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赋》 正文 第一章 初逢青竹轩 又到一年秋末,千桦林崎岖的山路上,有两人徒步而行。 走在稍前的人一身纯黑披衣,衣领狐毛雪白,衣上金丝勾边。明明才是秋末冬初,他却已穿起毛披,那毫无血色的脸庞透出病态的苍白,苍白中又带些虚弱的阴柔。更令人吃惊的是,他的左眼上覆着一张精致银质面具,露出的右眼漆黑深邃。 而紧跟在后的人,年纪尚轻,虽没前面的人容貌俊美,却有几分世人少有的刚毅。 黄昏将至之际,两人终于停住步伐,即便经历一番长途跋涉,黑衣人也没丝毫喘气之态,甚至连汗都没一滴。他抬头,望了望前方那小却精致的木屋,低声问:“到了吗?” “这应该就是青竹轩。” 正当二人问答时,小院前突见一袭如血的红裙的女子,倚靠在院门上斜着眼打量着他们。只见她裙上红纱飞扬,腰封一条长绫垂下,绫上吊着一个拇指大的金铃,风吹铃响,清脆悦耳。 仅仅是一张清丽却不惊艳的脸,算不上倾城,但却有股独特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她漆黑的瞳孔里,写满冷绝,称着红裙更显狠厉。 不知为何,她的目光忽然在黑衣人的面具上定格,落在门上的手猛地一滞,神情中闪过片刻的诧异,似乎想说什么,却哽在喉口,终究化作一声戏谑:“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话说得二人一愣,许久,他才道:“在下纥奚延,此番前来,只想拜会青竹轩箐渝姑娘,不知阁下是?” 纥奚延礼貌的作了一揖,客气疏离。她凝视他的脸半晌,慢慢皱起眉头,随后嘴角扬起一抹讪笑,道:“箐渝?不错,她的确在里面,只不过被我关了三天三夜,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言罢,视线淡淡移开,不再多停留一秒。 “被你关在里面是什么意思?”他身后名为杨毅的男子追问到。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你们想见那个贱人,就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她伸了个懒腰,听不出任何感情,闲散的靠在门上。 “好大的口气,你应该知道箐渝姑娘是什么身份吧?”杨毅问。 “什么身份,一个很会偷东西的贼而已。” “放肆,你居然如此诬蔑她!她可是大西第一幽冥师!连当朝国师都要礼遇三分,你怎么敢囚禁她?” 话音未落,便被她草草打断:“第一幽冥大师?这么说她很会占卜喽?” “没有她占卜不出的吉凶祸事,连当今皇上每过五年都会亲自来访青竹轩,请她为占卜一卦,你说呢!” “看来你很崇拜她呀,”不屑嘲讽溢于言表,她拍拍手中灰尘,慢悠悠的道:“这么多年,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贱人还擅长占卜之道。既然如此,让我也见识见识,咱们大西第一幽冥大师究竟有多厉害。” 言罢,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开了院门。 院内看似与往日并无异常,成片青竹四处可见,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争芳夺艳,还未踏入便有沁鼻花香迎面扑来。杨毅一路快步,朝房门紧闭的主厅走去 然而,步子刚迈过第三节阶梯,提起的右脚忽然被人拦下,一直在后沉默不语的纥奚延,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道:“小心!” 杨毅的鞋尖却已不受控制的越过了房前最后一块地砖,就在那一刹那,一层淡淡的红光突然散发开来,像是以地砖为界限,竖起的一道透明的红墙。而杨毅越过的鞋,竟被这红光生生切断,幸而他收脚及时,否则,五个脚趾就会随那半截鞋尖从脚上割落。 “哟,好眼力,看得出我的红莲术法,这世上你是第三个。”女子在身后咯咯笑着,全然不顾惊魂未定的杨毅满脸怒气。 纥奚延却转身,开始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年不过二十的女子。但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在思忖什么。杨毅总算是明白了,她先前声称“关在里面”原来是这样,不论箐渝推门而出还是推窗逃跑,都要经过这道诡异而致命的红墙。 若无法破除这道结界,谁都必须止步于此。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懂得如此妖法?” “你们大人难道没教你谨言慎行吗?在外面还这么多废话,下次我可就不仅仅只是要了你的半只鞋了。”她冷哼一声,缓缓抬手,指尖朝红墙径直而去。令人震惊的是,那白皙的五指并未如杨毅的鞋被红光割裂,反而在她的触碰中,汇聚成一条浅浅的红色气流,渐渐融入她的掌心。 两人却面面相觑,杨毅不解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大人?” “如果你是擎晖军副官杨毅,那他一定就是擎晖军统领纥奚延了,整个大西谁不知道啊?”她毫不避讳的指出他们的名姓,随手将门一推而开。视线却在杨毅腰间黑铁方牌上一扫而过,那牌子上硕大一个杨字过于醒目,牌沿白银镶边,底部刻着极尽复杂的日月图案。 纥奚延瞬间了然,猜到她是从这块腰牌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只怪杨毅粗心大意,普天之下,能佩戴这种腰牌的,只有大西擎晖军。 谁知,入房第一眼便见桌前奄奄一息的女子,箐渝的水绿衣裙比她淡雅许多,膝上抱着个木篓,里面弥漫着浓浓的药草气息。只是三天三夜未曾进食,让她万分虚弱。 木篓摔落时,箐渝也力不从心的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卜卦的代价 “我的条件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若想我为你们卜卦,必须先替我杀了她,否则就请回。” 这是箐渝醒来所说的第一句话。却让气氛无可抑制的陷入了尴尬,寂静在几人之间盘桓了许久。 从始至终沉默寡言的纥奚延,忽然开了口:“我本以为身为幽冥师的你,要求的代价会比这更大,没想到只是要一个人的命这么简单。”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快如鬼魅,已悄无声息停在了红衣女子身后。无人知道他是何时出手,也无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剑,转瞬之间,她雪白的项间已被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割破几分。 当第一滴血落在剑身时,她有些失神,却并未表露出丝毫慌张,反而极其淡定道:“慢着,你要杀我?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杀我?”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 “因为杀的人太多了吗?纥大人,身为朝廷走狗的你,现在已经到了不分好人坏人见人就杀的地步了?”她毫不畏惧已近在咫尺的剑,也不担心纥奚延会被激怒失手要她性命。 仿佛相信他的自制力能把情绪控制自如,只因那脸庞一如往常苍白而麻木。 “在我眼里只有死人和活人,没有好人与坏人。我能做上统领的位子,也是因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所以杀了你对我而言,无异于踩死一只蚂蚁。若你有怨于我,就来世再来找我报仇吧。” “等一等,名字这东西很重要,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本名都忘了,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所以,你应该知道我叫妄琴,”她忽然不顾危险,反而握住了纥奚延的手,正是他持剑的那只手,冰凉而修长的手。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中,云淡风轻道:“箐渝,相比让别人杀了我,亲自动手更有意思吧?今日你就在这里为他们卜一卦,若你这能卜出他们所想之事,我便心甘情愿让你杀了我。若你卜不出,我们再来算算旧账。” 然而,她那番意味深长的话,却惹纥奚延蹙眉。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本名都忘了,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为何听到这话时,他心中忽然一阵寒意?这莫名其妙的触动是怎么回事?本名,他的本名不就是纥奚延吗? 而绿衣菁渝愕然之余,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下定决心般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何时说过谎。”妄琴笑着回应,金铃撞在身侧的佩剑上,轻轻低鸣声后,杨毅的手悄悄覆上了刀鞘,不知何时腾起的杀气充斥在青竹轩中。 紧要关头,纥奚延忽地笑起来,面不改色的从妄琴掌心抽回手道:“若箐渝姑娘真能算出我所想之事,那姑娘的所想之事定会成真。别说杀一个女人,就算是杀光你想杀的所有人都可以。” 妄琴听后,不仅不恼,倒还咧嘴而笑,目光往纥奚延望来。那一眼并非惊鸿一瞥,也没柔情之感,更没波涛汹涌,却让他难以躲避。她眉心朱红点画的那一朵红莲,称得秀美的面庞更为空灵。 她却已没太多耐心,催促道:“喂,你到底算是不算?” 但话音未落,妄琴肩头忽然出现一只手,还未转身,便听到纥奚延的低声耳语:“为什么我觉得,你似乎对我要算的事很感兴趣?” 调子被他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两人才能听清。妄琴闻言微微一怔,扭头见他右手食指上一颗紫玉扳指,做工举世无双,非常人所能有之物。随后纥奚延又恢复如初,那平静似水的神情不起一丝波澜。 “算!” 午时刚过,前厅万籁俱寂,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大院中日晷向阳,四处茑萝花绽放,红白交错,似夜空中点缀的繁星耀眼。箐渝将所有门窗一一紧关,明明骄阳当空,却还是点起白烛,烛火腾起的瞬间,空气猛然凝滞。 火光摇曳下,她从袖中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莲杯盏,随后卸下手腕一条象牙手链。泉水净过手后,她向纥奚延递出一把巴掌大小的匕首,道:“用它划破你左手的第三个手指。” 他有过迟疑,眼角划过的戒备和不信任昭然若是,却还是按她指示,割破了指尖。那匕首的锋刃还残留着他猩红的血迹,箐渝并未擦去,而是将血滴入杯里,血液在杯中激荡回旋时,她迅速拿起手链,让正中的象牙雕饰抵在眉心正中。 诡异的一阵大风,从没有缝隙的窗沿疯狂袭来,瞬间吹灭了所有火光。 四下突然变得越发静了,窗外草木的簌簌响声尤为刺耳。 良久后,箐渝眉心渐渐浮现一只青鸟,从散落无形,到最后跃然眼前。那毫无生命的青鸟,随着象牙一点点深入,竟像从沉睡中猛然苏醒,萦绕着的绿光愈来愈盛,愈来愈盛! 直到最后一瞬,居然华彩大放! 与此同时,箐渝猛地伸出两指,如闪电般快速探入水中。眉心的莹莹绿光,似一股流动的泉水,顺着她的鼻梁往下,一路蔓延到她的左臂,又从左臂汇聚到她淹没在水中的指尖上。绿光倒映着她半张脸庞,几分怪异,又神圣不可侵犯。 明明指尖在杯中纹丝未动,血水却像被人搅动,在杯中翻滚沸腾!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她指下高速旋转,众人看得不明所以,箐渝的柳眉却越皱越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卦象惹是非 时间在不断流逝。 菁渝的脸色却越发苍白,那白皙的两指开始颤抖,就仿佛水中有什么东西在与她对峙。 然而,水里除了纥奚延的血,以及笼罩在绿光下的她的手,再无其他。一个时辰后,似乎经历了几番交锋,“哇”的一声惨叫,终是承受不住重压,箐渝两指猛地抬出水面,捂住双眼面露痛苦之色,伏在桌上大汗淋漓,看模样有些心力交瘁。 “结果如何?”杨毅见情况有变,忙上前扶住箐渝,关心的问。 箐渝闻言,并未开口,而是一反常态的沉默,若有所思的望着血红的指尖,久久不语。 杨毅忍不住又问:“箐渝姑娘,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她却只将手隐于袖中,低头不语。旁边忽然传来妄琴的冷笑:“呵,我看你也不用问了,她什么都没算出来。” 言罢,纥奚延落在菁渝面庞的视线却渐渐沉重。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箐渝不敢置信的重复着那三个字,神情木讷呆滞,仿佛所见之事史无前例闻所未闻。 “因为他所问之事,凭你的能力是算不出来的,”她极其不屑的瞥了一眼箐渝和桌上的玉盏,道:“箐渝,就你这么点能耐,还敢在外面自称大西第一幽冥师?还想杀了我?“ 在妄琴无穷无尽的羞辱嘲讽声中,纥奚延突然俯身靠近菁渝,犀利的目光凝视着她黑色眸子,一字一句的问:“箐渝姑娘,你是什么都没算出来,还是已经知道了一部分,只是不完全?” “十年前临钺城,我只看到了临钺城,大火,很大的火!”她却已有些神志恍惚语无伦次。 话音未落,妄琴猛地擒住她藏在袖中的手,那几根曾探入水中的手指鲜血淋漓,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其上,“看到了吗?她根本承受不了方才的反噬之力,你所问的问题触犯禁忌,若她继续下去就会死。就算她真的看到了什么,那也不会是问题的核心,如果看到了真相,她的双眼早就没了!” “哦?“纥奚延微微一变,宿月刀虽未出鞘,却已散发出慑人杀气,”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多?你究竟是谁?” 眼看情势一触即发,窗外的细雨却下得悄无声息,淅淅沥沥的雨珠,落入暗黄的土地中时,院子里突然多出几双陌生的黑鞋。 妄琴眉头一蹙,猛地松开抓着菁渝的手,视线越过纥奚延,停留在院中那陌生的八张脸上。 “妄琴,宗主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并非问询,那不容置疑的口气似乎让妄琴有些紧张,但她拂了拂肩头的碎发,淡淡道:“三年了,每次都说同一句话,你们不累吗?” “你也知道三年了,你若肯随我们去一趟,也少了这些麻烦。” “不是都说不去了吗,你们到底还要问多少遍?”声音透露出几分不耐,她慢慢转身,经过纥奚延身边时,悄声道:“若你想知道答案,就带着箐渝到归雁山上来找我,否则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知道,十年前临钺城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是怎样粗鄙的执念,让妄琴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为什么她总是想活下去,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怕死吗?活了这么多年,已经不是害怕死,而是一定要活了。 果然不出所料,“临钺城”三个字,让纥奚延波澜不惊的嘴角缓缓抽搐两下,右眼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暗光。 从他情不自禁流露的神情中,她便知道他一定会来。淡淡笑意隐匿在妄琴嘴角下,伴随着最后一个字,她那久未出鞘的剑,终于露出锋芒。红衣如风在雨帘中飞逝而过,有血怒溅空中,她手中已多出一个人头,头上双眼圆睁,尚留余温。 与此同时,几柄刀剑相互出击,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刀锋,与她一把长剑擦出火花。她已忘了这是第几次用这招式,也忘了有多少人死在这剑招之下,更忘了每次战胜他们后付出的代价。 怎么可能毫发无损,雁羽的杀手,随便一个便能名震天下。她能胜,不过靠着二十多年的苦练和运气罢了。 其实杨毅几次三番都想出手,却被纥奚延拦下,他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妄琴出剑的手法与姿势。 终于忍不住,杨毅问:“大人,你所求之事究竟是什么?难道不是失踪太子的行踪吗?为何她说触犯了禁忌?临钺城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去帮她?” “闭嘴!不该问的别问!”纥奚延一反常态,低声冷斥,那凛冽的气息让杨毅双手一颤,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良久,他才吐出几个字:“你难道看不出,她擅用的不是剑而是其他什么兵器吗?” 果然寡不敌众,仅凭妄琴一人无异于以卵击石。当她在漫天纷飞的细雨中滑到时,雨水顺着额头滚落着,模糊之中,她仿佛听见谁的声音,温柔而缥缈,一声一声呼唤她的名字:“妄琴。” 但这终究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而已,从她做了决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孤身一人,也不再会有谁在生死关头救她。多少次倚着剑,从布满血腥的泥路上站了起来。生或死,看多了,也就无所畏惧了。像她这种背弃之人,除了用低劣的手段威胁纥奚延,还能做什么? 万事皆有因果循环,报应差不多该来了。 院外源源不断涌出的黑影将妄琴紧紧包围的那一刻,她忽然抬眸,看到站在屋里的纥奚延和杨毅,看到他们脸庞或是惊讶或是漠然。 惊讶什么?大概是惊讶她长裙下缚着的铁链吧。漠然什么?大概是将这一切变故视为一幕可笑的闹剧吧。 脚下的路还是一如既往泥泞不堪,狭窄又漫长。脚踝上的铁链隐藏在长裙下,这么多年,走得太久便渐渐习惯了。铁链是由西域奇石所制,没有钥匙谁都无法打开,而钥匙,她这一生恐怕都拿不到了。 人生从来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她已不再会为所谓的公平与不公平而愤愤不满,也不刻意追求生或死。 只是这一刻,小屋里那站在廊檐下的男子。 他在粗糙的矮椅前,黑色披衣已不见踪迹,只留一身紫红相间的锦衣,勾勒出完美无瑕的脸颜,似笔墨画中的人无可挑剔。正有细雨顺着飞瓦落下,落到他那覆满薄茧的掌心。 透过雨雾,他们四目相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归雁山忆故人 “纥大人,我们这是去归雁山吗?” “不去不行,那个女人有些棘手,她好像知道很多我想知道的事。” 望着纥奚延心事重重的模样,杨毅欲言又止,良久,才低声喃喃:“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问清想知道的事吗?总觉得,大人其实当时很想出手救她啊!” 但这些话,也不知有没有传到纥奚延耳中,他抬头,见天边夕阳已然西斜,莫明的担忧出现他浮雕般完美无瑕的脸庞。 “救她吗?” 若那个时候出手,她不见得会因感激而告诉他那些秘密吧?只能让她被抓,事关性命,她绝对会提出条件。然后满足她的条件,彼此达成协议,最后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才是达到目的唯一的选择。 因为这世上最牢不可破的关系,就是交易。类似感动c怜悯c善意这些情绪,永远都脆弱得不堪一击。所以他从不需要没用的感情,来干扰他的判断和决定。所以他一直被人指责冷血无情。 霞彩不知何时变得更加炫目,面具下的左眼又开始隐隐作痛,纥奚延用掌心覆住了左眼,自言自语道:“十年了,还没有适应吗?” 也没办法适应吧,毕竟不是他自己的眼睛。 归雁山又一年春花烂漫,唯有背阳的山谷里寸草不生,而在那贫瘠的土地上,却座落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雁羽宫。 一条隐蔽在枯叶深处的小路,荒无人烟,苍凉颓败,路的尽头却直抵宫门。 这条路,妄琴早已熟烂于心,曾经无数次走过的地方,曾经无数次等那个人的地方,也是终于失去他的地方。 “这儿不是有棵榕树吗?”忽然,她指着已空无一物的荒地,朝身后押送的人问。 “三年前一场山洪冲没了。” “我记得树下立了座碑。”妄琴微微动容,声音有些低落。 “是有座无名碑,大水来的那夜被宗主亲自带回了雁羽。” “哦,”她挑挑眉头,神色竟变得沉重起来,半晌才冷然道:“那不是什么无名碑,那是莫笑的碑。” ‘莫笑’二字一出,全场一片哑然,无人再开口多言,似乎对这名字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如果不是临越城那晚莫笑也不会 关于莫笑的记忆,是从十年前的深冬开始渐渐模糊的。 仍是这条荒芜的小路,记得他那袭黑衣修长,一张诡异笑面面具遮住容颜,面具上邪魅上扬的嘴角阴森可怕,露出的漆黑瞳眸夜间泛紫。 他的步伐停在一棵枯死的榕树下,颓败的树枝胡乱堆砌,寒风呼啸中,有单薄的身影在乱枝中瑟瑟发抖。年轻的妄琴,红裙散发着浓浓杀气,如黑珍珠般明亮的眸子泛着星光,左眼下一颗泪痣夺人眼目。 他一愣,未曾料到她会在这里等待。忽而笑起来,走近时,俯身揉揉她的黑发,道:“还是没有学会隐藏杀气啊。” “莫笑,你回来了?”女子闻声,猛地抬眸,见莫笑的笑面近在眼前,喜上眉梢,忍不住起身,又懊恼的皱眉:“嘁,本来就是杀手,隐不隐藏有那么重要吗?” “若不好好隐藏,就像在自己身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我是杀手。执行任务更会难上加难吧?”莫笑淡淡一眼,转身继续往前漫步。 雁羽五行护法浴火飞雁——妄琴,却是女子。 她听罢,开口些许自满:“自我入雁羽至今,从未有失手之时,即便我在身上写着我是杀手,又怎样?” 莫笑不言,末了一句,竟似规劝:“低调些好。” 话音未落,前方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忽然浮出一座长不见顶的天梯,长梯深入天际,仰头望时,层层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天梯之前,两座古兽坐镇,兽面狰狞,极像凶煞梼杌。形如猛虎,人面长尾。 梼杌边,站着两人棕色劲衣在身,右脸被铜制面具遮住,面具形如归雁羽翼,此刻立于石兽前纹丝不动,若不细看,真像两根石柱。 直至莫笑二人走到天梯前,才突然横来两柄利刃,守卫僵硬的伸出两手,身子却未动分毫,连眼珠子都定格在前方。 “请出示雁翎。” 干冷的几个字,让妄琴隐怒,她双手环胸,冷冷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难道我们还要雁翎吗?” “无雁翎者,一律不准通行。”而守卫对戏阳不为所动。 “他可是莫笑,连雁宗大人都要礼敬三分的人,你们胆敢造次!”妄琴言毕,五指已覆上腰间软鞭。 谁知此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压在她鞭上。耳畔传来莫笑淡然的声音:“说要低调行事,你倒一点没听进去。既然是雁羽规矩,谁都要遵守。这是我们的雁翎。” 说完,右手递过一块黑铁雁翎。守卫们见物,方才撤回长剑,让出一条宽阔大道。 他不再多言,拉着妄琴走上天梯。才迈出几步,便听她小声抱怨:“早该请求雁宗大人为你正个名,世人只知道雁羽中最厉害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护法,其实真正令人闻风散胆的杀手是你啊,莫笑!” 雁羽中,高手层出不穷,随便一人的名号都能在江湖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但其实雁羽最恐怖的杀手,是革除在所有职位之外的人。