穆轩的那张脸。 因他知道,钟离穆轩的耐心向来少的可怜,他在看,这位少族长的耐心会不会打破三盏茶的记录。 果然,钟离穆成方添了第三盏茶时,看见自家堂弟的眉毛挑了挑。按照他的一贯观察,这是钟离穆轩不耐烦的前兆,下面只等着他开口了。 的确,钟离穆轩开口了,只不过说的是:“这是下雪天穿的。” 兰沁望着手中鹤氅,道:“这里虽没有冬天,你去别的地方用得着。” 这一对话显然并非此刻闲的发毛的,观察自家堂弟耐心超不超的过三盏茶功夫的钟离穆成想要,于是他略微有些失望。 在钟离穆成手中茶水剩余一半儿时,发现钟离穆轩又挑了挑眉。于是他坐直了身子,等待自家堂弟言语。 钟离穆轩并未辜负他,道:“这衣服有几件不是绛紫色暗纹的。” “轩儿穿什么都好看,偶尔换换。”兰沁手中的那件衣衫明显是三十几岁男子所穿样式,颜色也更深沉稳重些。 钟离穆成眼神在兰沁身上转了转,品了口茶,将身子仰向椅子靠背。 到钟离穆成杯中茶添到第六盏时,床榻右侧的衣衫才被兰沁比划完。 “一天换一件吗?”钟离穆轩看着兰沁将一件件衣衫叠整齐。 兰沁的手顿了顿,转头微笑着,“省着点儿穿,我一双拿刀拿剑的手,拿起绣花针实在费力。” 这并非钟离穆轩想要的答案,他就是想要她亲口告诉自己,她这是来与他,与钟离告别的。 兰沁躲了躲钟离穆轩的眼神,指着床榻左侧的一摞衣衫道:“这些是亵衣。” 话刚说完,钟离穆轩突然甩袖而出。 “脾气越来越坏了。”兰沁盯着门外,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可从不发脾气。”钟离穆成扫了眼床榻上的衣衫,转眸看向兰沁,继续道:“他看不顺眼的向来不看,直接让人动手。” “穆成公子的意思是?” 钟离穆成听她还是如此生疏的称呼他,皱了皱,“我好歹是你堂哥。” “别告诉我,你不知我是谁。”兰沁似笑非笑。 钟离穆成的确已然知道兰沁的身份。在兰沁离开安阳不久后,有关她身份一事便已然被传的沸沸扬扬。 “我只知,你姓钟离,名念慈,字兰沁。”钟离穆成又喝了口茶,仿佛这并非什么事儿。 兰沁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自然无意与钟离穆成争辩此事,从善如流道:“那堂哥的意思是?” 钟离穆成神色莫辨的看了兰沁半响,道,“我的意思是,你自以为给他的都是为了他好,可你是否想过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给的是我所能给的一切。”兰沁转身继续折叠那堆衣衫,声音有些缥缈。 “兰沁姐姐难道非要如此被挑挑拣拣?”季韶握了握拳。 “怀璧其罪,”逍遥王摸了摸季韶的头,“她那般容貌,若无庇佑,只怕终是红颜祸水。当初有钟离之姓,外祖素和,沾了两大家族,若入太子府,显然于我季氏有利可图。而如今,她却是宁王郡主,虽说实际是异姓王,但好在宁王忠心耿耿多年,不用太过担心。 钟离与素和若因为她的血脉,而弃了她,那她将并无太大价值。以她的容貌倒是可以用来和亲,或嫁于能为皇室带来利益之人。” “若那两位公子还在,她定然不会走到这一步。”二皇子季括一向温润的表情渐凉。 “括儿也看上兰沁小姐了?”逍遥王似是在开玩笑,勾着唇角。 季括温温润润,“那女子看着爱憎分明,怕是对我们季氏之人没有一个待见的。” “是啊,明明不待见季氏之人,可如今,她偏偏是这季姓之人,到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逍遥王轻笑一声。 二卷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所谓家法 她一直以为自己厌季氏皇族,厌如逍遥王c如凤祁文渊那般总于嘴角挂一抹不怀好意笑容之人,厌老是与她找麻烦之人。 可时至今日,她方明白,那些人于她从来谈不上厌,她于自己才是真的生厌。 仿若身体里的每一寸骨,每一滴血,她都觉得是对他们背叛的佐证。 每一次回族,兰沁都会生出一种此间并非人间之感。 无论外面如何兵荒马乱,如何炙烤沧寒,此间总是谷幽泉清,百草成芳。 替你拂去满身风霜,帮你抚平眉间褶皱。 即使仅一杯清茶,也能让你干涸已久的心田丰盈。 或许,这便是家的所在。 兰沁端的是最后一次回族的打算,她本想只如从前一般悄悄的来,于父母兄长坟前上炷香后便离开。 然而,钟离族内上上下下摆的是迎本族嫡系大小姐回族的阵仗。 兰沁微微转头,眼神里满是“这是何意”的询问。 钟离穆轩直接牵了兰沁的手向族长府邸的大厅里边走,边道:“老头儿干的,你问他。” 钟离穆成在旁边听的直抽嘴角,全族上上下下,也只有钟离穆轩敢将钟离这位既是他们亲祖父,又是族长的暴脾气老者称之为老头儿。 可不是,钟离族长给这位不知如何才长成这般桀骜模样的小祖宗说了一桩亲事,在这位小祖宗挑剔的眼神,加嫌弃的表情,再加行动c言语抗拒无效后,钟离穆轩第一次明目张胆的与自家亲祖父对着干,还自以为很是婉转的道:“老头儿你若没事儿,就去赏赏花,听听曲儿,再不行就去找那群白胡子老头打打架,碾压碾压他们。” “老头儿”三个字一出口,可把一屋子在钟离族长藤条下的长大的叔伯给惊得全身冒冷汗。 而钟离穆轩口中的“碾压碾压他们”六个字一讲出,不知在何处看戏的五位白胡子长老瞬间立在了厅里,这次全身冒冷汗的是钟离穆轩。 虽未被碾压,但给五位白胡子长老摔打的够呛的钟离穆轩,最后还雪上加霜的被从“老头儿”三个字中反应过来,暴怒异常的自家亲祖父给真真正正的全程碾压了一番。 厅里已然坐满了人,上座的是钟离族长,左右按次序依次为几位长老及各脉部分子孙。 钟离穆云与逍遥王说的没错,兰沁这般容貌无论走在何处,都有红颜祸水的资本。 尽管看惯了与兰沁一般的钟离穆轩那张脸,兰沁的出现还是让厅内有一瞬的沉寂。 “还知道回来!”城门外钟离穆轩也说了这句话,而此时说这句话的却是上座的钟离族长,虽须发皆白,但声如洪钟,让听者极具压力。 兰沁见到如此阵仗,听到这般言语,有的不是胆怯,而是亲切与内心不住上涌的委屈,风风雨雨好几年,就算当年在凤祁,后来在沧月教,也从没有什么让兰沁觉得有一丝委屈之感。 她想,这便是家人吧! 真让她贪恋! 兰沁移步上前,在钟离族长不远不近处跪了下来,这是兰沁第二次跪在老者面前,也是自景武九年后唯有下过跪的情形。 第一次,是她决定从钟离族内赶往安阳时。 她向着老者拜了三拜,道:“慈儿再也回不了头,慈儿并非聪慧之人,却选了这样一条路,日后难免给族内惹麻烦,可慈儿不能,更不愿。日后若身份被人察觉,慈儿愿永以钟离表世之人处之,还望族长成全。” 表世与隐世,虽说终究是一族,可一旦选了表世,便说明日后她的所作所为皆需自行承担结果,互相不再干预太多的同时,也不会互相牵连。与景武九年遭遇七月之祸的表世六大世家之人一样,是一种被隐世家族眼睁睁的舍弃。 “丫头,你要的钟离都能给你。”当时,钟离族长这般说。 “慈儿要的,慈儿想自己得,”当时的兰沁面上已经很久没有笑容了,她继续道,“慈儿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穆轩,他看似处事不拘小节,不重细节,对于什么都满不在乎,但心思极是细腻,心肠又软,还请族长日后多加照拂。 慈儿不在意他会不会成为钟离少族长,慈儿只想他能好好活着。 至于日后,若只有责任才能让他活的好,那是他的选择。就如同慈儿今日左右不了自己的决定一般,也唯愿他能活的像他自己便好。” 可如何才算活的像自己,如何才能活的像自己,这的确是两个不同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兰沁与穆轩各自看不上对方如今的生活方式。 但更明白,就算看不上,也只能限于彼此“看不上”,却有心无力。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于彼此的生活方式谁都无能为力。 “兰沁拜见族长。”尽管兰沁贪恋这份儿名为亲人的温度,但正如她当年离开时所讲,她回不去了。 她于自己也是无力的,有时是有心无力,但更多的是无心无力。 人最怕的或许便是无心了吧,无心的听之任之,无心的顺其自然,无心的一条道走到天昏地暗。 见兰沁如此生疏而又刻意的距离感,钟离族长直接跳脚,吹胡子瞪眼的提起旁边桌上藤条,朝兰沁走来。 厅内原先还神色各异的一众见状,直接为兰沁捏了把汗。 那油光滑亮的藤条可结实的紧,站在一侧的钟离穆成急的直扯嘴角含着冷笑看戏的钟离穆轩那宽大的衣袖。他小时候可没少在那藤条下皮开肉绽,更何况就兰沁那眼见就要散了的身板。 只见钟离族长站在兰沁面前,端的一副气急败坏将藤条挥向兰沁,依旧是声如洪钟,但眼睛却若有似无的瞥向钟离穆轩,道:“一个个都给老夫反了昂,有家不回,还真当老夫没了家法。” 家法? 只有家人才配动用家法。 大厅里的人都知道,钟离族长让他们今日齐聚一堂,就是要告诉众人,尽管人人都知地上跪的女子并非钟离真正血脉,但仍旧是他钟离一族的嫡长子钟离子澄之女,钟离嫡系大小姐钟离念慈,是他钟离一族之人。 钟离穆轩从自家祖父瞥他的眼神里可看得明白,若他不去挡,那老头儿铁定是不会收了那藤条的。 眼见那藤条就要落在兰沁身上,钟离穆轩一动不动。 一则兰沁是钟离家生了好几个男孩儿后才得的一个丫头,就算他们被父母兄长隐匿着长大,老头儿可没少十天半个月的将他们带走陪他玩儿。 也就是他说,我钟离家的嫡大小姐想要什么没有,才会让当年的兰沁更加有恃无恐。 钟离穆轩就不信,自家祖父真能下的去手。 二则,虽说了这是家法,但唯有那藤条落了下去才算家法。他钟离穆轩就要让兰沁明白,钟离族永远是她的家,省得她成日里胡思乱想,像昨日那般连他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衣衫都做好了,仿佛要老死不相往来一般。 其实,对于第二点,兰沁是心思重些,但对于给他做好几十年后的衣衫一事,并非是想要老死不相往来,而是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久的以后。 那藤条到底是落了下去,虽被减了力道,但中州四季如春,衣衫本就单薄,到底足以让兰沁细皮嫩肉的背上立马出了血,那血透过衣衫有些刺眼。 钟离族长见罢更加暴怒起来,以前惹怒了自己,她不是跑的很快吗,怎么如今倒不灵光了,但他似乎忘了,以前兰沁有兄长的身后可以躲,可以耍赖,如今没了。 又或许,兰沁是听见他的那句家法,她于家有着无望的眷恋与贪念,别说打一下,就是十几下,几十下,几百下,如今的她怕也甘之若饴的受着。 果然,她连动也未动一下,依旧跪的端端正正,稳稳当当。钟离族长犹豫了下,但看见一脸急色的钟离穆轩,仍旧是挥下了藤条。那藤条毫无悬念的落在了钟离穆轩的背上,且明显比第一次重的多。 第三次藤条落下时,站在一侧的钟离穆成转头看向几位长老,发现人家一个比一个淡定,再看看其他一众也是一副想劝不敢劝的神情。 他望着地上背后各一条血痕的两人,看着自家祖父手中那藤条颤了颤,狠了狠心下决心想去挡下那第三藤条。 似乎还没等他的心狠下去,便被人一脚踹了上去,堪堪受了明显比前两次力道还大的第三藤条。 踹钟离穆成的不是别人,是他的父亲,钟离大长老。钟离共六位长老,其余五位皆与如今的钟离族长同辈,唯有这一位在年方四十时便以足够修为得了族中大长老之位。 踹完自家儿子,看他被打的龇牙咧嘴。那大长老仍旧不忘嫌弃的对自家儿子道:“要上就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其实,钟离穆成对于自己到底是否自家父亲的亲生儿子已然怀疑了几十年了。 前有自家被称为旷世之才的两位堂哥,后有地上这两位,似乎大伯家的孩子才是他父亲的。 “我真不是你抱来的?”钟离穆成一如既往的朝着自家父亲问出了这句话。 钟离族长第四藤条是抽不下去了,朝着厅里一众道:“全部都给我滚出去,一个比一个碍眼。” 厅内的人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离开时还不忘劝道:“族长,您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孩子还小,正淘气呢,教一教就好。” “对啊,爹,您若还生气,大不了再抽他们一顿就好。”说最后这句话的是还在地上跪着的钟离穆成他爹。 还未等钟离穆成送出幽怨的小眼神,钟离族长直接挥着藤条抽向钟离大长老,吼道:“我抽你,我抽。” 只见钟离大长老挨了一藤条后,顺手接过自家父亲手中的藤条道:“儿子去给您擦擦再送来。” 钟离族内之所以像如今这般上下一心,和和睦睦,且对兰沁与钟离穆轩如此待遇,主要得益于当年的钟离大公子以雷霆手段肃清族中势力,力挽狂澜,在未伤及钟离筋骨的前提下,一举翻新钟离腐朽之势。而后,兰沁与钟离穆轩的父母兄长又为族捐躯。 人到底是懂感恩与良善的。 “带他们去跪族祠。”钟离族长此次虽非真生气,但对于大儿子一家死的死,伤的伤,钟离号称千年大族,却束手无策到底悲痛万分。 他上年纪了,越来越怀念起以前儿孙在侧的光景。 他知道兰沁此次是来做什么的,这女子是他最宠爱的大孙儿钟离穆彦亲手教养长大的,他们的性子其实极是相似,只要是他们在乎的人,在乎的东西,他们可以决绝的为他生为他死,哪怕在别人眼中有多不值,哪怕是错的。 从兰沁跪到他面前,以兰沁之名拜自己,钟离族长便清楚,她虽已知自己身体里并非钟离之血,但此后仍旧会以钟离大小姐的骄傲生存。 这条路,她并不打算更改。 而她此次,是真的要钟离舍弃她。 在她日后可能给族内带来祸患的时候舍弃她。 当年他的两位孙儿钟离穆彦c钟离穆清也曾这般跪在他面前与他拜别过,也曾说都是他们的错,明明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却还是给钟离带来祸患。 尽管他们都知道,那祸患岂是他们带来的。 钟离族长这一生舍弃了太多东西,能舍的,不能舍的。舍得的,舍不得的,他终究都眼睁睁的看他们被舍了。 钟离族长记得,就像兰沁与他说,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钟离穆轩一般。他的儿子儿媳,及来与他拜别的两位孙儿也说过他们的放心不下。 只不过他们说的不是穆轩,而是兰沁。 因为他们都明白,穆轩是真正的钟离血脉,无论如何,钟离一族都会护他周全。 可兰沁不同,纸向来包不住火,她终究非钟离血脉。若兰沁只是个毫无想法,能忍辱偷生的人倒也罢了,可偏偏她的性子并非如此。 以至于他们最后拜托他的事,竟然是兰沁。他们不让他以钟离之名过分束缚她,却要他护她周全。 因为他们都明白,兰沁不用别人束缚,自己也会将自己捆绑起来,以他们对她那么多年的疼爱,以他们的仇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我不要了 其实我们都挺可怜的,总是在走的过程中感受的极少,在远离后怀念的极多。 下雨天,他将油纸伞偏移在你头上,雨淋湿了他大半个肩头; 每晚睡前,他都要替你掖掖背角,看你安然入睡才起身离开; 每次他都一本正经的捉弄你,看你呆呆的上当,而后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同你一起被为难; 回想的次数多了,哪怕昔年与他一同走过的那条打湿了你新着衣衫的小道,也开始变得暖意浅浅。 钟离族长口中的“族祠”二字,又一次让钟离穆成愣了愣。 那不是族内普通的祠堂,而是钟离一族的族祠。能被罚跪在那里面的,向来只有钟离一族的族长c少族长以及长老而已。 如今,自家祖父却让他们三人去跪族祠,钟离穆成不知自己是该感到荣幸,还是该为被连累跪祠堂而膝盖提前发疼。 “族长”兰沁跪着未起,想要向着已然坐在主位上喝茶的钟离族长说句话,可族长二字方出口,钟离族长将茶杯立马扔在桌上,又是吹胡子瞪眼的道:“什么族长,我是你祖父,你爷爷。” 其实,兰沁方才有一瞬以为,他方才要将茶杯扔过来,还急急的朝钟离穆轩与钟离穆成那边看了看。因为兰沁知道,就算那茶杯真要给扔下来,也一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倒霉的一定是那两人。 兰沁望向钟离长老,突然有些气馁,缓缓起身,扶他在座位上,道:“爷爷,早给您说过,您老这般生气对身体不好。” 见自家爷爷仍旧在吹胡子瞪眼儿,兰沁又道:“大哥不是常与您说吗,若真心里不顺,谁惹您生气,您就拿着藤条抽他们一顿,若舍不得,就找个舍得的来抽也行。” 此话一出,钟离穆成一度怀疑,自己曾被抽的皮开肉绽合着是自己最崇拜的大哥给自家祖父订的计?又或者,自己才是兰沁口中的这个“舍得的?” 钟离族长听的眉梢只挑,他早就不轻易动手了好么。 见钟离族长端稳了茶杯,兰沁微笑着向他道:“我想单独同爷爷说几句话。” 钟离族长眯着眼睛看了看兰沁,眼神扫向钟离穆轩与钟离穆成。 厅内护卫也退了出去,只有钟离穆轩嘴角含着冷笑望了眼兰沁与自家祖父,这才一甩衣袖,离开的相当桀骜不驯。 可在那走出屋外,被阳光吞噬了的桀骜不驯身影里,兰沁看出了深深的孤寂与悲伤。 “舍不得,又何必伤他。”钟离族长啜了口茶,双眸睿智。 兰沁回头,规规矩矩的跪在钟离族长面前,道:“爷爷,我想入太子府。” “母仪天下真的那么诱惑你?”钟离族长明知兰沁所想并非如此,仍旧眯着眼道。 “若这一理由真能让穆轩相信,慈儿倒愿意以这般理由来伤他。让他恨了我,于他而言或许是最好的。”兰沁微笑。 “你要的,钟离能给你。”钟离族长望着兰沁顿了片刻,依旧是当年给她的那句话。 “慈儿还活着。”兰沁依旧微笑,眼神却有些苍凉。 “活的方式有很多,再向前一步便是生路。” “爷爷,”兰沁突然红了眼眶,“慈儿走不动了,慈儿用了八年的时间都没能让自己移动一步。” “你怨吗?他们昔年对你的好,如今已全然成为你绑在心上的负累。” “此生遇见父母兄长,是慈儿之幸,”兰沁抬头,“母亲给的‘念慈’二字,终究是被慈儿给污了,起码父亲给的钟离之姓,慈儿还想与父母兄长有个交代。” “你对不起的唯有你自己,”钟离族长点了一锅烟,烟气浓浓,将他的脸笼在后面,“宫家的小子在筹划与你续命,你可是不愿?” “慈儿欠了他的,此生已然还不清,怎敢让他再去犯险。” “人这一生,总要欠一些人的债,”钟离族长掸了掸烟灰,“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钟离族长走下台阶扶起兰沁,道:“记住,无论何时,你背后都有我钟离。若有一天倦了,能放下了,便回来。” “慈儿谢过爷爷,”兰沁望了眼门外,向着钟离族长又道:“慈儿知道,钟离能护轩儿周全,可我总怕他这一生太过孤苦。 想着,起码他的亲事可以由他自己做主,那女子能给他心中欢喜,能知他冷热。可,慈儿又担心,他无心于此事,别人给他的到底非他所想,让他委屈。” “许是你的两位兄长生时担了太多家族责任,诸事身不由己。所以带你们格外宽泛,教养你们也多以你们的天性为主。如此,老夫倒不知是不是害了你们。” 的确,若兰沁当初学的是大启闺阁女子固有的该与不该,能与不能,如今的她,纵然再心有所愿,只要钟离族长当初一句话,她怕是也不会执拗到现下这般地步。 “慈儿愿意拿在手里的,总想着该是自己想要的,毕竟人生一世。”果然,她依旧是这句话。 处理完身上的伤,钟离族长到底是让他们进了族祠罚跪。 走进祖祠所在院落,钟离穆轩自侧面而来,手中抱着的一摞垫子,到底让站在庭院里白玉兰花树下的兰沁又红了眼眶。 她又忆起昔年。她每每淘气,大哥便罚她跪书房抄书思过。 她人还未到书房,二哥钟离穆清与钟离穆轩便早早准备了厚厚的垫子与她,那垫子铺两层都比一个双人床大。 一日,是兄长亲自送她到书房,结果刚好对上抱来垫子还未进书房的二哥与穆轩。 最后的结果是,大哥用那双与他们一般的眉眼,眸色莫辨的扫的他们三人瑟瑟时,终于吐出三个字:“都去跪。” 然而那被抱来的垫子却叫他给忽略了。 当时,她还十分庆幸向着二哥说:“看来大哥给气的忘了这堆垫子。” 二哥听完,眉眼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 端端正正抄书练字的穆轩抬眸看了她一眼,嫌嫌弃弃的吐出两个字:“笨蛋。” 也是,大哥怎会忘了,往日里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是今日挡在了他面前,他总要有一番为人兄长的做派。 而今,兰沁身后没有送她进书房的大哥,穆轩身侧没有与他搬垫子的二哥。 看见穆轩搬垫子搬的这般熟练,兰沁想,这祠堂他大概是跪过不止一次了吧。不知他每次搬垫子时,是否也如今日的她一般,想起昔年的光阴。 她怕他记不起,愈发清冷,至少那回忆里有温度。 她又怕他忆起,愈发孤寂,因为思念是那么痛。 “出息,不就跪一晚祠堂嘛,还哭。”钟离穆轩面上满是嫌弃,然而与她擦拭眼眶的动作却极是温柔。 “这里黑。”兰沁撇过头。 “我拿了许多灯笼。”钟离穆轩指着不远处的墙角。 “你不怕烧了这祠堂?”兰沁看了眼那堆灯笼,担心的很明显。 “对啊,我可不受你们连累。”钟离穆成仿佛瘟疫般,将那堆灯笼送了出去。 兰沁看钟离穆轩面前摆了好几本书,将烛火向他身边移了移,道:“你经常跪祠堂?” “他才不跪祠堂,”钟离穆成瞥了眼钟离穆轩,“他只跪书房。” 兰沁盯着看了半响钟离穆轩,直到钟离穆轩转头望她,并听他道:“书房里暖和。” “哦。”兰沁从里面挑出一本话本。 钟离穆成终于明白为何面前这摞书里尽是话本了,他转眼望向钟离穆轩,发现对方也挑剔了看了他一眼。 钟离穆成很想将心中的那句“我是被你们连累的,你还嫌弃我”说出口,但他明白,说出口,不过是引得钟离穆轩再挑剔的看他一眼。 翌日,走出族祠,钟离穆成望了眼钟离穆轩道:“你这哪里是来跪祠堂的。” 的确,夜宵,茶水,点心一样不少,期间,钟离穆轩困了便倒头就睡。 “你是来跪祠堂的?”钟离穆轩望向自家堂哥。 钟离穆成脸上的睡印表明,他也不是来跪祠堂的。 钟离穆成将眼睛移到兰沁脸上。 兰沁学着钟离穆轩做嫌弃表情时的模样,道:“你们也不怕老祖宗给你们气的从地下钻上来。” “你哪次跪书房不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让我给你打掩护的。”钟离穆轩用实际行动表明,兰沁方才的嫌弃表情实在做的山寨。 “合着罚跪对你们俩来说,是家常便饭啊!”钟离穆成看了看自己的膝盖。 兰沁在钟离族内并未待几日,却让族人明白,这位大小姐却是琴棋书画,煮茶赋诗样样精通。 雨雾弥漫,如烟如云。 兰沁望着在两位兄长旁边的钟离念慈,钟离穆轩之墓,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穆轩。 “我不久前立的,你那身体以后连尸骨都不会有,我不想孤零零的去别处。”钟离穆轩的声音很轻,他偶尔会说一些真话,直戳的兰沁心窝子疼。 他明明知道,兰沁最怕他一个人太过孤寂。 他就是要说出来,让她牵挂。 “念慈,你到底要什么,我还是给不了吗?”这是钟离穆轩第一次这般与兰沁说话。 “我回不了头。”兰沁看了眼钟离穆轩,擦拭起了墓碑。 “我,也不能让你回头?” “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你曾说,他们给你的,我给不了。我能给你的,终究比不上他们给你的吗?” “你是我弟弟,”兰沁顿了顿,“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谁都比不上?” “谁都比不上。” “那你回来陪着我好不好?” 傲娇的钟离穆轩兰沁见过,桀骜不驯的钟离穆轩兰沁见过,孤寂清冷的钟离穆轩兰沁也见过,可如今神色里带一丝请求的钟离穆轩兰沁没见过。 兰沁扬了扬头,让眼里打转的泪水流回心里。 “你若真这么痛,若这是你所愿,我便用余生陪着你。”兰沁纤细的素手抚上钟离穆轩的面庞,将他面上的雨珠轻轻拭掉。 钟离穆轩一直都知道,只要他说,兰沁会为他做任何事,哪怕再难。 可他怎么忍心,就像兰沁不忍心他痛一样,他怎么忍心看她痛。 “我不要了,”钟离穆轩从背后环住兰沁,将眉眼埋在她的肩上。 兰沁知道,他在哭。他温热的泪透过兰沁肩上的薄衫,直流进兰沁心里。 钟离族长说的没错,人,若想活着,怎么都能活。可对于活的人,最重要的还是看她愿意怎么活。 而他们,都太过自主,太过执拗。 “将就”二字,于他们而言,委屈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别人。 兰沁说,钟离穆轩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可一个人除“最重要”之外,还有好些东西。对于明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钟离穆轩能抑制不住悲痛的说出“我不要了”四个字,显然,他是明白这一道理的。 纵然细雨绵绵,然而对于四季如春的中州而言,温度并未有多低。 可这却是兰沁来中州后第一次感觉到冷意。 兰沁原本是在给父母兄长上完香后准备离开钟离的,但那日后钟离穆轩高烧好几日,她到底未能走成。 “错了,错了。”钟离族长又开始悔棋。 一旁的钟离穆成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家祖父,他从来不知老是打的他皮开肉绽的威严老头儿竟如此无赖。 对,就是无赖,一局棋他已经悔了四次了。 “与爷爷下棋,还是需要些本领的。”兰沁看着他重新落了子,幽幽的道。 可不需要本事?能将棋下的如此烂,还号称极好对弈。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钟离族长又落下一子。 “叔父是怎么与爷爷对弈的?”兰沁转头望向一旁的钟离大长老。 钟离大长老眯着同钟离长老一般的眼睛,很是有经验的模样道:“输,就对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好吗? 兰沁到底还是极善良的道:“叔父,好经验。” “一个比一个没节操。”钟离穆成到底还小声嘀咕着评价了一句。 面色仍旧有些苍白的钟离穆轩直接对棋盘旁的几位很是用表情加眼神表示嫌弃了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年轻姑娘 一直以为,已然失掉了所有,再也没有什么能使我害怕。 后来才明白,原来,什么是害怕于我而言才刚刚开始。 一直以为,给生命里再不放进任何东西是所谓决绝。 后来才懂得,如此,不过在愚蠢的刻意成全“决绝”二字罢了。 是否我们都一样。 胆小怯懦,在最温暖的光景里,不敢为最温暖的事。 愚蠢凉薄,宁愿站在桥上求一份儿假淡定,不敢历经百态得一分真从容。 他们说,人嘛,只要活着,所过每一日都是生活,自己踏实便好。 可最难欺骗的,从来只有自己,在不该清醒的地方,总清醒的无可救药。 我或许曾经踏实过,而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却已然是空的。 宁王封地在北郡,虽说是驸马一脉,冠了季姓,但终究是异姓王。 然而北郡这地方,却是方沃土。 否则以六安弹丸小国,怎敢缕缕犯进。不过因着抵挡不住这肉香的诱惑,若攻打下来,此间一年所产牛羊粮食足够六安上下生存十余载。 “王爷,有书信。”宁王季权副将柳青峰将一份以钟离朱红蜡印相封的信件呈上。 信件上仅有一句话,然而季权却是久久盯着它,神色莫辨。 自家王爷的心思近来越来越不好捉摸了,这是宁王府乃至季权一众将领的共同心声。 可不,前几日,一向不近女色的自家王爷朝奏完事儿准备离开书房的荣将军冷不丁来了句:“年轻姑娘家都喜欢什么?” 荣将军同宁王季权是发小,感情自然不差。两人有时心里不顺,也时常会把酒诉诉衷肠。可今日这问题,到底有些为难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了。 荣将军府里只有一妻一妾,妻是他的结发妻,妾氏他曾经的通房,均与他年岁相当,实在离年轻姑娘家相去甚远。 而他膝下虽有五个孩子,奈何个个是男儿,可把直盼女儿的荣将军给嫌弃坏了,早早给丢到了军营里,任他那娇妻娇妾时不时抹抹眼泪指责他心狠。 对于季权所问,荣将军第一反应是立即回答,可任他挠破了头皮也只道:“漂亮衣衫?首饰?” 对,他的答案里还带着浓浓的不确信。 突然,荣将军瞪大眼睛望向季权,这是他的第二反应。 季权瞥了眼此刻在他看来很是无用的自家副将,任他在那儿思绪翻飞。 若荣将军知道“无用”二字有一天竟然会被自家王爷拿来形容自己,指不定他一刻也不能忍的小媳妇儿般表达自己的委屈了。 可不,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无用”是个什么东西,也能攀上他? 然而,到底他是不知道季权此刻心里有这般想法的。他此刻正如季权所想正思绪翻飞的厉害,可见脑补一事于这位荣将军是常态。 荣将军用体量的眼神看着自家王爷,也是,王妃离开二十年之久,此后自家王爷不曾有过一个女人,到底是委屈他了。 可年轻姑娘家? 荣将军想到此处,眼神中闪过犹豫,自家王妃那张脸出现在他脑海中。 到底,他试探着道:“年关近了,王爷今年可再去接王妃回来?” 不错,自找着宁王妃后,季权每年都会去接几次自家王妃,即使从未接到过。 “嗯。”季权将头埋在一摊公务里。 “那这年轻姑娘,”荣将军说着说着似是恍然大悟,拍了巴掌自己的脑袋,道:“末将懂了,王爷今年这是要使用激将法,王爷找年轻姑娘就是要王妃嫉妒,指不定就跟您回来了,这招好,王爷英明” 五大三粗的荣将军似乎还想要再说几个夸赞之词,突然几本书堪堪朝他飞了过来。 荣将军条件反射的接住那书本,发现自家王爷手指敲着桌子,眼神晦暗不明的望向他,道:“接书本的姿势太难看,从今日起,领着你麾下诸位每日沿校场跑三十圈。” 每日操练三个时辰是硬任务,再跑个三十圈,就算两腿不停的换也得两个时辰,这是要累死人的节奏啊! 一心为自家王爷着想的荣将军虽已明白,他惹王爷生气了,但仍旧还未弄清到底那句话说的不对。 先不论荣将军是对兵法太入迷,激将法都给他想到了,还是太懂女人的嫉妒心思,反正他虽觉得自己委屈,但看到自己家王爷那眼神,很是识时务的立即领命。 笑话,他敢保证,若此时他敢再多问一句,三十圈指不定就变为六十圈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荣将军边挠着头边走出书房,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王府管家,自以为很好心的向着乔管家道:“王爷在生气,你小心伺候。” 乔管家有些纳闷儿,今儿晨起时自家王爷不是还挺高兴的问自己从安阳请的厨子到了没,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变了脸,不会是军中出了事儿吧! 荣将军走了几步,终究还是返了回来,向着乔管家自以为十分隐晦的道:“你劝劝王爷,这年轻姑娘虽好,可荣某仔细想了想,以王妃的性子,怕是不会嫉妒,反倒会弄巧成拙。” “年轻姑娘?”乔管家一听即刻变了面色,他就觉得近日王爷的眼神时不时会向年轻姑娘身上扫,看来并非错觉。 乔管家敲开季权书房的门,一一汇报完府内事务,离开的有些艰难。 “还有何事?”季权将埋在公务里的头抬起,犹犹豫豫可不是自己这位管家的作风。 “王爷,恕老奴僭越,两位公子已去接郡主回府,只要郡主回来,王爷再去接王妃,指不定咱们王府里就团圆了。可若再闹出年轻姑娘一事,老奴担心”乔管家稍稍抬头望了眼自家王爷。 “担心什么?”季权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眼神又开始晦暗不明。 “担心世子会跟王爷您生了嫌隙。”乔管家一狠心到底把话给说全了。 其实最憋屈的当属季权,他找了十几年女儿,每次一有线索立马被截断。 一年前好不容易找到,自家王妃非但自己不回家,还不让他去打扰女儿。他连去见一面都只能偷偷摸摸摸的。 而今,兰沁这宁王郡主的身份被传的沸沸扬扬,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在现下情形中还流落在外。 可说到底,兰沁虽说是他的女儿,却从没在他膝下长过一日。 宁王一个镇守北郡几十年的王爷,多少次兵临城下都不曾如此心里没底儿过。 他知道自家女儿在安阳待了几年,担心她回府吃不惯北郡的饭菜,特意快马加鞭寻来安阳最正宗的厨子。 他了解到兰沁是被钟离夫妇及钟离家两位公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向来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尤其此次兰沁身份被弄的人尽皆知时,钟离族仍旧以钟离大小姐的阵仗迎她回族的举措,更让宁王心下不安。 他虽让自己的两位儿子以宁王郡主之礼接兰沁回宁王府,可前不久又听说素和也派出了人。 故而,对于此次接不接的回自家女儿,季权并不能确定。 他不久前再去看了看自家两位儿子为兰沁准备的住处,觉得什么都不缺,同时又觉得什么都缺。虽知道自己的这位荣将军是一介武夫,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年轻姑娘到底喜欢什么,他想着再去添置些。 谁知平日里只需他几句点拨,便能将军营上下处理的妥妥帖帖的荣将军,今日楞的他只想抽他。 他堂堂宁王,独守空房二十余年,有那么急色吗,以致让他们听到自己提及年轻姑娘就想歪。 而今,替他打理了几十年王府的管家也来膈应他。 也是,独守空房都用上了,可见季权的委屈。 季权敲桌子的人动作一下,一下,乔管家感觉那动作似乎全落在他心上,他被敲的心惊胆战。 心惊胆战后,乔管家终于冷静下来,他方才的确是昏了头脑。 可不,自从王府两位公子去接自家郡主回府,王府上上下下自王爷至仆婢,无论面上还是心里无不欣喜忐忑。他们都想着只要自家郡主回府,自家王妃怕是也会回来。 到时,王府就会向以前一样和和睦睦,欢喜温暖。而非如今府里冷冷清清,府内的人也冷冷清清。 加之老王妃对于郡主找着了,如今快要回府一事,这几日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乔管家自然也融进了这种欢喜的氛围中,他家王爷心里终于不那么苦了。 这节骨眼儿上,冷不丁听到自家王爷口中出现年轻姑娘几个字,他平日里的冷静与不冷静到底全部都不冷静了。 如今一冷静,乔管家也学着方才离开的荣将军来了个仔细琢磨。 扑通一声,乔管家直接跪地,听那声响都很疼,一副惭愧模样道:“王爷息怒,是老奴想岔了。” “想岔了?”季权终于停止了敲桌子的动作。 “是老奴想岔了,”乔管家抬头道:“老夫人方才也去郡主的院落里转了一圈,屋子内外再添置了一番。” “母亲用早膳时有些咳嗽,可好些了?”季权听到此处,面色缓和了不少。 “老奴已按王爷要求再去请了一个大夫,与早上的大夫说的一样,老妇人身体安泰,如今也已经不咳了。” “嗯,起来吧。本王去看看母亲。”季权望了眼窗外的树影,已到快用午膳的时辰了” “谢谢王爷,老奴去看看年轻姑娘家喜欢什么,给郡主置办回来。” “”一听乔管家提起年轻姑娘,宁王又觉得自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乔管家送走自家王爷,站在季权书房门外眯着眼睛看了看日头,似乎有些感慨。 还未等他感慨完,荣将军又一次去而复返了。 见到书房门外的乔管家,他一拍脑门儿,直问道:“王爷呢?本将军突然想起一件事。” “王爷去老夫人处了,可用老奴去请?” 荣将军听罢,摇了摇头,道:“罢了,告诉你也一样。” “荣将军尽管吩咐。”乔管家谦逊却不卑微。 “什么吩不吩咐的,”荣将军再是大老粗,也不敢吩咐这位王府管家,“荣某方才想起,王爷提及年轻姑娘,或许是想知道郡主喜欢什么。” “是,世子与二公子去接了郡主了。”乔管家听后只抽嘴角,您早上哪儿去了,如今才想到,害他在书房里心惊胆战了半响,他一个老人家容易吗。 其实,这也全怪不到荣将军身上,自家王爷关心过将士穿什么,吃什么。除此,他怕是连自己穿什么,吃什么都未曾关心过。 而今一提年轻姑娘,可不给他想歪了。 “郡主回府,是好事,本将军这就领着那帮兔崽子再去练个几十圈。”荣将军离开时的模样可比方才来的模样还要风风火火的多。 兰沁当然不知,她回府,会成为这位荣将军同麾下将士去练个几十圈的理由。 “钟离念慈乃我钟离族嫡系大小姐!”这是柳青峰呈给宁王季权的信件上仅有的一行字。 季权在兰沁身份被捅出后,立即给钟离族送去拜贴,奈何,人用百般理由推脱。总之,就两个字:“不见。” 其后,季权又以书信的方式提及兰沁之事,信件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他久久未等到回音。 此次,听说兰沁回族,他又一次给了钟离信件,再次郑重提及兰沁身份之事。 如今这十四个字便是钟离对于自己斟斟酌酌几千字信件的回应。 这十四个字让季权有些疑惑。 但他明白,钟离族之所以在兰沁回族后才给自己回信,这信件上的意思多半包含了兰沁的决定。 他不明白的是,兰沁这是要回府,还是不回府。 季权想起了自己的结发妻子素和静嫣,她当年走的那般决绝,哪怕他们的女儿即将出生,哪怕出生后便是季氏尊贵的郡主,她仍旧不屑,不顾。 若兰沁也是自己妻子那般的性子,他的两位儿子此次接不到兰沁的可能性怕是想都不用想,一成没有。 “钟离念慈乃我钟离族嫡系大小姐!”宁王季权又将信上十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一遍。 “此事,你怎么看?”季权将信递与立在不远处的柳青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不在意吗 柳青峰是宁王季权的一个智囊,他的父亲也是季权的智囊,然而天妒英才,因宿疾年纪轻轻离了世。 柳青峰的父亲离开时,柳青峰只有十三岁。他自幼聪颖,又酷爱读书,若是参加科考,怕也不出前三甲。 然而,自他父亲离世后,他便子承父业,进入了曾经哪怕被自家老子一日一顿鞭子抽也抽不进去的军营。 宁王体恤下属早丧,其子柳青峰年幼,对柳青峰多有照拂。 柳青峰也是个争气的,尽管生的身形单薄,长的面目清秀,却挡不住战场上他次次冲在最前。 次次他都将自己弄个半死。 到底是向来冷硬的宁王世子季烑看不过眼,冷着眉眼向他道:“脑子比身手好用,你却将脑袋交给身手,不蠢吗?” “我爹说王爷曾替他挡过一刀,他太弱,还不了,让我还。他活着时,还能指望他自己欠的债他自己还,如今,他走了,为人子,我总要了了他的夙愿。”说这话时的柳青峰方了了他所说的夙愿,代价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你可以走了。”季烑瞥了眼他的侧脸,上面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 “我以为终于可以按自己的方式活了,”柳青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条腿,跪在季烑身后的宁王脚下,道:“青峰想留下。” “想让本王还你一刀?”季权不怒而威。 “青峰不敢,青峰想要留下。”柳青峰重重的将头落在地上。 “去伙房烧火。”季权转身离开。 十五岁的柳青峰从伙房的烧火兵重新起步,一步步攀爬,如今不仅是宁王府的一名智囊,也是季权麾下的副将。 后来的柳青峰才知道,所谓他为季权挡过的那一刀,不过是季权要成全他一个心愿罢了。 柳青峰双手接过季权递与他的信件,看了片刻,抬头道:“居属下所知,郡主与一般女子不同。钟离极看重郡主,对她的选择向来尊重。 之前,钟离不接受北郡王府拜访,对王爷提及郡主身份之事也从不予回应。 而如今,虽给了回应,却是在郡主至钟离之后。说明这十四个字里有郡主的决定。” 柳青峰望了眼季权,继续道:“虽说郡主只是在做一个决定,可她到底牵扯了太多。北郡王府能容得下一个郡主,定然容不下她身后之物。” 这等道理,季权当然明白。 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这宁王府,但凡他行差就错一步,整个王府都会落得个万劫不复。 自己的这个女儿身后到底有多少势力,季权或许不清楚,但仅凭兰沁的郡主身份被捅出后,仍旧得钟离c素和两族重视这一点,便预示出她价值连城的同时,也随身携带着常人承受不起之祸。 加之她那容貌,日后若要安生,最好的归宿要么是寻常人家,要么是人上人。 可显然,一个牵扯到两大家族及北郡王府的女子,安阳季氏王族怎会不用她为自己攫取更大利益。 “我堂堂北郡王府,护不住自己的郡主;我堂堂宁王,护不住自己的女儿。”这是宁王决定派自己的两位儿子去接兰沁前与老王妃说的话。 “人,不过是一场尽人事,听天命,我儿也是普通人。”老王妃捻着手中佛珠,如是与季权道。 “若身份不被捅出,她”季权望向窗外婆娑的树影陷入沉思。 可此时的季权不知道的是,纵然兰沁的身份未被捅出,她想要走的路终究不会有任何不同,要说有异,也不过是过程。 中州人杰地灵,是一座极具包容性的商业之都。 这座有花都之称的城,百花齐放的向来不只有花,还有各行各业。 如同昔年在代北时,兰沁与穆轩第一次同兄长逛代北的元宵节一般,钟离穆轩这几日拽着兰沁将中州的大街小巷翻来覆去的晃。 仿佛是要中州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兰沁是他钟离大小姐,是他钟离穆轩这位少族长所护之人。 的确,钟离穆轩的心思便是如此,他明白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而中州鱼龙混杂,耳目众多,他钟离穆轩就是要让这些耳目都清明,谁想要对兰沁动心思,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儿。 兰沁当然知道钟离穆轩此举为何,却也没有理由去阻止他。一则,钟离此时对她的抬举,是她后一步路所需要的。二则,她很享受这段静谧的光景。 这些年,每走一步,她都力求小心。每待一个人,她都先用分寸度量。她以为是为了对方好,是为了自己好,可自钟离族内在父母兄长墓前,看到那般痛的钟离穆轩,兰沁突然觉得,她自以为的那些所谓“好”,其实并非是好,而是她的怯懦。 她用距离,用淡漠疏离来包裹自己,来隔离别人,将自己的路走到无路可走的同时,也将那些在意她的人逼到无路可退。 她痛,他们也痛;她孤寂,他们更孤寂。 明日会怎样,谁也说不上。 既然那一众非要将她曾经不敢触及的资本一点点揭开,一点点插上她的羽翼,她突然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挥挥洒洒的走一回。 至于最后会不会如他们所愿,那也要看是自己这方有本事些,还是对方有本事些。 画船驶的平稳,女子面含浅笑,双眸沉澈潋滟,眉目如画。不,她本身就是一幅画,一幅无人敢添笔的画。 凤祁文熠依旧一袭玄衣,端的是通身高贵优雅。 他斜倚着榻,不知是杯中茶水袅袅雾气暖了他的眉眼,还是他此刻确实心悦,一双凤眼里爬了丝暖暖的笑意。 他望着对面女子。 她又变了,此前她虽也总是微笑,但那笑容只是她的面具。而今这浅笑或许虽也并非是真,可若非了解她的人,怕是无人发觉的出。 她的双眸依旧沉澈潋滟,却少了之前那般让人一眼便可看到的深沉漠然。凤祁文熠明白,在一个人的眼你若什么都看不出,要么她是真纯真,要么她便是极深沉。 显然,兰沁不属于前者。或者,她有属于前者的时候,但凤祁文熠有自知之明,那份儿纯真兰沁早已不会给他。 而变化最大的,当属她周身气度,并非之前那般单薄的绝色,或单薄的贵气仙姿。而是将高贵,将优雅,将端庄,将随性,将清冷,将柔媚糅合融进了血骨里的气度。 仿若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格外牵动人的心脉。甚至这一气度超越了她的绝色,让人首先注意到她的便在于此。 “少族长也觉得兰沁生得一副好皮囊?”兰沁放下茶杯,抬眸浅笑看向已然盯了她许久的男子。 “岂止一副好颜色,”凤祁文熠也放了茶杯,凑近兰沁,轻托她的下巴,这登徒子的举动被他做的甚是风流倜傥,“果如青木公子所言,这世间女子千千万,唯有兰沁受得住‘真绝色’三字。” 话未说完,凤祁文熠赫然发现自己原本修长玉色的那根托着兰沁下巴的指迅速泛黑。 他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收回手,望着那泛黑的指似是颇为感慨:“人们都说至美之物皆含至毒,果真不假!” 兰沁仍旧含笑浅浅:“大哥曾教于兰沁,这世间事皆讲究等价,‘代价’二字向来实在。” 凤祁文熠听罢,眼里闪过一丝别的情绪,眸子里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穆彦疼你入骨,不曾想也教了你这般东西,沁儿倒是不负穆彦昔年悉心。” 兰沁轻笑,端起茶杯,望了眼杯中茶水,眼里笑意融融,轻启红唇,语气一如往前温柔:“少族长可是在言笑兰沁终究负了大哥所愿?” “兰沁该是如此模样,负了便负了吧!”是啊,他凤祁文熠要的女子,当是如此。 这般的凤祁文熠,让兰沁将昔年在代北时那位时常用浑身冷意诉说着老子不好惹,并不时嗖嗖的飞几个眼刀的文熠哥哥最后一点儿影子也给模糊了。 她的面上终于出现了自被凤祁文熠请到这艘画船上后的第二种神情,几分怀念,一声叹息:“我们都走了好远!” 凤祁文熠面上的神情有一瞬凝滞,随即便又如常:“沁儿怀念?” 对于凤祁文熠的称呼,兰沁纠正过好几次,如今已没那么在意了,只见她低头沉吟,仿若在认真思索这一问题,片刻,含笑浅浅的抬头:“还是存点儿念想吧,以前的也好,以后的也罢,总该存点儿的。” 当兰沁在安阳见过素和皇,让季氏王族动了让她入太子府的心思时,凤祁文熠便明白,这个他一向当成自己所有物的女子,已然脱离了他的掌控,纵然他的掌控是这女子最爱重的大哥一诺。 即使当初他首先考虑的是凤祁,才与钟离穆彦提及以护兰沁周全为条件,有朝一日利用兰沁真实身份让她入凤祁。 即使他捅出兰沁身份是为了在季氏皇族要兰沁入太子府时,提及钟离穆彦当年一诺,借故让季氏皇族自己毁掉凤祁主母只能是季氏皇族女子一约。这不仅是他想要的,也是他想留给此后凤祁每一任族长的。 即使凤祁文熠明白,他作为凤祁少族长首当其冲该考虑的是凤祁一族的利益,是自身责任,他也从不曾后悔。 可,光不后悔有什么用。 不知何时,这女子终究被他放在了心上。 这些年他一边当着她是他的所有物,却又一边思虑着她的可用价值。 正如捅出她身份一事。 凤祁文熠不是不明白,兰沁的身份一旦被捅出,素和有她的亲母妃,素和不会弃她。钟离有钟离穆轩这位少族长,钟离穆轩更是死都不会弃她。北郡王府找了这个女儿十几年,以宁王为人,更不会弃了自己女儿。 大启上下如这般尊贵的女子怕是再也没有了。 就算他凤祁有当年钟离穆彦一诺,季氏皇族也不会让兰沁给他凤祁锦上添花。 一旦兰沁身份明了,到时并非一诺便可牵的住的。 可他凤祁文熠到底亲手捅出了兰沁身份一事,他一边牵挂着,一边将她送远。 凤祁文渊曾问他:“大哥,你知兰沁重钟离大公子,只要你将此诺说与她,她定然舍不得他的兄长落得失信于人的名声。她已然在你手中,为何你要一次次将她推远?” 为何呢? 大概是兰沁在凤祁族内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带至沧月教,他的无动于衷差点儿令兰沁失了性命一事,让凤祁文渊觉得他不并不在意兰沁。 在意吗? 在意的,可纵然是在意的,他凤祁少族长岂能因一句在意便如何? 凤祁在族内几股势力拉扯中已然令他焦头烂额,族人对凤祁嫡脉最大的不满便来自于他们自认为嫡脉对于季氏王族的“逆来顺受”,自上三代开始,每代族长身体里都留着季氏的血。 所以兰沁与他凤祁而言,若还有比娶回家更有价值的地方,他凤祁文熠当然不会放过。 更有,兰沁就算要入凤祁,也只能挂着他凤祁文熠妻子的名头,只要他凤祁文熠是凤祁一族如今的少族长,将来的族长。可她却惹的不仅凤祁文渊惦记,连凤祁文成也惦记。 兄弟不睦是他凤祁文熠最不能忍受的。 凤祁文熠当时没有回答凤祁文渊为何他要推远兰沁,却引得凤祁文渊铁了心的以为他的确不在乎这女子。再一次向着他道:“大哥,以前因着你,我才对兰沁有诸般顾虑,如今既然你不在意,那文渊想要她。” “流月呢?”凤祁文熠眸色莫辨。 “她不是我想象中的流月。”凤祁文渊似乎连停顿都未曾。 “你怎么确定她是你想象中的兰沁?” “兰沁就是兰沁,她不会按别人的想象来活。” 凤祁文熠看着这个与他容貌极似的亲弟弟,此时的他嘴角没有同别人说话时惯有的那抹笑,眼神里没有审视,只有执拗,是凤祁文熠从未在自家弟弟面上见过的执拗。 凤祁文熠想,自己向来心高气傲的弟弟这次是真的在意了吧! 可他的这份儿在意,让凤祁文熠更加恼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当年一诺 “你可知,她是季氏血脉?”凤祁文熠浑身冷意,一双凤眼满是厉色,一字一句道。 “她姓钟离,名念慈,字兰沁。”然而凤祁文渊岂非软弱之辈,一步不让。 “那也改不了她姓季的本质,改不了她身体里流的是皇室的血。” “那文渊便不要了这凤祁的姓氏如何?” “你放肆!” “哥,我想要她,我真的想要她,你生而尊贵,为凤祁一族嫡长子,如今为凤祁之族少族长,可是你却连自己想要的女子都不能选择,你不知求而不得是何种滋味。文渊不同,文渊没有负着凤祁一族,文渊从未想要过什么,如今就想要她,请大哥成全!” “她就那么好?” “她给了弟弟冰糖葫芦。”凤祁文渊低头偷偷看了眼自家兄长。 “你说的是仅余两个,还留着牙印的?” “那是她仅剩的两个。” “我再给你找一个女子让她买一辈子冰糖葫芦,不行吗?” “我只要那两个。”凤祁文熠从未见过自家弟弟执拗到如此地步,简直像个孩子。 “你怎么就绕在冰糖葫芦里了呢?” “她笑起来好看。” “我”,凤祁文熠竟无言以对,他确实未见过比兰沁的笑容还好看的女子。 “她脾气坏,没耐心,不会洗手作羹汤,绣工差,还睚眦必报。”凤祁文渊继续道。 “”。 “她待文渊甚至不比待她的那位表哥c师哥及身边侍女好,可是文渊就觉得她好,文渊就是想要她。”凤祁文渊还在继续。 “你先出去吧。”凤祁文熠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无力过。 “大哥许也好,不许也好,我都要去找她的。” “哪怕被族中除名?哪怕被追杀一辈子?” “是”。 “” 若说凤祁文熠之前对于捅出兰沁身份一事还有思虑,然而就是凤祁文渊找自家兄长的这次谈话,让凤祁文熠的决心再无一丝更改。 到底未及凤祁文渊去找兰沁,兰沁的身份便已是人尽皆知,随后便是凤祁族内动乱。 画船沿湖缓缓漫行,两人相对无言,唯有茶香氤氲。 “你是可怨我将你的真实身份散布开。”终究是凤祁文熠开了口,依旧是高贵优雅的姿态。 “你凤祁这段时日可还安生?”兰沁依旧浅笑。 凤祁文熠曾说对自己的父亲说,“我凤祁文熠的妻子当是能与我比肩而立的。”如今的兰沁的确能与他比肩而立了,他却明白,她再也不会立于他的身侧。 可倘若,他凤祁文熠非要这女子立于他的身侧呢? “流月下药与你,青木公子利用流月流产因凤锦而起,挑起凤祁内乱,最后釜底抽薪,让流月再无仪仗,后中比当日她下与你更烈的药数倍,于安阳城外古庙中深受几日折磨,哪怕死后也让她声名尽毁。”凤祁文熠似乎想从兰沁面上看出些什么,然而终究让他失望了,兰沁连眼皮也未动。 “少族长是在为流月侧妃抱不平?”兰沁落了茶杯。 凤祁文熠冷漠的凤眼里高贵优雅的闪过一丝轻蔑,继续道:“他之所以非要制流崇于死地,不过两个原因,一是流崇在族内建了两座殿,一座为惊华殿,一座为惊鸿殿,可见他对于你惊华仙子兰沁与惊鸿仙子濯雅的志在必得。 二是对我捅出了你的身份一事的报复,若按我凤祁计划一点点吞噬流崇势力,并不会伤了族内筋骨,可他不惜以青木之名在此时突然挑拨,从外部打压我凤祁,让流崇以为自己已然天时地利人和,发起内动,一夜间让我族内长老后继无人,崩塌我凤祁砥柱。” 兰沁仍旧浅笑,仿若事不关己。 “你果然变了,代北时的你虽调皮恣意,却是连一只受伤的兔子也要抱回去养好伤再放了,可如今,因你而牵连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儿,你却连一丝愧色也无。”凤祁文熠这言语中并无太多情绪,仿若只是在陈述。 事实上,凤祁文熠真的仅是在陈述,可在兰沁耳里,却听出了指责。 兰沁望向凤祁文熠,面上虽无怒容,却含一抹威色,言语仍旧温柔:“于流月,我看在你凤阳令之事,已放过她一次。可她五次三番,如何我兰沁就非得受着?此次之事,不过一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于流崇,于凤祁,岂止仅是你族内之事,终究是他五皇子太过不安生,说到底牵扯了皇权。青木作为大启国师,替季明清君侧之举,兰沁可不敢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 凤祁文熠听罢,勾了勾唇,双眸中闪过一丝莫辨的笑意,不否定,也不肯定兰沁之意,只道:“流月身亡,流崇身亡,凤祁损了筋骨,五皇子断了臂膀,还有这背后唯有他青木才懂的深意。他怕是连手指都未动一下,便做成了这一箭几雕之事,兰沁觉得此人如何?” “兰沁该觉得青木公子如何?”兰沁看着凤祁文熠,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他此语到底何意。 “你应惠长公主之邀参加赏雪大会前,青木公子与我见过,你可知他说了什么?”凤祁文熠步步逼近。 “青木公子可知,少族长会将你们之间的谈话说与兰沁听?” “你到底是不信我了。” 兰沁未语,只见凤祁文熠又道:“他早已知你是宁王府郡主,找我是为了隐匿你的身份,条件是在季氏皇族与六大家族百年之约到期前,让季氏皇族下昭取消凤祁主母只能为皇族血脉之约。” “你当日答应他,而今毁约了,所以才招致他对你凤祁下此狠手?” “在沁儿眼中,我凤祁文熠是如此不重诺之人?”凤祁文熠眸色逼人,到底他凤祁大公子有他的骄傲。 “是兰沁无状。”兰沁浅笑,虽是在道歉,然而面上并无一丝诚意。 凤祁文熠知道,兰沁到底是怪了他。 “我首先是凤祁少族长,随后才是我自己。”他即使是在说这般言语,也端的高贵优雅。 兰沁明白,凤祁文熠这算是在与自己解释,可她兰沁早已不需要这些。 只见她理了理衣袖,抬眸浅笑道:“少族长今日找兰沁便是为此事?” “为何不能只是想见你?”凤祁文熠挑了挑眉,而后一双凤眸里爬上些许笑意,“你选的路不好走,我也好,青木公子也罢,你都该给自己留些余地。” “挑拨?解释?”兰沁有些搞不清凤祁文熠今日到底何意,沉澈潋滟的双眸中染上一丝疑惑。 凤祁文熠见了她如此表情,并未再多说什么,仅是慢条斯理的与自己添了杯茶。 兰沁克制的让自己凉薄,疏离,可到底她是重情重义的。 如十三楼第十三门门主为她而死,她便再不让十三楼里的人明面上跟着她。 如她知自己不会活的长久,还未死时,便早早让尘展为跟着自己的一众人安排他们的后半生。 再比如钟离穆轩,南容无一,湛凌玉,青木公子 于凤祁文熠也一样,仅凭凤阳令一事,仅凭当年他与自家大哥的交情,兰沁终究不能像待旁人一般待他,哪怕他捅出了她的身份,若他有难,她也会像知道凤祁内乱,让钟离穆轩留了那位活的极为纯粹的凤祁小公子在钟离做客一般,定不会坐视不理。 然而,万般皆讲分寸,讲底线,于兰沁的重情重义也是如此。 若凤祁文熠做了便是做了,语言c行动不与她有丝毫接触,或者也只认为理所应当,大有他所为干她何事的态度。久而久之,无论是凤阳令一事的恩情,还是他凤祁文熠当年与自家大哥的交情,终有一天会在兰沁这消耗殆尽,两厢再无牵扯。这于兰沁而言或许没有什么不好。 可如今,凤祁大公子竟十分太坦荡的特意找兰沁,将此事与兰沁梳理了一番。兰沁的经历虽谈不上千帆过尽,但该理解的终究能理解,仿佛她再揪住此事不放,便是她的不是。 毕竟,她兰沁生来便是宁王府郡主的身份,这能怪谁?谁都怪不得。 凤祁文熠说她是宁王府郡主,有假吗?没有。 凤祁文熠是凤祁一族的少族长,为凤祁一族筹谋,站在凤祁文熠的角度来讲,是理所应当的。 可问题就出在捅出兰沁身份,他凤祁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是兰沁一直没弄明白的事儿。 兰沁想不出自己与凤祁到底有何种牵扯,非得凤祁文熠如此为之? 唯一有牵连的,也只是凤阳令。 “凤阳令一事,我大哥许了你什么?”兰沁看向凤祁文熠。 “”凤祁文熠望向兰沁神色莫辨的开始释放冷气,他凤祁文熠不屑因钟离穆彦当年一诺而让兰沁待他如何。 “兰沁可是说错什么了?”兰沁觉得这人脾气比自己小时候印象中的坏多了。 凤祁文熠并不答,只是抬手取了她的面纱,道:“我面前沁儿无需带面纱,像小时候就好。” 又是小时候,兰沁最放不下的便是小时候。 兰沁顿了顿,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她今日就想知道真相,“少族长既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兰沁换一个,捅出兰沁身份,与你到底有何益处?” “若我说没有益处,你信吗?” “少族长信吗?”兰沁反问。 凤祁文熠看着兰沁顿了一瞬道,“我凤祁退隐之时,先祖皇帝提出,凤祁的每一代当家主母只能是季氏王族血脉。” 这一点兰沁是知道的,此时她也已然反应过来,道:“凤阳令的代价是让我入你凤祁?” “是,穆彦早就料到季氏对于六大家族筹谋的祸事在所难免,他离开前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想要护你周全。凤祁属六大家族之首,就算季氏皇族要动我凤祁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若你只为不娶皇族公主而让我入凤祁,定然会有更妥当的处理方式,比如让素和与钟离不这么招摇的昭告对于我兰沁的重视,而不是闹到如今在季氏看我是个好棋子的情形下,你凤祁与季氏直接对上。” 凤祁文熠听罢,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她果然是穆彦教出的女子,够睿智。 只见兰沁敛了敛目继续道:“你就是要与季氏对上,宫中若为了我身后的钟离c素和c宁王府,定会让我入安阳季氏皇族,而如今皇宫有我姨母为后,后宫不可能。 为了大启以后着想,我入的应该是太子府。 可我大哥当年毕竟先与你凤祁有约,而季氏到底在后,为了安抚凤祁,定然会答应你们什么条件。”说到此处,兰沁定定望着凤祁文熠,定了定又是面含浅笑,“不知少族长打算用兰沁换什么?” 兰沁这看似并无多少在意的模样让凤祁文熠心里很是不舒服。但那又如何,难不成兰沁还要为他这般玲珑心思的卖了她拍案叫绝? 虽说兰沁也志在太子府,可自己做决定,与被别人卖了终究天壤之别。 她兰沁虽无意左右别人,但并非表明可任人左右。 “换凤祁后世历代主母不再是季氏血脉。”凤祁文熠眸色莫辨。 “凤祁有少族长,是凤祁之福。”兰沁言语中带着些讽刺意味。 “兰沁可是在生气?”凤祁文熠的眼神中闪出一丝笑意,他就是要她生气,若她生气,便说明她是在乎他的所为的,只要在乎,就还好。 “当然,你身为凤祁少族长这般作为本无可厚非,可我兰沁,如何就活该如此?”即使是在说这话,兰沁依旧浅笑。 “中间发生了些事。”看到这般兰沁,凤祁文熠突然想解释清楚,直觉告诉他,他今日失策了。他待女子向来无心,如今更是忘了,兰沁并非那些会因着他哪怕只一个眼神便顺从的,可是他更知道,他解释不清楚。 “其实此事,少族长大可与兰沁讲明白,毕竟兰沁志在父母兄长之仇,从未有进凤祁之心。就算是依着凤阳令与少族长与大哥当年交情,再加之兰沁不会让兄长成为言而无信之人,也定然会如了你愿。如此,你我倒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进退皆宜 凤祁文熠当然明白,以他了解的兰沁,若一开始就说明了,兰沁定会如他所愿。可他到底存了私心,宁愿她会怪他,也不愿他们之间坦荡至此。 毕竟,将自以为所谓自己的女人送给别的男人,那女人还笑说愿意,那她到底是有多不在乎你啊!如此的你可仅是挫败二字便能描绘的? 见兰沁起身,凤祁文熠突然道了句:“你若不愿”他到底停了下语,对啊,不愿要如何?现下已成局,岂是他凤祁文熠想如何便如何的。 兰沁笑的极为释怀,还带着丝叹息,缓步离开,揭开画船锦帘时,微转头道:“我曾蛮不讲理的以为,你与别人总有几分不同。” 钟离穆彦,兰沁,至交,爱恋,他凤祁文熠或许得到,或许有机会得到,然而,终究都失去了。有别人拿走的,有他自己亲手葬送的。 其实凤祁文熠今日坦荡说出他捅出兰沁身份一事,并提及青木公子,分析个中曲直,是为了缓和兰沁与他的关系。可是兰沁却非要知道他捅出她身份的原因。 他有了心,想与她重新开个头。 可她在蛮横的以为他与别人总该不同时,或许有意过,而今却是无意了,在此与他结了这一局。 你站在桥上看景,我站在楼上看你。等你想要站在楼上时,我不在楼上,或许连桥上也不在。 造化弄人也好,阴差阳错也罢,终究是一场擦肩而过,有缘无分的戏码。 人的一生中似乎总要历那么几场,方知珍惜难得。 于过往,爱恨谈不上,怨艾亦谈不上,遗憾浅浅罢了! 兰沁方出画船,便有一袭绛紫色暗纹锦衫的钟离穆轩飞身而来揽了她离开。 岸上杨柳依依,万家灯火盏盏漫来。 兰沁傻傻笑望着钟离穆轩将一件披风与她穿戴整齐,又开始将魔爪伸向显然已比她高出一截的对面男子头上,钟离穆轩虽很是无奈,却还是配合的将头低了低任眼前女子蹂躏。 “还是轩儿对姐姐好!”兰沁得寸进尺,抱着钟离穆轩腰身。 “还有点儿良心!”钟离穆轩仍旧很傲娇。 “嗯。”兰沁将自己的额头放在钟离穆轩胸膛上使劲儿蹭。 “她什么时候养出了这毛病,怎么像小狗一样。”钟离穆轩看着兰沁的发顶,愣了一愣,随即环了环兰沁腰身,嘴角上扬,这次无奈的很明显,将手垫向兰沁那还蹭向自己的额头道:“好了,别一会儿又嫌我的衣衫蹭的你额头疼。” “是有点儿疼,”兰沁摸着额头,盯着方才蹭的自己有点儿疼的地方,后退了一步,“我与你做了许多衣衫,你怎么老穿这一件?” “是谁让我省着点儿穿的说?”兰沁第一次发觉,钟离穆轩挑眉的动作与自家大哥竟那般像。 “我再与你做些?” “嗯,”钟离穆轩拽着她离开,又补充:“我只要绛紫色玉兰花暗纹的,袖子长短要一样,衣襟不要歪” 合着人堂堂钟离少族长穿的衣衫竟是袖子长短不一,衣襟歪斜的。 “大哥,你说沁儿会跟我们回去吗?”季盘望着远去的兰沁与钟离穆轩,同与他掩在暮色里的宁王世子季烑言语。 “明日就知道了。”季烑此刻虽如此言语,然而在看见兰沁与钟离方才举动时,便已然知晓答案。 “沁儿会做衣衫?”季盘的声音里有些吃味儿。 当日在凤祁族那位外面色里是浓浓的病色,憔悴瘦弱的形体让一袭锦衣显得空荡荡的季盘公子此时已然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有儒雅之姿的,目光正直看似慷爽,面显单纯的男子。 季烑剑眉微挑,声音冷硬:“歪的。” 果如季烑所说,翌日,他们便得到了兰沁到底要不要跟他们回北郡宁王府的答案,且这个让宁王季权思索了多日,让宁王世子季烑与宁王二公子季盘在来时的路上分析了多时的答案来的极是随意。 对,随意的让人有些不爽,仅有一个字:“好。” 说这字儿的兰沁情绪无起伏,面上自始至终浅笑,仿佛这般大的事连方才用膳时钟离穆轩非要她再多吃点儿粥给她的为难都比不上。 因为方才在餐桌上,钟离穆轩说兰沁单薄的连中州的温暖和风都能给刮走,用他那傲娇加桀骜的哄骗方式硬是再给她添了点儿粥,兰沁望了眼钟离穆轩,再望了眼眼前的粥,眉间微蹙,言语好不委屈的道:“大启女子以骨感为美,你是非得让你姐我胖的见不得人是吧?” 钟离穆轩上下扫了眼兰沁,那嫌弃的表情做的可极是到位,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直接端起碗一勺一勺送到她唇边儿。 季盘与季烑看得出,自家亲亲的妹子面上虽在为难,可一双沉澈潋滟的双眸却更加潋滟了。季烑敢确定,就算是钟离穆轩此刻再与她添一碗粥,她也能给吃下去。 季烑亲自查探过,知道兰沁极是宝贝钟离穆轩,却不曾亲眼见过,如今见到了,倒让他五味陈杂。他们明明已知不是亲姐弟,倒还是重视到如此地步。 这是一种远远超出了血缘关系的重视,可见在她的认知中,钟离与她的恩情有多盛,多浓,多重。 自兰沁身份被闹得沸沸扬扬,宁王府便声势浩大的开始着手认女儿,且不论兰沁回不回府,他们于情于理都该如此。一是表示对自己的这位王府郡主的重视,二是不给钟离与素和落了面子。 当然,宁王府也不是愣头青,兰沁身份被捅出第一时间,宁王首先向皇帝季明上了道折子,言辞恳切的分析了一番六大家族与季氏皇族的微妙关系,甚至“忠心耿耿”的表示,他宁王府就是季明手中的一把利刃,季明让他往哪儿戳,他就往那儿戳,哪怕是六大家族。哪怕让他不认这个外祖素和,被钟离养大的女儿。 换句话说,北郡王府以这浩浩荡荡的声势迎自家郡主回府,是得了京里那位九五之尊首肯的,且不论这是否正中宁王季权下怀,反正他是在明里将钟离c素和乃至六大家与他北郡扯开的。 连这要不要认自己心心念念几十年的女儿,他也明确的问询皇帝季明,是为表态,他北郡王府当先以季氏皇族利益为重。 皇帝季明岂是看不透他那最深的心思,不过是不想日后他拿此事给北郡王府找茬儿,说北郡王府与六大家族勾结罢了。 可季明即使知道,但也不得不全了季权那点儿心思。换个角度来讲,季明对这般的宁王是很满意的,一是这表明季权怕他,他有一丝优越感,看吧,小小戍边王府能耐他何。 二是了解到,宁王季权还是从前那个窝囊废,二十几年前可以为了北郡王府伤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如今可以为了北郡王府不要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季权对他有何种威胁。 若是他季明,被逼急了,想认自家女儿便认自家女儿,让钟离c素和乃至其余几大世家当当他身后的老虎,看你安阳皇族还觉得我是个软面团儿,想捏圆便捏圆,想捏扁便捏扁。 当然,北郡王府对于皇帝季明这般如小人得志般的心思是不愿多加理会的,这大启是他的国,他到底不愿自己的国再如何糟糕。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纵然骨子里只是个异姓王,但终究冠了季姓,他季权到底是季氏王族的一个王爷。 皇帝季明让季权认了兰沁这位郡主的第三个原因,便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兰沁这颗棋子当真有价值。让她身上再加了季氏郡主的身份,那对于季氏来说可真就是进退皆宜了。 可不? 退,能通过兰沁这个纽带缓和季氏皇族与六大家族的关系;进,能将六大家族,至少是钟离与素和从这么多年的晦暗不明中扯出来,只要他们露出头,他季明总有办法对付他们。如此,还怕扯不到与素和c钟离在同一条船上的其余几大家族么? 皇帝季明的想法是没毛病的,但兰沁却是有“毛病的”,季明似乎小看了他眼中的这枚棋子与纽带。 随着年势的上涨,季明是越来越自负,越来越没有容人之量了。做皇子时他致力于同自己的同胞兄弟较劲儿,到底赢了,十一位弟兄在世人眼里如今只余了他与逍遥王。做帝王后致力于同让皇族不可小觑的千年世家六大家族较劲儿,第一回合也赢了,一个七月之祸,让六大家族表世里的人几乎殆尽,与六大家族有牵的部分世家也陨落的所剩无几。 但他季明要的岂止如此! 可话说又回来,如何他季明想要,六大家族就得给! 自七月之祸至今,已近十年,不管季明想如何,六大家族始终是不出头,不照面,不应答,任凭季明帝百般手段无处可使。 而今大好机会放在季明眼前,他如何会放手。 然而此时,无论自家父王季权如何思维,皇帝季明如何心思,于宁王世子季烑而言,他如今到底是存了些不想兰沁回北郡王府的心思的,因为他知,对于安阳季氏而言,若说钟离是大腿,那宁王府只是只胳膊。 兰沁在钟离或许还能不被一触即发的皇权之争揽入漩涡,可在北郡宁王府,定然会被全部吞噬,他宁王府被吞噬掉的东西还少么? 但这世间之事,怎会任凭一个人的想与不想,愿或不愿。 无论是昨晚在杨柳岸边,还是今日在用膳时,又或者说来到中州所有这些日子季烑看见兰沁与钟离穆轩的相处后,他那最后一点儿心思也落空了。 因为这与自家母妃素和静嫣回素和的情形相似却又不同。相似的是,素和静嫣因不愿给素和带来麻烦,当年离开北郡王府后并未立即回素和,而是藏到了任凭宁王将能找的地方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的地方。 后来,无论她是生出女儿,还是决定回素和,皆给了宁王消息,不是为了让他知道,而是告诉他,这所有一切都是她素和静嫣的决定,若他宁王日后非要拿此说事儿,就别怪她素和静嫣不讲几年夫妻情分。 不同的是,素和静嫣是从北郡王府出走的,人素和不与他季氏要女儿,已是给了季氏足够面子。且即使素和静嫣回素和,也是在外躲藏了十几年后才被素和找到的领回的。这主动权始终在素和手中。 可兰沁这次不同,但凡处理不妥,不管到底怪不怪钟离,钟离都有可能背上阻碍人家家人团圆,有悖人伦常情的名声。 而兰沁重视钟离穆轩明显胜过她自己。恰又值六大家族与季氏皇族关系如此微妙,倘若她真选择不回北郡王府,定然会将季氏与大肆迎接自家大小姐回族的钟离之间矛盾提到明面上来,给了季氏找钟离毛病的机会。 如此麻烦,兰沁怎会留给自己的这位“宝贝弟弟”,怎会留给她的“父母兄长”用命相护的钟离族。 仿佛宁王二子季盘公子也对兰沁这般风轻云淡的一个“好”字一时无法接受,儒雅而慷爽的面上竟显出几分呆呆的颜色。 “合着两位是来逗兰沁玩儿的?”兰沁面含浅笑接过自始至终都在当局外人的钟离穆轩又添给她的一杯花茶。 望着自家世子剑眉星目神色莫辨,看着自家二公子还有些呆,到底是跟着他们的管事嬷嬷上前道:“怎么会,郡主回府,府里上上下下可高兴着呢,老夫人听说郡主身子单薄,专门让王爷亲自安排世子c二公子选了府里向阳的地方给郡主修了院子。老奴走时,王爷还着人去安阳请了厨子回府。” 宁王府一众还未至中州时,钟离穆轩已将来人身份给兰沁耳里灌了一遍,兰沁知这位嬷嬷是北郡王府老王妃身边的贴身侍人,连宁王也会礼遇三分。兰沁笑着起身向那位嬷嬷礼道:“兰沁失礼,不知嬷嬷贵姓?” 那嬷嬷自然是知深浅的,到底明白,就算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终究只是奴婢,而眼前的女子是正经儿主子,主子礼遇下人,是她们的福份儿,可不管主子还是下人,到底该自个儿摆正自个儿的位置。 只见她侧身避开兰沁一礼,一脸福相的面上笑意更甚,道:“老奴金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改口礼重 季烑挑了挑眉,他自然看得出平日里这位连笑容也像是用尺子量过的嬷嬷对兰沁很是满意。 的确满意,兰沁无论是从容貌,还是行为举止,都让这位跟了老王妃一辈子的管事嬷嬷挑不出任何不妥。 “金嬷嬷安好!”兰沁道完,面含浅笑的将目光移向终于呆完的季盘与眸色莫辨望向自己的季烑。 “沁儿一事,烑代北郡王府谢过钟离族,父王说若方便,想来拜访钟离族长,不知少族长可否引荐?”季烑看向一旁的钟离穆轩。 “此事想必我族族长已给北郡王府回信。至于谢与不谢,实在谈不上。”钟离穆轩扫了眼身侧的兰沁,眉目中仍旧满是桀骜,道:“兰沁为我钟离嫡大小姐,是我钟离与兰沁之事;兰沁为你北郡王府郡主,是你北郡王府与兰沁之事。若有一日,钟离会因她做出何种决定,也皆是为我钟离嫡大小姐,与你北郡王府无关。 换句话说,兰沁是不是你北郡王府的郡主,我钟离管不着。但她是我钟离嫡大小姐,你北郡王府管得着管不着找她便是。” 这关系分割的可谓生硬,却又让人无可奈何,因为钟离这位少族长言语加神态全是霸道。 季烑听明白了,兰沁之事大大小小的主动权全然在兰沁身上,除非有人能左右得了她。 一个被当今的九五之尊视为眼中钉的千年大族,将自己的部分甚至全部命脉交到一个很可能入季氏皇族的并非自家血脉的女子手中,该说这决定太大胆,太不理智呢,还是该说这女子到底何德何能呢? 可说到底,不理智也好,何德何能也罢,终究看她兰沁对“识趣”二字端的如何看法。 山青水绿,繁花若锦,能在十一二月间光景如春的也不过一个中州。 又是一路舟车。 自出中州境内,照顾兰沁的不是凤颜c凤染c青阳c紫阳,更不是兰沁一帮暗卫,也非北郡王府的金嬷嬷或其他人,而是宁王二公子季盘。 行路不出十日,光兰沁的衣衫首饰,他沿路给置办了几十套。不过他当真是识货的,那衣衫首饰没有一件是俗物。 听尘展说,北郡王府产业现皆交由盘公子在打理,手段相当不俗。 说这话时的尘展还带了几分叹息,大有这位盘公子若真在意士农工商的俗见,那真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的平白浪费了一身好本领。 先不论季盘经商的本领,光说他这唠叨的本事,让兰沁一怀疑,再怀疑,不住怀疑,他真是几年前那位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死气沉沉,万念俱灰,一声咳嗽都让人担心能给将五脏六腑咳出来的宁王府盘二公子? 但凡有一丝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唠唠叨叨的让兰沁加厚些的衣衫,但凡风过日暖他第一反应还是唠唠叨叨在兰沁衣衫上面。 对于温度,兰沁向来贪恋。 在兰沁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季盘,再用眼神找季烑确认却仅得了其一声轻咳后,便任由盘二公子喜好了。 水果,饭菜,糕点,凡是兰沁吃的用的接触的,盘二公子恨不得每一样每一件都要过问那随行的几位大夫,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 兰沁眼前浮现她离开中州时,钟离穆轩取下颈间对玉,拆下一只边带于她脖子上,边道:“你想做什么事就去做,别老想东想西,前后进退不得。 还有,你自小就笨,该动心思的时候多动点儿心思,别让人给骗了。 北郡那地方就不是个人住的,到冬日里风大,你多吃点儿东西,将自己养结实些,别给风一刮就刮跑了” 他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听到前面两句时,兰沁挑了挑眉,不知道他是要自己想太多,还是不要想太多。听到接下来的一句时,季烑挑了挑眉,北郡那地方不是人住的,那他是什么? 月凉如水,皎洁浩然。 兰沁在“父母兄长”还在世时,总喜好与他们一同在庭中院落晒一晒这月光的,她当时觉得这轮月亮美极了,明明是凉凉的颜色,落在身上却是暖的。 后来,“父母兄长”走了,她依旧惯看这轮明月,不可否认,它依旧极美,只是落在她身上再不是暖的,而是比它给人看在眼里的凉色还凉。 而今,兰沁仍旧恋于这飘飘渺渺的月色,却再无了昔年那般或暖和冷的心绪。 或许,这月乃至这世间本就是行端坐正的,只是我们上下乱窜的热情给了自己错觉,误解了这无喜无悲之物,平白生出许多埋怨与凄凉。 这,本身就是我们的不对。 季烑看了眼旁边正在边翻看养身之法书籍边时不时给兰沁说她该注意事项的季盘,转眸向方才还面含浅笑认真与季盘应答的兰沁。 以纱覆面,几缕鬓发随风滑过眼睑,往日沉澈潋滟的双眸许是被鬓发扑朔,又许是被夜色浸染,竟比这朦胧月色还要缥缈几分。 缥缈的岂止是她的眼神,她周身气度光华的极是不正常,仿若在这月光散尽时,她也会散了一般。 季烑耳边又想起随行大夫今日晨时与兰沁看完脉后与他同季盘的话语:“郡主早年摔伤了脏腑,没能好生降息,后又身中数毒,且如今深至骨髓c血液,已然无解法。身体损耗如此严重,性命能至今日,已属奇迹” 兰沁身子不好,季烑与季盘是早就知道的,却不想以至如此。他似乎有些明白,钟离穆轩乃至钟离为何总是纵着她了。 就仿若那场战役后廖副将抱着浑身是血的廖老将军说:“祖父,你起来啊,你睡下做什么,你起来再拿着棍子撵孙儿跑个十座八座山,逮回去抽一顿啊!” 一滴露珠落下时,兰沁正伸手提面前篝火上的茶壶,那露珠恰恰落在她如玉般的手背上。 一双骨节分明,手掌带茧的手先她一步提了茶壶,兰沁浅笑抬眸,想要接过季烑与她添满茶的杯子。却发现对方着了衣袖与她拭手背上那露珠划过的的痕迹。 “做弟弟的都这么唠叨?”兰沁眸色里的浅笑浓了些。 “我是你哥,你这孩子没大没小!”季盘放了手中书本,俨然一副做哥哥的模样。 “哥”兰沁轻轻重复,仿若仅是重复。 季烑承认,他见过许多女子,但未曾见过任何一个女子能将高贵c优雅c端庄c随性c清冷c柔媚糅合的天衣无缝。 季盘说出这话时,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也是,原以为无亲无故二十年的人,纵然如今知道有了亲,到底并非一时能接受的。 他知道,对于兰沁选择回北郡王府,更多的并非仅因一个“亲”字。 “改口费。”兰沁望着季盘,仅仅只有浅笑,面上再无其他。 季盘愣了愣,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 或许兰沁不认得那玉牌,但季烑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那是一块令,见令如见人,兰沁拿着它能在季烑管理下的所有产业里横行。 这令只有两枚,一枚在季烑手中。 “改口费。”又一块令牌被放进了兰沁手中,只是这质地不是玉,而是铜,制的相当精致。说话的人俨然是宁王世子季烑。 兰沁望了眼手中两块令牌,抬眸看了眼季盘,又看了看季烑,再望了眼令牌,眼里有一丝嫌弃,“这种牌子,我已经有好几个了!” 如果说这话的是普通女子,一定会被不远处季烑的一众暗卫恨不得上前给她掐死。虽说未敢上前,但仍旧一个踉跄,差点儿从树上跌下。 如此,倒引得兰沁一种暗卫一阵嫌弃,那嫌弃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家主子自小富有惯了,怎会什么东西都放进眼里。” “沁儿,”季盘这口改的可是顺溜极了,他先是望了眼自家大哥剑眉下一双眸色莫辨的双目,然后小心向兰沁道:“大哥这块铜牌长的虽不好看,但用处还是挺大的。凡是我宁王府大哥麾下将士,你用此令都能让其无条件服从。” “这东西也敢给我?”兰沁沉澈潋滟的双眸里带着一丝浅浅的挑衅。 “改口费。”季烑向火堆里扔了几根树枝,向兰沁看得认真。 “兄长。”兰沁从善如流。 “果然。”这是季盘与季烑共同的心声。 季盘一开始之所以说自己是哥,而非是二哥,便是因为清楚,于兰沁而言,即使他们才是她真正的血亲,怕是永远也比不上钟离那两位她喊了十几年的大哥,二哥。 一声“哥”,一声“兄长”,不同便是不同,连敷衍也懒得做,仅此而已。 但细细一想,若兰沁真是那般能毫无芥蒂的喊他们大哥c二哥的女子,想必她也不会那般得钟离看中了。毕竟能让一个千年大族超出血脉的看中,最紧要的更多是她的德行,她那值得人抬举的德行。 也正是之前在凤祁族外接触过,后来调查过知晓她的德行,才让尽管有血亲但到底方相认的宁王世子季烑与盘二公子愿意倾尽身家性命,只为所谓一个“改口”之因。 天地间细雨成线,乳白色的雾于脚下蔓延,向密林,向远山。 “大哥,她浑身都是冰的。”是季盘的声音。 久久的,久久的没有声音。 直到几道黑影落在季烑身边,“世子,这条路离北郡最近,沿途并无人家。但再过一个山,那里有个石洞,石洞后有一方温泉。” “去那里吧!”兰沁已然从马车上下来。 “主子,你不能在用药浴了,属下这就去找无一公子。”尘潋从暗处现了身。 兰沁并未答话,双眸从尘潋身上掠过,望向迷迷蒙蒙的远方,她整个人也似迷迷蒙蒙的。 “无一神医在南容,我们快马加鞭找他来。”可说这话时的季盘神情里并无找到出口时的亮色,甚至在听尘潋提到南容无一时,面色更沉了些。 季烑望着兰沁久久无言语,烟雨里一袭黑衣将他的身形映的更冷,更硬。 兰沁浅笑,她又不是这般模样一日两日了,只是近日到底有些累,突然发作的厉害,难免疼的有些掩不住。“无一公子不是回信说,他能做的我也能做吗?” 其实在前几日,关于兰沁的身体状况,季烑便已给了南容无一传书。 南容无一的回信除了“事到如今,无一能为兰沁也能为”外,还有一句,“好自为之。” 尘潋跟了兰沁那么久,兰沁是何种情况她当然知道,只是不甘,总还想在那位有神医之名的南容无一那里抓住些什么,哪怕仅是一丝一毫的希望。 可她再想如何,兰沁没有回答,便是代表兰沁不愿,她知道自家主子主意已定,她最不愿做的便是惹她生气,还是那种明知答案的近乎无谓的生气。 “属下等先去温泉准备主子药浴。”尘潋向着兰沁低头道。 “嗯,”兰沁轻抚了落在尘潋发上的雨珠,转头向紫阳道:“药材可还有缺的?” “出钟离时,小公子已给属下全部备齐了。”紫阳望着兰沁,眼里第一次露出想要违逆兰沁的神色。 “去吧。”兰沁并未再多看他。 紫阳望着兰沁的背影看了半响,再看了眼青阳,似是一狠心,与尘潋一起迅速没入雨中。 “那药浴有问题?”季烑看着已然入了马车的兰沁,向着车外的青阳道。 青阳望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眼看着季烑一身煞气,神色莫辨,季盘抓了把自家大哥衣袖,这煞气可是三军对阵时在季烑身上才出现过的。 “我们也是为了沁儿好,她总不会照顾自己。”季盘这话说的很委婉。 这几日,季烑与季盘是如何待兰沁的,兰沁这一众护卫也是看的清明,到底松了口,“主子时日最多到明年五月,但若使用这药浴,虽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这是以命养命之法,每用一次,时日便会减少一些。 无一公子离开时便说,再有两次,便是主子命尽之时。” “南容无一不是神医吗?”季烑似是暴怒,却被望着马车方向的季盘连忙捂了唇。 “主子知道。”青阳看了眼季盘,跳上马车代替紫阳当起了车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一婚四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钟离氏念慈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钟离念慈待字闺中,与皇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日完婚,钦此!”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恰值一年百草成枯,休养生息时。 这百草花木歇,人自然也歇。 百草花木闲时当不知如何,但这人一闲,是非自然就多了。且勿论这是是谁是,非为谁非,但凡能给说上一嘴,哪怕东大街的员外老爷昨晚歇在哪位娇宠房里了,也能给人唾沫横飞说的精彩纷呈。 更何况近日谈资是出自那如生在在云里雾里的皇宫内苑,这可“亢奋”了大启上上下下,内内外外,甭管有关系没关系正休养生息的一群人。 可不,一夕间景武帝季明连下十几道圣旨,先不说这圣旨是何内容,就光这送圣旨出宫的盛况可是闻所未闻。 一封二皇子季括为贤王。 二封三皇子季鑫为端王。 三封四皇子季桓为瑞王。 四封五皇子季椿为恭王。 五封六皇子季韶为康王。 一赐钟离氏念慈为皇太子季弘正妃。 二赐 除此,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惊华仙子兰沁竟为北郡宁王府郡主,且仅她一人,景武帝季明便连下四道圣旨,一亲封宁王府郡主兰沁为永安郡主,封地抚州。其余三道皆为赐婚圣旨,分别发往钟离c北郡王府以及素和,以示对兰沁特殊身份考虑周全。 甭管景武帝季明居何种心思,也甭管这背后有多少阴谋算计。就世人眼中,享有如此殊荣之女子,其后有无来着尚且不知,但确确实实是前无古人的。 “我就说啊,那姑娘那模样俊的天仙似的,怎会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果然啊,王府出来的!啧啧啧”九婶婶麻利的剁好一斤做馅儿的瘦猪肉,收过银钱看了眼,边挥手向着西街虽呆但在银钱上面十分精明钱呆子道:“不用找了,别客气。”边向一侧的三姑六婆二丫头凑去。 “说的跟你见过似的。”三姑拨的眼前筐里核桃咣啷啷直响,拿起一个一口牙咔咔咔几声,核桃已然成了几半儿。 “可不见过,”六婆抓起一把干炒瓜子放入九婶婶手中,“当日我们到皇城安阳去找家里那死鬼,本以为那京城繁华已够迷人眼,你们猜怎么着?就在转过街头时,看见一辆马车上走下一女子,啧啧啧” 三姑c九婶婶c二丫头以及原先眼神不断在六婆与九婶婶之见来回巡的钱呆子,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六婆。 六婆嗑了颗瓜子,拿捏着望向九婶婶。 “她九婶子,你说。”三姑是个急性子。 “光那背影,连我也追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缓过神来。”九婶婶似乎还在回味。 “那长什么样啊?”显然,那般描述,三姑听的并不带劲。 “我看到时,她已经只剩了背影,”九婶婶立马转向六婆道:“六婆婆看到了。” “不是听说这惊华仙子向来以纱覆面么?”二丫头手里捏着绣绷子。 “那天起风了,我看她从马车上走下来,风吹起了面纱,露出侧脸,呀,那侧脸,我老婆子一辈子都没见过那般好看的,那通身气派” “哦哦哦”不管听没听明白,反正周遭一众是很捧场的,仿若真见到了似的! 饭后茶资,闲谈八卦,岂是三姑六婆九婶婶专利。 连一向恪守“静坐常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的一众谦谦书生,也是一稳再稳心中那稳不住的迫不及待,极是按捺着面上面红耳赤的兴奋神色,自以为持重稳妥,礼数周全的也在一旁等待时机,但凡有针眼儿大的空,一准儿有几份见解脱口而出。 偶有夫子经过,也是先侧耳捻胡听一耳朵,直到或给人打扰,或觉话语再无新意,方施施然走出,之乎者也的板着面孔训示一番所谓德言行止。 千里呈缤纷,万径人踪灭,又是一年红梅染雪时节。 这飞絮般的雪,一片片,一瓣瓣跟被撵着似的前赴后继往下坠。天空白茫茫一片,人在对面如搁重帘。 “二木头,这兰沁小姐怎么就成太子妃了呢?”木一扯住留守在国师府的木二。 “皇上下的旨,”木二像看傻子般看了眼木一,眼里清清明明写着,“废话,皇上圣旨不都下了吗?” “主子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的赶,让咱们的人随时汇报兰沁小姐消息,就怕出点儿事儿,你说她怎么就那么能惹事儿呢?”木一直拽着木二晃,还不住的问,“这主子可怎么办呢?” 直晃的木二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他仿若突然想起,一转身一把逮着蹑手蹑脚拼命压抑自己存在感的管家,又准备晃。 “木一护卫,你可别晃了,我这把老骨头可不经折腾啊!”老管家很识时务的开口服软。 他能不服软吗,这位木一护卫从今日回府后就没淡定过。府里但凡他能动的,眼见谁谁遭殃。 连院落里大大小小的树木,那原本穿了厚厚的雪衣都给他折腾的落了个精光。 “不行,”木一突然敲向自己的头,“主子这会儿进宫了,他要是回来,这可怎么办呢?” 他又原地转了几个圈儿,接着更重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突然靠近木二,“主子要是回不来怎么办呢?” “回不来?”木二往后退了退。 笑话,虽说这人有时候脑子不好使,但这可是老大,就他那一双拳头,他还是识时务点儿,别惹它。 “你说这主子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还没如何呢,就被指给了别人。主子那么上心,不会直接找皇上拼命吧?”木一抓了把自己头发,面上表情十分精彩,似乎还在陷入自己的遐想中。 “兰沁小姐也是,太子妃的位子就那么好?” “主子为了她掏心掏肺,她倒好,主子离开还没几天,她就去攀高枝儿了。” “什么高枝儿,还有什么比主子更高的枝儿吗?” 他一个人在那里神神叨叨,全然没了往日做老大的威风。 周遭安静的诡异,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潋目凝神,大气都无一声。 突然,木一连飞带给人踹蹦出好远。 “谁敢袭击”老子二字在他转过身时,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主主子”青木公子一双银眸里的光芒竟比这安阳的寒冬腊月还让人觉得刺骨,虽此刻他仍不忘勾起唇角。 一周诸位皆知,自家主子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木一挪了回来,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向着青木道:“主子,您别生气,若觉得心里堵,就多踹属下几脚。” 青木公子很是从善如流的再次抬脚给将人给踹了出去,砸起一堆白雪。 顿时,世界安静了。 太子府外早已有人候着,青木国师马车驶来,便有人立马上前引进。 季明帝向来忌讳朝臣与皇子私下交往过密,青木国师虽说行事很是随性,但凡事都有底线,他的这份随性倒是分寸拿捏的方好,不至于让自己在一班朝臣中显得“太清高”,也不至于让季明觉得眼里有刺。 今日不管是青木国师这般正大光明的入太子府,还是太子不避耳目早派人礼贤下士的的接待他,均是有季明帝旨意在先的。 兰沁身份及赐婚一事,季明帝很是大肆的向钟离与素和两大族表明了他的重视之心。无论是真重视,还是假重视,这表面功夫他是往足了的做。 这也是自七月之祸后,世人眼中季氏皇族对六大家族态度的新的风向标。 且不论季明帝因今日之举而在日后得偿所愿时会是何种心情,反正他此前将青木国师召进宫时的心情是极糟糕的。 原因还在六大家族,只不过这次在凤祁。 凤祁不愿娶季氏皇族女子为妻,这向来是有目共睹的。而这一次不同,是季氏主动求娶。 这本该是令季明高兴的消息,但当他看到凤祁求娶的下一任凤祁主母为何人时,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对,就是北郡王府方认回的女儿钟离念慈。更让他高兴不起来的是,随着那求娶的折子还附上了当年钟离大公子同意将自己的妹妹嫁入凤祁的书信。 也就是说,钟离念慈是有婚约在先的。 而他季明对于兰沁这个太子妃连下三道赐婚折子,且每一道折子上都有一个明确的名字,即钟离氏念慈。他之所以这般说,是为了承认兰沁在钟离的身份,通过兰沁紧紧牵住钟离,却不想中途杀出个程咬金。 更确切地说,既然他已然如此光明正大的承认了兰沁于钟离族的关系,那如何也就不能否认钟离念慈以前的婚约,而且,对方还是个不是他想否认便能否认的存在。 他此时已然知道,自己被人摆了一道,而且是被一个已经死了十余年的人明目张胆的摆了一道。 如此,怎能不令他生气,怎能不令他愤怒。 “钟离穆彦那小子,果然不该留,朕竟时不时还为他那般才华惋惜,简直可恨。还有六大家族”这是季明帝第一次面目狰狞的在青木国师面前提起六大家族。 青木国师暗下眸中锋芒,很是月下仙的接过气的直颤抖的季明递向他的那份凤祁上奏的奏折。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该知道的青木早已知道,甚至对于凤祁少族长捅出兰沁身份所做一系列筹谋,该报复的他已然报复。 若非几大家族处于唇亡齿寒的关系,若非自家大哥让他适可而止,若非他也想撇清兰沁与凤祁之间关系,就凤祁文熠此番作为,他青木如何只让他凤祁伤伤筋骨便了结。 他可不是自家大哥,念完两族利益,还要念旧情。 即使青木怀疑,自家大哥或许并未念多少旧情。更甚者他有九成把握,自家大哥当初与凤祁文熠一诺之时,便已料到事情会有如此走向。 这怀疑不是仅凭钟离大公子当年的旷世之才之名。而是因为自家大哥魂灵在灵狐体内消耗过重,送他回重楼,助其转醒后,他亲口问他,是否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可自家大哥并未回答,只是如以前一般,给了他一个莫辨的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对,这就是他体会后得出的结论。 “凤祁毕竟是大族,且这婚约在先。”青木国师看向震怒的季明。 季明其实是很想吼一嗓子,“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可凤祁连让他吼一嗓子的机会都没给。因为对方通过这份奏折言辞恳切的将整个事件解释的明明白白。 大致意思:一是凤祁原本以为钟离氏念慈在景武九年七月之祸中便已亡故,加之凤祁文熠有疾在身,故未向圣上禀明,也未向钟离提及。 二是,知道钟离氏念慈尚在人世后,虽有心提及,奈何其一直以钟离嫡系大小姐的身份过活,凤祁也不好造次等等。后待钟离氏念慈身份被确认,凤祁便第一时间上了折子。 对,就是季明帝知晓兰沁身份后在观望钟离c素和,待其态度期间,凤祁上了折子。也就是说这折子在他将兰沁赐给太子季弘做正妃之前,此点最让他发作不得。 “国师觉得此事如何处置最为妥当?”季明看向青木。 “以物易物。”青木放下手中折子。 “爱卿是说给他们好处?” “是,且不能是寻常之物。” 当然不能是寻常之物,季明甚至从奏折中能看出,什么样的物才是他们想要之物。 因为奏折里说,凤祁少族长凤祁文熠虽有身疾,其实心疾更重,此前凡一接触女子,便心病发作,如阎罗煞神。但遇见钟离念慈后,已有收敛。并说,钟离念慈既为皇族血脉,若嫁入凤祁,假以时日,凤祁定能添丁,方不负先祖皇帝言凤祁主母只能为皇族血脉,凤祁族长只能为其所出之言。 “皇室公主嫁入凤祁已有三代,并无益处”季明沉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择木而栖 “无论是凤祁,还是其他五大族,若要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如此,才能打得其措手不及。”正是因为青木做事稳妥,且敢光明正大表明其立场不在六大族,比如以凤锦之事公然对抗凤祁,因而才能得季明如此信任。 “先让其疯狂?” “是,既然凤祁已然提出不愿皇族女子为凤祁主母,我们便如了他愿。如能利用一个兰沁向钟离与素和表示拉拢之心,那我们便将表面功夫做足。 臣终究是臣,假以时日,待其松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给其致命一击,倒比如今两厢僵持更有出口。” 季明望着青木,眼里赞许之色浓浓,显然这是合了他意的,“凤祁便如了他愿,迎太子妃至安阳一事有劳国师。” “臣遵旨。”此举何尝不也如了他人之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人们玩了又玩儿,可不到终了,谁知螳螂,蝉或黄雀是谁,谁又能肯定黄雀之后再无其他? 茶香氤氲,一室漫芳。 要说皇室贵气,端看大启这位正慢条斯理煮茶的太子殿下便已全见。 但若论出世高贵优雅,这世间男有青木国师,女有惊华仙子兰沁,任凭何人,再难及其项背。 盆子里的炭火偶尔发出一声哔啵,蹦起几粒火花,若落入炭火盆内,倒还久久猩红,若落在炭火盆外,未及片刻便已化为灰烬。 一已之力,终究势单力薄。这不仅于人适用,于这炭火似也是一般道理。 骨节分明,薄茧略覆。一杯花茶被递与青木国师眼前,青木收回落在屋外茫茫白雪中的一双银眸,伸手接住,望着茶杯似是自语,“中州花茶,可惜已陈。” “就算已陈,也是中州花茶。”季弘将自己手中茶杯向对面的青木稍扬。 “茶并非酒,岂是越久越醇?”青木轻勾唇角,银眸笑意不明,放了茶杯。 “中州已非中州?”季弘也放了茶杯。 “中州向来中州,”青木理了理衣袖,一双银眸落在衣袖若隐若现的玉兰花上,“若想要中州非中州,端看季氏如何季氏。” “你到底是何人?”季弘果然有上位者之仪,形未变,神已威。 “殿下想要青木是何人?”青木国师月下仙的姿容虽让人赏心悦目,但这月下仙的脾性却生生让人无力。就仿若一位法师举着法器对着天空大喊“下雨”c“落雪”c“白日”,而当下繁星满天的长空仍旧是该皓月当空便皓月当空一般。 不同的是,万里长空或许懒得理会,而此时青木国师的月下仙姿态总让季弘觉察出几分“你奈我何”的“纯良”,如此感觉,是个人都会觉得甚是难以甘心。 “你为何选择大启?”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 若季弘信了眼前说谎说的好不脸红心跳之人的话,那他堂堂大启太子不是傻子便是愣子。 自这位声名远扬的青木公子成为国师,作为大启储君的季弘,并非没有探查过他的底细,可遗憾的是,任凭他利用一切可利用之势力,却不能得到丝毫有用线索。 也正因为如此,季弘才笃定他一定有问题,也因此让季弘更不能轻易便信任于他。 然而最可气的大抵是如此,任凭我对你百般费心,你偶尔有闲情逸致赏一赏我的上蹿下跳似乎已是对我的恩赐。 不错,尽管是青木主动招惹的季弘,然而招惹的却是相当不负责任。 皇权之争,个个脑袋与钢刀并行,青木国师却仅仅只以一女子之因入了这场漩涡,上了他这条船。 这原因到底让人难安,可青木只负责招惹,让人信服的解释却是一个也无。 可青木国师在朝堂上也是横着走的,诸事于他,似乎不过“我青木做事还需要解释?” 故而,你若觉无可奈何,你便无可奈何着吧! 中州花茶不仅有“品”之用,且有熏香之能。煮茶一壶,室内留芳几日不散。季弘也是好几次从青木身上闻得这茶香之气,今日才取出几年前钟离穆彦赠与他的中州花茶来煮,不过这也只是原因之一。 “就算她有天人之姿,也不过一个女子,值当堂堂青木国师如此?”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青木眼里的笑意仍旧莫辨,“可是舍不得拿她做这场交易了?” “入我太子府是她所愿。”季弘也不急。 “莫非太子殿下想美人与江山兼得?”青木国师那双银眸似有寒霜利刃。 “有何不可?”季弘面上带着些许笑意与青木添了杯茶,“若她真是国师软肋,既然她选了我,那国师伤了我便是伤了她,国师可会?” “她选你?”青木国师笑意里是浓浓的讽刺,“太子殿下可知她要什么?” 她要复仇,她要看江山如画,而他许了她江山如画。他知道她于他不过一场利用,可同时,她也不会白白利用他。说白了,这也是一场兰沁与他的交易。 这所有一切,他季弘明明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他今日还是试探了。 明明他已是箭在弦上,明明朝中明争暗斗已令他四面楚歌。青木国师之力想要的岂止仅仅只是他? 与其说他于青木国师有的是不信任,不如说他对青木国师明明白白的提出兰沁与他之间的条款深深不爽。 左右不过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他本该不应如此愤怒的,他本该以大局为重的。 或许因为那女子离他越来越近,让他生了希望,增了贪念吧! 显然,青木国师看穿了他这一心思。 “听说她命不过半年。”季弘潋目与自己添了杯茶。 “我自有办法。” 此语一出,到底让季弘心头又是一颤。 据季弘了解,眼前男子并非以貌取人,或重色重欲之人。若说重色,皇上没少明示暗示给他府里添女人,甚至连皇室容貌最好的十一公主,季明帝也好几次提及只要他愿,便指与他,可到底他是拒绝的。 若说权利,庆国与宴国招揽青木的好处可比大启只给一个国师封号来的实在的多,然而青木依旧选择了大启。 对于这样一个月下仙的近乎无所求的男子,却偏偏对上了连命都不会有几日的一个女子。自他出现到如今,待兰沁好的极是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有些诡异。莫非他们本就是旧识? 可当年钟离穆彦护他这位“妹妹”护的紧,几位旧识,季弘均识得。 “听闻钟离两位公子棺木是空的。”季弘到底将调查所得消息说了出来,他一动不动审视着对面男子的表情,不漏过一丝一毫。 “哦?”青木国师仍旧勾着唇,“青木并无掘人坟墓的喜好,莫非太子手头紧缺?虽说钟离两位公子陪葬之物到底不会有俗物,但如此” 那眼神分明是对他堂堂太子竟然如此有损阴德的盗人坟墓的不赞同。 季弘知道自己是绕不过眼前这位月下仙的,紧逼道:“父皇身体康健,却下旨让我兼国,国师可知父皇此举何意?” “愿闻其详。”青木国师从善如流,尽管他的表情并未有丝毫愿闻其详之意 “国师当知,父皇已有宫家续命命格之人线索,想必不日便会有消息。可不久前又听闻钟离两位公子棺木是空的,怕是那两位公子中有一人是钟离百年一降控灵之人。” “为以防万一,想将两者皆掌握手中?”青木言语中无任何波动。 季弘本意并非是与他讨论控灵,还是续命,只是想在青木国师身上证实他那份猜想。若青木真是钟离家那两位公子中的一位,便说明另一位也很可能存活于世。 若还活着,若还活着能如何,季弘并没有想的清楚,到底今时已非昨日。 然而眼前男子并未给他一丝一毫讯息,更别说与他证实他心中那份儿猜想。 屋内茶壶里的水又被烧开了,嗞嗞作响,似是玩儿的欢腾。屋外“通”的一声,是树枝不堪重负,同身上的雪来了个同归于尽。 青木国师茶也品了,雪也赏了,与季弘也绕够了,终于言归正传,“皇上让青木去接你的太子妃回安阳。” “太子妃”三个字,是被青木国师眼含莫名笑意看着季弘说出的。 他的太子妃?还没进府呢,就已知她的结局并不会是自己,季弘也是憋屈。 “父皇还是想对付六大家族?”季弘到底了解自己的那位父亲,并非真想改变大启这幅现状而大费周章向钟离与素和示好。否则也不会犯钟离与宫氏之大忌,不惜稍放他最看重的权利让自己兼国而腾手致力寻找控灵与续命之人。 长生不老,这是何等野心。想到此处,季弘眸色暗了暗。 若说以前,季明虽手段不得人心,但对大启江山还算鞠躬尽瘁,殚精竭力,而今却是愈发昏聩了。光这两年选的妃嫔都比前几十年多。 季弘更想起,前些日子他应召至御书房时,季明拿着画师画的惊华仙子兰沁与惊鸿仙子濯雅画卷时的情景。那眼神让季弘一瞬觉得,若非兰沁与濯雅早前有母后为自己和三弟指婚之意,怕也是迟早要成为季明的妃嫔。 “殿下可知自己现下处境?” “父皇猜忌,三弟c五弟司马昭之心,逍遥王叔深藏不漏。” “看来殿下清楚。”青木继续道,“之前在清理京城禁军统领李国公,大理寺寺卿乔翎,御史台肖乾英,阮司徒,工部尚书文正,乃至京兆府尹张青玉后,任命的尚书右仆射任志峰,京城禁卫四皇子,御史台万子义,大理寺寺卿冷宴风,京兆府尹沈骞等人要么是你的人,要么是无党派忠于大启之人。 如此局面看似殿下占足了上风,但如今三皇子与五皇子在朝中势力仍不容小觑。此次皇上将元太尉的女儿指与五皇子为正妃,而上旨请婚惊鸿仙子濯雅为正妃的三皇子,何尝不知濯雅出自空氏,虽说这一部分空氏势力已出族,但到底将自己与三皇子府捆绑在一起,势必背水一战,只有三皇子得势,他们才能将空氏全权握在手中。” “国师是说父皇已知濯雅小姐出自空氏?”季弘眸色暗了暗。 “皇上只知濯雅小姐出自户部空桐侍郎府中?” “国师意思是,三弟抛出空氏势力,引开父皇注意力,将濯雅小姐摘了出来?”无论何种缘由,兄弟相残终非季弘所愿。更何况还是心存良善的兄弟。 青木并未在意季弘面上神色,直道:“再加之五皇子背后之人,三皇子的炎戎势力,如今三位殿下虽说算不得势均力敌,但互相掣肘绰绰有余。” 不错,这手段季明帝向来玩的炉火纯青。 “三弟手中文有吏部文轩,武有西将军,另外还有炎戎势力。五弟文虽失了阮司徒,但阮司徒在朝堂多年,门生不在少数。武有元太尉,加之其母妃身后的六安部分势力在蠢蠢欲动。 而我手中之笔虽不在少数,但若真动起刀剑来,笔杆子如何能相抗。” 青木知道季弘未向他交底,倒也并未在意,“四皇子的禁军太过明显,关键时刻多半起不了作用。但二皇子背后有甄将军,兰沁背后有北郡宁王府,你有名正言顺的储君之位,六部中除吏部外其余五部皆呈观望之态,十二位将军中半数勿论大启王者为谁,皆忠于大启。甄将军,孙将军在二皇子手中,冯将军,乾将军在逍遥王手中,若如此之势,殿下仍旧无把握,可见朝中瞎眼之人不在少数,到底是大启如此命数了!” 青木国师这话说的可谓毫不客气。 可现下情形若单单如此倒也罢了,季弘担心的并非这些明面上的东西,而是那些隐藏起来伺机待发之物。 如天刑之人,如五皇子府的鬼,如逍遥王手中的那封先王遗诏。 季弘不信青木国师不知那些东西,可他不提及,青木国师似乎也无提及之意,到底非逼得他来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顺眼程度 “青木国师觉得当前情形仅是如此?”这话季弘是带着一丝怒气说出的,虽然他连怒也怒的极是高贵。 “若殿下理清现下这团关系,其余于殿下倒也无甚阻碍,但,”青木抬眸看了眼季弘,“殿下的身份” 青木话未说完,季弘手中把茶杯瞬间成了粉末。 季弘原本以为,就算这位青木国师再神通广大,当年秘事,如何能被他知晓。可终究是季弘低估了眼前这位仍旧端的一副风轻云淡的月下仙。 青木国师并不理会对方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执起茶杯,将眼眸落在屋外碎玉上,轻轻浅浅的道:“五皇子拿捏着你的最大把柄怕也是此,三皇子是想五皇子与你两败俱伤时,一举将你们拿下,故而现下才如此淡定。” “三弟跟五弟也知?”季弘目有赤色。 “隔墙有耳,皇后与宫中嬷嬷之言既能被你所闻,你与皇后所言又何尝不能被他人所闻。想你堂堂储君,竟连这点防人之心都做不到,当真是我青木有眼无珠。”青木国师的叹息仍旧很风轻云淡。 “五弟?”季弘明明已知答案,终究还是多了此句言语。 “你皇室血脉还真是乱。”青木国师似笑非笑的眼神,在季弘听来甚是残酷的言语,他当真是什么也不在乎,“不过,最要紧的怕是逍遥王手中那纸先王诏书,殿下有空还是去瞧瞧的好,以防万一,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难不成你要动那纸诏书?” “殿下还有退路?” “我若早知,如何会” “你生来便是大启太子殿下,这是先皇下的旨,你没有退路,否则万劫不复。”青木起身,未待季弘将话说完便截了去。 “万劫不复!”季弘何尝不知,自己早已没了退路。可随着近日身份明了,上一代恩怨重提,如今皇室明争暗斗,到底让这位就算曾经在失去挚友,失却昔日信仰,看清皇室残酷还仍旧心存希冀的太子殿下突觉身心倍倦。 往昔那般明媚的光景,季弘曾经还觉自己终有一日会再次伸手可触,可如今,它就像那天上的月,可望而遥不可及。更可悲的是,他曾经触及过。 想要得到,却不曾得到,与有些人而言,随着年龄的增长,或许会慢慢的看淡,这并没什么。毕竟,谁人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然而,曾经得到,终究失却,总不那么容易让人释怀。 青木国师已然离开许久,季弘知道,青木虽曾与他提及过兰沁之事,但一道圣旨真将兰沁指给了他,这位月下仙的青木到底并非那么月下仙了。 他是来与他分析时局的不假,然而季弘看得出,他更多是与他添堵的。 青木国师想说不想说的态度,笑意莫测的眼眸,刺的人心窝子疼的风轻云淡的话语,无一不让季弘觉得气不顺。 “通”的一声,雪又压坏了一根树枝,那声响似乎敲在季弘心上,更与他添了些心乱意躁。 奈何青木那张上天厚爱的脸又晃在他的脑海里,眼里笑意凉薄,季弘现下非常认同兰沁以前与逍遥王说的话语,有些人讨厌起来,果然只需一眼。 可突然,他想起,青木方才离开时用那般表情说出的话语是,“你生来便是大启太子殿下,这是先皇下的旨。” 对了,他的太子之位,是先皇下的旨! 可问题来了,先皇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还是得去见一见那道遗诏啊!”季弘暗暗想了想。 对于毫无退路一事,他早就明白。别说几位兄弟不会放过他,就是季明也不会。就如母后所言,他一旦倒了,粉身碎骨的怕不仅仅是他及站在他这一派之人。 路,远远地被撂在了身后。 虽然青木国师胯下并非千里良驹,然而青木终究勉强的它日行了千里。 原因无他,青木觉得近日甚是心里不安。 以往他梦见兰沁时的模样均是她小时候,淘气俏皮。 而近日,他总梦见第一次与她在安阳城外赏雪时的情景。 她一袭月色逶迤拖地烟笼玉兰长裙,裙带璎珞迎着寒风白雪翩然轻舞,软纱轻挽,飘渺出尘。三千如墨般青丝撩了些许随意绾起,玉兰发饰微缀,双瞳若剪秋水,凭添几分灵动娇俏。月色长裙外披了件白狐狸纱面白狐狸里鹤氅,灵动娇俏之余更是掩不住的贵气仙姿。 他看着她立在自己身侧,向着自己眉眼含笑。 可每到此处往往场景转换:月色缥缈,危崖逐月,苍茫白雪,经久不融,似乎崖上白雪透出的丝丝凉意都看的清明。她浑身是血,一步步走向那危崖 兰沁此时的确行走在路上,然而会不会走向那危崖,尚且并未有人知晓。 “沁儿身子不好,此去路途虽不远,但到底有些辛劳。”说话的是宁王府世子季烑,俊美的容貌中张扬着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冷硬之感,只见其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双眸似寒星。 “几日路程罢了,哪儿有那么娇气,何况,沁儿也有些时日未见外祖父了,想去看看他老人家。”兰沁与季烑并驾齐驱,前面是宁王季权。 虽说年关将近,各路藩王本该回京,但季权属于无诏不得入京之流。如此倒也如了季权所愿,落的清闲,还能腾出空儿一年去接自家王妃几次。 “王爷,有密函。”柳青峰策马上前,将一份密函送至宁王季权手中。 “福安寺有异动。”纸条展开,六个字映入季权眼帘。 “看来有人按耐不住了?”季权将纸条递回柳青峰手中。 “太子殿下兼国已有几日,且太子如今得了郡主,便等同于得了钟离c素和与王府三方势力,部分朝臣见风使舵。有心夺嫡的几位皇子若不早作打算,恐是担心太子殿下羽翼真正丰满之时,局面失控。”柳青峰眼角余光瞧了眼刻意与前方拉开距离的兰沁与季烑。 “临安王府可有消息?”季权沉吟片刻。 “临安王府让人捎来口信:所谓名正则言顺。” “名正言顺?如此甚好,”季权眸色莫辨看了眼柳青峰,“那就让他们自己先玩儿吧!” “郡主终究要入太子府,太子殿下目前手中只有文臣,若他们直接动手,怕是会落了下风,”柳青峰神色中带些担忧。“福安寺在抚州,是郡主封地,且属下听闻郡主连年在福安寺捐赠并非小数目,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拿来说事儿。” “福安寺一众是季明的人,如落入别人手中,要么是倒戈,要么便是有人要用他们与季明翻当年夺嫡旧案。给本王的郡主封这么一块儿地,你说他是何意?” “郡主于封地并无实权,但终究是我宁王府郡主,皇上此举怕是只为日后埋下祸根。” “他终究不愿放过本王。”季权转身,向在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兰沁与季烑道:“沁儿,烑儿。” 柳青峰在宁王的示意下,将福安寺隐藏着季明十万精兵及这些精兵已然归于五皇子党元太尉之事详备说了一遍。 “若沁儿站在太子殿下立场,会如何处理此事?”季权望向自始至终面含浅笑再无异色的兰沁。 “当年他们不是凭空消失了一次吗,如若让他们再消失一次,会不会起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之用。又或者留下他们,来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兰沁回望向季权,沉澈潋滟的双眸里什么也无,“第一种方式比较良善,第二种方式借力打力。几派相争,不过是看如何用才能取得最大利益罢了。” “这其中还有一个三皇子,为何不将此消息透漏给他,让他们相斗,来个渔翁收利。”看到这般兰沁,尽管季烑想起临安王府的季雅郡主,他想,他宁王府的郡主何尝没有长成那般娇贵女儿的资本,可如今兰沁用现实告诉他,他宁王府的女儿还真没有。 “三皇子手中一定有太子及五皇子把柄,否则以他极为外漏的司马昭之心,怎会在如此情形下还坐的最稳。听闻他近日甚是拉拢四皇子,逍遥王,乃至于六皇子。尽管他明知四皇子与六皇子已在太子派中,逍遥王谁也不理。可见他手中所捏把柄非同小可。” 兰沁此语一出,到底让先前虽有疑惑但并未上心的季烑与柳青峰心中一怔。而季权怕是这几人中最知晓底细的,眸色莫辨的眼神中一抹赞赏一闪而逝。 柳青峰不动声色将自己马匹的距离与兰沁马匹的距离拉得极开,他不会承认自己的嫉妒,自己为自家王爷出谋划策那么多,都没得过王爷赞赏眼神,而这女子还没来几天,便让自家王爷赞赏了一眼。 他似乎忘了,兰沁是宁王府郡主,人家宁王的亲女儿,看起来当然更顺眼些,而他却将兰沁当了对手来看。此刻小心眼的他全然记不得往日常挂在嘴边那句“好男不与女斗”的说辞。 兰沁不是没有看见宁王季权眼中的眸色莫辨,但她向来有一个优点,那便是,别人不愿说的,她从来不去问,哪怕再好奇,哪怕要她用别的手段费尽心思去探查。 如此模样,又得了宁王季权一记赞赏。 柳青峰彻底忍不住了,拉缰上前,向着兰沁道:“那郡主说一说如何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何才能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兰沁回转望了望这位玉面副将,似乎在他眼神里看出一丝挑衅,眉眼含笑道:“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是让他要用的时候发现没人了。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就是挑拨挑拨他们,让他们自己先去闹啊,也可以来个反间!” 这话说的可极是敷衍,甚至到末了,兰沁的眼神里还出现一丝揶揄。 不知是兰沁的揶揄眼神,还是兰沁那男女通吃,老少通杀的容颜,抑或是她干净而魅惑的气质,总之这位玉面副将被给闹了个脸红。 而身为当事人的兰沁还自觉莫名其妙,一双沉澈潋滟的双眸望向自家兄长道:“原来这就是小女儿态啊!他是我见过第二位做起女儿装扮来有红颜祸水潜力的男子。” “第二位?”柳青峰突然转头向兰沁,话一出口,似乎觉得重点错了,直改道:“我堂堂七尺男儿,什么红颜祸水?” “你不是在意第二位吗?”兰沁尽量让自己愉悦的不明显。 “我只做第一不做第二。”得了,他连自家王爷撇过来的微暗的眼神也不顾了,“不是,我说的是红颜祸水。” “那蓝颜祸水?”兰沁从善如流改口,随后便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为难道,“可惜了,若说蓝颜你在兰沁这儿却算不得祸水了,更别说排名第一还是第二。” 柳青峰愣了片刻,喃喃道:“我是靠脑子与身手吃饭的。” 他的言语加神情让周围一众不忍直视自家副将,“得,他果然是在意第一还是第二的。” 果然,只见他煞是虚心的向兰沁道:“青峰在北郡排名第四。” “第四?”两人的谈话,周围一众已经极是不忍直听了。 “嗯,第一位是王爷,第二位是世子,第三位是盘公子,第四位是青峰。”柳青峰数完,向兰沁道,“郡主见过的男子可有排名?” “嗯,”兰沁点点头,也数了起来,“兰沁这几年见过的男子,若不算北郡,当有南容无一公子第一,青木公子第二,梦亦凡公子第三,空桐濯逸公子第四,湛凌玉等后面还能排许多。” “不知沁儿是按什么排的名?”季烑转眸。 “顺眼程度,”兰沁看着季烑欲言又止的模样,面含浅笑道:“有毛病?” 兰沁明明是笑着的,然而季烑却从她的眼睛里看明白了,不管他说有毛病还是没毛病,在她眼里那排名一定是没毛病的。 “没毛病。”季烑言不由衷。 “可是,人人皆知,青木公子,世无双人,为何只排名第二?”柳青峰到底是个较真儿的人。 “柳公子问的是世人的排名,还是兰沁的排名?” “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相思子情 看着柳副将一副明白了的神情,兰沁面上露出些许孺子可教也的满意神色,道:“所以啊,世人所想与我兰沁何干!不知柳公子这排名是如何排的?” “还不是他自己排的,”季烑的随身护卫接道,“不然就冲着当年来北郡的钟离两位公子,太子殿下,还有凤祁大公子,他能排名第四!” 许是这一路气氛过于轻松,又许是他们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这护卫直到说完话,才知自己言语有些不妥。 未及那护卫抬头看自家世子剑眉下一双星目,便有兰沁接了话道,“是啊,若大哥与二哥在,人人皆知的这位世无双人青木公子的排名怕是又要靠后了!” 此一番言语又引得宁王季权赞赏之色。 也是,这世间离得谁人,日升月落照旧不误。 就算是曾有旷世之才的钟离大公子与钟离二公子,没了便是没了。惋惜也好,痛苦也罢,真正伤到的不过是他们最亲近的那些人。与别人而言,只不过是雁过时留了次丽影,风来时浮动了竹林。 如何偏要觉得仿佛事事,时时皆要与你有同一般感受,同一般心境,如若不然,仿若那人便有了不赦之刑般。 而此时的兰沁,勿论她的身份何等,勿论她压得住何人,也终究是明白这一点儿。 待人以宽,何尝不是待己以宽。 对于北郡宁王府季权领着方寻回的永安郡主兰沁赶往素和一族,接自己的王妃回府一事,可谓是欢喜者自欢喜,愤怒者自愤怒。 除此,还有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的赌徒。 整个北郡,乃至北郡周边,抑或大启各地,如今见面打招呼的第一句已然不是什么,“天气真好啊!”,“吃了吗?”等等。 而是“你下注了吗?”或者“你赌哪边赢?” 当然,赌的局并非宁王妃此次会不会同宁王回家,而是宁王府今年能不能欢欢喜喜过个大年。 若说但凡有闲便铁定去素和接自家老婆的宁王,今年能接回自家王妃,这是定局。那么对于宁王府今年能不能欢欢喜喜过大年可就有诸般可能性了。 这可能性的来源当然还是各位广大同仁对于宁王府家长里短的热心关注了。 毕竟宁王府还有一位任她自生自灭的平妃。 临安王府的季雅郡主到底来迟一步,她嘟着嘴,拽着季盘衣袖道:“盘哥哥,你带雅儿去追兰沁姐姐吧!” 季雅是与兰沁截然不同的女子,这孩子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被保护着长大的,眼里干净的仿佛没有浸染过这世间的丝毫尘埃。 季盘望着她,便想起兰沁那沉澈潋滟到仿若望尽千帆,沉尽万芳的周身出尘气度来。 他像往日待她如宠溺的妹妹般,儒雅而又慷爽的笑了笑,道:“他们已经离开几日了,这会儿怕是已到外祖家。你在府上待几日,他们就能回来。” “盘哥哥带雅儿去,这样不是快些吗?而且雅儿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若被母妃逮着,雅儿就遭殃了!” 季雅晃着季盘的胳膊,她自小就爱慕季盘,奈何她是临安王府郡主,季盘是宁王府二公子。母妃说,两位藩王联姻,定会被别人找临安王府及北郡宁王府麻烦的。 季雅虽被父母娇惯,但该懂的到底还是懂得的。便一直悄悄压着小女儿心思,这次冲着兰沁回府,她也就是想跟他待一待。毕竟父王与母妃要给她议亲了。 见季雅神色有些不对,季盘以为她不高兴了,“沁儿是去接母妃回来,我们实在不方便打扰。而且马上过年了,父王与大哥走时,让我将王府装扮的喜庆些,我也走不开啊!” “好吧,那雅儿就等几日。”季雅面上突然又换了神色,向着季盘道,“要不雅儿帮盘哥哥装扮府上?” “好是好,不过你真是偷偷跑出来的?”季盘看她带的人并不多。 “放心吧,大哥让他的护卫送我来的,送到后他们就回去复命了。”看来这位郡主是常做这事儿,很不以为然。 离过年还有十几日,宁王府已是一片喜庆,府里上上下下皆是老人,自宁王妃素和静嫣离开后便没有换过,加之素和静嫣待下人宽和,很是受府里一众爱重。 故而对于自家王妃这次九成会回来,府内上上下下皆面露喜色。 季雅进进出出将自己与季盘的劳动成果看了再看,在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听见身后有开门的声音。 循声望去,一漆黑木门外站着一位装扮素雅的中年女子。 季雅常来宁王府,当然知道这妇人便是季盘的母亲。虽说她也曾听说过她的所为,但一者与自己无关,二者已是往事,且如今这妇人看上去倒也平和的多,三者,自己身为晚辈,有些事还轮不到自己说三道四。 季雅上前,施了一礼道,“雅儿见过安姨。” 对方微微一笑,算是应礼,示意她进去。 她虽已不能言语,但仍旧能提笔写字。她有时会说自己一个人,若季雅不嫌弃,想她能陪她一起吃吃饭等等。 季雅到底纯善,有时看着她盯着门外,眼神很孤单,又因着她没从这妇人身上看到歹意,且这又是季盘的亲生母亲,无论她有何过错,终究是她所爱慕之人的母亲。便时常过来陪或用膳,或看书,或绣花。 改过自新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词。 因为能不能改过,是一个问题。 改过后能不能新,也是一个问题。 季盘对于季雅去陪自己的母亲,也是高兴的。因为他的母亲自那以后的确再没有过过分举动。 菜是家常菜,汤是季盘的母亲亲手下厨做的。 季盘与自己的母亲,以及季雅围着桌子用膳,这是这院落里从没有过的温馨。 看到此种情景,高兴之余,季盘到底也是担心。终究宁王妃素和静嫣是因着自己的母妃才离开宁王府的,想起宁王态度,他怕连这最后的小小的温暖也维持不了太久。 月上柳梢,端的是人间如玉。 树影婆娑,晃出的看不出是谁是谁非。 当一杯茶芳香满溢的清茶被递向季雅时,她单纯干净的眼里是浓浓的笑意,起身接过。 宁王平妃从她的神态举止中看得出,这小姑娘对自家儿子是怀了恋慕的。但她何尝不明白,依着大启现下局势,再因着这两人的身份,这份恋慕并不会有终。 她有几分不忍。 可她何尝甘心,自己这一生俨然是一场笑话。 她仅有这一次机会了。 赢了,看着他们万劫不复。 输了,自己万劫不复。 这般活死人的日子她过够了。 季雅浅浅的尝了尝,又冲着她笑了笑。 她看着她这般眉眼,想起自己昔年也曾这般干净单纯过。 可终究都消散了。 好在自己的这个院落仿佛与整座宁王府隔绝了似的,到底方便她行事。 她下给自己亲生儿子与季雅的,是她当年用在宁王身上的药。 能在行事的时候,眼前幻出自己心爱之人的模样。当年宁王覆在她身上的时候,口中唤的可不是那素和静嫣的名字。 门悄然关上时,季盘便觉出了不对劲。他不对劲,不远处的季雅更不对劲。他当然知道不对劲的是什么。 季盘终究不愿相信,他的亲母妃会如此待他。 “盘哥哥”季雅媚眼如丝,跌跌撞撞的向着季盘靠近。 季盘眼前的女子从喊着他盘哥哥的季雅变为那女子,沉澈潋滟的双眸,面含浅笑的望着他。 “不行。”他后退一步。 窗户外,一颤颤抖抖的婢女低头道,“世子茶杯里,奴婢放了双倍的药。” “娘娘放心,”另一边站着一位嬷嬷,“贵妃娘娘说,这雅郡主是临安王的心头宝,只要我们利用雅郡主让临安王府与宁王府生了嫌隙,宁王府已然被绑在太子殿下这艘船上,那五殿下就能拉拢到临安王殿下。六安肖王爷也入了五殿下一派,只要五殿下能夺得大启皇位,别说素和静嫣那小贱人会落在您手中,就是整个宁王府也是您的。 还有一事,娘娘您可以先高兴高兴。” 那嬷嬷知道眼前这位主子不能言语,倒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那位让人惊羡足了的宁王府郡主兰沁小姐,这次怕真要有去无回了。 先有流月手下一队原本用来对付凤祁的暗卫,后有京里三殿下。贵妃娘娘本想让她多活几日,可肖王爷助五殿下夺得大启江山的一个条件竟然是娶兰沁当王妃。 贵妃娘娘是有意让肖王爷成为六安王,以报咱们六安太子被杀之仇,可他竟不知深浅,惹贵妃娘娘生气。这不贵妃娘娘不仅派出了她手里所有六安暗卫,还有江湖上买来的杀手,光这一队足足三百余人。 再加上流月那队为反凤祁特意被其父流崇训练的暗卫百余人,就算她插了翅膀,也叫她飞不起来。” 宁王平妃听着嬷嬷言语,透过窗看了眼与自家儿子不断靠近的季雅,到底一瞥头,转身离开。 可他们未发觉,屋檐上有一人翩然而去。 只见那人先是飞出宁王府,后又折回,将一绑着字条的石头向着王府管家的房门打去。 乔管家夺门而出,屋外月高夜黑,只有一抹衣角凌空而去。 “宁王平妃院落。”乔管家展开纸条。 院落里嗖嗖嗖飞出几人。 “一群饭桶,宁王府来了贼人,你们竟然任凭他像串门子似的走了?”乔管家中气十足。 “属下等看他仅是在院子里飞了一圈儿,并未觉得有不轨之心,以前也不是没有” 合着宁王府经常有人来踩点儿! 乔管家准备上去直接拐几脚,突然想起手中纸条,道,“快去佛堂那院落。” “造孽啊!”