他的存在非常淡薄,却不容忽视。 这个人神秘而危险,雁羽中无人不知他的存在,却对他的了解微乎其微。 三年之前浮屠门的惨案,百年延续的老门派毁于一旦。即便门内高手如云,满门三百二十口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第二天三百二十个头倒挂在雁山山脚。连浮屠门最有名金刚罗汉都不能幸免!他们曾名震天下,以金刚阵法击败武林八大门派。 这场惨案的执行者,就是雁羽鬼面莫笑,只是知内情者甚少。 他忽而顿住步伐,仿佛想起什么,意味深长的问:“生死薄已经收回了?” “啊?哦。”妄琴随之止步,面色明朗一扫即光,转而变得几分阴沉,许久后才道:“今日清晨收回了。” “又派你去了?”他漫不经心的问。 “最近宗主似乎对我格外青睐,”她略带讽刺的言语,带些无奈,像憋闷许久,才想倾吐而出:“这次竟要我去临越城” 却被莫笑一言打断:“即便对我,也不能透露有关任务的任何信息。” 她望着他忻长坚挺的背影,久久出神,这种无处宣泄的苦闷,压抑了许多年,每次想找人倾诉,身边却空空荡荡,只有落幕夕阳常伴左右。日复一日的循环着杀人,受伤,痊愈,再杀人,受伤,痊愈的过程。 也曾感到疲惫,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如果有个人能陪在身边就好了。 如果这个人能是莫笑就好了。 而真正的莫笑,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留给她的背影遥远而决绝,无数次,她多想他可以转过身,听一听她的心事,听一听她的孤独,听一听她的喜怒哀乐。 只可惜,他永远都用面具上的笑脸来回应她的请求。 虽然是笑着的,传达的温度却是冷的。已经麻木了。 就算他的态度永远这样若即若离,她也还是会在每个月的十七这天等在枯树之下,只为与他齐肩走过这段短短的天梯。因为一旦进入雁羽,他们就形同陌路,互不相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暗之组织雁羽 归雁山为何被世人惧怕,大概是因为山中隐匿着名震天下的组织“雁羽”。而雁羽唯一宗旨,只有四个字:忠诚,杀人。 但真正让人们闻风丧胆的原因,并非仅仅是江湖排名前十的杀手都隶属于它,也不是雁羽组织手段阴狠毒辣。事实上,雁羽每年主杀七人,多一人不杀,少一人必死。若为了杀这七人,必要时一切拦路者都可以陪葬。也就是说,为达目的,其他人的性命是忽略不计的。 这七个人,或许与雁羽无怨无仇,或许与雁羽有深仇大恨。 唯一评判的标准,都在一张羊皮纸上。这张纸被人们称为“生死薄”,一旦写在上面的名字,必死无疑,无一生还。 平日里,这张纸就放在归雁山顶静静等待,只要七人聚满,雁羽会将羊皮纸收回。 换言之,不论何人因何种目的想取人性命,只要将他的名姓写在纸上,便可达成心愿。 其实与江湖那些杀手组织看似无异,区别在于,雁羽收取的报偿非常人所能接受。不是金钱地位也不是珠宝,是事先你不知道,只在名单上的人死后,雁羽派人追讨的一切东西。 到那时,雇主完全丧失了选择的权利。 他们想要什么,就必须给什么。若是反抗,后果自负。 正是因为报偿的未知性,导致许多人不敢轻易尝试。毕竟存在于光明背面的雁羽,主宰黑暗的王者,强大到令人胆战心惊望而却步。 它是利刃,见血封喉,能所向披靡扫清任何障碍,却也能割破使用者的咽喉。 统治雁羽的人,“雨中归雁”——成豫汤,至今见过真容者不超过十人。他于世人,正像雁羽一样神秘而又遥不可及。 而关于羊皮纸,每一位雇主写下名字后,纸会自动卷起一圈。若后来不论是谁,胆敢看到已卷的内容,便是变相宣告命不久矣。甚至连雁羽内部的人都不能触犯这规矩,只有雁宗成豫汤一人可将纸全然展开一览尽知。 也就是说,那份名单事前决不可泄露。如果有人有胆量打开羊皮纸,就等于在向整个雁羽宣战。 十年里,雁羽想杀的人,从没留有活口。要你死,就必须死。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妄琴已有太久没有记起莫笑,也太久没再踏上雁羽这条天梯。等待在顶端的那个男人——成豫汤,阴晴不定,高深莫测。对于背叛过他的人,从不心慈手软,更何况她所做之事,并非背叛这么简单。 所以才会三年来,年年派人追杀,却又追而不杀。 他更喜欢先将猎物折磨得生不如死,再一刀了结吧? 归雁宫熟悉的廊檐蜿蜒回绕,通往大殿的青石板两侧,矗立着阴森的白色烛台,一侧八个,即便白日也燃着熊熊火焰,人们称此为幽冥之火。此火自成豫汤接替前任宗主成为雁宗后,从没一刻熄灭,不论春夏秋冬,风雨雷鸣,都毅然挺立。 除非有一天成豫汤死了,否则它们便会延续永远,就如同成豫汤体内流动的血液,生生不息。 “宗主不在殿内,但有传令,将妄琴带到亡灵园。” 时至黄昏,久候在殿外的小童声音稚嫩,‘亡灵园’三字却让妄琴脚步一顿。那座园子,是归雁宫十大酷刑场之一。园内设有百蛇坑,坑里饲养着八八六十四条毒蛇。 而雁羽的毒蛇,与荒原野林里的毒蛇截然不同。这六十条蛇还未出生时,便被浸入金护法独门研制的毒药中,平日所食之物,皆是世上含有剧毒的生物。平常人只要碰到它们,皮肤就会开始溃烂,三天之内没有解药必死。 但若被它们咬一口,两个时辰后七窍流血而亡,没有解药。 幸而没有成豫汤的命令,它们不会轻易露出獠牙,只会将落入百蛇坑里的人紧紧缠绕,使其全身腐烂。 成豫汤让她去亡灵园,难道是要将她投入坑中?可百蛇坑并不算雁羽最严酷的刑罚,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过她?不过说不定这也许只是个前奏。 万千疑虑在妄琴脑海翻涌而过,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曾担任过执行者无数次,亲眼目睹那些人痛不欲生苦苦哀求的场面。可从始至终成豫汤都没挑过一次眉,即便最血腥的时候,他也连眼睛都不眨。 他就好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木雕,冰冷无情。 从主殿到亡灵园的路算不上远,最后一道拱门已落入眼帘。妄琴过门时,正有人从里面出来,二人的碰面极具偶然。但让对方大吃一惊,那人穿着一袭深蓝劲衣,脸庞戴着雁羽特制的半面面具,露出的下颚如刀刻般棱角分明。 他显然未曾预料会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遇见妄琴,略一失神,才回头望了望亡灵园里谁的背影,低声道:“原来如此,是因为你回来了啊。” “离雾吗?”迟疑着,从她嘴里喊出了一个名字。 很久的沉默后,他咧嘴笑起来,脸颊浮现的两个梨涡一如当年纯澈干净。只是这笑仅仅一瞬,他便恢复最初的冷漠模样,淡淡道:“好久不见,妄琴姐姐。” “真的是离雾啊,十年了,你竟长这么大了?”妄琴眼中划过难言的惊喜,习惯伸出右手,想摸摸他柔软的黑发,却被离雾毫不犹豫的躲开。 “如今我年有二十三,你也二十七岁了吧?就别再做这么蠢的动作了。”他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开口满是不屑和嘲讽。妄琴微微怔愣,手从空中缓缓垂落,一些不易察觉的失落掩盖在她消失的笑脸之下。 擦身而过时,离雾忽然压低声音道:“方才宗主问我要了钥匙,看来是要解开你脚上的铁链,你好自为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亡灵园里的交易 亡灵园里百花齐放,各种草木琳琅满目。不知这些色彩鲜艳的花草下,埋着多少人的尸骨。园子中心挖建了一个凹陷下去的巨大圆池,池子中心又搭起两层圆台,从台子里不断溢出莹绿色的流水,淹没了外围的圆池。 池里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毒蛇,赤橙黄绿青蓝紫,诡异异常,却都浸在池底。奇怪的是,池子的水位定格在一个准确的位置,从不上涨一寸,也不下落一寸。而圆台上的流水不曾间断。 水含有剧毒。 此时此刻,有人背对着园门,在池前一言不发的凝视着源源不断的流水。站在他身后的侍从一脸惊慌,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早春的黄昏仍带有寒气,那人突然摇动着轮椅,往池子近了一步。 手中一根银质长杆,似乎在轻轻逗弄着池底的毒蛇。 成豫汤坐在一架轮椅上,盖在膝盖上的毛毯有几分倾斜,露出他漆黑的长袍,袍上一如既往的纹着复杂古怪的巨兽图案。 有谁听过大名鼎鼎的雁宗竟然会是个瘫子? 听闻声响,握着长杆的五指微微一滞,随后抬手,成豫汤将长杆递给侍从,一句:“都下去吧。” 偌大的亡灵园便人影全无,只剩驻足门前的妄琴,以及百蛇坑前头也不回的成豫汤。他总算肯搭好毛毯,随后将双手笼进毯子里,道:“怎么,还想让我这个瘫子主动过去?” 话音落下,妄琴才默默抬脚,缓缓往池子走近。只是越走近,越惊讶。当年的成豫汤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绝不会留这样过于阴柔的长发,并且每次都会将黑发高高束起,严苛到不能落下一根碎发,如今却怎么任其洒落肩头,而全然不顾? 而她每走一步,带来的锁链之声,就会清晰的回响在亡灵园上空。 步子终于停在成豫汤三尺之外,这个熟悉的距离,一直不曾跨越的距离。他听到她已驻足原地,便道:“好久不见。”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还不是托你的福,我的好妹妹。废了我的双腿,是不是这么多年一直让你很有成就感?”他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听不出有多少恨意。‘我的好妹妹’五个字更具讽刺,让妄琴五指在袖中慢慢握紧。 “我” “你背叛了我,十年前还让我最得力的右臂莫笑,也背叛了我。索性他已经死了,那么你呢?我该拿你怎么办?”他仍没有透露太多杀意,仿佛与她说起的不过是些惺忪平常的事。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让我去临越城!更不该让我做选择!像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听你的?” “成若涵,你别忘了你是雁羽的人!在这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雁羽需要的只有服从,你如果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要进雁羽?我问过你吧?到底要不要加入雁羽,我是不是问过你?” 面对这质问,妄琴哑口无言,多少年前,她还不叫妄琴的时候,还是成豫汤的妹妹成若涵的时候,他的确让她在妹妹与杀手之间做过选择。而年少无知的她,毅然选择了后者,从此她便有了新的名字,妄琴。 “别说了,我就是背叛了你,所以呢?杀了我吗?”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变,即使错了也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成豫汤笑了笑,眼神却没丝毫笑意。 “莫笑的碑呢?还给我。” “想要莫笑的碑?想解开脚上的锁链吗?”他突然从毯中伸出右手,食指上垂落的一把黄铜钥匙,在空中随风摇晃。近在咫尺!打开铁索的钥匙就近在咫尺! “你这是说吧,要我做什么?”对自由的渴望,似一把烈火,燃烧在妄琴久无起伏的瞳孔里。 “只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我不仅把莫笑的碑和钥匙给你,还把你的本名还给你,从此之后世上没有妄琴,只有成若涵。” “什么意思?你是说连你的腿也?” “不错,给你完全的自由。从前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而且让你永远离开雁羽。” 妄琴不敢置信,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真正有机会得到的时候反而会惴惴不安?成豫汤承诺这么多的代价是什么?她还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吗?她对成豫汤而言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真的吗?你要我做什么?” “我本来是想把你碎尸万段的,不过,听说你在晴竹轩遇到了个有趣的人?” 这话意味深长,似乎隐藏着另一层意味。但她已经隐约猜到他所指何人,心情不由自主变得得有些紧张,却故作镇定道:“我在晴竹轩遇到的可不止一个有趣的人,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擎晖军统领这世上只有一个吧?” “跟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件事非他不可。总而言之,妄琴,你用你的通灵之力好好帮我完成这件事,你想要的一切都能梦想成真。” 成豫汤轻轻闭上双眼,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三分狡黠。即便没有回头,右手那把钥匙却能准确无误的落在妄琴的脚边。那把钥匙对她似乎有种致命的诱惑,让妄琴久久不能移开目光。这可是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啊!为什么要犹豫?不过一个任务而已,不过一个关于纥奚延的任务而已! “他,会死吗?”终于,她忍不住问。 “这就要看他自己了,就比如这世上明明没有任何人能杀死莫笑,但他还是一样死了,为你死了。所以生或死,很多时候都取决于每个人自己的决定。” 已经很多次,他已经把‘莫笑为她而死’的事实强调了很多次。好像知道每一次重提,都会如一根利刺,狠狠扎入妄琴的心中。是真的惋惜,还是不过想以此来刺痛她?不管怎样,很久没有的愧疚与痛苦,再次如洪水侵袭而来。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痛意。 “成豫汤,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你的舌头一起割了!” “哦,这么看来,你对那个纥奚延似乎抱有什么奇怪的幻想啊?他的死活,比你的自由还重要吗?”他闻言,倾身往前,双手撑在圆池边缘,视线徘徊在池中泛起波澜的水面上,不知思索什么,面色阴沉。 “谁管他的死活?我希望你最好说到做到。”她冷声否认,俯身捡起地上的钥匙。 耳边突然传来成豫汤幽幽的声音,如薄雾缥缈,却令人胆战心惊。 “有一点你最好记住,不论是谁,只要认清了最真实的你,都会弃你而去。没有人会是例外。没有人。会是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旧友喜重逢 “不论是谁只要认清了最真实的你,都会弃你而去。 没有人会是例外。 ” 这话如同魔咒,不断重复回放着,带着初春的寒意,直达内心深处。即便离开亡灵园很远,仍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步一步走着,不知为何,明明已卸下铁链,脚步依旧沉重不堪。三年的追杀,终于在今日终止了。 可另一场类似阴谋的交易,又要开始上演。说到底,她真应该谢谢纥奚延,若非他的出现,她对成豫汤便没有利用的价值,现在大概早就身首异处了吧? “你答应了宗主什么?” 忽然,身后伸来一只手,轻轻擒住了妄琴的后臂。来不及回眸,她已被拉入往右的假山中。再一看,原来是五大护法之一的水君离雾。看样子他一直不曾离开,虽然等待许久,脸庞却没丝毫不耐。 “这么感兴趣?那你刚才怎么不去偷听?反正成豫汤的腿已经废了,咱们联手说不定能打得过他呢!”妄琴愣了愣,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离雾猛一皱眉,不悦道:“别说笑了,就算他双腿废了c眼睛瞎了c耳朵聋了c舌头没了,只要有那双手,我们就没有胜算。” “也对,当年我就该先剁了他的双手,错失机会,真后悔啊!不过我其实也没答应什么事。” “你以为我会相信,他千辛万苦把你抓回来,就是为了给你解开锁链的吗?” “说到这个,我这十年可多亏了你啊,能把锁链做得这么无懈可击,普天之下只有你了吧?我可是苦寻多年都没找到开锁的方法,你说吧,怎么补偿我?” 离雾不言,神色几分凄凉,良久,才转身避开妄琴的目光道:“我也是奉命行事,当时你在临越城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宗主的注意,他好像知道你会所以命我制成这锁链的。” “是吗,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啊,”她显然有些意外,却没太放在心上,反而笑着拍了拍离雾的后背,道:“怎么你跟成豫汤一模一样,跟我说话的时候都喜欢背对着我?” “大概是有些心情不想让你看到吧。”离雾幽幽道。 “我看着你长大,你就算背对着我,我也能从声音里听出你的心情。至于他,就算看着他的双眼,我也不知道他的心情。他有心情吗?”妄琴一提起成豫汤,语气便满是轻慢与不屑。 “其实妄琴,你有没有想过,宗主对你已经够宽容了。仅仅只是给了你一双锁链而已,其他人呢?已经被杀了吧?这十年来,你为何能次次躲过追杀,也许不是因为你的武功多高,也不是因为你有多幸运,而是宗主他不想真的对你动手。要知道我们五个里面,你的武功最差了,你擅长的一直都是幽冥卜算之术不是吗?” 离雾一番话说得不轻不重,如同一个旁观者,将那不堪的记忆用最短的言辞陈述出来,让妄琴不得不重新回顾那段混乱的回忆。她许久没有答话,不管是反驳还是认同,最后都化作沉默。 他便继续道:“他每次说要杀你,而每次去追杀你的人,都不是雁羽最厉害的人。你每次都能毫发无伤。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别傻了,离雾,你还没看清成豫汤吗?你以为他真的会对谁心慈手软?从你五岁被他带回雁羽,他的所作所为,看得比谁都清楚吧?他之所以不杀我,就是觉得我还有利用的价值啊。” “那你告诉我,他究竟要你答应什么?你对他的利用价值究竟在哪里?” 妄琴摇摇头,像往常一样弹了弹离雾的额头,这熟悉又陌生的动作,少了最初重逢的疏离,一如多年前随和亲切。她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懂事,虽然我已经不算雁羽的人了,但规矩还是规矩,你不会忘了执行任务的时候,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任何消息吧?” “可是,”离雾似乎急了,突然握住妄琴的手臂,才惊觉不妥,指尖缓缓垂下,最终落在了她的长袖,“不论宗主有什么目的,我都不想你再出事,妄琴姐。” 这个多年不曾听过的称呼,再次被离雾脱口而出时,终究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触。妄琴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只有十三岁的离雾,总喜欢跟在妄琴身后,因为年纪小,常常被人嘲笑是她的跟屁虫。从成豫汤把他带回来,就是妄琴一直在照顾他,五岁到十三岁,八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他对妄琴的依赖不言而喻。 “放心好了,我能走到今天,也不全靠运气。若说武功不及你们几个,脑子却比谁转得都快。关键时刻,我不是都能化险为夷吗?” “可临越城那晚,如果不是莫笑,你怎么可能化险为夷?妄琴姐,这么些年,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时没有问清宗主究竟派你去做什么,没有阻止或者帮上你。所以这一次我” “好了好了,还是这么罗里吧嗦的。我答应你,这次不让你蒙在鼓里,不让你置身事外。至于成豫汤到底要我做什么,你现在不必知道。你只要等着,不久之后,我一定有会需要你的地方,所以小雾,你只要等着我就好了。”她故意打断他,仿佛看出离雾渐渐激动的情绪。是害怕,怕他说出什么她一直逃避的话。毕竟有些东西,从成豫汤那种人口里说出来,和从离雾这样亲近的人口里说出来是大不相同的。 至少感觉,会更伤人一些。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妄琴却已抬脚往假山外快步而去,留给离雾的只有那个比从前更消瘦的背影,永远无法触及的背影。 为什么她不知道,其实他已经厌倦了这种遥遥无期的等待。如果可以,他宁愿代替莫笑为她去死。至少能永远被她铭记,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无视被遗忘。 因为离雾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存在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林间隐危机 归雁山春风徐徐,山中虫鸣不绝。环山只有唯一一条水路,横渡的小船早早停靠在渡口,船家不愿再前行,船客们陆续下船。 却有黑色披衣的男子带着两个人迟迟不动,斗笠覆面,看不清容颜。 船家拿着撑杆,几分不耐道:“怎么还不下船?” “这是归雁山吗?”男子疑惑。 “只到这儿!前面的路走不了!四处荆棘丛生,野兽纵横,山中还住着一群不得了的人,对闯入者心狠手辣,你没听说江湖第一大组织雁羽就在里面吗?听说他们宗主奇丑无比嗜血成性,几年前闯入的人都被杀了,头还被挂在山前!从此之后谁敢上山?”船家说时紧了紧衣裳,仿佛那场景还历历在目,全身不由一个冷颤。 那男子却已起身,丝毫不为所动,只掷来一锭金子,道:“钱给你,船给我。” 突如其来一锭金元宝,让靠渡人为生的船家傻了眼,飞来之财岂有不要?他虽诧异,却不多问,揣着金子三两步下了船,走出几步,又好心提醒:“你若上山,遇到了那群人,便点起火把!听说他们怕光!” 也不知他是否听到,轻轻一声:“嘁,愚昧。” 撑杆已落水中,小船再次离岸,载着身影修长的三人,缓缓朝归雁山靠近。 何为归雁山?四面环水,与世隔绝便是归雁。 船向前约莫行了两个时辰,水路便断了,只能徒步而行。放眼望去,山上花木遮天蔽日,密集得连一丝阳光都无法射入。许多古木都未曾见过,走出几步,脚底一阵锥心疼痛。 船家所言非虚,一路尽是荆棘,没有可以落脚之处。光线又太昏暗,而树木过于潮湿根本无法生火照明,他皱着眉头,听着身后绿衣的菁渝不断抱怨,步子一度因她停滞不前。 “你究竟和妄琴有什么恩怨,为什么她非要我们带上你?” 杨毅总喜欢边走边找菁渝搭讪,二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纥奚延却从始至终都未开口过,只在他们说起妄琴时,细长的眼角才会微微上挑。 “三年前我从她那儿拿走了一件东西,从此以后对我就开始穷追不舍,说真的,我都有些后悔了。”菁渝踢开几块挡路的碎石,懊恼的拍了拍裙角的尘土。 “那你把东西还给她不就好了吗?” “我也很想还啊,但是,”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半晌才憋出几句话:“但是这东西也不是想拿就拿想还就还的。总而言之,你们要保护我,虽然我没能帮你们算出什么,但是你们不能让她从我这儿拿走这件东西。不要忘了,这是我跟你们来的条件。” “我只答应不让她杀你,至于她要不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是她的事。还有,偷就说偷,不要用拿,这两个字的意思不一样。”纥奚延挥刀斩断一截藤蔓,声音冷然没有丝毫温度。 果然,这席话一出,菁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气氛也无可抑制的尴尬起来。杨毅见状,忙出来圆场,“哎,你看我们大人说话就是耿直,姑娘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就因为他这脾气,到如今还是孤身一人呢!” 伴随一声孤鸦长鸣,菁渝叹了口气,相处了短短几日,纥奚延的性子大约了解了分,与他逞口舌之争并非明智之举,只得咬牙又开始往前走去。因四下无光,杨毅折了根棍子给她一路摸索。好容易走出一段,脚底却已痛得冷汗淋漓,行程不得已又停了下来。 “不能坚持一下?两个时辰,你已经歇了五次。”似乎在纥奚延的眼中,完全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或许只是毫不在意所以才会不悦,又或许是救人心切,想尽快赶到雁羽。 正待菁渝要出声答话,耳畔忽的传来一个声音,飘渺如烟,又格外清朗悦耳。她放下棍子,循声去望,只见高耸入云的古木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影子腰间一根长索,长索的一端牢牢固定在粗壮的树干上。她却悠闲的坐在树枝,红色裙摆在空中如彩蝶飘荡。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都别动!再往前一步你们就死定了。” 红影说时不似玩笑,杨毅闻声低头看了一眼,前方除了几株形状奇怪的古藤再无其他。他不解:“死定了?” “你们若踩在那藤条上,它便会缚住你们的脚踝,然后拖入地下,最后你们一定会窒息而亡!” 菁渝倒吸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往后退了退。这一幕落入红影眼中,她口吻调笑,又似不经意的道:“既然如此怕死,还跟他们来干什么?菁渝,偷了我东西的时候胆子倒是挺大的。” “你没事?”忽然,纥奚延一反常态的打断,语气竟多了几分安心。 “当然没事,我半路逃出来了。我可是逃了好多年,挺有经验的。”妄琴云淡风轻的言辞,竟带些不易察觉的自嘲。 菁渝的脸庞却瞬间惨白,在一旁沉默不言。 “哦?”纥奚延听后,似是颇感兴趣,调子高了几度,道:“我倒是对你怎么逃出来挺感兴趣的,不过,你打算一直这么跟我们说话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统领大人,我的长索出了点问题,要么我就这么在上面,要么我就跳下去。说实话我轻功虽然不差,现在却不敢跳,因为下面四处遍布的都是有毒的花木,一不小心我就小命不保了。除非你能帮我一把。” “帮你?”他把两字低声重复,黑暗笼罩整片天幕,暗影中薄唇微扬,弧度完美,仿佛自语,他道:“活这么久,还未有人对我说过这话。” “你说什么?”妄琴听不太清,低头寻问。 他不为所动:“怎么帮?” “我见铁索已松动,我想法子把它弄开,你在下面接着我!” 明明已听得清清楚楚,纥奚延却没有立即回应,反而沉思很久问:“为什么不找杨毅帮你?” “我怕死,眼瞅着他功夫不及你,若没接好,我可就有性命之忧了啊!” “你!你怎么会说话的!”杨毅闻言冲着树上怒喊,这无力的反驳却没被妄琴放在眼里,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忽视了他。 “有些道理。”谁曾料到,纥奚延的回答竟有附和之意。 话落,妄琴不再多言,只听空中铁索窸窣乱响,一阵冷风从上极速吹来,树下的纥奚延只是微仰额头,静静凝视着红影从天而降,甚至连双臂都没张开。 那风却近了!近了!更近了! “啪!” 一声铁索落地的轻响,寂静接踵而来。太久的等待后!纥奚延的臂中仍旧空无一物,飙风吹开他遮面的斗笠,左眼面具下的瞳孔里,却倒映出一个人的容颜。陌生气息随之落在了他脸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三个问题 入目的是一双含笑的漆黑眼眸,那明媚的眼角眉梢带着调侃和戏谑。妄琴的鼻尖此刻正抵在他的鼻尖上,而她腰间的金铃,随着妄琴每次呼吸轻轻颤动。 这是一张怎样的容颜?算不上倾国倾城,却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冽,有种虽历经劫难但不沧桑的倔强,笑意从她殷红的唇角倾泻而出。他就这样停在树下,与她对视时,咫尺之遥。 原来长索并不像她所说的坏了,反而紧紧环住了她的腰,纤细的身影倒吊在空中,轻盈如一只红燕。 妄琴一个字尚未说,便看见纥奚延突然伸出一根食指,指上一颗硕大的紫色扳指,晶莹透亮,宝石里密密麻麻的裂痕清晰可见。看样子,扳指是从里面就开始碎裂了。 一个碎裂的扳指,为何还要戴在手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调侃,纥奚延用那修长的指尖,缓缓抬起她的下颚,开口时唇畔几乎擦到她嘴角,“你耍我?” “什什么?” 危险的气息,不知何时开始弥漫在空气之中。 “长索出了问题对吗?往前一步会被拖入地下对吗?”言罢,他用闲置的左手,缓缓抽出斩日刀,刀锋在半空轻轻一划,看似坚不可摧的长索,竟霎那间被劈成两段。 然后他很有礼貌的后退一步,就是这一小步,让失去重心的妄琴“咚”的摔到地上。他却面不改色的将刀插回刀鞘,身后猛然传来杨毅响彻天地的嘲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够了,我没时间跟你玩,是不是该说正事了?”纥奚延见妄琴呲牙咧嘴的模样,犹豫几分,最终还是俯身将她扶了起来。 殊不知,这动作在杨毅心底掀起轩然大波,从前不苟言笑的统领大人,在擎晖府衙里,大家连句忤逆的话都不敢说,更别说耍他。今日竟有人做出这种惊为天人的事,他还没有丝毫生气! 不仅没生气,居然还跟妄琴开起玩笑?最关键的是,扶她起来的时候,纥奚延眼中怎么会有一抹关怀?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正事就是先给我喝口水。”她揉着摔疼的后背,右手迅如闪电般夺过菁渝手中的水壶。在众目睽睽之下,仰头喝了一口,随后甩回菁渝怀里,道:“给你留了一口,看你嘴唇都裂开了,真丑,估计他们都不想看你了,润一润?” 菁渝听后情不自禁的摸向自己的嘴唇,指腹所过尽是干裂之感,脸颊不由浮现两块红晕,忙将水壶里的水一饮而尽。而妄琴果然只给她留了一口,完全没有多出一滴给纥奚延或者杨毅。 见她喝完水后,妄琴忽然拍拍菁渝的肩,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到旁边休息一下吧。” 莫名其妙的关心让他们措手不及,她却已经敛起笑意,转身望向纥奚延:“我的要求很简单,把菁渝交给我,我就回答你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不论你问什么都可以。” “我答应过她,不让你杀她。” “我不杀她,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妄琴耸耸肩。 眼看纥奚延就要点头答应,后面的菁渝万分激动,正要开口,却发现喉咙一阵燥热,说不出一个字。当下急得满头大汗,准备上前阻止,竟发现手脚不知何时也变得酸软无力。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纥奚延说:“好。” 那瞬间,菁渝眼中有泪花涌出,正遇见妄琴悄悄回眸,嘴角意味深长的一个笑,让她恍然大悟!那水!水被妄琴动了手脚!她不想菁渝再开口说话!为什么? “那么,你想问什么?” “你必须保证,你的回答不能有一句假话。” “我保证。” “若被我发现你骗了我,我对付你的手段,绝不比你们雁羽的宗主差。”他云淡风轻的说着,渗人的寒意似花香,不可捉摸,却萦绕左右。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不在乎你的身份,只在乎你知道什么,”纥奚延慢慢抚摸着斩日刀上凹凸起伏的纹路,略一沉吟,才低声道:“我不会问你三个问题,我的问题只有一个,但你必须把这一个问题回答清楚。” “问吧。” “十年前的临越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点你还要问我吗?你不是也在临越城吗?我好像见过你,你当时去过临越城吧?”妄琴一字一句道。 纥奚延猛地皱眉,不敢置信般捏住她的手腕,逼近时带着浓浓杀气:“胡说八道!我那几个月明明在京都,如果我真的在临越城,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 “除非这世上还有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眼熟,最近好好回想了一下,原来十年前真的见过你。我敢确定那个人就是你,唯一不一样的是,眼睛上没有这个面具。所以你这面具是从什么时候戴上的?又是为什么戴上的?” “闭嘴!”纥奚延捂住额头,冷汗从他白皙的尾指滑落,似乎头痛欲裂痛苦不堪,他的面色煞白无血,“你不必知道这些,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都跟你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你在临越城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临越城会一夜消失?城里的人去哪里了?如今是生是死?” 妄琴察觉出他的异样,从前一直能将情绪掌控得恰到好处,今日却近乎失控。难道是那些问题对纥奚延而言,过于锋利,会刺痛他苦如槁木的心?无可厚非,他左眼的面具会勾起他苦不堪言的过去,是不愿提起,一直尘封的过去。 “你是想听我长话短说,还是短话长说?”她打趣问。 “从你进城第一日开始说,每一个细节都要说!”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时间太久了,你要问我第一日的事,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不过我有个法子,不用说你就能看到当时的场景。”她索性找了块岩石坐下,托腮时眼神慢慢有些游离。 十年前那段往事,自此重新被人翻开。 也许纥奚延从没想过,那些对他而言痛苦的过去,其实也是妄琴的致命之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物归原主 “我有个法子能重现当日在临越城的所见所闻。这个法子很简单,只要我从她身上拿回我的红莲之火。” 话落,妄琴起身,开始朝菁渝步步靠近。然而,距离越近,菁渝的面色越是惊恐。就仿佛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危险即将降临,但她已经丧失了语言和行动能力,只能坐在原地束手就擒。 步子终究停在菁渝身前三寸,妄琴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眉心,那里曾在菁渝卜卦时出现过青鸟绿光,那里似乎是菁渝所有法力的源泉之地。 “三年之前那晚你还记得吧?我为了躲避雁羽的追杀,身受重伤,倒在万峰林的小路上。你趁我昏迷之际,偷走了我的枉死链。但是你一定很吃惊,为什么即使戴上那条手链,仍没有继承我的力量?”妄琴讪讪而笑,指腹轻轻摩挲在菁渝的眉间,神情动作有种怪异的温柔。 “万般无奈之下,你只能将枉死链磨成粉末,用水服下。也还算聪明,知道链子是万年兽骨所制,就算不能全部继承里面的封印之力,有三成就够了。” “可是你知不知道,枉死链只忠诚于一个主人,就算你得到它也不能拥有它。你用了三年,难道没有感觉身体每况愈下?头发也脱落了不少呢!对于它不想承认的人,每一次借用它力量的时候,都会被它反噬,不出五年必会暴毙而亡。” “所以我一开始本可以等着,等着看你死了,再拿回链子就可以了。可是我这个人素来没什么耐心。对你这种背叛之人,更是恨之入骨。”妄琴说时,眼中划过杀意,脸庞笑容消失无踪,她一俯身,字字狠厉:“是你把我的行踪透露给杀手的吧?是你让他们埋伏在万峰林,你告诉他们我一定会出现!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份不属于你的力量吗?” 菁渝眼眶不知何时红了起来,但她仍一言不发,双唇却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悲痛。 这一切,却没让妄琴有所动容,她缓缓直起身子,云淡风轻道:“菁渝,我有过那么一刻不想把你当成敌人,可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不堪的付出代价。这是对你的惩罚。” 话音落下,她指尖突然发力,那修长两指竟插入菁渝眉心里,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指尖穿透的似乎并不是血肉,而是进入了一个虚空之界,没有一滴血流出,菁渝的额头也没见任何伤口。 但菁渝的脸庞却因为疼痛开始扭曲,每一根神经,每一寸皮肤都以奇怪的方式抽搐着。四下很静,连飞鸟振翅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而妄琴那两根手指就如飞速旋转的漩涡,不断吸引着菁渝眉间的绿色荧光汇入指心。眼看菁渝越来越虚弱,已有些支撑不起全身的重负。 “你要干什么?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杨毅猛地往前一步,正欲拉住妄琴的手,想将她的手从菁渝身体里抽离出来。谁料到,五指刚一触碰到妄琴手腕,便被一股强大神秘的推力震到五尺之外。后背撞到一棵巨木上,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震碎,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死倒不至于,顶多变成一个瞎子罢了。我劝你们不要做多余的事,交接仪式一旦开始是不可能停止的,阻拦只会让你们受伤。”妄琴淡淡瞥过一眼杨毅,声音冷然无情。 那股从菁渝眉心分离的绿色气流,似清泉缓缓流入妄琴体内。本来很淡的绿气居然渐渐转为红色!红光比先前菁渝召唤的绿气强盛万倍!简直可以说已经从无形无色的虚体,化作色彩绯红的实物了! 更令人惊异的是,红光缠绕着妄琴的指尖一路往上,最后在她腕间凝聚成一条晶莹剔透的红色手链。手链由四十九朵红莲雕花组成,每一朵红莲形态各异,独一无二。而那雕工也是天下无双,非凡人能制。 随即光突然灭了,林间又恢复最初的阴暗潮湿。 菁渝却惨叫一声,倒在青苔遍布的小径上。两行血泪,从她洁白无瑕的脸庞滑落。她紧闭着双眼,在地上翻滚呻吟。是怎样深刻的痛,让明明已失声的菁渝发出了那声哀嚎? “以后不是你的东西,就别心存贪念了。就算得到了,那也是一时的,最后总是要还的,”妄琴不为所动,抚摸着兽骨手链,转身往林子一条隐蔽小路走去,几步后却道:“前面有个荒废的村子,说不定有些草药。我有些累了,要去歇一歇。” 千言万语,梗在杨毅胸口,他实在不知该怎样反驳,她说得道理都对,只是看不惯她做事的方法罢了。但身为擎晖军副官的他,从前随纥奚延不知拷问过多少犯人,手段残酷到令人发指。他都没觉得丝毫不妥,为何今日仅仅只是让一个女人瞎了双眼睛,自己就情绪失控了? 眼看妄琴身影渐行渐远,纥奚延用余光扫过杨毅,抬步前幽幽道:“还不懂?她若真想伤害菁渝,就不会只让她瞎双眼睛这么简单了。” 这若有若无的一句点播,让杨毅恍然大悟,不由得再次望向妄琴。假如不及时取回枉死链,菁渝绝对活不过五年。用一双眼睛,换她一条命,值了。 而那袭张杨刺眼的红衣,有一瞬让杨毅无法看清,难道心狠手辣只是她的伪装?她其实还有一丝善良尚存,这副倔强的身躯里究竟在隐藏着什么? 但有些事即使绞尽脑汁,也不一定能想出答案。所以他叹了口气,扶着树根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把菁渝背了起来,往二人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去。 “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 一直走在前方不曾回眸的妄琴,突然打破沉寂,向身后的纥奚延低声问来。 他微微一滞,视线在她长袖里颤抖着的五指上停留片刻,旋即淡淡道:“如果是我,就不仅仅只是把先她毒哑了,然后取走双眼这么简单。” “你知道我下了毒?”万分震惊之下,妄琴回头,只见纥奚延那无可挑剔的脸庞,在闪烁的光线下忽明忽暗。他好像每次都把一切看在眼里,却从不点破,这世上没什么能骗过他如星辰般浩瀚的双眸。 见他不欲解释,妄琴才继续问:“那你会怎么做?” “大概会杀了她吧,毕竟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仅出卖我这一件事,就让她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所以你那些都不值一提。” “喂,纥奚延,你该不会在安慰我吧?” 纥奚延显然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始料未及,略一迟疑,竟选择了避而不答,步子越过妄琴,往前方走出几步,忽然道:“看来你此次被抓收获不浅,连脚上的铁索都解开了。” “我说过,万事都有代价,有些东西不是白白就能得到的。” “哦。”他似乎对她要付出的代价漠不关心,谈话终止在一个冷漠的字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奇怪的梦魇 路的尽头,几座破旧的屋舍座落乱石之中,俨然已荒废多年,四处杂草丛生,隐约可见三两个飞禽走兽的巢穴。在这荒无人烟的归雁山上,几分萧索,几分诡异,莫名的寒意侵袭而来。 妄琴却轻车熟路,径直推开其中一扇半掩的木门,招呼道:“进来吧。” 屋内一反常态的竟很整洁,唯一的木桌和坐榻上布满着厚厚的灰尘。若除尽这些尘土,便可看出家具摆放极为讲究, “你可能猜到了,我最擅长的并非剑术,而是术法,至于菁渝那种占卜之术更是手到擒拿,”妄琴从靠墙的柜子里取出两块帕子,扔给纥奚延一块,便往外面水井走去,一边打水一边继续道:“但我比她要厉害一些,好歹我也是雁羽五大护法之一。” “火君妄琴,擅用红莲业火,能通晓阴阳,深谙日月变幻之法。”纥奚延低头将帕子浸入水中,而后回房擦起桌子来。 “连这个都知道了,不愧是擎晖军统领,你们擎晖军搜集情报的能力比我们雁羽不差多少吧?说不定你们的情报网跟我们是交叉的呢!也就是说,你们的人里可能有我们的人,我们的人里也可能有你们的人。” 闻言,他手中的帕子忽然停在桌上,一个意味深长的抬眸,神色变得有些怪异,许久,才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只是说说,这种事谁知道呢?反正我不过是个护法,真正知道一切的人是雁宗成豫汤。”妄琴耸耸肩,似乎方才不过随便一句玩笑话。 这世上真真假假本就难以捉摸,纥奚延没再多问,若有所思的沉默下去。 半柱香后,妄琴拍拍手,才见纥奚延擦过的桌榻,竟意外干净,老旧的原木焕然一新。相比之下,她的清洗过于敷衍。没想到纥奚延还有这种癖好。 “等一会,我会带你进入我的回忆,也就是说我将把我十年前经历的事,再在你眼前重放一遍。但你看到的东西,只是我当初看到的东西,我没有看到的,你也不能看到。而且你仅仅只能看,就像做梦一样,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进入你的回忆?” “不错,所以当初你要我保证不说一句假话时,我能如此爽快的答应你。就是因为你看到的将是真真实实的记忆,而不是我的一面之词。” 言罢,妄琴在榻上坐下,与纥奚延相对而视。然后她朝他伸出一只手,正是那只戴着枉死链的手。她凝视着他深邃的瞳眸,一字一句道:“若你准备好了,就把右手给我,我带你回到十年之前。” 不知为何,那短暂的迟疑,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第一次浮现在纥奚延的眼里。他在原地久久没有抬手,身体里有一个声音,不断阻止他去握那只手,就仿佛不想让他看到十年前的所发生的一幕幕一样。 “没关系,我会陪着你,陪你重温那段对我而言也不轻松的回忆。”妄琴扬起的笑容温暖如春阳,她就静静坐在那里,好像永远不会离开。 内心的躁动不安,竟被她这一个微笑化解。 纥奚延微微垂眸,慢慢握住了她的手,掌心触碰到她略带剥茧的指尖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意渗透皮肤,直达心间。他微微怔愣,旋即自嘲道:“没想到走到这一步,我竟开始畏手畏脚了,还要靠一个女人才有勇气” “闭上双眼。” 她笑而不语,在纥奚延紧闭双眼后,口中低声吟唱着什么,听不清晰,却绝非平日所说之言,倒像某种梵语,古怪而复杂。 随着咒语越来越长,枉死链开始有了变化。瞬间化作一只飞翔的红燕,顺着妄琴纤细的五指往纥奚延的手缠绕而去,转眼便牢牢环住了他的手腕,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纥奚延的手上竟出现了一个与妄琴一模一样的枉死链,而他们两也被链子紧紧连接到了一起。 世界在那一刻,突然被黑暗笼罩。所有一切顷刻间消失不见,接踵而来天旋地转,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妄琴的指尖传来的那一丝热度,让他没有迷失在这荒芜之界。 迷失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这种虚无之感,这种全世界都消失了的空虚之感,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之感到底从何而来?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也经历过一样,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 难道妄琴说在临越城见过他是真的吗?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从来不记得去过临越城! “哥哥!奚延哥哥,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突然,从空旷的黑暗中飘来一个凄厉缥缈的声音,是谁?谁蹲在地上哭?为什么她低着头?抬起头啊,让他看看她的脸!是了,这身影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就是这个身影!永远只会低头哭喊,永远穿着粉色罗裙,永远停留在十四岁的年纪。为什么这十年梦魇里的小女孩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妄琴的记忆里? 又或者,这其实是他自己的记忆。那妄琴呢?她去了哪里? “你是谁?” “奚延哥哥,你不是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来救我?我好怕,好怕”她瘦小的双肩不断颤栗,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纥奚延的耳边,他捂住快要炸裂的额头,即使痛苦不堪,也没有放慢朝她靠近的步伐。 然而,明明很短的距离,却如何也无法走近。他就像在原地踏步,不论怎么努力,都到不了她身边。 直到最后,那小女孩的身影渐渐模糊。彻底从他浑浊的视野中消失不见时,一滴血,沿着纥奚延左眼的面具缓缓流下。 从最初的一滴,到后来源源不断的溢出。他按住白银面具的手疯狂的颤抖着,却不能将疼痛减轻分毫。这本就是不属于他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留下? 不,他不要这个东西,这被强加于他的东西!凭什么他要让别人的眼睛留在自己的脸上? 简直可笑至极! 纥奚延猛地伸出两根手指,往左眼狠狠剜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重回十年前 “纥奚延!你疯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伸来一只手,紧紧擒住了纥奚延的两根手指,他的手被迫停在眼珠前一寸的地方。若不是妄琴即时阻拦,这两指定会刺入眼球。那被面具遮挡,不见天日的左眼,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知怎么,黑暗却在那瞬间消失了,莫明的寒气随之被驱散。