老王妃捻着手中佛珠,满脸悲戚,向着下方一众挥了挥手道,“带她下去吧,让王爷回来处置。” 季盘看着被带离的自家母妃,心中悲切再无她被拔舌那晚那般浓。 “雅儿如何了?”老王妃看着给季盘把脉的大夫。 “毒已解,雅郡主已无碍,”大夫收回手,继续道,“二公子也无碍了。” “阿弥陀佛,”老王妃听罢念了句佛语,继续道,“还好两个孩子没事儿。” “二公子重了如此重的毒,竟有这般耐性!”那大夫有些赞赏之色。 “不知这是何毒?”季盘收回手,理了理衣袖,端起桌上茶杯。 “此毒名为相思子,是春药的一种,中毒之人,能将眼前之人看成自己心念最深之人”大夫似乎还有下语,却叫一声茶杯落地声及不远处的珠帘响声给打断了。 茶杯自季盘手中而落,珠帘自季雅手中滑下。 两人相对,皆是怔色。 季盘没有忘记季雅情迷时喊的是自己的名字,而季雅也不曾忘记,季盘口中的名字。 “雅儿,快过来。”老王妃起身。 季雅身后跟着的是临安王世子季棣。 原来,安贵妃让宁王平妃行此事前,便已让人引临安王府的人来宁王府。临安王怕其中有诈,故而只让自己的儿子季棣前往。 本就安排的是一场捉奸的戏码,谁知被捉到的早了,反坏了事儿。 “雅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季棣看自己的妹妹面色比先前更加苍白了。 “没事儿,”季雅擦了擦面上滚落的泪珠,转头向着自家哥哥道,“雅儿吓坏了。” 可不给吓坏了,季雅何曾经过此事? 季棣轻抚着自家妹妹的背,以示安抚。 “盘哥哥可还好?” “雅儿对不起?” 两人的话语同时相撞。 她关心他,可他只有内疚与歉意。 季雅此刻终于明白,她与季盘之间隔着的哪里仅仅只是临安王府与宁王府的大门。 此事牵扯,到底并非他们几人便能解决的。 “一群蠢货,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周身华贵,与宁王平妃有几分相似的安贵妃一巴掌落在眼前男子面上。那面庞立即被她长长的义甲划下几道血痕。 “主子饶命!”虽然这男子并非她派去行事的那一拨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总会看淡 安贵妃倒也再未发难,沉吟片刻,道,“去将知晓此事之人全部带回。” “宁王平妃也带回吗?” “对,必要时”安贵妃并未说下语,直接给了个狠厉神色。 只这一眼神,足以让那护卫明白,死人最是安全,永远不会有开口的机会。 接到此消息时,宁王季权已然在代北。 “有人想从宁王府带走平妃。”一护卫向着季权道。 “临安王府的人呢?”季权擦着手中剑。 “在王府外。” “那就给他们吧。”季权望了眼不远处的季烑,他正与自己对弈。 “可是盘公子”那护卫有些迟疑,终究王爷这些年对盘二公子也是极好。 “他可有向老夫人求情?” “不曾,自那日后,盘公子再未出过院落。” “临安王府之所以未上门要人,是在意两个孩子的名声,不代表他们消了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安贵妃那帮人带他们出府,其余自有临安王府的人料理。” “是。”那护卫知道,王爷之所以不亲自动手,已是在给季盘一个交代。 安贵妃那位嬷嬷终究被带到了临安王府,她倒是个“识时务”的,未经拷打,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然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宁王平妃身死,在北郡并未掀起波澜,一捧黄土,到底是季盘将她掩埋了起来。 季盘望着那墓碑,心下悲伤并无多少,有的更多是松了口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墓里的人。 “她真那么好?”季雅靠在门边,一抹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笑容终于也染上了别的色彩,不再是当初的纯色。 书房里的人停了画笔,画上的女子站在漫天飞雪里,俨然是安阳城外赏梅时遇见的模样。 “嫂子过几日就要进门了,雅儿也要出嫁了!”季雅轻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苍凉。 “他自幼跟在父王身边,与你青梅竹马,你嫁了他不会受委屈。”如此季雅,到底让季棣不忍,终究他是他的妹妹。 “听说雅儿未过门的嫂子端庄贤淑,不知哥哥会不会委屈?”季雅站直了身子,收了笑容,但面上仍旧很苍凉。 “我是临安王府的世子,有何委屈。”季棣虽也动怒,但却未曾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动过怒,而今日,却是第一次。 “哥哥这几日给府里抬了七位妾氏了,要么眸色潋滟,要么眉眼下含泪痣,为什么?她当着那么好?”季雅眼里噙了泪。 为什么? 谁知道呢。 或许是,江湖初次见面时,她极不客气的让他抄了一晚书,烛光里她的面色太温柔。 或许是,作为抄书的回报,她教他抚了一首曲子,那曲子撩拨了他的心绪。 或许是,她总温柔婉转的笑,笑容里毫无温度,让他心生了怜惜。 或许是,她杀人时,面色太过无谓,无畏之人皆无心,让他生了想看一看她到底有心无心。 或许是 可到底为什么,谁知道呢? “哥,我讨厌她,雅儿讨厌她”季雅扑进季棣怀中,一声声道。 “嗯。”季棣如同以往哄她一般,无论她说什么都说好,无论她说什么都应答。 屋外一片明媚,可是季棣知道,那阳光下是凉的,毕竟冬日了。 季棣坐在临安王季简及临安王妃下方,不言不语,仅是看着杯中茶水。 季雅自他书房离开时的那句,“听说她最多只能活到明年五月,听说这次有好几百人在半路伏击,不知她能不能活到明年五月。雅儿本来想与她一同看元宵节的。” “父王,儿子想选太子。”久久的,久久的,季棣终于落了语。 “为何?”临安王季简用杯盖划着杯中茶叶。 “太子殿下是先王亲封,且有为君之德。” “你可知临安王府上上下下多少性命?”到底是镇守一方的藩王,只言语便已满是威仪。 “三皇子性格与皇上极像,父皇知五皇子身份,不管他们之中何人得势,我临安王府都不好过。唯有太子殿下,一为正统,二,若真有一日他不能上位,至少其余几位皇子不会对我临安王府赶尽杀绝。” “坐山观虎斗呢?” “若都坐山观虎斗,我们就再无选择余地。” “仅是为此?” “是。” “你去吧!”临安王季简望着自家儿子良久,放了茶杯,道了一句,只是那言语中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叹息。 季棣抬头看了眼自家父王,母妃,低头行礼道,“儿子谢过父王,母妃。” “他从不曾在你我面前撒过谎。”临安王妃望着自家儿子远去的身影。 “到底年少,纵着他这一次吧,谁不曾年轻,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临安王望向屋外,眸光很远。 临安王妃暗暗潋了眉,他的内院虽只有她一人,传为佳话,可她明白,他何曾忘记过那女子。 她在他心里占了几分,她不知道。但他的后院,她占了全部,看淡的大概是她自己吧。 北风呼啸,光秃秃的枝丫划破了湛蓝的天空,偶有几片枯叶随风蹁跹,放眼万里,皆是沧桑悲壮。 柳青峰将几根枯枝扔进火堆里,打散一团火光,瞬间生出许多长舌。 “再有半日路程就到代北了。”季烑递给兰沁一白玉瓷茶杯,杯里茶水氤氤氲氲的冒着雾气,看着都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兰沁接过,捧在手里,眉眼暖暖含笑边就这茶杯暖手,边望向四周。 “主子,南林求见。”是青阳。 兰沁回头看了眼不远处马车旁站着的小厮,起身向火堆旁的宁王季权,宁王世子季烑等人道了句,“沁儿失陪!” 南林是南容无一的小厮,他抬头望着兰沁,眼里有敌意,还有不忍。 “可是无一师哥出了什么事儿?”兰沁觉得,自己若真做了什么让他有敌意的事儿,除却自己无能左右的身份,剩余的也就只有给他家主子添了什么麻烦。 前者兰沁无能为力,不仅多说无益,而且也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开口便只能问后者。 “我家老夫人想见兰沁小姐,哦不,您现在是永安郡主了,多高贵的身份啊!”他的敌意愈发明显,直接表现在挑起的眉毛以及翻起的眼中。 “放肆!”青阳手中剑从来不是吃素的,直指南林眉心。 兰沁指尖在那柄泛着冷光的剑刃上玩儿似的弹了弹,剑刃上的寒光映着她的双眸,将她面上的表情衬的淡漠而又凉薄,只见她收回纤纤素手,轻轻抬头扫了眼青阳,便有青阳收了剑退后。 “无一师哥平日里虽不刻意在意礼节,但向来无失礼之处。兰沁以为,南林公子今日之举,只是因您看待兰沁的眼光,与无一公子并未有关,可有不对?” 南林自小跟在南容无一身边,南容无一待他自与别人不一般。若他自己不懂得分寸,横对的是兰沁之流倒还好,倘若是他人,难免不会给他自己或者南容无一带来祸患。 南林略微松动的神色表明,他也是意识到自己今日确实僭越了。 可一想到自家公子现下处境,心里憋的那口气终究难以下咽。 但到底略微低了头,“还不是因为你,我家公子藏了几十年的身份说被人发现就被人发现了。” “被谁发现了?他现下在哪儿?”兰沁很少有这般急色的时候。 “在容城,我家老夫人要见你。”南林仍旧面色不愉。 兰沁向着远处的火堆旁看了看,向南林道,“会骑马吗?” “会。”南林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身后的马车。 “我们骑马先走,马车你让人处理。”话说毕,兰沁便向着火堆旁走去。 南林本想说没那么急,但见兰沁已然转身离开,便将还未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面上表情比方才好了些。 到底,他也只是护主罢了。 “沁儿可是有他事儿?”季权看着方立在火堆旁的兰沁关切道。 “嗯,容城有些事儿。”兰沁虽已下定决心去荣成,但对于宁王季权与季烑到底心怀歉意。 她本是想在离开北郡赶往安阳前,见一见自己的生母,到底他们生了她,如今又因着自己将北郡王府及素和多少也牵扯了进来。 至于宁王季权与自己的王妃当年那些恩恩怨怨,谁是谁非,纵然兰沁身为他们的女儿,也自知终究没有干预太多的资格,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但倘若,两方还有情,还有意,兰沁终究是想他们的后半生能少些坎坷,多点儿暖意。 她或许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哪怕是最后的,哪怕作为补偿。 “这里距容城与代北都仅余半日路程,我同你先去容城,父王到代北,容城的事办完后,我们再与父王汇合。”季烑起身立在兰沁身侧向宁王季权道。 “也好,”季权看向兰沁,“沁儿觉得呢?” “沁儿身边跟的人不少,兄长随父王先去代北吧,我骑马过去,很快赶到代北。”兰沁望了眼远处的南林。 “可是不方便?”季烑剑眉下一双星目望着兰沁,让兰沁到底有些压力。 的确不方便,兰沁知晓自己身份后并未向南容无一提及,看南林排斥的态度,她有些拿不准南容无一会如何看她,毕竟,他出自宫家,对季氏皇族并无多少好感。 “嗯。”兰沁到底干脆做了回答。 “北郡王府郡主的身份,让你这么见不得人?”季烑气不顺已有好些时日了,兰沁虽说痛痛快快跟他回了北郡王府,但总是仿若在客居。 距离不远不近,待人不亲不疏,礼仪甚是周全。 可是,一家人,需要周全的礼仪做什么。 “抱歉!”在北郡王府几日,兰沁感受得到,王府上上下下,待她都是极好。哪怕她所用的一方帕子,也是被精心准备的。 可他们越是如此,兰沁越是不知该如何适从。 这个家,她到底陌生。 这个姓氏,她昔日到底以敌相待。 兰沁那几日常常在想,或许,她让他们很累。 果然,兰沁的一句抱歉一出口,季烑突然抓住兰沁手臂,道,“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道歉! 他们养了你,是你父母兄长,难道我们不是?” 兰沁直望着季烑震怒的脸,一点一点挣脱自己的胳膊,后退了一步,向着季权与季烑道,“父王,兄长路上小心,沁儿处理完容城之事,就去代北与你们汇合。” “不用赶太急,我们在代北等你。”季权处理了不少将士掐架的事件,但看着兄妹吵架还是头一回。 以往怎么处理将士掐架来着? 哦,对了。 先是撤了兵器,让他们赤手空拳的互揍个千百回合。看着差不多了,再让他们将全营上上下下将士的衣服浣洗个十日,当然,每日的训练不仅不能少,还得再加倍。 可是,显然这一招对于现下情形不适用。 季权转头看了眼自家儿子,其实是季烑惊着他了。 在季权印象中,自家儿子喜怒之色向来不明显,像今日这般怒色满目更是他见所未见。 季权看了眼兰沁,再看了眼季烑,然后看了眼柳青峰。 奈何周遭他的一众下属包括柳青峰在内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脚下有个洞,直接钻进去。 再看看自家女儿的一众护卫,个个瞪目。季权敢肯定,若非兰沁在,他们一定会上前撕了季烑。 不知是气自家好没出息的一众护卫,还是想让季烑识时务点儿,季权直接给了自家儿子一脚。 兰沁揉着自己的胳膊,看见季权如此举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季烑眼神扫了过来,兰沁掀了掀胳膊上的衣袖,将手臂伸到季烑眼前,似乎有些委屈的道,“看吧,用那么大力气,胳膊都给你捏青了。” 兰沁一众护卫的眼神更有杀伤了,宁王府一众护卫头低的更是要将自己塞进土里了。 季烑知道兰沁这是给他服软,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突然动了气,等想后悔时脾气已然发完了。此时有梯子,自然要顺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荀氏之名 云鬓锦裳,女婢男仆,环佩铃铛,淡脂香风,这是安阳公主驸马萧印月余公差后回府耳目所现。 大启先祖皇帝同一班大臣制定大启律法时,废止了前朝规定驸马终身不得在朝为官或只能担任统制外虚衔的惯例。 这主要是因先祖皇帝对于自己的第一位公主殿下,即北郡王府季权的祖母早年丧夫的怜惜。而后世驸马却也因此受益。 萧印少有清刚之节,方正亮直,介然不群,言不苟合,行不苟同,德行甚佳。状元出身,即为安阳公主驸马,后入门下省,一步步官拜左散骑常侍一职,入则规谏过失,备季明顾问,出则骑马散从。 若说大启朝中还有季明帝可信之人,“无欲无求”的月下仙青木国师算一个,安阳公主驸马萧印算一个。 此次萧印便是奉季明之命,至容城隐世宫家签订另一个不平等条约—百年之约,此百年之约非先祖皇帝时的百年之约,可以说特意为医毒世家宫家量身定制。 一个百年之约未完,而另一个百年之约又起。 季明帝之所以有这般底气,主要还是以他封了兰沁这位同时牵制素和c钟离c北郡王府的太子妃为契机。 钟离c北郡王府,乃至素和对兰沁个人的态度很明确。对于兰沁被封为太子妃一事自始至终未有任何言语。 两者相加不免让人生出诸般猜测与心思。 季明帝又趁着作废了凤祁主母只能为皇族公主之约,狐假虎威,对始终未曾有牵的容城宫家,西林湛灌,桐州空家逐个威逼利诱,以对六大家族进行挑拨,击破几大家族多年来连纵抗衡的格局。 在季明帝手中,但凡牵扯六大家族向来没有什么好差事,这是一班朝臣公认之理。 季明帝在将凤祁的废约之旨以及兰沁的一婚四旨发出后,紧接兵分三路,直达容城宫家,西林湛灌,桐城空家。摆明了是不给他们通喘的机会。 然而就算如此,身为千年大族的宫氏,湛灌,空氏岂是吃素的。新的百年之约他们确实接了,但均以年关将近,六大族族长每年一会此次在代北举行,各族长皆已启程为由暂搁。 逍遥王出桐州空家,季椿出西林湛灌,萧印出容城宫家。三路待遇出奇的相似,均被三大族客客气气迎来,客客气气送往。 但季明帝交代的事儿,他们却是无一人完成。 对于总被季明拿来当六大族炮灰的逍遥王而言,不过又是拿着公款游历了一次大启的大好山河,他早就习惯了,并无压力。 对于办砸栖溪瘟疫一事,府里连出丑闻给季氏皇族颜面抹黑的五皇子季椿而言,可就没那么好的心态了,他要谋之事,一定得先取信于季明帝,委他以重任,如此不仅能将那班见风使舵的朝臣归于他的麾下,还能让他日后兴起事来更加便宜。 他需要机会,但凡有机会,他总要牢牢把握。 奈何,这机会大多都是活的,岂是他想握便握得住。 对于这位看似木讷老实,因德行甚佳在朝臣眼里还有一席之位的安阳公主驸马萧印而言,季明交给他的重点任务不是签订百年之约。 也就是说萧印带给宫家的新百年之约不过是一个幌子,更确切说,让逍遥王带给桐州空氏,季椿带给西林湛灌的新百年之约也是幌子。 若是他们稳不住,签了,对季明帝而言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季明想要做的就是借凤祁废约及兰沁一事挑拨挑拨六大族,让他们给彼此种点儿嫌隙,路总要一步一步走,事儿总要一个一个办的。 而季明帝此次最想成之事,便是找到宫家有续命命格之人,这也是萧印去容城宫家时带着的最重要的任务。 季明帝曾经不是没找过宫家有续命命格之人,也不是没找过钟离百年一现控灵之人,奈何任凭他使尽百般手段,这两者皆无一丝一毫线索与他。 旧事重提,一是他心中伟业未完,而是他自觉自己的身体近日愈发力不从心。若能掌握这两族之人,长生不老并非传闻。 他并非不知钟离与宫家曾为此付出的代价,然而这与他何干,到底是“长生不老”四字太诱人。 至于这宫氏的续命命格之人的线索,大多还是容城的原知州,现任尚书令右仆射闲谈时提与季明的。 安阳公主驸马萧印一如既往的能干,不负季明帝所望,果从容城带回了宫家续命命格之人极为确切的消息。这使得季明极为高兴,大肆赏赐一番,让他的龙隐卫带着萧印所得消息对其人进行搜寻。 巍峨的宫墙延绵不绝,亭台水榭此起彼伏。 萧印之貌虽算不得上品,但相貌堂堂,衣冠楚楚,一举一动皆显从容有度。 远处,一亭子矗立在突出一角的岩石上,日光洒落在亭顶上,金黄色琉璃瓦闪闪发光,仿佛一只苍鹰展开翼翅浮在天宇一般。 可那里,却有萧印最惨痛的记忆。 什么姓萧,名印,字临之。 他本姓荀,大启三代谏臣荀氏之后。 一个景武九年七月之祸,害死的岂止六大家族。他的父亲因上请彻查七月之祸惨案,令得季明帝大怒,立下诏狱,重杖之。 行杖时的轻重,结果大不相同。打得轻,事后只是轻伤,容易复元。 但是对于萧印之父,季明帝正大怒,要“重杖”,加之其父向来清廉刚直,在朝中多有树敌,以致还未打完要打的杖数,便已经被打死。 前有三,后有四,他的父亲不是那日唯一一个血染红亭之人。 然而,这不是最让萧印最难以释怀的,毕竟,昔日里,他的父亲便常常告诫他,“文死谏,武死战,”我荀家男儿要死也要死于谏,方不负列祖列宗。 站在角落里,望着已然了无气息,仍旧被季明帝下令所定杖数一仗不少鞭尸的自家父亲那血淋淋的身体。往后多少个日子里,萧印总想问一问那个手把手教他识文断字,不苟言笑的父亲,如此是不是就是对得起荀家列祖列宗了。 问,如何;不问,又如何。 到底他萧印即使改名换姓也还是走了当年父亲想要他走的这条路。 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被婢女小心翼翼的送了进来。 那婢女将药碗放在轻抚丹寇的安阳公主面前,低眉垂眸退至一侧。 萧印走了进来,他今日的步伐较往日来后院轻快的多,面上还微微有些意气奋发之色。 他与季氏的恩怨,困了他岂止一朝一夕。 他以复仇之名入朝,以无奈之心成为季氏女婿,安阳公主驸马。 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情。 更何况这女子怀了他的骨肉。 他请示过自家主子,还好主子告诉他,这孩子的去留皆由他。 萧印想,安阳公主虽为季氏之人,但当年之祸她到底并未有参与。冤有头,债有主,诸般怨恨c报复与她,于理终究不合。 故而,每每当她要参与到这摊浑水中来,萧印总是千方百计阻止。 然而,萧印到底是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这世间,凡人为之事儿,左右不过一个心思,可就这一个心思,最是让人无力。有些事儿,他阻止得了,有些事儿,他阻止不了。 哪怕如同他想要留住自己的孩子这样一件事儿。 那侧立的婢女见萧印进来,神色很是忐忑的望了眼自家公主面前的药碗,又望了眼自家公主,再偷偷看了眼萧印,随将头垂的更低了。 萧印看了眼药碗,走路的步子一顿,随即走至安阳公主一侧,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安阳公主抬眸,用青花瓷小勺将碗里的药舀起又落下,黑色的汁液溅出青花瓷碗,落在雅致的桌布上,桌布上瞬间出现一个放大的黑点儿。 萧印皱了皱眉,伸手端过那药碗,向着安阳公主道,“我给你晾晾。” 安阳公主依旧身着绯色华贵衣裙,通身饰物不繁,件件精细,粉面含威,贵态十足,偏头挑着眉眼淡笑,“你可知这是什么药?” 粉面含威,贵态十足是眼前女子对他的一贯姿态。哪怕是提前安排的夫妻生活,她于他也是高高在上的安阳公主,而非妻子。 挑眉淡笑? 上一次她如此待他,是去了钟离府,说是去看了那已荒废了旧园。 萧印不是不知安阳公主心里有人,那男子优秀的模样,连同为男子当年的他也总忍不住仰视,羡慕,更何况是女子。 安阳上下,有多少贵家子弟曾忍不住跟在那人身后。 那人是有名的千金难买一笑,而这由来,还是出自季明帝。 一日,季明闲来想考一考安阳贵家子弟六艺之术,虽说都是些七八岁娇生惯养的孩童,可到底也分出了个一二三。 毋庸置疑,这一便是钟离家的大公子。 钟离家的孩子颜色出了名的好,尽管那孩子从来不笑。 季明帝按照原先规定,拿出百两白银对前几名以示嘉奖,而后又逗着钟离大公子笑,说是只要他对他笑一笑,他便将右手边的黄澄澄的千两黄金送给他。 为此,季明帝不惜让周遭一众笑着示意给他看,可到了,那位钟离大公子都没“学会”如何去笑。 先不论这行为如何,这背后如何。终究,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千金难买一笑之名此后便成了他的另一个代名词。 无论钟离家大公子盛名如何,萧印却是记得清楚,那人后来虽是个善于御人之人,但小时候却相当不热心。一起玩儿的比较小的孩子但凡麻烦一些,连太子殿下也会蹲下来哄一哄,可他不会,而且给出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掩饰嫌弃。 这世上,有些人似乎生来便是让人仰望的。 纵然他那般,身边总有人围着。偶尔能得他指点指点,都会高兴个好些时日。 萧印常常在想,他们那时可真傻。然而,那般的傻,他总是很怀念,很怀念。 安阳公主对于钟离家大公子的爱慕,安阳城无人不知。 她会像个男孩子一样跋扈的骑在别人肩头上,可在钟离大公子面前,永远是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纵然那人的眼神总是在远方。 安阳公主不是不知,从几岁,追至十几岁。一双眼睛,一颗痴心,连旁人也觉不忍,可那人似乎生来便长着铁石心肠。 正如安阳公主一双眼睛,一颗痴心总生在钟离穆彦身上一般,姜家那小子一双眼睛,一颗痴心也未曾离开过安阳公主。 萧印已数不清,那杨柳依依的护城河畔,不知有多少次,那姜家小子是给自家护卫抬着回去的。而大多时候,对于他的挑衅,若不是烦到了极致,钟离穆彦连一个眼神也是懒得给的。 姜家是以武起家的望族,钟离大人也曾带着自家儿子给人上门谢罪,奈何姜家老爷子大喝一声道,“我姜家以武起家,竟然打不过一位文臣家的小子,老朽没腾出手抽那没出息的已算那小子好运,今日刚好,你们再打一架!” 据说那天,姜家那小子几日没下得来床,钟离家的大公子第一次叫自己父亲给罚跪了书房。 后来呢? 后来姜家的小子照旧一日三烦钟离家大公子,只是钟离家大公子再也不揍人揍得那般明显了。 再后来? 再后来,姜家小子求娶过安阳公主,听说素和皇后是极力赞同的。可耐不住安阳公主誓死不嫁。 流年易逝,光阴辗转。一场祸事,钟离家那位有旷世之才的公子没了,姜家那跟在其身后总爱讨打的小子也走了。 萧印从未想到,娶到安阳最尊贵女子的竟然是自己。学珠算反应最慢,学骑射摔跤最多,唯有吟诗作赋还能像模像样。 钟离大公子无意间撇过他写的字后,瞪着一双漂亮的眉眼,很是直言道:“逮一只蚂蚁从纸上爬过去,也是如此模样。” 就在萧印觉得自己羞愤的不能自已时,还是旁边小小的钟离二公子“善解人意”的向着自家大哥表示不赞同,“这字比蚂蚁爬过去好认些。” 到底是钟离大公子示范了一番自己的书法,萧印再看了眼自己的字迹,心里只余了羞,没了愤。 而今的安阳公主驸马萧印,已是大启有名的书法大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季娴落胎 萧印记忆里的当年人仍旧当年人,而萧印这位当年人却已非当年人。 然而,终非当年人的岂止仅有他。 “这是落胎药!”安阳公主仍旧粉面含威,贵态十足,偏头挑着眉眼淡笑。当年娇态十足的她,再也不曾有过。 萧印听罢,手微微颤抖,可或羞或愤之神色,到底也非如今的萧印所熟悉。 温度适宜的药碗被稳稳放在了安阳公主面前,落碗的动作丝毫不失自小大家公子的教养。 常年握剑,他右手食指的第二个关节以及虎口上的茧清晰可见,却丝毫不影响那骨节分明的手的美感。 看着自己这位虽温柔木讷,但向来从容有度的枕边人面上毫无情绪,倒是安阳公主发了怒,“本宫说,这是一碗落胎药。本宫说要落掉的是你萧印的孩子。” “公主想让印说什么?”萧印望着安阳公主季娴,眼神里是他们成婚近八年来,季娴从未见过的陌生。 安阳公主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悲哀过,哪怕那些年她总追着那人跑,而从未得那人正视一眼,有的也不过是伤心罢了。 屋子里浓浓的药味儿混着脂粉味儿,直刺激人的感官。 不久前,三皇子季鑫得了一幅画儿,邀安阳公主季娴观赏。 就是那副画儿,仿佛解开了季娴多年心结及最后一丝念想。 碧水湖畔,野舟自横。 那位被自己的父皇季明帝千金难买一笑的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面上正挂着一副捉弄人的笑意,为面前端坐的碧色衣衫女子绾发。 那女子双手乖乖的放在膝上,小小的身子十分拘谨,精致的面上满是做错了事儿的神态。 绾发的男子挑起一缕如墨长发边绾,边用那双含着笑意的漂亮眉眼看向眼前女子。 柳绿花繁,万芳争辉,却未曾争得半分男子如玉,女子如画姿容。 安阳公主从来不知,自己爱慕了十几年的男子竟然是会笑的,他笑起来的模样竟然是那般温暖,那般柔情。 三皇子季鑫给安阳看这画儿,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安阳公主不是不知道。 可她不介意如他所愿。 就冲着他让她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年的相守,她不曾换得那人哪怕是一个眼神。 她堂堂安阳公主,何等尊贵,却输给了那女子一张脸,这教她如何甘心。 仿佛多年沉寂的心事,又一次被扯了出来,这一次,她连最后一点儿念想也没了,连自欺欺人也无能为力了。 她有的只有愤怒,仿若真是那男子背叛了她,是那她自认为狐媚模样的女子勾引了他。 尽管这愤怒来的很无理取闹,可那又如何,大启最受宠c最尊贵的是她安阳公主。 素和皇后与季明帝是极宠爱季娴的,季娴不是没有仗此求过帝王c帝后下旨让钟离穆彦给她当驸马。 可是,一向宠她的素和皇后与季明帝那一次却双双斥责她胡闹。 如果说,景武九年七月之祸后,季娴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父皇不同意让钟离穆彦成为她的驸马了。那么也就是在不久前,她才终于知道,让七月之祸成为一个心结的素和皇后为何也不愿了。 原来自己的母后早就清楚,钟离念慈并非真正的钟离家嫡大小姐。 甚至,安阳公主在前几日进宫给素和皇后请安,听见自己的母后与自己的大哥所言后,再将昔年所有是是非非串联起来理了一番。 她一度猜想,哪怕钟离穆彦当年没有死,哪怕她再追着他跑个十几年,谁都感动不了,终究他还是不会在她身上浪费哪怕一个眼神。 她原本可以少怨恨他一些,可是那人是她的母后啊,为何她也不帮她。 安阳公主记得,许是被自己缠的紧了,许是她一向敬爱的母后对她生出了怜惜。素和皇后当日摸着她的发对她说,“有些事,终究强求不得。苦的不止是别人,还有你自己,母后的安阳公主不必如此。” 说这话时的素和皇后,已然不是她小时候看见的素和皇后。 她小时候记忆里的素和皇后是大启端庄高贵的母仪天下之人,是父皇温婉善意的妻子,是自己与大哥c弟弟慈爱的母亲。 可是,从什么时候这一切变了呢? 安阳公主记不起。 只记得,母后不再喜欢他们绕在她的膝下,不再为着父皇洗手做羹汤,甚至,景武九年七月之祸后,她连自己的宫门也不愿走出了。 安阳公主进素和皇后的延华宫一向不用人通报的,那日她突然想起已有许久不曾见过自己的母后了,便入宫请安。 在素和皇后的延华宫时,安阳公主突然听见里面有太子殿下季弘的声音。 安阳公主一直都觉得,素和皇后待季弘与她和四皇子季桓总有些不同,哪怕他们是一母同胞,哪怕他们关系和睦。 可是,那日在听了里面的对话后,她彻底明白了。 她与太子季弘,四皇子季桓一母同胞不假,然而却是同母异父。 太子季弘,并非季明帝之子。而是她的母后此生所爱之人之子。 安阳公主先是震惊,震惊之余却不免为自己的父皇不值。在她的印象中,父皇后宫女子虽多,但季明帝待她们从不曾有待她的母后半分好。 季娴甚至想,素和皇后既然不爱自己的父皇,为何还要为他生下自己与季桓。难道真如季椿所言,她堂堂安阳公主与四皇子季桓只是素和皇后用来稳固太子殿下季弘地位所用棋子? 安阳公主明白三皇子季鑫与五皇子季椿的司马昭之心,此前她对他们还有所敌视,而今,却要站在同一艘船上了。 无论太子季弘如何,无论素和皇后如何,有朝一日她可以护下他们,但大启江山的帝王,只能是她季氏血脉。 在安阳公主季娴心里,那个自小宠她,教她画画,习字的季明帝远远要比只给过她几年暖意的素和皇后要重的多。更何况,此次是她的母后背叛了她的父皇。 然而,三皇子季鑫,她却是不愿意选的,因她知道,三皇子妃惊鸿仙子濯雅与惊华仙子兰沁识得。 于此时的安阳公主季娴而言,任何与兰沁相识之人仿若都有罪过。 安阳公主明明已经打定主意,要落了这一胎。却不知何种心思,总还想要问一问自己的这位她从来没有放在心里的驸马萧印一声。 在她的眼里,她堂堂安阳可以不在乎别人,但何人有资格不在意她堂堂安阳公主? 短短几日间,她爱的男子钟离穆彦“背叛”了她,她的母后“背叛”了她,她的大哥太子殿下“背叛”了她。她就想看一看这个对她逆来顺受仅八年的丈夫,若知她连他的孩子也不屑生与他时,他那向来从容有度的面上会是何种表情。 可从她的愤怒中便可以看出,萧印让她失望了。 因为,自安阳公主眉眼嘲讽的将那黑糊糊的药汁灌入口中,至她摔碎青瓷碗离开,整个过程,萧印只不过颤了颤手,面上的从容有度从不曾有异。 然而,那孩子,终究是他萧印的种,他就算面上再如何从容有度,心里如何能从容的下来。 一个精致的长命锁在萧印手里瞬间化为了粉末。 他望着窗外,夕阳西下,树木落下大片暗影,这是安阳这个冬日来难见的晴天。 然而,这晴天比下雪的日子还要让人觉得寒冷难捱。 萧印记起,景武七年,自己的母亲为他添的那个妹妹。 方生下来时,皱皱巴巴的,他虽心里欢喜,但仍旧学着自家老子,板着面孔一惯说教的模样,一板一眼的望着母亲身旁的小不点儿有模有样的道:“听这哭声,是个康健的,但这模样,将来怕难以嫁出去。不过也好,兄长好好挣个功名,倒不愁养不起自家妹妹。” 那场景如今还能分毫不差的再现在他的眼前:母亲望着他和妹妹眉眼温柔慈爱,被自己评说嫁不出去的小不点儿那哭声更嘹亮了,自家向来严肃的老子直抓着鸡毛掸子撵他,屋内屋外一众仆婢皆是颤着肩膀偷着笑。 景武九年父亲走了,若非有人救他,他荀家满门怕也是在那晚的刀光剑影中再不会有一个活口。 萧印领季权之命离开安阳时,恰是安阳公主被诊出有了喜脉之时。 他自小学的是仁义礼智信,就算一开始要找季明帝复仇,但终究不曾想过利用自己的结发妻子如何。 甚至,他一开始便知安阳公主心中无他,还是想着,他与她到底同病相怜,均未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但既然他们已然成婚,她已然成为他的妻,他此生便要护她周全。 她是公主,自小娇惯,蛮横一些,没什么,她自小就这样,他可以体谅。 她心里放不进他,他也一样放不进她,可已然如此,他并不强求。彼此都不放进心里,很多在别人看来难以忍受的事儿,在他看来或许也不过如此。 只要她还心存良善,只要她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自始至今,萧印都还一直想要将她从这场漩涡中隔离出来。 无论外面如何,她只做她的蛮横公主便好。 就算念在自小相识,就算念在姜家那小子与他关系近,既然他得到了,他也该待她好些。 甚至,他为此事求了他如今的主子。 萧印做足了所有准备,怀着些欣喜回到安阳,却不想,等待他的竟是如此。 “我走后,她跟什么人接触了?”萧印望着身后护卫。 “回主子,十一月初三日,公主去了趟皇后的延华宫,但未见皇后,听到里面谈话后便面色不愉;初五日,三皇子邀公主过府赏画儿;初九日,五皇子邀请公主过府观赏他新得的琉璃尊。十五日,十七日,十九日各从府外带回一位男子,二十日,见了皇上,二十一日,见了五皇子。” “从延华宫出来后与以往不同的?”萧印沉思片刻,转眸向那护卫。 “是,当日延华宫里仅有素和皇后及太子殿下两人,且太子出来后也将自己关在府里好些日子。” 萧印听罢,眸色变了变,“赏的什么画儿?” “是钟离二公子画的钟离大公子及钟离大小姐。” “那画儿如今还在三皇子府?” “没有,公主带回来了,在公主的书房,”那护卫顿了顿继续道,“可用属下去取?” “不必,”萧印转过枣红雕花漆木桌,“她见五皇子只是赏琉璃尊?” “公主似乎入了五皇子派,近日朝中太子派许多人都被五皇子暗暗除了。” “除的真是太子的人?”萧印停顿了取书的动作。 “明面上是,但暗地里有些是皇上的,有些是无党派但确实有问题的,有些是三皇子的,甚至有些是五皇子自己的,五皇子以为他们背叛了他。” “五皇子没有怀疑?”萧印眼里闪过疑色。 “公主给的证据确凿。” “她何处来的证据?”萧印将一卷书落在桌上,摊开一旁白色宣纸。 “主子还记得月前,公主在身边收了一个哑奴吗?” “是他?” “是,此人身手非比寻常。来历除了他当日向公主所言,皆是查无可查。” 萧印顿了顿,边将毛笔落在砚台里,边道,“那三个男子是何来历?” 这次,那护卫倒不像先前几个问题那般答的顺溜了,而是先偷偷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才低头潋目静气凝神道,“皆出自城内南风馆,或容貌,或身影,或眉眼皆与当年的钟离大公子有几分相似。” 萧印停了笔,望着那护卫道,“她怎么会想到去那种地方?” 这护卫看见自家主子面上并无几分在意神色,答话的言语表情又恢复至原先的顺溜,道,“公主在街上看见一个背影极像的,让人给叫住了,稳了那人姓甚名谁,居在何处后,便被那人带了去。后识得另两位男子。” “皆是偶然,无人安排?”萧印面露疑惑。 “公主的人,还有我们的人皆派人查了,这几人身份并无可疑之处。且这几日他们也还安分。” “安分?”萧印轻哼一声,“一个小小的公主府已然如此不安分,还谈何安分,既然挡她不住,这么多年我萧印也算仁至义尽了,日后随她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宫老夫人 若问六大家族中庭院设计最有特色的当属哪家,那答案一定是容城宫氏。 无论怎样的院落,无论怎样的架构,无论庭院深深深几许,终逃不出一草一木皆药草的装扮。 若问六大家族中庭院设计最无特色的当属哪家,那答案一定是也容城宫氏。 管你是左右不对称,因地制宜,相宜布置,还是均衡堆成,整齐划一,耳目见闻皆药草。 然而,就这般的庭院,却并非想哪家布置便能哪家布置的。 因着当年先祖皇帝打江山时,连续半年各地瘟疫四起,就是宫氏这一个个庭院中的药草救活了数以千计人的性命。故而先祖皇帝亲笔御赐此为宫氏庭院。 穿过抄手回廊,转过垂花门,走过临湖阵法,进入一庭院,已有人在正房门外挑起帘子。 一路风雪浸染,兰沁于门外将自己的披风卸下,交与尘潋,带了凤颜c凤染跟着那打帘子的婢女入了内。 屋内烧着地暖,又有炭火盆子。屋内屋外两厢对比,可谓一个是夏日的艳阳天,一个寒冬腊月北风呼啸时。 一满头银发的富态老夫人坐在炕上,手扶着炕桌,发丝打理的纹丝不乱,一双眼睛里的神色让人不敢小觑。 兰沁看得出,她端的一副与她下马威的姿态。 对于宫家老夫人的事迹,兰沁是有耳闻的。 她姓林,泉州人,并无显赫家世。当年宫家公子游学,路经泉州,恰救了林氏之父,故而相识。 宫家人虽最是淡泊,且行事低调。然而却也是千年望族,多少总不愿下一任族长的夫人对家族毫无裨益。 可宫家人却多是痴情之人,凡是认定,无论如何,皆是执拗到底。 既然无人拗的过,便也只能如其所愿。 林氏自知这桩婚事并非门当户对,所幸她的夫君待她始终如一。她倒也未曾一味的沉浸在自卑当中,而是开始学习管家,管理宫氏一族,学习毒医之术。 功夫不负有心之人,几年后,她全然能帮着已为宫家族长的自家夫君打理族务,宫氏上上下下对她倒也没了太多闲言碎语,反而多是折服。 她三十岁不到,便丧夫,几个孩子年幼,她一边打理族务,一边教习幼子,直至长子即南容无一的父亲接手宫氏。 后又经历族内动乱,丧子,季氏七月之祸。这般一生于一个女人而言,可谓一言难尽。 “尊”c“孝”二字,是钟离穆彦最初教于兰沁的,也是兰沁最熟记于心的。 孝字为先。 想要人尊,必先尊人。 兰沁虽平日里随性惯了,但哪些场合可以随性,哪些场合随性不得,她的分寸却是丝毫不差。 那老夫人当见着兰沁进门时卸了披风,便已然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为别的,只是可惜。 因为她知,眼前女子是怕带进了风霜,给室内之人带来冷意,才特意在门外卸了那披风。 可惜的是,这般容貌,这般身世,这般过于在意他人的女子,终究过于招人眼。 任凭她百般貌美,千般优秀。 纵然自己那位孙儿掏心掏肺,愿意丢心丢命。 她宫家也无力容得下这般女子。 说的更为直白一点儿,她生来便不会让她身边的人安生,终究是会给其招来祸患的。 可幸运的是,她并非寻常家的女子,否则此生难安的怕也是她。 “兰沁见过老夫人!”女子礼仪周全,神情不卑不亢,举止大方。 如此兰沁,倒让宫家老夫人将一开始想用“皇上新封的永安郡主”这句话来让她为难的心思压了下去。 只见宫家老夫人略微起身,虚礼以扶,道:“一路风霜,可是冷了?” 兰沁见她伸手向自己,略有迟疑,便将手递了过去。 果然,在触到兰沁冰凉刺骨的手时,尽管宫家老夫人应变的极快,她手中的颤抖兰沁还是明显感知到了。 宫家老夫人也终于知道,自己向她伸手时,她那一瞬的迟疑因何而起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定不会有这般温度。 若说眼前女子并非活人,可她确实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 这也不怪,虽说宫家老夫人为宫氏当家主母多年,但宫家那以毒养身,以命续命之法,她也只是听闻,确实不曾见过。 而今见了,却是在这般妙龄的女子身上。 这世间,无能为力的事从来无能为力。 比如,她三十岁不到那年,眼睁睁看着自己那身为毒医世家族长的夫君因中毒不治身亡。 比如,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二子,挑起族内动乱,试图杀兄弑母之时。 再比如,眼前女子。 许是因为医者之心,许是因为看了太多生死,许是厌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许是眼前女子自身原因,她到底对这女子心生了一丝不忍。 对于让人心生不忍这一点,兰沁似乎有着某种莫名的魔力。钟离家二公子,钟离穆清曾不止一次对着兰沁的眼睛道,“沁儿这般模样,终究让人心生太多不忍,倒不知是好还是坏。” 然而,对于宫家老夫人而言,眼前女子作为钟离家嫡大小姐钟离念慈,她的母亲钟离夫人,害的自己的长子,即如今的宫家族长一生未娶。 作为她自己,她害的自己的孙儿南容无一死生不顾,以命相待。 如此怨气,无论宫家老夫人再怜惜眼前女子,也绝不会轻易便被化解了去。 该感叹的已然感叹完,该寒暄的也已寒暄毕。 宫老夫人看见一旁南林焦急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该进入正题了。 否则,不管自己的孙儿南容无一,还是无凌那孩子,一旦进来,怕是自己这一步棋到底走不下去了。 无凌说,当日护送容城知州任志峰入安阳时,兰沁这孩子是帮过他的,那孩子向来知恩图报,必不会看着自己为难眼前女子而坐视不理的。 兰沁看宫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到底开了口,道,“不知老夫人找晚辈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果然宫老夫人展了颜顺势接过话头,“是为了无一那孩子,老身有些事还请姑娘帮忙。” “老夫人客气,无一公子于兰沁有救命之恩,但凡兰沁能帮得上忙,定然在所不辞。” “好好好,是个好孩子。”宫老夫人拍着兰沁的手背道,“姑娘对于朝中有些事儿怕是已有耳闻,实不相瞒,老身此次找姑娘,便是因我宫家百年一出有续命命格之人。” 来时的路上,兰沁的确已听闻,季明帝在寻找宫家有续命命格之人与钟离家百年一降控灵之人。看来他对于满足自己的私欲已然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兰沁起初在听到季明帝的这一作为时,为自己那位临死只留了“君臣父子”四字的“父亲”多少感到不值。 对于钟离家百年一降控灵之人,兰沁向来不知,此人倒是不好找,也就罢了。 可宫家有续命命格之人,兰沁却是知道的,这也是听到南林说自家公子身份被人识破时,焦急的原因。 对于季明帝,兰沁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一如既往的并非良善之人,若有一日真要伤害他,自己也不必有太多于心不忍,或内疚了。 “不知兰沁能为何事,还请老夫人明示。”兰沁行为举止仍旧端庄娴雅。 若此刻的兰沁被钟离家的大公子,钟离穆彦看到,他一定是欣慰的。 终于不调皮的令他脑仁儿疼了,终于有个大姑娘的模样了。 “倒是不难,就是想让姑娘劝我那孙儿,也就是南容无一跟老身回族。”宫家老夫人看着兰沁,丝毫不放过她面上任何神情。 也是,宫家老夫人岂是不知,兰沁若要活命,也不过只余续命这一条路。 她如此对兰沁说,摆明了是让兰沁在自己的性命和南容无一的性命之间做选择。 兰沁不是听不出来,可到底,兰沁也不愿南容无一与青木公子只用那五成的把握将三个人的性命拴在一起。 她给不了他们任何东西,她也不值当他们如此,更重要的是,她这半生已然承受了太多人的恩情。她承受不起那么多,因为她无力偿还,也偿还不起。 “若是以往,无一公子回族倒也是安全的。可现如今无一公子已然入朝,在这节骨眼儿上回族,会不会引起皇上怀疑,反而给无一公子招致祸患,给宫家引来纷争?”兰沁认真道。 “你是不是就是想要我家公子给你续命啊?你是不是就看不得我家公子好啊?在安阳城外时,我家公子就老是看着远方人家,他心里面也是想要回家的。”站在一侧的南林很是激动。 “你放肆!”自南林来找兰沁时态度不好,凤颜对他已是万般不耐,而今一而再,再而三,到底让兰沁这位不苟言笑的婢女炸毛。 这另一原因还是来自钟离穆轩。 再兰沁离开中州时,钟离穆轩让兰沁将身边的护卫全部招致他面前,道,“兰沁既是你家主子,以后谁敢给他气受,你们就给气回去。就我钟离家大小姐的身份,足够她横着走,有什么好隐忍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摆不定不还有我钟离少族长么?更何况老头儿那护短的性子,就你惹的那点儿事儿,都不够他动动手指的。” 此一番言语,可是给兰沁这一帮本就不愿意夹着尾巴做人的下属撑足了腰。 兰沁扫了眼自家下属,望着南林面上含笑,只这一动作,让几位低了头,退至一侧。 “兰沁平日里将他们给惯坏了,是兰沁的不是,还请老夫人见谅。”兰沁歉礼道。 “无碍,无碍,都是护主,这是做下人的本分。”宫老夫人一言,将南林的无礼也以护主之名摘了出来。 “多谢老夫人。”兰沁仍旧面含浅笑。 宫老夫人自认为一生阅人无数,可如此年纪便能稳重且喜怒丝毫不形于色至此的女子,她从不曾见过。 一颦一笑皆是气度,一举一动皆是风华。虽身在人间,却非人间物。 可宫老夫人更明白一个道理,凡事凡物皆有限度。一旦超出这限度,要么为妖,要么薄命。该付出的代价是一分少不得的。 “老身自然知道,兰沁小姐之言在理,也是为我宫家考虑,为无一考虑。”宫老夫人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宫家身为千年大族,若要护一个人还是护得住的。最担心就是此人不愿意被护。 老身如此言语,想必兰沁小姐是明白的?” “兰沁明白,是兰沁多虑了。” “那兰沁小姐这是答应老身让我那孙儿回族了?”宫家老夫人看着兰沁,眼神灼灼。 “若这是宫家所愿,是老夫人所愿,只要宫家能护无一公子周全,兰沁一定尽全力劝无一公子回族,”兰沁望着宫老夫人的眉眼,面含浅笑道,“只是,无一公子向来是有主意之人,兰沁尚不知他所求为何,不敢凭一己之念,过多干预他的心事,还请老夫人海涵。” “老身让他回族,也是为了他好,为了宫家好,”宫老夫人面上的慈爱之色渐渐剥落,“其实他找不找到当年季氏皇族诬陷我宫家用错药导致西宫太后崩的证据也没什么,左右不过季氏皇族替我宫家清理了门户。 我那孙儿至今不愿回族,一者想要替宫家正名,二者不想当年表世里的宫家之人似的不明不白。还有一点便是因为你,你如今的性命药石无望,只有续命或控灵两条路。 可听闻钟离家的控灵之术从未成功过,且控灵之人只能将那将死之人的魂灵移在自己身上,或置于千年灵狐体内,抑或圈在特定法阵内,但后二者皆非长久之法,日子久了,那魂灵慢慢会退化,至于呆傻。 故而,要救你,怕仅有宫氏的续命。我那孙儿是个死心眼儿的,他若认定了你,便一定要救你。还请兰沁小姐放我那孙儿一条生路。 他到底是我宫家百年一降的续命命格之人。” “兰沁明白。”久久的兰沁也只给了宫老夫人这几个字做回答。 因为,她到底答应不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昔年茶梅 南容无一是何种性子,兰沁不是不知,于他的决定,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抗议过,从来无果,只会让他更难过。 兰沁很不愿看到别人难过的样子,而且还是南容无一这个向来欢喜少的自家师哥。 其实,对宫家夫人说的那句,“其实他找不找到当年季氏皇族诬陷我宫家用错药导致西宫太后崩的证据也没什么,左右不过季氏皇族替我宫家清理了门户他到底是我宫家百年一降的续命命格之人。” 兰沁很是想问一问,若非南容无一并非宫家百年一降的续命命格之人,若非是宫家唯一嫡子,就他那不甚体面的身份,是否也会被她说为是季氏皇族替她宫家清理门户之流? 可到底,人之所以言语是想要达到某种效果的,宫家老夫人的精明强势并非她兰沁能如何。 无论宫家二子当年如何,但到底早已是一捧黄土,人已逝,站在相反或旁观的立场,宫老夫人说那句清理门户或许没有问题,可作为一个亲人,终究是无情了。 话不投机,半句也嫌事多。 在如此情形下还要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之言语,不过是给对方添堵c不快,不过是为某些事增加了不必要的阻力,除此倒也并非有多大用处。 更何况,兰沁向来是懒的,与其在唇舌间浪费精力,倒不如着手去做那该做的,能做的。毕竟唇舌之力大多时候讲究的是清楚,并非炫能。 屋外的风到底凛冽,宫家老夫人后来的话语还在兰沁耳边徘徊,她觉得自己的每一寸骨头都冷的厉害。 宫老夫人可谓是先礼后兵,她说,“老身当年便听闻,钟离夫人诞下一对龙凤胎,两孩子模样出奇的相似。我那长子路经安阳,回来后还直夸未曾见过那般模样好的孩子。 钟离家家教向来严苛,兰沁小姐又有千年书香世家的外祖,如今看你的通身气派,倒是不辱钟离c素和两门。 此语与兰沁小姐言说,本是不妥,奈何我家无一那孩子性子倔,家中长子也是由着他,老身实在无法。 可无一那孩子生来便是要肩负起我宫氏一族的,这些年任他胡闹也是闹够了,该回来了。 老身知道兰沁小姐在我宫氏毒医谷数年,与我那孙儿朝夕相处,相待自与别人不同。可看兰沁小姐礼数不缺,言行有度,想必亦知婚姻之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我那孙儿对你不一般,但到底未经我宫氏点头,诸多不妥,小姐当明白。 其二,兰沁小姐现如今既然已被指婚太子妃,无论你是何种心思,早晚是要进太子府的。小姐看在我那孙儿这些年对你诸多照顾的份儿上,想必定会想要我那孙儿好的。 其三,兰沁小姐当知我那孙儿是要与你续命的,可万事万物皆讲定数,违逆天意之事到底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续命之术乃我宫家禁朮,按照族规,未经族内同意,我那孙儿是要被逐出宫家的。 为了宫家,为了我那孙儿,为了你,还望小姐高抬贵手,想必小姐也不愿因你,而让素和c钟离与宫家生了嫌隙。更何况如今季氏皇族虎视眈眈,虽你到底是季氏皇族北郡王府郡主,可看在钟离待你不薄,素和待你不薄,我那孙儿这些年对你诸多照顾的份儿上,想必你也不会为这忘恩负义之事。 若小姐真要这般,可是要遭天下人唾弃的。想你那钟离的父母兄长也会死不瞑目。” 兰沁如何敢因自己所为,让父母兄长不能瞑目。 这些年,她所走每分每寸,都要思一思是否会对不起父母兄长昔年教诲,她如何敢对不起他们。 尽管是冬日,这院子里也尽是药香。 门外的护卫见是兰沁,先是一愣,一边先去通报,一边让另一旁的护卫直接领她入内。 屋内一团温热。 原来不止南容无一在,宫无凌也在。 许是坐在炭火盆子旁边,又许是回到了他自己的家,南容无一面上那往日里冷冷的神色淡去不少,只是在病中,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宫无凌总是淡淡的面上也被红焰焰的炭火映上了淡淡的绯色。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风寒可好些了?” 两人的话语同时出口,同时怔愣。 倒是兰沁轻轻笑了笑,边伸手在他额上想试一试温度,边回答道,“要去代北,听说你染了风寒,不远,过来看看。” 南容无一的额间很暖,她收回手在自己的额间做对比时,方才记起,她的温度如何能给他做参考。 宫无凌在两人面上望了一来回,便潋目端起茶杯。 可当他抬头看见将手放在自己额间,沉澈潋滟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茫然的兰沁时,他清楚的从她面上看见了一抹悲伤。 在栖溪,在安阳城外,宫无凌见过各式各样的兰沁,却从不曾有一次见过会悲伤的兰沁。 他鬼使神差的起身,将兰沁放在额上的手拿过,落在自己额上。 做完这一动作,不仅他愣了,连兰沁与坐在对面的南容无一也有一瞬发愣。 宫家无凌这洁癖的性子是出了名的,但凡有人触到他,哪怕是一抹衣袖,他都恨不得回去后将自己洗个千八百回。 “试出来了吗?”宫无凌的语气加表情仍旧是淡淡的。 “还是有点儿烧,”兰沁顺势收回手,转头向南容无一,“吃药了吗?” “等会儿。”南容无一倒了杯热茶,扯了兰沁衣袖坐在一侧。 “无凌去煎药了。”宫无凌揖礼,转身离开。 南容无一将炭火盆子的火添旺,微微卷起兰沁衣袖,给她取暖。 总是这般。 无论是在宫家的毒医谷,还是在自青台峰落崖后的谷里,又或者在安阳城外的竹林。 他总以他冷冷的方式无丝毫疏漏的待她。 兰沁想,她总过于依赖他了,当了亲人一般来依赖。 可他到底并非她的亲人,他为何非要成为她的亲人。 宫家老夫人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来与兰沁谈话的,这并未有差。 但说到底,最终要做何种决定,也不过是作为当事人的兰沁与南容无一。 “听说皇上已经找到宫家百年一见续命命格之人线索,并派了安阳公主驸马萧印来探查?”兰沁端着茶杯晃着杯中水,碧色的茶水沿着杯壁来回起伏。 “嗯。”南容无一似乎并不想说太多。 兰沁知南容无一不想让她想太多,若是往常,兰沁便也不会再问下去,可今日,哪怕是最后,她还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能给沁儿说说实话吗?”兰沁笑笑,“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温暖如春,有清茶在手,又有无一师哥这般玉树临风的美男在侧,正当闲话时!”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南容无一对于兰沁的了解胜过他自己。 虽说兰沁心情好时,偶尔也会这般调皮,可南容无一知道,她的好心情,不会在今时。 自兰沁从中州离开后,她的整个行程,南容无一没有不派人跟着的。方才他看有人靠近门前,却又立马离开,怕是回来复命之人,被宫无凌借口不便喊离。 南容无一知道今日的兰沁很是不对劲,但他更明白,有些事,若兰沁不愿说,任凭何人百般手段,她也不会多说一句。 “无事,朝中有任志峰,青木国师,他们暂时找不到我身上。”南容无一将兰沁杯中的茶会倒掉,又给她添了杯热茶。 “那宫家呢?皇上岂会轻易放过?” “续命之术在宫家,具体方法并未外传,到底主动权在我宫家,不过花时间耗罢了,”南容无一顿了顿又道,“况且人人皆知,续命之术需在命尽之时,皇上也不过是在找。” “你们要用别人去替代?” “嗯。”南容无一抿了口茶。 “是那线索里的人?” “嗯。” “可线索是任志峰说给皇上的,他当真可用?”兰沁到底有些担心。 “沁儿不必担心,虽说青木志在私心,任志峰志在大启,但于此事,他与青木同等可用。况且我宫家到底并非随意可拿捏之流。”南容无一似乎想扬起唇角笑一笑,可他到底是不会笑的模样,只是眉眼里溢出些暖色。 南容无一很少有这般愉悦的神色。 “看来宫家到底能让他不若安阳那般满是风霜色。”兰沁暗暗想,“如此倒好,只要他心里有悦,若她真有能力让他远离这风霜,也好了了一桩心事。” 北风呼啸,偶有枯叶在枝头贪恋着不肯离开,任凭风扯着它呼啦啦的作响。 南容无一望了眼屋外,起身道,“外头冷,你待在屋里,我去下碗面。” “你风寒还未痊愈,想不想喝粥,我会煮粥,”语毕,兰沁突想起南容无一曾嫌弃自己煮的粥太稠,很有自知之明的微微笑了下,继续道,“若是觉得我煮的粥不对味,让厨房里的人去做也行,你也坐了好大一会儿了,要不先到床上躺着歇息歇息。” “我几日不曾用东西,想吃碗自己煮的面,你陪我。”南容无一知道兰沁的软肋在哪儿,若说要给她煮碗面吃,她定然会嫌麻烦。 兰沁何尝不知南容无一的心思,但看着他少有这般悦色时,终究不忍心抚了他意,放了茶杯,起身道,“那我给你添柴火。” “这里只有一个厨房。”南容无一转头看向兰沁,眉眼里暖色中显出一丝亮光。 对啊,她与他添过那么多次柴火,烧的也不止一个厨房。 兰沁突然觉得,他们的相遇,一定是哪里错了。 或许是相遇的时间,或许是相遇的地点,或许是相遇的方式,总之一定是哪里不对,她总在欠他的,他总是无望的让她欠。 南容无一什么心思,兰沁并非不明白,只不过一直在装不明白而已。 或许对于装明白兰沁,南容无一也是清楚的,可他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兰沁不知道这般情形何时会是尽头,或许她真有能力让这所谓尽头来的早一些。 毕竟,对于很多事,晚痛不如早痛,早早扯断,于人于己也是放过。 面条的味道一如往昔,碗里的热气氤氤氲氲。往日的光景在那氤氲的雾气里渐渐清明。 最初,他教她识别药草,他监督她背诵医经c毒经。 因着他的面上总是冷冷的,兰沁开始时还有所忌惮,药草识的仔细,书背得也认真。后来发现他虽面色冷冷的,但心肠其实不硬,渐渐的开始找百般借口犯懒。 她坐在门外等兄长来看她与穆轩时,他若在谷里,一定会陪着,等她看着兄长的影子扑过去时,便会悄然离开。 她说她想吃二哥做的面,他学着做了。 其实兰沁每每吃着这面条时,都想告诉南容无一,二哥只给她做过一次面条,还糊了。 她自此记住了那味道,暖暖的,仿佛里面还有二哥的影子。他眉眼含笑的摸着她的头说,“不好吃,沁儿别吃了,二哥给沁儿做别的。”她贪恋那份儿怜惜。 多少个烛火跳跃的夜晚,他听她一首首的抚曲子,看她一副副的画画儿,陪她一本本的抄书。 多少个寒梅时节,他拉着她去煮茶赏梅。 多少次,他将熬制好的药一分两半,陪着蹙紧眉头咽不下药汁的她一起咽。 回过头时,她已然欠了他好多。 回过头时,她有诸多痛,他都在身边。 面碗撤了,复又上了清茶。 屋子里除了炭火的温热,更染上了人的暖暖气息。这般光景,总让人心生眷恋。 可那屋外的寒风仍旧呼啸着,哀嚎着。 兰沁明白,这屋内的温度不是她的,她的温度在屋外。而这一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着她的咎由自取,她不仅咎由自取,还牵扯了太多人入了这局。 她不敢再去想这些路走的是错是对,也不敢想如何才值得,她只知道,她选择了这般走,走的不后悔。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闹得太多人不安。 “师哥,你想回族吗?”到底兰沁问了出来,面上含着笑意,仿佛只是在闲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只是利用 “想,如何,不想,又如何?”南容无一到底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有时候只需要一个话外音。 “我回中州时,问过祖父,关于宫氏现任族长的事儿。祖父说,深藏不漏,有担当。”兰沁摩挲着茶杯,杯中茶雾袅袅,她的声音似也附在了那雾气中,变得缥缈,“祖父很少给一个人这般高的评价,你回若族,作为宫氏族长唯一血脉,无论如何宫氏都会护你周全。” “谁对你说了什么?”南容无一的面上渐渐只剩了冷色。 “我们失去的人都太多了,总想着,但凡能留下的,就好好的,不好吗?” “你也是被留下的,甚至是被费尽百般心思留下的,为何你不好好的?为何要将自己折腾至此?”这是南容无一第一次用这般凌厉的语气与兰沁说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此浅显道理,兰沁怎会不懂。 许是南容无一虽凌厉了语气,却萧索了身影,兰沁终究不忍再看。 她慢慢起身,第一次环腰抱住了自己的师哥,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不是钟离念慈?你知不知道,我身体里流的是我们最仇视的名为季氏皇族的血?你知不知道,我要入太子府? 就算那些东西你都不介意,可我爱的是青木,我给不了你任何想要的。” 随着她的言语,南容无一的身子一点点变得僵硬。 兰沁缓缓松了手,冰凉的手抚上南容无一侧脸,“我于你,只有这般温度。你别再为我做什么了,或许这么多年,我对你有的不过是利用,利用你的神医之术,利用你的续命命格,利用你待我的好。 季氏人,向来善阴谋诡谲之术,向来忘恩负义,你又不是不知。 你也知道我失掉了那么多对我掏心掏肺的人,你就当我,如今良心发现,清醒一点儿好不好?” 清醒好不好?谁有定论呢。 有时候,说清醒的人或许也未必是清醒的。 天空灰蒙蒙一片,低垂的厉害,仿佛就要压向人的头顶落到地面上,让世间混沌起来。 骨节泛白,不知是冷极了,还是痛极了,她抓着马缰绳的手似乎在用尽全身气力。 一滴滴鲜红的血,顺着她紧握的手滑下,染红了白色衣袖,滴入泥土中。 苍茫大地,她的背影胜却了这般苍茫色。 仿若一只离群已久的大雁,孤独c疲惫c哀伤,然而满眼却只有散不尽,挥不开,逐渐将她包裹的苍茫。 “主子” 不知是第几个人,第几声呼唤,直到青阳一众单膝跪于兰沁面前,挡了去路,她方停了脚步,双眸里的茫然一点点散开。 “今日天色已晚,主子休息一晚,明日再去代北可好?”青阳极少将面上忧色表露的这般明显。 “早些时候结束吧。”久久的,久久的,兰沁松了握着缰绳的手。 她一点点,一点点的摊开手掌心,许是疼的,又许是血迹染脏了手,那漂亮的眉宇间蹙了蹙。 凤颜c凤染替她将手上的伤口包扎好,早有紫阳已将那缰绳上的血迹拭掉。 夜色渐浓,有几点星光刺破了浓浓的暗色,接着,一点,两点,三点点点星光将那暗幕一片一片撕开。有月华穿过那撕裂开来的一片片暗幕洒落下来。 那是她,是他们追逐的光! 风声已止,马蹄飞扬,雪月相映,让光明处愈发光明,暗影处愈发漆色。 马儿突然前蹄抬起,昂头朝天嘶鸣,惊醒了林中酣睡的飞禽走兽,一阵兵荒马乱后复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主子,有近千余人。”紫阳勒马环与兰沁身旁。 四门主尘潋,八门主尘昊,九门主尘卓,十门主尘鑫,十一门主尘箬,十二门主尘郗已然落于兰沁身侧。 “胜算多少?”兰沁望向不远外的层林尽处,那里一片亮色。 “属下誓死护主子周全。” 兰沁望了一众护卫的眼神,知道若真要护她周全,他们这次怕只能誓死了。 “这里离代北不远,青阳带着凤颜c凤染去代北,族长每年一会在那里,钟离有许多护卫跟着祖父和穆轩,你们去找他们帮忙。”兰沁望着青阳。 “主子,让凤颜跟凤染去,青阳不能离开!”这是青阳第一次违逆兰沁的命令。 虽然兰沁一袭话语说的毫无破绽,仿佛真要他们去搬救兵,可青阳,凤颜与凤染知道,兰沁是借口让他们离开。 兰沁身边除青阳c紫阳,凤颜,凤染外,其余人皆以暗卫身份存在。 