纥奚延猛然惊醒,才见妄琴满脸惊恐的握着自己的手,粉色罗裙的小女孩和她嘤嘤不断的哭泣声不见踪迹,唯一残留的,只有他脸庞滑落的血迹。 他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没解释方才举止的原因,淡然从妄琴掌心挣脱。拿出袖中的帕子,一言不发的擦拭着从眼中溢出的血。 “进入回忆之界后你就昏迷了,怎么喊都醒不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没关系吧?你嘴里一直问是谁是谁,你看见什么人了吗?”妄琴担忧的问。 “以前在穿越你这结界的时候,发生过这种事吗?会不会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纥奚延不答反问。 “比如?” “比如女孩,或者其他什么?” “这个说不好,我只能告诉你,不论你看到了什么,那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存在于你的记忆之中。如果你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就是你忘了。因为能与我的结界产生共鸣的,只有真实存在的东西。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妄琴继续问。 他只是摇头,视线开始环顾四周,半晌才道:“这是哪里?为什么这里的东西都像蒙上了一层雾?” “当然是雾蒙蒙的,因为这是十年前的临越城,毕竟是十年前的景象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这里的人都看不到我们的存在,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她抬手,正欲扶住纥奚延,却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刚才他不知经历过什么,情绪看似已渐渐稳定,内心还是极其敏感。 六月细雨,柳絮飘飞。他们所处已是大西边境的临越城。 妄琴带着纥奚延穿过三条长街,止步于一座城隍庙前,只见庙前石狮坐镇。远远可见院中冒出一角的灵应侯鼎,鼎上飞檐悬挂着八方金铃,时而随风摇响。 已是黄昏时分,过往行人渐少。庙中青袍道士放下扫帚,正要点灯,忽听庙前一阵嘈杂。还未弄清状况,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忽然撞开半掩的大门,拉着儿子冒雨而来。 她那沾满泥浆的布鞋,一脚踏入城隍殿,不由分说将男子压倒在拜垫上。 “城隍爷保佑我儿王顺能顺利躲过此劫!”王大娘双手合十,急匆匆的跪在王顺旁边,见儿子诚意不足,狠狠掐了他一把,低声道:“还不快求城隍爷显灵!” 道士觉得甚是好笑,忍不住道:“王大娘,你儿子是为了躲开叛军林津之的征兵公文,来求城隍爷有什么用?难不成城隍爷能保你儿子平安?” “用得着你说?我自然知道城隍爷不能保佑我儿子平安,但他预知吉凶福祸。你可知生死薄昨日已被收回了?”王大娘瞪了一眼道士,说时谨慎的四处看了看,举止唯唯诺诺,声音都不敢太大。 道士听后,立即探头往外望了望,面上也露出几分惧怕神色。 “也就是说今年七人已聚满,雁羽又要大开杀戒了?那你还不快回家去,要求城隍爷也明日再来呀!如今临越城被叛军林津之占据,朝廷派来的平反将军又迟迟不来,外面不仅有叛军,还有雁羽那群杀手,谁都不敢出门了吧!” 王大娘皱眉道:“谁说不是呢,年年这个时候,天黑之后都没人敢出来。听说雁羽杀手们都在夜间行动,谁碰到他们谁就活不到第二天早上!林津之那群叛党又挨家挨户的抓壮丁入伍,我眼瞅着今日他们没啥动静,带着儿子来求求菩萨,我怕明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话未说完,王顺极为不耐的打断:“娘,你不要小题大做,我平日又没得罪谁,怎么会被写在生死薄上!快回去吧,再在这里磨蹭,天真要黑了,回头遇上林津之他们,我还真就给抓去了。” 闻言,道士也配合的催促着,王大娘才不甘不愿的跟着王顺出了城隍庙。 道士青玉正要闭门,忽然,“咚”的一声,一只手重重拍在了漆黑的大门上,接踵而来,一双绯红锦靴卡住了门沿。 那是一只纤细的手,苍白的掌心有条暗红血迹缓缓滑落。吓得青玉手一抖,后退三步,在极度惊讶之中,门后渐渐露出一张女子的脸。 “喂,臭道士,还不给本小姐让个道?”她飞扬跋扈的脸,带着六月的暑气,让青玉感到一阵心悸。却见她腰间的金铃,在空中晃荡不停,清脆悦耳的声响回荡在廊檐之间。 青玉情不自禁倒退几步,那女子轻而易举便进了大院。 “你,你是什么人,今日已经不” “别啰嗦,这临越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城里这么多脚系绿缎带的人?原来朝廷的驻军呢?”女子正是妄琴,只是那时的妄琴与如今大不相同。十年前,她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稚嫩尚未完全褪去,举手抬足间甚至比同龄男子更为张杨。 而现在站在纥奚延身边的她,似乎已被岁月磨砺得没了棱角,不再锋芒毕露。但有一点没有变,她身上散发的灵气,以及眼中无法隐匿的固执倔强。 “你还不知道吗?三个月前,这群脚上系着绿缎带的人反了,在临越城组建了一支民兵。这支民兵用七天时间就赢了城里的守军,死的死降的降,现在整个临越城已经被他们占领了!” “别说笑了,朝廷军队再怎么没用,也不会被一群市井之徒组建的队伍打败吧?”她倚着院中石凳坐下,完全不避讳旁人的眼光,慢慢卷起左手长袖,袖下赫然可见一条狰狞的刀伤,从臂头一直延伸到手肘。 这条刀伤深可见骨,连青玉都忍不住暗自心惊,妄琴却不动声色的从腰间取出一个白色瓷,用牙咬掉塞后,毫不迟疑的往伤口洒去,然后手法熟练的用白色绷带一圈圈绑紧。 就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从始至终她的神情只有木然。 纥奚延却在此时,突然回头望了现在的妄琴一眼,一丝浅浅的惊异,从他俊美的脸庞稍纵即逝,原来她十年前就已经承受过这些,这些对成年人而言都很沉重的痛苦。 “说来也怪,你别看这群人只是群市井之徒,但他们的武功之高强,超出常人!叛军头子林津之更是十八般武艺在身,一直穿着件大黑袍子,头上还戴着奇怪的头盔,连睡觉都不取下来,听说谁都没见过他真正的样子。需要帮忙吗?”青玉好心问。 “不用,”她头也不抬的拒绝后,又将袖子一点点放下,皱眉时,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难缠,原来不是普通人,是群叛军啊!” “看姑娘的样子,是跟他们发生了争斗?” “嘁,追了我三天三夜,三天前我刚进城,他们把城门关了不说,还不打开,我好言好语的劝他们,他们不听。一怒之下,我就失手杀了他们一个副官。然后他们就跟群疯狗似的追着我跑。” “大概是因为朝廷的平反将军要来了,所以他们准备关城门迎敌吧。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进城,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不知姑娘为何事而来?”青玉哭笑不得,见她将杀人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不免心中开始猜测她的身份来。 “你要是实在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妄琴拍拍裙摆的褶皱,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你知道之后就必须死。” 吓得青玉一个冷战,忙双手合十,道:“出家人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这就对嘛,我告诉你,小道士,在我的事情没有办完之前,这里就是我的落脚点,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你若敢对其他人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我就把你的血涂在你们城隍老爷的佛像上,送你飞升上仙。” “你,你为什么要选这里?” 妄琴也有几分不解,喃喃道:“总觉得他们行为举止很奇怪,特别是这几天每次追我到一些地方,都会莫名其妙的停下来。这座城隍庙,就是其中之一。”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从叛军占领临越城以来,他们还真没有一次闯入过这座庙里。” “是吗?”她没再开口,若有所思的往偏殿走去。 “姑娘!姑娘等一等,我还没帮你准备床褥呢!”青玉见状,忙提着扫把追上去。 城隍庙院内,自此被夜色笼罩,陷入一片静谧。 一直以外人身份观看的纥奚延,突然问:“你们所说的平反将军,是叫西栎吗?” “不错,就是西栎,怎么,你认识?” 谁知,纥奚延竟淡淡点头,眉头却高高蹙起:“听说西栎就是在临越城失踪的?” “哦?跟我听说的有些不太一样,我倒听说,声名赫赫的西栎大将军,不是失踪,而是死在了临越城啊。”妄琴说时,右脸被忽明忽暗的月色覆盖,神色有种难以言喻的阴郁。 “是死了,吗?”纥奚延沉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平反将军西栎 那夜注定是不眠之夜,仿佛不过眨眼,就到了第二日清晨。亦或者根本不是第二日,而距妄琴闯入城隍庙那夜,已过了五日。也许是这五日太过惺忪平常,所以妄琴将它一笔带过。 但当青玉急匆匆推门而入时,嘴里不断嘟囔着:“妄琴姑娘!平反大将军来了!终于等来了!都过了五日了!” 一旁观看的纥奚延才皱眉问身边的妄琴:“已经过了五日?不是才一晚吗?” “我将它跳过了,这五日什么都没发生,我一直在城隍庙里养伤。没什么好看的。” “所以说,你还能选择性的展现回忆?” “嗯。”妄琴点头。 纥奚延便忽然止声不语,心下一片了然,也就是说她想给他看什么就看什么,她不想让他看的,他绝对不可能看到。如果是这样,那他就很有必要单独行动了。这个妄琴,果然不能完全信任。 而十年前的妄琴听闻声响,从偏房里大步走出,看模样确是几日不曾出院,满脸慵懒,只道:“来了吗?在哪里?已经进城了?” “没有进城,但是在城外三里扎营了,好像马上要攻城,与林津之他们交战在所难免,这仗随时能打起来!姑娘可千万别出去,指不定外面乱成什么样子。我们这临越城,是离归雁山最近的一座边城,你知道吧?”青玉紧张兮兮的问。 “知道,怎么了?” “归雁山上的雁羽姑娘知道吧?” “知道,我还知道今年的生死薄已经集齐了。”妄琴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盯着青玉。 “所以近期那群杀人魔肯定会倾巢出动,不论他们要去哪,都要经过临越城,就算他们的目的不是临越城,很多人也会选择在此歇脚。每年生死薄一聚齐,城里莫名其妙死几个人是常有的事,姑娘” “雁羽的杀手有那么恐怖吗?而且谁说他们会倾巢出动的?” “你有所不知” “停,我现在不想知道。来平反的将军叫什么?是不是叫西栎?”她一脸不耐烦的打断青玉,俯身将手中把玩的短匕首塞进靴子里。 “你怎么知道?的确是西栎大将军,这下好了,听说西栎大将军战无不胜,英勇无比,咱们临越城有救了!” “哦,等了那么久,他总算来了。”言罢,妄琴越过青玉,往院外快步走去,全然不顾青玉一番苦口婆心的劝阻。 许久没有言语的纥奚延,被身边的妄琴拉着,跟上了十年前那个妄琴的脚步。看她走的方向,似乎目的地是北边城门。一路之上,纥奚延终于开口问:“你在等西栎?” “嗯。”妄琴却不愿多说。 “为什么?”纥奚延又问。 “想要我回答,你就必须先告诉我,你这么想知道十年前临越城发生的事,原因究竟是什么?” 本以为纥奚延会一如既往的拒绝,这些他看似很想隐瞒的秘密。却不想,他仅仅只是挑挑剑眉,淡淡答道:“为了找一个人。” “找人?什么人?” “这个人十年前在临越城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是生是死尚不明了,所以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找,没有一刻停止过。”提及此事,纥奚延的调子无可抑制的低了几分,落寞和失望出现在他如玉的脸庞。 “看来此人对你肯定很重要。”妄琴从未见他如此痛心的模样,不由得感叹道。 “比我的命还重要。” “哦,”听他说得意外的坚定,妄琴只觉得莫明烦躁,还有一丝难以解释的不悦,但忽然间,她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等等,你说在临越城失踪的,这个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不会是西栎吧?” “西栎?” 纥奚延重复了那两个字,没有肯定也没否认。让妄琴心的心又悬起来,她忍不住又问:“我觉得,你跟这个西栎的关系,不仅仅只是认识这么简单啊?” “的确如此,我跟西栎从五岁开始相识,我们两家是世交,皇上曾将我妹妹指配给他,却一直没能完婚。因为听说他在临越城失踪了。”他幽幽说着,回忆却在脑海中翻滚而来。 他永远忘不了十年前的冬日,那三声叩门。 “咚咚咚。” 声音回荡在小院里,一棵百年老树,树下一方木桌,桌前一张藤椅,椅上有人轻躺。他微闭双眼,浓密的长睫在阳光下轻轻晃动,那均匀微弱的鼻息,似是沉沉睡去。 “咚咚咚” 叩门声再起时,有人匆匆开门:“哎哟,您可轻着点,咱主子昨夜整宿没睡,好不容易才闭了眼,千万别吵醒了。” 话音未落,见到来人,侍从忽然面色大变,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门外之人年过六旬,鬓发梳得一丝不苟,斑白长须根根可见,抬手投足都透出难以理解的严苛固执。许久,他才沉声道:“废物!两年了,还是这个老样子?” “老爷,您怎么来了?”侍从尹裕悄悄抹了把冷汗,自从两年前纥奚延跟随大将出征,却在盐城兵败后,老将军一怒之下将纥奚延扫地出门,这父子二人便形同陌路。 心下虽疑虑,但尹裕继续道:“可不是,昨夜还咳了一整夜,若不是二小姐送来的药,不定会出什么事。” 纥老爷子挑眼往院子望去,视线在纥奚延苍白的脸颊微微停顿,随之猛一收紧,神色渐渐严肃。 尹裕也不敢阻拦,跟着纥老爷子的脚步进了院子。 那时的纥奚延不过十七岁,受挫之后一蹶不振,混混沌沌过了两年。被这响声惊动后,剑眉微微蹙起,许久才费力的睁开双眼。同样的惊讶从他眼中一闪即过,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无动于衷的端起紫砂茶杯,正要低头喝茶。 一只纤纤玉手从天而降,将茶杯夺了过去,而后一件披衣罩在了纥奚延身上。那少女虽不过十四岁,却已有几分倾城之貌了。 “茶凉了还喝啊?爹爹怎么来了?” “纥梦蝶,谁让你天天往这儿跑的?你是不是想跟你哥一样被赶出纥家?”纥老爷子朝少女怒目而视。 “哥哥最近身体不好,娘叫我来照顾一下”纥梦蝶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纥奚延低头慢慢理起披衣上的褶皱来,对纥老爷子不闻不问。倒是尹裕,忙端了一张椅子,请他坐下。 老爷子却并不领情,反倒冷冷开口:“怎么?你这个不孝子还没死?” 言辞锋利刺耳,纥奚延哼了一声,朝尹裕和妹妹挥手道:“你们去后面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二人会意,逃也似的退到了后厨。 偌大的院中,只剩纥家两父子,他们却不像父子,对话更像博弈,谁都不让半分。纥奚延道:“让父亲失望了,现在还死不了。” 纥老爷子嘲讽道:“纥家世代都没有一个战败,还苟且偷生的将军,所以你不配做纥家人,我也不是你父亲。” “哦,那不知纥老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若非皇上下旨,我才不会踏入这里半步!”言罢,纥老爷子将袖中一块黄绸往纥奚延怀中一扔,转身往门外走去,声音幽幽回荡在空旷大院里:“这是你唯一能弥补失败的机会,如果你还承认自己是纥家人,在哪里失败就在哪里站起来。” 话音落下,纥奚延却不为所动,很久后才冷漠的举起黄绸,一缕惨淡的阳光透过绸布洒在他雪白的脸庞。 他笑了笑,眉眼尽是不屑,视线在那几行字上快速游离时,两个字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西栎。” 西栎。那个最好的玩伴西栎? 很久没见他了,还记得最后一次相见,是半年前的黄昏。 也是在这小院,那时的他席地而坐,神情放纵不羁:“我马上要走了,临越城反了,皇上派我去平反。” 这几句说得随随便便,他抱着一罐烈酒,喝得不亦乐乎。却忘了纥奚延刚经历过战败的耻辱。他淡淡瞟过一眼,道:“临越城地处边境,与中原相隔甚远,消息难免有所闭塞。这次的叛军又跟往常大不相同,五万驻军都被他们打败了,实力不可小觑,你要平反恐怕不是易事。” “我虽没你百战百胜,却也算个常胜将军!你放心好了,这次回来我就把你的好妹妹娶进家门,眼看她越长越漂亮,我又常常带兵出征,不早点娶回家,指不定出什么意外!” “哦,”纥奚延嘴角轻轻抽搐,西栎的确是他最好的玩伴,也是在他战败后,皇上钦点接替他军衔的人,他穿着纥奚延曾穿过的铠甲,带领他曾带过的将士。这一切,都是让他们半年来渐渐生疏的罪魁祸首。他却面不改色道:“还是不可轻敌。” “在盐城你怎么就差点死了?若不是林若那丫头费尽心力救你,你现在就在坟堆里躺着呢!”已是微醺的西栎口不择言,但谁都知道,他所问之事,一直是纥奚延的禁忌。 果然,纥奚延面上的风平浪静开始有了波澜。 西栎却不罢休,嘟囔道:“这几年我都问了不下一千次,毕竟当时你的仕途一片坦荡,小小战神,整个大西无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西栎,”纥奚延稳稳心神,夺过西栎手中的酒,低声道:“这群叛贼过于奇怪,此次临越城一旦攻下,你要马上下令,全部杀光,他们一个都不能留,要永除后患!将士也不可侵犯城中一分一毫,要善待百姓,否则恐怕会激起民变。” 也不知西栎是否全听进去,回应含糊其辞,片刻后倚着古树老藤昏昏睡去,睡前一句却深深刺痛了纥奚延。 “不论如何,我不会像你一样。临越城,我一定会拿下。” 后来的事,是听说西栎带兵出征。再后来,传来他大获全胜的消息。 时至今日,再听关于西栎,竟是这卷黄绸上写着,大将军西栎,在临越城失踪。城中万千兵士与朝廷失去联系,局势危急。 现在急需一人临危受命,前往临越城查明真相。纥老爷子此行的目的,正是希望纥奚延毛遂自荐,将功补过。 而那时的纥奚延,却随手将黄绸扔在木桌上,再次倚着藤椅闭上了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争锋相对 回忆在此戛然而止,只因从城外忽然传入的号角声,宣告战争已起。 所以纥奚延要找的人究竟是不是西栎,妄琴不得而知。是也好,不是也罢,最重要的是,西栎已经在临越城死了啊!她要怎么跟纥奚延开口,十年前西栎的名字就写在了生死薄上? 他与纥奚延又看起来像是至交,如果她坦白一切,纥奚延肯定不会相信吧?她不想被纥奚延讨厌,更不想成为他的仇敌。 可是当时推开那扇门,她的所见所闻,就是西栎他 “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十年前你到临越城是为了什么?等的人就是西栎吧?”他问。 那些关于西栎的记忆,纥奚延并没告诉妄琴。关于他的过去,就像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他不想让妄琴牵连进来。因为这张网里的所有人,都注定无法全身而退。 不论如何逃避,该来的还是会来。妄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吞吞吐吐的答道:“不错,我等的就是西栎。因为他他的名字被人写到了生死薄上,所以成豫汤派我来执行这个任务。我很早就听说西栎被皇上派来临越城平反,于是索性就先等在临越城里。” “哦。你无需紧张,我早就料到你是来杀他的。”纥奚延一语道破,那些她故意忽略的事实。 话音未落,妄琴悄悄挑眼,暗自观察着他开口时的一举一动。而纥奚延俊美的脸庞,似乎并没表露过多愤怒,却又不像完全不在意。那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如往常一般掩饰得很好。 “但是!但是自从西栎来了之后,临越城里就开始发生怪事!”妄琴急于转移话题。 “但闻其详。”纥奚延淡淡道。 “第一件怪事,就是林津之和西栎这场夺城之战。”她猛然止步,指着前方的自己,示意纥奚延去看。 只见十年前的妄琴脚步轻盈,轻轻一晃,便转入城墙下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林津之的叛军却已纷纷涌上墙头,弓箭手们以及防卫兵不可胜数。令人惊异的是,这些士兵行走时队列整齐,动作井井有条,与如今擎晖军里训练有素的精英部队不相上下。 纥奚延渐渐皱起眉头。 眼看最后一列队伍也踏上了登墙的长梯,躲在角落的妄琴突然出手,一掌打晕了队伍里最后一个人。然后悄无声息的将此人拖回角落,片刻后,走出个头戴盔甲的小兵。 只是这个小兵身材比其他人更为纤细,套在脚上的靴子也大得并不合脚。 “你这是在干什么?”纥奚延看着小兵追上前面的队伍,跟其他人一同登上了城墙,侧眸问身边的妄琴。 “当然是先观察一下西栎,你不知道动物在捕猎之前,为了万无一失,必须先要了解清楚猎物的习性吗?能写上生死薄的人都不是普通人,这个西栎又是将军,不可小觑。”妄琴振振有词道。 他放缓语调:“那你是什么动物?” “啊?”她被问得措手不及,猛地一愣,却见纥奚延嘴角微微上扬,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出现在他侧脸。 “为什么写在生死薄上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看妄琴有了怒色,纥奚延便没再打趣她,而是将这问题一笔带过。 “因为生死薄不是一般的契约,说白了,买凶之人在写下名字后,要偿付给雁羽的代价,是一般人承受不了的。” “钱?地位?还是权利?” “你想得太简单了,钱地位和权利对成豫汤来说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把西栎的名字写上去的?”纥奚延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这个只有成豫汤知道,而且他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只有成豫汤知道。反正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很多年前有人拒绝偿付成豫汤提出的代价,几百个人一个不留,三百二十个头倒挂在归雁山山脚。这件事震惊朝野,你应该听说过吧?” “浮屠门的惨案,略有所闻。是成豫汤亲自动的手?” “不,成豫汤很少让血脏了自己的手,是雁羽里最厉害的人的杰作,他叫莫笑。”妄琴神色几分低沉,亲口说出那名字,胸口一阵紧缩,莫明的伤感涌上心头。 “莫笑?” 虽未涉入江湖太深,但名声赫赫的几个,纥奚延也是略知一二,这个‘莫笑’倒是第一次听人说起。 两人言谈间,已经随着十年前妄琴的脚步,走到了临越城的城墙上。 那高耸的百年城墙,即便历经岁月洗淘,仍旧坚如钢铁。远远望去,西栎带领的大西士兵渺似尘埃,逞‘一’字形密布在城门之前。鼓声不曾间断的回荡在空旷的黄土地上,而在阵首的男子,骑着黑色骏马,身穿纯黑盔甲,手持方天画戟。 气宇轩昂,意气风发。 纥奚延当然认识,那正是十年前的西栎。被皇上钦点为平反大将军的西栎,若当初他没有兵败盐城,现在坐在黑马上的人,应该是他纥奚延。只可惜,天命弄人,西栎替他到了临越城。 而且这一来,就再也没有回去。所以福兮祸兮,谁能预料? 两军对垒,首先不能输在气势。林津之大开城门,迎战时毫不畏惧,胯下白马快如闪电,竟是失踪多年的宝马——追电!而他着装,像青玉先前提过,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头上那顶硕大的头盔。 林津之戴的头盔,比常人大上一倍,甚至可以说已如水缸般罩在了头顶。但即使头顶重物,他的行动也似猎豹敏捷,实在让人惊叹。 正如纥奚延所言,这群叛贼非比寻常,此事定有蹊跷。他们的目的,或许根本不是叛乱这么简单。就好像等西栎来的,不止妄琴一个人,林津之他们也在等。只是不知他们等的是西栎,还是这个平反大将军。 “你我对战,我让你三招,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黑马上的西栎言语狂傲不羁,用长戟指着林津之,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林津之却不知怎么,被他的轻蔑神气逗笑,意味深长的反问:“你确定?” “君无戏言。”西栎有几分不悦。 “看到林津之的回应了吗?不觉得奇怪吗?他好像一点都不紧张,甚至有些瞧不起西栎。”正在此时,妄琴突然在纥奚延耳边轻声提醒道。 “瞧不起?怎么看出来的?他不屑西栎让那三招我倒是看出来了。”他往前一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身体竟穿过了前面的士兵。抬手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形态近乎透明。 “在这个空间里,所有人或动物对你而言都是透明的,但是只要是没有生命的东西,比如房子c床c刀剑c都是可以触碰到的。反正你后来就知道了,他最初真的是瞧不起西栎的,”妄琴对纥奚延的否定愤愤不满,见他惊讶于如今存在的方式,便低声反驳道:“你别不信,这是林津之自己亲口说的,我没有胡说。” “林津之自己说的?什么时候?在哪里?” “总而言之他就是说了。” 她不愿意过多透露细节,还一反常态的避开了纥奚延的目光。什么时候说的?在哪里说的?当然是十年前她推开那扇门时,林津之在西栎和她面前亲口说的。 可林津之并没有说原因,他最初蔑视西栎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叛党林津之 伴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鼓声,林津之和西栎纷纷策马向前,第一次交锋,西栎的长戟毫不留情的击中了林津之的剑身。 长戟带来的疾风,震飞了近旁的碎石砂砾。 让人诧异的是,林津之竟没躲避,反而选择正面接下这一击。要知道,若是普通的剑,迎上西栎的方天画戟,不说用剑之人会被戟气震落在地,剑定然必断无疑。 常人躲之不及的进攻,林津之却坦然相对。 西栎显然也措手不及,本想用第一招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两人不相上下。不仅如此,接下来的每次出击,林津之都积极相迎。 换言之,西栎的攻势完全没能把林津之逼入险境,所以他根本不必躲避,甚至多次反击。这么多年出征,西栎第一次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难以言喻的兴奋从他每次挥舞长戟的动作中流露而出。 但过招数百次仍难分胜负后,西栎渐渐变得心浮气躁,出手更狠更快。最后完全放弃了防守,眼中只有进攻!进攻!招式的破绽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优势开始慢慢转为劣势。 而西栎仍不吸取教训,再次贸然出戟,本想刺中林津之防守薄弱的侧腹,长戟却在最后一秒被林津之轻轻躲过,顺着他肋旁穿过。西栎来不及撤回,便被林津之的右臂紧紧夹住了戟柄。 那瞬间,他被林津之彻底制衡。若非他反应敏捷,飞速旋转戟尾,长戟在林津之腋下高速旋转起来,带起的飙风让他不得不松手,西栎的长戟就会脱手而出。 而一旦他失去了武器,就相当于输了这场博弈。 “老毛病又犯了!还是如此浮躁,难道看不出林津之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吗?蠢货!”纥奚延勃然大怒,拳头重重打在粗糙的城墙上,那如星空浩瀚的眸子里腾起怒火。 这下他有些相信妄琴说的话了,林津之最初的确瞧不起西栎。因为从他们对招中不难看出,林津之的武功不在西栎之下,有可能更在西栎之上。这一点值得让人注意,却还算不上奇怪。这世上高手层出不穷,比西栎强的人数不胜数c 一个林津之不算什么。 “喂!看看看!我说的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里。” 妄琴猛地抓住纥奚延的袖子,急不可耐的指着城墙下还在苦战的两人。 那时西栎的攻势已变得混乱不堪,毫无章法。他在半空,举戟刺向林津之时,明明是最普通的招式,却一戟刺入了林津之的腹腔。连他自己都不曾预料到会得手,无法置信望着手中的方天画戟,直到鲜血从林津之的铠甲缝隙中喷涌而出,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先前那么多致命的招式,林津之都能轻而易举的化解,怎么会被如此没有技巧的一击击中? 纥奚延看得清清楚楚,西栎的这一招,根本就是他胡乱挥出去的,能命中敌方的几率微乎其微!除非林津之故意让他刺中自己,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为什么要故意输给西栎? 而在场的士兵们中,似乎除了十年前的妄琴,没有人再看出其中的端倪。 西栎带领的十万大军自此欢呼不断,在他们的雀跃声中,林津之负伤回到临越城内。大家对西栎没有乘胜追击不明所以,他却在黑马上,盯着林津之仓皇逃走的背影深深蹙起眉头。 连西栎自己都不明白,林津之的反常之举到底有何目的? 第一战在此以叛党林津之,似丧家之犬般逃回临越城落下帷幕。本已做好攻城打算的平反大军,却突然没了动静,退回城外营寨内休养生息。谁都不知道大将军在想什么,但西栎经过那一战,倒真的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逃回城里的林津之,尚未进城之前,双手捂着伤口,一副伤重之势,神态举止颇为惊慌。进城之后,却立即换了副样子,手从腹间毫不犹豫的移开,弯曲的后背也直直挺起。 林津之任腹部的血流不止,都不曾看去一眼,反而挥手将剑插回剑鞘。 他根本没有一丝惊慌和颓败,所以刚才的一切,都是装给西栎他们看的。他想让他们觉得,他真的失败了,彻彻底底的败给了平反大将军西栎。 “他究竟想干嘛?”纥奚延俯视着从马上一跃而下的林津之,他古怪的头盔下那双深褐色的双眸,不知怎么,突然往上射来两道精光,这两道光寒气逼人,连纥奚延都不经汗毛倒立, 不过他应该看不到纥奚延才对,十年之前,纥奚延没有站在这里,那么他抬头看的人是谁? 疑惑之下,纥奚延一回头,才骤然惊醒,他身后站着的正是十年前的妄琴,穿着叛军服饰的妄琴。难道说林津之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 但不等纥奚延更近一步观察林津之的神情,他又慢慢移开目光,随手接过近旁递来的白布,云淡风轻的压在伤口上,健步朝临越城府衙走去,似乎并没看穿妄琴的伪装。 “他做的这些,是不是想让西栎放松警惕,好准备一场突袭?”纥奚延的声音里有前所未有的沉重,视线再也没有一刻离开过林津之。 “不,他没有突袭,而是让西栎顺利进了城。” 妄琴觉得有些冷,即使十年前的冬风根本吹不到她身上,也仍旧觉得冷。 “什么意思?”纥奚延不解。 “你继续看就知道了,林津之真的是个很恐怖的人。这世上除了成豫汤,他算是第二个让我毛骨悚然的人。幸好当时他没发现我乔装成士兵。” “是吗?你觉得他是没发现,还是不想揭穿?” 被纥奚延突如其来的一问,妄琴愣了愣,若不是如今作为局外人站在这里,刚才林津之那抬头一瞥,她是不可能看得到的。想起他那略为阴翳的眼神,当下更是后怕,情不自禁往纥奚延身边靠了靠。 “他如果知道我不是他的人,为什么不当面揭穿我?” “因为你对他可能还有用。”他斜睨着不断靠近的妄琴,对她的恐惧有些哭笑不得,都过去十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十年前的林津之总不能再伤害到她吧? 忽地,纥奚延垂落在身侧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手背,那温度甚至比他还低几分。这是一种怎样的不安?通过妄琴的皮肤传达到纥奚延掌心。 竟能让身为雁羽五大护法的妄琴都如此惊恐?所以这个林津之,究竟是什么的存在? “别怕,他伤害不了你。十年前我不敢保证,十年后的今天,就算他站在你面前我都不会让他动你一根寒毛。”他也不知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承诺,有多少年没再说要保护别人了?所谓承诺,不就是前行的负担和累赘吗? “你根本不知道林津之有多恐怖,他”妄琴欲言又止,又有些小小的感动。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说要护她周全。 从她踏入雁羽那一日开始,几乎人人对她躲避而不及,不仅仅是杀手,还是杀手中的佼佼者。只要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人丧命。 所以妄琴这个名字,代表着不幸与死亡。但她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浪得虚名,徒有五大护法的名讳,武功却不及其他四人的一半。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她被枉死链认同并赋予幽冥术法。 换句话说,若枉死链当年没有选中她,她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我不知道林津之有多恐怖,但我知道自己有多恐怖。这个林津之,有资格做我的对手。看来十年之前,我真的应该替西栎来这趟临越城,而不是让他孤军奋战。他赢不了林津之。”纥奚延面不改色的转身,目光再次投向城外西栎的营寨,叹息与不易察觉的后悔,从他的言辞中倾泻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十年前的背叛 首战大败,城墙上全副武装的叛党士兵,沉默不言的收好没开过的长弓,然后井井有序的往城下迅速撤离。 仍是百年边城临越,仍是寒气逼人的深冬。 从他们的脸庞却看不出丝毫气馁,战败的不甘与愤然更无从追迹。他们的淡定坦然,完全不像失去首胜该有的模样。就如他们的首领林津之一样,似乎对赢得这场胜利甚是不屑。 像一个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行走在风平浪静的大街小巷。 伪装成叛军的妄琴,似乎决心潜伏到林津之的军队中,一路尾随他们回到了军营。眼看身边这个妄琴就要追上去,纥奚延忽然挥手,拦下她的步伐,转身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神色深沉凝重。 而他视线的尽头,只有空无一人的街角。 直到十年前的妄琴彻底消失不见,她才朝纥奚延抱怨:“你这是干嘛?那个‘我’都已经走远了,再不追上去,你就会错过重要的一幕了!” “别说话。” 纥奚延猛地捂住了妄琴的嘴,示意她停止聒噪。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那街角,妄琴越发不解,却感到了气氛的严肃。 很长很长的寂静之后,从街角突然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齐肩而行。 其中一人已换下战时的盔甲,黑色斗篷宽宽松松,遮住了腹间所受之伤。此人正是明明已经先行一步的林津之,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而他身旁的女子,容貌隽秀,身材纤长,面容如兰花清纯。 “林若?”然而,伴随着纥奚延万分震惊的声音,一个名字从他嘴里脱口而出。很多无法描述的表情,同时从他脸庞滑过,最后却只剩下深深的失望与愤怒。 记得西栎出征前,在他小院里喝得酩酊大醉,曾问过纥奚延,盐城究竟发生过什么,他为何会兵败?还说若非林若这丫头,他已经命丧黄泉了。 当时的纥奚延没有回答,关于兵败盐城,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因为林若吗?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怎么会甘心丢下手中的武器?所以就算真是林若救回他的一条命,那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纥奚延从不曾听林若说起过,原来她十年前也来过临越城,并且还认识叛军首领林津之。 “你认识她?” “嗯,”他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看着林若微笑时,嘴角那颗微微上扬的痣。良久,才吐出几个字:“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后她就应该是纥夫人了。” ‘纥夫人’这个称呼,让妄琴愣了愣,眸子却渐渐变得暗淡无光。她并未再回应什么,反而转身,重新打量起站在林津之旁的那个女子。那个即将成为纥奚延妻子的人,为什么会让妄琴有这种窒息之感? “多亏你医术精湛,我的伤过几天就能痊愈。”林津之言语间,轻松自然,少了拘谨与狂慢。 林若抿着嘴浅笑道:“你还是要多注意,不过你怎么能让西栎的长戟刺得这么深?” “戏当然要演足,刺得浅了,接下来怎么糊弄得过去?听你所言西栎虽然轻狂,却也不是个傻子。不论怎样,这次多谢你亲自来临越城祝我一臂之力。” 言罢,林津之朝林若礼貌的作了一揖,巨大而古怪的头盔险些撞到林若。幸而她轻轻往后退了一小步,道:“不必客气,我也是接到了韦先生的命令才来的。不过你刚才说的没关系吗?不是有人混进了你们的士兵里吗?” “无妨,”林津之摆摆手,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朝着十年前,身穿盔甲的妄琴消失的地方望了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她这么喜欢偷我的军服,当我的士兵,那我就成全她。” “可你的每一个士兵不都是已经定好的么?少了一个肯定会对那件事有影响吧?”林若担忧道。 林津之却扶了扶大头盔,笑问:“少了一个?怎么会少了一个?难道你看到我有哪一套军甲是空闲着的吗?” 林若闻言脸色剧变,低声问:“你的意思是?” “是她自己选择了那件衣服,那就要承担起它的使命。” “可那件衣服的使命” “不错,就是心甘情愿去死。所以不管谁穿了那件盔甲,时间一到都得死。”言谈间,二人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 留下呆若木鸡的妄琴,以及神情越来越阴郁的纥奚延。 这一幕,十年前的她根本毫不知情。更不知道,林津之不仅从一开始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还亲口说要她穿着那件盔甲去死。 “为什么他非要我死?就因为我偷了他一件盔甲?” 半晌,妄琴突然问道。却久久没有得到纥奚延的回答,他紧锁剑眉,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头,像发现自己被人背叛,浑身散发着彻骨的冷意。 “哎,也是,居然发现即将成婚的妻子,与十年前杀害自己挚友的凶手认识,肯定有被人背叛的感觉吧?”她本只是普普通通一句感叹,不想暴露出不该提前暴露的惊天秘密。 纥奚延极其诧异,猛一回头,狠狠擒住她的手,逼问道:“你说什么?杀害我挚友的凶手?林津之杀了西栎?西栎死了??!” “我” “呵,你不会是想推卸责任吧?杀西栎不是你的任务吗?林津之有什么必要杀他?”旋即一声冷笑,隐藏在他心底的不信任,彻底在此刻爆发。 妄琴闻言,怒不可遏的甩开纥奚延的手,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西栎根本不是失踪而是死了!他若没被林津之杀,我也会亲手了结他!说来说去,你从来没相信过我!如果不信,你自己往后看就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我所看到的事,是所谓的真相,还是你想让我看到的真相?” “纥奚延!你!行!你不信我,那你自己去看啊!我们不必一起同行了,我的确骗了你,只要是十年前发生在这座城的事,你现在都可以看到,不管我当时有没有亲眼目睹,只要发生过,都可以找到!”气急之下,她终于承认了自己当初的谎言。 “果然如此,一个骗子还敢质问别人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可笑。” 一天之中经历两次被骗,纥奚延心中最后一丝温柔也消失殆尽。他毫不犹豫的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但是纥奚延,你记住,你不可能永远在这里自由行动,毕竟这是我的回忆。你离我越远,时间越久,就越危险。” 那时的纥奚延只觉得,她不过又展开了一场类似威胁的谎言。就是不想他离开的借口而已,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鄙夷。他如今唯一的目的,是去临越城里的一个地方。 一个他记忆终止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记忆的觉醒 就在纥奚延与妄琴分道扬镳的第二日,临越城开始流传着一个奇怪的传言。 有人说叛党首领林津之被大将军西栎重伤后,自知寡不敌众,若继续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故而书信一封,想与西栎在临越城外的渝水河畔,举行一场商谈。 听说谈判的内容,是关于林津之投降的相关事宜。 林津之主动求降?甚至还没与西栎的军队交手,就弃械投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更让大家难以理解的是,大将军西栎的回应,竟然是当场压下了求和书,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态度极其模糊不清。 而西栎不仅没有马上答应林津之的商谈请求,还严令全军在原地待命,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可以轻举妄动。就像在等什么消息一般,后来几日,西栎在营帐里来回踱步,情绪明显比往常焦躁不安。 这样一拖,转眼便到了五日之后。 对纥奚延而言,却只是弹指瞬间。眼前的画面重新变清晰时,妄琴的回忆里已开始细雪纷飞,临越城大街小巷点点莹白,行人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歪歪斜斜。偶尔风声,夹杂着孤鹰啼叫,回荡在空旷的天地之间。 一条隐蔽在枯叶深处的小路,荒无人烟,苍凉颓败。 却有行足迹稀稀疏疏,渐渐被风雪淡化。 路的尽头是一处荒废的园子,偶有几个突起的小土堆,以及四处歪倒的石块。整片荒原似乎曾被大火烧过,满目疮痍,寸草不生。 却有人从十年后慢慢走来,他的紫色锦衣,缓缓掠过沿途的枯叶,却不染一丝尘埃。终于,他停下步伐,目光在前方一个人影上猛然定格。 震惊以及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从他深邃的双眸中一闪而过。 因为在纥奚延前方不远处,在那荒园的枯井旁,有人提着铁铲,脚步沉缓。紫红相间的锦衣已有些凌乱,他却视而不见,最终在一堆略高的土堆边驻足,这堆土与其他的并没两样。 他一迟疑,转身时望了望来时小路,依旧幽静深远,却有冬风忽入,寒气吹入他漆黑的眸子里。旋即他忽然扬起铁铲,往土里重重插去,“哗”,土堆猛一松动。 他毫不迟疑,开始一铲一铲,挖掘废土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园子里。有些刺耳,但规律平缓。忽然,他轻轻抬眸,往园子拱形大门望了一眼。 那瞬间,纥奚延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身穿紫衣的人竟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容颜! 不!这个人就是他自己!也就是说十年后的纥奚延,此刻正看着十年前的自己!看着他手拿铁铲,不知在挖着什么。可是挖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挖?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但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指引他走到了这里。 一路之上,他能完美的选择每个分岔路,能安然无恙的抵达这里,依靠的是习惯和直觉。感觉就像这条路,他曾走过无数次。 所以十年之前他真的来过临越城!只是关于临越城的这段记忆,已消失在他的脑海里,但究竟是消失还是被封印,谁又能知晓?那么这十年来,纥奚延做过的那些怪梦里,曾出现的断断续续的片段,也真实发生过? 忽然,“咚”撞击的巨响从铁铲下传来。 那不是铲土的声音,更像打在岩石上的回声。十年前的纥奚延面色一变,神情渐渐凛然。他将铲子杵在地上,低头看着凹陷下去的黑洞,久久未语,脸庞却有股淡淡地忧伤。 良久,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俯身出手果断,掌心触到那层暗黄的沙土,明显能感受到土下隐藏着一层冷硬的石板。 随着黄土一点点被拂去,果然一块年代久远的石板显露而出,板上雕刻的花纹随风雪洗涤,已难以辨识,但隐约能看出几只大鸟展翅的轮廓。 十年前的纥奚延猛地一愣,忽而探出两指,指尖准确无误的落在两只鸟的双目上。 “唰”。 古老机关瞬间启动,石板突然被一分为二,向两边迅速退去。 一条陈旧的阶梯横空出现,阶梯往前延伸,一直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再不迟疑,即使前路充满危机,步伐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动摇。那坚挺修长的紫色背影渐渐消失在暗夜之中时,从小路尽头又奔来一个人。 然而,这个人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在石板再次合闭的刹那,一声无力的呼喊,“等一等!” 那三个字,被冬风吹向远方,却如何也吹不到十年前的纥奚延所在的地底之下。眼睁睁看着他被黑暗吞噬,这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左胸口致命的剑伤,一个踉跄倒在雪地上,鲜血染红了纯白的雪,也染红了他手中的信笺,因捏得太紧而残破的信,似乎早已有了别人的血,只不过干涸在信头。 “又晚了一步!” 他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像十年前的纥奚延那样打开石板。所以他选择拖着残破的身体,往杂草丛生的角落里挪去,最终倒在草堆里失去意识。 漫长的寂静之后,从始至终都停在门前十年后的纥奚延,才朝这个人缓步而去。他微微俯身,从这人手中拿出那张信笺。两指展开信纸时,几行凌乱的字迹跃入眼帘。 写信之人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又不得不靠写信来告诉十年前的纥奚延什么重要消息,所以字迹潦草。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一眼辨认出,这封信是由西栎所写。 “因久未回应,哨兵回报,叛军林津之亲率五人独自来到我军营前,要求会面!时间紧迫,速回消息!” 也就是说西栎在营帐里写下了这封信,并命人急速送进城中,交给十年前的纥奚延。