凤阳令暗卫向来有个规矩,若因护卫不力,至主子身死,凤阳令暗卫只能以身为葬。 十三楼的规矩更严苛,但凡主子身死,十三楼将绝无生路,这是为兰沁创建十三楼的钟离穆彦立的规矩。虽说兰沁接手十三楼后,将这规矩给改了,甚至早早便在为他们安排后路,可这后路是她安排的,至于他们会不会要,却也未必,因为钟离穆彦御下要比兰沁高明的多。 兰沁之所以留下紫阳,是因为紫阳自小跟着她,她待紫阳从未当过下人,许是纵着了他,以致凡是他认为对兰沁好的,从来以命相护,哪怕被兰沁责罚。故而,兰沁知道,此次无论她说什么,他也不会离开。 这一群护卫里,凤颜c凤染武功最弱,若留下来,怕是唯有死路一条,所以兰沁才让青阳护她们离开。 “我厌死人,带她们离开!”兰沁这话说的可谓相当绝情。 “主子”跪地的青阳,凤颜及凤染身体微颤,兰沁从不曾对他们说过这般重的言语。 四周一片静谧,月色渐浓,林间有月色穿过树木缝隙。可这世间哪怕光再亮,也落不到某些人的身上。又或许落得到那些人的身上,却落不到心里。 “凤颜自小只有兄长,八岁那年,两位兄长入了暗卫营,为了不牵连凤颜与凤染,两位兄长要将我们送走。凤颜与凤染不愿,兄长便带我们去看他们的刺杀任务,看他们的不堪。 甚至用剑指着我们,言语也像主子今日一般,是从未有过的重色。可凤颜与凤染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这条与父母一般,与兄长一般的路。 凤颜与凤染知道主子是为我们好,可是凤颜与凤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有承受最坏结果的担当,如果这是我们当日成为暗卫时该做的,那成为主子的护卫后,这是凤颜,凤染想做的。 若凤颜,凤染惹主子生气了,等今日之事结束后,任由主子责罚。” 千余人,起码有百余人武功与凤阳令暗卫相当或者更在其上。 就算让这百余人与兰沁手中的凤阳令暗卫相对,对方还剩余几百人。而兰沁手中只余六位门主及不足二十位下层暗卫,再便是青阳c紫阳c凤颜c凤染,如此情形,如何相抗? “我说,滚!”兰沁沉澈潋滟的眸中唯有漠然,一字一顿里皆是厉色,臂间软纱将她眼前地面震开深深裂痕。 空气里满是凛冽,兰沁望向眼前,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胸膛不住的起伏,气息不稳的厉害。 尘潋见自家主子心意已决,与其余几位暗卫瞬间立于还跪于地的凤颜c凤染面前。 凤颜c凤染缓缓抬头,望了眼兰沁,见她没有反悔之意,深深磕了几头,站起身来。 “主子,我与姐姐去找人来,让青阳留下,好不好?”凤染看着兰沁,语气中满是祈求。 兰沁从不曾这般疾言厉色的待过下属,见他们一个个如此,终究有所不忍,瞥过眼神。 “谢谢主子,我与姐姐这就去,我们很快回来!”凤染扯上凤颜胳膊,向着尘潋一众继续道,“我们会很快,你们想办法拖一拖,别让主子受伤,你们也别死,主子会难过。” “后事交代完了?”树林尽头是光不假,可那光却带了血色。 “没有,”兰沁轻抚着臂间软纱,面上笑意融融,竟暖了落在她周身的月色,“可否让兰沁再交代交代?” “赵某五年前在武林盟主大会时,有幸见过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惊华仙子兰沁小姐一面,只那一面便让赵某不忘多年,时至今日,不想惊华仙子岂止惊华,如此佳人,可惜可惜!”青年男子全然一副君子模样,只是言语却非君子做派。 “原来是赵盟主,兰沁不知怎样的一面之缘能让赵盟主对在下的性命生了兴趣?”兰沁很是漫不经心。 “哪里哪里,赵某对兰沁小姐可是倾慕的很,只是兰沁小姐之前在野,如今在朝,有失我江湖规矩,赵某身为武林盟主,肃清武林是赵某职责所在,还请兰沁小姐见谅!” “兰沁不知,坏了江湖何种规矩,”兰沁抬起眉眼,里面的笑意仿若是看透人心后的了然,让人无处遁行,“还是说堂堂赵盟主已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条狗?” “你放肆!”赵盟主早已入了三皇子门下,这是今晚一众江湖中人皆知的,他最讨厌的便是被人说他是别人的一条狗,即使他真是。而这么多年来,他也确实因着自家妹子为三皇子妾氏,为三皇子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比如暗杀前武林盟主,比如利用三皇子之势排除异己,威逼利诱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 “放不放肆,兰沁不知,兰沁只知,几年前与兰沁这般说话的人最后没命了,”兰沁轻笑,转瞬间手中软纱里一根银丝已然收回,若看不仔细,那丝只如月光般,“兰沁今日心情不好,便不问你们姓甚名谁,何人所指了。看大家今日这阵仗,想必兰沁这条命你们左右是要定了,可兰沁死里逃生这么多次,也不知这次会不会如了你们所愿。看来还得咱们各凭本事!” “好一句各凭本事,若非道不同,秦某倒愿与江湖上盛名相附的惊华仙子相识一场,可惜了,你如今选择,到底牵扯了太多,唯有除去你,这大启,这江湖方能安定。” “兰沁一介弱女子,能扰大启,扰江湖安定,兰沁是否该受宠若惊呢?”兰沁望了眼端坐在马上不再说话的赵盟主,唇角勾了丝微凉的笑意看向秦公子,“看来秦公子今日并非奉人之命,尊的只是己意?” “秦某怎屑那帮乌合之众!”姓秦的公子瞥了眼赵盟主,眼里满是不屑。 秦公子其人是无月山庄庄主之子,对于赵桥成为武林盟主一事,无月山庄向来不忿,无月山庄在江湖上声名虽不错,奈何赵桥势力不仅在野还在朝。当日在赵桥与无月山庄庄主之间选武林盟主时,到底无月山庄落了下风。 兰沁的郡主身份未公开前,也属江湖中人,且是牵扯范围极广的江湖中人。 可她的身份公开后,将原本在隐世沉寂的六大家族也搅了起来。 先不说兰沁之事与旁人有几文钱的关系,可这到底成了有心人口中以肃清江湖势力为由除去兰沁,得自己所需的借口。 “秦公子此言差矣,如今你我一道,我等为乌合之众,你又是什么?”赵盟主身后一位粗壮男子看向秦公子的面色不屑更甚。 “就是就是,你无月山庄在江湖中煽风点火,以肃清江湖势力为由刺杀兰沁小姐,还不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 对方一众七嘴八舌开始内讧。 “主子,凤颜c凤染已安全离开!”是尘潋手下护送凤颜c凤染离开后回来复命的下层暗卫将消息带了回来。 只听见“通”的一声,端坐已久的赵盟主突然从马上掉下。 “不好,我们中了妖女的挑拨离间!”赵盟主身后另一人突然反应过来。 其实兰沁之前使用手中软纱刺死赵盟主一事,这里多少是有人看到了,至少离兰沁最近隐藏在暗处的流崇训练的那队专门用来对付凤祁一族的暗卫是知道的。 然而凤阳令暗卫也不是吃素的,早已潜入他们身后,一时,他们到底分不出身来。 二者,对于赵盟主披着一副君子皮囊与皇族勾结这些年所为勾当,纵然这队暗卫是流崇训练出,但到底出自凤祁一族,他们有他们的骄傲,对于赵盟主所为终究是看不上眼的。故而赵盟主死与不死,于他们而言,连提一提都不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生一世 “这卫队是流崇原本要用来对付凤祁嫡脉的,可他们最后的任务却是流月下令来要我的命,凤阳令留下对付他们,”兰沁扫了眼身后,望着身侧的兰一,“我厌死人是真的,尤其厌自己的人变为死人。” “属下明白,”兰一抱拳,第一次端端正正看了眼兰沁,复又低下头,“主子小心!” “好。”兰沁策马离开。 所过之处,已是一片尸骸。 虽说开局胜在对方出其不意,然而以不足十人之势对付对方八九百人,力量到底是过于悬殊了。 对方也非蠢货,以人多之优势将兰沁一众拆开,逐个突破。 月凉如水,人间端的是莹洁如玉。 “我家主子喜欢漂亮东西,王八蛋竟然敢伤老子的脸,老子跟你拼了!”八门主尘昊抹了把自己被划破的侧脸,一改往日稳重形象,顿时暴跳起来。 “蠢货。”九门主尘卓远远望了眼腿上c臂上已满是血迹的八门主尘昊,再看了眼离尘昊较近的兰沁,一边脱口骂人一边加紧了手上动作。可他自己到底也没好到哪里,血沿着手臂直往下流。 “主子受伤了!”十二门主长鞭落下,身侧出现一个缺口,他猛地飞身背靠离他最近的十一门主尘箬。 “对方人多,这般下去,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十一门主尘箬望了眼已然快要倒下的几个下层暗卫。 可他更看得见,兰沁不仅要对付对方,还抽空护着那几人。 “怕死就滚。”八门主尘昊终于将自己身侧撕开了口子,向着一旁自己的人身边汇合。 “打完回去再吵,行吗?”虽然知道尘箬并非此意,但尘昊见了尘箬似乎总要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番的毛病在此时又犯了。十门主尘鑫急着向兰沁与青阳c紫阳身边靠,见这边都快没命了还不专心,急的大吼一声。 软纱所过之处,唯有尸骸,这是兰沁一众暗卫第二次看见兰沁大开杀戒。 只要不是对于自己,兰沁做事向来留三分余地,哪怕是杀人。 可纵然如此,那一众人对于她的命却是势在必得,一众倒下,又来一众。 也是,这里的人大多是死士,是杀手,凡是得了令,要的结果从来只有两个,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亡。 腥风血雨,以命搏命,向来并非儿戏。 “是你去请的兰沁?”南容无一周身冷意,直望向南林。 “公子,南林所为都是为了公子好,若不是那兰沁小姐,公子的续命命格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南林神色倔强,“如果不是她,公子想悬壶济世就悬壶济世,想接手少族长之位就接手少族长之位。 七月之祸中表世里的宫家因用药至太后崩一事,您明明已经知道,是皇上假意应了替他们得到宫家族长之位,他们才未尽力救西宫太后,反被皇上以此为由除了表世宫家。 若非我宫家以百年之约中表世与隐世所为,各为其负责,互不牵扯为由,一定会牵连隐世宫家。 他们相护勾结,您本就无需入朝找所谓证据的,您如此不过是为了了兰沁小姐的心愿。 若她兰沁一颗心在您也就罢了,可是前有青木公子,后有太子,她不值得公子如此待她,更不值得公子冒险为她续命。” 南容无一面色冷冽,未及他开口,门外便传来宫家老夫人威严有力的声音,“南林说的对,不经我老婆子同意,我看谁敢用我宫家续命术!” “祖母。” “老夫人。” 南容无一与宫无凌揖礼。 “还知道我是宫家老夫人,还知道我是你祖母?”宫老夫人面色严厉的看向南容无一,“你父亲一生栽在了钟离家她的养母身上,差点儿让我宫家嫡脉无后,而你,作为我宫家嫡长子,又要毁在她的手里,她们还当真是几个妖孽。 但凡我老婆子在,我看这屋里谁敢去见她。” “无一早已出宫家,宫家有无凌,还有当年我们救回的二叔养在外面的两个儿子,还请祖母成全。”南容无一虽礼数周全,却全然没有待亲人的丝毫神态。 “让旁支,让庶出之子继承宫家,你这么多年的教养让狗给吃了?”宫老夫人对待面前的人仿若并非自己的孙子,厉色得很。 也是,南容无一的身份于宫家到底是一个耻辱,若非宫家族长只此一子,若非宫家二子没有嫡子,向来手段不俗的宫老夫人眼里怕是早已容不得这粒沙子。 许是早已习惯宫老夫人如此态度,无论是被指为无资格继承宫家旁支所出之子的宫无凌,还是被骂教养被狗吃了的南容无一,两人连眼神都未动。 “进来。”突然,南容无一向着屋门的方向喊了一声。 门外的人听到声音,立马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向着南容无一道,“主子,刚传来消息,兰沁小姐在雪崖遇了埋伏。” “她有没有受伤?”南容无一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 “传来消息时,还未打起来。 但是,对方有千余人,兰沁小姐除了三十六名凤阳令暗卫,其余不足三十人,而且对方还有凤祁流崇专门训练出准备用于对付凤祁嫡脉的卫队,已足够凤阳令暗卫对付。” “调集所有上层卫队去雪崖。” 南容无一话语方毕,只见宫老夫人一拐杖敲碎了一桌茶碗,道,“我看谁敢?” 宫无凌将手中令牌递与一侧小厮,道,“让我的人去雪崖。” 那小厮领命立即走了出去。 南容无一扫了眼从架子上拿药瓶的宫无凌,冷冷的眸色从宫家老夫人面上滑过,向着还在一侧望向自己的那护卫,道,“还不快去?” 那护卫得了命令,立马飞身不见。 见南容无一也要离开,宫老夫人拄着拐杖直敲地面,气的发颤道,“一个个都反了?” “七月之祸青台峰钟离家一事,祖母趁乱派出去多少人,父亲知道吗?”南容无一看着宫老夫人,“今日祖母又派出多少人?” 宫无凌听到南容无一如此言语,取药瓶的手一顿,仍旧未曾转身。 屋外,宫家老夫人的人围满了整个院落,打斗声从院落外隐隐传来。 “你,你们怎么知道?”宫老夫人看着南容无一,又看向宫无凌,踉跄着向后退。 南容无一上前扶她坐下,继续道,“父亲又何尝不知,兰沁亦何尝不知,钟离家c素和家的人又怎会不知? 若非当日那帮人不曾给他们上场的机会,祖母以为我宫家内忧外患之下,何德何能可以承受得住钟离与素和的报复? 祖母莫不是真以为钟离只懂礼乐,素和只通诗书,仅此便能成为千年大族?” 对于宫老夫人而言,这是她压在心底多年始终不敢触碰的东西,当年凡是知道此事之人皆已无命,而眼前却有人知道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年她那嫡长子对她尊重有余,却是亲近不足。 甚至以安享晚年为由,卸了她在族内诸多权利。 她以卑微之身入宫家,经营这么多年,当年于她多的是丈夫的情意在支撑,而今支撑她的却是宫家老夫人“德高望重”这一声名,这是她决不能毁的东西。 只见她目光突然变得凌厉,除南容无一与宫无凌外一众皆是她的人,尽管如此却听了不该听的。 对于宫老夫人到底如何秉性,这一众下人不是不知,个个低眉潋目,大气也不敢出。 “南林,叫外面的人进来,请两位公子回族。”宫老夫人终究并非普通女流之辈,已然恢复了镇定神色。 回族? 这只是好听的说法,从屋内一众下人震惊的面上便可以看出,宫老夫人已然丧心病狂。 因为,上次被宫家老夫人如此请回的一位旁支公子,是一具冷透了的尸体。 “老夫人,族长快回来了,要不先将两位公子禁在此处,南林定会看牢。”南容无一终究是南林自小跟着的主子,再如何,都是有情分在的。 “这宫氏族长谁来当,老身还是说的上话的,不想你那表妹当族长夫人了?”宫老夫人岂是听不出南林在用宫家族长在给她提醒。 是了,南林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因为他的表妹对南容无一一见倾心,而他却对自己的那位表妹一片痴心。他想要南容无一回族,但并不想南容无一去死。 然而,他到底想岔了,宫老夫人虽出身不高,但却极是在意门第。宫家二子当年悲剧已是先例,他却仍旧被迷了心窍,以致做出背主之事。 “可是,表妹在意的只是公子。” “是吗,锦儿?”宫老夫人望了眼南林,转头向屋外方向。 帘外一女子缓缓而来,亦是以纱覆面,亦是兰沁模样的装扮,然而光就通身气派,与兰沁相较,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尘埃里。 “锦霖可以对无一公子说句话吗?”那位叫锦霖的女子施礼后望向宫老夫人。 “好。”宫老夫人眼里闪过一抹讽色。 “小女子锦霖,见过无一公子,”锦霖移步至南容无一面前,“公子许久不回族,老夫人甚是想念,公子就听老夫人一言回族吧,如此于兰沁小姐也好,到底兰沁小姐并非公子良人,公子何苦执迷不悟。” 南容无一见宫无凌已将药材装好,望了眼屋外,院子里的人黑压压一片,打斗声已近院门。 被忽视的锦霖咬了咬唇,继续道,“无一公子跟锦霖回族可好,锦霖会一生一世守着公子。” 南容无一终于有了反应。 一生一世,她让他承诺,可当他承诺了,她却未上心,也不曾真正想要。 她等不来自己的兄长,穆轩告诉她,说他会一直陪着她。 她问在一旁的自己,会不会长大后也像两位兄长一般,要等很久才能见到。 许是她当时的表情太可怜,许是那双眼眸太潋滟,又许是别的原因,他鬼使神差的应了会一直陪着她。 “一生一世?”她歪了歪头,“你们要陪我一生一世。” 七八岁的孩子,他不知她到底明不明白一生一世是何意。 可他记住了,然而她却再不曾提起。 锦霖以为南容无一动了心,暗暗得意,“母亲说的果然不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 她上前准备抓住他的衣袖,还未触及,却已被南容无一一掌挥开。 “锦儿!”南林跑了过去扶起锦霖,“没事儿吧?” “你当真如此绝情?”锦霖推开南林。 “世人皆知,宫家的男儿有多专情,便有多绝情,”宫老夫人看向锦霖,“锦儿是要他还是要宫家族长夫人之位?” 望着向门边走去的南容无一与宫无凌,锦霖一字一字道,“南林该听老夫人之言!” 锦霖扯下面纱,望着南容无一的背影道,“他作为宫家嫡长子,心里只有那妖女,何曾有过宫家,何曾有过别人,南林还在等什么?” “还是锦儿识大体!”宫老夫人转头向南林,“还不快去让外面的人拦住两位公子?” 南林望了眼门外,再看了眼屋内的宫老夫人以及锦霖,一狠心,向着屋外走去。 然而,未及他走出屋门,迎面而来的掌风已将他向屋内送去。 一掌毙命,死不瞑目。 “连自己的人都管不好,无一太医也是无用。”清风般的声音,唇角微勾,一双银眸如寒刃,他也曾不月下仙过,但却从不曾如此不月下仙过,周身仿若皆是利刃,无一丝温度。 “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我宫家别苑,来人!”宫老夫人威严十足。 然而,不曾有一人入内,院落里皆是尸体。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宫老夫人敲着拐杖,怒目向门边的南容无一c宫无凌以及青木公子。 “兰沁呢?”青木公子看向南容无一,他一路策马,要去代北时,却得来消息,兰沁被请到了容城。 “在雪崖。”南容无一看了眼南林。 赶来途中,青木派出的人回报,朝中与江湖不少帮派汇集千余人欲沿路刺杀兰沁。青木本以为,有北郡王府随身相护,定不会有问题,然而不想他们却分开了。 方才在院外打斗过程中,屋内言语他均已听到,便知兰沁怕是已有不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梦终非梦 青木之形容,到底并非寻常女子所能招架,自打他一进门,锦霖一双眼睛便再无他物。 “宫老夫人该安享晚年了,想必您也不想晚年失德。”青木公子望了眼宫老夫人,眸中之色让这位侵染风霜多年的妇人唯觉震慑。 她虽不知眼前这位男子到底有何能力让她堂堂宫家老夫人晚年失德,但却明白,他说的是真的。 这般似乎无人能撼动的身姿与眼神,宫老夫人十几年前也是在一个年轻男子身上见到。 那人便是年纪轻轻便被钟离家现任族长要交付族长之位的钟离家大公子,钟离穆彦。 而青木公子转身离开时,仅因他扫向与兰沁相似的衣衫那一眼,便有木一要了那锦霖之命。 “月色缥缈,危崖逐月,苍茫白雪,经久不融,似乎崖上白雪透出的丝丝凉意都看的清明。她浑身是血,一步步退向那危崖” 原来那梦并非是梦。 可纵然早已知晓,她还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这里。 到底是她不够聪慧,还是终究逃不出冥冥之中的那双手? 谁知道呢? 衣衫上大朵大朵的白玉兰花被血漫染,仿若盛开在她身上,怒放绚烂到极致。 她抬眸望了眼那缥缈如水似纱的月色,缓缓转身,背向危崖,那般身影竟生生将那月色的光华掩了去。 黑压压的人群一波一波如黑色潮水般往上涌。 如此光景,让兰沁忆起八年前那个月夜。 原来,这是她一生的劫,她躲过了往昔,却躲不过今时! 最后留在她眼前的,是八年前她与父母兄长以及穆轩一同待在那个白玉兰古树正盛的院落时的光景。 想起穆轩,她的心终究是痛的。 崖下似乎有丝丝凉意泛出,她再次看了眼那黑压压的人群,已然分不清哪些是敌,哪些是友。 可她知道,自己决不能被他们抓住,就算不会成为钟离c素和甚至北郡王府的耻辱,也绝对会成为他们要挟她最在意人的一颗棋子。 背身落下时,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那崖下一定冷的厉害。 再没有人扯着她凶神恶煞的说,“我只有姐姐了!” 再没有人冷着脸一碗药一碗药的熬给她喝。 再没有人看见她不死不活的模样,来个眼不见为净,转身便走了。 再没有 在那茫茫白雾将她掩埋之时,她隐隐听到,仿佛有人在喊她钟离念慈,慈儿,沁儿,钟离兰沁,主子,兰沁小姐 “真好,没有人喊她永安郡主。” 原来她一直都是介意的,或许最嫌弃她的只是她自己! 风割裂着她每一寸肌肤,过往的一幕幕突然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呈现。 钟离穆轩虽言语对她百般嫌弃,但双眸中却满是暖意。 青木公子眉眼含笑的向她道,“等着一切结束了,我带你离开!” 钟离族长对她吹胡子瞪眼的道,“出息,就你惹的那点事儿,我堂堂钟离摆不平?” 南容无一似乎永远是那副冷冷的模样,“我去煮碗面。” 总为她绣帕子的空桐濯雅。 那帮将命交给她的护卫。 一路走来的湛凌玉,空桐濯逸,梦亦凡 兰沁竟然发现,她对这般世间生了眷恋。 偏偏是这个时候。 不,又或许恰好是这个时候。 只见她伸出手掌,使出内力,将下降的冲力慢慢减缓。 这崖有多深,她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会有多痛,她也不知道,但这一次,至少是她自己想活下去。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快了一步,或慢了一步,全然赶不上所谓的刚刚好。 月光依旧美的深沉。 当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一行赶来时,只远远望见兰沁落崖时的那抹衣角。 “我得活着,我还要去找主子,主子讨厌死人!”十二门主尘郗抓紧靠近他的宫无凌,只有十六岁的光景,血已将他染的看不清原来模样,“主子说代北的糕点好吃,她会给我买很多,主子总当我是小孩子。”他大概是觉得很疼吗,想靠着别的事情分散分散注意力。 只见他握着鞭子颤颤巍巍的向起站,目光定在那雪崖边,继续道,“其实我不喜欢吃糕点,可主子经常买给凤颜和凤染,我就想要。” “别乱动。”宫无凌看了眼自己衣衫上的血印,摁住不断挣扎的尘郗。 “宫公子能不能先去看他们,等他们爬到那崖边时,肯定会跳下去,主子就是从那处下去的。我想抓住,可是离的太远,抓不住。”不远处是满身身伤痕的尘潋,尘昊,尘卓,尘鑫,尘箬,唯有尘潋,尘昊,尘卓还能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他们现在跳下去肯定得摔死,主子回来会伤心,我们都想让她开心,尘凡隔三差五的老做些很二的事儿去逗主子尘凡他们关键时刻死哪儿去了!” 眼见几道黑影闪过,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及几名护卫向那雪崖飞身下落。 突然,青木公子朝南容无一使去一记掌风,生生将他拍往了崖上兰沁那几位受伤的暗卫身边。 倒不是说青木公子有多好心,不愿南容无一去冒险。而是南容无一从青木公子最后的那记眼神中看的清明,他作为兰沁最后的希望,万不能有事。 “三哥派人去刺杀兰沁?”五皇子季椿不经意间握紧了茶碗,语气上扬。 “怎么,五弟舍不得?”三皇子季鑫用碗盖拨了拨杯中的茶叶。 “她只是一个女子”五皇子季椿好美色,是与他接触过的人众所周知的。 只见三皇子季鑫面上划过一抹不屑之色,快的让人不易察觉。他放下茶碗,语重心长的道,“五弟当以大事为重啊! 虽说这兰沁小姐才貌举世无双是真,但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一女子。日后若大事成,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更何况,那女子到底牵扯了太多,若得不到,毁掉与你我而言方是上策。” 季鑫所言,季椿何尝不明白,但到底那女子让他动了心,“光凭太子真实身份,就能让他万劫不复,何必如此麻烦。更何况,她若活着,还能牵出六大家族势力,与我们不是更有利吗?” “可她现在已被指为太子妃,由青木国师亲自前往接回安阳城。勿论父皇何意,明面上她牵了钟离c素和c北郡王府,暗地里还不知有什么势力,她的存在会让太子府固不可破。 纵然有一日我们拿出太子的真实身份,可五弟别忘了,咱们这位储君是先皇立的,更何况,先皇还留下一道圣旨,这一切我们都不得不防。 而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砍掉太子府的臂膀,为咱们日后留一线生机。” “父皇已让太子掌朝,朝中势力摇摆不定,如此,怕是不好下手。”五皇子季椿看着季鑫,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表情,仿佛想要确认他于此事有几分决心。 “怕什么,父皇之所以让太子掌朝,不过是想将多数精力放在寻找宫家续命命格之人与钟离家百年一见控灵之人。只要我们让他觉得他的长生不老大计有望,将来事已成局,一切还不在你的掌控中。” 屋内,香炉内烟雾袅袅,茶香氤氲,五皇子季椿突然开口道,“你帮我,只为得到空氏?” “信不信随你。”季鑫端的一副磊落模样。 “为了三哥那位有惊鸿仙子之称的王妃?”季椿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似是揶揄,“三哥难道不知空氏一族的秘密?” 季鑫听罢,显然他是清楚季椿口中秘密为何的,脸渐渐暗了下来,转了话题“五弟可听过空氏宝藏?” “听说是第五代空家族长留下的,后来不管是空家还是皇族抑或其他人皆找过,但并不曾找到。”五皇子季椿似乎并无多大兴趣。 也是,季明帝的几位儿子,太子季弘重情重义,二子季括恬淡使然,三子季鑫爱财,四子季桓噬武,五皇子季椿贪色,六子季韶孩子心性。 起码表面上是如此,让季明帝觉得自己可以借此将他们牢牢抓在手中。 当然,季鑫并未说实话,空氏宝藏虽偶尔会被提及,但已有前人费劲百般心思,无功而返。所以这些宝藏渐渐的已成为虚无缥缈的传说。 对于季鑫这种占有欲极强,想要便要抓在手里的人而言,空氏宝藏不过是一个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还有什么样的宝藏大过大启天下。 空氏宝藏不过是他丢出的一个幌子罢了。 “二哥督造的洛安行宫已竣工,臣弟去看过,差不多将整个安洛围了进去。按父皇的意思是将桐州水都与中州花都布局相结合而建,其中又凸显安阳雪都的刚毅,确实不错。”五皇子季椿道。 “哦?不知父皇打算什么时候去观赏一番为好?” “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也是,昔年父皇所为不仅闹得六大家族对我季氏成见颇深,而今不顾国库收支,花费巨款修建安洛行宫,又闹得民众怨道,如此下去,实为不妥。” 季椿与季鑫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乌云密布,北风呼啸,安阳的天变了。 可变天的岂止安阳,有些东西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 “主子呢?”五门主尘凡看着雪崖上满是尸首,一把扯过不远处正被南容无一包扎伤口的八门主尘昊。 尘昊见是尘凡,也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瞪圆了双目道,“你不是收集情报的吗,你早前滚哪儿去了?” 其实这也不能全然怪到尘凡情报不及时的份儿上,若非宫家老夫人不小心将邀请兰沁去宫家的消息说出,短短一日内也不会让对方准备的如此周全,给兰沁与十三楼一个措手不及。 若论轻功,尘凡的轻功可谓出神入化。 大门主尘展,二门主尘骞,三门主尘玉,六门主尘宵,七门主尘玥随后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大门主尘展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尘凡一脚,准备又回头给八门主尘卓一脚,但看他那有进气无出气的模样,终究忍了下来,向着一侧定定望向雪崖方向的尘潋道,“死伤如何?” 尘展能成为十三楼的大门主,到底是有几把刷子的,下面一众对他也多是敬服,只见尘潋收回目光,“主子从那处落下去了,青阳c紫阳离得近跟着跳了下去,后来青木公子也带着几人跳了下去。我们的下层暗卫无一幸存,其余有命,凤阳令暗卫还未归来。” “唉,你这族务没处理好啊!”看见随后赶来的兰沁几位暗卫嗖嗖嗖跳下崖去找人,钟离族长掸了掸烟锅,望着凤祁族长幽幽道。 烟雾迷蒙在他的双眸中,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虽说同为一族族长,但论辈分,凤祁族长到底小了钟离族长一辈。 “给兰沁小姐与钟离一族添麻烦了,犬子已带人去处理。”凤祁族长面上带着几分愧色。 “族长,今晚参与刺杀的各大门派被人给剿了。”一护卫立于钟离族长身侧。 “什么人干的?”钟离族长眯着眼望了周遭一众,见一个红衣男子直接朝那崖下往下冲,一掌给拍了回来。 “有好几路人马。”那护卫抬眸稍瞥了眼周遭坐着的六大族族长。 而那一众,该喝茶喝茶,该赏月赏月,该看雪看雪。 钟离族长看着被他拍回来的那红衣男子道,“你就是我那孙女在破庙里捡到的那孩子?” “族长为何阻了亦凡去路?”梦亦凡揖礼。 “你那身手,下去摔死的可能性比较大,我那孙女是个软心肠的,你何必再给她添一个负累。” 后来,有人说,那日雪崖的场面很壮观。 人一波波的涌来,崖上满是断尸残骸,仿若方经历过一场战火洗礼。那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八名护卫,一个个仿若来自地狱,已然杀的六亲不认。 六大千年大族齐聚,崖上除了那八名护卫外,再无一个生还。 若忽略崖上诡异氛围,那石桌一周的六位族长个个端的是煮茶,赏雪,品月姿态。还外加眯着眼对赶来跳崖者审视一番。 若无资格,总会被不知哪里来的掌风,给拍到那群正被包扎成粽子的六位仿若来自地狱的阎罗一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百年盟约(一) “今晚真热闹,这该来的,不该来的,还都来了。”天刑之人凡十四人,来了十人,皆一袭带斗篷黑袍,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不知这不该来的所为何事啊?”钟离族长叭嗒叭嗒抽了几口烟。 “在下见过钟离族长,”为首的天刑大刑主,即使是站着向坐着的人施礼,礼全而无卑色。 或许在座的六位族长也只有钟离与素和孝儒知道这位天刑大刑主的身份。 可尽管景武九年七月之祸中,季氏皇族向六大家族痛下杀手时,素和与钟离也未曾将这位先太子还在世的消息捅出,让季氏皇族来一场内耗。 这是素和与钟离所坚守的大义,也是六大家族所约定的大义。 终究大局已定,当年的季明虽说手段毒辣,但为季氏江山到底殚精竭虑,这是其一。 其二是,这位先太子一时间消沉,而先皇一道旨意让他入了天刑,便说明,先太子只能为先太子。季氏皇族不想再经历一场血流成河的夺嫡之乱。 更何况,虽说夺嫡是皇族之事,但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朝堂外,到底牵扯了太多,国之根基终究会不稳。 季氏的这位先太子不是没有怨过,夺妻之恨,夺嫡之怒,弑兄杀父,岂是常人所能忍受。 许是恨极了,他也曾问过素和孝儒,问过钟离族长,为何要帮助先皇让他活下来,让这般的他活下来做什么? “活着,总有事做。”这是钟离族长当年给这位季氏先太子的答复。 天刑大刑主记得,当年的情景也是这般,无论是钟离族长还是自己的恩师素和孝儒,皆端的一双能洞悉一切的双眸。 大概正是因为他们的能洞悉,能超脱,在明明已然有实力立于凤祁之上,却仍旧收敛锋芒,甘于服小,才使得钟离与素和在一场场漩涡中长盛不衰吧。 值得这位天刑大刑主尊重他们,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素和与钟离是忠于国,而非忠于国之王者。 说的再具体点儿,便是国之立者,能者任之。无论是三皇子c五皇子c还是大皇子,只要能让这大启江山繁荣富强,便是与素和c钟离同归之路。 但素和与钟离也并不会对他们不认同的王如何,毕竟君为君,臣为臣,这是本分。 当年六大族对于大启江山甚是殚精竭虑的景武帝季明的态度便是先例。 这是他大启所需要的力量,也是先太子季昭年少时曾在一书本上看到“天下为公”四个字后的想要的自己的国将来的模样。 然而,一场夺嫡之乱,一切还未开始便已胎死腹中。 “不知各位天刑之人今晚是以天刑身份出现,还是来看热闹的。”素和孝儒一改朝堂上的儒雅风姿,言语中颇带些刺。 天刑大刑主知道,无论是当今皇后素和静宜之事,还是北郡王府素和静嫣之事,抑或景武九年钟离夫人素和静涵之事,到底让自己昔年的这位恩师恼了季氏皇族,包括他这位先太子季昭。 不过,现下情形也当真如素和孝儒这位老者所言,热闹的非同一般。 崖上一批批人前来,领命后又立即离开。 “兔崽子,你给小爷我松手。”一袭红衣的梦亦凡扯着自己被六乔抓在手里的红色衣袖,显然,他是不敢太用力,仿若怕撕毁了。 六乔也是抓住这一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因为这件衣衫是兰沁做给梦亦凡最后一件了,自家主子可宝贝着呢。 梦亦凡如今已是庆国王爷,身后围着诸多护卫,一个个望着六乔与自家王爷相互拉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是六神无主。 “族长,少族长调动了凤隐卫。”一护卫突然出现在凤祁族长身侧。 “由他去吧。”凤祁族长向天刑之人中望了眼。 “可是族内”那护卫停了下语。 “他自有安排,”凤祁族长似乎并不想多说,只道,“流崇留下的那队人如何了?” “文渊公子先前也一直在追踪他们的下落,赶去的及时,只是,我凤祁出去的暗卫向来无力抵抗时,便要以身相殉,可兰沁小姐手中那队凤阳令暗卫明明已无望,却还拼死留着最后一口气。” “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凤祁少族长抬眸望向雪崖暗影里被裹的像粽子一般的兰沁的六位门主。 “她讨厌死人。”处理完伤口,朝着宫家族长身后走来的宫无凌淡淡的说了一句。 主子讨厌死人,属下怎敢轻易言死,可对于护卫或暗卫而言,有时候活着才是炼狱。 “这般忠心,倒不逊于我凤隐卫。”凤祁族长想起他来时看见那六位门主仿若来自地狱时的情景,喃喃道,“可惜了!” 一句可惜包含了太多,仿佛是在哀叹这护卫的下场,又仿佛是在哀叹能调教得如此护卫的兰沁的下场,或许在哀叹这般女子终究未能入得了他凤祁。 可到底为何,怕也只有他本人知道。 宫家族长对于自己的这位弟子可是了解的很,他本是与自己的祖父一母同胞的旁支之子,其家人皆死于当年宫氏族内医脉与毒脉之争。 后宫氏族长见其资质不凡,且孤苦伶仃,便收于自己门下,做了他的大弟子。 若说起医毒两朮与宫家阵法,在晚辈手中,宫家嫡子南容无一首当其冲,次之便有宫无凌。 南容无一是天生之才,而宫无凌却是勤学苦练所得。 但若论起医者之仁,宫无凌却是极为欠缺,这亦是他成为宫家族长的一大阻力。 而今,他能为那一众护卫亲自疗伤,还对旁人予以评价,这是宫氏族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与此,他很欣慰。 但,看着立于崖边的南容无一,宫家族长却欣慰不起来了,因为,他从他那抹空洞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他的儿子已经走的太远,回不了头了。 听见宫无凌淡淡的一句“她讨厌死人”的话语,钟离族长双眸立即变得精明,转头向身后护卫道,“穆轩那小子呢?” “少族长去宫氏别苑接小姐,走岔了,返程途中给人拦住了!”那护卫恭恭敬敬的答完后,抬头欲言又止的朝宫家族长方向望了一眼。 “还有什么?”钟离族长一眼扫向那护卫。 “宫家老夫人生了病,被人抬回了族里。”生了病一句被他说得甚是怯懦,而后又继续道,“拦住少族长那路人身份不明,像是旨在拖延时间,等您快到这里,他们才离开。” 对于宫家老夫人被抬回族里一事,宫家族长已听下人来报了。因为宫家先族长早丧,是宫老夫人含辛茹苦将他养大,除了他不愿娶妻生子,其余皆是事事顺她心意。 可自己的这位母亲似乎是越老越糊涂了,当年族内纷争,后来七月之祸她乘乱派人前往,而今兰沁一事又在背后捅刀。 她出生并不高贵,却极是看不起族内庶出及旁支的孩子,杀伐果断的仿若仇人。 “如此也好,让她知道钟离与素和出来的女子,岂是谁想动手便能动手的。宫氏一族又如何?好过她今日自大,日后铸成大错,毁掉宫家。”宫氏族长暗暗想。 “看来大启的这位太子妃背后之势果然非同凡响啊!”天刑大刑主扫了眼匆匆赶来的容城及代北地界出动的几队官兵。不知说的是来人,还是宫家之事,抑或看似拦截钟离穆轩,实则是免他冲动受伤之举。 “我那孙女能成为大启太子妃,不也是靠着她身后这非同凡响之势吗,否则还不知会被塞到那里去?”钟离族长眼睛扫向不远处赶来的一袭绛紫色暗纹锦衫男子。 “找到了,找到通往崖底的路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瞬间,搜寻的人蜂拥而下。 “你不下去?”钟离族长看了眼立于他身侧的钟离穆轩。 “死就死了吧,省的我整天为她操心。”桀骜不驯的言语,桀骜不驯的神色,眼睛瞪得大大的,可眼眶却红的厉害。这是他在人前从未有过的神色。 “也是,她早就想去找她的父母兄长了,走了也好。”钟离族长又叭嗒叭嗒抽了口烟,烟雾冉冉上升,将他的双眸遮掩的什么也看不清。 久久的,久久的,钟离穆轩瞪着自家祖父,那昔年伟岸的身影似乎早已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弯。 父母兄长离开后,兰沁又那副模样,不肯妥协,不肯遗忘,不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要顾得了活的,又与已亡故者纠缠不休,一边逃避着,一边前进着。 她执拗的,蛮横的不让他卷入这场漩涡,好,她不妥协,他妥协。 她不让他插手她的事,好,他暗暗来做。 她不让他知道她的处境,这也行,他装作不知。 他以为,他们是仅存的兄妹,有一天她累了,她第一个想到的依靠总会是他。 可是,他错了,她会心疼他,她会护着他,但唯独不会依靠他。 他也是终于坚持不住了,问过自家祖父如何才能撑下去,钟离族长叭嗒叭嗒着烟,良久才道,“时间久了,一切自然就淡了,淡着淡着,过往就变得无所谓了,向前走就好。” 可渐渐的,每每钟离穆轩看见钟离族长叭嗒叭嗒着烟出神的望着院子里的几棵树时,便知道,钟离族长当日回答他的并非经验之谈,因为,听说那几棵树是他的几位儿子出生时钟离老夫人栽的。 “我当年就该给她绑回去,一颗失忆丸吃了,看她还这么折腾。”钟离穆轩从钟离族长身后走出,接过自己的护卫送来的一套女子衣衫,和几个武功较高的护卫自那雪崖跳了下去。 “那雪崖不高?”空家族长空桐濯印身后一小厮瞧了眼钟离族长,探身向自家族长。 “雪崖千丈,是钟离族长与素和族长亲自比武探过的。”其身姿英挺,乌发如缎,面部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一双剑眉下一对细长的桃花眼,不同于其兄长空桐濯逸的多情,而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暗邃。 说起年少时的钟离族长与素和孝儒,虽说一个以礼乐出身,另一个以诗书出身,皆以文养家,却是谁也看谁不上眼。在文辞上辨不得上下,反要在武学上争个高低。 多亏世家大族之子,自小皆讲究文武双全,才使得他们不知高低的从这雪崖上下去后,没伤的太重。 “可惜了,当年钟离家粉状雕琢的一对孩子,安阳城内谁家不是羡煞了,如今竟已面目全非。”为首的天刑之人已然入座,自顾自添了杯茶来品。 崖上,也仅剩余了六位族长及身后几名护卫,其余人皆已下崖去找人。 “世事沧桑,物是人非,本是伦常。一步步,皆是他们跋涉而过,可惜二字未面失了礼数。”湛灌曜玉侧脸上的伤痕已然化去,只余了浅浅的影子。 “这世间能有煞神之名的男子,一个当属使得安阳凤祁府邸血流成河的凤祁少族长,另一个当属以非人手段清理湛灌的现今族长,”天刑大刑主声音里带了丝轻笑,因为人人皆传,湛灌族内嫡脉无一幸存之举为湛灌曜玉所为,“不想湛灌族长亦是怜香惜玉之人,还是说,钟离少族长当真喜欢湛灌族内的红毛丹果子?” 这话说的相当挑衅,甚至牵连到两大族,因为六大家族内相互勾结,是季氏皇族向来所不能容忍的。 然而,在座的六大家族族长却是该品茶品茶,该看雪看雪,该赏月赏月,神色无一丝变化。 “湛灌族内的红毛丹树已生千年,每五年结一次果,其味涩中带甜,兰沁小姐上次来时,言说与别家不同,若大刑主也喜欢,来年再结果时,本族长倒也可以请大刑主尝一尝。” “哼,”空家族长空桐濯印嗤笑一声,“多送去几篮吧,省的送到兰沁姐姐那里,她最是不喜欢酸涩之物,让她左右为难。”空桐濯印将啃了一半的桃子朝着身后扔了去。 “原来空家族长与兰沁小姐也识得?”天刑之人中一位刑使义正言辞的道。 “这天下,我空桐濯印识得的人多了去了,可要与你天刑之人一一数来?”空桐濯印那深邃的双眸连他脸上的笑意也染的深邃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百年盟约(二) “听说,兰沁小姐落崖不久,已有好几队人马赶往参与今夜暗杀的各大帮派,甚至屠尽人家满门,不知此事可是六大家族所为?”大刑主眼眸从六大家族各位族长面上一一扫过。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素和孝儒望向大刑主。 “素和族长一向仁善,”大刑主看着素和孝儒继续道,“想必是晚辈所为,不关族长之事。” “老夫是该感谢大刑主如此推脱之词免去老夫晚年失节,还是承认大刑主所言今晚江湖帮派陨落与六大族有关的定论呢?”素和孝儒捋了捋胡子,眼前之人虽说是他昔年得意弟子,但经年之期,物是人非,立场不同,道之同否,谁也不敢断言。 “看来,天刑之人今日出现,并非只为看热闹,而是端的天刑的职责与身份,”钟离族长扫了眼天刑一众,“只是天刑最终之论向来由天刑七位刑主共同通过,缺一不可,不知二刑主在何处?” “二刑主有事,本刑主等今日只为核查,并非为了审判,倒也无不妥,”大刑主放了茶杯,扫了眼一众族长,向着年势最高的素和孝儒及钟离族长道,“如此大事,可要换个地方?” “老喽,这把骨头一稳下来,就不想动弹了,”钟离族长向着雪崖方向望了一眼,“可这俩孩子是我那短命的儿子儿媳c有狗屁旷世之才的孙子拼了命才留下来的,我这把老骨头再如何也得给护住了。 老夫我这辈子丢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老了老了,总还想抓住些什么。 这要生要死,还是就在这等结果吧!” 钟离族长言语中似乎只有感叹,说完后掸了掸烟锅,塞好烟,又开始叭嗒叭嗒的抽,弥漫的烟雾将他的面容掩的若隐若现。 然而在场的一众心里明镜儿似的,钟离族这一次再不会任由别人捏扁揉圆,随意搓弄。 “是啊,这人一老,总爱怀念往昔我那三个女儿绕膝时的光景。”素和孝儒仿佛随口一说,但天刑之人却听的明白,这场皇族即将开始的漩涡,到一定时候素和也会卷入。 “此间有雪有月,光景正好,适合煮茶,曜玉兄觉得呢?”空桐濯印一双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望向湛灌曜玉。 “昨日的茶可是濯印兄煮的?”湛灌曜玉面无表情。 “是啊,前些年看兰沁姐姐煮,学的。”空桐濯印满眼怀念。 “甚是难喝!”湛灌曜玉颇有些铁面无私的做派。 “这世间,就算最会煮茶的小公子,也没我家主子煮的茶好喝。”是被凤染留在崖上照顾六位门主的凤颜。 “你家主子还真是御下有方啊,一个个争着从那雪崖往下跳,还是说,你家主子光凭那张脸”五刑使的声音有些咬牙切实的味道,大有得不到便毁掉的狰狞。 只是还未等他的话说完,便被北郡王府季权一掌挥到了雪崖壁上。 五刑使摁住胸口,踉踉跄跄起身,望着威色满面的季权道,“作为一个藩王,你不经请命,为寻一个小小郡主,竟擅自调兵,当真视皇上于无物?” “五刑使此言差矣,皇上知道有人半路截杀太子妃后,便下旨北郡王府派兵护送。”柳青峰扫了眼五刑使,望向仍旧怒目凤颜道,“郡主如何了?” “我不知道,都是我与姐姐的错,主子担心我们武功太低,不仅不能敌对方,还会性命不保,以搬救兵的名义让人护送我们离开,只余下凤阳令暗卫c青阳c紫阳还有六名暗卫及一些下层暗卫。”凤颜望了眼不远处被包裹的只余微弱气息的六名暗卫,到底急红了眼眶。 “别担心,郡主武功不俗,若落下崖时还有意识,借功力一定可以保周全。”柳青峰安抚着凤颜,他从不曾安抚过女子,竟有一丝不自在。 “有意识,有意识的,尘潋说他们看见主子是自己落下去的,”凤颜急急道,“如果再坚持一下,哪怕一下下,青木公子与南容公子就到了” “这当年名满大启的素和家三位女子中,静嫣小姐是出了名的敢爱敢恨,纯真洒脱,也最是性决绝,”大刑主晃着杯中茶水,“上次请兰沁小姐在天刑做客,见她礼数丝毫不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副大家闺秀做派,到底未辱了钟离c素和之名,不想,这决绝的性子也随了静嫣小姐,若然有其母必有其女甚是不假。” 大刑主这话似乎在说与眼前一众听,目光却有意无意的扫向身后天刑之人中的某位,“这路到底是走岔了,可这走岔了的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宫家族长觉得呢?” “没什么好与不好,端看个人造化,看开了往下走,看不开便受着,仅此而已。”宫氏族长因一丝执念一生未娶,甚至因子嗣之事,引得族内纷争,这与六大族早已不是秘密。 “当年钟离家的嫡长子若未出现,素和族长若答应将静涵小姐许于宫家,或许宫家便不至于今日。”大刑主挑拨离间的很光明正大。 “一见相思是我,与他们何干!”宫氏族长应答的也很光明磊落。 “如此胸襟,濯印敬服!”空桐濯印抱拳向宫氏族长。 “相思”岂止二字,他宫氏族长为了那一见,便付了一生相思,一生那么长,满满的相思那么重。若非体验过,谁懂其中滋味。 可他就是看不开,以为那人不在眼前他便能放下,可那人走了那么远,他依旧放不下。 直到噩耗传来,那道身影永久失却在他的视线里,他终于明白,以往想极了还可以远远去看一眼,而今生死两隔,才是最无望。 南容无一在远处崖下安安静静的捣着药,宫无凌早已带人下崖去找,宫氏族长自发现宫无凌的变化后,便知道,不仅自己的儿子南容无一陷进去了,宫无凌也一样。 可他竟无任何理由去与他们说教。 明明他最是了解其中苦滋味,可也正因为明白爱而不得的滋味,所以他的说教更出不了口。 见宫氏族长眼光移向南容无一,大刑主转眸向着南容无一道,“听说你之前是兰沁小姐的大夫,如今当了太医,怎么现下在这里?” “这是天刑之人的审问?”南容无一停了捣药的动作,依旧是冷冷的面色。 “你就当是吧。”大刑主转着茶杯。 “无一外出采药,皇上知在下是兰沁小姐大夫,故令在下与接兰沁小姐去安阳的青木国师随行。”南容无一面上唯有冷色。 “外出采药?在容城?” “容城有在下所需之药,昔年在下与无凌公子相识,现下相见,叙谈而已。”对方既然已知道他去过容城,那很可能会知道,他进过宫家别苑,便从善如流的说了出来。 “你身边的小厮死在了宫家别苑里?” “背主。” “如何背主。”大刑主紧咬不放。 “假传主子之命,引兰沁小姐与北郡王府之人走散,以致如今生死不明,算不算背主?”南容无一冷冷的眼眸望向大刑主。 “你杀的?” “青木国师。”南容无一此次仍旧未说谎,因为他的武功很少外漏,而南林的死却是一掌毙命。 “让别人教训你的人?无一公子好脾性。” “能背主一次,未免不会有第二次,该死之人,若有人替无一收拾,何必无一脏了手,污了医名。” “看来无一公子坚信兰沁小姐不会死?”大刑主望了眼又在捣药的南容无一。 “死就死了,活着总要用药的。如此死法,也好过终究有一日砸了无一神医招牌。”南容无一的话语仍旧毫无温度,尽管身后有凤颜及兰沁的六位护卫怒目相视,仿佛那六位护卫将仅余的一点儿气力全部放在了眼眶里,若眼神有杀伤力,南容无一不知已死过几百回了。 “南容神医的意思是,兰沁小姐之疾,你也束手无策?” “大罗神仙都难救,别说区区无一。” “本刑主怎么听闻有人要用续命命格救她?” “续命命格之人,历来皆出自宫家,大刑主该问宫家。”当着宫氏一族族长之面,南容无一也推脱的甚是干脆。 大刑主仿若听到了有趣的话,瞥了眼宫氏族长向着南容无一继续道,“无一神医倒是磊落,像是吃定宫家之人不会报复!” “事实如此,无一昔年得宫家族长指点一二,深知族长之德不限于此。”南容无一连称赞之词,也说得冷冰冰。 大刑主本对南容无一的身份有诸多怀疑,其中疑点之一便是他的医治手法颇得宫家真传,如今南容无一直接道明,倒让他生了疑虑。 而在场的五刑主几乎可以确定南容无一就是宫家隐了身份之子,百般试探沧玉琼,甚至沧月教一事他也是利用此事要挟于她,然而对方仅是笑的一脸俏皮道,“正好,玉琼也甚是讨厌兰沁。” 至沧玉琼死,五皇子季椿也未曾从沧玉琼口中诈出南容无一真实身份。 沧玉琼去见南容无一,五皇子季椿是知道的,南容无一待沧玉琼没那么冷,五皇子季椿也是见过的。而季椿了解中的沧玉琼,除非关系亲近之人,否则别人永远看不到她面具下的那张脸。 他断定沧玉琼与南容无一关系非同一般。 加之南容无一与兰沁相识,而兰沁昔年在宫家毒医谷待过,季椿也正是因此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差一步,明明只差一步,他就可以找到宫家续命命格之人,到时以此要挟宫家,让皇上深陷此事。那么他背后又多一势,得到那至尊之位便是指日可待,何苦要与季鑫那只老狐狸为伍。 看到六大家族今日如此之势,身为五刑使的五皇子季椿深知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六大家族拧在一根绳上,太子季弘是大启正统,这些年且无任何失德之行为,可谓名正言顺,六大家族要支持他也是名正言顺,这是先祖皇帝百年之约里面写明的。 加之兰沁身份非同寻常女子,又有北郡王府在其后,三皇子季鑫说得对,一旦她成为太子助力,太子季弘可谓是如虎添翼。 而逍遥王手中的那纸先皇圣旨,内容他虽不知,但先皇仁德,一定对他所图之事不利。 如此情形让季椿脑中警钟突起,一个想法在他脑中突生。 如果六大家族自顾不暇呢? 如果兰沁不能成为太子季弘的助力呢? 让六大家族自顾不暇一事,季椿没少做,但从未做成。 可让兰沁不能成为季弘的太子妃,倒是不难,要么兰沁身死,要么季弘失了太子之位。 惊华仙子兰沁,季椿到底是惦记上了。 “若能让兰沁不死,季弘失了太子之位,”季椿暗暗想着,“看来得将季弘的真实身份告诉季明了。” 而身为天刑大刑主的先太子季昭看到这般情形却有了不同的想法,这让他眼里燃起一丝希望。只见他向着三刑主道,“还请三刑主重提一提这百年之约。毕竟日子久了,无论是六大族还是天刑之人忘却了其上哪一条,处于不利之位的还是六大族。” 三刑主朝大刑主方向望了一眼,展开手中已泛旧的奏折,甚至连奏折上开篇的所谓六大族和睦,所谓大启昌盛等套话亦给省了,直接道,“百年之约,第一条:在此约有效期内,若大启出现皇族内夺嫡之事,若皇族未有定论,六大族当无条件支持国之正统。 第二条: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季氏皇族对六大族有错在先,六大族有权申辩,切不可莽撞,不得有违君臣之道。 第三条:六大族于我大启有建功立业之德,平民见六族族长需行跪礼,除非族长应允可不行此重礼。六族族长见季氏皇族亦可不行跪拜之礼。 第四条:六大族隐世之民在野,表世之民在朝,两者行事,各为其行为负责,若一方行事有差,刑不相涉。 第五条:六大家族不得相互勾结,如有发现,大启当朝野共愤,势讨反贼。 第六条c第七条 第十条:百年之约到期后,孰是孰非,过往之事皆不可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局无胜 第十一条:如六大族其中一族有违此盟约,其余几族须助皇族合而诛之。” 盟约上有朱红的大启国印,亦有六大族族印。 三刑主念完十一条盟约后,仍旧未念那浩浩荡荡的结束语,转头向凤祁族长道,“关于凤祁主母只能为季氏血脉,其下代族长只能为凤祁主母所诞子嗣一约,先祖皇帝有旨,大启历代皇帝可按其情予以取消。此盟约已由皇上废止,再不属于百年之约范畴。” “天刑之人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让我们温一温这百年之约?”凤祁族长望向天刑大刑主一双凤眼纵无厉色,也让人觉得震慑。 “岂止,明人不说暗话,”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刑主此句一出,不止他面前的六大族族长面色各异,连他身后的几位天刑之人也明显将头转了向。 可他全然不觉有丝毫不妥,继续道,“想必凤祁一族对于凤祁主母只能为季氏皇族女子之约不满已久,仅对于凤祁少族长有能力让当今圣上废止这一盟约之事,便可叹江山代有才人出了,只是现下不知是凤祁少族长摆了钟离一道,还是那位有旷世之才的钟离大公子识人不清啊!” “识人不清。” “摆了一道。” “识人不清”四字是从空桐濯印口中所出,“摆了一道”四字是从钟离族长口中所出。 钟离族长吹胡子瞪眼的望着空桐濯印,半响才幽幽的道,“这么看来,这空桐家的孩子也生的好看,虽没我那孙子好看,”后半句是钟离族长加进去的,“若非当年七月之祸,将你许配给我那孙女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啊!” 八年之多的纷争,空桐濯印早已不是往昔那个性格张扬,直爽开朗的宫家小公子,亦不是往日那个什么情绪都上脸小孩子,然而,握茶杯的手终究还是紧了紧,道,“那也得看兰沁姐姐愿不愿意。” “也是,那丫头自小就倔,又被我那嫡子一家宠到了心尖儿上,挑剔的眼光最似我那大孙子穆彦,有尊贵的身世,有人人羡煞的容貌,有不输于其貌的德行才识,唉,可惜了,一个七月之祸啊!” 不知大刑主抛出上语为何,然而却被接话的人给扯偏了,甚至扯到了让季氏皇族理亏的七月之祸上。 对于失去甚多的六大族而言,七月之祸不仅是一个教训,还是一个始终难以释怀的梗。 “七月之祸已成为过去,难不成六大族便是因着七月之祸才相互勾结?”五刑使义正言辞。不管是让六大族内斗,还是让六大族惹火上身,是他现下最需要的。 此刻的季椿早已忘记石室里,他的亲生父亲叮嘱与他的话语,“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适度的按兵不动,否则笑到最后的将并不一定是你。” 大刑主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一众刑主c刑使,有些人要么始终只是静静立着,有些转头向五刑使。他回过身,声音里带了丝不明笑意,向着六位族长道,“不错,有人向我天刑告发,六大族有相互勾结之举。” “勾结?为何?”宫氏族长为自己添了杯茶,宫氏的人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淡漠。 “为大启江山。”五刑使接道。 “为谁某?” “为为太子。”五刑使有一丝犹豫。 若天刑之人未曾裹得严严实实,一定可以发现,他们中不止一人面上神色有异。 “嗯,理由合理。”宫氏族长事不关己,轻描淡写一句,再无下语。 理由的确合理,当今圣上尚且康健,且无禅位意图。纵然太子为国之正统,如此情形,有人为他谋大启江山,形同造反。 “没了?”空桐濯印向着始终板着面孔的湛灌曜玉表现的一脸茫然。 因着钟离与素和两位族长属于祖父辈,凤祁与宫氏两位族长属于叔辈,也只有湛灌曜玉与空桐濯印属于孙子辈,平日里六大族交流甚多,湛灌与空桐得其他四族教导也颇多。 许是因六族利益相系,尊重之余,多有亲近。 湛灌曜玉爱搭不理的望了眼假装迷茫的空桐濯印,向着大刑主道,“证据?” 好好的疑问句,被他说成了完完全全的肯定句。 “没有证据。”大刑主从善如流,接的理直气壮,好不脸红心跳,让人不由怀疑,天刑审判之人便是如此蛮不讲理。 “欲加之罪?”仍旧是好好的疑问句,被他说成了完完全全的肯定句。 “也得有个说辞,是吧?”空桐濯印仿若是商量的语气,看向大刑主。 “说辞是得有,要不本刑主回去想想?”大刑主亦是商量语气。 “嗯,是该回去好好想想,”素和孝儒一双精明的眉眼望向天刑之人,“各位今日前来是皇族之命,还是各位想在百年之期到期前有点儿作为?抑或有人已成为某位想要这大启江山之人的入幕之宾?又或者为自己谋?” “多谢素和族长未说本刑主等已为某位想要这大启江山之人御下的一条狗。”大刑主起身揖礼。 “文人者,怎可有辱斯文。”钟离族长掸着烟锅,瞥了眼儒雅的捋着胡须的素和族长。 月光亮的惊人,崖上白雪泛出丝丝凉意仿若渗在了那抹月光里,无端让人觉得身子发寒。 一人自崖下抱着一女子飞身而上,月白锦袍,锦袍缎面隐隐雅致的绣着些许玉兰花,更显得此人身姿不凡,优雅尘外。那如同上好丝缎泛着光泽的如瀑长发撩了些许于身后松散绑着,华贵如玉,很是让人可望不可及。最是一双银眸,温如月光,寒如利刃,再看得仔细,仿若里面什么都没有,又仿若什么都有。 而他双臂托起的女子,虽有洁净衣衫相覆,却也未能掩住她浑身是血。 钟离族长看见崖下飞身而上之人时,双眸微动,终究再无情绪。 崖上风起,扫起未被脚步踩实的粒粒白雪,随风打在人的面上,似乎寒进了骨髓里。 她于崖间扶着青木公子站直身子,转头向随后上来的钟离穆轩上下扫了一眼,微笑着说了些什么。 钟离穆轩绷着那张俏脸,上前与兰沁理了理衣衫,又理了理她的如瀑长发。 她所过之地,雪崖处处染血,仿若大朵大朵红色彼岸花开至荼蘼。 “兰沁失礼,给各位添麻烦了!”兰沁端端庄庄的给六族族长,北郡王府季权及天刑一众行了女子福礼。 “伤的重吗?”钟离族长看向兰沁。 兰沁瞪着水光潋滟的眸子瞥了眼还板着面孔的钟离穆轩,糯糯的道,“祖父,穆轩打我,还打脸,父亲c母亲和两位哥哥都没舍得打过。” 果然,兰沁右侧面颊上有些泛红。 这次,终于有些注意力移在了钟离穆轩身上。 钟离穆轩嫌弃的看了眼兰沁,傲娇的将头撇过。 他才不会说,自己一下去便看见浑身是血c双眸紧闭的兰沁,一时间吓懵了。而她全身上下唯一没有出血的也只有脸,也就拍了几下,还是轻轻拍的。 “你小子出息了啊!”眼见着钟离族长直接拿着烟锅向钟离穆轩头上敲,烟锅里还冒着火星。 “笨,跑啊!”兰沁自己反而急了,朝着穆轩蹙眉道,喊完后,似觉不妥,掩口轻咳了声,向着裹得跟粽子似的自家几位护卫移去。 确实是移去,她身子已经有些晃了。 “伤亡如何?”兰沁望着还稍好些的尘昊。 “属下等只是受了伤,凤阳令暗卫未回。” “那二十几位呢?” 尘昊知道兰沁问的是下层暗卫,稍有犹豫,接道,“已着人安置。” “可知他们生前有要去的地方?” “属下着人去处理。”尘潋道。 “若没有,送到该去的地方,”兰沁转头向身后尘宵道,“送他们去养伤。” “主子伤势如何?”尘潋看着血染红了钟离穆轩后来带下去的衣衫。 “皮外伤,养养就好!”兰沁说的轻描淡写。 “这里距容城近,容城药材充盈,无凌带他们去容城。”宫无凌提起来时带的药箱。 “无凌公子之恩,兰沁定不敢忘,”还未及宫无凌一个淡淡的“嗯”字出口,兰沁便向着给她披风衣的钟离穆轩道,“轩儿会帮姐姐还吧!” 钟离穆轩系披风带子的手微顿,依旧是嫌弃的语气,“自己欠的自己还!” “嗯,花费药材所用银钱,还有兰沁欠无凌公子的恩情,都记在穆轩头上!”兰沁毫不介意的向宫无凌道。 宫无凌何尝不明白,她所为,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这位宝贝弟弟更多的牵扯,让他不至于活的太孤寂。 “凤阳令暗卫只是伤的较重,无亡人,已送往容城。”凤祁文熠不知何时站在了兰沁身后。 兰沁转身,面上挂了抹笑容道,“是兰沁无能,本该无损归还的,只是现下恰是时候,待他们伤好之后,还请少族长带回。” 兰沁将衣袖里的凤阳令令牌递向凤祁文熠。 凤祁文熠望着兰沁,并未伸手,面上皆是冷色,“他们已认你为主。” “文渊公子曾说,凤阳令向来只认令,不认人。况且兰沁已被指婚太子,想必你也已得所求。” 凤祁文熠知道,兰沁这是将自己与她最后的牵扯也给了断了,他以为他可以没那么介意,然而,在他听到她坠崖那一刻起,他终于发现,不惜调动代表着凤祁一族的凤隐卫时,他便输的一败涂地。 兰沁见凤祁文熠不接令,伸手抓起他的手,将令牌放入他手中,顺着南容无一坐了下来,任由南容无一给她把脉。 “你此时让他们走,他们也是人!”凤祁文熠声音发寒,他想说的何曾是这一句。 “我兰沁向来如此,无用就扔,文熠公子第一次知道?”兰沁望着大波离去的人,声音里毫无起伏。 凤祁文熠有他作为凤祁一族少族长的骄傲,纠缠不休,他从不屑,转身望了眼立在一侧的青木公子,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你又何必伤他。”南容无一收回把脉的手,冷冷的语气中带些无奈,因为他知,凤祁文熠与他是同一类人,有所求,而终无所得。 “苦吗?”兰沁望着南容无一从药瓶里取出一粒黑色药丸。 “嗯,护心脉的。” “落崖的时候,我突然想活下去,”南容无一抬眼看向兰沁,知道她的话还未说完,“可是,活下来又觉得挺累,是不是犯贱啊!” “累了,回去睡一觉,想那么多做什么。”钟离穆轩搭的是拽的动作,却是轻轻扶起。 “嗯,好。”兰沁将药丸塞进口中站了起来,“我现在受伤了,你对我好点儿。” “丫头,这是宫家族长,是你父亲的结义弟弟。”