这个送信之人就是此刻昏迷在草堆里的人,他显然遭遇了伏击身负致命之伤,而且也未能及时将信送给十年前的自己。 而所发生的这一切中,最让纥奚延费解的是,他明明记得西栎只出征前来过一次他的小院,提起他即将出征平反,但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先西栎一步出现在临越城?他此时不应该身在京都吗? 难道 突然,纥奚延面具下的左眼猛地一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幸而扶住了身边一个木桩,才稳住身形。 随后,脑海里蹦出一段从前不曾看过的画面。 仍是那个小院,仍是古树老藤,仍是西栎抱着酒坛,仍是纥奚延记忆中的那天。但按理说,在西栎说完那句:“不论如何,我不会像你一样。临越城,我一定会拿下。” 他们的对话应该在此终止,如今回想,后来西栎是怎么回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回去的,纥奚延居然一点都不记得了!这么多年他从没想过,仿佛对于分别前的这一幕,理所当然停在那里。 可真相似乎并非如此,因为接下来呈现在纥奚延脑海里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时也不知西栎是否全听进去,回应含糊其辞,片刻后倚着古树老藤昏昏睡去。纥奚延顿时怒了,狠狠踢了西栎两脚,见他毫无反应,索性起身,端起桌上的水杯,就往西栎脸上倒去。 突如其来的冷茶,从西栎头顶一路灌下,惊得他一个鲤鱼打挺,扔了怀中的酒坛,双目圆睁道:“哎呀,冷死我了!” “醒了?”纥奚延却没丝毫惭愧,反而双手环胸,冷眼打量着西栎。 他被这冷酷的视线盯得坐立难安,摸了摸后脑勺,一脸傻笑着道:“醒了醒了,有什么你说,我听着!” “你之前信里说,这次叛军的首领叫什么?”纥奚延像记起了什么,突然问。 “好像是叫什么林林林之花!” “”纥奚延勃然大怒,抬手将整个茶壶里的水都泼到了西栎脸上。 这一招西栎始料未及,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神智比先前更清醒了几分。纥奚延抽搐着嘴角,道:“是林津之吧?” “不错,就是林津之,我记得一清二楚!” “我刚刚才想起来,这个人我曾有过一面之缘。” 西栎显然来了兴致,不敢再去拿酒坛,老老实实的坐在了纥奚延对面,一本正经的道:“说来听听。” “我曾随卓老将军在外征战三年,有一次边城之战险些大败,敌军与我方势均力敌,最后我们以损失将近八成的兵力才赢得此战,因此还被皇上重责了一顿。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敌军主帅过于强大,不易攻破。” “这场战役我倒是有所耳闻,难道你说的那个敌军主帅就是这个林津之?”西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 “不错,”回答时,纥奚延的神色凝重,与林津之对弈的一幕,仿佛历历在目,半晌才继续道:“像卓老将军这种征战沙场三十年的老将,足智多谋不在话下,能与他旗鼓相当,除了满身武艺,还要必须有勇有谋。所以林津之不可小觑,我也只是在最后一战见过他一次。” “哦?照你所说,他还是个有趣的对手了?但是没事,就算他再厉害,在我的长戟下也注定是个败者!” “怎么,你以为你的武功天下第一?此次平反,若你的对手是他,恐怕会想当棘手。”纥奚延或许早在说此话之前,就有了决断,所以他斜睨一眼满身酒气的西栎,轻轻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锦囊妙计吗?虽然你比我小一岁,但脑子比我好使,从小到大我不知道栽在你手里多少次。你给我支个招吧?” “没招,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亲自去一趟临越城。” “啊?什么?”西栎大吃一惊,没听懂纥奚延的意思,却拍着自己的胸膛道:“行,明日我就给皇上写个奏章,请他准许你与我同去。” “不必了,这样反倒弄巧成拙,必定会打草惊蛇。” 其实拒绝的最大原因,不过是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军队只能有一个将军,否则必会生乱。他并不愿夺了西栎的军位,更不愿成为西栎的部下。即便这个将军本应该属于他。 “那你的意思是?”可西栎从不考虑那么多,也许在他眼中,将军的身份根本不重要,因为纥奚延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 “我先你一步,悄悄潜入临越城,然后你再带兵攻城。一旦城里有什么异常,我立即通信与你。咱们里应外合,林津之玩不出什么花样。” “好!这步棋走得好,林津之肯定猜不到我会先派个探子去临越城!这个探子还聪明绝顶,身手不凡!” 话音未落,眼看纥奚延手中的茶壶又高高扬起,西栎忙偏着头闪躲,只听纥奚延不悦道:“谁是你的探子?我是怕我妹妹以后替你守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青铜巨兽 回忆终止时,枯井边的孤鸦喑哑的叫了两声。 纥奚延扶着断木,只觉得左眼疼痛欲裂。鲜红的血,再次从面具里源源不断的溢出。他渐渐明白,伴随着每次回忆的觉醒,左眼都会出现异常的反应。 难道从前所遗失的记忆,跟这只左眼有着莫大的关联? 但此刻他无心细想,如果按照刚才发生的一切来看,十年前的自己应该是提前潜入了临越城。而首战中林津之的怪异举动,引起了西栎的极度不安。所以他肯定与西栎达成了一致,由他先在临越城里打探消息,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于是面对林津之突如其来的请降书,西栎采取的方法是压下来,尽量拖延时间。而因久久没有得到纥奚延的书信,林津之又步步逼近,所以才出此下策,冒着可能被发现的危险,派人悄悄来临越城里找纥奚延。 那么,十年前的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他是如何知道这座荒原的草堆下隐藏着机关的?他又为何在这关键时刻下入地底? 明知道西栎急于得到他的情报,还要这么做,除非当时的他认为,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更为重要。 太多疑问,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纥奚延面无表情的拿出手帕,麻木的擦拭着脸庞的血迹。自从认识妄琴以来,他的左眼发生感应的次数越来越多,几乎每次都会留下血泪。 常常解开一个谜题,另一个谜题接踵而来。 看来要弄清十年前临越城消失的谜题,要找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一条漫漫无期的路。无论如何,答案就在脚下,没有人会主动来告诉他,只能靠十年后的纥奚延亲自揭开。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已不敢再相信自己的记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脑海里残碎的片段,已变得混乱不堪。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走下去,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于是他缓缓走到草堆前,石板上的黄土已被拂去,如今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块年代久远的石板上,几只大鸟展翅而飞的图案。他记得刚才的自己,是探出两指,指尖准确无误的落在两只鸟的双目上。 凭借着记忆里所看见的,他尝试着用两指,往其中两只大鸟的双目狠狠刺去。“唰”的一声,古老机关瞬间启动,石板再次被一分为二,向两边迅速退去。 这一幕前不久也曾发生过,纥奚延没再过多停留,顺着那条深不见底的阶梯走了下去。密道幽静而绵长,每隔一段距离有大理石台矗立,台上的烛火摇曳不停。 忽明忽暗的烛光,让脚下的路变得崎岖不平。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一声刺耳的尖叫,从狭窄的密道尽头突然传来。伴随着巨响,模模糊糊之中,似乎有人轰然倒地。 纥奚延不由得加快脚步,前方却像无路可走,谁知转个弯,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扇半掩的铜门后,出现了一个圆形房间。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个挖得很深的圆坑。 圆坑往更深的地底凹陷下去,外围一圈平地,呈环形包住圆坑,宽度刚好能站一个人。他注意到,十年前的自己并未进入门内,而是悄无声息的躲在门后,目光紧紧盯着站在平地上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男人年纪四十有余,而身边的女子身材娇小,竟是林若!震惊从纥奚延脸庞一闪而过,但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为何十年前的那个纥奚延,在此处见到林若没有一丝惊讶?甚至像在意料之中?望着林若时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就好像在看两个陌生人般平静? 来不及多想,纥奚延毅然越过铜门,脚步最终停在圆坑之前。赫然可见那凹陷下去的圆坑里,一座青铜巨兽坐立正中。巨兽的模样极其古怪,他从没在任何古籍中见过。 巨兽只有一眼,一足,一手,尾巴却有数百条之多,且疯狂往前延伸,紧紧包住了它的整个身体,只露出唯一一只眼睛。 而青铜巨兽的底座边,此刻多出四具身穿蓝衣的尸体。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坑底除了那四具男尸,还堆满了各种散落的骨架,从人的头骨到脚骨,大小不一,不可胜数。这些遍布的尸体,简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坟堆了。 可以看出后来的四个人刚死不久,鲜血尚未完全凝固。而旁边的骨架,俨然已年代久远,起码距今十年以上。 唯有活着的那两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满目疮痍,丝毫不为所动。 “今日这算什么?”林若别开视线,似乎对那副惨状有些不忍直视。 然而,那男子却摸着右脸上一条丑陋的疤痕,忧心忡忡道:“算探路吧。不过都死了四个人,怎么还一丁点反应都没有?果然得首领自己来看看才行。” “那这四个人又算什么?”林若问。 “没关系,这四个人不在计划之中,他们只算备用物资,唯一的作用就是替我们探路,所以不必在意。” 林若闻言,沉默半晌,幽幽问:“既然如此,那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们首领怎么没有来?” “我们首领”略为停顿,男子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颇为犹豫。 林若见状,不满的朝他扫了一眼,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想对我有所隐瞒吗?别忘了,我可是韦先生派来帮林津之的人!如果你们连基本的信任都不给我,那我根本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林姑娘别生气。首领他此刻大概已经带着人,亲自去找西栎了!”男子再无保留,连忙和盘托出。 “他现在去找西栎干嘛?”林若不解。 “因为西栎迟迟没有接受他的投降书,日子已比预想延后了整整四日,再这样下去必会耽误正事,所以首领便决定亲自走一趟。”他淡淡挑眉,面庞转向四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上。 “这样也太冒险了,可别让西栎看出什么端倪。” “那也没其他的办法了,我们必须尽快引西栎进城!” 林若面露不解,仰头想了想,却未能有什么结果,便问:“以投降的名义故意引西栎进城?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准备关上城门,将西栎的军队一举歼灭?他们的数量可是你们的几倍,你们一旦让他们进城,就会完全丧失主动权。到时候肯定会受到制衡,毫无胜算。” “我们占领临越城,可不是为了和他们打仗的。是不是西栎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会派一个将军带着十万大军前来就够了。其他的我无可奉告,你若还想知道什么就去问首领吧。” “你” “你这次出来这么久,不怕你那位聪明盖世的前任将军有所察觉吗?纥奚延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男子俯身,仔细观察着其中一具尸体,慢慢开始将自己衣服的褶皱抚平,头也不抬的问。 “这个人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吗?”林若似乎不想多提。 “有关系,也没有关系。” “说清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再这么朦胧不清我就杀了你。” “他倒是没什么关系,但他妹妹就不一样了,所以你说这件事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我听说他极其宠溺那个妹妹吧?”刀疤男耸耸肩。 “纥梦蝶?我怎么从没听林津之提起过?”林若面色剧变,声音微微颤抖。 “因为你没有必要深入这个计划的核心,韦先生也没允许你深入吧?你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个大夫,为了保证几个关键的人不会死的医者罢了。” “可是” “可是你别忘了,三年之前纥奚延为什么会兵败盐城?如果让他知道,当时是你与我们串通一气,才导致他的惨败,他会怎么样?一个毁了他仕途的女人,却用救命恩人的身份在他身边过了三年,以纥奚延那样的人,会原谅你吗?”刀疤男双目在阴暗烛光下炯炯有神,看得林若忍不住倒退几步,扶住了粗糙的墙壁。 而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十年后的纥奚延目瞪口呆,为什么?他如此信任林若,为什么她要做这种事? 许久,他才喃喃自语道:“原来从那么早就已经背叛了我啊。” 那声音有几分凄凉,有几分绝望。那神情,却同样出现在十年前的纥奚延脸上,只听那时的他,用轻不可闻声音道:“我本以为只是对我隐瞒了身份,原来在盐城就背叛了我啊。” 同一个他,相隔十年,竟能有如此相同的反应。 “闭嘴!你们若让他知道此事,就算赔上我的性命,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林若面色剧变,却带着一丝恐惧道。 “放心好了,只要你乖乖的待在临越城,不做什么多余的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所以关于纥梦蝶的问题,以后就别问了,否则说不定哪天谁就说漏嘴了。”刀疤男起身,略带威胁的看了看身边的林若,然后朝密道缓缓走去。 就在他抬脚的那一刻,不知从何处突然吹来一阵大风。纥奚延只觉眼前紫影一闪,再看时,铜门后已空无一人,十年前的自己不见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古琴师泽裕 “你,你,跟我过来。” 那是叛军军营的饭厅,林津之所有军官以下的士兵,都聚集在这几个大厅吃饭。而十年前的妄琴,却远远停在大院里,望着他们进进出出。奇怪的是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仿佛都是一群没有舌头的哑巴。 军营里静如止水,除了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明明同为战友,却像互不相识一般,少有交谈。 因为吃饭必须取下盔甲,所以她没有随他们一同进去,索性还有其他几个人也不想进食,她才没显得过于突兀。而这些人的沉默寡言,又恰恰成为她最大的幸事。 只要谨言慎行,露出的破绽就不会很多,被拆穿的可能也会大大减少。 然而,就在妄琴为此沾沾自喜时,忽地从外面进来几个兵长模样的人,指着其中几个人道:“你们四个随我来。” 也不知真是巧合,还是他故意为之。五个饭厅里,有成百上千位士兵,他却偏偏选中了最不起眼的妄琴。她迟疑片刻,隐约觉得不妙,却还是硬着头皮和另外三人跟了上去。 一路上,果然没有人说话,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好奇会被带到哪里,更没打算问一下领头的兵长。她便不好打破沉默,一言不发的走在最后。 如果当时在那条分岔路撤退就好了,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麻烦。十年后的妄琴远远望着自己纤瘦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自从与纥奚延吵架后,她心中万分担忧,离开了自己这个母体,纥奚延不能及时得到能量,意识会慢慢变得薄弱,最后昏迷事小,若被这里的瘴气吞噬 可他似乎觉得她骗了他,对她很是抵触。反正现在无处可去,她便跟着十年前的妄琴,再把逐渐淡化的记忆重新拾起,或许还能看到从前不曾关注的细节。 “到了!” 终于,领头的兵长停住步伐,朝着前方两个人行了军礼,恭恭敬敬道:“首领大人,三人已按照吩咐全部带到。敬请指示。” 抬眸间,只见一人高坐马上,铜甲在阳光下如黄金般耀眼。他勒紧缰绳,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最后的妄琴,对身边另人淡淡道:“泽裕,给他们三个一人一匹马。” 那名为泽裕的男子,年纪二十有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姿容更胜女子三分。但他并未像其他人身穿铠甲,反而青袍白襟,背上一把巨大的古琴,几乎遮住了整个身体。 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这把琴并非木质,而是由玄铁铸就。重量自然不言而喻,很难不让人觉得,这琴会把泽裕瘦弱的肩背压折。但他竟能行动如风轻盈,下马的身影也无比飘逸。 只是那秀美容颜,被笼罩在古琴的暗影中,看不真切。给人的感觉,却和林津之那古怪的头盔一样怪异。看来林津之身边的人,都不正常。 泽裕的回应无声无息,默默朝妄琴他们走来,目光虽没像林津之在她身上有过停留。擦身而过时,食指却突然往外轻轻探去,指尖触碰到妄琴的手背,还没有丝毫收回之意。 那一瞬间,她诧异的回头,竟见泽裕侧脸上扬起的一抹浅笑。 他为何要笑? “等会你们三个随我们出城,去一趟敌军营帐。” “是。” 几乎异口同声,身边两人掷地有声。唯有她一个人的声音,比所有人都来得迟了些。其实妄琴很想多问一句,去敌军营帐干什么?但一想到即将能近距离见到西栎,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她要杀的这个平反大将军——西栎。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津之摸了摸身侧长剑,勒转马头不再多言,只望着被风席卷而起的沙砾,若有所思。 半晌后,泽裕牵着三匹马回来了。三匹马中,两匹棕色,一匹毛色却是枣红。他想都没想,就将两匹平淡无奇的棕马长绳递给另外两人,而后看似随意的把剩下的枣红马交给了妄琴。 “哟,第一次看你把红日给别人骑,真稀奇!”林津之不知何时,突然插话道。 “这匹马性情烈,但速度极快,不论灵性还是身体能力,都胜过寻常的马。而这世上只有你能驯服它,若你今日成功,我就将它送给你。”泽裕却对林津之视而不见,俨然没有属下对首领该有的敬重。 她愣了愣,并未接过缰绳,反而粗着嗓子道:“你怎敢对首领这般无礼?” 其实她本意是想试探,泽裕在叛军中的真实地位。究竟是什么人敢无视林津之?谁都知道,林津之军法甚严,全军上下被他管制得如同铜墙铁壁,不露一丝破绽。 “我只不过是林津之请来弹琴的一个闲人,不算他的士兵。所以他管不了我,我也没有必要听他的话。”泽裕好像看穿了妄琴的心思,却并不揭穿,脸庞的笑容温和。 “嘁,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弹琴的,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这么猖狂,小心我把你” “闭嘴!否则我就用这把琴,打破你头上那个鸟蛋。” “我都说了多少次,这不是鸟蛋!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让人再度诧异的是,林津之的话不像发怒,倒像抱怨。 泽裕已不再看她,将绳子给妄琴,朝自己红白相间的骏马走去。轻身跃上马背后,才低声道:“你再用这种语气跟你大师兄说话,我明日就一把火烧了你的粮仓。”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不顾身后三人震惊的神情,往城外策马奔去。而泽裕口中性情暴烈的这匹马,全身上下如红日般熠熠生辉,在妄琴骑上时,起先的确有几分抗拒,狂躁的扭动着身体。 纵使妄琴身为护法,平日骑马无数。也很少遇到这种肌腱完美,毛色纯正的枣红马。她起了几分好胜之心,紧紧握着缰绳,不肯妥协。 在红日挣扎多次,都没把妄琴甩到地上后。她忽地松了长绳,用戴着枉死链的右手抚摸着它的鬓发。那一瞬间,她仿佛进入到这匹马的身体里,看到了它跳动的心脏,听到了它的低语。 通灵,这就是她所拥有的通灵之术。世间万物,都有其生长之道,都有自己的心声。只要她愿意聆听,便能将其掌控。 “放心,我与其他人不一样,我会做你的朋友,而不会要你臣服。我们从此以后就以朋友相处。你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我给你你想要的自由。”她俯身,贴着马的耳朵轻轻说着。 谁料到,这些话红日似乎都能听懂,扑闪着两只大眼睛,躁动的情绪渐渐被平息下来,然后竟安顺的吐出两团白气,不再反应激烈。乖巧的模样,与先前截然不同。 妄琴笑了笑,再次摸了摸它的头顶,赞扬道:“好孩子,真乖!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话音未落,长鞭高高扬起。一声响彻天地的马鸣后,红日快如闪电,载着妄琴朝已走远的泽裕他们追去。那在风中飞舞的枣红色长毛,如红色长绫划过临越城的长街。 听到身后鸣叫声,泽裕头也不回,面上会心一笑,不知对谁道:“果然没让我失望,你应该记得吧?这么多年想征服红日的不下百人,却没有一人成功,连我都不能。她却成功了。” 林津之没有回话,许久才道:“当然记得,曾有人想强行带走它,却被它甩下马背。一脚踩中后脑,当场毙命。” “所以刚才看她驯服之态,看出来身份了吗?” “嗯,雁羽幽冥火君,妄琴。只是想不到,她这副粗心大意的样子,也能成为雁羽的护法?看来雁羽也不过如此。”林津之言辞间尽是不屑。 泽裕却皱眉,敛去笑意,神色沉重道:“你错了,雁羽人人各有所长,她看起来虽不够睿智,幽冥之术却无人能及。这也是为何韦先生要成豫汤派她来执行任务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 “不错,韦先生在生死薄里的附加条件,就是要幽冥火君来临越城,也是借成豫汤的手助你一臂之力。这一点成豫汤并不知情,有了她的通灵之力,你前面的阻碍定会减少不少。” 林津之恍然大悟,不由得喜上眉梢,脱口而出:“如此真是太好了!我本只想用她做替死鬼,没想到这个替死鬼在死前还有这么大作用!” “替死鬼随便找个人都可以吧?用她岂不可惜?而且你若真的杀了她,只怕日后也没好日子过。你可知道她和莫笑的关系?”泽裕毫不避讳的提出了一个名字,那名字带来的压迫感,却让林津之露出些许惊异。 “我以为莫笑在这世上独来独往,绝不会有除你之外的朋友,更别说是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对他而言还非比寻常,所以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除非你觉得你能赢得过莫笑。”泽裕故意强调了最后一句,真实心意却没能逃过林津之的双眼。 他打趣道:“慢着,师兄,我怎么觉得不是莫笑不放过我,而是你不放过我?红日是你最心爱的马,你送给她,难道真是为了确定她的身份吗?” “别胡说八道,”泽裕大怒,抬手就是一鞭子,马鞭扫到林津之硕大的头盔,险些把他震到马下。随后,泽裕用极其平静的声音道:“还有,津之你记住,雁羽绝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它的强大令人感到可怕,特别是雁宗成豫汤,也许是这世上唯一能与韦先生匹敌的人。” “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好歹我也是也是与你师出同门!”林津之不满的扶正头盔,狠狠瞪了一眼泽裕,继续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最后还不是被韦先生利用了还不知道吗?”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一点,若成豫汤知道韦先生利用了他,事情就棘手了!所以我们必须赶在成豫汤有所察觉前,尽快完成任务。” “怕什么,大不了跟他打一架,这临越城里有我们这么多高手,还怕他一个人不成?”林津之仍旧不屑一顾,完全不把成豫汤放在眼里。 “你说对了,这临越城里有我们这么多高手,就怕了他一个人,二十个你都打不过他!更别说他手下的杀手了!我就问你,莫笑打得过吗?打不过莫笑就别去惹成豫汤。” “莫笑” “连莫笑都被他收服了,可想而知成豫汤的手段!你给我消停点!惹不得的人不要惹。” “哎呀,我知道了,再说后面的人可就要来了!”林津之挥舞着马鞭,敷衍的结束了对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失控的骏马 那时已经夕阳西下,临越城外扎营的大西军队,三两成群的啃着冷硬的干粮。而近在前方的临越城内,却是炊烟袅袅,浓浓的饭香味从远处徐徐飘来。 这种鲜明的对比,极易引起士兵们心中的不满。 果不其然,最初只有一人小声抱怨道:“真香啊!如果将军前几日就接受了他们的求降书,我们现在指不定就在城内,吃着大块大块的肉喝着好酒!谁还在这里啃馍馍?” “就是就是,我们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临越城,将军非不愿意,这么拖着,也不知道苦了谁!反正他们那些军官日子过得可滋润着呢,根本考虑不到我们这些小兵!”第二个人随声附和道, “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吃到一口肉了,好想现在到城里吃块肉啊!”第三个人满脸憧憬的望着那缕缕炊烟,仿佛眼前浮现出一桌美味佳肴,口水都控制不住溢出嘴角。 于是这种奇怪的对话一传百百传千,像墙角野草,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细碎的流言,却往往比刀枪更为致命。直到哨兵匆匆奔进将军营帐时,外面的窃窃私语才骤然停止。 “大将军!急报急报!” 当时的西栎正提着墨笔,桌上铺着一张雪白的信纸。似乎正要欲提笔写什么,被哨兵气喘吁吁的模样打断,便将笔放回原处,皱着眉头问:“何事要报?” “启禀将军,刚才放哨的时候,突见敌军从北门而出,直朝我军方向策马奔来。” “什么?他们要突袭?”西栎拍案而起,转身拿起木架上悬挂的铠甲,迅速准备迎战。 谁知哨兵连忙补充道:“将军不必惊慌,不是突袭,对方只来了五个人!为首的就是敌军首领林津之!” 他的五指在长戟上微微一滞,良久,不敢置信的问:“你确定只来了五个人?” “是的,的的确确只有五个人。” “那他们现在到了哪里?”西栎眉头紧紧蹙起,又把盔甲一件一件放回原地。 “就快到我们的帐前了。” “拦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们踏入营中一步,违令者杀!”西栎吩咐完,斥退了哨兵,却对一直站在身侧的副将方文继续道:“我即刻书信一封,你命人悄悄送进临越城,千万不可让人发现,信也一定要送到对方手上!” 方文会意,见他再次提笔,在纸上奋笔疾书,字迹极为潦草。眨眼间,一封简短的信件就交到了方文手中。就在他要出帐找人去送这封密信时,突然被西栎唤住。 “在此之前,派一队人沿路侦查,看看附近有没有埋伏。再派一队人秘密监视临越城,城内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回报!” 话音未落,西栎将桌上铺着的地形图,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随后把长戟横放到自己身后,触手可及的位置。 这一切刚刚做完,就听见营前有人高声呼喊,内力之雄厚,让即便身在帐内的西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冷笑着,抚平衣上的褶皱,面不改色的听着林津之的声音。 “因大将军数日没有回复,林某不知将军对求降书有何不满?今日特来拜访,想与将军共同商议投降事宜,不知可否准许一见?” 话说得倒还算客气,只是不知林津之到底有什么阴谋,和谈表面下又隐藏着什么陷阱?西栎摸着长戟上的红穗子,若有所思的沉默着,许久没有给出回应。 林津之也挺有耐心,与另外四个人坐在马上,一言不发的等待后续。 谁知道,就在西栎迟迟不出之时,马上的妄琴悄悄打了个哈欠。红日突然像疯了一样,完全失去控制,不顾一切的往大西军营里冲去。她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这匹骏马突然失控,整个人已经被它带入敌营中。 “将军有令,擅闯军营者,杀无赦!”一声令下,四周警备的士兵纷纷拔出武器,蜂拥而上。 红日却快如闪电,一路风雨无阻。因速度太快,想要阻拦的人根本靠近不了一分一毫。甚至连站在高处的弓箭手,都没有一箭射中妄琴,局势顿时一片混乱。 然而不论妄琴如何安抚c如何勒紧缰绳c如何挥鞭责打,红日就是不听命令,也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眼看离最中心的营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从那营帐中走出一个人,黑衣黑发,黑目如炬。只见他脚步如风,几步近到马前,猛地俯身,一双有力的大手准确无误的击中红日的双腿。 伴随着马的一声嘶鸣,红日前腿一软,跪倒在黄沙飞舞的草地上。妄琴被它突如其来的倒地甩到半空,毫无防备的她无法找到一个安稳的支撑点,只能任凭自己在空中划过。 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突然出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掌心触及到她纤细的腰身时,面色剧变,低声脱口而出:“你是——女人?” 话音未落,妄琴已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尴尬的笑了笑。待脚步一稳,便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也不知是道谢好,还是反驳好。 “将军?眼下不知该如何处置?”近旁的士兵见状,忙上前询问。 黑衣的西栎只是摆了摆手,视线从妄琴戴着头盔的脸庞掠过,拍拍衣上的灰尘,道:“无妨,既然如此,就放他们进来吧。但是他们的马,必须全部留在外面。” 言罢,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营帐。 留下懊恼的妄琴站在原地,而不远处的林津之却悄悄拉住了泽裕的袖子,道:“是你吧?” 泽裕不明所以,不解的问:“什么是不是我?” “我刚才看到了,你用你的雾谷针扎了红日,否则它怎么会突然失控!”林津之一语道破其中的玄机。 他闻言,若无其事的耸耸肩道:“刚才手一抖,不小心扎到的。不过倒是让这个西栎玩了把英雄救美的好戏,便宜他了。” “你这么做,是想故意逼西栎出来吧?” “说的什么话,我说了,我只是不小心扎到的。”泽裕拂开林津之的手,慢慢走到妄琴身边,抬手将她有些歪斜的头盔摆正,而后摸了摸红日的鬓毛,笑道:“看来你还得花些时间才能真正成为它的主人啊!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毕竟是个畜生,急不得。” “是是!”妄琴挑起眉头,粗着嗓子应了声。 泽裕不知怎么“噗”的笑了起来,随后有意无意的问一句:“没有受伤吧?” “啊?哦,没有。” 对他莫名其妙的关心,妄琴有些意外,却还是像个士兵一样,恭敬的回答道。 泽裕便不再多说,跟着林津之一行人往西栎的营帐走去。似乎没有一个人发现了妄琴的身份,又似乎所有人早已察觉了她的身份,只有她尚不自知。想想那时的自己,还真是可笑。 她愣了愣,忙追上他们的步伐。 而十年后的妄琴,却望着自己小跑的背影,略显无奈的幽幽叹了口气。身后忽地传来一个声音,有几分熟悉,却满是调侃:“哟,我竟不知道你和西栎之间,还有这么有趣的相遇啊?” 这声音!这声音!是纥奚延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只见纥奚延静静站在落日的霞光里,他不知何时而来,也不知看到了多少。眼中没有了昔日的怒气,但平静中又有种说不出的沉郁。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马突然就” “哎,我真想不通,你这么笨,究竟是怎么当上雁羽的护法的?”纥奚延毫不委婉,无可奈何的揉了揉额头。在妄琴就要发怒之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随后目不斜视的带她走进了营帐。 “你” “你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啊,”他佯作苦恼的摇摇头,淡淡说道:“你难道没看到那个背着琴的男人,用什么扎了一下你的马吗?” “什么?你是说泽裕?真的吗?他怎么可能——” “嘘!” 纥奚延回头,将一根手指压在了妄琴的双唇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访客 唇上那根手指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纥奚延身上淡淡的清香。他感受得到妄琴突然僵硬的身体,以及她逐渐紧凑的呼吸。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他笑着问,好像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 “我唔” 妄琴正要开口反驳,忘了唇畔还有他的食指,那个‘我’字的形状,最后竟让她轻轻吻住了他的手。 两人同时一怔,显然对这发展始料未及。妄琴的脸庞已然跃上两片红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嘴唇张也不是闭也不是,场面变得极其尴尬。 倒是纥奚延能应付自如,慢慢收回手指,然后摸了摸她的额头,一本正经的道:“以后别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表情,很容易让人有非分之想。” “啊?” “还有,下次再敢咬我的手,我就吻你。”似乎是调笑,又似乎是故意使她娇羞,纥奚延的行为举止极为暧昧,但笑不语中拉着妄琴走进了营帐。 那一路,妄琴的心在胸口里“砰砰”的跳动,她甚至不敢再多看纥奚延一眼,生怕暴露了自己的紧张和激动。 而营帐里的西栎和林津之已经落座,除了他们二人,其他人皆站在各自首领的身后。西栎缓缓审视着他们的脸,随后朝近旁吩咐道:“上茶。” “不必麻烦,上次将军那一戟,伤未全好,茶就免了吧。”林津之言罢,一手抚上腰间的伤口,好像刻意提起自己战败负伤的事。 西栎闻言,面上不露半分喜色,却也不想与他假意客套,只道:“既然如此,那就开门见山的说吧,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很简单!想请西栎大将军接受我的求降书!”林津之从袖子里取出一碟文书,形状大小与前几日送到西栎帐里的一模一样。 “你倒是有心,又写了一份?” “此等大事,岂敢怠慢?只不过这一份与上一份,如出一辙,没有任何改动之处。” “那就不必给我了,你自己留着吧,”西栎摆摆手,饶有兴趣的扬起嘴角,身子往前探出几寸,而后望着林津之道:“我看了你的求降书,觉得甚是有趣,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将军请问,我必直言不讳。” “你的求降书里写着,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十一月二十三日之前不能动你的士兵一分一毫?也就是说,在十一月二十三日之后,我就什么都能对你们做了吗?” “不错。” “包括杀了你和你所有将士?” “不错。” 没想到林津之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完全不顾身后站着的,他的几个士兵们。 西栎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眉头紧紧蹙起,良久才问:“为什么非要是十一月二十三?” “半个月时间,足够让我们全军撤离了。所以我这么做,无非是想保全我的将士,不是非要十一月二十三,而是宿便选了个日子。到时候我的人已经不在临越城,你又如何能杀了我和我所有的将士?”林津之解释着,似真似假,难以分辨他的本意。 于是,西栎继续试探道:“如果我说不呢?如果我一进城就杀光你所有人呢?” “出尔反尔这种事,你当真做的出来吗?也不怕天下人不耻?”他笑起来,有几分嘲讽之意。 “我对君子便用君子之道,对小人用小人之道,对叛贼自然用叛贼之道,有何不耻可言。”西栎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平时听纥奚延说得多,也学了点口舌之技,能与别人争执半分。 “无妨,若将军到时候当真不守信用,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林津之仿佛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对上西栎的目光。两人对视间,暗涌流动,谁都不肯退让。 果然,这个协议有些古怪。 “只要答应这么一个条件,你就大开城门,让我的军队进入城内?而且把临越的一切控制权都交给我?”西栎又问。 “一旦进城,你可以随意布控城防,只要留几个地方给我们歇脚就可以。” “歇脚?”他重复着林津之的话,眉头渐渐皱起,似乎对这个词有些不满。 “请放心,这四个地方绝不是临越城中心地区,都是些偏远的地方,二十三日之前给我们暂住,待全部撤离后,将军大可重新掌控。”林津之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以为将军没必要处处与我抬杠,我们既是暂住,将军大可时时派人监视,我们对将军完全不造成任何威胁。”林津之仿佛看穿了西栎的意图,一针见血指了出来。 “我只是搞不懂,为何你们撤离需要整整十五日?不觉得太久了点吗?” 西栎却对他的话视而不见,云淡风轻的问道。 “难道将军没听过,每年十一月十七日这一天,靠近临越城的钺东山都会发生雪崩,届时风雪不断,道路被阻,所以往后七日必须全城戒严。往年皆是如此,将军不信可以问问别人。” “雪崩?戒严七日?” “回将军,的确如此,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十四年之久。每年十一月十七日钺东山都会雪崩,出城无异于送死,从以前传下的规矩就是往后七日必须全城戒严,不得进出。”方文见西栎面露质疑的神情,忙俯身在他耳边解释道,有了他的话,西栎不得不信林津之所言。 但心中越发觉得奇怪,临越城这座城本身就是异类! “所以大将军就让我降了吧,仗是打不下去了,眼看粮食越来越少,过冬的军需也极为稀缺。若是一战,我军必败无疑。第一战我就被将军所伤,可见将军之神勇,我们根本毫无胜算。”他叹了口气,口气听去满是心酸。虽因头盔看不清神情,却能感受到林津之的无可奈何。 西栎却在原地不为所动,仍旧只是摸着下巴,一言不发的打量着林津之,摆出一副‘不论你说什么,我都无动于衷’的模样。 时间不断流失,林津之纵然说得天花乱坠,都没能让西栎有所动摇。终于,他身后的泽裕往前一步,拍了拍林津之的肩,低声道:“首领,咱们还是回去吧。” “什么?”林津之大惊。 泽裕看也不看西栎,继续道:“看了这么久,我是看明白了,这位平反大将军其实是怕首领你。所以迟迟不敢接受求降,他肯定自认不如你,怕进了城后遭遇不测。” “胡说八道!”西栎气得拍案而起,指着泽裕怒道:“你再说一遍!” “除了这个原因,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吗?”泽裕面不改色,直面西栎的怒目,回应平静似水。 看到此时,纥奚延幽幽叹了口气,道:“他们赢了。” “此话怎讲?”妄琴不解的问。 “因为西栎最大的弱点,就是经不起人刺激,他们的激将法用得很是时候。” 不出所料,纥奚延话音未落,西栎一掌朝桌面拍去,冲着林津之他们喊道:“怕你奶奶的!签!不就是个求降书吗!” 不等方文阻止,已从怀中掏出先前的求降书,提起磨盘里未干的笔,就把自己的大名写了上去。像不知哪里来的绿林好汉似的,豪气冲天,与先前的成熟稳重判若两人,这转变让其他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自己倒没察觉,却突然听到“噗”的一声低笑。 回荡在寂静的营帐上空,那声音,竟来自林津之身后的一个小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黑铁玄琴 “噗”的一声,即便声音很小,在场的几个人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西栎挑了挑剑眉,沉着脸问:“你笑什么?” 那不擅于察言观色的小兵,正是十年前的妄琴。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何没忍住就这么无礼的笑了出来。当下只能在原地装傻,随众人一起沉默。然而那时所有人的目光,已齐齐落在她身上。 “我说的就是你,出来!” 被他点名道姓的这么一喊,妄琴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可奈何,从泽裕身后往外走了两步。正好借泽裕的铁琴挡住了脸。 “?” “我问你刚才在笑什么?” 妄琴耸耸肩,没有丝毫畏惧,道:“没什么。” “你可知这里是我的营帐?” “知道!”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你敢嘲笑将军?信不信我斩了你?”西栎似乎故意恐吓她。 却没能真正吓到妄琴,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完完全全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身影再次隐于层层人墙之后,西栎根本无法看清。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她小声反驳道。 话传入西栎耳中,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些,半晌,忽然笑了笑:“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林津之,你的兵也太无礼了吧?这个规矩,看来我是遵守不了了。” 言罢,抬手举起长戟,戟刃带着劲风直指妄琴。 随着半空黑影一闪而过,长戟之气震破了林津之桌上的白瓷杯。在满桌碎片前,两个士兵显然措不及防,双双用手挡住了脸。泽裕和林津之虽未做出什么举动,但脸色已不再平静。 这一击,显出西栎的内功极其雄厚,只是技巧稍有不足。 然而,让他们都为之动容的长戟,妄琴却能面色不改,直视而去,神情无比镇定的道:“一个大西的平反大将军,竟然和我这么个小喽啰斤斤计较,真是小心眼啊!” 谁都想不到,在长戟的威迫下,她还能如此淡然,没露半分惊慌。这份魄力,与泽裕他们有过而不及,实在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不怕?”突然,站在不远处的纥奚延,余光轻轻扫过身边的妄琴,低声问。 “那时候吗?不怕吧,毕竟杀了很多人。而且那时候的我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傻子,”她望着十年前自己异于常人的反应,忽而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但要在今日,就绝对不可能这么镇定了。说不定已经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吗?我不信,”纥奚延似乎并不赞同,目光打量着泽裕背上奇怪的铁琴,却对妄琴道:“我觉得不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都是这个样子,也许你的确变了,但本质没有变。” “本质?什么本质?” “蠢。”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纥奚延每次都会在言语上故意激怒她。但见她要生气时。又会转移话题,或者稍作安抚。他对此乐此不疲,甚至连自己都没发现。 “按常理,我身为大将军,的确不会与一个小喽啰斤斤计较。但对一个以下犯上的小喽啰就不一样了,”西栎忽地敛去那股煞气,一步一步朝妄琴走近,脸上扬起淡淡笑意,道:“但看在你这份不畏强权的气魄上,就不重罚你了,只要你去后面马场,将我的马都洗一遍,今日之事就放过你。” “你在说笑吗?你的马场里有多少匹马?我要洗到何时去?”妄琴脱口而出。 他俯身,把林津之桌上的杯子碎片,一片一片扔到地上,头也不抬的道:“那我就不管了,你何时洗完,我就何时进城接受你们的求降。” 看到此处,纥奚延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有些脑子。” “喂,纥奚延,他这是故意的吧?”身边的妄琴怒指着西栎问。 “故意什么?故意让你受罚?”他佯作不知。 “明明我只是笑了一声,他竟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其实是想拖延时间吧?真搞不懂,已经答应了接受求降,还有什么必要拖延时间?” 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纥奚延没再回话,却像想起什么,神色渐渐变得深不可测。看来她还不知道,十年前的纥奚延已经潜入临越城,而西栎此刻等的人,就是十年前的他。 可惜,西栎今日是等不到他的消息了。 “好主意,”谁知,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泽裕,突然将妄琴和另外两个士兵,往外狠狠一推,点头道:“以下犯上可是大罪,必须好好治一下。你们两个陪他一起去,将后面马场的马都洗一遍!没洗完不准回来!” 连妄琴都能看穿的道理,泽裕应该更是心如明镜。但他却没有拆穿,反而还推波助澜!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林津之听后,极其配合的附和道:“说得有道理,那你们就去吧,早点干完,早点回城。” 