原来几位族长并未离开。 “宫叔叔好!”兰沁福了礼。 “嗯,我看看你的伤。”宫家族长看了看兰沁,又看了眼在一侧的南容无一,最后扫了眼兰沁身后始终沉默的青木公子。 兰沁犹豫了下,伸出手臂,宫家族长把上脉搏的手虽然微微一顿,但终究还是仔细把起脉来。 “无一神医的医术不俗,但过于温和,我让无凌跟着你,他的医术是我亲传,对你日后有所裨益,好生养着。”宫家族长望向兰沁,继续道,“能活着,就别轻易提死。你现下活着,便说明你想活着。这条路你们单枪匹马太久,日后总需要人陪着。” “兰沁明白,兰沁谢过宫叔叔!” “想过去就过去,杵在这做什么?”空桐濯印不知第几次拍了拍衣衫上不存在的尘土,向着还在品茶的湛灌曜玉道。 湛灌曜玉上下打量了已然杵了许久的空桐濯印,仍旧爱搭不理。 “天刑之人来做什么?”青木看了眼与钟离穆轩离开的兰沁,向着钟离族长道。 “朝中近日会有动静。”钟离族长也望了眼兰沁,一副与青木国师交代兰沁之事的模样。 “在掌控中,宫无凌是宫家选出的有续命命格障眼之人?” “是他自己所愿。” “容城荒政,西林吃人是宫家与湛灌手笔?” “有因必有果,只是季氏江山命数未尽。” “值吗?”这个问题是青木公子第二次问出。 “穆彦说值吗?”钟离族长望着早已面目全非的二孙儿。 “他为钟离可以抛弃一切,他说值。”青木公子望了望茫茫雪崖。 “家是小国,国是大家。”钟离族长语气幽幽。 “公子不是说要去看看代北元宵节吗?这么又急着赶回去。”大刑主身后的侍卫道。 “老五回去了?”大刑主不答反问。 “嗯,昨日便回去了。” “他到底心急,可惜了代北的元宵节,还不知道往后能不能看到呢?” “一定能,公子不是说来听听六大族所愿吗,可是已经知道了?” “这场局正式开始在七月之祸,六大族便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后场无论他们多辉煌,终究不会有胜算。 在这场局里不断突破的六大族之人,有怒,又恨,有怨,有释怀,唯独不会有愿。” “那太”那侍卫突然改口,“若无六大族,公子怎么办?” “他们胸中有大义,如此便好!” 天飘起了雪,轻灵素雅,代北的血向来如此。 “下雪了!”一个年轻女子温柔的声音带着欣喜。 一如当年风采飞扬的先太子季昭初次在代北街头遇见那女子时的光景。 可往后他不停的回头,却再也看不见那人身影! 原来,有所愿的,是他! 第三卷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鸡犬升天 景武十八年正月,季明帝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洛安行宫竣工。 二皇子季括督造行宫有功,迁其入礼部,着礼部尚书钟离子尹带其历练,专管番邦及外国之往来。册封其母妃元贵妃为皇贵妃。 其外祖元太尉赐金银玉帛无数,元太尉二子三孙有官职在身者官升一级,无官职者皆赐官袍加身。 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个冬日,有雪都之称的安阳,雪比往年来的更少了些,但空气里的寒意却较往年凌冽的多。 这一点,让季明帝更坚定了心中想法。 他要迁都! 尽管洛安行宫方建成不久,它完全按照季明帝的意思,利用安洛四面环山之势,构造行宫刚毅威仪,开渠引水,形成桐州水都之景,每日从千里之外的中州马不停蹄运来各色景盆花树,效仿花都中州。 尽管修建行宫之初,便已从各地甄选秀女万人充盈行宫,行宫上下一时间环肥燕瘦,莺莺燕燕不绝。 尽管一个洛安行宫耗资千万黄金,民工役夫死伤无数,充盈行宫所需秀女自十三岁自十八岁已不足万人之数,以致八九岁女童被强行带入行宫者甚多。 尽管国库亏空已非秘事,怨声鼎沸不止于民,朝野上下亦是敢怒不敢言。 可到底,假的就是假的,仿的再像,洛安行宫终不是水天一碧的水都桐州,更不是四季如春的花都中州。 季明帝少时游历过大启山南水北,如今愈是上了年纪,眼前那无穷碧色,口鼻充芳的昔年光景愈是清晰可见。 大启开国,先祖皇帝军纪严明,朝纲举振。 先皇主张清廉节俭,上至朝臣,下至民众,清俭之气蔚然成风。 及至当今景武帝季明,前半生沿先祖皇帝严明之举,存先皇勤俭之风,为大启殚精竭虑。而今却是骄奢淫逸之势仿若雨后春笋锐不可当。 大启上下在这盛世中安稳已久,但一个锦衣玉食了半生的人突然让他吃糠咽菜,倘若他不会生怒c生怨,要么他有圣人之质,或已为圣人,要么便该对他有所提防了。 如此之势下,非圣人者多数,需提防着有之。 季明帝虽说如今变得骄奢淫逸了,但并不昏聩。 可有时愚蠢的智障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精明的疯子。 迁都之事一经他金口言出,三省六部九寺之臣跪倒一片。 都城乃一国之根基,大启近百年基业在此处,大启一班老臣近百年祖业亦在此处,迁都一事不仅对大启国势有影响,且也同时涉及朝野上下诸多朝臣利益,这是最重要一点。 其二,大启早已不似在先帝手中时繁盛,且自建国至今百年不到,先有西南五省旱灾,后有修建洛安行宫,几乎耗尽大启整个国库。大启并不能再经历如此一场损耗。 其三,大启如今危局远比看上去的民怨沸腾c朝臣敢怒不敢言来的严重的多。外有六安c乌狄c炎戎甚至庆国虎视眈眈,内有各位皇子明争暗斗,还有季明帝夺嫡时的上代恩怨蓄势待发,亦有六大族的百年之约将要到期。 好吧,不要他迁都,季明帝生了几日闷气后,妥协了。 然而,一个新的计划又被提了出来。 他要开凿大运河,自安阳出发,横穿六大族,环形绕回雪都安阳城。 此想法一提出,并无几个朝臣敢阻拦。 一则,上一个想法被阻,已然惹得季明帝很不爽,季明帝不是一个有大胸襟的人,更不是一个懦弱而无脾气之人,反之,天子该有的威仪c做派c架势,他一分一毫不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并非作假。 二则,一班朝臣一度怀疑,季明帝提出迁都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提出开凿大运河,横穿六大族。 勿论玩乐之余他牵上了六大族,还是为牵上六大族他以玩乐为借口,但终究,六大族他是不愿放过。 连开凿大运河的财资他都想出了一个方法,大启上下不论贫富贵贱,万民皆来开凿大运河,以减少当地赋税徭役,不愿为役夫者,则需为运河工程提供财资粮食。 那么问题来了,全民开凿大运河,谁来种粮食蔬菜,谁来牧牛养羊,谁来教书育人,谁来成为大启将来朝堂之臣? 可尽管问题重重,一班朝臣敢反对者仍旧寥寥无几。 他们或仿若看着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唯有同情的听之任之,在无人之际或遇同类之人之时,互相凝重对视一番后,摇摇头,叹叹气,一切尽在无言中。 或目瞪口呆,惊叹于自己一腔抱负腔热忱竟给了如此人主。文人者舞文弄墨一番唱一唱生不逢时之情。为武者,三十六式,七十二招,山河俱动,落叶缤纷,为自己的不得志形容更添沧桑。 压迫处便有反抗,阴暗处更期待光明。 然而,这世上之事,皆有两面。 对于有些人而言,面临的是万丈深渊,然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讲,这却是绝佳时机。 因安阳现处冬日,且今年尤为天寒地冻,再加之太常寺并未占卜出近期有适合动土的良辰吉日,工期只得延在景武十八年五月一十五日。 季明帝虽说有诸多不满,但年过之后有春猎,且洛安行宫他还未正正经经去住过一回,到底稳住了。 “这场强取豪夺可真是光明正大啊!”六皇子季韶翘着二郎腿,一个红焰焰的大苹果,被他啃得东一口,西一口,让四皇子季桓嫌隙的板着一张冷毅的脸看了他好几回。 季韶许是被他看得终于反应过来,将那咬成两圆圆眼睛,一弯弯嘴巴模样的苹果依依不舍的伸向四皇子季桓,道,“四哥,想吃?” 六皇子虽说比去年已年长一岁,身高也已抽高,然而一张娃娃脸却似乎并无变化,黑乌乌的圆眼睛异常灵动。 “腿放好,苹果”四皇子季桓一副兄长模样,还未教训完六皇子季韶。六皇子便乐呵呵的道,“这苹果上的表情看着是不是很眼熟啊!” 这一次,不止侧坐在一侧慢条斯理品茶,自己与自己对弈的二皇子季括转了头,连书案后伏案批阅奏章的太子季弘也抬起头,望了眼苹果,再望了眼四皇子季桓。 一个笑意温和,一个表情丝毫无变,复又各自干各自的。当然,前者是二皇子季括,后者是太子季弘。 “我说的不是四哥,是每日来上朝,每日走在安阳城各条道上的人。” “嗯,的确挺像,就是不够生动!”逍遥王晃着把红梅染雪锦扇,低身仔仔细细将那苹果审视了一番。 “王叔,大冬天的,挥扇子是为了图凉快?”季韶眼里虽还是瞪着黑乌乌的大眼睛,但逍遥王没错过他眼里的那丝戒备。 “笨,韶儿难道没觉得本王今日比往日更风流倜傥了些吗?”逍遥王直起身笑眯眯的扫了眼向自己揖了一礼的一众,后又将眸色放在季韶身上。 “是,韶儿听说王叔近日新作了一幅画,可是这幅?” “是啊,如何?”逍遥王将扇面凑近季韶眼前。 “世人皆知,若钟离家的二公子钟离穆清在世,逍遥王叔的画作当排名天下第二,可如今钟离家的二公子不在了,逍遥王叔当是第一。凡是出自逍遥王叔之手,怎敢有人说不好!”季韶望了眼苦着脸的红焰焰的大苹果上的表情,仿若不知该如何下口。 “韶儿又错了!”逍遥王哗的一声合了扇子,敲在季韶头上。 “又?”季韶索性将那果子放在了盘中。 “第一,这场强取豪夺岂止光明正大,还很名正言顺。”逍遥王又眯着眼睛勾着唇角开始笑,“其二,钟离家二公子在时,钟离大公子必定也在,如此,本王画技并非天下第二,而是天下第三!” 朝中之事,本就纷杂敏感,太子季弘自知晓自己并非景武帝季明亲生子后,很少再同其他几位皇子提及朝堂之事。 他不知,真相大白那一天,他们自认为亲近的几位兄弟是否还能一如往昔,是否还能和平共处,是否不会刀剑相加。 那场面是他最不愿见到的,然而,他早已没有退路。 皇权之争向来六亲不认,比豺狼虎豹之争还要血腥,还要让人寒心,一旦他心软,不止粉身碎骨的是他,还有素和皇后延华宫上上下下,太子府上上下下,朝中那些跟着他的人不仅难逃一死,怕是连那些人已进祖坟的腐尸白骨也要染了污名。 逍遥王方才在门外,季弘不是不知。季弘甚至可以肯定,在这屋子内的二皇子季括,四皇子季桓,六皇子季韶也并非不知。 可季韶却在此时提及这一敏感事宜,而他们还给予配合。季弘知道,季韶是在试探逍遥王到底有何居心,更确切说,在这场一触即发的皇权之争中,他站在何处。 逍遥王向来打着闲云野鹤的幌子,可此次他不仅没有抽身离去,反而大大咧咧的走的进来。不止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还光明正大的接了季韶下语。 如今屋内只有这几人,逍遥王当然不会将太子府六皇子季韶非议季明帝这一事说出去,或者添油加醋的说太子季弘聚集几位皇弟非议其父。 如果他没有进来,或者说先前便隐了其身份,若说以他的功力,能发现者自然在少数。此事一旦被他捅出,这于一向有贤名的太子季弘而言,可会在季明帝心中形象顿落千尺不止,还能获得不小罪责,且还能牵上除太子外的三位皇子,可谓是一箭四雕。 而于对那把龙椅有野心之人,此事相当有赚头。 可逍遥王不仅没掩去身份,还光明正大的走进来接了季韶话语。 生于皇室之中,先王十一子,如今明面上只剩季明帝与逍遥王,这不能不说逍遥王手段非常,什么话该接,什么话不该接,他当然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但若说,他是有意向太子靠拢,在场的一众,终究还是无人敢轻易相信。尽管这般试探,季韶不是第一人,也不是第一次。逍遥王的光明正大也非第一次。 这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逍遥王说话从来说半截留半截,或者模棱两可的话说多了,又或者他从来不与人好好说实话之故。 以至于,有时候,他明明在说实话,却令人难以相信。 “王叔见过钟离大公子的画作?”二皇子季括爱收藏画品这一点随了景武帝季明。 “括儿将来也可以来太子府见一见!”逍遥王将扇子仍在桌上,向着仍未抬头的太子季弘望了眼,入了座。 “太子皇兄府里?”季韶亦望了眼季弘,转头向逍遥王道,“可是那画作在兰沁姐姐手中?” “兰沁姐姐?”逍遥王挑眉。 “不是,是太子妃嫂嫂。”屋内几人虽神色无异,但空气里到底出现一瞬的寂然。 “不过,也有可能看不到!”逍遥王又哗的一声开了折扇。 “为何?”这次不仅六皇子季韶面上变了表情,连一摞摞奏折后的太子季弘也抬起了头,“雪崖落下后,她不是只受了皮外伤么,而且青木国传来消息,元宵节后便会启程。这按时间,赶到安阳便是三月啊!” “听说椿儿快回来了?”逍遥王自顾自说了一句,他似乎想看看屋内一众人面上的表情。 遗憾的是,季弘在一堆奏折后,二皇子季括低着头自己与自己对弈,四皇子板着一张冷脸,不知何时开始拭起了剑,六皇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抱怨道,“王叔总吊人胃口。” “听闻皇兄给你指了门婚事?”逍遥王终于不眯着眼睛看人了。 六皇子季韶拿过被逍遥王放在桌上的扇子,“嗯”了一声。 “听说你应了?”逍遥王继续。 “母后与母妃说那姑娘贤良淑德。” “你应了?”逍遥王又问。 “嗯,四哥几月后要去驻守大启边境,韶儿已向父皇请了旨,出去历练一番,回来也就成家了。”季韶抬头望向逍遥王道,“韶儿的几位皇兄,除了三皇兄是自己请旨娶的三皇嫂,其余哪一个是不遵父皇之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沧海巫山 逍遥王望着季韶勾了丝笑意,再望了眼季括道,“赐婚括儿工部尚书齐文忠之女,婚期可定了?” “定了,二月一十五日适合嫁娶。”季括总是那般温润而淡然的模样。 “嗯,早日定了也好!”逍遥王幽幽感叹一句,望向季桓,“听闻桓儿此次被派去驻守边境,是因你抗赐婚之旨缘故?” “嗯。”四皇子抬眸看了眼逍遥王,复又开始拭剑。 “炎戎不好对付,本王还记得几年前那场大战,折了我大启两名将才,才被如今的甄将军败于乔佐。”逍遥王顿了顿继续道,“桓儿若后悔了,本王这次差事办得好,可在皇兄面前替你求求情,那元太尉之女可是除惊华仙子兰沁,惊鸿仙子濯雅外,大启女子才艺容貌排行第三人。” “王叔心仪?”季桓将剑收回剑鞘。 “唉!”逍遥王起身望着季桓,眼里大有同病相怜之色,转身离开的背影异常萧索,言语落寞的感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季桓辨不清逍遥王是知道他心中所念,特此揶揄于他,还是以己度人,特来此一感。 风在屋外嘶吼着c叫嚣着,雕花窗棂“轰隆轰隆”摇晃。大片大片竹林唰啦啦c唰啦啦作响。 炭火在盆子里燃的安静,偶尔哔的一声,有火星溅起。 “确定要烧?”青木望着兰沁。 “嗯,烧了吧!”兰沁起身笑笑,“以为哪里都是家,其实哪里早已都没有家。况且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留着不过都是牵挂。” “沁儿想做什么?”青木起身将兰沁的披风与她系上。 “青木公子想做什么?”兰沁面上带着浅笑。 “与你做同样的事,然后带你离开。”青木将披风的帽子与她戴在头上,帽子边缘白绒绒的毛遮了兰沁半只眼睛。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真因我是‘人间真绝色?’”兰沁一动不动望着青木公子,“倘若那天没有紫阳替我挡了崖下那乱石,倘若那乱石伤的是我的脸,倘若今日面目全非的是我,青木公子会如此相待兰沁?”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青木公子替兰沁理正披风帽子。 “我害怕你骗我。”兰沁仰头望向青木,“其实,我并非钟离血脉,你早就知道,穆轩也知道,祖父也知道,无一也知道,连容青表哥都知道。 可你们都瞒着我。 看着我一个季氏的人,想方设法对付季氏之人,是不是有种看跳梁小丑的感觉?” 青木公子定定看着,眼前女子胸膛不住的起伏,大概是气急了吧,他想上前揽她在怀里,却见她后退一步。 “你如今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要放手吗?” 要放手吗?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兰沁知道自己今日很是无理取闹,可素和依诺的话语还在她耳边,“依诺听荣景表哥说,青木公子待兰沁表姐不同,尤其雪崖时青木公子毫不犹豫跳崖去救兰沁表姐一事,更被代北一众文人传的神乎其神。 若兰沁表姐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可如今到底牵扯了素和c钟离c北郡王府,且又是当今大启太子妃,如此谣言,不仅有损表姐声名,对青木公子,素和c钟离c北郡王府也是有辱。 兰沁表姐自小受教于钟离,虽说后来流落,多少染上了江湖陋习,但世人也不会以此来宽宥于你有恩的钟离。 姑母c姑父c两位表哥当年待你若何,依诺虽不清楚,但终究养你一场,季氏人虽向来忘恩负义,依诺今日算是替两位表哥来求你,好好当你的太子妃,别以为有几分姿色,搅的是个男子都不得安稳。” 兰沁虽不知道,为何素和依诺初次见她,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然而,兰沁明白,她终究搅了太多人不得安稳。 或许,青木于她,终究是不同的吧。 以至于她如此无理取闹,肆无忌惮的朝他发脾气。 兰沁似是被抽空了气力,蹲坐在火盆旁,望着炭火一动不动。 室内安静极了,屋外的风依旧在呼啸,在嘶吼。 青木公子定定的站在原地,望着她片刻,转身走出屋外。 “去查查,兰沁小姐这几日见过什么人。”青木公子仿若是在对着空气说话,话语毕,一道暗影道了声“是,”便闪身离开。 “你若倦了,我带你离开。”青木公子进入屋内,又替兰沁解下披风。 他总是这般细心,是担心屋内温度高,兰沁出去后一热一冷受寒。 可兰沁早已不能再轻易地c完完全全地去相信一个人。 她能掏心掏肺的对待钟离穆轩,是因为当他是弟弟,就算钟离穆轩真会伤害她,她也会心甘情愿受着。 她能真心实意的对待素和容青,是因为她始终对素和容青有愧疚之心,哪怕她与素和容青彼此明白,感情一事向来强求不得。 对于南容无一,兰沁多的是亏欠,那晚竹林那一吻,兰沁不是不知。倘若南容无一真的开口,让兰沁陪着他,她想她大抵是不忍心拒绝的。 因为南容无一的欢喜一向少。 因为她不愿他总远远的看着那万家灯火的暖意,眼眸里却仅有出神。 可南容无一从不曾与她谈及哪怕只字片语,大概他是不屑的,不屑以如此方式绑她在他身边。 “我一心等死的时候,最不怕的便是别人待我何种态度,利用也好,欺骗也罢,终究,我也是以此对待他们,或者说,我要的结果,正好与他们同路,利用便利用了,欺骗便欺骗了,没温度便没有温度,我只在乎我最后想要的。 可如今,我突然对这条命有了贪恋,反而生出许多狭隘来。 我害怕欺骗,害怕得不偿失,害怕会心痛,害怕有一日手心里握住的这仅有的东西会像多年前一样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红焰焰的炭火映在她水光潋滟的双眸里,里面有两团炭火在燃烧。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青木公子从身后拥住兰沁。 “祖父对我说,我可以信任你。可我除了知道你姓彦,名青木,一直对我很好外,一无所知。”兰沁侧了侧首,“有人曾问过我,知不知道钟离家两位公子下葬时棺木是空的?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青木公子知道吗?” “真相对沁儿来讲那么重要?”青木公子松了手,向着炭火盆子里加了几块木炭。 “你不是他们,怎样都好吧!”兰沁并未再看向青木,“这里存了两位兄长当年留下的许多手稿画作等物,烧了倒也干净。” 小小的院落一点一点被火光吞噬,那院落里一个个人的身影一点点在兰沁眼前清晰,后又被火光吞没。 “什么时候启程?”兰沁顺着山道向下。 “元宵节过后就走,”青木不快不慢走在她身侧,“沁儿想找到他们吗?” “他们若真的还在世,却并未来找兰沁,那便说明他们有他们的思虑,我又何必平白给他们添麻烦。”兰沁面上表情十分平静。 可这么多年,她的思念那么重,那么浓,突然知道如此消息,怎会真如她表现的这般平静。 “等着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你离开,带你去找他们。” “我有没有问过,青木公子想要什么?”兰沁拨开身前一根树枝。 “你。”青木公子依旧是月下仙姿态,银色双眸坚韧如一把利剑。 “我以后就是太子妃了。”兰沁避了避他的目光。 “你可曾心悦于我?”青木公子似乎并不要兰沁的回答,只自顾自答道,“你,我青木这辈子要定了。” 满林皆是枯木,偶有干支被踩在脚下,发出咯吱一声响。 青木公子继续道,“安阳的局势,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当年皇二子夺嫡,其实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季明帝。后来被先皇看出端倪,护了先太子季昭一条命。先太子季昭就是你见过的天刑大刑主。 皇二子当时也并没有死在那场夺嫡之乱中,他在来和亲的六安公主的帮助下逃往了六安,一直待在六安皇太子府中。 六安动荡时,先二皇子秘密潜回大启,现今在五皇子府中。 五皇子并非季明帝之子,而是安贵妃与先二皇子之子。 太子季弘,也非季明帝之子,而是先太子季昭之子。” “皇上至今还不知道?”兰沁竟不知皇族还有这样的秘史。 “不知道,也是他自作孽,当今皇后与当年先太子季昭婚期已定,却不想季明帝使用卑鄙手段得了素和皇后,万般无奈,素和皇后只得嫁于季明帝,而当时的素和皇后已然怀有身孕,便是太子季弘。 安贵妃也是一样,她当时看上的是先二皇子,可季明帝担心六安之势落入先二皇子手中,毁了他的筹谋,便故技重施,抬了安贵妃进门。” “你是说朝中除了三皇子c五皇子对那把龙椅有野心外,还有先太子季昭与先二皇子在暗处伺机待动?”兰沁微微蹙了蹙眉。 “先太子季昭仁德,此点最似先皇。若季明帝一心为大启江山殚精竭虑倒也罢了,可如今季明帝昏聩,先太子定不会再坐视不理,但他志不在大启江山。 先二皇子一定会断了季明帝的帝王之路,但历了那么多事,他最想要的怕是看着季明帝如何身败名裂。否则不会甘于潜伏这么多年”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些事?” “素和族长,钟离族长,素和皇后,安贵妃,”青木公子顿了顿继续道,“知道太子身份的还有三皇子,五皇子,逍遥王。三皇子和逍遥王知道五皇子身份。” “逍遥王清楚此事,可是先皇告诉他的?” “不是,是逍遥王自己发现的。先皇十一子,逍遥王就是靠着装疯卖傻才保全一条命。”青木望着兰沁又蹙了蹙眉,眉眼含了丝笑意,伸手替她抚了抚。 “季明帝费劲心思,如果有一天发现,他尊贵为真龙天子,活得竟如此悲哀,不知会不会后悔,”兰沁望了眼茫茫枯木林,喃喃道,“他若会后悔,反而不好办了?” “他怎会后悔。” “太子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吗?” “嗯,知道了。”青木公子望着不远处竹林里隐隐约约的木屋,顿了脚步。 “三皇子之所以能稳到现在,原来是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啊!”兰沁望了眼青木公子,“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一切,为何还选择太子季弘,他可并非看上去的名正言顺。” “想知道?”许是看到了昔日待过的地方,青木公子一双银眸里染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暖意。 “嗯,想知道。”兰沁也望了那隐隐约约的木屋一眼。 “我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沁儿很不安?”青木公子突然转了话题。 “兰沁向来有自知之明,并不以为,就这样一张脸,便能的青木公子如此相待。”兰沁稍稍扬了扬唇角,双眸依旧沉澈潋滟,但并无笑意。 青木公子突然轻笑,“沁儿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你有的何止一张脸。” 见兰沁并无多少触动,青木苦笑,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堂堂月下仙何时竟这般没了吸引力,于是勾了唇角,眉眼含笑的靠近兰沁道,“昨日经过代北大街小巷,沁儿可注意到什么?” 不说昨日之事还好,一提及,兰沁便有些心里不是滋味。但兰沁是谁,她会杀人,会帮人,唯独不会吃醋于人。只见她站直了身子,面上挂了笑容,一副慵懒模样,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微微抬眸瞥了眼青木,幽幽道,“青木公子说的是,昨日代北万人空巷只为睹一睹青木公子月下仙姿态的情景?” 青木公子本意是看一看昨日兰沁放下帘子后的表情,却不想,看到了当年自己被抓包时,大哥看向他的一贯神情。 想起钟离穆彦如今模样,青木公子眼里染上一丝郁色。 当年大启人人惊羡的钟离大公子,如今不仅只剩一缕幽魂,而且神智也已开始退化。 若说,青木公子之前只一心带兰沁离开,如今每每看见钟离穆彦的模样,他一颗想要季明帝付出代价的心便更加坚定了。 第三卷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安阳乱局 有人说,脱离苦海的根本不是身在何处而是心在何处,只有心从那段阴暗的压迫中彻底解放出来,人才能真正的脱离苦海。 可,什么是苦? 佛曰,人世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 生而为人,若真脱离此七苦之海,想想,似乎是有些悲哀的。 无悲无喜,无爱无恨,不知与应四季相替的草木有何异? 每个人生来仿若一个熔炉,将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七苦通通扔给自己,咀嚼,炼化一番后,终于归去。 但没人敢说自己知道,我们到底从何处来,将归于何处,来此处为了什么? 我们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无报应,但总明白,有因必有果,所以遵善惩恶。 我们不清楚,到底有无来生,但总看不了那么远,所以只能贪恋今生。 执着也好,猜不透也好,看不破也罢,这方还未唱罢,那方已然登场。 有人愚蠢的一次次重蹈覆辙。 有人执拗的一次次重蹈覆辙。 有人清醒的一次次重蹈覆辙。 可到底,我们都可怜。 几百年后,大启那位短命的太子妃仍旧让人津津乐道。 而最让她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便是她自代北启程的那一日。 并非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件,也并非她有什么惊人的举动,而是代北书院外,她走上马车时的回眸一望。 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想看到什么,更没人知道她眼里留下的是什么,但就那一回眸,竟让骄阳绚烂的天地间黯然失色。 她到底让代北一众文人墨客费尽了笔墨。 那一日,北郡王府季权终于迎回了离家二十余载的自家王妃。 有人曾问兰沁,她是如何让宁王妃回府的。 兰沁只是笑笑。 其实,兰沁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兰沁见到素和静嫣后,只是吃了顿饭,茶点后,问了她一句,“母妃可会绣花?” 素和静嫣答,“会的。” 兰沁面含浅笑道,“轩儿想要一方帕子,可我从不曾绣过,不知可否请教请教母妃。” 兰沁的确没有刺绣的天赋,同样的手法,素和静嫣绣出的是一朵雅致的花,兰沁绣出的是勉强可以看出形状的长得异常肥硕,姑且还算花吧。 素和静嫣抽了抽嘴角,有好几次想劝她别绣了,可看到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到底任由她去了。 帕子终于绣完了,仍旧是一朵白玉兰花。 “沁儿喜欢玉兰花?”素和静嫣看着兰沁着的衣衫,又望了眼她头上的发饰,处处是玉兰花踪。 兰沁望了眼素和静嫣,复又低下头,似乎认真思索了片刻,抬头答曰,“大抵是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吧!” 见素和静嫣不解,她继续道,“抚州扶风镇的青台峰上有株白玉兰古树,花开时节,繁花成缀,尤其是在月夜十分,朵朵白玉兰花映着月光极美。 父母兄长还在的时候,每每花开时节,我们一家总要在青台峰上待一些时日。 那时候,我与穆轩总爱往那株树下钻,因为大哥c二哥也常常在那里抚琴,对弈。 后来有一日,大哥问我,是不是喜欢白玉兰花。 其实那时候我还太小,并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两位兄长喜欢,穆轩也喜欢,所以我便仰着头告诉他,喜欢。 后来,大哥为我起了字,兰沁。 他为我订做的每一件衣衫,每一件发饰上均刻了玉兰花。 有时想想,他那么聪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如今,虽说我对它未生厌,也未生喜,但到底,它对我的意义,却并非在一句喜好上。” “母妃知道,他们对沁儿好,可如今沁儿走到这一步,终究是母妃的不是。”素和静嫣放了手中刺绣,望着眼前极为陌生的女儿。 “祖父说,很多时候,终究都是命,万般不由人。”兰沁笑了笑继续道,“沁儿从不曾后悔遇到父母兄长,反之,那般的过往兰沁很知足。 而今,兰沁走到如此地步,怪不得别人,到底是兰沁不够聪慧,看不开,放不下。” 素和静嫣听着兰沁老气横秋的话语,噗嗤一声轻笑,道,“母妃近四十岁的人了,都不敢轻易谈放下,你这孩子,才多大,便谈放下。” 素和静嫣话语方毕,似觉不妥,便收了言语,复又拿起绣绷子。 “母妃有没有有愧,想见,却早已生死两隔之人?”兰沁依旧淡笑。 素和静嫣并未回答,只是抬眸望向兰沁。 “父母兄长走后,沁儿极是害怕死人的。我以前总想着,一个人,倘若做错了事,你打了骂了罚了便罢了,为何非要杀了,叫人看不见。” “沁儿也想让母妃回去?”素和静嫣定定看着兰沁。 “沁儿并不想影响母妃的决定,因为,沁儿可以用一时来不负责任的鼓动母妃做何种决定,可这决定之后的路却要母妃自己来走,顺畅也好,不顺畅也罢,终究谁都替代不了,”兰沁顿了顿,“可倘若,你的心终究还是有所牵挂,那便遵从自己的心,相互耗着,互相折磨,人这一辈子并没有太多二十年。” “你为了仇恨,耗了你一生最好的时间,可值?”素和静嫣早就知道兰沁的身体状况。 “沁儿曾经是为了仇恨不假,”兰沁取开绣绷子,虽绣的惨不忍睹,但到底是一方帕子,“如今却是为了信仰。” “信仰?” “有人说,许我江山如画。父母兄长失意的,沁儿总要替他们看一看。 且,我不想,再有兄长那般的旷世之才被那上位者所迫便要英年早逝。 我也不想如我这般,本该在拿起绣花针的年纪,不得不扛起刀枪剑戟的女子再出现。 我更不想,像穆轩那般,本该活的张扬,洒脱的男子,最后只剩下沉重,阴郁。” “你相信太子季弘是那般的人?”素和静嫣看着兰沁将绣好的帕子折的四方四正。 “大哥最看不错的,便是人。”兰沁起身,向着素和静嫣揖了一礼,道,“兰沁先行告退。” 门外是匆匆赶来的宁王季权,不远处站着一袭紫色暗纹锦衫的钟离穆轩。 素和静嫣想起,昨日兰沁让钟离穆轩陪她去逛元宵节。 钟离穆轩口中虽念着麻烦,却仍旧没忘记问一旁的南容无一,兰沁可能轻易走动?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明明,兰沁的皮外伤早已无碍。 素和静嫣想,大概就是因为钟离夫妇以及那几位公子待兰沁那一点一滴的好,才使得她哪怕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仍旧守着心中所念,执着的不肯放开。 凌冽的寒风依旧在这茫茫然天地间刮得畅快,兰沁离开代北,明里暗里护送的人不计其数。 因着季明帝对太子的身份已有所怀疑,兰沁终将不会安全。 这一点,还要提及安阳公主,她领着季明帝去看了一出戏,内容是根据前朝真实编改而成。 写前朝一大臣朱天一生得一容貌靓丽女儿,取名娉婷。 此女不仅貌美,且诗歌辞赋样样精通,才名同她的容貌一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朱娉婷有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长成后与自己的未婚夫亦是两情相悦。 后,有一日,当朝皇上突心血来潮,宣朱大人之女朱娉婷入宫与自己的翰林之士一较高低。 朱氏女文采斐然并非作假,一连让好几位七尺男儿败在其石榴裙下。 皇上见之更加心悦,向其父朱天一暗示欲封其为妃。 其父求之不得,回去将此事说与其女,其女虽有万般不愿,但其中利害终究明白。 若真不遵从圣上之意,怕是不仅会牵及朱氏满门,连带的她那未婚夫前程不保是小,性命怕也难以保全。 此女进宫后甚得圣宠,育得两子两女,身份贵至皇贵妃,直逼后位。 又因,当朝皇后并无所出,其长子更被立为储君。 然而,好景不长,由于其父朱天一贪赃枉法c草芥人命,皇上命大理寺严查。 所谓墙倒众人推,经在朝各人佐证,不仅牵扯出朱天一大大小小罪证,连其女朱娉婷有未婚夫在先,且进宫前已有身孕一事,也被查的清明。 更甚者,查出其未婚夫一家联合朱天一,私铸兵器,私练兵士,意图谋反。 结局,当然是诛了两个九族,其两子两女也未能幸免。 尽管那皇帝经过一众太医查验后得知,唯有长子非他之子。 一出戏看得跌宕起伏,因为季明帝与安阳公主是便装出行,在民间戏园子里看戏。 故而,很是听了一番众人对这部戏的各色说辞。 但,听得更多的便是,其母有错,稚子无辜。那皇帝明知其后得的一子两女是他的血脉,却还痛下杀手,实在残暴。 季明帝是一个生性多疑的皇帝。 素和皇后最终为何愿意嫁他,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他更知,素和皇后进宫时,已非完璧之身。 戏还未看完,季明帝便已是思绪翻飞,他有意无意的看了安阳公主好几眼,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甚是宠爱的这位女儿因知道了什么,故此一举。 还是,实属无心。 但,安阳公主虽跋扈,但心性单纯的模样一如往昔,让季明帝什么也没看出。 可此事,到底给季明帝敲响了警钟。 太子季弘终究过于势大。 无论他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如此下去,终有一天,大启这局面他将无法掌控。 一个皇帝,一个处心积虑才得到皇位,且生出了长生不老志向的皇帝,手中权力他怎会轻易放手。 故此,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借由洛安行宫竣工之事,给了二皇子大量赏赐。 尽管二皇子志在诗书已久,季明帝终究还是不愿放过他。 在季明帝看来,倘若给一个人有得到某物的足够筹码,何愁他不动心,更何况是那至尊之位。 一旦二皇子季括有心皇位,他性子沉稳,且与太子季弘走的甚近,用来牵制太子是做好不过的。 二者,正因他与太子走的甚近,才要将他单独牵出来,以减少太子季弘助力。 第二件事,季明帝借四皇子季桓抗赐婚之旨,夺了他禁军统领之权,并调他去守边境。 季桓性耿直,自小便与太子季弘亲近。 季明帝相信,就算有一日四皇子季桓知道季弘并非他季明帝“名正言顺”的太子,也还是会护着他。 安阳公主离自己的目的在一点点靠近。 对,她的目的就是,不让她安阳公主好过的人,她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不止五皇子对安阳公主说过,连三皇子也对安阳公主说过。 素和皇后之所以生下她和四皇子季桓,就是为了巩固太子季弘地位。 对此,安阳公主渐渐变得深信不疑。 因为她记得,小时候,素和皇后看向她与季桓的眼神很是晦暗不明。 甚至有一段时间,她都不愿见他们。 但,素和皇后待太子季弘不同,她会慈爱的摸着他的发怔怔的望许久。 以至于,在安阳公主看来,后来素和皇后后来对于她的宠爱,对于四皇子季桓的关切,均是为了他们日后对太子有所裨益。 以至于,在她看来,素和皇后坚决不答应为她与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赐婚,皆是因为,素和皇后一开始就知道兰沁身份,一开始就清楚钟离穆彦心思。连一个外人,都比她自己的女儿来的重要。 所以,她恨,恨素和皇后,恨钟离穆彦,恨兰沁,恨太子季弘。 她顾影自怜,她是大启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她本该好好的一生,都被他们一个个给搅的面目全非。 然而,她丝毫没有去想。 素和皇后初始入宫并非自愿,可她到底并非不懂事的女子,她明白,她牵着素和一个大族。 后来,她虽生了安阳公主季娴与四皇子季桓,但心中的不甘到底不曾散尽。 她自认为对先太子季昭的背叛,无一日不折磨着她。 所以她矛盾,矛盾着不知该如何对待安阳公主与季桓。 直至日子久了,季明帝待她始终如一,她终于慢慢放下心结。 然而,季明帝当年设计她失身,并使尽手段残害先太子季昭一事,终究还是被她发觉,可她不能轻举妄动。 景武九年七月之后,她才借故,退守延华宫,筹谋至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屋藏娇 月寒如霜,斜依枝头,山河俱远,人间如玉。 鱼雁锦书,碧海长空。 四颗硕大的夜明珠将马车内照的灿亮。 青木公子将木一送进的纸条慵懒高贵的扫了眼,后,提笔在下方与原来笔迹无二的落下四个字。 听到一声轻叩桌子的声响。 木一复又探身进来将那纸条接了出去,似是已然司空见惯,一向最是表情丰富的他,这一过程全然木着脸。 纸条来时,载的是: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纸条回时,载的是: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捉襟见肘。 马车偶尔晃动,车顶四角的夜明珠亦随之轻晃。 许是路途太过无聊,兰沁放下盯了半日也未曾翻动一页的书本,一双沉澈潋滟的双眸在送进纸条的木一,接纸条的青木公子,被青木公子放在桌上的纸条,被青木公子动用的笔墨,探身进来取纸条的木一,复又闭目养神的青木公子身上转动一番后,转头望向一侧自己与自己对弈的南容无一。 “现在当官俸禄很少?”兰沁支着下巴。 南容无一知道她问的是青木公子方才不换纸条回信的事,落下一黑子,道,“去年,青木国师明目张胆的利用凤锦一事让凤祁吃瘪,皇上赏了青木国师一座金屋。” 原本,“让凤祁吃瘪”几个字出口后,已然让很是小女子的兰沁面露几分掩也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之容。 而,“金屋”二字一出口,兰沁侧目望向青木公子的表情除了幸灾乐祸竟还很善良的加了点儿一棵白菜被猪拱了似的同情。 不错,自小被钟离大公子教育的博学多才的兰沁,从“金屋”二字,很是不假思索的延伸向了“金屋藏娇”四字。 于是乎,此刻正闲的发慌而又博学多才的兰沁小姐,很是抑扬顿挫的向一旁的南容无一普及起了“金屋藏娇”这一典故。 只见她转了身面向南容无一,摆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接着又从桌子不远处移来一盘瓜子,从茶盘里取出一个干净的茶杯,放在瓜子盘一旁,边剥瓜子边道,“师哥,你知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大启,庆国,宴国等我们知道的地方外,还有着像大启,庆国,宴国一般的存在?” “嗯,看过他们流传进的著书。”南容无一一边落子,一边瞥了眼兰沁,再瞥了眼定力十足仍在闭目养神的青木公子。 “沁儿也是看了那些才知道的,”兰沁将一粒粒瓜子剥进茶杯里,“话说啊,在那么个叫汉朝的国家里,有个汉孝武陈皇后,她本是西汉开国功臣堂邑侯陈婴之裔,堂邑夷侯陈午与大长公主刘嫖之女,汉武帝时期太皇太后窦氏的亲外孙女。 长公主刘嫖与堂邑夷侯陈午育有两子一女,身为家中唯一女儿的阿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受到父母兄长的百般疼爱,长公主更是视她为掌上明珠。 家有女儿初长成,长公主看着阿娇一天天的长大,便早早开始为女儿的将来做起了打算。 以她刘嫖长公主的身份,他人不敢轻易高攀,寻常人家的子弟她更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说到此处,兰沁顿了顿,微微抬眼,眼角余光扫了眼换了姿势依旧在闭目养神的青木公子,将说话声音微微放大了几分,很是善解人意的顾及到了马车周围一众听众。继续道,“正当长公主寻思着该为阿娇寻得哪家名门子弟做未来夫君时,汉景帝下诏立长子刘荣为太子。这道诏书的颁布,让长公主毫不迟疑地确定了目标。” 许是平日里在说书楼里听书听多了,只见兰沁有模有样道,“为什么呢? 原来,刘嫖本就生的身份尊贵,在她看来,以她长公主的身份,让她的女儿与被封为太子的刘荣定亲,成为太子妃,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门当户对,更是亲上加亲。 然而,长公主不曾想过,当她将自己这一想法告知刘荣的生母栗姬时,栗姬竟因长公主曾向景帝献美人之事,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 这使得长公主颜面扫地,她刘嫖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正当长公主因栗姬的骄横心生怨恨时,胶东王刘彘之母王美人向长公主提出自己有意愿与长公主结为亲家,若能娶得阿娇为媳,与长公主结为亲家是她的福分。 还是个稚子的刘彘更是说出‘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这般言语。” 南容无一见兰沁已剥满一茶杯的瓜子,将其移在一侧,又从茶盘里取出一个空茶杯,放在原来位置。 兰沁为南容无一的有眼色,很是咧嘴笑笑,有些傻傻的模样。 青木公子再次换了姿势闭目养神,只是,身上散发的冷意肉眼似乎都能看得见。 然而,别说马车内无人理他,就是马车外他那一众暗卫也不过相视一眼,而后继续潋神听马车里的声音。 “刘彘与其母王美人这般有眼色,使得长公主喜出望外,当即应下这门亲事。 但是,问题来了。 阿娇和刘彘的婚事已定,刘彘虽为皇子,但终究不是太子。 然而,长公主却不曾打消让阿娇成为太子妃的想法。 加之栗姬不自量力让她刘嫖颜面尽失,她更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经过一番分析,长公主刘嫖看得清明,想要让栗姬为自己的骄横无礼付出代价,并成功让阿娇成为太子妃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便是想尽办法使栗姬失宠,太子刘荣被废,让刘彘坐上太子的宝座。 有了这般计划,接下来便只剩行动。 长公主与汉景帝素来关系甚好,汉景帝很是信任这位胞姐。 于是,长公主凭着这一点,每每进宫,都向景帝进言斥责栗姬之过错。 久而久之,景帝与栗姬之间有了嫌隙。 不久,栗姬更是被发现在宫中施用巫蛊之术。 景帝极为气愤,一怒之下废了刘荣太子之位。 同年,在长公主等一众人的推动下,胶东王刘彘被封为太子,改名刘彻,其母王美人被封为皇后。 而阿娇更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太子妃。 后,汉景帝去世,刘彻在刘嫖的帮助下成功登上了皇位,阿娇也终于如愿以偿成的带上了那梦寐以求的凤冠。” 似乎说的有些累了,兰沁顿了顿,索性直接坐在马车厢里铺着的狐狸毛上。 南容无一停了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游戏,拿了锦被给她披上,又倒了杯茶水递与她。 毫无意外,南容无一又得了兰沁傻傻的一笑。 这次,闭目养神的早已很是不安稳,且浑身散发着冷气的青木公子,终于睁开了那双慵懒而又如月光般高贵的银眸。 但他仍旧并未看向兰沁。 自今日上了这辆马车,他就不曾向兰沁看过一眼,而是眼神里内容十足的望了瞬南容无一。 那眼神,让兰沁顿觉,自己待在此处,实在没有眼色的紧。 但没办法啊,本就只有两辆马车,一辆还被青木公子昨晚发疯练了身手。 再说了,这马车原本就是她兰沁乘的那辆,就算不自在,也不该是她不自在啊。 于是乎,兰沁很是淡定自若了下来,向着南容无一继续道,“可见,女子,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谁知那巫蛊之术背后是什么,那王美人自己失了宠是小,还累及了自己的儿子。” “嗯。”南容无一很配合的向着兰沁道了句。 只听见兰沁又继续起了“金屋藏娇”这一典故。 “出身高贵c从小养尊处优的阿娇无疑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两人又自小青梅竹马c两小无猜,刘彻对阿娇甚是疼爱。 初婚的两人过了一段不羡鸳鸯只羡仙的光景。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然登基为帝的刘彻身边开始有了其他女人,后宫佳丽不断增加。 可身为长公主家的千金,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女,这些身份使得陈阿娇成了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女的同时,这些尊贵的身份也使得她养成了骄纵跋扈的性格。 在陈阿娇眼里,她的东西别人都不得染指。 她的丈夫亦是如此,后宫是她正宫娘娘的地方,任谁都不可与她争宠。 然而,刘彻后宫的女人一天一天下来只多不少。 阿娇的妒嫉心只增不减,看着后宫的女人日益增多,阿娇醋意横生的同时,极为迫切的希望能够早日诞下皇子。 如此一来不仅她皇后的地位得以巩固,同时也能通过孩子来挽回刘彻的心。 可是,这世上,有些事,往往光靠努力是不够的。 不管她如何努力,花费多少银两,也始终都没能怀上子嗣。 而此时,汉武帝刘彻的宠妾卫子夫怀孕生子,此事犹如火上浇油一般,使得让阿娇妒火中烧。 陈阿娇更是视卫子夫为眼中钉c肉中刺,嫉妒之心,使得她近乎失去理智,扰的整个后宫不得安宁。 对于陈皇后一再刁难卫子夫的行为,汉武帝刘彻对她越来越忍无可忍,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一天天的疏远。 此时,听闻女儿失宠的长公主更是按耐不住。 她一再指责汉武帝忘恩负义,一再强调若无自己的帮助,他刘彻不可能登上这至尊之位,他不可对自己的女儿这般薄情寡义。 长公主由于心疼女儿而做出的这一行为无疑是帮了倒忙,使得刘彻与陈皇后的关系进一步恶化,甚至降到冰点。 对于历代帝王,有人拿登基时的状况说事,向来是他们最为忌讳的一件事。 刘彻也不例外,长公主一再强调登基一事成了汉武帝心中的一根刺,母女两人毫无收敛的骄横与无理一点一点的将汉武帝的耐心消磨殆尽,但刘彻依旧念及旧情,念及亲情,尚未废后。 然而,终究,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阿娇还是犯下了罪行,施巫蛊之邪术,祝告鬼神,祸害他人。 这一大逆不道之罪使得一切无法挽回,居皇后之位十一年的陈皇后被废黜,退居长门宫。 就此,金屋藏娇,本一段青梅竹马的爱情佳话,奈何最终以悲剧收场。” 兰沁说完,还不忘幽幽的叹了叹,再有意无意瞥了眼青木公子,向着南容无一道,“这陈阿娇善妒是不假,可这刘彻也非无错处。 想他当年金屋贮陈阿娇时,也是真情实意的,可终究不也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可怜陈阿娇一个人,一颗心陷得太深,以为她的一心一意便能换的一心一意。 以为在她决定嫁给当年许她金屋藏娇的少年,头戴凤冠的那一刻起便实现了‘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这一美好愿望。 却不想,她嫁的是一个帝王,一个不会一生只守她一人的人上人。 想不通这一点,无法将心放宽,不愿放过刘彻,更不愿放过自己,最终在明争暗斗中消耗了青春,耗尽了生命。 这么看来男子果然比女子薄情啊!” 马车内安静了半响,只有兰沁若有所思剥瓜子的声音格外清晰。 马车外,一众护卫c暗卫在听到兰沁最后一句言语时,已然很识趣的能藏多深藏多深,能躲多远躲多远。 笑话,是个人都看得出,马车内那位看似很月下仙,其实不那么月下仙的青木国师那周身的冷气表明,昨日傍晚那辆异常牢固的马车四分五裂时的光景不会太远。 “这也是穆彦公子教于你的?”南容无一喝了口茶,终于打破了马车里死一般的沉寂。 “是啊,大哥的本意是想教我,作为女子,不应该善妒。”兰沁抬头看了眼南容无一。 “穆彦公子还会教你这个?”在南容无一看来,钟离穆彦绝不会教兰沁怎么忍气吞声。 “会啊,大哥说,遇到这般人,别说为他妒忌,连生气都是没必要的,直接悄无声息的弄死他最好!” “果然,”南容无一默默想,对于兰沁最后一句回答,他并无意外,若是钟离大公子,仿若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怎么样,发现什么没?”兰沁潋神探了探四周动静,突然俯身在桌子上,小声道。 青木公子终于抬了抬他那尊贵的银眸望了眼兰沁,唇角勾了抹笑,然而眼中却无笑意,道,“你讲第一个巫蛊时,对方的气息有所紊乱。你讲第二个巫蛊时,对方飞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喜女子 仅为了确定巫蛊之事,而长篇大论提及金屋藏娇,其实并非兰沁有多想给南容无一普及一普及所谓“金屋藏娇。” 而是她这几日实在闲的发慌透了,但“闲”在此处不是重点,重点是“发慌。” 对于咱们这位兰沁小姐而言,她自小就没被自家大哥钟离穆彦种下什么温婉贤淑的种子,尽管钟离大公子曾向凤祁少族长标榜自己的妹妹是个端庄贤淑的女子。 谁让她发慌,她铁定是要报复回去的。 所得就算不是让他发慌,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而让兰沁发慌之因,一者为素和依诺,二者便是青木公子。 还有一个可被视为催化剂的因:兰沁的暗卫传来消息,素和皇后此次让素和依诺随之去安阳,是为了给素和依诺指婚。 一个素和家的嫡脉女子,还将经素和皇后亲自指婚,纵观大启朝野上下,素和皇后之手能触及的地方要么是几位皇子,要么是朝臣。 可若说是哪位皇子,如今也只有抗赐婚之旨的四皇子无正妃。 说到朝臣,能入得素和皇后眼的,怕也仅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木国师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兰沁发现,相比于自己对青木公子的种种麻烦,种种有心装无心,甚至还时不时给他怄怄气。 素和依诺站在青木公子身侧才属娇妻一词理所应当的归处。 也正是因为,这“理所应当”一词在兰沁脑海中出现的太理所应当,她更是不由心里发慌。 “原来,她真的爱上了青木公子。不是当初的只是信口对南容无一说的那句而已。”这一认知,突然让兰沁觉得沉重。 再转眼一看,无论是在代北,还是在这一路上,青木公子对于素和依诺可谓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这让兰沁倍觉刺眼。 沉重,需要出口。 刺眼,那就给刺回去。 兰沁最大的不屑,便是不屑于死缠烂打。 对于青木公子,兰沁向来矛盾。 她信他,却又害怕太过信他。 于是,上赶着的素和依诺,被兰沁用来给试了一把。 素和依诺确实也有这资格。 纯正的六大族之一素和一族的血统,高贵的身份,娇艳的容貌,温柔的性子,连眼神都满是善解人意,又诗书满腹。 兰沁想,这般的女子,大概是个男人,都会生出好感吧! 看看南容无一,无论何时,他那张冷冷的脸,似乎都从未变过。“师哥这般的男子果真世间难得!”兰沁很是欣慰的暗暗给了南容无一一个评价,并待他比常日里更亲近了了几分,引得南容无一向她侧目多次。 要不是知道兰沁并非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人,南容无一说不定得好好提防提防了。 再看看青木公子,兰沁很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优雅c高贵,大方,并善解人意的道,“兰沁近日胸口虽不舒服,但无一神医为兰沁疗养身子已久,并无大碍。 想着我们离开代北时,应允一路照拂依诺小姐,却在路上让她扭伤了脚,实在不妥。兰沁与无一公子多有不便,此后怕是要劳烦青木公子了!” 南容无一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青木公子望了眼兰沁,只望的兰沁暗暗赞叹自己好定力。 素和依诺娇羞无比的看了眼青木公子,再看了眼兰沁。 兰沁想她大概是想要向自己表达感激之情的,奈何,先前的娇羞表情未及时收回,导致感激之情未能及时表达出来,反而给兰沁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于是乎,兰沁又暗暗的夸了夸青木公子,“如此美娇娥在侧,还能风度翩翩,不愧是青木国师!” 兰沁近日很嗜睡,尽管看着青木公子与素和依诺一前一后“如她所愿”上了另一辆马车,她心里生出些不舒服,但那份儿不舒服到底没能打扰她太久,她便梦周公去了。 马车摧毁的很是惊心动魄,夕阳西下,一辆悠哉悠哉的马车,被好端端长着的一棵大树,无缘无故横着倒下给砸断了车辕不说。据说,以为是刺客,反应过激的青木公子还功力全开的从内而外将车厢震得连一块巴掌大的木板也难寻得。 巨大的声响终于唤醒了梦完周公不知已梦游至了何处的兰沁,她睁开眼反应了半响,瞅了瞅身侧也正看着她的南容无一,心安了几分。 听到马车外有动静,她爬在车窗上,掀了掀帘子。 一看那树就是给人用功力瞬间劈开的,周围没有别人,这一众有那功力的除了深不可测的青木公子还是深不可测的青木公子。 素和依诺站在连废柴都称不上的马车不远处,低着头。 兰沁想,正常来说,她应该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同往日般眼神加举动的向一侧月下仙姿态十足的青木公子寻找安慰才是正经,如今大好时机,她倒反常了! 而且,反常的厉害,仿佛青木公子是一个大瘟疫,纵然她离他已然不算近,反倒还是在害怕离他不够远似的。 “他们怎么了?”兰沁转头向南容无一。 南容无一又替兰沁把了把脉,并未说话,只是沾湿了帕子与她净面。 这几日,南容无一与她把脉的次数较之前更加频繁了,兰沁之前疑心,也自己与自己把过,但没看出什么。一两次之后,以为是南容无一小心,更何况,她本就懒,有南容无一在,她本就放心,便也再未上心。 更奇怪的是,马车碎裂不久,便有一队人马自后方扬尘而来,皆是素和之人。 素和依诺随着他们走的很干脆,更可以说,她走的很迫不及待。 那打头的人似乎还想来兰沁这一马车说些什么,然而却被青木公子给回绝了。 “素和依诺可是太性急,做了什么惹青木公子生气之事?”兰沁看向南容无一,这话说的连她自己也半信半疑。 “嗯,是在生气。”南容无一头也未抬,回答的相当敷衍。 兰沁此时若还看不出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有事儿瞒着自己,那她就并非一个“蠢”字可以形容了。 青木公子依旧是一副月下仙的姿态上了兰沁与南容无一的这辆马车,然而,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尊大神在闹脾气。 毕竟,是兰沁有小心思在先,她虽对于素和依诺与青木公子在那辆马车上发生了何事,很是心底雀跃不已,但到底不好问。 兰沁觉得,自己还从没这么憋过。 百无聊赖之后的兰沁终于抓着一个由“金屋”延伸向“金屋藏娇”机会,她怎会放过。 再说,那双盯着他们的眼睛,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奈何那人实在太沉得住气,走了这些天,她硬是安稳了一路。 兰沁几人甚至都调查出她出自苗疆,擅巫蛊之术,就是等不到其行动。 “你在让人搅动安阳这池水?”青木公子虽然态度很不好,但就盯着他们的那双眼睛一事到底给了兰沁回答,兰沁很是好脾气的顺着台阶就下。 青木公子知道啦兰沁问的是先前他回那张纸条时写的“捉襟见肘”四字,正好免去她追问巫蛊之事,便顺着接道,“安阳的金屋不仅能藏娇,还能藏牛鬼蛇神。” “你青木公子的确算得上一娇,”兰沁笑了笑,“不过,现在放出牛鬼蛇神,你就不怕没人镇得住,更添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怎么,还没进太子府的门,就开始担心那‘年少’了?”青木公子从不曾这般阴阳怪气的同兰沁讲过话,以至于兰沁一时有些愣住。 然而,兰沁也不过愣了一瞬,随即很是端庄闲雅,温柔浅浅的娇柔一笑,道,“是啊,兰沁担心的紧!”不过,那几个字却是咬着牙说出的,生生破坏了其中的情意缱绻。 可这依旧没挡住青木公子又开始不动声色的释放冷气,他们所坐这辆马车周围,别说人影半天没一个,就是飞禽走兽也一个赛一个的有眼色。 不仅青木公子,这次,连南容无一也将兰沁给屏蔽了。 都说女儿家心思难猜,在此时的兰沁看来,那都是骗人的,起码,一个方认识不久的素和依诺,就她一动眼神,兰沁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眼前这两位与她相处了已然几载甚至十几载的大老爷们儿,兰沁硬是没搞明白,他们这变脸跟翻书似的是在闹那出。 马车里空气实在太压抑,良好的教养让兰沁觉的,还是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省的给别人添堵,也给自己添堵。 “主子。”看兰沁扶着车门走出来,紫阳放慢了赶车速度。 “我出来透透气。”兰沁就着青阳扶她的胳膊坐在了紫阳一侧,看着青阳飞身上了旁边的备用马匹。 “外面风大,主子当心身子。”听着紫阳关切的话语,兰沁心里舒坦了一大截,还是自家护卫好啊! 然而在看见紫阳往日那俊逸的脸,如今依旧伤痕累累时,兰沁面上刚浮现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紫阳向来知道自家主子自小便喜欢漂亮东西,以为自己碍了她的眼,眸色暗了暗,不动声色的将一侧头发拉下,挡住了侧脸。 兰沁只是心疼,当日崖下满是乱石,紫阳奋不顾身冲下去垫在了她身下,才导致她伤的没那么重,可紫阳一张脸到底给毁了,而且还是因为她。 感觉脸侧的头发被拨在了脑后,并被一根发带绑了起来,紫阳侧首望了眼兰沁,听着她道,“无一公子说,你脸上的伤痕会好,但终究会留下印记。但是你放心,印记会很淡。” “嗯。”对于一路跟着兰沁出生入死的紫阳来说,当日他被钟离穆彦选来作为兰沁暗卫时,就算为她死,他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更别说毁了容貌。 如今他这般在意,不过是因为兰沁从不当他们是下人,故而心里生出了温度,才会担心兰沁会不喜。 只听见兰沁又道,“本来,我想着凤颜c凤染与你跟青阳相处的时间也久了,以后彼此相互伴着也好,却不想凤染那丫头与柳青峰生了情意。 凤颜虽不说,但我看得明白,她一颗心也留在了北郡。 虽说我更向着你和青阳些,但到底也不能棒打鸳鸯,这不仅与凤染c凤染不好,与你和青阳也成了强扭的瓜。” “属下并无此心,”紫阳转向兰沁。 “凤颜c凤染模样好,性子也不差,你与青阳莫非已有喜欢的女子?”兰沁望了眼青阳,又望了眼紫阳,“如果人家姑娘也愿意,说出来,我一定成全你们?” “属下没有。”青阳急急道。 这次紫阳没出声,见兰沁一直望着他,他侧目望了眼马背上的青阳,然后对着兰沁道,“属下不喜欢女子!” “不喜欢女子!”兰沁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句自己的属下实在坦率,还是稍微劝一劝这好男风终究是苦海,要被人指脊梁骨,甚是不易,趁早回头是岸。 她在青阳与紫阳身上流连半日,紫阳一脸坦率,青阳开始时很是看了眼紫阳,而后便将脸侧向了一边。 大启南风盛行,兰沁不是不知,但从不曾料到,这般事情有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 两人都是自己的得力之人,若说是下属,其实兰沁待他们像患难与共的朋友更多一些,况且要在一起也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事,兰沁纠结着纠结着,便也没那么纠结了。 “我想着此次回安阳,定是危难重重,最是放下不下的便是你们陪我走来的这一众。能安置妥当凤颜c凤染,也不负她们服侍我一场。 本想着你与青阳好几次死里逃生,若能在这之前也将你们终身之事了了,便也是好的。 如今,既然你们自己已然有所决定,想在一起便在一起吧!”兰沁这话说的情真意切。 兰沁曾在代北时问起青阳c紫阳有无心悦的女子之时,青阳与紫阳便知兰沁所想。 可,于他们而言,此生跟在兰沁身边,便已是最大所愿,故而,紫阳说自己不喜欢女子,还有意无意望了眼青阳时,青阳明知被拉下了水,却还是默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英雄薄情 这风云莫测的世间永远没有定局。 你原本以为的那些板上钉钉之事,最后竟是污蔑了那一枚枚钉子。 草木色枯,山河皆肃,这个冬日不仅比往年冷冽的让人难捱,且已是二月天了,却丝毫没有大地回春的迹象。 京都安阳的消息仍旧不间断的传来。 比如,安阳公主给季明帝又送去了几名舞姬,个个属生在季明帝心口上类型。 比如,季明帝对安阳公主荣宠无限,效仿前朝,公然准允公主养面首不说,还为安阳公主面首亲自赐封。 比如,太子季弘突患疾,季明帝怜其身弱,命其在府中专心养病,朝中事宜,暂由二皇子c三皇子c五皇子共同协理。 比如,二皇子季括c三皇子季鑫c五皇子季椿将同一日迎娶正妃。 比如,元太尉之女嫁四皇子季桓不成,转身成了四皇子他爹,即季明帝的枕边人,四皇子季桓的庶母。 再比如 虽看着都是些很平常的东西,然而事出在皇家,让人看到的内容却远不止于表面。 太子季弘患没患疾,兰沁不知,但兰沁明白,他出事儿了。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至于青木公子回给安阳的“捉襟见肘”四字,以青木公子平日里的行事手段,远远不会仅仅只是将三位皇子放在朝堂的明面上牵扯着这么温和。 季明帝虽然荒唐,但并非无能。 这么多年他能将几个野心勃勃的儿子玩弄于鼓掌,并非那几位皇子才弱智乏,而是他确实手段高他们一筹。 太子季弘背后的势力有多少,或许季明帝并不清楚,也正因为他的不清楚,才不敢将这位先王亲封的太子殿下想打压便明目张胆的打压。 可是,他仍旧还是在试探着一点点卸去太子季弘的臂膀。 兰沁明白,自己这一助力是季明帝后来加给季弘的,如今季明帝既然有心砍了他的枝丫,那么,对于季明帝来说,要么兰沁识趣点儿乖乖为他所用,要么他就算明面儿上不能轻易去动,暗地里可使的手段并不少。 再说的具体点儿,兰沁如今的处境并不能好到哪里去。 因为,季明帝他自己也清楚,兰沁背后的六大族及北郡王府势力并不屑于配合他玩那些阴谋诡谲之术。 季明帝先前一心让兰沁成为太子妃,是为了对付六大族。 而今,他又开始怀疑太子季弘,六大族与他的矛盾,便完全可以靠在皇权之后。 这般的纷纷扰扰,兰沁当初虽选择踏进来,但到底骨子里面是极其厌烦的。 她自小长在清雅的青台峰,长在淡漠的毒医谷,长在文人风骨气息浓郁的代北。 故此,就算有家仇,这么多年她仍旧不能狠厉到底。一路走得坎坎坷坷,跌跌撞撞,犹豫不决。 她放不下仇恨,她又厌倦仇恨。 她逼着自己决绝,却又做不到真的决绝。 她害怕伤害别人,却又贪恋温度。 雪崖一事,她心生重生之意。 素和荣景曾向着南容无一说,“她看上去,与以往不同了。” 南容无一望着远处兰沁半响,答曰:“以前,她之所以沉溺于过去,是因为她对死的意志大于求生。 而今,对于生存,她生了念想。 这一次,不是别人强加于她,而是,她自己从心底将那念想生了出来。” 可人生这条路,一时生出什么念想来,并不那么重要。 因为,这路上的土壤并非什么念想都能任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那点儿念想算什么,说不定哪天被摧毁的连渣滓也不剩了。 许是钟离穆轩到底比兰沁明白,雪崖后不久,看过代北他们一曾住过的后山,在已然荒芜的大哥昔日那座院落,他对着兰沁说,“守护我的光没了” 这句话,他是看着兰沁说出了,眼睛里面满是期许,是兰沁不曾在他眼里见过的期许。 “那我便化作光守护你!”兰沁轻轻环揉了揉他的发,不想他看起来那么孤寂。 她最怕他孤寂的模样,最怕他偶尔流露出脆弱,那些东西总让她心疼。 钟离穆轩目的达到了,他就是想让兰沁将心底这好不容易重生的念头保持的长久些,哪怕是为了他。 对此,他从不否认他是卑鄙的。 不是兰沁看不破他的把戏,是兰沁愿意纵容着他。 因为兰沁明白,对于钟离一族,钟离穆轩扛起的将永远是责任。约束他的人有之,恐怕连他自己也要约束他自己,可愿意纵容着他的人终究只有她了。 其实他们活的太过不纯粹,所以总是负累不堪。 想要的不敢明目张胆的要,想舍的不敢明目张胆的舍。 懦弱的让人忍不住怒其不争。 一路向安阳,路上的流民似乎从不曾断过。 兰沁望着他们,明白她心底所期待的江山如画越来越遥不可及。 可到底,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一种让人备觉无力的无能为力。 “兰沁听说,安阳城从年前就已然很热闹了,六安,乌狄,炎戎齐聚。”兰沁放下马车帘子。 “嗯,还有庆国。”青木公子似笑非笑看了眼兰沁。 兰沁不知为何,总觉得青木公子这段时日隐藏着很大的火气。 庆国来的梦亦凡,也就是方寻回不久的庆国太子殿下的胞弟梦王爷。 尽管曾经的梦亦凡与兰沁交情匪浅。 但时移,事易。 如今,兰沁并不能确定,梦亦凡是为庆国而来,还是真如他所说,先去安阳替她探探局。 毕竟,利益二字向来罪孽深重,兰沁并不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一份儿私交重过两国之间的利益。 果不其然,季明帝终究还是将手伸向了兰沁。 愈是靠近安阳,刺客愈是来的频繁,就连每回来的刺客质量也一次比一次考究。 季明帝给青木公子送来密旨,他到没让青木公子监守自盗,亲自下手动兰沁,而是让他带着兰沁与其余六族人分开行走。 这也不过是,他到底明白六大族的能耐,不能让这位大名鼎鼎的青木国师折在这里,他需要他。 而这次赶往安阳的人中,多数是六大族将参与到这场皇权之争所选用的一些公子等族内之人。安阳方面绝不会有胆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将手伸向他们的。 可无论如何,兰沁与青木公子c南容无一是用不着出手的。 来的人往往是还没有靠近,便已然没了命。 安阳方面像一个顽劣的孩童,对于派来刺客这件事执着的让人从一开始的生气,到后来的烦不胜烦,再到如今的习以为常。 突然,被一群流民追的一女子摔倒在兰沁一行马车不远处。 明处,马车周围有北郡派来的守卫,那些流民望着这些兵士,到底不敢上前。 兰沁揭开车帘看了看,兴致缺缺,觉着这女子实在没有新意,别说新意,甚至连用心都谈不上,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却被几个流民追的一屁股摔倒在地。 然而,当兰沁看见她粗布衣衫下若隐若现的打扮时,到底叫停了马车,她是苗疆人,那双跟了他们许久的眼睛。 “要让她知道?”南容无一望向与自己对弈的青木国师。 “你有解开的办法?”青木公子手中的白子突然化作了粉末。 南容无一知道,眼前的男子已经忍了很久了,但此次到底无法,他停了对弈,向青木公子问道,“真的死了?” “嗯,拿到东西时,就杀了。” “素和皇后就不怕,沁儿不愿意,反而害死自己的儿子?” “她小时候在素和皇后膝下待过几年,素和皇后了解她的性子,”青木公子向着南容无一嗤笑一声,勾着唇,一双银眸中冷色溶溶,“你何故装作不在意?” 是了,青木公子是知道的,无论眼前这位南容神医表现的多冷漠,他对兰沁的爱意一点儿不比他少。就算当日兰沁身中情毒,意识全无,折腾的他泄了身,身为方中过春药不久的正常男子,他南容无一到底也没舍得“顺势而为,”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真正变作自己的。 “无一一开始,就并非她所愿,”南容无一望了眼青木公子,边收一颗颗棋子,边道,“当年那一夜,几大族遇难,我并未在其中。 以为她身死,以为此生再无可能见到,是无一此生噩耗。 从宫家那夜出动救人之人口中,无一得知,其他族也在做同样事情。 所以无一才出现在了那青台峰下的谷里,得知她还活着。” “如此便好?”青木公子似乎有些不信南容无一的话。 若能更好,如此怎会便好。 南容无一的手顿了顿,“对无一而言,她活着便好,看得见便好,守住便好!” “青木若想要,定要得到!”青木公子的言语中是沉沉的不容置疑。 “她看似活的随性,实则一行一止皆被她所顾虑之物束缚。她虽也心悦无一,但终究不是真正的男女之爱,无一清楚,她也清楚。”南容无一看向青木公子,“若你没有出现,最后得到她的定会是我。可你出现了,我怎忍她再少去心中快活。” 这是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第一次正面谈及兰沁之事。 这般的感情,青木公子是了解的。 他曾也这般过。 钟离穆彦为了兰沁入毒医谷,让他跟宫家女儿定亲,其实并非只是为此。 因为,钟离穆彦更明白,他们自小教养兰沁,并非仅当妹妹,更何况,他们足足打了兰沁六七岁,世家子心智本就不比寻常家孩子单纯。 纵然,兰沁不知道这一切,纵然兰沁只当他们是兄长。 可那又如何,钟离穆彦敢给兰沁最好的,敢把兰沁宠到心尖儿上,敢为了她连自己这位亲弟弟也算计。 这一切,青木公子并非不知,不过当时也同南容无一一般的想法,甘愿就那么守着罢了。 天地间迷迷茫茫一片。 谁也搞不懂是何故,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终究都错位了。 兰沁极是热心肠的蹲身在那摔倒在地,还害怕的瑟瑟发抖的女子旁,温言温语了一番。 后,向着身后的尘潋道,“她的胳膊流血了,你给她包扎一下。” 那女子似是感激极了,一把抓住兰沁手臂,轻晃着只道谢谢。 兰沁感觉到了,她是在探她的脉,且探完之后,眼里还出现一抹了然和奸计得逞的痛快,只不过那抹痛快中含有一丝阴鸷。 显然,尘潋也发现此女子并不正常,但看见兰沁眼色,终究戒备十足的替她包扎起了伤口。 悄然转身,兰沁也为自己探了探脉,突然,她顿了脚步。 以往没发现,如今一探,她的体内果然有东西,而且这东西已然不是一朝一夕间才有的。以往她没能发现,只能说,那东西如今已经长到了让她发现的地步。 听到脚步声,兰沁抬起头,看向一前一后走来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她想,他们大概是知道的吧! 为何不告诉她? 为何呢? 兰沁突然扬起笑脸,看了眼身后,又看了眼他们道,“两位是来英雄救美的?” “男子比女子薄情。”两位公子很是风度翩翩的站在了一侧。 看来,他们是记着她当日说完金屋藏娇这一典故后,发出的那句感慨啊! “何止薄情,简直小肚鸡肠!”兰沁望着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也只是幽幽在心里叹了叹。 因为兰沁知道,倘若今日她将这话说出来,指不定哪日,又会被他们拿来堵她。 不过,看样子,他们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这般兰沁便放心了。 要知道,倘若他们要杀人灭口,就算这般光天化日,他们也绝对做得出。 “要不要给兰沁说点儿什么啊!”兰沁待尘潋替那女子包扎好伤口,蹲身问的很是温和。 “小女子前往安阳探亲,路遇流民,多谢小姐出手相救。”那女子一板一眼的道,明明她已然从兰沁的笑容中看出,人家问的并非这些。 许是路途太过无聊,兰沁玩性大起。 似是觉得蹲身时间太久不大舒服,扶着那女子起身道,“不知姑娘打算如何谢?” 那女子似乎没有料到,眼前女子会来此一句,惊愕了一响,道,“小姐想让小女子如何报答?小女子但凭吩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身中情蛊 “原来姑娘不是诚心要报答兰沁的啊?”兰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那双看向那女子的沉澈潋滟的双眸里,却满是戏谑。 那女子潋目转了转眼珠,她演如此一出戏,本来只不过是想亲自确认一番这情蛊的去向。 至于替巫女报仇一事,相比于亲自来为,她更愿意借刀杀人。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谁知眼前这女子不按常理出牌,倒缠的她不好就此离去。 “如果小姐不弃,小女子愿意随身伺候小姐。” 我一个陌生女子,看你敢应下。那女子看得出,兰沁并非什么都不懂c且又同情心泛滥的一般娇小姐。她似乎笃定了兰沁定不会带她在身边。 兰沁当然不会带她在身边,一则她本就不是什么心慈到会随便收留人的好心人,这女子心思不纯,对她想要的回答绕道儿走,她不过一时兴起玩玩儿。 二则,就算她再如何想知道她的目的,也不会留她在身边,反正可用的手段多得是。兰沁知道巫蛊之术,但并不十分熟悉,她可不愿再给自己招一个麻烦。 “伺候就不用了,”兰沁后退了一步,面含浅笑道。 “果然!”那女子心里暗暗得意,预备告别。却听兰沁又道,“姑娘说一说兰沁想知道的就行。” 了解兰沁的都明白,她那点儿耐心向来少的可怜,就算是先前因为无聊想玩玩儿,但终究,她感兴趣的到底并非跟人玩儿心机。 与其说不感兴趣,倒不如说她很是厌倦。 “小女子不知姑娘想知道什么,还请姑娘明示!”那女子咬了咬唇,微微低头,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兰沁能感觉到周围还有别的人,眼前女子怕正是装给他们看的。 “你装,我也装,难不成只有你会装。”兰沁面上笑意温柔,然而说话的语气却威胁味儿十足,“兰沁其实很擅长下毒,姑娘要不先看看你的手指?” 那姑娘连忙看向自己的手指,已然长满红色的痱子,而且还在不断向着手掌蔓延。她惊诧而又愤恨的看向兰沁,低声吼道,“你们这里的人果然都歹毒!” “是吗?”兰沁很无辜,很认真的侧首微微思索着这一问题。 风里带着些寒意,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面前已然搭起一堆火,火上架着青木公子的随从木一方拿来的水壶。 尘潋给兰沁披了件披风,又悄然退至一侧。 在外面,兰沁与青木公子以及南容无一之间的相处已然没有往日那般随性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眼睛。 “你给我解药。”那女子在自己的脉搏上探了良久,似是丝毫没有头绪,她看着兰沁眼里是直白的愤色,之前刻意装出的谦恭消失的一丝也无了。 “去那边坐坐。”兰沁说完便向着火堆旁走去。 那女子看着兰沁的背影,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你中了蛊。”半天,那女子吐出四个字。 “兰沁还不知姑娘贵姓。”兰沁拿起一根长长的木枝,逗弄着火苗玩儿。 那女子抬眸看着兰沁,眼前女子虽以纱覆面,可自始至终给她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仰视。 她早已听闻,这位太子妃何等绝色,虽说跟了一路,她从不曾看不见她那张脸。 然而,仅是通身气派,便不由让她震撼:人世间怎会有如此女子! 她的眼神里突然露出一抹同情色,可她在下一秒看见自己通红且又肥硕的手时,那抹同情色堪堪变成了愤色。 蛊惑之术,相比于眼前女子,定然是她最擅长的,可她竟然被蛊惑了,她真是疯了。 兰沁见她突然自己敲了敲头,定定的望了一眼她。那女子从兰沁毫不掩饰的的眼神里看明白了,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阿朵那!”阿朵那语气很冲,说完就扭头。 其实,轻易被蛊惑一事,实在怪不得阿朵那。 兰沁自小似乎便有这般潜质,无论她做了多不可原谅之事,但凡你心存点儿良善,看着她时,定会一腔怒火不知不觉给消散的无影无踪。 兰沁见她只说了名字,便自顾自闹别扭去了,以为她相当介怀自己与她下药一事。 可人兰沁不解怀啊,不止不解怀,还笑的很开怀,因为,相比于只会玩阴的,眼前这女子兰沁的确不厌。 “想要解药?” 阿朵那看着眼前眉眼含笑的女子,明白她言语里的潜台词,那就是先回答她想听的。 “你中的是情蛊。”那女子看了眼兰沁。 “情蛊?”兰沁在书本上看过,但情蛊因制作材质不同,也分很多种。 看了看对面始终无异色的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兰沁明白他们早已知道。 不知为何,她突然倍觉无趣,百无聊赖的又开始边逗弄火苗,边向一旁的阿朵那道,“前因后果。” “我师父,也就是我族巫女,她为了成为圣女,投靠了皇族一位大人物。” “大人物?”兰沁看着火苗。 “原先在安阳城五皇子府内,听说是先二皇子。我族圣女推选在即,几个月前我师父去见他,却听说他已然在皇宫中。师父信不过别人,就去皇宫找他,谁知早已被宫中之人设下暗网,擒了我师父。 并让我师父按她说的做出了这情蛊。 本以为,师父并不知对方是谁,给了这情蛊,便可以全身而退,岂不料,药做出后,那背后之人亲自来取,参与这件事的整屋子人无一活口。 师父死后,我一直顺着情蛊的去向查寻,但也只知道,这情蛊下给了谁,至于是谁做的,并不知晓。” “你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谁?”兰沁转头向阿朵那。 “不知道。” “那你为何探到我中蛊后,表情里满是畅快。” 阿朵那怯怯的看了眼兰沁,道,“我师父自小对我虽说非打即骂,但仍旧是我师父。如今她死了,作为徒弟,我本该为她报仇。 可她在族内时,到底作恶多端,我如今不便出手。” “所以,你对于寻到了替你复仇的我这把刀很满意,所以畅快?”兰沁的语气中毫无起伏,让人感受不到她的情绪。 “你们这里的事太过复杂,可我知道,你并非等闲之辈,中情蛊的另一人也非等闲之辈,总有一日,我师父的仇一定可以得报。” “你师父死了,你们族内还有谁有资格成为圣女?”兰沁突然弯了弯眉眼。 兰沁见阿朵那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戒备,收回目光,道,“是你吧?” “”阿朵那盯着兰沁。 “别在意,我只是瞎猜! 你说起你师父的时候,惧意大过恨意,恨意大过感激。”兰沁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不会真心实意想要为她复仇,可是你一路到这里,且与我接触时,大多时候都在装。 所以说,这一切,你多是在做给别人看。 方才我让你来着火堆旁,这四周都是我们的人,戒备森严,所以你才卸了伪装。” “这与我是最有可能成为族内圣女一事,有何联系?” “没有,”兰沁转头向阿朵那,“所以说是猜的啊,如今看来,猜对了!” “你们这里的人果然狡猾,”阿朵那突然整个人变得平和起来,“说了其他看似相关,却终究无关紧要的,不过是为了得到想要的结论。” “过奖,成为圣女那么好?”兰沁说的有些无所谓。 “我族以圣女为尊,我出生低微,唯有巫术天资甚佳。可就算如此,也足以让我阿朵那有资格成为那人上人!” “然后呢?” 听到兰沁不咸不淡是一句,阿朵那仿若看怪物似的看向兰沁,“是人,便要成为这人上人,何需然后?” “哦,”兰沁从不曾有这般野心,她理解不了,也可以说,她要的东西向来简单,却是简单的她得到不到,“兰沁还有几个问题。” 看来兰沁对这些所谓权势兴致缺缺是真,阿朵那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到底停了下语,道,“你问?” “这情蛊被下给了几个人?” “两个。” “还有一个谁?” “太子殿下。”阿朵那偷偷看了眼兰沁,却见兰沁只是顿了一瞬。 “要不要给兰沁解释一解释这是何种情蛊?”兰沁语气委婉,可阿朵那明白,她的回答只能是“要。” “这是我族情蛊里,最良善的一种。” “良善?”兰沁转眸。 “只要中蛊之人经过洞房花烛夜,便可以解,且一定会一举得了子嗣,”阿朵那看兰沁周身氛围不太对,接着道,“放心,子嗣不会受任何印象。” “所以最良善。”半响,兰沁终于开了口,阿朵那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颤抖。她更加确信了,这位被受封的名动天下的太子妃与当朝太子之间一定有问题。全然不是外人所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那般美好。 “别的情蛊,定是让双方至死方休的。”阿朵那解释。 “这么说来,还真挺良善。”已然恢复了先前的语气,面上的表情也一如往前。似乎方才那一瞬的变化,只是阿朵那的错觉。 “若不解呢?”一瞬安静后,兰沁看向阿朵那。 “此蛊长成之日,若不解,两人均会七窍流血而亡。” “这死法一点儿也不好看,”兰沁自言自语毕,抬眸向对面的青木公子,问的随意,“她说的可是真的?” “嗯。”青木公子盯着兰沁望了许久,嘴角仍旧勾着抹笑。 兰沁起身,准备回马车,却见阿朵那还坐在一旁,开口道,“你不去当圣女了?” 周操的氛围让阿史那觉得自己再多待一刻,都会小命不保,她倒是想走啊,可是解药呢? 阿朵那看了眼自己的手,再抬头看向兰沁,目光灼灼,“你说了给我解药的!” “你出自苗疆,听说那里毒草毒虫数不胜数,你都要当圣女了,这点儿毒解不了?”阿朵那觉得,这位之前还算温和的女子,此刻就差咄咄逼人的向她直接道,“你真无用了!” “废话,我若懂怎么解,不趁早逃走,待在这里等宰啊!”若是在别人面前,阿朵那觉得自己早已不知让对方生不如死好几回了。可眼前女子,她直觉一丝一毫她都动不得。 憋着一口下不去,又不敢上来的气,站起身,让自己尽量有气势些,“当圣女不一定要懂毒?” “哦,是吗?”兰沁仿若刚才才知晓,抬眸向阿朵那道,“长几日就好了?” “长几日?”还不到一个时辰,这痱子已经从手指长到了肩膀,若长几日,阿朵那想想自己到时的模样就直哆嗦,向着已然转身离开的兰沁大声道,“你说过给我解药的?” “她连回头都那么美!”阿朵那望着站定后回首的兰沁,突然一愣,直到看到那女子眸中戏谑的笑意,才回过神,用力甩了甩头,暗骂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不是给你说了解法吗?”兰沁看着赶上前的阿朵那道。 “长几日?”阿朵那将手放在兰沁眼前,面上满是疑色。 “长几日。”兰沁言语平稳。 “到时,我是什么样?” “不会上脸,姑娘家嘛,伤了容貌总不好!”兰沁说的极是善良。 阿朵那实在不知自己胸中的这口气该上还是该下,定定的望着兰沁施施然转身离去。 “哦,忘了问你,你师父给了那位大人物什么东西?”兰沁去而复返,跟着兰沁已久的一众暗卫明显感觉到自家主子看似与往常无异,其实从方才起,便恍惚的紧。 “一种让人神智失控的蛊。”阿朵那不想回答,但看了看四周,终究还是识时务的答了。 “神智失控?”兰沁望向阿朵那,“可是乱人心志?” “是,那种蛊以人血喂养百日,种入对方体内,长成后,以血喂养者无论问什么问题,对方都会如实回答。” “如实回答,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你们族内的蛊都这么纯善?”兰沁微微蹙了蹙眉。 “是人,总有不想别人知道之事。”阿朵那侧了侧首。 “这倒也是,”兰沁看着阿朵那,“再待一会儿,兰沁不确定阿朵那小姐还能走得了!” 有人向这里赶来,且不在少数,阿朵那潋了潋神,感知了下,看了看自己长满痱子的双手,再抬眸看了眼似笑非笑的兰沁,跺了跺脚,立马转身离开。 那离开的背影,仓皇的,仿若正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撵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母为子计 人心难测,炎凉了世态。 看透了人心,自个儿的心便也凉透了。 可我们大多时候,并非输给了人心难测,而是败给了人心易变。 宫苑深深,重门几许。 一轮明月划过重楼,如常挂在延华宫那飞亭一角。 庭中碧水泛着银光,将那一座座华丽的楼阁环绕,远远望去,仿若那楼阁生在水里。 这座殿是这威严宫廷中最繁华一处。 景武帝季明登基之初,专为其后素和静宜修建而成。 也因此,这对帝王帝后不知被多少笔墨渲染的大有天上地下仅此一对之势。 可无论是地铺白玉,內镶金珠,凿地成莲。 还是檀木做梁,水晶为壁,珍珠为帘。 再华丽的颜色,终掩不住真相的苍白,甚至面目全非。 百般阴谋,千般手段,季明帝终于得偿所愿。 百般温存,千般缱绻,素和皇后终于解开心结。 纸火相融,一朝事发,微波粼粼的江面之下唯余恨意滔天,誓死方休。 四十几岁的人了,素和皇后保养的仍旧让宫中新晋的一众莺莺燕燕相形见绌。 她是一国之母,她有身为一国之君的季明帝几十年如一日从不曾淡去的夫妻情意。 她有无上尊荣,她亦有无限荣宠。 可夜深人静之时,她眼里有的不过是深深的悲凉与不甘。 这份儿悲凉深沉的c深沉的似乎渗入了这殿中一草一木,一件一物,甚至是每一丝空气中。 卸去凤冠朱钗,卸下环佩铃铛,她不过是一个失意的女子。 陆嬷嬷将素和皇后那云鬓长发一丝丝打理的纤毫不乱,看着这个她自小带大的高贵女子如今如此模样,到底心疼。 “时辰不早了,老奴服侍小姐歇着吧!” 对,称呼的是小姐。 素和静宜自从知她走到如今这一步,全部都是季明帝算计的结果后,在非必要的场合,她极是厌恶别人称她为娘娘。 不知哪里吹进一丝风,将殿中香炉里冉冉上升的烟气撩拨的换了方向。 “你先下去吧。”素和静宜起身,落坐在榻上,为自己斟了杯茶。 陆嬷嬷躬身告退,同几位侍女于屋外守着。 微雨点点,落入碧塘,泛起一圈圈涟漪,那轮明月仍旧挂在中空,睹着人间悲欢。 “你最喜欢的花茶。”素和皇后似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殿中安静极了,茶香浅浅,让空气里多了些生的气息。 “啪”的一声,一把剑被扔在了小小的炕桌上,震得杯中茶水溅起碧色水珠。 毫不遮掩的动静引得屋外守门的几位护卫c侍女转眸看向陆嬷嬷,似乎是在等待吩咐。 然而陆嬷嬷始终望着院中碧塘,似乎并未听到屋内动静。 “这么多年了,嫣儿还是这般脾气。”素和皇后的言语中带着些笑意,又带着无奈,更带着些怅然。 “大姐,倒是变得挺多。”声音里透着干练c飒爽。 不错,来人便是素和皇后的三妹,宁王妃素和静嫣。 素和皇后抬眸看着素和静嫣良久,眼里是浓浓的思恋与怀念。 眼前此人再如何,也是她素和静嫣的大姐,是那个少时,无论她怎么闯祸,都会在父母面前替她兜着的大姐。 昔年光景历历在目,那般鸟语花香,那般明媚晴朗,谁料今时,唯余萧索满目。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素和静嫣潋目端起茶杯,碧绿色茶水映的她心思愈加烦乱。 来时,那满腔的愤怒,如今散化成各色情绪,反教她不知如何发作的出。 倒是素和皇后,仍旧贵不可言,仍旧气定神闲。 素和静嫣似乎已然平复下来,玉手支着侧脸,轻声道,“当年,我与二姐一个入了宁王府,一个入了钟离府,大姐虽中途发生变故,终究揭开心结。 嫣儿以为,我们三姐妹昔年所求此生愿得一人,白首不离之愿终于被善待。 可谁知,曾以为的结局,却仅是开始。 到底,我们都不曾被善待。” “嫣儿,如今过的不好吗?”素和皇后看着素和静嫣,面上仍旧是长姐的慈爱模样。 “二姐走了,大姐如今这幅模样,”素和静嫣突然抬起头,她似是很激动,连带着声音也高了几分,“大姐怎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我变成怎样了?”素和皇后本想摸摸腕上玉镯,却突然记起,那玉镯她给了兰沁。 素和皇后很清楚,素和静嫣今晚来此所为何事。 或许她错了,她不是一开始便想要那么做的,至少,在惠长公主府遇见兰沁时,她给她玉镯,真的只是因为怜爱。 她千方百计将她指给太子季弘,也是想要护住兰沁,不让她被安阳的这泥潭吞噬。 可,后来呢? 她就算再疼惜兰沁,终究,季弘才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与他所爱之人唯一的血脉。 两厢较者,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牺牲兰沁。 她不后悔。 “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绝情寡义。”素和静嫣看着素和皇后一字一顿道。 “说完了?”素和皇后并不为所动,只是理着衣袖。 这般风轻云淡,更是激怒了素和静嫣,只见她起身居高临下盯着素和皇后,“你此生求而不得,最是清楚求而不得是何种滋味。 而今,却用季明当年毁掉你的手法,来毁掉沁儿。 你明明知道,沁儿她既然选择了进太子府,就一定会帮太子。 可你更清楚,沁儿只是帮太子,只是在了却当年恩怨,她并无心太子。 你明明调查的一清二楚,却给她与太子下情蛊,就算她性命已无几日,你到底还是不放过她。 难道只有她留给太子子嗣,才能救他吗?” 哀莫大于心死,素和皇后的心大概已然枯了吧,枯的只留下一丝执念,所以百般含荆带棘言语才能与她毫无触动。 “是他所愿。”素和皇后抬头。 “他?先太子季昭?” “是,他曾说,大启江山当要盛世繁华,万代千秋,”素和皇后的声音突然执拗的像个孩子,“我想了这么多年,只想起他这一个愿望。 既然他想要,我总要为他做点儿什么的。” 素和静嫣看着素和静宜,那个曾经温柔娴雅,善良温婉的大姐似乎不见了,眼前的女人完全是个疯子。 就算任性如她素和静嫣,行事之前,也总要考虑自己身后的素和一族利益。 哪怕宁王季权是她的丈夫,是她所爱之人,她到底始终需要明白,素和与季氏有不同的立场。 素和静宜身处皇权已久,她看的比她更透彻。兰沁并非仅是宁王府的郡主,她身后牵着六大族,牵着与皇族关系极是微妙的六大族,她怎么敢轻易在她身上下手。 “沁儿只是一个女子,大启的盛世繁华,你当真如此高看她?”素和静嫣言语中已然仅有疲惫。 “她若仅是嫁给弘儿,身后虽牵着六大族,就算能助弘儿走出危局,得到大启江山。可六大族与季氏皇族的关系终究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改变。 仍旧不知需要多少了十年,甚至百年。 可谁知,这几个十年,百年到底会有怎样的变故。 我需要更有效的办法。” “这于让沁儿有太子的子嗣有何关系?”素和静嫣明白了,素和静宜并没有疯,她只是比自己活的残酷c现实了些。 “兰沁身后牵的六大族,皆是领导六大族走向之人。 凤祁一族的凤祁文熠,凤祁文渊c凤祁文成,甚至有凤祁文宵,是将来的凤祁族长,几位长老。 钟离一族不必说。 素和一族,容青不日怕是便要被接回成为素和少族长。 宫家,宫无凌,南容无一,就算南容无一不会回宫家,宫无凌也将是宫家族长。 即使是看似最无交际的湛灌与空桐一族,那湛灌曜玉,湛凌玉,空桐濯雅,空桐濯逸,还有雪崖一事,最先派人清理江湖势力的空桐濯印。 于这些人而言,兰沁何尝不是他们心中埋藏的那丝执念。” 素和静宜看了眼窗外月光,“兰沁若会长久活下去,或许不会有这般作用,可她,终究是要死的。 弘儿登基,兰沁留下的子嗣封为太子。 这是兰沁留在这人世间唯一的血。 弘儿定会是位明君,加之六大族对下任太子的那微妙的牵连,何愁不会事半功倍。” “你以为六大族会如此感情用事?”素和静宜从不知,静守延华宫的素和静宜知道的竟然这般多。 虽说她是在问素和静宜,但这些年素和静宜所说那些人对兰沁有心无心明里暗里相助,到底让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兰沁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会的。 一则,六大族与季氏皇族这般长久的僵持下去,对谁都不好,六大族需要这样一个机会,需要一个让他们愿意放下心中芥蒂接受的皇族之人。 二则,人都是感情动物,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放不下。更何况是兰沁这般被钟离大公子用术法诅咒了的女子。” 诅咒! 的确,兰沁是被钟离大公子动用钟离家秘术诅咒了的人。 “你怎么知道?”知道此事的人,除了钟离夫妇与钟离穆彦还有钟离几位施法的长老,本该再无人只晓的。 就是作为兰沁生母的素和静嫣,也是误打误撞去看兰沁时,悄然发现的,因为,那时,那术法还未完全融入兰沁体内。 更何况,钟离家是六大族最神秘的一族,他到底有何本领,似乎并无人能全知,就算是钟离族人,怕也未必清楚。 “钟离穆彦为了让兰沁能活下去,且好好的活下去,可谓是用尽了心机,做足了功夫,”素和皇后又在桌边坐了下来,“可他更明白,兰沁是一个人,是他钟离穆彦一手教养的女子,他怕是比了解他自己还要了解兰沁。 兰沁不同于别的闺阁女儿,她性子跳脱,比常人更加不易掌控。 哪怕是他最擅长御人的钟离穆彦,也到底对着女子无可奈何。 不,更明确地说,他纵着她惯了,哪怕知道自己有一天要身死,也还是想要有人纵着她。 所以他才决定给她施了这咒术。 一种能蛊惑人心的咒术。 只可惜的是,任何咒术皆有解法。 那解法,同时也是它的软肋。” “你知道是什么?” “这咒本就出自纯善,只要兰沁以善念相待,这咒便会引发,对方必会以数倍善念回报。 显然,钟离那位有旷世之才的大公子是清楚的,兰沁她到底心慈,才以此咒相加。 可,这世间事,皆有正反两面,她的善念会为她带来好处,也总会为她带来不好处。” “所以你利用了她的良善?”素和静嫣对身为大姐的素和静宜最失望的便是这点。 “对,眼前大启何种状况,她看的明白。六大族何种状况,她更看得明白。 也正因为当初钟离家对她的好,凡是对钟离家好,凡是对她那位宝贝弟弟钟离少族长好的,凡是能弥补钟离夫妇及两位公子的事,她都会去做。 也正是因此,参与当年七月之祸的几位朝臣才会被她,被他们以极为理智的肃清朝中势力的手段来除掉,而非大开杀戒。 对于季明,他们始终未动手,不过也是为了大启大局。 在现今局势下,弘儿是作为大启将来人主最好的人选,哪怕她有多不愿,也不会见死不救。”素和静宜说的甚是笃定。 素和静嫣面带嘲讽,接道,“说到底,就是兰沁背后势力太大,就算从六大族的角度考虑,他们对于兰沁能诞下将来的太子殿下,是最容易接受的了? 牺牲一个兰沁,换的大局,果然好盘算。” 素和静宜并未说话,只是转头向殿内冉冉上升的烟熏。 素和静嫣知道,此时说再多的话,都已无力,甚至连她自己也已然在心底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她经历过在先皇手中最繁华的大启,也经历过让六大族失望透顶,给她带来无尽悲哀的大启。 她亦非寻常家女儿,她是跟着父亲素和孝儒揽过群书,懂得权谋的素和静嫣。 她也渴望有人能让大启盛世繁华。 “到底沁儿只是一个女子,如当年的你我一般,有心悦欲相守之人,到底我是她的生母,到底你是她的姑母,她小时也曾绕你膝下,得你百般宠爱 你怎么这么狠心,我们怎么这么狠心!” 素和静嫣提起剑,喃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叛逃之人 风席卷着地面,将她雪色裙摆扫离地面。 地上单膝跪着皆黑衣裹身的一众人。 这一众人身后立着总惯以在唇角挂一抹笑意的凤祁文渊。 可今日不同的是,他不比往日风度翩翩,唇角也没那抹笑意。 兰沁终于还是知道,为何他总给唇边挂一抹笑了。 因为,没那抹笑意的时候,他整个人显得格外阴郁。 满身风尘贴在那阴郁的的氛围里,似乎有千斤重压,压得他看起来好疲惫,好疲惫。 这些人怎么都看起来这么倦怠呢? 兰沁若有似无的在眼前一众身上扫过,毫无意义的思索着。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此刻觉得很疲惫吧。 她是很疲惫。 虽一袭雪衣落在风里,蹁跹起舞。 虽一袭面纱,掩了她面上所有情绪。 虽及地长发随着衣袂翩翩,将她装点得翩然欲飞。 虽然这一切让她美极,美得让周遭一众担心她仿若下一刻便要消散。 可唯有兰沁感觉得到,她很累。 累的全身似乎连除了站着以外,哪怕多余的一丝一毫气力也无。 甚至她都有些撑不住自己的呼吸。 她不知道一个人心的重量是多少,但她觉得,那颗心坠的她不堪忍受。 一个,两个,三个 她数起了地上单膝跪地的人。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数,明明开口问一句就好了。 可她还是数了,开口这一动作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更累。 “凤阳令暗卫一旦认主,直到主子并非因凤阳令暗卫护卫不当而身死的那一刻,方能解除关系。 虽说兰沁小姐如今已有婚约,再带着我凤祁一族凤阳令暗卫,有违族规。但终究是我凤祁少族长当年一诺,如今收回,倒让天下人嗤笑我堂堂凤祁不守诺。” 天下谁人敢嗤笑。 是兰沁自己归还的,又有谁人会嗤笑。 这借口寻的,可真不够用心。 “所以?”兰沁数了几人后,便再无心思,只听起了凤祁文渊慢条斯理的话语。 他说话时的语气,一如往昔。 “原来是我冤枉他了,他并非有多少疲惫,疲惫的是我。”兰沁又开始毫无意义的走神。 “要么,他们和之前一样,还是你的暗卫。 要么,我凤祁一族将按族规处理!”凤祁文渊看着兰沁,他们之间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为何感觉那么远,远的让他觉得自己再也无力靠近。 “族规?”兰沁仍旧只吐出了两个字。 “身为暗卫,既然于主子无用,那么便唯有一死。”虽然逆着风,可那一字一句,却极是清晰的传入了兰沁耳中。 “人与人,原来只分有用,还是无用啊,”兰沁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凤祁文渊。接着只见她似又是自嘲的一笑,“原来是这样啊!” 凤祁文渊自看见兰沁下马车,便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如今更是确定了。 “主子!三十六个人,一个不缺。”是兰一的声音。 对了,这是雪崖后,兰沁第一次见凤阳令暗卫,当日离开时,她对兰一说,她讨厌死人。 “当日,我将凤阳令令牌交还给了凤祁少族长,今日,便不会拿回。”兰沁言语中唯有不可抗拒的坚决。 “你想让他们成为叛逃之人?”凤祁文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色。凤祁一族以武起家,对于下属的规矩连大启最正规的军营都望尘莫及,叛逃二字于他们是最大的不允和耻辱。 “叛不叛逃,不过是看你凤祁如何决定了。”兰沁并不在意他的冷色,平和的语气只是在陈述事实。 凤祁文渊看得出,兰沁是真的不想再与凤祁扯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 风依旧飒飒的抚动着树林,周遭安静极了。 “凤阳令再无副令!”终于,凤祁文渊开了口,随着他话音落,凤阳令令牌在他手中化为了粉末,“他们与我凤祁” 未等凤祁文渊话说完,兰沁看着三十六位凤阳令暗卫向凤祁文渊开口道,“文渊公子可否容兰沁先问一个问题?” “嗯。”凤祁文渊看兰沁的神态,知道她并非是要问他,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把话说满,没了退路。 “你们有何选择,”兰沁望着眼前的凤阳令暗卫,顿了顿补充道,“哪怕是再也不用过这刀口上的日子。” “凤阳令令牌在时,属下等当遵凤阳令暗卫规矩。凤阳令令牌如今已不在,属下等将仅是兰沁小姐的暗卫,所守规矩但凭主子吩咐。”兰一抱拳。 “是你一个人的意愿?”对于强迫别人来为自己所用一事,兰沁从来都不屑于去做。 大概是风吹的她有些冷吧,她将披风紧了紧,望了眼天色,又道,“跟兰一是同一想法的人起身留下,有不同想法的人,想离开的离开,想回凤祁的,也可直言。” “主子!”三十六位暗卫起身,齐齐道,甚至不曾有一丝犹豫。 经过这么多的算计,兰沁虽不知,凤祁为何一定要将这三十六人送到她手中,但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三十六人,她信得过。 太子季弘如今被季明帝限制颇多,此去安阳,兰沁需要人,更需要心腹之人。 不光是为她,还是为季弘。 因为,季明帝不会明目张胆插手她所带的护卫。 马车平稳的驶出凤祁文渊的视线,他面上的疲惫更甚。 原来兰沁的确并非以己测人,凤祁文渊是真的也很疲惫。 几年前,他在安阳再次遇见兰沁前,是极为笃定凤祁的能力,也极是笃定自己的能力的。 可,遇见兰沁之后,他终于一次次的发现了自己的无力。 原来,他凤祁不是无所不能。 原来,他凤祁文渊不是无所不能。 比如,他马上就要不得不与钟离家联姻。 比如,对于兰沁,并非是他不顾一切去得便能得到的,哪怕是胜他几筹的大哥,也只不过给了他一句,兰沁如此结局,于六大族再好不过。 他一直以为大哥是不在乎兰沁的,可在听到他与父亲说,“如果能再遇一次她,儿子定然从一开始便不择手段”时方明白,大哥只是终于在发觉自己在乎了的时候,已然无力回旋了。 马车里的毯子被兰沁裹了一层又一层,可她仍在毯子里瑟瑟发抖。 南容无一已经与她把过脉了,她并未染上风寒,身体与之前无异。 如此模样,也不过是她心里在作祟。 南容无一与青木公子都知道,她心里何种东西在作祟。 以她的聪慧,大概已然隐隐猜出自己身体内的情蛊到底是何人所下,对于人情,心里发凉罢了。 突然,车帘被人甩了开来。 青木公子收回想取下她捂在面上的毯子的手,顿了一瞬,起身走向正在捣药的南容无一一侧。 毯子里将自己裹成粽子的人,许是已然根据来人气息知道是何人,更将自己往里缩了缩。 “这才几天,你看你又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嫌弃的言语,心疼的c愤怒的表情,连取下兰沁裹自己毯子的动作也是粗鲁却又小心。 扯着扯着,兰沁突然自己起身,扑向来人,搂住男子的脖颈,将头埋在他肩上,声音里带着些哽咽,但更多是委屈,一遍一遍的道,“我想父亲母亲,我想大哥,我想二哥,我好像他们” 钟离穆轩将她的头再往自己肩上压了几分,赤红的双眸,应道,“嗯,我知道!” 青木公子依旧是一副月下仙姿态,只是掩在袖子里握的极紧的手中有一滴滴血透过衣袖渗了出来。捣药声微顿,紧接着一下一下传出马车。 每一下听起来都那么重,仿佛落在人的心上,敲得人心有些发慌,又有些窒息。 这是兰沁第一次毫不掩饰的悲伤与示弱。 她一直都想他们。 想到这么多年夜夜不敢入睡。 想到不敢去想,那感觉那般窒息。 走了这么多年,她不仅没能掩去那份儿想念,反而到了今日,不得不撕心裂肺的抱着与她有同样思念的人诉说。 她似乎很激动,覆在钟离穆轩肩上,搂的他那般紧,可身子比之前还要发抖的厉害。 很久了,很久了,钟离穆轩还是觉得那温热的眼泪不断的透过他肩上的衣衫,一直触到他的皮肤上。 她的身体明明这么冷,可她的眼泪竟然那般灼热,他的心仿佛也被灼烧着。 “听话,别哭了!”钟离穆轩扶起她,一下一下给她擦着泪。 可那泪珠仿佛不受控制似的,一直从那双沉澈潋滟的双眸中往出涌,怎么擦也擦不完。 明明她的面上看上去那么疲惫,可她还是忍不住用尽全身力气在发抖。 钟离穆轩揽了她在怀里,望着她的发顶片刻,伸手点了她的睡穴。 “我要带她离开!”钟离穆轩看向青木公子,眼里有桀骜,有愤怒,有失望。 “她已经是季弘赢得这盘棋最关键的一个子。”青木公子看着钟离穆轩。 钟离穆轩突然扯住青木公子衣领,吼道,“你眼里的她也是一颗棋子?季弘要输要赢与她何干,与我何干?” “可她觉得,与她有关啊!”青木公子也不挣扎,任由钟离穆轩抓着,“我眼里的她是什么,她何曾在意过。” “你为什么不带她离开,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钟离穆轩渐渐松了手,这般的问题,他早已知道答案,连他自己都无能为力,可他还是无理取闹了问了眼前之人。 马车内突然安静下来,南容无一已然捣好了药,将那药粉仔仔细细的向一个白玉瓷瓶里一点儿一点儿装好。 “你回去吧!”青木公子向着钟离穆轩开了口。 “我绝不会让她就这么任他们为所欲为,想利用她,我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钟离穆轩眸色中的暗芒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会离开,之前不会,如今也不会。”青木公子慢条斯理的理着自己被抓的凌乱的衣领,“纵着她这么久了,如今不让她走下去,她怕是连生出的那点儿活下去念头也终究留不住。” “她必须留住,”一直未说话的南容无一终于开了口,“若没有那般意念,到时无论何种术法,都不会有成功的可能,就算成功了,她也只是个活死人。” “素和皇后不是在意她的儿子女儿吗?不是扯着六大族来算计六大族吗? 我就让她看着她在意的儿子女儿一个个也不好过,让她滚出六大族。”钟离穆轩语气森冷。 “这个让族长签了吧!”青木公子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与钟离穆轩,继续道,“我会让她名正言顺,聘礼已送往钟离。” 钟离穆轩打开那张纸,原来是一纸婚书。 南容无一抬头认认真真的看了眼青木公子,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看眼前男子,突然扯了扯嘴角,他不会笑,那大概是他的笑容了吧。亦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只是那纸在他指尖突然间化作了粉末。 钟离穆轩也只是在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面上来回看了一次,低头折了那张婚书,放入袖中,复又抬头向着青木公子道,“她可知道,可愿意?” “怎能次次由着她,总要随我一次的。”青木公子连着几日蕴藏在眼里的暗色终于散了开来。 她中了情蛊,他生气。 她知道自己中了情蛊后,还努力稳住自己,他更生气。 一直以来,他与她之间,无论是主动,还是在乎,似乎都只有他。 青木公子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哪怕这大启江山要如何,哪怕是六大族将来到底要走向何处,自始至终,他想要的不过一个她,不过想要守住与他有血缘的那几个人。 他知道她的执念有多深,他愿意等。 等她心愿了了,等她将这繁华退尽,等她愿意跟着他以他为家。 可等着等着,她却是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让他抓不到。 他有时候多希望她只是一个物件,他想怎样就能怎样。可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想法的人。 中情蛊之事,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曾经那般笃定,她无论如何最终都会是自己的。 可,如今才发现,到底是他自负了。 青木公子突然想起,当年大哥发现端倪,便安排他与宫家联姻之时,怕也是为了减少让她从他手中溜走的可能。 可终究,为了她,就算是有旷世之才的钟离穆彦,到最后也不得不给她身边安排各种各样的人,甚至不惜对她使用钟离家的咒法。 到底是造化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玩弄人心 烟尘飞处,一红衣少年与几位护卫打马而过。 福安寺香客络绎不绝。 梦亦凡翻身下马,姿态甚是风流倜傥,马缰被他随意扔出,早有护卫在一旁稳稳接住。 “阿弥陀佛,梦公子来了!”寺外的小沙弥将“阿弥陀佛”四字念得倒很有出家人的出尘气息,可“梦公子来了!”几字声音略高,还带着明显的欢喜,很是没了出家人的稳妥。 “嗯,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上回来时还见你们在寺门前支着筛子网罗雀儿呢,怎么一年半载不见,还门庭若市上了!”梦亦凡打量着来来往往的香客。 “还不是托了兰沁小姐与梦公子的福!”小沙弥边带着梦亦凡向寺里走,边道,“自从这抚州成了兰沁小姐,也就是永安郡主的封地,接着兰沁小姐又成了太子妃,抚州人得知太子妃娘娘之前每年都在让一位梦公子的人向这寺里捐大量钱财后,这福安寺顿时就变得热闹了。 后来,又听说,这位梦公子成了庆国的王爷。 不止是抚州,每日都有各地的香客慕名而来,说这寺有菩萨显灵,能给人带来福泽。 这不,如今就成了这般模样!” 梦亦凡听罢,哗的一声,收起扇子,敲响自己的左手掌心,侧首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望了眼小沙弥,转头向不远处凉亭里的身影道,“本公子还以为这些人全是来一睹那位假和尚风姿的呢!” 小沙弥抬头,也看见了亭子里的人,向梦亦凡道,“王爷与释念师兄识得?” “识得,识得,”梦亦凡抬脚向那凉亭走去,并向小沙弥道,“你去忙你的吧,本公子去跟假和尚悟悟禅。看是他这禅能渡我,还是本公子能渡他一命!” 小沙弥听罢,眼珠咕噜噜转了转,向着梦亦凡漏出几颗白牙,“王爷说笑了,这大启上下,谁敢动释念师兄,这素和家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一个小沙弥,如此谈论红尘之事,本是极为不妥。 可人小沙弥也早与梦亦凡灌过耳音了,他并非自愿出家的。 因着生下来时身子弱,家人为了养活他,向着这福安寺里许了愿。他如今出家是为了还愿,再过个几年,愿还完了,就能还俗。 梦亦凡似乎是一听便信,故而也不再与他纠缠于这福安寺里的和尚怎么看着都像假的一般。 “实不相瞒啊,这安阳的那些个皇子c朝臣如今可是一个比一个有野心,指不定哪天就殃及鱼池了呢,况且这抚州离安阳又极近,刀剑无眼,还是早日避避的好!”梦亦凡凑近小沙弥耳边,说的神秘兮兮。 “王爷说笑,这太平盛世的” 梦亦凡一扇子敲在小沙弥光秃秃的脑袋上,四顾望了望,语气极是严肃的道,“信不信随你,你可别给本公子乱嚷嚷,否则小命不保的首先是你。” “是是是。”小沙弥连连称道。 梦亦凡再瞥了眼他,随即望了眼远山,如往日般言语傲娇的道,“要不是这抚州是兰沁的封地,那假和尚是兰沁的表哥,本公子才懒得管呢!” “假和尚,有没有觉得本公子装的很像那么回事儿?”梦亦凡一屁股落坐在素和容青对面,自顾自添了杯茶,眼尾余光处,方才那小沙弥穿过不远处的树林,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素和容青抬眸扫了眼梦亦凡,眼神滑过那小沙弥消失的地方,边收起手中纸条,边向一旁护卫道,“沁儿在何处了?” “回主子,太子妃娘娘”那护卫话还没回完,便感觉到两道冷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微微抬眸看了眼眯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向他的梦亦凡,硬着头皮将双眸转向自己主子,又忍不住一个激灵。 自小跟着主子,他虽知自家主子并不如外界传的那般儒雅c淡漠c出尘,但还从未见过身为烟客公子的自家主子有如此冷的眼神。 可到底,他并非傻愣到底的,只那一眼,便知自己错在了何处,复又恭恭敬敬的改口道,“兰沁小姐再有两日,便可到达安阳。” “钟离少族长去了代北?”素和容青将桌上书册一本本理好。 “是,钟离少族长前脚到,后脚便有凤祁c宫氏c空桐c湛灌书信送到。”那护卫顿了顿,抬眸看了眼梦亦凡,有些犹豫。 “无碍。”素和容青头也不曾抬,倒让好不容易自觉一回准备起身回避一回避的梦亦凡,努了努嘴,四平八稳的坐好,又给自己添了杯茶。 “属下不知钟离少族长与族长说了什么,也不知其余几族书信所为何事,但,族长随后便寻了几位长老议事。如今已以触犯族规为名,逐了皇后娘娘出族。” “不是叛族?”素和容青向那护卫确认。 “不是叛族,是触犯族规。”那护卫看似虽不明所以,但仍条件反射的立即回答。 不光是那护卫神情有些呆愣,就是一旁的梦亦凡也似乎有几分难以置信。 因着,他看得出,素和容青对于触犯族规这一说法有几分失望,仿若就算是将这位大启最尊贵的皇后娘娘以“叛族”之名逐出素和也不足以填满他的失望。 那可是他素和容青的亲姑母,何以如此让一向儒雅c淡漠c出尘的烟客公子如此生厌。 也难怪旁人会惊讶。 六大族嫡系女儿,身份向来尊贵,曾经一度,让皇室公主也难以企及。 除了为权衡关系入宫外,婚嫁之事向来只在几大族之间进行。 天下女子,无不为能投胎至六大族百般生羡。 可相反的,如此尊贵之人,倘或有一天从那高处落下,前后落差岂止身份,岂止尊荣。 六大族愈是隐匿,如今的声名愈是让人可望不可及,所谓风骨,也更是让人津津乐道。 这般的六大族,倘或真的决定将自己的嫡脉女儿逐出族,那这女子日后怕是连寻常人家的女儿也要被低看三分。 更何况,素和静宜是谁,她是大启的皇后娘娘,是母仪天下的女子,是当今太子殿下的生母。 素和一族逐她出族,考虑的不仅为她是族内嫡系女儿,更要考虑当今的季明帝以及东宫太子殿下。 “你们会不会太狠心,”梦亦凡望向素和容青,继续道,“会不会太不把季氏皇族放在眼里了?” “狠心?”素和容青看了眼梦亦凡,面色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这般的神色,素和容青自小至今,二十几年何曾有过。 他当初一心要出家是真,可到底素和只让步于他带发修行。 带发修行也好,能省去他想省去的麻烦就好。更何况,对于景武九年七月之祸中,素和一族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他始终心存疑惑。 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祖父素和孝儒是季明帝的老师,季明帝念了师恩? 真的是因为素和皇后,季明帝念了夫妻情分? 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当今太子太傅是季明帝当年同窗,季明帝念了同窗之谊? 显然,对于权力有着疯狂欲望,且无为君胸襟的季明帝不会如此。 连生母也可用来作为扳倒宫家阴谋的季明帝不会如此。 为了那帝王之尊,不惜弑兄弑父的季明帝更不会如此。 福安寺的十万精兵,让素和容青将当年季明帝在那场夺嫡之乱中所使的的手段与心思一个个挖掘出来时,他更对素和一家在景武九年七月之乱中扮演的角色不能释怀。 好在,他查清楚了。 好在,祖父与在朝为官的父亲等素和一族人并未助纣为虐,并未作出在其余五族面前抬不起头的事儿。 好在,素和一族能全身而退多是因为天下莘莘学子,朝中多数官袍加身之人皆出自代北学府。 可,有一点出岔子了。 那便是素和皇后。 本来,七月之祸不会来的如此突然,本来六大族已然在做撤退的准备。 本来,六大族那次的伤亡不会那般惨重。 可素和皇后才是这场局中隐藏最深的人。 她自知道自己为何非季明帝不嫁的原因,自知道当年的夺嫡之乱一手由季明帝策划后,便已然在筹谋复仇。 当年,季明帝对于六大族的试探c清理之势早已在所难免。但他还不至于敢如景武九年七月十四日那般一日间让几大族明面上的人消失殆尽。 都是他的好皇后。 素和皇后本就有才女之名,她熟读史书c兵法,季明帝并不介意与她谈及朝中之事,甚至还会常常问一问一些治国策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将自己所知道且有利用价值的一个个消息有意无意的传入季明帝耳中。 什么措手不及,什么杀鸡儆猴,什么六大族盟约内容,什么六大族牵制之法等等。 季明帝将得到的那一个个消息萃华c炼取,正准备好好筹划一个如同当年夺嫡时那般完美的计划时,素和皇后又善解人意的助了他一手。 钟离嫡脉避暑,西宫太后病的正当时。 甚至,为了让天下世家对季明帝更加恨之入骨,素和皇后虽不曾亲手将刀伸向六大族,可当晚陨落的其他家族,到底有她的身影。 季明帝以为自己在利用别人,熟不知,他虽不是这蝉,却也并非这黄雀。 素和容青在从素和皇后身边之人及其他线索中调查得知这一桩桩一件件后,更加明白,之前他们所处理的那些所谓参与景武九年七月之祸的朝臣,不过是小打小闹。 真正狠的,从来不是常常自以为有负“念慈”二字的兰沁,亦不是想要复仇的六大族表世所留下之人。 真正狠的,从来不是杀人,而是玩弄人心。 素和皇后是狠的,景武九年七月之祸中连自己的亲妹妹素和静涵都可以放手之时,便已然毫无疑问。 季明帝是狠的,为得到这至尊之位,不惜弑兄弑父时,亦再无悬念。 素和容青此刻轻蔑一笑,并非因为看不起季氏皇族。而是因为,此刻的季明帝怕还很感谢素和逐素和皇后出族这一举动。 季明帝对于太子季弘并非他亲生儿子一事,疑心是日渐一日在膨胀。 但他轻易动不得季弘。 一个是先皇的遗诏。 另一个便是季弘身后的素和一族,这是季明帝一直想要砍掉,可又砍不掉的太子助力。 可是今时,素和亲自逐了太子生母素和皇后出族,这如何不打季明帝心里来。 三月天了,日头已有些和煦,风摇曳着树影,在这明媚的日头下暗影晃晃。 突然又有一位护卫上前。 梦亦凡觉得,自己这般听人家对话委实不合适,便晃了晃扇子,道,“本公子先去你的禅房,”复又神秘一笑,“你也快点儿,别让人等久了!” 这话说的实在暧昧,连立在一旁的护卫也暗暗低下了头,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到底是这素和容青定力好,转头示意随后而来的护卫说话。先来的护卫趁此空挡,离开的那是一个风疾电掣。 “回主子,宫中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与兰沁小姐的婚期已定,在本月二十一日。” 这护卫看来比先前的护卫机灵些,他看见自己主子闭了闭眼,手指在一点点握紧,安安静静的立在一侧,再无动静。 “继续。”半响,素和容青给了一个两个字,声音带着些缥缈。 “安阳城中,青木国师府也在筹备婚事,属下无能,调查不出他娶的是哪家女子。” “青木公子?”素和容青突然看向那护卫。 “是。” “他自离开安阳,可有异常举动?” “不曾,连路赶到代北后,他与无一神医从不曾离开兰沁左右。” “一直陪着沁儿?” “是。” “他怎么敢,哈哈哈”素和容青思索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些明媚,“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只要沁儿能得偿所愿,如此又如何!” 素和容青边起身,边向那护卫道,“祖父可传来消息?” “族长说,福安寺的事处理完之后,让你回族参加接任少族长大典。” “没说宫中那位之事?” 待素和容青问完,那护卫只暗叹素和族长果然料事如神,连主子会问这一问题,都料到了。 “族长说,是当年二小姐遗愿,无论怎样,结局都不会有所不同,请族长留给皇后娘娘必要的体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打赏戏子 素和容青的禅房位于单独劈出的院落。院落靠近福安寺后山,院内院外皆是大片大片竹子。 一株株竹子接连成片,遮天蔽日,形成拱门状。 一条细长而又弯弯绕绕的青石板路掩映着在这拱门状的竹林下方,连接着院落的大门与几间禅房。 “每次来你这处,我都有种入了深山老林,与世间隔绝之感。”一袭红衣的梦亦凡早已先到一步,仿若入了自家屋子般,自顾自的煮起了茶。 水汽藴韵,茶香浅浅,给这清冷的屋子添了几分人间烟气。 南容无一仍旧是一袭青白锦衫,神姿出尘淡泊,倒真是不负烟客公子之名。 竹林风轻,一片竹叶飘过竹窗,落在黑白相间的棋子间。 他宁静的,竟然将自己活出了那院落里竹子的神韵。 梦亦凡也不在乎此人并不搭理他,斟了两杯茶,一杯放在素和容青一侧,一杯握在自己手中把玩。 “在她身边待过的人,为何看上去都这般寂寥!”那片落在黑白子之间的竹叶在梦亦凡手中打着转,平日里那般生动神色已然消失的再无一丝。 素和容青执起白子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瞥了眼梦亦凡,又扫了眼他身上红色衣衫,表情不曾有半分变动,只开口道,“梦公子自庆国不远万里赶来大启,所为何事?” “想兰沁了,来看看。”梦亦凡放了茶杯,扔了手中竹叶,凑近素和容青,继续道,“我这衣衫也旧了,找兰沁再给我做件新的。” “你倒是变得坦诚了!”素和容青执子的手,顿了半响,再次抬眸看向梦亦凡。 原来,素和容青的双眸,竟如他周身给人的感觉一般,也带着几分烟色。 “那当然,对于她那般的女子,你不说,她就不知道,或者干脆装作不知道。 你说小爷我一路跟着她,你也是一路对她上心的胜过了自己,就连南容神医那般冷漠的男子,也是在用尽全身温度待她。 可小爷我至少还努力让她知道,小爷我心悦她。 你们呢,前后左右的打理,到现在了,都没敢让她知道你们心底的想法。”梦亦凡说着说着,突然起身,快速摇着扇子,走向素和容青一侧,站定,“小爷我就是想不明白了,若说兰沁最后真与月下仙青木公子到了一处倒还好,可是,她偏偏成了大启太子妃,怎么就让季弘给得了呢?” 素和容青虽不知梦亦凡对大启局势了解多少,但至少,兰沁入太子府的弯弯绕绕,这位庆国的梦王爷看似是不知道的。 素和容青到底没做过多解释,他并非不信他,只是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一直都清楚。”素和容青淡淡的道。 “什么?”梦亦凡停止了晃动扇子的动作。 “她知道,我们待她何种心思。” “知道又如何,还不是假装不知道。”梦亦凡不屑。 “这世间事,皆讲个缘法。”素和容青轻叹。 如此说法,倒真逗笑了梦亦凡,只见他边笑边道,“你素和容青当日为何到了这福安寺,如今倒讲起了缘法,你确定不是执念?” “执念也好,缘法也罢,都是容青的,与他人何干!”素和容青突然放了棋子,眼尾余光扫了眼窗外。 “罢了,罢了,她高兴就行,我们何故扯这些有的没的,还是说说正事吧!”梦亦凡收了扇子,抬脚回至原位,“你们大启这位元太尉,还真如你所说,野心不小。 前几日,他邀本王与他做笔买卖!” “哦?是何买卖!”素和容青一如往前自己与自己对弈。 “说大启不日将会经历分合变故,届时庆国可出兵攻打六安。他确保大启北郡王府宁王季权无暇顾及。” “我大启皇上的意思?” “怎会,若让庆国得到六安,大启往后还想有安宁之日?大启的皇帝陛下怕不会如此给自己找麻烦!”梦亦凡抑扬顿挫的道,说话的语气啊中还带着些许暗示。 “如此于庆国有利之事,梦王爷为何要告知容青?” “众所周知,我庆国由南庆c北庆合二为一时日不久,内部矛盾重重。皇兄的太子之位朝不保夕,在此时来蹚你大启这摊洪水实非明智之举,还不如趁此得你大启个人情来得划算。 庆国如今首要是稳定国内局势,而非拓展疆域。 本王找你,也不过因为素和大人是大启当今太子太傅,太子殿下在大启素有贤名与威望,是大启正统。 而元太尉虽有野心,且如今在朝中势力亦是不容小觑,但到底只是乱臣贼子,大启不仅有季氏皇族,还有六大族。长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该如何选择。”梦亦凡将长脑子几字的音量微微抬高。 “既然我大启局势毫无悬念,为何容青要承梦王爷这一人情,为何太子殿下要承你庆国这一好意?”素和容青语气淡淡。 “本王既来找你,便是已然调查的清清楚楚。 大启太子如今虽说因病在府中将养,可实际却是因你大启皇上对他颇为忌惮,故而不惜为其他几位皇子添势,打压太子,让他们互相掣肘。 可见,你们这位太子殿下的日子不知算不算得上水深火热,不好过却是一定的。 如果,我庆国真答应了元太尉或其他皇子的拉拢,到时,你大启的局势不仅并非毫无悬念,反而会一团糟。 先不说内乱如何,就是大启边境上的乌狄c炎戎c六安也会趁机而起,若再加上我庆国,不知大启承受能力如何啊!”梦亦凡言语中含着几分得意的笑意盈盈。 “梦王爷不是说,庆国此时首要并非拓展疆域吗?”素和容青的声音仍旧淡淡。 “倘若大启国力真的衰弱,我庆国若能轻而易举拿下,又为何不要。”梦亦凡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庆国方历经战乱,为了臣民,更需要休养生息,以强国力。若不顾万民意愿,发动战乱,庆国内部那些有狼子野心之人,难保不会让我皇兄,甚至我温室皇族再处险境,得不偿失,这是其一。 其二,大启太子殿下声名甚好,又甚是贤孝。将来有如此之人为君,于我庆国也是好的,我庆国在近十年内大可放心在强国之举上。 但倘若是其他几位皇子或元太尉,他们若要得到大启这帝王之尊,必然会使尽百般手段,包括勾结乌狄c炎戎c六安,一旦乌狄c炎戎c六安从中得到好处,比如今更加势大,必然会成为我庆国不可忽视的威胁。” “梦王爷何故不直接找太子殿下?”素和容青终于抬眸看向梦亦凡。 “那太子府门前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素和容青难道不知? 本王若此时直接去找他,一则,庆国那帮夜以继日等着抓本王小辫子的小人不日便会给本王定个勾结外邦,意图谋反之罪。 二则,那些等着给你们那位太子殿下找把柄的人,怕是会喜闻乐见的很。”梦亦凡的面上带着嘲讽之色。 “梦王爷此举,为的仅是此?” “难不成容青公子还有其他想给本王的?” “容青何德何能,只是,容青有一事尚且不明。” 看着素和容青始终如一的言语神态,梦亦凡跳脚道,“你就是不信本王,对吧?” “容青只是不明,元太尉手中虽有几位将军,但要得到那至尊之位是何等艰难,他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找王爷呢?”素和容青此时倒让人觉得他是诚心来此一问。 “听说他手中有别人不知道的兵力,”梦亦凡看了眼素和容青,“此事还是本王从他府中一位醉酒的近卫口中探得。” 梦亦凡嘻嘻一笑,“容青公子也知,本王别的本事没有,酿酒的本事可是说的出口的。” “梦公子可知那兵力在何处?”素和容青问出此句言语时,窗户不远处一株绿竹突然一动。 “本王试探了好几人,但均未得到更多消息,”梦亦凡似乎有些苦恼,“看来那老匹夫倒是极为慎重之人,怕是他与那些人是亲自接触的,并未假他人之手。” “食君之奉,竟有如此狼子野”素和容青轻叹着,再无下语。 “这么说,容青公子是信本王所所言了?” “实不相瞒,太子殿下也曾向容青提起过元太尉一二。”素和容青简了的道。 “信就好,本王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至于你们想要如何,本王可不愿再有更多介入,免得引火烧身。” “容青明白,此事除容青与太子殿下知道外,再不会有他人知晓。”素和容青拱手。 “本王信得过你素和容青,不过,这抚州离安阳极近,本王劝容青公子还是早作打算,别到时殃及池鱼。” “容青只是传话罢了,并无心参与皇族内斗。”素和容青淡淡的道。 “刀剑无眼呐,容青公子是个明白人,你无心,未必别人无心。本王如此言语,不过也是昔日与你跟太子妃有几分交情罢了。”梦亦凡声音里含着些许惆怅与亲切。 “容青替沁儿谢过王爷。”素和容青声音清浅,看向梦亦凡的那双烟色清冷眸子似乎在言语。 梦亦凡瞪着素和容青,知道他在耍自己。 “走了?”梦亦凡漫不经心的俯身在棋盘上,低声向素和容青道。 “嗯。”素和容青直直瞧着他压在身下的棋盘,手中执子,呈预落下之状。 “本公子此番回去可要好好打赏府中戏子,可累死小爷我了!”梦亦凡姿态顿时变得随意,连称呼也改了。 “梦公子此次来大启为的就是这事儿?” “小爷我是来看兰沁的,让她给我做新衣衫的,”梦亦凡取过素和容青手边装黑子的竹盒,“元太尉是找过我不假,可小爷我只是个闲散王爷,不弄权术,不理朝务,想必他亦是调查的一清二楚的,双方也不过是看了场戏罢了!” “梦公子倒是聪明人!”素和容青看向梦亦凡似笑非笑。 “那当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小爷我还是懂得的。”梦亦凡干脆利落的落下一黑子,执起素和容青几颗白子,还素和容青以似笑非笑。 “梦公子本是洒脱人,何故”素和容青停了下语。 “遇人不淑啊,直教小爷我一个洒脱之人洒脱不得,”梦亦凡又落下一子,抬眸向素和容青,“不过,你烟客公子可是这世间万千公认的洒脱之人,何故如今亦洒脱不得?” 素和容青微微抬手,挡了梦亦凡捡白子的动作,道:“可是后悔了?” “小爷我如今连后悔的余地都没了,还不是放着我闲散王爷的富贵日子不过,非得千里迢迢的赶来抢着给人踩这摊洪水!”梦亦凡说的那是一个愤愤不平,“到现在,还没一个人信得过小爷我!” “她如今怕是越来越难轻易去相信别人了。” “沁儿进太子府真是被人算计的?”梦亦凡的表情变得严肃。 “是,也不是,”未及梦亦凡言语,素和容青继续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于你是,于她亦是。” 梦亦凡到底是聪明人,有些事他心里本就七七八八,便也停了追问,转着话题,“你让我今日同你演此一出戏,当真对那隔墙之耳有用?” “容青并不能确认。” “你不确认?”梦亦凡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容青仅是将调查结果告知青木公子与太子殿下,此事多是由青木公子在处理,容青只是做内应。若那隔墙之耳真来找容青,便说明有用,此后才是容青出场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若那隔墙之耳不来找你,而是去找了元太尉,自会有人处理他们?” “嗯。” “如何处理?” “以青木公子的手法,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毁。” “若青木公子出手,岂止一个毁字,那简直是摧毁。”梦亦凡有几分幸灾乐祸。 “听说,当初在秦城时,他就出了一次手,给你的太子大哥找了件事儿做?” “是啊,若无他那次出手,庆国局面何至于失控至此,”梦亦凡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素和容青,“他不会是早料到大启有现下局势,故而出手,以让庆国到如今就算能眼睁睁看到大启这块肥肉,也无力张口吧! 这人也太可怕了吧!” 梦亦凡捂着胸口做惊恐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证婚之人 “能风轻云淡的将朝中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中,能让凤祁一族束手无策,如此手段,倒有穆彦表哥几分风姿!”素和容青起身,看了眼棋局,向梦亦凡道:“你输了!” 微风抚动,竹影沉沉。 立在窗边的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把玩着腰间玉佩,眼神里似乎只有远方。 “消息传出去了?”那人依旧背身立着,风送来一片花瓣,落在他那用金线勾勒出龙纹的衣袖上。 “回殿下,消息已传出,安阳城内人人皆已知晓,有人要害殿下与兰沁小姐,使您与兰沁小姐双双中情蛊。并沿途追杀兰沁小姐,致使兰沁小姐落下雪崖。”太子季弘身后的护卫抱拳道。 季弘再无下语,仅是转身看向那护卫,只看得那护卫头皮发麻,还不知所以然。 他稍稍侧了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府内左管家。 “殿下,娘娘两日后便可到达安阳,皇后娘娘传来懿旨,说让您好生相待,不用带她入宫请安了!”左管家说完,便退至一侧。 此时,那护卫已然明白,太子殿下方才为何那般看自己了。 “属下知错。不是兰沁小姐,是娘娘。” “下去吧!”季弘看着那护卫眼神突然暗了暗。 “皇后娘娘此举,定有苦衷,这么多年皇后娘娘待殿下极是慈爱,还望殿下宽心,别与皇后娘娘生分了!”左管家是太子季弘的心腹,是先皇留给他的人,自小便照顾于他。 “母后真的是为了我好?”季弘又望向窗外。 “皇后娘娘心中有执念。”左管家如实道。 “原本以为,我不是她想要的,我却能给她相要的。与其徒增麻烦,不如给她想要的,到底还能留下一丝念想。 可如今,终究是要她恨我,恼我了!”季弘又在不住的摩挲着腰间玉佩。 “太子妃娘娘纯善,定会理解殿下苦衷。”左管家明白自家殿下说的她指的是谁,望向太子季弘的眼里是浓浓的怜惜。 “她亦决绝,最初便清清楚楚的告知与我联手约法三章之事,可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季弘顿了顿,“如今,我将情蛊之事放出消息,一是为了不让人去猜疑母后,二是为了嫁祸。 可如此,更会引得别人对她狠下杀手。 她的身份,不仅让我的几位皇弟不容,就连父皇也容不下。 若再有了我的子嗣,我这太子府还不知能不能护得住她。” “可若殿下您的嫡子是从太子妃娘娘腹中诞下,皇族与六大族的关系定然亦会有所改善。” 季弘听后苦笑道,“是啊,我是大启的太子!” 静默许久,左管家看季弘已然恢复了往日那个贵气c威仪浑然天成的太子殿下,躬身道,“青木国师的婚期在三月一十六日,殿下如今不便出府,可需老奴在原先的贺礼上再加其他?” “今日是三月初九日?” “是。” 季弘定定望着左管家,片刻道,“不用,你去将沁儿寝宫一旁的院落收拾出来。” 左管家抬头看向太子季弘,似乎是整理了片刻言辞,道,“殿下,您的寝宫与太子妃娘娘的寝宫相邻,可若是再进新人,安排在太子妃娘娘临近怕是不妥! 何况” 见左管家犹犹豫豫,太子季弘支了鬓角,依旧是高贵威仪的模样道,“何况?” “老奴虽知这些年府里没个女子委屈了殿下,可在太子妃娘娘进门这关节再安排其他女子,终究有所不妥。不仅打了太子妃娘娘的脸,还打了六大族的脸,请殿下三思啊!” 左管家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谁告诉你,我要其他女人进府了?”季弘的声音虽温和,却不失威仪。 “老奴妄自揣测,老奴知罪!”左管家急急道。 “起来吧,”季弘起身边向书桌走去,边道,“她身子不好,来安阳时,钟离请了宫家无凌跟在她身边,父皇又指了南容神医。 这一路上他们要杀兰沁的阴谋没有得逞,到府中也定然不会安生。” “殿下的意思是,除了宫家无凌公子,皇上会让南容神医住进府中?” “这是最好的机会!” “老奴这就去安排!”左管家见季弘再无吩咐,便躬身退下。 “将窗子与门掩了,在外面候着。”季弘似乎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然而话音方落,一个暗影瞬间出现在屋内,做好季弘吩咐的事后,迅速离去。 “不是还有两日方到吗?”季弘转身,看着屋内桌旁轻轻晃着茶杯的月下仙青木公子。 “不想见本国师?”青木公子唇角挂着抹笑,银眸如月。 “本宫以为,青木国师定然也不那么愿见本宫。”季弘落坐在桌子对面。 “殿下倒有自知。”青木国师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放在季弘面前。 “婚书?”季弘似乎难以置信。 “一开始就告诉你,我青木此生非她不娶,这有何惊讶?”青木国师仍旧唇角含笑。 “可她注定要想成为我名副其实的妻,要为我诞下子嗣!”季弘那高贵威仪的面上满是怒色。 “那又如何?”青木公子顿了顿,银眸如寒刃般看向季弘,语气带着从不曾有过的寒意,“况且,该生气的不应该是我吗?” 是了,他们才是彼此相悦的。 甚至,兰沁曾经直言不讳的告诉过他,她有心悦之人,到助他功成,了却她心愿的那天,他要放她离开的。 他与兰沁之间只有交易,她用她背后之势帮他,他功成,她心愿了,再不会有更深的交际,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是啊,该生气,该动怒的是他青木公子才对。 他季弘要染指的是他认定的妻。 他不是普通男子,他是令天下男子忍不住仰视的月下仙,青木公子! “你竟然愿意!”季弘似乎冷静了下来,无力的看着青木国师。 青木国师突然抓住季弘的脖子,似乎要将他的脖子掐断,一字一句道,“我不愿。” 季弘憋的通红的面上挣扎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是啊,谁愿意自己的妻,在别人身下” 未及季弘将话说完,青木国师更是加重了手上力道,“她虽注定要死,可若非她现在不能死,你以为我青木会在乎你的命?” 季弘相信眼前男子的话,他当真是不在乎,哪怕自己是大启太子,是让大启转变当下局面不可替代的人。 倘若他再用一分力,自己怕是会立马没命。 更可怕的是,自己武功不俗,但于眼前的男子,他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眼里风云变换良久,终于,青木国师松了手。 季弘掩口,忍着不咳出声,一点一点的让自己慢慢平复。 “你们果真在为她筹谋续命?” 青木只是望了季弘一眼,并未答复。 “你不在乎我的命,可是沁儿在乎,因为她比你更在乎她的父母兄长当年所生活过的大启。”季弘端起茶杯给自己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听说续命之术要等人死之时方能进行,但给她续命之人也需以一种药物养身,并与这将死之人达到相似的身体状况。 若是这些条件全部符合,她何时死都没有关系,可如今,你说她不能在此刻死,也就是说,给她续命之人的身体并未达到给沁儿续命所需要的条件。 而她若要活着,便要解掉这情蛊,然而,这情蛊的解法唯此一种,为了让她活下去,你青木纵然有通天本领,不想为也得为?” “你不用试图激怒我,她生是我青木的人,死是我青木的鬼,若只是因此便放开她,我当初何必一路纵着她,到如今这一步。” 季弘的确是在试图激怒青木国师,只要他放手,即使是想尽办法,他也会让兰沁待在他身边。 “她的命不是只能到今年五月吗?你们到那时便能救她?” “不能。”青木公子将桌上婚书推向季弘,敲了敲证婚人一栏,“但是,她若怀了身孕,宫家便有办法用她体内的孩子养她,直到孩子出生时。 如此说来,我青木还要感谢这情蛊,若非这情蛊,以她常年以毒养身的阴寒体质,怕是此生也难有子嗣。更别说靠着子嗣给她养命。” “那孩子真能为她养命?”季弘第一次听到这般说法,他的面容中带着惊喜,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虑,兰沁的命只能到五月,就算有子嗣,到时,怕也只会一尸两命。 见青木公子不答,季弘继续道,“那孩子会如何?会活下来吗?” 兰沁定不会待在他季弘身边,哪怕用孩子来牵扯,这一点季弘是再清楚不过的。 之前兰沁来找他与他谈交易之时,他想着,至少她会是他名义上的妻。 可当得知素和皇后给他们双双下了情蛊之后,季弘是愤怒的,可愤怒过后,他到底有些窃喜,他可以得到她。 就算她活不了太久,至少他能得到她,能解了他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而不像四弟季桓,只能默默的放在心上。 而且,他们还会有孩子。 “若不会活下来,怎么为她养命。”看着季弘面上回暖的表情,青木国师冷笑,“青木想来想去,由你当我们的证婚人最合适不过!” 青木国师的话语,终于将季弘拉回了神。 季弘一字一字看着婚书,久久的,久久的,终于抬头,向青木国师道,“她知道么?” “她无需知道。”青木国师的言语霸道极了。 “你到底是在意的。”季弘哼笑了一声。 “历过生死,有些事在意着在意着,也就没那么在意了,只要那人还在你眼前,总比永远看不见的好!”青木一双银眸望向窗棂。 “钟离的人怎么敢签了这婚书,他当真不把我季氏放在眼里?”季弘看着青木公子的眼睛,威仪十足。 “若我没猜错,兰沁与你联合敲定后,钟离与你便已然通了书信,明明白白表明兰沁不会成为大启皇后,她的婚嫁你也不能插手。”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兰沁连这个都与你说了?”季弘自嘲一笑。 “并无人告诉我,只是,我青木想知道的事,谁又拦得住?” “你为了她,倒是什么都愿意做,助我也是为了她吧!”季弘起身走向书桌。 青木国师接过他签好的婚书,装入袖中,抬眸看向季弘道,“你最好别在她身上动多余心思,否则,我怕有些后果你承担不起。” “放心吧,我是大启的太子,是皇爷爷亲封的,相比于儿女情长,我更在意大启的千万子民。”季弘看向青木公子,贵气十足,威仪十足。 “那更好,”青木公子似笑非笑,“既然你是我与沁儿的证婚人,我定上请陛下,让你出府,来观礼!” “在天子脚下,娶皇上御笔亲封的太子妃,你当真好大的胆子!”季弘虽然让自己装的风轻云淡,可到底,他仍旧风轻云淡不了,他继续道,“也是,若你青木公子没有这般胆子,怎会一步一步算计到凤祁头上,不仅让凤祁失了当年钟离家有旷世之才的钟离大公子亲口许诺给凤祁的兰沁这一主母。 还让凤祁一族失了好几位长老,那筋骨动的可非几十年便能养回的。 明明你与我的条件便是登基之时,废掉百年之约。” “那是他凤祁文熠咎由自取,伤了我青木所护之人,那点儿代价算得了什么。”青木公子一双银眸盯着季弘双眸。 季弘知道,他是在警告自己。 “我母后之事,还请青木公子高抬贵手,她此生也过得极苦!”季弘声音里满是怅然。 “放心,既然是当年钟离夫人遗言,我定不会动她性命,只是,她原本有机会好一些,如今怕是没了!” “你什么意思?”青木公子深不可测,纵然是身为太子,且有明君之质的太子季弘,他也时常看不透他的手段。 “你还是尽快将逍遥王与四皇子季桓明确的拉拢至你这边吧,而且,还要确保他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否则他们之中一旦有一人有异心,你都会万劫不复。” “非用他们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术士丹药 “逍遥王与四皇子季桓对沁儿皆是心思深沉,若沁儿有了你的子嗣,想必这是不错的利用筹码。”青木公子的话语中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倒是舍得!” “既是沁儿生出的儿子,我总要让他后世之忧少些,省的往后她挂念。” 季弘并未问青木公子,怎会笃定,兰沁所育会是儿子。 因为,素和皇后已然告诉于他,中了那情蛊,所得子嗣定然是儿子。 这也是那情蛊贵重之处,之所以贵重,另一个原因便是,制作那情蛊所用材质需要至少十代人终身以血喂养,最后能成活下来一只,亦纯属天意。 “啪”的一声,一金色锦盒被季明帝打开,他温声含笑向坐于其身侧的素和皇后道,“静宜,这可是好东西!” 盒子内静静躺着八粒樱桃般大小的红色药丸,浓郁馥蜜的香气自盒子打开便迫不及待的扩散开来。 素和皇后自季明帝拿出那锦盒时,便已了然盒中所盛之物必定又是几个月前新进宫的方士段修玉所炼制丹药。 季明帝这几年对于长生不老之术的执念是日复一日的强烈。 先前,他明里暗里致力于寻出钟离百年一降控灵之人,宫家有续命命格之人。然,在宫中妃嫔用来打发时间所采买的书籍中无意间瞥见关于长生术的言论后,便被无意点醒有心,更开始侧重通过修炼c成仙成神而获得长生这一一劳永逸之法。 勿论是前朝还是內侍,无不见风使舵,投季明帝所好,纷纷从各处寻来对此道颇有些手法的和尚c道士献给季明帝。 其中这方士段修玉不仅人长得飘逸似得道之人,且懂神术,最得圣心。 他看似仅有而立之年,却言自己如今已入古稀。 季明帝原本是不信的,可此人初次见季明帝身边的一位內侍时,便道见过其祖父,并细细详述曾几何时与其祖父在何处游玩打猎,游历名山,吟诗作赋等等。 且每一桩,每一件说的头头是道,与那內侍所知分毫无差。 除此,他亦能招魂。 季明帝有一位宠妃,新近失了待她极是亲近的妹妹,日日以泪洗面,哀恸不已,季明帝见段修玉言自己懂招魂之术,大掌一挥,令其设坛。 季明帝及其宠妃坐于另一帷帐之中,观其作法。 锦帐红烛,陈列酒肉,段修玉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季明帝与自己的宠妃果然遥遥望见其妹于帐中栩栩如生地出现。 更重要的是,季明帝服用段修玉所制丹药后,顿觉身轻神清,大有飘飘欲仙之感。 他曾尝试夜御十女,事后竟无困倦之意。 素和静宜看着精神比往日亢奋数倍,然而面上皆是纵欲过度之色的季明帝,心中一如既往的厌恶。可仪态温婉却更甚往前的道,“臣妾听闻皇上近日夜夜笙歌,皇上朝务繁忙,适度舒缓舒缓本无大碍,可亦该爱惜身体,这大启上下可都仪仗着皇上啊!” 尽管季明帝免不了时常算计c利用素和静宜,但他对素和静宜是有感情的,且亦是这后宫中感情最深的女子。可自景武九年后,素和静宜对他便冷淡了不少,鲜有如今日这般言语温柔之情形。 季明帝听罢,更觉身心舒爽,只见他扫了殿内一众一眼,殿内婢女侍从很是有眼色的纷纷躬身告退。 斜阳浅浅,落入室内,凭添几分昏黄美感。素和静宜之神貌,本就毋庸置疑,此时又有斜阳余晖落在她身上,更是不可方物。 季明帝几年前还是位励精图治,极力克制的好皇帝,而今,却让自己“洒脱”了不少。 此事,从他得知自己的女儿安阳公主养面首后,不仅不斥责,反而效仿前朝一位修仙皇帝为其面首亲自赐字一事,便可看出。 以至,如今的皇室公主养面首之风盛行不说,相互交换面首,或为了面首明争暗斗之事更是数不胜数。 一位朝臣见元太尉将自己的妙龄女儿送入宫中,又多次瞧见季明帝对已然成为三皇子妃的惊鸿仙子丝毫不掩饰的露骨眼神,更是大胆将自己的美貌娇妻送上了季明帝的榻上。 几日后,这位美貌娇妻被送回,随她而返的还有其丈夫官升一阶的圣旨,及赏银千两。 公主蓄养面首,朝臣为皇帝献上自己的女人,或臣子之间相互交换宠妾之事,季明帝并非是开先例的皇帝。此风在前朝均有盛行,只是大启打下江山后,在前两代帝王手中便有所改善。 而今季明帝这荒淫的本性方一流露,此风气故态重萌的毫不费力。 “静宜可是在埋怨我冷落你了!”季明帝看着自己这不可方物的结发妻子,眼里闪过欲色,未拿丹药盒的另一只手抚上素和静宜的俏肩,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素和静宜顺势推了推季明帝,微微与季明帝拉开距离。但这一动作她做的很是轻柔,丝毫没有让季明帝觉察出她是在嫌弃自己,反而让季明帝觉得她是在半推半就,更是撩拨。 也难怪,若放在从前,素和静宜断然不会如此“缱绻”的待季明帝,更是从季明帝进屋开始,便不会有那般温柔颜色,以至让他得寸进尺。 可现如今,她不得不如此。 一则,她恨季明帝,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饮其血。 可让一个皇帝去死,还要不让人发现,到底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儿。况且还是季明帝这般昏庸而又精明之人,所以她更需要的是伪装,让他对她防备少些,方好成事。 二则,素和静宜虽志在报复,可到底,太子季弘,安阳公主季娴,四皇子季桓均是她所出,更重要的是,太子季弘还是她与自己所爱之人之子,她的一举一动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虽说安阳公主季娴很会讨好季明帝,然而素和皇后又如何看不出,季明帝自从对季弘的身份起了疑心后,对自己的这位女儿更多的不再是父亲的慈爱,而是捧杀。 对于宁折不弯的四皇子季桓,季明帝简直不用使手段,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给制住,就比如此次以季桓不愿遵从他的赐婚旨意,而下旨让他去守疆一事。 最不好办的唯有太子季弘,但素和静宜知道,一旦有机会,季明帝定会让季弘万劫不复,永远翻不了身。 素和静宜什么都可以舍,唯有让季弘成为皇帝这一点,她不能舍。她所爱之人先太子季昭未能登上皇位,他那被别人夺走之物,她一定要替他夺回来。 季明帝对于素和静宜有是有爱意的,于她,他从未自称过朕。 亦有敬意,这份敬意多来自她身后的素和,这亦是素和静宜最强的仪仗,她从不屑于同后宫其他莺莺燕燕去计较,一是因着她不爱季明帝,二是因为她背后势力用不着她费劲心思去讨好这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她的后位依然可以稳如泰山,她说的话依旧有分量。 而今,素和逐了她出族,虽仅有违反族规四个字,但他的兄长太子太傅曾明白而又一脸失望的告诉于她,她这些年所为之事,不仅素和知道的一清二楚,连其他几族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到底是素和家的女儿,素和就算再想息事宁人,不扬家丑,也顶不住其他几族给的压力。 旁人尚且不论,她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能利用和舍弃,素和的荣辱,六大族的荣辱她又何尝放在心上。 如此结局,到底是素和仁至义尽了,终究是她多行不义。 而今,她忽然间发现,剥离她素和嫡女的身份,于季明帝而言,她就是一个女人。 好在,季明帝待她多少是不同的,可在深宫中待久的她更明白,这份儿不同在关键时刻到底起不了多大作用,况且季明帝重欲胜过重情。 素和静宜看着季明帝眼里的欲色,虽知此时拂了他的意并非明智之举,可她早已从心底深深的恶心这一人。 愈是想起先太子季昭,她就愈是恶心他。日渐肥硕的身体,面上因纵欲过度的暗色,如何能与她记忆中那位温文尔雅c风度翩翩的心上人相较。 爱一个人,你会发现,他的一举一动都可爱的紧,调皮的时候c幽默的时候,坏心眼的时候。 讨厌一个人,你会发现,哪怕是连他的长相,他的坐姿,他的站姿,你都觉得千般不顺眼。 此时更加不顺眼的季明帝,让素和静宜转动心思,想着百般推脱之词。 突然,素和静宜看见季明帝让礼部今日送进来的为太子季弘成亲事宜所拟折子。只见她将头侧在季明帝肩上,轻声道,“一转眼,弘儿也要成亲了,时间真快,皇上娶臣妾之事还恍若昨日呢!” 一听到季弘的名字,季明帝眼里的欲色果然淡去不少,他放了手中锦盒,取过素和静宜手中翻开的奏折,扫了几眼,扔在旁边的桌子上,开口道,“若非因着景武九年之事他恼了我,闭府不出,如今像他那般大的男子,孩子也该有几个了,因着他,朕的其他几位皇儿也迟迟未曾娶亲。” “称呼变成了朕,纵然是刚成婚时,自己对他冷若冰霜,他恼极了,也不曾如此过,而今,不过短短数日,这男人果然凉薄!”素和静宜不动声色的离开季明帝的肩,暗暗想到。 “弘儿,娴儿,还有桓儿都是臣妾所出,看似性子大不相同,其实都太过刚直。他们并非恼了皇上,只是一时悲痛罢了,况且此事又与皇上无关,都是那些个朝中大臣仗着皇上的信任,肆意妄为。”素和皇后将太子季弘c安阳公主季娴与四皇子季桓捆绑在一起,如此说法,倒让季明帝不那么关注季弘了。 可当季弘听到素和静宜说,那些个事儿都是朝中大臣的过错时,一双浑浊的眸色闪了闪。 素和静宜见他眼里再无欲色,正松了口气,却见他的手又攀上了她的肩膀,引她靠在他的身前,道,“静宜知道我,可我的皇儿,朝臣,六大族,甚至天下人,皆言此事为我所为。” “皇上多虑了,定是因为参与当年的臣子过多,皇上是为着大启江山思虑,以免政务瘫痪才不动那些朝臣。倒让别人以为皇上是有意维护他们,才引得那些不明事理之人及六大族不满。”素和静宜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这江山是陛下的江山,是季氏的江山,朝臣如何,六大族又如何,不过是您的子民,皇上当拿出当年的气魄来。” 素和静宜并非头一次与季明帝以如此不在乎的语气谈论六大族,之前,季明帝总留了太多心思,并不会完全信她,可今日,却信了八九分。 一者,此番言语合了季明帝心思。 二者,素和静宜已被逐出素和一族,作为一个出自素和一族,曾经的身份比皇室公主还要高贵几分的素和嫡女,此番耻辱,凡是个人,都会难以释怀,更何况高贵久了的素和静宜。 有些话,并非要立竿见影,而是重在潜移默化。 素和静宜就是要让季明帝心中的六大族这根刺越来越茁壮,直至有一天容不下。 他容不下六大族,定会手段层出不群。 而相对的,六大族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六大族绝对不会造反,这是素和静宜最有力的的筹码。 故而,六大族与季明矛盾欲深,他们就会愈看得见太子季弘的贤明,到时,定会迫不及待的让身为正统的季弘来取代季明帝。 如此,不仅能减少季明帝在季弘身上动心思,还能让六大族更加偏向太子季弘。季明帝不是在乎权利吗,如此更能助她让季明帝生不如死。 屋内渐暗,季明帝身边的张公公听到屋内无动静,试探着向季明帝道,“陛下,段方士方才着人送来碗补汤,说是就着吃那药,效果更佳,陛下可要现下服下?” 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季明帝立马记起前几日的畅快淋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只是开始 在季明帝看来,那元太尉的女儿美则美矣,却是万没有自己的结发妻子素和静宜这般的风姿神韵。 而且,那日不过是单单服了这药丸,并未有补药。 季明帝当日事后,便念念不忘若能将此药用在素和静宜身上来,该是何等销魂滋味,而今正当时,那些令他懊恼的朝务瞬间便被扔之脑后。 “拿进来吧!”季明帝宏厚的声音自殿内传出。 “是。”那张公公答了一句,便有侍从,婢女鱼贯而入。 伺候掌灯的掌灯,伺候收窗的收窗,伺候垂帘的垂帘,伺候铺床的铺床。 个人将个人手中活计做的井井有条,且不曾有任何声响。 如此,看的季明帝更是对素和静宜满意不少,偌大宫中,也只有出自千年世家素和一族的素和静宜能将下人调教的如此知礼仪,懂进退,让人赏心悦目。 季明帝对于六大千年世家始终是矛盾的,忌惮c恨不得毁掉,却又打心底里佩服。 他们的底蕴,确实是方建朝三代的季氏皇族望尘莫及的。 先皇不是没有将季氏打造成第七大族,加之季氏是大启之主,若要与六大族同名,并非难事。 如此,季氏江山就算不能千秋万代,也定然会同六大千年大族一般,千百年不倒。 事与愿违的是,未及他这一计划开始实施,自己的血脉便已所剩无几,更重要的是,一场夺嫡之乱,让他身死,如此计划也不过终成计划。 “下去吧!”季明帝看着屋内摆布的差不多了,便向着一旁的张公公道。 原先鱼贯而入的侍从c婢女顷刻间又在张公公的带领下秩序井然的离去。 窗外暗夜沉沉,屋内烛光融融。 季明帝整个心思都放在一旁的补汤及锦盒里的红色药丸上,他自然没能发觉身旁的素和皇后那一闪而逝的厌恶神色。 可素和皇后不知道的是,这般令她一刻也不能容忍的作呕日子如今才刚开始。 季明帝反倒不着急了,他并未去拿起那碗补药,亦未去动那红色药丸。而是转身,一双浑浊的眼里意味不明的看向素和皇后。 素和皇后很有眼力界儿的起身,仪态万千的走向季明帝另一侧,以一个端庄妻子状的举止将那药丸取出一粒,送到季明帝嘴边儿,且很是温柔贤惠的道,“皇上,这丹药也不知是何成分,万望陛下珍重,切不可服食过多伤了龙体。” 季明帝就着素和皇后的玉指将那药含在口中,笑道,“我服食这药就是为了珍重,还想与静宜一同珍重!” 素和静宜低头,在季明帝看来已然娇羞至极,他浑浊的眼珠一转,一手抚上素和静宜的脖颈,加了力道使她仰起头来,在素和静宜温柔缱绻的注视下,用他的胡须在素和静宜下巴上磨蹭片刻,将自己的唇覆上素和静宜的唇。 未及素和静宜有动作,季明帝已然将自己的舌顶入素和静宜口中。 口中进入异物,素和静宜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舌头又直至她的喉咙,红色药丸顺势滑下她的咽喉。 季明帝并未就此放开素和静宜,而是一边不断邀她的舌共舞,一边就着她脖颈后的的手揉搓着她玉滑的脖颈。 素和静宜一开始还觉厌恶,渐渐的便被季明帝高潮的技巧的失了灵台清明。 只见她面上不断有红晕爬上,眼里满是情欲之色。 季明帝眯着眼看到素和静宜如此模样,只暗暗道,此药用在她身上果然最妙。 直到季明帝抬起头,收了手,素和静宜才突然清明。 她暗恨着将头埋下,道,“臣妾失仪。” “闺房之乐,何来失仪之说。静宜若是如此,倒真扰了你我兴致!”季明帝边说,边从那盒子取出一粒药丸喂入自己口中。 “臣妾知罪。”虽然素和静宜是很想扰了季明帝所言说的这份儿兴致,可一则她要考虑自己所求之事,二则那红色药丸当真不知是何成分,季明帝不过仅是吻了她,碰了她的脖颈,她的身体便已然渴慕不已。 素和静宜看着季明帝取了药丸,便将那盒子合上,放在不远处的檀木雕花圆桌上,再将那补汤端起,一勺一勺喂向季明帝。 季明帝边喝边就着一双浑浊的眸子带着莫名的兴奋看着素和静宜。 “皇上!”素和静宜被看得生受不住,轻唤了声。 季明帝哈哈一笑,端过剩余的半碗补汤,舀了一勺递到素和静宜唇边,道,“爱妃也补补!” “臣妾不敢,臣妾自己来!”素和静宜作势要自己端过来喝,却被季明帝挡了回去。 素和静宜无法,只得就着勺子喝了,季明帝已然等不及,直接将那剩余的补汤灌入自己口中,掰过素和静宜的头,稳住后脑勺,就着自己的唇灌了下去。 有一些滑过素和静宜唇角,沿着脖颈滑下,更有些淫迷的味道,看得已然陷入狂吻中的季明帝浑浊的眼神更是一暗。 也难怪,素和家三姐妹当年本就是名声响彻大启内外的女子,而今素和静宜虽说已有四十几岁,但容貌不仅不减分毫当年艳丽之色,反倒多年在后位的浸淫,更与她添了别般丰韵。 “皇上,皇上!”素和静宜略微挣扎着,试图让季明帝停下,又不至于惹恼这位已然陷入欲色中的九五之尊。 季明帝虽有不耐,到底停了下来,一双浑浊的眼眸直直看向素和静宜。 素和静宜一个激灵,到底,季明帝从不曾用这般眼神看过她,就像看他别的妃嫔一般,没有爱意,不过就那么一个人。 其实是素和皇后想的有些偏差,因为,以往,她从不曾像近日这般在意过季明帝的喜怒哀乐,故而并不怎么在乎他看向她如何眼神。 而今在意了,却发现,这眼神与当年他恋慕于她时的眼神相去甚远。 又是一个当年,可那个当年又已然过去多少年了。 季明帝待她已然算是极好了,若是别的妃嫔,此刻怕已在地上战战兢兢,啜啜泣泣了。 “臣妾是想服侍皇上沐浴,到床上去,这榻太硬,臣妾担心伤了皇上龙体。”素和静宜媚态万千,若有似无拢过自己的胸衣。 宽大的袍服已然凌乱,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在季明帝眼前。 许是那丹药药效已然发作,又许是眼前景象实在魅惑,或是素和静宜在季明帝心里到底非同旁的女子,季明帝的不满也不过一瞬。 看到媚态十足,却又温柔娴雅的素和静宜,季明帝挑了挑素和静宜的下巴,浑浊的眼珠又是一转,哈哈大笑道,“还是爱妃心思细腻,懂得体贴我。” 他揽了一把已然娇酥的素和静宜,一口咬上了她细腻的耳垂,边将大掌抚上她的身体,边道,“我还不曾与静宜洗过鸳鸯浴呢,今日便听静宜的,试上一试!” 那丹药能不能助人长生,权且勿论,但服用后能使人全身发热,顿觉神明开畅,膂力加强,精神大振,倒是极好的助兴之物。 季明帝自服用那丹药后,便色欲大涨,更是尽兴声色,毫无顾忌。 浴池内水花四溅,未及衣衫褪尽,季明帝便一把拽着素和静宜下了那偌大无比的白玉浴池。 他已然急不可耐,直接撩了素和静宜的衣裙推身而进。 素和静宜自小作为诗书大家素和氏族的嫡大小姐,何等尊贵。 嫁于季明帝为后,更是人前人后受人尊重。 季明帝当年使尽百般手段娶她,为权利的同时,亦是因着爱慕于她。 作为这季氏天下的主子,这对帝王帝后得天下人羡慕的恩爱之姿,季明帝并非仅是在做样子给人看,的确是有几分实实在在的。 他爱她,敬她,何曾如今日这般急不可耐的先让她给自己泄一泄身体里的浴火的情形。 季明帝如今昏庸无道,后宫c前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素和静宜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所谓那上位者的一举一动向来受万众关注,自季明帝的荒淫本性流露出来,內侍c朝臣便开始绞尽脑汁的讨他欢心。 圈养在洛安行宫的万名环肥燕瘦,不仅连八九岁童女都不放过,就是那已有婚配的美貌女子亦是逃不过一劫,一时间闹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分崩离析。 只奈何季明帝向来坚持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能允许他的臣民是一个个会动手的人,而非会动脑子的人。 并言明,一旦有人发现旁人诋毁大启朝政,不敬天子,若告发其于官府,可得黄金白银等赏赐,若未告发,而被查出,将与诋毁者同罪,根据情形要么充军发配,要么直接斩于菜市,以儆效尤。 故而,如今的大启上上下下唯余敢怒不敢言。 可纵然季明帝再如何荒淫无度,素和静宜从不曾料到,有一朝季明帝亦会如此待她,她可是一国之母,有一国之母的尊荣。 明显,他这般将素和静宜当做泄欲工具的做法,极大的冲破了这位高贵的皇后娘娘认知上的下限。 素和静宜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可她更是明显感觉到,服了那红色药丸及补药后,不仅季明帝急不可耐,连她自己也觉欲火焚身。明明备受耻辱,却还是只想要沉浸其中,不能自已。 整整一个时辰,季明帝才从那原始的律动中停了下来,浴池的水随着他们的动作一波波冲击着他们,让季明帝更觉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自知此番做法的确是对自己这位高贵的皇后娘娘很是不妥,素和静宜不是他的那些普通妃嫔,她是大启的一国之母,就算他再急色,也不该如此亵玩。 然而,这想法也不过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一息之间,因为身下已然瘫软,却又艳的不可方物的素和静宜,让那欲色重新淹没了季明帝。 不过先前的一次泻火,到底让季明帝开始有心顾及素和静宜,他温柔缱绻的抱起素和静宜,走向不远处的床榻旁,拍了拍素和静宜还陷入情欲中的美丽面庞,道,“静宜,站好了,我服侍你更衣,到床上去。” 素和静宜慢慢回醒,不知为何,身子有些哆嗦,更惹的季明帝万分怜爱。 见素和静宜试着站起身子,为他更衣,季明帝一把抓住素和静宜的手,将手指一根根放入口中边把玩,边道,“静宜,这一次,就由我来服侍你。” 季明帝一件件退尽素和静宜的衣衫,已然清明的素和静宜此时心中虽有千般耻辱,万般恨意,但仍旧还是乖觉的原地不动立在季明帝面前。 因为,季明帝退尽她的衣衫后,浑浊的眼里虽然已经满是欲色,但仍旧极力忍耐着边退自己的衣衫,便眯着眼睛在素和静宜的胴体上一寸寸的描摹着。 直到,季明帝也将自己的衣衫尽退,素和静宜方被他火热的大掌摁倒在偌大的龙凤床上。 床帐摇晃,呻吟喘息连连,夜才方开始。 或许此刻的素和静宜才明白,她不顾一切抛弃的自己的家人,抛弃能给她带来庇佑的六大族,最终抛弃的到底是什么。 尊贵的姓氏吗?非也。 高贵的身份吗?非也。 温暖的亲情吗?亦非也。 可终究,种因得果,她所要尝的苦果也只不过只咬了一丁点。 寝殿外不远处,陆嬷嬷隐在一片暗影里,盯着有若有似无声响传出的寝殿雕花大门,亦然满是恨意,紧握的拳头上渗出一滴滴血。 可她无能为力,一开始,她不是没有劝过素和静宜,可素和静宜自知道真相后,便已然陷入疯狂。 陆嬷嬷知道,在素和静宜心里,只要能夺了季明帝最在乎的权利,只要能让季明帝身败名裂c付出代价,她什么事都可以为之。 对于身为她的亲妹妹的素和静涵,她不仅可以不顾她的死活,更是利用了一把。 她心中的执念已然成魔,就算偶尔会清醒一点,可倘若对方有了更大的利用价值,她依旧可以毫不在意,比如她当初怀着一丝愧疚指婚给太子殿下让他庇佑的兰沁。 如此的素和静宜,虽可恨,却终究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牛鬼蛇神 “皇后娘娘不会有事吧!”延华宫下人房中,素和皇后一贴身婢女立在床边看着自家娘娘寝殿的门。 另一婢女咬了咬唇,亦是目中无不担忧的望向那里,声音低低的道,“皇上近日皆夜夜宠幸好几人,第二日还精神抖擞,今晚怕是要苦了娘娘了。” “陛下待皇后娘娘素来不同,定然会怜惜于她的。”第三个婢女虽说着宽慰的话,可从那屋内传出的越来越大的动静到底让人无法信服。 剪完烛花,最后走至窗前的最小的婢女糯糯的道,“我今日晨时去御花园采露水,看见”她抬起头看了另三个婢女一眼,低头欲言又止。 “看见什么了?”最先开口的婢女回头催促道。 “看见皇上身边的张公公远远的立着,”那婢女抬眸,“就在他不远处那些海棠花下,皇上搂着元妃身边的婢女。” 原来,今日晨起,季明帝经过姹紫嫣红的御花园时,远远瞧见被那晨露打湿的大片大片海棠花下,一个身着绿色纱衣,体态轻盈,身姿袅娜的宫女如那花仙子般穿梭在一朵朵海棠花下。 他顿时意气,示意左右禁声,悄无声息的靠近那宫女,揽上那宫女的腰身。 猝不及防的靠近,让那宫女大受惊吓,如此更取悦了季明帝。 在那宫女欲拒还迎间,季明帝与其很是酣畅淋漓的翻云覆雨了一番。 海棠花枝摇曳,树下那宫女的初红点点,让季明帝观之龙心大悦,当场赐其为海棠美人。 那最小的婢女说完后,却见其余三位婢女反应平平,熟不知她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见最先的那位婢女看着这最小的婢女道,“你不会也动了被皇上宠幸的心思吧!” “姐姐说什么呢?”那最小的婢女眼神微微躲闪,她是新提拔上来,到底道行不深。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皇宫里被皇上一时兴起宠幸的宫女不知其数,可能落得你说的今早那海棠美人的待遇的,也不过那一人,”仍旧是最先开口的那位婢女,“其余者,若是她宫里娘娘宽宏大量些,她还能如往前做她的宫女,若遇见个那刁钻些的主子,怕是已然成了那兽园豺狼虎豹腹中之物了。” 说起兽园,看来那小婢女是怕的,只见其身子微颤,面色有些发白。 也难怪她会害怕。 即使是在此处,偶尔亦能隐隐听到那豺狼虎豹长啸之声。 有马车缓缓驶来,马车上一头黑色的狼正猛烈撞击着束缚它的笼子。 段修玉闻到声响,停了脚步,转过身来。 马车愈来愈近,直至近前,段修玉看清来人,拱手揖礼道,“任大人!” “段方士!”任志峰回礼。 “任大人这是?”段修玉望了眼朦胧夜色中马车上的那头狼,车子周围跟着大量护卫。 “哦,闲来无事,外出赏月时,瞧见禁军应皇上要求猎来了这头狼,一道跟着送进宫,打发打发时间。”任志峰若有似无的向那骑在马上的一众人望去。 “可是送往兽园?”段修玉道。 “是啊,听说原先的那头狼过于温顺,皇上不喜,让人射杀了,”任志峰叹了口气,“在兽园行乐,不知又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老臣实在担心陛下龙体啊!” 身后一众噤若寒蝉,唯有那头狼猛烈地撞击声在这深夜里格外森然,任志峰与段修玉似乎感觉不到空气里的异常,只见段修玉接道,“听说是一个內侍,说是书上记载前朝某皇帝曾如此做过,便无意间向皇上提了一口,皇上闻之龙心大悦,特建了这兽园。 说是闻百兽哀嚎,行乐之时更是酣畅。” “皇上勇武,那弱些的他自然不放在眼里,可这太过强悍的,老臣实在担心有伤皇上龙体啊!”任志峰一副满心为季明帝考虑的忧愁,“段方士为皇上炼制这长生不老丹药,可见皇上身子有不妥?” “每日都有太医看脉,倒无不妥。但倘若皇上服食这丹药后能清心修身,会更有助于身体康健。” “胡扯,吃了你那丹药还能清心修身?”任志峰暗暗唾弃这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可说到底他又何尝不是伪君子之流。 只见任志峰又道,听说皇上近日劳动异常,不知今日可有好生歇着。 任志峰虽说的婉转,但在场的一众有谁不明白他所言的劳动异常为何,不过是指夜以继日的在妃嫔宫中奋战之事。 “不曾,不过段某下午见到皇上时,见皇上精神不错,且龙心甚悦。” “哦,可是又有人给皇上想出了宠幸妃嫔的法子?” 如今,朝臣听见季明帝龙心甚悦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已然不是大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或者朝中政绩甚好等事。 不过,也确实如此,如今能轻易令季明帝龙心大悦的除了段修玉的丹药,多在那一个个內侍c朝臣献出的层出不群的召幸法子上。 如羊车召幸法,季明帝让人挂了自己的画像在羊拉的御车上,游历宫苑,只要羊停过的那个宫苑,无论是宫女c秀女c还是妃嫔,皆去伺候于他。 他还让妃嫔头上插满鲜花,将自己亲自捉来的蝴蝶放飞,这些蝴蝶停在谁头上,或者谁人头上停的最多,此妃嫔便能得到侍寝季明帝的待遇,此之被称之为蝶幸。 还有萤幸,到了夏天,季明帝让一众妃嫔竞相扑捉流萤,以先得萤中受幸,故称之为萤幸。 其余还有香囊中幸等法。 除了层出不群的召幸法子,內侍宦官魏公公更是有一双巧手,他为了能让季明帝尽兴,且不至于太劳累,绞尽脑汁,做出许多助兴所用器具。 季明帝更是在荒淫这一条道上愈走愈远。 “这倒不是,听说皇后娘娘今日为皇上熬制了汤点,皇上高兴,去了延华宫。” “如此倒好,皇上皇后和睦,对大启也是极好的。若皇后娘娘能劝一劝皇上注意龙体不要过分沉迷此事,就再好不过了!” “任大人作为大启之栋梁,为何不劝一劝啊!”段修玉停了脚步。 “实不相瞒,皇上嫌老臣啰嗦,除了朝政,其余之事,不让老臣开口啊!” 突然,前方熙熙攘攘。 那围着载狼车马的一群护卫中,有一人自马背上翻身而下,呵住向前跑的一婢女道,“大内宫中,惊慌至此,成何体统!” “四殿下!”任志峰与段修玉一声惊呼。 “嗯,”四皇子季桓扫了眼任志峰与段修玉。 “殿下恕罪!”任志峰与段修玉双双跪下,唬的那方才惊慌不已的婢女不知所以然的也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本王说的是这婢女!”四皇子季桓看向那颤颤抖抖的婢女。 任志峰与段修玉闻言,知道季桓此番言语表明不会追究,便亦顺势揭过。 “回殿下,奴婢在延华宫当差,皇上方才晕倒了,前有御医把脉,皇后娘娘不放心,特让奴婢来找段大人。”那婢女虽害怕,言辞却清晰有条理。 “父皇晕倒了?”季桓言语中满是急色,“太医说是何故?” “回殿下,太医说是气血过盛。” 季明帝于此事上晕倒亦不是第一次了,实际原因多是因为他到底不再年轻,却日日透支身体,气血过盛一说法,不过是太医委婉罢了。 只见那婢女复又道,“殿下此时入内宫多有不便,奴婢方才出来时,皇上已经醒了,太医说并无大碍。” “嗯。”如此原因,季桓担心之后更有气愤,“你们去吧。” “段某告退。”段修玉随那婢女快速离去。 那狼送入兽园后,四皇子季桓与任志峰一先一后离开。 月色清寒,诺达的宫城在这夜里巍峨而又静谧。 “任大人与那段修玉一唱一和,倒是配合极好!”季桓望着月色冷冷开口。 任志峰也不反驳,反问道,“四殿下觉得大启现下如何?” “这并非你我可随便议论之事。”季桓看向任志峰。 “殿下倒是长进了不少,”任志峰神色无动,“可惜啊,我大启万民!” “朝中还有大哥!”季桓言语虽如往日般冷硬,但到底底气不足。 “如此下去,怕是无人能力挽狂澜啊!”任志峰叹息着,“内有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外有乌狄c炎戎c六安蠢蠢欲动,太子殿下现下又举步维艰,不知四殿下作何感想!” “本王该作何感想?”季桓反问,“任大人到底是何人?宫内宫外牛鬼蛇神众多,不知任大人是这那一种?” “殿下不用在意我任某是人是鬼,只需清楚自己便好!”远远有一对巡城的兵士经过,季桓几个飞身,一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如何?”暗处走出一人,俨然是被那宫女请走的段修玉。 “你明知那丹药药效,还送去一碗补药,闹得整个后宫怕是已然知道,皇上在皇后娘娘处纵欲过度了吧! 皇上亵玩女人的手段几位皇子谁人不知,而恰恰又是四殿下进宫之时,你还添油加醋的说是皇后娘娘有意邀皇上至延华宫。 该知晓的四皇子早已知晓,他更清楚皇后娘娘对皇上向来不热心,而今亲自邀请,一定会想到她有所阴谋。” “如此情形下,段方士想要四殿下如何?”任志峰便缓步边走边道。 “越失望越好!”段修玉仰头看向远方。 “你到底是谁的人?”任志峰盯着段修玉。 “你又是谁的人?”段修玉反问。 “任某只想这大启如在先帝在时的模样。” “段某一介方士,只做方士该做之事。” “谁给你的胆子残害皇上性命!”任志峰突然变得疾言厉色。 “任大人慎言,段某不过是竭尽全力为皇上炼制长生不老丹药的一方士,能到如此地位多得皇上隆恩,怎会行如此于己毫无益处之事。”段修玉仍旧一副修炼之人的淡泊。 “任某猜,你不是与钟离家有关,便是与宫家有关。 皇上之前对宫氏一族有续命命格之人与钟离一族百年一降控灵之人势在必得,可自你带来长生不老炼丹之术,皇上便不再执着于钟离家与宫家。 可对?”任志峰不放过段修玉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遗憾的是,段修玉面上表情始终无一丝一毫变化,只见他转身向任志峰道,“段大人作为大启国之栋梁,看到的竟只是大多数人容易看到之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任某向来不过如此,只是这背后之手当真厉害,能毫无声色的将你我聚在此处给四皇子唱了这出戏。”任志峰哈哈一笑。 “的确厉害,竟然知道你我会乐意唱这出戏。”段修玉回视任志峰。 眼里是谁也不信谁。 其实段修玉与任志峰是真的不知今晚促使他们在一起的背后之人是谁。 任志峰之前说,晚上出来走走,其实并未说谎,他真的只是想要看看夜晚的安阳城,想忆忆昔年安阳城的光景。可走了没几步,便忽然接道一支短箭,箭上的纸条上书,“进宫”二字。 他方在疑惑间,只听见身后有车马声。 任志峰不是没有发觉马上隐在一众禁军里的四皇子季桓,可发现对方一副不欲表明身份的模样,他便也装作未发觉,仅是对那打头的禁军道,“想去兽园看看。” 如此便遇见了段修玉。并跟着段修玉的言语,向四皇子表现了一表现,季明帝如今有多荒淫无度,素和皇后也非等闲之辈。 四皇子之前一心向着太子季弘,可后来便有所顾忌,任志峰是看在眼里的。 太子季弘如今形同入了危局,他唯有前行,一步后退不得,更是步步如履薄冰,他需要助力,且是强有力的助力。 朝臣之中有心向太子季弘的虽说不少,可到底都属于能在笔墨上下功夫之流。 季弘当下最缺的是马背上的人。 季桓作为禁军统领,若能实打实的为季弘所用,对于季弘而言将是极强的助力。 任志峰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更有心让季桓看清大启现下局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不动心 季桓对季明帝的不满自景武九年七月之祸便已然开始,且始终不曾隐藏这一点。身为是一个铁血男儿,过多的失望积压,他总会需要一个出口。 而,素有贤名,且得先皇亲封的太子季弘无疑是这光芒最盛的出口。 任志峰想引导着他坚定地走向这里。 段修玉本是孔易招来之人,他向来只听命行事,可他更知道,孔易并非他背后真正之人,他只是个幌子。 今晚从宫内追出,是因他隐隐觉得自己真正的背后之人与任志峰背后之人应该是同一人,可如今看到任志峰如此模样,他倒是拿不准了,或许他们只是被人随手用了一场也未可知。 倘或如此,那此人也忒可怕了。 “安阳这水还真是深不见底!”段修玉叹道。 “是啊,如今各路牛鬼蛇神粉墨登场,倒不知会唱出怎样一出戏。”任志峰原以为自己是执棋之手,而现下,他竟不知不觉成了别人手中一枚棋子。 道路狭隘,乔林密布。 这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恰又逢微雨茫茫,连夜赶路实非所宜。兰沁一行只能就此歇息一晚,等天亮再出发。 好在,那乱石嶙峋处有一山洞,遮风挡雨再好不过。 接连几日的车马劳动,随行人马面上皆是疲惫之色,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回,兰沁并未下马车,只和青木公子相商安排一众随从进洞好好歇息歇息。 夜深人静,唯有这滴滴答答的雨声在这夜里玩的格外欢畅。 兰沁这夜不能寐的毛病,似乎从来都不曾好转过,顽劣的一如她那让人无可奈何的性子。 她看着同样靠在马车壁上浅眠的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轻轻的让自己再翻了一个身。 已经第五次了。 翻身靠定,兰沁瞧瞧抬眼在南容无一与青木公子面上扫过,不知是他们太过劳累,睡沉了,还是她翻身的动作还算小心,总之,那两人并未有睁眼的迹象。 她闭着眼睛装睡了一会儿,可一闭眼,各种各样的思绪便向着她铺天盖地袭来。 了解兰沁的人其实都清楚,她并非看上去那般出尘恬淡,相反,她的心思重的厉害。 一点儿介意的事儿,她面上愈是不动声色,心底愈是如海浪般滔天翻滚。 她身体内的情蛊,始终是她不能淡然的东西。 有一瞬,她甚至想不管不顾就此离去,任她自生自灭,任其他自生自灭,干她何事。 可这种事,她也只能想想便作罢。 因为,左右她是迈不出那就此任性的离开的脚步的。 她不知为何她迈不开,可她就是迈不开,直觉自己不能如此做。 但她想象不出自己该如何同季弘解了那情蛊。 倘若之前,心里没有牵挂之人,嫁了便嫁了,就算是洞房花烛,解情蛊之事,也不过就那样罢了。 可现下有人住进了她的心里。 那人一抬眸,一浅笑,一转身,都让她莫名牵着。 这大概便是心悦吧! 有别于对当年两位兄长,以及如今穆轩,甚至素和容青,南容无一的那般亲昵感觉。 是了,前者是眷恋,后者是亲昵。 兰沁睁开装睡的眼眸,盯着青木公子浅眠的容颜看了片刻,脑海里突然想到,为什么中情蛊的不是他呢? 这一想法让兰沁猛然心惊。 已然到了这一步,她还在想什么。 左右不过这点儿日子了,做完她要做的,便已是该离开之时了。 如此倒也好,能让他死心,能让自己死心,少些牵挂,少些痛。 兰沁自己都没发觉,她竟然叹了口气,面上还不自觉浮了些自嘲神色。 她悄然坐起,将南容无一与素和容青身上的毯子轻轻给他们往严实的裹了裹,将头侧在窗边听起了雨声。 悄然运功,散开神识,她似乎能看见那一滴滴雨落在一片片树叶上的情景。 她忆起昔年大哥教她抚琴练舞时的情景。 大哥说她性子太躁,时常在静谧的夜里带她去听蝉鸣,在晨起时将她从被窝里拽出来听那林中雀声,在落雨时节静神感受一滴滴雨珠与那树叶相触的声音。 蝉鸣,雀声,雨声她听了许多,可记得最清楚的却是大哥牵着她的手时那暖暖的温度。 说来讽刺,让她性子静下来的,并非大哥费尽心思教她聆听自然的声音所得,而是来自父母兄长离世后,她在那每一个夜里对他们深深的思念。 兰沁摊开掌心望了片刻,再望了眼青木公子,自我安慰道,若能让大哥,让父母,让二哥走的不那么委屈,若她能代他们看一看这大启的盛世繁华,也好来日在那黄泉下去见他们。 当初本就是如此想的,何故如今想要的那般多,到底是她自己贪心了。 她说服着,让自己认命,而后仰头深呼吸后,回到原来装睡的位置,拉起毯子终于安静下来。 雨依旧滴滴答答,就算她将这一路的思绪终于按压了下来,可还是睡不着,于是,她又试着翻身。 到底她是被钟离穆彦自小便向着善解人意方向教养的女子,纵然脑海中千思万绪,翻身时仍旧极力让自己的动作清浅,并将眼眸一动不动的落在青木公子与南容无一面上,生怕吵醒他们。 当南容无一一点一点睁开毫无睡意的清冷双眸时,兰沁将翻身到一半的动作停了下来,无辜的回视着南容无一的视线一番,又看了眼未睁眼的青木公子。 最后,干脆坐起身静静看着南容无一。 马车里安静极了,终于,南容无一那标志性冷冷的声音传来,“睡不着?” “嗯。” “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儿?” “我晚上睡不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兰沁还理直气壮上了。 南容无一深深看了兰沁一眼,不再言语,直接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一粒青色药丸,送到兰沁唇边。 兰沁望了一眼那药丸,知道那里面有让人昏迷的成分,但却是极好的养神之物。 可那药里还有南容无一的血做引,这一点主要是因着南容无一有续命命格,他的血与旁人的血有所不同。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兰沁侧过头,避开那药丸。 “可是,你闹腾的我也睡不着。”南容无一的声音里有些叹息,又有些妥协。 又来这一招,兰沁暗暗鄙视南容无一。 不就冲着她吃软不吃硬吗。 兰沁转回头看着动作始终未变的南容无一,愤愤不平的一口将那药丸咬进口中,抬手接过一个茶杯。 只是当看见那向她递茶杯的手的主人时,兰沁到底有些心虚,合着,她不仅闹腾的南容无一睡不着,连这位月下仙青木公子亦给她闹腾的愣是没能浅眠成。 可不,那一双滑溜溜的银眸无不显示着他也同南容无一一般忍受她很久了。 晨光熹微,薄薄的散落在一片嫩绿的河堤上,不知是晨露还是昨夜微雨之故,烟色水雾自河提轻轻浅浅的徐徐延伸至密林,至远山。 如此光景,倒有几分人间仙境的味道。 “你为何不告诉她你的身份?”南容无一立在堤岸边,向着一旁的青木公子道。 青木公子只用那双银眸看了眼南容无一,并未答话。 “你完全不用担心她会将你是当年钟离家二公子的身份说出去,更不用担心她知道你是钟离家百年一降控灵之人。你在害怕什么?”南容无一声音依旧冷冷,“你是害怕她知道你的身份后会压回心中对你的爱恋,只当你是她的二哥?还是害怕她知道钟离穆彦的魂魄在世,便不会那么在意你?” 索性,青木公子这一次连眼神也不给南容无一了,他那般月下仙,月下仙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南容无一似乎并非想要这一答案,只见他又接着道,“你近日的气息变得很诡异,可是与你使用的那控灵术有关?” “诡异?”青木公子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身看向南容无一,不知是想知道南容无一说的是怎样一个诡异法,还是因第一次知道自己气息很诡异而惊讶。 “是,气场较之前更强烈,就像是功力大成的前兆。” 青木公子听完,眼睛看向自己的右手,略微用功,手腕处便出现一个七星痣,他那让人看不出喜怒的月下仙的面庞上终于出现一种名为喜色的东西。 “你对沁儿做了什么?”南容无一何曾没见过那七星痣,与兰沁腕上的分毫不差,他一把抓住青木公子的胳膊,冷冷的眼眸更冷。 “大成罢了!”青木公子以功力逼开南容无一抓住他的手。 “你若不愿为沁儿续命,我会另寻他人。”南容无一第一次开始怀疑青木公子,终究,续命之事太过凶险,且机会只有一次,他到底不敢将全部信任压在他身上。 虽说他青木公子与当年将兰沁宠在心尖儿上的钟离穆清是同一人,可到底如今的青木公子与当年的钟离穆清给他的感觉相去甚远。 那一朝祸事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也改变的许多人的性情。 青木公子到底要做什么,南容无一始终无法看透。 他当初来到竹林找自己商量与兰沁续命之时,说他只想护兰沁周全。 可他这般形同神人的男子,若说会为一个女子,且是与他有仇恨的季氏皇族的女子奋不顾身,到底越来越让南容无一无法信服。 静静的流水声,风轻轻拂过地面,衣衫随风轻摆。 青木公子向来不屑于解释任何事,今日却不同,相比于南容无一的看不透他青木,青木却将南容无一看的一清二楚。 这个总是冷冷的男子,是真的一心向着兰沁的。 “无一公子是在想,我青木这般的人,竟然也会让自己信誓旦旦要护着的沁儿身中情蛊,自拔不得,定然会有其他阴谋吧!”青木公子勾唇看了眼南容无一,“我猜,你是觉得,让自小在钟离一族教养下的沁儿怀上大启太子殿下的子嗣,这背后有多少是我的谋划。 或者,你更是在猜测,我青木公子掩去钟离身份,行走至今,并非只因我是百年一降控灵之人,且用了禁朮,会为钟离一族带来灾难,更多为的是季氏天下! 你可能还在怀疑,在我的背后钟离一族占了多大意愿。 毕竟六大族之间的盟约明确规定,六大族之人永不可对皇位有觊觎之心。 若此事真是我的阴谋,那我的阴谋必将不仅如此,亦定会打破六大族之间的平衡。 倘若我钟离真有此野心,无论是对于季氏皇族还是对于其余五族带来的将可能是灭顶之灾。 毕竟,我钟离一族向来最近神术,这是其余五族始终无法参破,也探不得底的东西。 青木说的可对?” “对。”南容无一也不遮掩,看向青木的眼神仿若在等一个答复。 “无一公子熟读史书,可曾见过历朝历代有哪个王朝存过千年?” “五百一十六年最久,文渊王朝。”南容无一答。 “这存续最久的文渊王朝,无一公子可知它盛世几载?” 南容无一低眸思索片刻,道,“前前后后一百二十年,历四位君王。” “那无一公子可知我钟离前后共存多少年?”青木公子勾唇看向南容无一。 南容无一回视青木公子,片刻,道,“一千八百六十年,比凤祁还久?”南容无一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最后一句略带些讶然。 毕竟,凤祁在六大族中是相当轰轰烈烈的一个大族,它在世人面前似乎总是强者的姿态。 青木公子并不理会南容无一的讶然,接着问道,“那无一公子可知,我钟离内乱几次,分崩离析几回?” “内乱,连同穆彦公子处理的那回共两次。分崩离析一回,因钟离百年一降控灵之人被当时为政者胁迫使用族内禁朮,传闻遭到天谴。”南容无一净声道。 “如此相较,我钟离要那天下有何好处?是因嫌钟离存续时间太长,迫不及待的让他从世人面前消失?又或者,无一公子觉得,我青木对于大哥当年奋力清洗过的钟离一族很是不满?”青木的声音中带着些调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以念为媒 “那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南容无一到底还是道了一句,“身为男儿,况且是钟离家有旷世才的男儿,你不动心?” “你无一公子亦是男儿,可动心了?”青木公子看着南容无一似笑非笑。 “无一醉心草野,并无此志。”南容无一一下一下抚着自己那棉布青衣衣袖上的折痕,他的周身如他的面容一般冷冷清清,仿若融入了这晨时的寒意里,“你大婚在即,何时与她提及?” “青台峰的白玉兰古树每年到此时节繁花成缀,她定是想再去看一回的。”青木公子望了眼不远处的马车。 “绕道青台峰?”南容无一道。 “无一公子想去?”青木公子顿了顿,继续道,“也罢,有个人见证,青木求之不得。” “你想在青台峰上与她成事?”南容无一脑袋里轰隆一声,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他本以为只要能这般守着也好,可到底还是左右不住自己。 “父母在时,虽在安阳钟离府住过,但如今回去终究不妥。 回中州钟离一族,时间赶不上,沁儿怕亦是不愿再回去。好在青台峰上我们一家待过的日子尚且不少,且其上亦有父母的衣冠冢,再合适不过了。 我青木虽想让天下人知我妻为何人,可此生到底要留此遗憾了!”这是南容无一第一次看见青木公子怅然的神情。 “你如今已是意难平,即便得到,往后怕是终究有隙。”南容无一看着青木公子,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青木并未答话,只看着远方,薄雾渐渐退去,露出嫩绿的浅草向着远方延伸而去。 “我与她之间有隙,于你不是更好吗?无所牵挂,你又于她有恩,她定然不忍你一人醉心草野。” “事到如今,青木公子试探无一何用?” “青木在延华宫安插之人被人动了,无一公子觉得谁会有此本领?” “安阳城内现下有多少势力,怕是你我也未必尽知,不知青木公子问无一是何意?”南容无一面色c眸色皆是冷色。 “实不相瞒,知道青木身份的并无几人,知道青木到底所求为何的更无几人,如今的安阳城上上下下所藏势力的确难以尽数,可有胆量有能力动我青木之人到底在少数,”青木公子勾着唇角,“我离京之事向来隐秘,上次离京更是只拜托了你来照顾沁儿。 素和皇后给太子季弘下情蛊是在给沁儿下情蛊之后,我的人也就是素和皇后接触南疆之人时被除,而宫中你的人亦不在少数,为何那情蛊被千里迢迢送往代北被沁儿食用之后,你才收到传信,说宫中有异常。 在此期间你的人在做什么?” “若无一说,在延华宫,我的人没能安插进去,青木公子可信?”南容无一并未有别的情绪。 “宫家之人多出情种,那日你于袖间取出的也是一纸婚书吧?”青木公子依旧月下仙。 “是又如何?” “沁儿若知,她一向信任的人,竟然在此处算计于她,你说她会如何?”青木公子那双银眸当真是寒如利刃。 “若想保住她的性命,情蛊她必须服用,”南容无一拳头紧紧握着衣袖,“只是无一派出拦截送往太子府的那盒含有情蛊的点心之人半路遭到埋伏,尽数被灭,无一存活。” “我离开时明明告诉过你,紧急之时该如何联络我,从安阳到代北,好几日功夫,你为何不与我联络。还是说截下那情蛊,你准备是要用在你身上的?”青木公子周身戾气,哪里还有月下仙时的温润。 “但凡她有一丝悦我,我都会如此做。”南容无一松了衣袖,转过身,望向静静流淌的河水,“那日南林以朝中有人知道了我的身份之事引她来容城,那时我便想,她对我有这份儿重视便够了,剩下的好,我来待她。 可最后,她亲口告诉我,她爱你。 也不过那么一瞬的犹疑,我的人便已然错过了截取那情蛊的最佳时机。 即使那时再联络你,亦是于事无补。 可终究,无一从不曾想过,以让她失了清白的手段,来得到她。” 日光已然挂到了枝头上,和煦的春光落在人的面上,有些暖暖的味道。 久久的,久久的,无人言语。 “无论何时,何地,她成为何种模样,我都会照顾她。情蛊一事是我轻敌失算,但我南容无一还不至于用那般卑劣的手法让她留在我身边,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拦截之人可有线索了?”青木公子周身的戾气一点一点消融,终于归于无。 “素和皇后身后除了素和一族之人外,还有其他人,且似乎与天刑之人有瓜葛。” “你的人可能护你周全?”青木公子看向南容无一。 “这条命我早已许给了沁儿,总不会那么容易让别人拿走。”南容无一言语中的冷色竟带着深深的寒意。 “情蛊一事我的确在意,可从失去,到如今还能得到,这份儿在意算不得什么。相比于我,我更在意,这将会是她这一生都解不开的心结。”青木公子转向南容无一,“她心思重,你早先便知道素和皇后要下情蛊与她之事,无需让她知道。 她信任的人也就这么几个,若再有一次她抱着穆轩说她想父母兄长,穆轩怕是真的会带走她,那孩子骨子里像极了连我都会算计的大哥。 他可当真是不在乎大启如何,季弘如何。” “若你与穆轩当初选择复仇,沁儿便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吧?” “是父母遗愿,青木不敢不遵。只是,沁儿在家父家母面前一向乖巧,他们到底算漏了她。”青木公子接着道,“她自小被大哥手把手教养,我与穆轩顺着她惯了,直至她渐渐长成,性子极是倔强,但凡决定了的事,任凭谁也不能让她回头。 在青台峰的崖下,她又伤了身子。 对于当时的她,仿佛只有复仇这一条路才能让她活下去,穆轩与祖父亦无能为力。 我使用钟离禁朮将大哥的魂魄留住,用了好几年的时间,而此时,她早已回不了头。 我也曾想着,让她乖乖听话,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给她相要的,可她何曾会乖乖听话。 她说她总还活着。” 南容无一陪着兰沁一路走来,青木公子所说这些,南容无一又如何不知。 只是情蛊一事,他们到底都卡到了这里,难免不会想,如果当初怎样,如今会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过去已然过去,如今再如何,唯一的路也只有往下走。 “她寿命原本在今年五月便是最后期限,无论如何我都无能为力了。如今虽有情蛊,但这胎儿最好能早些养在她身子里,否则胎儿太小,而她的大限又近,到底养不住她。”南容无一毫无波澜的陈述着。 “三月二十一日季弘大婚,就算是当日,也仅有一个多月。” “我会想办法,一个多月够了。” “何时续命最合适?”青木公子似乎有些疲惫 “那药浴再用几次,至今年年底刚合适。”南容无一看了眼青木公子。 “她若真怀了那孩子,定不会让别人伤了他。” “那孩子活下来,于大启局势倒是再好不过了,”南容无一望着青木公子到底开了口,“你身上那时不时变得诡异的气息,可是与钟离家禁朮有关?” “无妨,不会影响与沁儿续命。” “懂续命之术的是我南容无一,若有任何差池,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全身而退。”南容无一言辞犀利。 青木公子知道,南容无一是想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毕竟他是百年一降控灵之人,存在变数非人力可控。时至今日,此事与南容无一倒也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只见他开口道:“钟离家控灵术很少有成功的时候,并非控灵术有问题,而是参与者控灵术的人极是难找。” “不是只需懂控灵术之人与要被转移魂灵之人吗?” “这些都并非最重要的,”青木公子抚着自己腕上的七星痣,“最重要的是与控灵之人和被转灵魂之人有关的第三人。 人的魂灵之所以能留在这世上,多因自己的执念与别人的执念。 钟离家的控灵术用的便是此种因果。 以念为媒,而此念需要极为深沉,深沉到能留住我与穆彦的魂灵。” “你用的是沁儿?” “是,能有强烈执念,却同我与大哥没有血缘关系之人,唯有她最合适。” “她腕上的七星痣怎么会到你腕上?” “这便是介,表明这一禁朮已然成功。” “你是说你与穆彦公子的控灵术到现下才成功?” “对,以她的思念为媒,我花了几年时间才将大哥的魂灵复原,但每年必须有半年时间用我的身体来养他,也就是说有半年时间这身体他用,我陷入沉睡中,但尽管如此,他出不了我所布下的阵法半步。 渐渐的,他的魂灵已完全复原,但仍需要用每年的半年时间陷入沉睡来休养,只是休养时不必再继续待在我这个控灵人的身体里。 后来,我找到了一只千年灵狐,将他的灵魂转移至灵狐身体内,便可以带着他出来。 可到底,钟离家禁朮鲜有成功,并无详细记载。 我起先并不知禁朮未完全成功时,不可长时间让那魂灵离开我的身体,或者寄在灵狐身体内。直到上次带他来安阳,不久发现大哥的神识出现了问题,这才送他回阵法中,根据古籍静心疗养。” “你之前总带在手中的那只灵狐身体里有穆彦公子的魂灵?”冷清如南容无一,此刻也有一丝难以置信。 “嗯。” “怪不得它那么通人性,”南容无一冷冷的眼神里有些光芒,若说南容无一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东西,除了宫家,兰沁,便就是医术了,虽说钟离家的控灵术有些接近神术,但控灵术是为人命,医术亦是为人命,南容无一不是没有想过控灵术与医术之间或许有联系,如今听到此处,难免不激动。 青木公子仿佛知道南容无一要做什么,轻咳了一声道,“你想做之事,还得先问过大哥。” “那只灵狐呢?控灵术既然已完成,穆彦公子不需要灵狐了吧?” “沁儿挺喜欢那只灵狐的,不知会不会让你刨开一探究竟。”青木公子面上带着些揶揄。 “无一以后再跟她商量商量!”此等模样若让兰沁看见,一定稀奇,这可是南容无一少有的执着。 见马车里仍旧没有动静,青木公子看向南容无一,道,“你那药吃了得睡多久?” “刚下车的时候,我又给她喂了一粒,大概会睡到午时。”南容无一看了看日头,此时辰时才过完不久。 南容无一本来想要再确认一次青木公子待兰沁的心思,若他真的介意,他定然会带走她。绝不会让他与兰沁在国师府浩浩荡荡成婚,以至于他们有更麻烦的牵扯。 兰沁对青木公子有心,这些日子,南容无一到底看得清明。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以让兰沁陷下去。 因为,如青木公子这般高傲的人,在如今还有回旋的余地下便已然意难平,可他仍旧坚持娶兰沁进门,那他的心思便值得深思了,日后受伤的只会是兰沁。 可话语到一半,南容无一便已然明白,正因为是青木公子这般有傲气之人,他才不屑于因为意难平而如此大费周章的又是婚书,又是明目张胆的在堂堂天子脚下得到这一女子。 如此作为,终究是因他在意兰沁的介意。 他就是要告诉她,他青木要的始终不过一个她,可同时他一定会让她名正言顺,倘若真让她觉得对不起谁,那也只能对不起他青木公子,而非季弘。 如此心思,不得不让南容无一佩服。 南容无一更明白,他能做的也不过如此了,剩余的就只是青木公子与兰沁之间的决定了。 南容无一原本以为,情蛊一事,会成为他这一生心中不能消化的顽石,可青木公子却跟他丝毫不掩的提了出来。 青木公子提出的那些问题并非是想要答案,他向来只看结果,错了便是错了,南容无一知道,若非自己是一心待着兰沁的,是能与兰沁续命之人,想必青木公子一定不会如此温和。 就算要了他的命,于他青木而言,亦不过如此。 今日将话讲开,为的到底是往后同命的日子。 可就算仅这一点,也令南容无一很是感激了,因为南容无一明白,兰沁向来爱憎分明的厉害。 即使仗着他是她的师兄,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她虽不会怪他,但会伤了她的心却是一定的。 而这一点,却是南容无一最不愿的,他这一生就想纯粹的待她,没有欺骗,没有利用,这是他无法左右的执念。 他们都经历了太多的欺骗和利用,至少这一点可以留给彼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不觉脏吗 兰沁于午间转醒时,是如风般穿梭在密林中的。 清冽的淡香充斥在她鼻翼间,这般熟悉的味道,不知自何时起,她竟然不用想便已知是谁。 她贪恋着不想有所动作,就想这般在他怀里,哪怕一直在这风中c在这林中穿行下去。 到底,任何一条路都会有终点。 她知道他在低头看她。 兰沁于他的胸膛间微微转头,一副要起身的模样,其实也不过是想潋尽双眸里的眷恋。 后院的白玉兰古树果然开花了,只是自景武九年那晚后,便枯了一半。 石叽上的五坛梦浮生已然空了四坛。 两人自来后唯一的对话便是,青木公子问:“喝酒吗?” 兰沁答:“嗯。” 月上中空,一朵朵白玉兰花映着月光,莹洁如覆上了一层层上好的白玉,泛着柔柔微光。 大概是酒精作用吧,兰沁虽不知自己此刻是何模样,但一向月下仙的青木公子,此刻面上却晕上了淡淡的绯色。竟将那平日里的可望不可及给压了几分,凭白添出些暖色。 “我二哥当年便喜欢躺在那枝上喝酒,”兰沁仰头指了指一根生的粗壮却又平整的白玉兰树枝,“你如今的模样倒与我二哥喝多时的模样极似。” “沁儿想他们了?” 兰沁的确想父母兄长了,这后院承载了他们那么多美好的记忆,每每入了这院子里,她都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青木公子何尝不知兰沁这份思念有多沉。 他当时使用钟离禁朮为自己的大哥控灵,便是依着这份思念的。 倘若这思念不够,倘若中途没了这份思念,那控灵术唯有失败,他与大哥怕是早已没命。 钟离每百年便会降一个控灵之人,可是千年了,这控灵术从不曾有人成功,多是败在此处。 他们把命交给了她,她承载住了。 青木公子最开始不敢告诉兰沁自己与钟离穆彦还活着,便是害怕中途出现意外,致使控灵术失败。 而今日,当他的腕上出现同兰沁腕上一般的七星痣时,便表明这控灵术真正的成功了。 可他还是不敢将自己就是钟离穆清,钟离穆彦还算活着的消息告诉于她。 青木公子害怕,一旦告诉,兰沁于他好不容易生出的爱意便又会被她压抑回去,他们已然兜兜转转这么久,已然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他一刻都不想在等,一点儿意外都不想再有。 还有一点,南容无一说对了,兰沁待自家大哥向来比待他更亲近,倘若兰沁放开自己曾是他们妹妹的身份,以一个女子的眼光看他们,青木公子并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多少把握让兰沁眼里只有他。 兰沁见青木公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渐渐变得落寞,她伸手抚上他那双银眸,微笑着道,“你怎么了?” “沁儿,你心悦我么?”青木公子覆上她的手落在自己的侧脸上。 兰沁怔了一瞬,面上的笑容渐渐收了。 “你心悦我么?哪怕有钟离穆彦,哪怕有别人。”即使说着如此言语,青木公子一双银眸仍旧如月色般,让人看不出分毫情绪。 “钟离穆彦是我大哥,别人是谁?”兰沁抽回手。 “那,钟离穆清呢?” “钟离穆清是我二哥。” “他们当真只是你的兄长?”青木公子步步紧逼。 兰沁看着青木公子,面上染了愠色,只见她缓缓起身,双眸澄澈潋滟而又漠然的道:“我钟离家的儿女向来行端坐正,兰沁浸染江湖已久,若行为有失偏颇,那也是我兰沁过错,青木公子为何如此侮辱我的兄长?” “沁儿别生气,我就是想问问,在沁儿眼中我到底是谁?”青木公子亦站起身,身姿依旧月下仙的很。 “你是彦青木,江湖人称银眸青木,月下仙,尊青木公子。”兰沁有些搞不清青木公子此问到底何意了。 “我问的是,在沁儿眼中,我是谁,不管江湖,不管旁人。”青木公子靠近兰沁,甚是高贵优雅的挑起一缕兰沁那及地长法,只是此时的他已然眉眼含笑。 “你是青木。”兰沁觉得自己是被眼前男子含笑的模样给蛊惑了,竟然甚是老实的道。 尽管她心里更清楚,与眼前这男子,她不能再牵扯下去,可心底却是深深的不舍。 “嗯,我是青木,只是沁儿的青木,现在是,以后也是,好不好?”青木公子放开兰沁的头发,看起来甚是愉悦的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兰沁同这夜一般沉默,久久等不到回答,感觉兰沁轻推他,青木公子向后退开身体,低头望向眼前女子,只见她抬眸淡淡微笑道,“兰沁如今已是圣上亲封的太子妃了,还是青木国师奉旨亲自来接呢。” “沁儿想当太子妃?”青木公子勾着唇角。 “想,”兰沁依旧微笑着,“当太子妃多好,日后便会是这大启最尊贵的女子。” “沁儿在乎这尊贵与不尊贵,为何一开始放着好好的钟离不回?钟离家的嫡大小姐可比这太子妃尊贵多了。”青木公子甚是缱绻的一下一下抚着兰沁的发。 兰沁仰头望着青木公子,突然不想与他这般绕着圈儿互相伤害了,轻笑一声道,“青木,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不是因为你想当太子妃?”青木公子停了抚摸兰沁头发的动作。 “我会成为季弘的太子妃,这一点是定局。” “我就想知道,沁儿想不想当季弘的太子妃。”青木公子今晚似乎格外喜欢动手,他又将自己那修长的玉指贴在兰沁侧脸上,一点一点的描摹着。 兰沁侧了侧头,摆开他的动作,他也不恼,从善如流的放下了手。 “我想不想,都要去当,”兰沁复又转过头,挑衅似的看向青木公子,一字一顿道,“还得名副其实,还会有子嗣。” 这般的兰沁似乎真的惹恼了这位月下仙,只见他突然揽了兰沁,几个飞身便入了那阁楼。 他抵了她在那木板墙面上,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五指分开插进她的发,覆着她的唇抵死缠绵。 兰沁挣扎着推了他好几回,愣是推不开,突然一顿,他终于抬起头,一边看着兰沁瞪着眼睛盯着他,一边轻轻擦拭了下唇上方才被兰沁咬出的血。 “沁儿别这般看着我,我会忍不住!”青木公子单手覆上兰沁的眼睛。 其实兰沁不知,她此时的模样的确让人很难把持住。 她本就绝色,而今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方才被青木公子亲吻之故,面上是艳丽的绯色,娇艳欲滴的红唇,再加之她自认为是瞪实则看上去很是娇嗔的眼神,很是让人忍不住。 青木公子原本是有些薄怒的,可耐不住她如此模样,心中唯余无可奈何的叹息。 “沁儿可心悦我?”青木公子一双银眸里含着暖暖的笑意,再次问道。 兰沁已然甩开青木公子的手,坐在了一旁的桌上,她极力压抑着那似是要跳跃而出的心脏。 “青木” 青木公子看兰沁一副要与他好好说话的模样,慢条斯理的打断道,“沁儿可心悦我?” 兰沁望着青木,突然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 自代北至今,这一路青木似乎一直含有怒气,好久不曾如此月下仙模样的难缠与无赖了,她知道她是心悦于他的。哪怕此刻他就在自己眼前,她还是忍不住想念。 “我心悦你又如何?” “你心悦我,可对?”青木公子似乎非要一个明明确确,毫无任何杂质的回答。 “对。”兰沁望着青木公子,这原本是就算欢喜的不明显,也该娇羞些的场面,生生的让他们给搞得一副上了公堂似的公事公办模样。 “我亦心悦你。”青木公子撩袍坐在兰沁一侧,眉眼含笑的看向兰沁。 兰沁望着他片刻,半响,潋目,侧头,望向窗外。 “我们成婚吧!”青木公子也不待兰沁回答,直接拉着她的胳膊,向室内走去。 室内立着六个牌位,分别是钟离夫妇,钟离穆彦c钟离穆清c钟离念慈c钟离穆轩之位。 这是兰沁做的。 就如同钟离一族内钟离穆轩立的那六个墓碑,她做这些牌位时心中的想法与钟离穆轩是一样的,她日后没有尸骨,可她总想着一家人总要在一起的。 青木公子拉着兰沁在那牌位前跪了下来,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向着牌位道,“青木此生无所求,唯沁儿而已。方才青木已与沁儿确认过,她是真的心悦青木,青木亦心悦沁儿。” 青木公子将那张纸展开对着钟离夫妇的牌位道,“这是青木与沁儿的婚书,青木已经请了媒人向族内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将于三月一十六日迎亲。 这每一步,青木谨遵祖制礼仪,不敢有丝毫偏差。 因着三月一十六日在安阳迎亲,既无法来青台峰亲拜父母,亦不能回族亲自拜别,今日青木就带着沁儿在此让父亲母亲做个见证,她将是我青木这一生明媒正娶唯一的妻。 日后无论何时何时,青木将与沁儿携手走过,生死与共。 求父亲c母亲在天之灵保佑青木与沁儿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兰沁怔怔看着青木做着这一系列动作,她似乎难以置信,只是呆愣,但青木这般认真的模样,却是兰沁第一次见的。 青木公子见她只呆呆的看着自己,他眼中笑意暖暖的摁着她同他一起向那牌位磕头。 油碗里的烛光突然跳跃了几下,哔啵一声燃的更亮了。 “看,父亲母亲也很高兴!”青木公子转头看向兰沁,兰沁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孩童般的兴奋。 兰沁看着那牌位,久久的,久久的,深深的磕了三个头,上了柱香道,“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安好。”转身离开室内。 青木公子看着兰沁离开,回头望了眼钟离穆彦c钟离穆清两个牌位,想到兰沁方才说的大哥c二哥安好,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他转出屋,看见兰沁果然等在屋外。 “那婚书是怎么回事儿?”兰沁问。 “就是我们俩成婚的婚书啊,”青木公子笑的很暖,他将那婚书放在兰沁眼前道,“这可是钟离族长亲自同意的,还有证婚人是季弘。” 兰沁已然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只望着青木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你。”青木眼里的笑意很暖很暖,暖的兰沁不忍心去看。 “我身中情蛊,所谓解法,难道青木公子不知?”兰沁盯着青木公子的双眸。 “我知,洞房花烛,行夫妻之礼,方能化解,解后,你定然会有季弘的子嗣。”青木公子亦回望着兰沁。 “都这么脏了,你还要?”兰沁自嘲的笑着,笑着,泪珠一颗颗无声的溢出她那双沉澈潋滟的眸子,顺着脸颊滑下。 “哦,兰沁忘记了,你的婚期在前,季弘的婚期在后,”兰沁依旧笑着,“先得我的是你,然后才会是季弘,感到恶心的应该是他才对。 一个国师,一个太子,当真不愧是人上之人,连如此之事也忍受得了。” 啪的一声,突然一巴掌落在了兰沁的面上,大概是那巴掌打的太重,又或许是兰沁猝不及防,整个人直接摔倒在一旁的榻上。 兰沁撑着榻缓缓起身,捂着侧脸看向蹲身在自己旁边的青木公子。 “疼吗?”青木公子取下兰沁的手,一点一点抚着她的侧脸,兰沁在那双银眸里第一次看到了悲伤,看到了怜惜,看到了无可奈何。 “会疼吗?”青木公子将自己的侧脸贴在兰沁侧脸上,道:“这些年你受过的疼比这重得多吧?” 青木公子擦拭着兰沁面上无声的泪滴,道,“你这性子总是这般烈,若是能柔顺些,怕是也不会有这么多痛了。你这般模样,总让人替你操心,为你担心,穆轩是,素和容青是,南容无一是。 你难道不知,疼在你身上的东西,何尝不是疼在我心里。”青木公子将她的手覆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上,继续道,“你摸摸,我也是长了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满面风尘 “你大概是没长心吧,总这么伤你,总这么伤我,”青木公子起身,仰头片刻道,“罢了,我总会顺着你的,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你不用害怕对不起谁,我会护着你好好嫁了季弘当太子妃,生下季弘的孩子。 你别担心,我会帮季弘当上大启的皇帝的。会帮他好好治理大启,让你得偿所愿看见季氏江山如画。 我总会护着你的。 我总要护着你的。” 青木公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是在说与自己听,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兰沁从不知,原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可以那般寂寥,就像在静寂的空谷里,有一滴水落在了人的心上。 明明他离开的身姿仍旧很月下仙。 明明他那松散绑着的如同上好丝缎泛着光泽的如瀑长发将他衬托的依旧很高贵,很慵懒。 可兰沁竟从他那让人可望不可及的身影中看见了深深的暗影。 屋外刀剑声声,几招过后,便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响。 那人武功极高,兰沁那一众守在院外的护卫直接被他碾压。 兰沁滑坐在地,身子似被抽空了气力般靠着床榻。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她身上,她周身如那后院的株白玉兰古树上朵朵盛开之花般,泛着莹莹如玉的光芒。 尘潋从不曾像此刻般笃定,眼前女子真的会碎,会随时化去。 “主子!”尘潋急急入内,拿起披风将她裹住。 “属下见过兰沁小姐!”尘潋身后跟着一男子,想必方才在院外将那一众护卫碾压的便是此人。 兰沁始终无所动作,眼神透过竹窗看向中空,她大概是在看那轮明月吧,然而眼睛里却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那护卫臂弯里爬出一只小灵狐,滴溜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兰沁半响,跳落在了地面上。 兰沁只觉侧脸湿湿的,有温热的东西一下一下落在她的面上,终于转过眼眸。 是青木公子曾经带在身边的小灵狐。 它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正舔着她面上的泪。 兰沁缓缓抬起手,轻轻触上自己的面颊,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然泪流满面。 尘潋取出帕子,将她面上的泪珠轻轻拭掉,又将披风与她紧了紧,因为她看见兰沁周身在颤抖。 她大概很冷吧,明明没有太多情绪,明明没有使用功力,可尘潋觉得她身体周围流动的皆是寒意。 兰沁望着灵狐片刻,将视线移到了只刚开始道了句“属下见过兰沁小姐”后,便再无声响的那护卫身上,声音淡漠的道,“它不是它。” 那护卫看了眼兰沁,再看了眼灵狐,知道兰沁说的它指的是正待在她肩上的灵狐,拱手抱拳道,“小灵狐前些日子生病,主子送回医治,如今身上灵气已不及往前。” 屋子里再无声响,兰沁又转过了眼眸,开始望着窗外。 “阁下这灵狐既已送来,还请离开!”尘潋对兰沁以外的人向来不假辞色。 “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护卫拱手向兰沁。 可惜屋内并无人理会于他,连方才义正言辞冷言冷语让他离开的尘潋,此刻也只是望着自家主子。 “主子并不贪恋这浮世繁华,更是厌倦这世间纷扰。 主子为了兰沁小姐,不顾自身安危,三番两次拖着不曾大成的身子为兰沁小姐布阵筹谋,只希望助兰沁小姐早日得尝所愿,走出这泥沼。 属下一路跟主子走来,主子下山是为了兰沁小姐,下山所做每一件事亦是为了兰沁小姐。兰沁小姐从不曾真正信任主子,对于主子的在乎远不及主子待您半分。 属下替主子不值!” 那护卫大概是真的觉得自家主子所做不值吧,愤愤不平之色不仅表现在言语中,还表现在面上。 “你放肆!”尘潋起身,侧身挡着兰沁,向那护卫疾言厉色道。 那护卫有一句话其实是说对了,兰沁对于青木公子始终不曾完全信任,尽管她知道自己爱他。 可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钟离夫妇,被钟离几位公子护在羽翼下的,活的极是单纯的钟离家大小姐。 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的待你好,你自然要生疑的。 更何况还是青木公子这般让天下人觉得连靠近都是对他的亵渎的男子。 自相识,兰沁与他一边靠近着,一边防备着。 他愈是待她好,安静下来时,她愈是患得患失,分析利弊,怀疑之心亦随之而来。 月色如水般荡漾着,小灵狐用那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兰沁的侧脸。 兰沁终于认真看向了那护卫,此人她并未在青木公子身边见过。 那护卫看起来极是机灵,不等兰沁言语,似乎便已知她所想,拱手道,“属下一般不在人前出现,兰沁小姐是除主子外唯一见过属下的人。” 那护卫话语方毕,只觉一道视线凌厉的落在他身上,复又抬起头,甚是磊落的向尘潋道,“这位姑娘是第三人。” 夜太安静了,但凡有一丝风动,也能清晰的传入人的耳朵里。 有水被倒入了锅里的声音。 有火在灶膛里燃起的声音。 接着是碗落地碎裂的声响。 又有一只碗碎了。 那护卫看向兰沁的眼神更加幽怨。 突然没有动静,只有火在灶膛里呼呼的声响。 不一会儿,锅盆相撞的声音又随之而来。 “大概是哪位护卫在笨手笨脚的做饭吧!”兰沁望着月光默默想道。 她就那般坐着,连起身都懒得起身。 终于,夜,又恢复了之前的静谧。 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很轻,由远而近。 空气里传来若有似无的清冽淡香,这般熟悉的味道,兰沁一点一点转头望向雕花木门方向。 其人貌若天人,修身玉立,着一袭月白色锦袍,锦袍缎面隐隐雅致的绣着些许玉兰花。发如玄瀑,撩了些许于身后松散绑,慵懒而高贵。 最是一双银色眼眸,温如月光,寒如利刃,再看得仔细,仿若里面什么都没有,又仿若什么都有,纵然只是清浅的看你一眼,似也能瞬间被摄了心魄。 她也曾无意间被他风姿所惑,可从不曾如今日这般认真看向他。 原来他的眉宇间不知何时爬上了轻愁。 原来他的面容里不知何时浸染了风霜。 原来他月下仙的身姿里如今已满是风尘。 青木公子只看了眼那护卫,便抬脚向屋内走来。 “属下这就去领罚!”那护卫带头抱拳,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小灵狐迈着小短腿极是麻溜儿的自兰沁手臂上爬下,跃到了那护卫身上。 尘潋看了眼将碗放在桌上的青木公子,又转头看了眼自己的主子,起身道,“属下告退!”便也退出了屋子。 “你身子不好,怎么还坐在地上!”青木公子言语中带着浓浓的无可奈何。 他抱起兰沁望向旁边的榻,本想抱紧她,替她暖一暖身子,可低头看向兰沁时,眼神暗了暗,到底将她放在了檀木圆桌旁的椅子上。 “你中午只吃了一点儿,饿了吧!”青木公子将端来的面条放在兰沁面前。 兰沁看了眼面条,复又抬头望向青木公子。 许是兰沁望向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那般看着。青木公子眸色又暗了暗,将筷子放入她手中道,“你吃完我就离开!” 兰沁不知自己为何今日会有这般多的眼泪,她一边低头一根一根挑着面条,一边有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滴入碗中。 “可是不好吃?”青木公子边擦着兰沁面上的泪珠,边挑了面条放入自己口中。 “别吃了,我让人下山去给你买别的吧!”青木公子放下筷子。 兰沁拿起筷子,又挑起面一点一点向口里喂。 只是那泪珠仍旧不要钱似的不断滚落。 “可是脸上还疼?”青木公子抬起手,却终究只落在了兰沁面庞不远处。 面吃了一半,便被兰沁放下了。她静静坐着,似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就如同兰沁每每看着钟离两位公子及钟离穆轩那双眉眼时,总能给蛊惑的鬼神神差答应他们的要求一般。 兰沁又何尝不是他们的软肋。 她再如何,他们总是放不下。 青木公子听到兰沁那般言辞的作践自己,他不由自主的用那一巴掌让她停下。 可那一巴掌虽落在了兰沁的脸庞上,又何尝不是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一怒之下跃出青台峰好远,可终究记挂着自己离开时她的模样,记挂着中午时分她用的饭食极少,记挂着来青台峰时带上来的食物已然凉了,即使热了,也会变了味道。 他也就是当年时给她煮过一碗面,后来何曾靠近过厨房,他又何曾需要靠近厨房。 疯狂的在风中穿行良久,远远望去,青台峰上那摇曳的烛光让他的思绪渐渐落定。 他的心仍旧在窒息。 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向着那摇曳着烛光的方向返回。 “此生便这般吧!”青木公子站在山门外对自己说。 “此生便这般吧!”脑海里有个声音响起。 他记起了,他曾两次说过这句话。 一次是在大哥面前,他抱着小小的她在那株白玉兰古树上喝多了,被大哥逮个正着,大哥冷着面教训了他俩半日,良久对着他道,“你既志不在此,便离开吧!” 他摸着小小的兰沁那柔柔的发髻,道,“此生便这般吧!” 那时是的他心里平和极了,尽管知道一场灾难在所难免,可还有他在意的人在身边。 第二次是对着兰沁说的。 当时,兰沁也是对他说了当年大哥那般的话,“你既志不在此,便离开吧!” 他听后只觉心里嗡的一声,他满心欢喜。 因为感受到了,她到底对他是有真心的。 他回道,“此生便这般吧!” 这是第三次,却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对付别人,这位名满天下的青木公子有千般手段,可对着兰沁,他总不愿使出。 他想,大概是当年他们纵着她,顺着她惯了吧。 总想着,只要她想要,他便给。 他总不想她活的委屈。 可如今,越是纵着,越是顺着,他发现自己越是无能为力了。 因为她自己总向着让她委屈的方向走。 大哥当年对着兰沁说,“我钟离家的女儿想怎么活,便怎么活,值当这世间最好的!” 青木公子想,说那话时的大哥不过十虽,兰沁不过三岁,他后来纵有旷世之才,可当年到底太年轻了。 小小的兰沁当然听不太懂,只是一时觉得大哥宠她。 后来不得不将兰沁藏起来的钟离穆彦也常常望着她叹息,大概是因为了解了生活总比想象中的艰辛吧。 可除了将兰沁与钟离穆轩藏起来之外,他到底不曾食言。 教她学的,吃的,穿的,用的,大哥向来是拣最好的给。 知道自己注定有朝一日将不能守在她身边时,他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给她培养背后势力,将大启能护她周全的一个个人当做棋子埋在她身边。 钟离穆彦有多在乎兰沁,青木公子是看在眼里的。 可是他更看着他为了她不得不在她身边放满了人。 他们到底都沉沦了! 青木公子突然一笑,有些无可奈何,仰起头看了眼那轮明月,银色的眸中有些疲惫,他再次回头看了眼远处阁楼上那抹烛光,喃喃道,“此生便这般吧!” “不吃了?”青木公子看了眼剩下的半碗面,边拿起帕子与兰沁擦拭唇角,边递了热茶给她。 看着她端起热茶轻轻送到了唇边,青木公子将那剩余的半碗面移到自己面前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碗里已经没有温度,面条也早已泡的有些糊,可青木公子却吃的认真。 他想,过着今晚,他与她之间怕再也不会有这般近的距离。 她的性子向来烈,她如今连那般自贱的话都说了出来,对于情蛊一事,可见她的在意。 他就是怕她的在意,才将自己这一场婚事办的轰轰烈烈。 才仔仔细细的将与她成婚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极致,可终究,她还是介意的。 她已然如此,教他如何忍心。 若他执意,那心魔怕是要困的她生不如死。 他们已然生不如死了这么久,怎有气力再继续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还给我吗 “我走了,你早些歇息。”青木公子放下茶杯,端起面碗起身。 回望了兰沁一眼,掌风起,竹窗已然关的严实。 兰沁突然起身,一双水光潋滟的眸中满是惊恐。 衣袖滑过,茶杯打着转儿终于倒落,洒了一桌茶水。 方至门边的青木公子被人重重的从身后抱住。 “你要离开?你要去哪儿?”兰沁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颤抖。 青木公子转身,他害怕兰沁这般的眼眸,有惊恐,有依恋。 他怕自己更深沉的沉沦。 于她,他那极强的自制力向来少的可怜。 青木公子转身,轻轻取下兰沁抓着自己衣衫的手,道,“夜深了,去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兰沁执拗的再次抓住他的衣袖,扬起脸庞,她今晚大概是哭的太多了,一双沉澈潋滟的双眸此时比往日更加水光潋滟。 “听话!”青木公子想再次取下她那冰凉的c颤抖着的双手。 他害怕再如此下去,真的会一发不可收拾。 可还不及他取下兰沁的手,便见兰沁的眼泪又在无助的滑落。 她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衫,力气那般大,直教他俯身。 只听见她急急道,“青木,你别走,你别丢下我。” 许是因为面前男子毫无动静,让她更加焦急,她的胳膊一边攀上他的脖子,一边道,“你要什么,你说,我都给你,你别走。” “哦,对,你说你要我,”兰沁开始变得语无伦次,“你要,我给你便是。” 她的泪滚落的厉害,边自言自语边将唇送到青木公子唇上。 她看起来并不知道怎么去吻人,尽管青木公子不止一次吻过她,可她依旧生涩的厉害。 突然,她停止了动作,一双红唇停在青木公子唇上,似乎有些认命的闭上眼任由眼泪滑落。 她的手缓缓松开,青木公子望着她的银眸终于一暗,一把抱起她向那床帐摇曳的雕花木床上大步迈去。 被褥深陷,兰沁睁开眼睛,便被青木公子温热的手掌覆在了上面。 他吻着她面上的泪珠,最后停在唇上,只不过一瞬,便已然陷入了疯狂的热吻中。 他放肆的挑着她的香舌,似乎连兰沁已然喘不过气也顾不上,另一只手隔着衣衫在她身上游移。 纵然兰沁的身体早已没有常人的温度,可青木公子那大掌所过之处,她只觉灼烧的颤栗不已。 他的吻落在小巧的耳垂,落在她细滑的脖颈,咬上她精致的锁骨。 许是感受到身下女子颤抖的厉害,他终于慢慢从那暴风雨中停了下来。 他仍旧没有放开她的双眸,只是仰头让自己平复了片刻,才收了覆在兰沁双眸上的手掌。 “抖得这样厉害,害怕了,还是后悔了?”青木公子一双银眸眸色不明的看向兰沁,声音如清风般,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见兰沁只望着他,并不说话,他仍旧覆在她的身上,挑起她小巧的下巴,似有些挑衅的道,“怎么,还给我吗?”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冷吧,兰沁身子又是一颤。 感觉身下女子轻颤的身躯,青木公子眸色中不仅有暗色,还有凉色,挑起兰沁下巴的手更是用力,咄咄逼人道,“还是说,沁儿到到现在还不清楚‘给我’是何意?” 见兰沁轻轻侧首,摆脱了他修长的玉指,青木公子紧紧盯着兰沁半响,很是高贵优雅的起身,道,“若不知其意,这话,沁儿以后还是少说的好!” 兰沁亦撑着床爬起身子,她的衣衫已然凌乱,锁骨下的起伏隐隐可见。 青木公子撇过头,跨过兰沁的腿,准备下床。 突然间,兰沁抓住了他的腰身。 青木公子转头看向兰沁,见她走下床,立在他面前。 她冰凉的手落在它的腰带上。 青木公子银眸中闪过如月色般的光芒,伸手摁住了她的手。 兰沁抬眸看了眼青木公子的眼睛,松开了落在他腰带的手,拉着他的胳膊让他从床上起身,同她一般立在床边。 她的手又爬上了他的腰带,青木公子仍旧直直盯着她,并不松开放在腰带上的手。 兰沁也不看青木公子,只是用她那冰凉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青木公子修长的玉指掰开,将他的胳膊放在他的身侧。 青木公子再无动作,只是盯着兰沁看。 只见兰沁纤纤素手落在他的腰带上,轻轻的将那腰带解开,搭在一旁搭衣衫的地方。 如此动作,让青木公子好不容易压下的心脏猛地一个跳动。 这般场景,他不止一次想象过,想象终有一天他会带她离开这纷扰之地。 她留在他的身边,待他这般温柔缱绻。 可如今,到底什么都差了,连曾经那么笃定过的这份温柔缱绻亦差了。 一件件衣衫被她慢慢解下。 她大概是从未伺候过别人的吧,尽管动作很慢,那些衣衫终究还是被她剥落的磕磕碰碰。 终于,只剩了白色里衣。 青木公子静静看着停了动作的兰沁,一动不动。 若说之前,青木公子想着“此生便这般吧!”是因为对她,他终究舍不得她日后总那般活在自己的自贱中,那是他的认命。 但兰沁此时的动作,到底让他燃起了心中那隐也隐不住的希望。 那是她的心结,他在等她自己解开,也在给她最后的选择。 兰沁咬着唇抬眸看了眼青木公子,见对方毫无表情,亦毫无动作,终究一咬牙颤着双手将那里衣退了下来。 虽然,整个过程,她只向他光洁的胸膛望了一眼,然而她那面上不住上涌的绯色,无一不昭示着她的不安与羞涩。 青木公子此时坏心眼的想,若是她知道自己上次中了情毒时扯他们衣衫的尺度可并非时,那她的面上该是如何艳丽颜色。 一想到上次兰沁的模样,青木公子只觉小腹传开酥麻之感,身体里的欲火已悄然被唤醒。 转眼间他又突然想到了南容无一当时的情景,他更是想立马将眼前这已然美的移不开眼的女子揽在怀中。 但到底他还清醒,他此刻不能这般做,他得看着她将自己一步一步送到自己怀中。 他还想要以后。 看着青木公子全身上下只剩下身一件衣物,兰沁到底停了手。 青木公子看着已然转身的兰沁,又看了眼自己下身唯一的衣物,挑了挑眉。 兰沁的确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她爱他,既然他愿意明媒正娶的娶她,她便愿意嫁他,哪怕时日很短,她也想与他厮守。 名正言顺的厮守。 不辱钟离之门楣,不辱兄长当年教诲的与她所爱之人厮守。 可真要让她将一个男子的衣衫尽数剥进,这终究太过于彪悍,她不得不让自己缓缓。 她坐在梳妆台旁,将自己的头饰一个个卸下。 其实三月时节到底还是有些冷的,更何况又是在夜里。 青木公子被兰沁剥的只剩了一条薄薄的丝质下裤,静静立在床边一点点感受着这夜的清寒。 如此旖旎之事,在兰沁的动作下,生生让青木公子有些哭笑不得。 哪怕之前再有欲望,此时的青木公子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他从未历过女人,此时亦不过第一次,本就有些生涩。 更何况,眼前女子还是他心爱之人,是他心心念念想得到之人。 而今除了得到她,他还要考虑更多。 青木公子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怕是还不曾如此焦躁,如此不知所错过。 愣愣站着也不是办法。 青木公子迈着修长的腿,晃着极致的身材,让自己十分高贵优雅的向着兰沁走去。 兰沁取下一枚玉兰发饰的手微顿,慢慢潋目。 因为,她从镜子中看到了光裸着上身的身后之人。 “你”兰沁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了下语。 她本是想对青木公子说“你将衣衫穿上”的,可脑回路一清晰,她猛然记起,他这般模样,还是她的杰作。 青木公子似乎已然猜出她要说什么,挑了挑眉,伸手与她取起了别的发饰。 虽说个人有个人的美,因欣赏眼光不同,对于美丑的判断亦有不同,但兰沁的美,却是极为霸道的。 但凡见过她的人,不管何种眼光,没有一个敢说她在姿色方面有不如人的地方。 青木公子曾公开道,“兰沁小姐才属人间真绝色!”并非是因为他的偏爱,而是因为这是实打实的事实。 如今的兰沁早已不是之前那位只有仙气,只有美貌的兰沁。 她的经历给她带来的是越发的成熟与贵气,那身为女子的娇媚,哪怕只是轻轻的眼波流转,亦让人移不开眼。 更可怕的当属她周身气度,并非只是单薄的绝色,或单薄的贵气仙姿。而是将高贵,将优雅,将端庄,将随性,将清冷,将柔媚糅合融进了血骨里的气度。 就算是出身高贵,在后位浸淫多年的素和静宜,也没能像兰沁这般将高贵c优雅c端庄c随性c清冷c柔媚糅合的天衣无缝。 发饰皆落,那隐隐泛着光泽的如瀑长发更与她添了几分魅惑,面庞两侧有几缕发薄薄的遮下,她的面庞本就生的小,如今更是不及巴掌大。 泛着柔光的发,莹莹如玉的面庞,娇艳欲滴的红唇,水光潋滟的双眸,青木公子极力让自己的眼里没有其他颜色,他低了低头,于兰沁身后紧紧握了握拳。 看着兰沁又伸手去取自己的耳饰。 青木公子终于抬起双眸,眸色仍旧温如月光。 他挡了挡兰沁冰凉的纤纤素手,泛着暖意的修长玉指落在兰沁耳垂上的玉饰上。 随着他那双手的靠近,兰沁的侧脸泛起一阵灼热。 兰沁低埋着头,自我安慰道,是他掌心里的温度太高,映的她的面庞太热,她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不那么快,不那么仿佛要一跃而出。 青木公子轻轻挑起那耳饰,修长的玉指若有似无的扫过她的耳垂,引得兰沁微微一顿,青木公子却是毫无异常的又去取另一只。 头饰卸下,耳饰卸下,将人陷入了一片沉寂中。 铜镜里,坐着的女子微低着头,身后立着一位男子眉眼含笑的盯着铜镜里的女子看。 这画面暖的让人移不开眼。 可此时的青木公子是何表情,已然低头的兰沁到底是不知的。 终于,兰沁慢慢起身,慢的仿佛那凳子在极力拽着她似的。 然而,终究拽着她的不知那凳子,而是青木公子。 青木公子轻轻摁住了她的肩膀。 兰沁抬头,望着铜镜里的青木公子一眼,复又立马低头,身后男子光裸着上身对于兰沁而言到底太过有冲击力。 青木公子的手指一寸一寸抚上兰沁的脖颈,就在兰沁很是不适的微微前倾时,青木公子终于捧起她那及地长发放在一侧。 低头替她卸起了颈间项链,未及兰沁轻松一口气,青木公子那附身在兰沁脖颈间呼出的温热气息让她动的很明显。 虽然看不见身后极是认真的替她卸着项链的男子的表情,但兰沁可以确定,他此刻一定悄然勾着唇角。 卸一个项链而已,至于靠的这么近吗,他定然是在捉弄自己。 其实兰沁猜的不错,此刻的青木公子的确勾着唇角,眼里更是暖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靠的她如此之近,就是在存心捉弄她。 若说青木公子之前还想认命,还想如南容无一那般就这般静静的陪着兰沁身边。 那么此刻,青木公子已然改了想法。 他要得到她。 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她。 他不满足与这一刻的缱绻,他要她一生都待在他的身边,至死方休。 这般的不自在让兰沁从一开始埋怨青木公子靠她太近,又到,下午尘潋伺候她沐浴更衣时,给她装扮的太多。 等她将心思转完了,青木公子终于将她那脖颈间的饰物卸了下来。 这般坐着也是煎熬,还不如起身。 兰沁这次从凳子上起身的倒是比先前快了许多。 她抬头看了青木公子一眼,慢慢的向那雕花大床走去。 青木公子看着她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心里更是好笑。 他想着,若此时他能朗声笑出,不知是可以看到她回眸娇嗔的神情,还是看着她只是一顿,便掩饰起羞色依然向前走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个不留 终究,青木公子挑了挑眉,并未那般做。 今晚,他就要让她主动下去,让她认清她对他的眷恋。 他不要她日后后悔,哪怕一丝,他都不要。 在她身边待过的人都会寂寥,这一点,青木公子相当了解。 因为爱而不得,却又放不开。 可奇怪的是,那份寂寥并非会让人痛不欲生,而是觉得若是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也不过是守一份心境。 青木公子先前对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并未有多深刻的解译,可兰沁让他明白了,原来这世间真有不可替代。 真有不愿将就。 他如今能心平气和的允许南容无一待在兰沁身边,说到底也是了解了这一点,了解了他青木到底比他南容无一幸运,比素和容青幸运,甚至比钟离穆彦幸运。 兰沁已然爬上了床,到底她没有坦然立在床前,任由一个男子打量着脱下衣衫的面皮。 青木公子亦不多言,坐在了床边。 看着兰沁发红着脸庞抚上自己的腰间轻纱,青木公子握住了她的手。 兰沁抬头望着青木公子,只见青木公子欺身上前抱着她将她放平。 将兰沁侧过脸,青木公子轻轻将她的脸扶正,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极是认真道,“看着我,你若转头,或者表情上但凡有一丝不愿,我青木绝不强求与你。 我还是那句话,会帮季弘到底,会助他让季氏江山如画,了你心愿。于此,我青木言出必行。 终究,我是得护着你的。 如果你觉得这是交易,还请你别侮辱你自己,别侮辱我青木。” “我没有!”兰沁顿时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瞪向青木。 “没有就好,那你就看着我!”青木公子抚了抚她身侧的长发,她那身下的如瀑长发将她衬的旖旎极了。 青木起身离开,片刻复又走回,将一张纸摊开在兰沁面前,道,“这是我们的婚书。” 兰沁并非愚笨之人,她了解,青木公子此刻拿出此物不过是想说他们名正言顺,不过是给她安心。 兰沁那盈盈一握的腰间那白色的丝带被青木公子一点一点扯开,整个过程他一双银眸不曾离开兰沁面庞半分。 虽然仅是解开腰带,可这般场景却显得格外旖旎,兰沁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稳住,让自己不颤抖,可如此,反倒让她周身显得僵硬极了。 “乖,放松一点,沁儿这般,会很累。”青木公子在兰沁唇上轻啄一下,轻轻抚了抚兰沁的侧脸。 兰沁看着青木公子的眼睛,渐渐的放松了身体,让自己软软的躺着。 “嗯,乖,就这样。”青木公子起身。 他一手托起兰沁的腰身,将那腰带一圈一圈解下,搭在自己的衣衫上方。 看着那腰带和在他的衣衫,他似乎很满意,转头向兰沁露出一丝温色。复又盯着她的眼睛,一件件退去她的衣衫。 直至兰沁全身上下只余薄薄的里衣,他似乎还要伸手。 此时的兰沁不止面上,全身已然染身绯色,她伸手摁停他落在自己里衣上的动作,气息微喘,那薄薄里衣里的肌肤若隐若现, 随着她的轻喘,那锁骨下的雪色微微起伏着,看上去极是魅惑。 可此时,不好受的岂止兰沁,青木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轻轻运功极力的压抑,极力的忍耐,才让自己看上去与平常无异。 青木公子看着兰沁也不说话,仿佛在等她的决定。 兰沁看着青木公子潋目,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里微曲,兰沁到底害怕他离开,先他有动作一步放开了手。 青木公子也不急,只那眼睛示意兰沁,兰沁复又伸手,将他的手落在上身那薄薄的里衣衣领处。便像用尽了全身气力似的将手滑在身子一侧。 里衣退下,比雪还要美的肌肤到底让青木公子再也不能轻易压抑,只见他拿起里衣,转身走向搭衣服的架子,定了片刻才回。 只余肚兜和和亵裤,青木公子倒不急着再去解兰沁的衣衫,而是将她的手伸到他亵裤的带子上。 兰沁似是触电般,想要缩回手,然而青木公子却并未放开,但也并未用力拽她。 都如此模样了,不是先褪尽自己的衣衫,就是先褪尽眼前男子的衣衫,兰沁从不曾做过这般的选择,实在不知该如何选择。 到底,她不想再让青木盯着她一点一点褪下自己的仅有的遮身之物,于是,心一横,她伸手将那亵裤的带子扯了开来。 青木公子不愧是男子,很不扭捏的立身,那丝滑的亵裤悄然滑下,兰沁只觉眼前一亮,立马转了头。 “怎么?不敢看?”青木公子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 兰沁誓死不转头。 “你都褪尽了我的衣衫,却不看我,可是想始乱终弃,不承认我是你的人?”青木公子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正直。 始乱终弃都用上了,不就看一眼吗,兰沁可并非有多扭捏的女子,她咬了咬唇,转头望向执着的立在自己面前的青木公子。 兰沁一时间不知该因着眼前这具如雕刻版的身体羞涩,还是因他眉目含笑温柔看着她而心跳,就那般静静的愣住了。 “嗯,沁儿看了我的身体,以后我青木就是你的人了。”堂堂青木公子将这话说的毫无羞愧之色。 见青木公子来动自己最后的遮身之物,兰沁突然起身,由于动作大,胸前那处更是一动,将她满身的春色显得突然灵动起来。 青木公子再也不压抑眼里的欲色与满身欲火,他仍旧含着暖暖的笑意,靠近兰沁,火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背,兰沁知道,他是在解她肚兜的带子。 她双臂环着胸前,岂不知她这一前倾,一低头的动作,将该露的,不该露的已全然露在青木公子眼前。 青木公子一声轻笑,是兰沁从不曾听过的愉悦之色。 玉指灵活的挺挑,那肚兜上下两处的带子已然全部散开。 在肚兜全然滑下之时,兰沁突然一个欺身,钻进了青木公子怀中。 毫无遮拦的肌肤相触,让青木公子一声闷哼,揽着兰沁玉背的手不自觉一紧,两人瞬间贴的亲密无间。 青木公子突然觉得,此生真的圆满了! 他又是一笑,笑声较先前更是愉悦。 兰沁原本在钻入青木公子怀中时,只因不想就这般坦露在他眼前,而今扑进来了,倒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动作了。她正为此事懊恼,却又听到青木公子这笑声,以为他是在笑自己,更是恼怒,仰起头便不管不顾的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的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青木公子的喉结上。 青木公子只觉,不管是胸中的火,还是腹中不断上涌的火,又或者是下身的火,他都不想再有所克制了。 只见他突然压倒怀中女子,准确无误的欺上了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由温柔缠绵到狂野再到温柔缠绵,仿佛总也不够。 他火热的掌在她身上一点一点游移,让兰沁原本毫无温度的身子渐渐有了暖色。 直到,他的手落在兰沁的亵裤上,渐渐探进她的下身,兰沁突然一挣扎,喘息着道,“青木,帘子,灭了烛火!” 这话语一出,连兰沁自己也怔住了,她竟然会有这般声音,娇柔而又酥魅。 青木应声,床帐瞬间落下,然而帐外烛火却仍旧燃着。 他抬起头,一点一点拭着已然艳丽至极的兰沁那额间薄汗。 不知是昏黄烛火的缘故,还是本就如此,青木公子那望着身下女子的眉眼温柔的仿若化不开的蜜。 只见他抚完兰沁额间薄汗,又抚上兰沁的唇,轻轻点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道,“让烛火燃着,我想看看沁儿,想清清楚楚的看看沁儿。” 身下的女子仍旧在不住的喘息,他吻了吻她的眉眼,继续道,“沁儿都看了青木,青木已经是沁儿的了,可青木还没好好看沁儿。” 他也不待兰沁的反应,一手解开兰沁亵裤的带子,将那亵裤轻轻褪下。 兰沁想要蜷缩起身子,却被他一点一点掰开,放平,一双银眸自头至脚一寸一寸描摹着。 “沁儿这下是我青木的了!”青木公子将这话说的带着浓浓的孩子气般的愉悦。 “嗯,我是你的!”兰沁吻着青木公子的唇角,这是兰沁第一次主动好好的吻青木。自唇角而出的气息,轻轻缠绕,撩拨着两人,没有旖旎,只觉得暖暖的,一直暖到了心里。 青木突然坐起身子,将兰沁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道,“我想好好抱一抱沁儿。” 他那满身的欲色似乎不及将眼前女子紧紧贴在他的怀里感受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的心跳来的重要。 他将她抱的那般紧,仿佛要将她的骨,她的血,她的肉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兰沁身体里的温度一点一点上升,直到她全身上下与他一般灼热,青木公子才将兰沁放到了被褥上。 见青木欺身而下,兰沁望着他片刻,终于开口道,“我的帕子是白色的。” 说完,她便转了头。 青木公子托着她的脸看向自己,眉目温柔浅笑道,“我不会委屈沁儿,会给沁儿一个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兰沁只觉身下被那火热的硬物顶着已非一时半会儿,可听到青木公子如此说,终究不再言语。 青木又是一声轻笑,拉着兰沁的手往自己的身下探,方触到那物,兰沁又是触电般的立马缩手。 “沁儿帮我!”青木公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 “我不会!”兰沁答的极快。 青木公子亦不强求,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那物上,道,“那你握一握便好。” 兰沁侧了侧头,面上全是绯色,伸开手一点一点握上那物。 滑腻的小手让那物更是雀跃了几分,青木公子一个颤栗,闷哼着将全身气力放在兰沁身上,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半响,他再次抬头,轻啄了下兰沁的面庞道,“沁儿,别怕!” 他一只手不断在她身上点火,另一只手将她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抬至头顶,薄薄的唇落在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侧脸,她的唇角,最后落在她微启的红唇上。 他的舌一点一点探了进去,引导者她的香舌与他共舞。直到觉得她已然迷离,已然有些喘不过气,他终于离开她的唇,一丝银丝滑出,这般场景,让他原本已然迷离的银眸更是有一束火苗显现。 兰沁的身子难耐的轻颤的,微动着。 青木感受着如此兰沁,更是坏心眼的在她的脖颈上不断流连,感受着她轻轻撑起身子,与他贴的更紧。 咬上她锁骨的时候,兰沁突然一挣,青木公子顺势松开了摁在她头顶的手,将五指插进她的头发里。 兰沁那胸前的玉色早已撩拨青木公子许久,他感受着身下女子慢慢的在依恋他,在环抱着他,他将头埋在她那玉色里,边给她极致欢愉,边用腿悄然分开她的双腿,让自己身下那物落在她一双玉腿间。 兰沁此时只觉周身说不出的滋味,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放。 她颤栗着贴近身上之人,下身的酥麻让她找不到出口。 青木公子在她身上不住点火,所过之处无不让兰沁颤栗不已。 她不安的动着,轻吟着,微喘着不知该如何做,只是道,“青木” 青木在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却是别样的兴奋,他一边加大在她身上的动作,一边诱哄着道,“沁儿,再叫一声!” “青木”兰沁此时倒乖得很。 “嗯。”青木应着,又道,“我还想让沁儿叫我!” 兰沁被他诱哄着,一遍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 与青木公子而言,此刻兰沁口中喊出他的名字仿佛对他是极致的魅惑,他不自主更加紧了身下的动作,不住的摩擦在兰沁一双玉腿间。 突然,兰沁一声闷哼,似是痛苦,青木公子不断逗弄着她的敏感部位道,“可是弄疼沁儿了?” 其实,青木公子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今日本就没想进去的,可方才一个气息不稳,差点没忍住。 他额上青筋起,逗弄着兰沁看她已然不那么痛苦,方双手捂着她的耳朵,转头向着床帐外的方向道,“全杀了,一个不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