气得妄琴火冒三丈,朝他们三人翻了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帐外挪去。当时的她握紧拳头,恨不得一人揍上一拳,幸好戴着头盔看不清表情,否则肯定杀气腾腾。 看到她心有不甘的模样,泽裕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回眸间,竟见西栎眼角稍纵即逝的笑意,不由得微微一怔,似乎看出什么,陷入一阵沉思。 见他失神,林津之悄悄用手撞了撞泽裕。 他才幡然清醒,忙将目光重新望向西栎,看似随意的道:“想来等他们洗完马,也是很久之后了。不如让在下为将军弹奏一曲?” 话音未落,黑铁玄琴在泽裕背上轻轻一颤。 这一幕落尽西栎眼中,像对这把琴产生了极大兴趣,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在林津之和泽裕面前,开始仔细打量起古琴来。 “此琴诞生于枉生谷的死水中,历经八八六十四道天雷,世上仅此一把,无人知道是谁所铸,更不知此由何种材质所制,但七根琴弦,每一根都可变换十二种音律,而且根据所听之人身份的不同,听到的声音也会大不一样。将军可有兴趣听听?”经过泽裕简单的一番解说,西栎似乎越发好奇,双眸炯炯有神,片刻不离古琴。 但他的话,让十年后的妄琴无比震惊,呆在原地。因十年前的她此刻已走出营帐,并未听到泽裕的介绍,而现在的她却能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 察觉到妄琴的怪异,纥奚延问:“怎么了?” “他刚才说,这把琴诞生于枉生谷?” “好像是这么说的。” “你可知道,”她抬起手,目光有些呆滞。手腕上散发红光的枉死链,跃入二人眼帘。良久,她讷讷的道:“我这枉死链,也是生于枉生谷的死水之中?” “什么意思?” “他究竟是什么人?”妄琴的眉峰高高隆起,心事重重的盯着泽裕。 那边的西栎却打了个响指,似乎下定了决心,转身对泽裕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把琴卸下来,让我亲自观赏一番吧?”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西栎会答应泽裕为他抚琴的请求,谁知道他话锋一转,变成了要亲自观赏泽裕的琴。这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果然超出了林津之和泽裕的意料。 不出所料,泽裕的嘴角猛地抽搐两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他凝视着西栎眉眼中尚未褪去的青涩,神情开始变得冷漠。 就如将要生气的大人,要责骂闯祸的小孩子一般。 “怎么了?你不愿意?”西栎对他神情的变化视而不见。 眼看自己的大师兄就要生气,林津之忙出来圆场,对着西栎拱手道:“实在是抱歉,将军有所不知,这把琴他从来没给第二个人弹过。因为此琴极为古怪,所弹之人若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无妨!将军想观赏,那就拿去吧。” 泽裕却突然打断了林津之,先前温和有礼的笑容,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他将束琴的带子从后背解开,“咚”的一声,铁琴重重竖在了西栎身前三寸处,激起漫天黄沙,泽裕丝毫不为所动。 “将军,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琴音乱心智 “将军,请!” 泽裕的声音带几分礼貌的笑意,即使指尖离开了古琴,琴却仍在原地屹立不倒。西栎见状,伸出一只手,准备提起琴身。 手却在琴上猛地顿了顿,好像根本拿不起来。 他仿佛不相信这个事实,又尝试着用一只手提了提。琴依旧纹丝不动。无奈之下,他只得加了只手,以为凭双手就随随便便拿得起。谁知道似乎也不行! 最后迫不得已,西栎低头咬紧牙关,手背暴起的青筋表明他用了近六成功力,才把黑铁玄琴甩到了背上。然后扛着琴,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桌前。 (十年后的妄琴在后面,忍不住感叹:“这怕不是琴,是座山吧?” 纥奚延用手遮住了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道:“真丢脸!”) 见他如此狼狈,林津之干笑两声,听不出多少嘲讽,更像跟同身受:“将军不必在意,我曾经与将军一样。这把琴大概几百斤重,很少有人能把它拿起来,将军仅用两只手,已经很厉害了!” (“这果然是座山,几百斤重,随便甩一下就能打死人了。”妄琴小声道。) 也不知是安慰还是嘲讽,西栎简直不敢置信,为什么泽裕就能轻而易举的拿着?而且背着它来去自如? “将军大概还不知道,他可是我们南疆有名的大力士,看似弱不经风,实际能徒手打死一头象。”林津之拍了拍泽裕的肩,朝西栎解释道。 ‘徒手打死一头像’几个字,让西栎暗自汗颜。看泽裕细胳膊细腿的,竟然会是南疆享负盛名的大力士?还能空手打死一头大象? (“不,你错了,根本无需甩琴,一拳就够了。”纥奚延纠正道。)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即便有林津之的一番开脱,西栎还是觉得有失颜面,不愿在此事上过多停留。心中却暗暗思忖,既然这把琴如此古怪,等会他定要万分小心,否则又会出尽洋相。 “不知此琴有其他需要在意的地方吗?” “没有,将军想怎么弹就怎么弹,怎么开心怎么弹。”泽裕微微欠身,竟毫不客气的把林津之往旁边挤了挤,俯身坐在了一旁的软垫上。 话音未落,西栎的目光已轻轻移到古琴上。只见那黑铁玄琴,琴身光滑如玉,不见一丝划痕,连边角都被打磨得圆润丰满。但不论正面还是背面,都不见任何雕花刻饰。 素黑,还泛着青紫暗光。 那七弦晶莹剔透,如沉浸在深海中的珠宝,并不耀眼夺目,却幽幽散发着光芒。还未抚琴,便让人觉得已被治愈, (纥奚延忽然想起什么,挠了挠脑袋道:“怎么我记得西栎根本就不会弹琴的?小时候他曾弹过一次从那之后,西老爷子再也没让他摸过琴。” “为什么?”妄琴不解的问。 然而,纥奚延但笑不语,满脸尴尬,许久才道:“因为最后他把琴给弹崩了。”) 其实在西栎抬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出来,姿势不对,他绝不擅长琴技。但泽裕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大方坦然的把琴交给了西栎。 “叮。” 第一声响起时,纥奚延捂住了耳朵。见妄琴无动于衷,好心提醒:“你最好也把耳朵闭住,我怕你等会七窍流血而亡。” 她以为他故意夸大其词,歪着头想了想,最后只堵住一只耳朵。 伴随着纥奚延的叹息,西栎挽起袖子,双管齐下。若说别人弹琴是指尖游离于琴弦之上,那西栎的动作,就可算是张牙舞爪了!两只手就差没砸到琴上。下手之重,就跟挥舞他的长戟一般。 弹出琴声虽清脆,音却很怪。“吱吱呀呀呀”宛如磨坊里,骡子拉磨时的声音,极为刺耳。终于,在场的各位都忍耐不住,纷纷捂住了双耳。 唯有泽裕,仿佛对他的琴声置若罔闻,目不转睛的盯着西栎的两只手,神情有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个泽裕真是心宽,要是我,早就上去打爆了西栎的头!然后把琴夺回来。”纥奚延以为泽裕的紧张,是怕西栎毁了他的琴。)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西栎开始放声大笑。像中了邪一样,笑得近乎癫狂。也不知为何会笑,手却在琴弦上来回游走,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开始了。”泽裕淡淡道。 言罢,“啪啪”,一串串晶莹的泪花,忽地从西栎的眼眶滑落。一滴一滴落到黑铁玄琴的七根琴弦上。但他脸庞的笑容却丝毫不减,又哭又笑,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他怎么了?”妄琴大吃一惊,忙摇着纥奚延的手问。 他皱着眉,望着西栎奇怪的举止,略为担忧的道:“难道是弹得太难听了,自己又不能捂住耳朵,所以疯了?”) 然而在场的林津之和泽裕,好像并不吃惊,淡然的面对所发生的一切。 “啊~唧唧复唧唧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忽然,西栎猛地敛去笑声,取而代之的是他口中含糊不清的歌声!与其说是歌声,倒不如说是凶器。五音不全就算了,竟还震耳欲聋! 这一次,泽裕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同所有人一样捂住了耳。 “他在唱歌吗?唱的什么啊?”妄琴惊恐的躲到纥奚延身后。 “大概是《木兰辞》吧,我记得他只会这一首词,”他扯了扯嘴角,满是嫌弃的别开目光,道:“一个大将军居然喜欢《木兰辞》?又不是女扮男装。” 那段时间,对其他人而言极其煎熬,西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放声高歌,场面简直恐怖至极。直到最后一刻,他的右手指腹措不及防的被琴弦划开一道口子,所有声音才在顷刻间停止。 他精疲力尽的趴在桌上,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而右指的血,却留在了七弦之上。谁都不曾看到,就在西栎划破手指的瞬间,坐在软垫上的泽裕,全身微微一颤,痛苦之色划过眼角。 泽裕青色衣袖下的手,有条鲜红的血迹缓缓流过。他什么都没说,唇色却变得有些苍白。 “我早便告诉过将军,这把黑铁玄琴不好掌控,若不是泽裕,其他人弹奏,极易出现意想不到的事。幸好将军定力不浅,方才仅仅只是失控。若换做别人,大概已经吐血倒地了。”林津之面不改色的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悄悄递给泽裕。 他会意的接过来,趁西栎恢复气力时,迅速擦净手上的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西栎气喘吁吁的拧起眉头,指着古琴问。 “此前我也说过,听琴的人不同,所听的声音也会不同。但那是在弹琴之人,能完整弹出一首曲子的前提下,而将军你明显不会音律,根本探不出一首完全的曲子,自然会被琴所伤。不过并无大碍,普通的割伤而已。”泽裕云淡风轻的起身,慢慢走近黑铁玄琴。 在西栎的瞪视中,躬身问:“伤到将军实在抱歉,不知将军还要再来一次吗?” “不必!”西栎气呼呼的直起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把琴举起来,狠狠扔回泽裕怀中。 泽裕却轻轻松松的接过来,只手把琴系到背后,嘴角含笑的回到林津之身后。 “纥奚延,怎么觉得西栎现在,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妄琴用手肘撞了撞纥奚延。 他久久没有回话,而是思虑许久,忽然问妄琴:“西栎手划破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或者说,凭你的功力,有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为何这么问?” “因为刚才我,的的确确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琴里爆发而出” “若要确认有没有东西从琴里出来,必须让我亲手摸到那把琴,否则仅凭双眼,我是看不出什么的。”妄琴有些为难。 “你曾说只要不是人畜,在这里都是可以触碰到的。不知那把琴,你可不可以” “这个我以前也没有试过,但不妨试试,说不定可以。不过自我当时认识泽裕开始,他就没有一刻卸下过琴,连睡觉的时候,都是放在床上,与自己的距离不超过两寸。”她说着,望了望泽裕和他背后那把奇怪的古琴。 “可他不是看不见你吗?因为这是十年之后啊!” “不,一般来说是看不到。但我若在十年前的人身边启用幽冥之术,他们就会感受到我的存在。而一旦被拆穿,我们就必须退回到原来的世界。” 纥奚延没再强迫,而是沉声问:“怎么才算被拆穿?” “如果感受到了我的存在,他会在我的身上看到我的名字,只要他念名字,这个世界就会消失,我的回忆也会随之终止。更何况,”妄琴摇了摇头,不知在忧虑什么,神情很是凝重:“更何况这个人是泽裕啊,别忘了,他的黑铁玄琴与我的枉死链出自同一个地方。若我所料不错,他对术法也是略知一二。这样的话,风险就更大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不想你为此冒险。其实只要继续看下去,一切自然就会水落石出。”纥奚延随之释然,故作轻松的握住了她的手。 “不!我愿意试试。但是你听我说,我必须重新告诉你我们留在这个世界的规则。在这里,我们原则上是不能改变过去的,所以这里的人看不到我们,我们也触碰不到他们。但是除了人以外的花草树木,桌椅板凳我们却是可以碰到的。也就是说,假如我们在他们面前移动这些东西而被发现,甚至说因此改变了过去,那么我就必须承受来自这个时空的压力。枉死链的力量就会变弱。随着停留的时间越久,枉死链也会越脆弱,到了一定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退出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做的事影响到了这个世界,枉死链的力量就会变得薄弱,到了一定的时候就无法维持我们继续留下来吗?” 妄琴点点头,皱眉道:“对,也不对。因为枉死链终有消耗殆尽的时候,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时间到了,同样要回到现实。” “所以,被他们中任何一个看到了本体,喊出姓名也会回到现实?” “不错。而且,其实你可以看到这个时空里所发生的一切,就算我没有看到的你也可以看到。只要是发生过的事,都是被这个世界记录下来的。我当时说你只能看到我看到的,是骗你的。因为我不想你在这里离开我。” “为什么?” “你离开我,枉死链就无法给你提供灵力,离我越远时间越久,就越危险。所以,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纥奚延突然愣了愣,旋即抿唇一笑,点头道:“嗯,留在你身边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求降日前夜 “看将军也累了,今日不如早些歇息?至于我们那几个不懂事的小兵,将军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林津之言罢,朝着西栎鞠了一躬,神情万分诚挚。 言尽于此,西栎回想起与自己斗嘴的妄琴,嘴角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真是有趣啊!竟与纥梦蝶有几分相似,让人忍不住就想逗弄一下。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继续为难。马不用清洗了,你们带他们走吧!至于受降日” “至于受降日,不如就定在明日?反正将军已签上名字,择日不如撞日。”林津之接口道。 “明日?”似乎有所思量,西栎沉默许久,仿佛下定决心般道:“明日就明日吧!但是——你们那个小兵今晚得留下来。” “不行!” 几乎毫不犹豫,两个字从泽裕口中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他便觉得自己的反应极为不妥。忙解释道:“这小兵嘴拙,我怕惹将军不高兴。” “无妨,嘴拙的兵我这里多着去了,难道你们还怕我把他给吃了不成?放心吧,明日我会安然无恙的将他带回临越城。”西栎不悦,当然看出那不过是泽裕找来的借口。 “军师不必担心,有大将军这话,我们也无需担心其他的,静待明日大将军进城受降!”林津之朝泽裕眼神示意,他却视而不见,对突然加在自己身上的‘军师’一职,更是有些意外。 “我只是怕他会有所不便。”泽裕淡淡道。 “他不论在你们的军营,还是在我的军营,只怕都不怎么方便吧?”西栎没有拐弯抹角,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二人皆是一愣,虽未挑明,三人却都心如明镜。 “没想到将军眼力如此之好,那本军师也就无话可说了。只不过她骑来的那匹马认生,其他人近不了身。就让它留下来陪主子,明日一起回临越城吧?”泽裕毫不客气,真以军师自诩起来。说时仿佛颇为苦恼,让人不好拒绝。 “好。” 并没多想,西栎满口答应。便让林津之和泽裕出了营帐,他并未前往相送,只是在矮桌前,双手慢慢托腮,陷入沉思中。不知怎么,刚才抚琴之时,他的指尖划破的那瞬间,一股异样的感觉刺透全身。 好像有东西顺着割破的伤口,进入了他的身体里,但是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抬起那根食指,仔细端详了一下。极浅的口子,血也只洒出几滴,惺忪平常,完全没有奇怪之处。难道仅仅是他想多了? 想到此处,西栎捏了捏眉心,心情不由沉重几分。这群叛党果然非比寻常,先是林津之硕大的头盔,然后是他带来背着古琴的军师,言行举止虽同常人一样,但他们所做的事,都似乎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还有一点,他们明明都知道那小兵是女子,为何一个个都不揭穿,反而撞出毫不知情的样子? “他们刚才说的——难道——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我是女的了?”十年后的妄琴,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已经远去的泽裕,又看了看坐在帐里的西栎,问道。 “应该说,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他们都知道你是女的这个事实了。”纥奚延毫不吃惊,突然松开妄琴的手,一步一步走到西栎身边。 俯身与西栎一起凝视着他受伤的指尖,不知心里暗忖什么,脸上神色深不可测。 “我真是佩服这三个男人,我伪装得这么好,都能看出我是女的?”妄琴不甘心的嘟囔着。 惹得纥奚延忍不住抬眸,目光随意扫过她胸前,而后又低下头,道:“伪装得这么好?其实你戴上头盔就是个男人,不需要伪装。” “什么意思?你!” “你的机会不是来了吗,西栎主动让你留下,今晚是你下手的最好时机。所以,成功的杀了他吗?”他显然与西栎一样,光从指腹间的伤口,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索性放弃。 “没没有一开始的确想杀来着没想到”她欲言又止,后面的话还未说完,脸就先染上两块红霞。似乎回忆起什么,令人羞于开口的东西,眼神闪躲,不敢看纥奚延和十年前的西栎。 即便如此,纥奚延还是猜到了,那些她故意省去的内容。 “哦,我知道了,你大概是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袭他,结果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是吗?”他起身,忽地递给妄琴袖子里的方帕,风轻云淡道:“拿去外面洗洗眼睛吧。” “啊?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会做什么。”纥奚延耸耸肩,不由分说的拉着妄琴走出营帐。 便远远望见,林津之和泽裕站在马厩前,似乎在跟十年前的妄琴嘱托什么。那时的她双手叉腰,即使脸隐在头盔之下,也仍能看到撅起的嘴,生气的听着泽裕说话。 “为什么我要留下来?!” 起先她极其抗拒,袖子高高挽起,手中的刷子垂在身侧,随着刷子上的珠水滴不断落入土里。妄琴的怒气一点点从脸庞消失,最后竟变成欣然接受。 “好,那我就听首领大人的话留下来吧!” 转变之大,让林津之和泽裕措手不及,旋即幡然醒悟,似乎对她所思所想了如指掌。林津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带着另外两个士兵走出了马厩:“那你好自为之,你们二人随我回去。” 言罢,三人出了马厩,去营外找自己的马了。唯有泽裕还在原地,眉峰因担忧而紧紧蹙起,半晌,他拉住妄琴,道:“你听我说。” “是?” “毕竟此处是西栎的营帐,做事要万分小心,有些事时机未到,不可我的意思是就是先要自保,你懂吗?” 见他支支吾吾说得不清不楚,妄琴凑近几分,疑惑的问:“你——首领的——大师兄?我该如何?” “军师。” “哦,属下实在没怎么听懂军师的话?” 泽裕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扶了扶背后的古琴,然后语重心长的拍拍妄琴的肩:“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对了,今晚没事不要四处走动。记住,最好时刻都待在红日身边。” “为何?”妄琴不解。 “你也看到了,红日今日的情绪极不稳定,若你不在身边,说不定又会惹出什么麻烦。我们都不在,谁来保你?” 见他说的很有道理,妄琴点点头,应允道:“是,属下遵命。属下一定会盯紧红日的!” “好,那我就先走了,”话落,泽裕往前走出两步,忽而又想起什么,头也不回的道:“明天见。” 那三个字在妄琴听来,普普通通,根本听不出其他含义。却让作为旁观者的纥奚延,突然有些走神,他神色怪异的回头,望了一眼十年后的妄琴。 她却盯着红日,得意洋洋的向纥奚延炫耀道:“你知道红日马吧?大西十大名马之一!性子极烈,很难驯服!但是当年被我驯得服服帖帖的!” “嗯,”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心里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半晌才问:“你和泽裕他后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跟我说什么?他能跟我说什么?林津之的大师兄,现在是他的军师,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妄琴明显不懂。 “他遇见你的时候,可有婚娶?” “没有,他和林津之师兄弟都是孤身一人。” “可有婚约?” “没有。” “青梅竹马呢?” “好像也没听他说起过。” “那你可曾看过他对谁比较上心?” “林津之?” “”纥奚延不再开口,用手捂住左眼,仿佛很是头疼,却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真的对林津之很关心,两个人天天吵来吵去!” “停,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莫明的愤怒 返程路上,已暮色四合,天边霞彩万丈。 只见往临越城的方向,有四人在策马奔驰。不知怎么,其中一人渐渐放慢速度,身影微微一晃,竟有些坐立不稳。察觉到他的异样,前面带着硕大头盔的人,也悄悄慢下来。 “怎么了?还好吧?”林津之担忧的问。 马上的泽裕,脸庞异常苍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侧脸滚落。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与来时轻身如燕的那个他截然不同。 “当然不可能好!这个西栎真是麻烦!”泽裕皱起眉头,忽然从袖子里拿出林津之先前给他的帕子,捂在嘴边猛地咳嗽起来。眼见一抹鲜红渐渐沁透手帕,他抬头,嘴角残留的血迹还未擦净。 “谁知道他会要求自己弹琴的,哎。你这次消耗的功力应该不少吧?”林津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功力事小,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有一部分已经与我紧紧相连了。若他肯让我来抚琴,根本用不着再动用蛊术!这种蛊术,伤人七分,自伤三分。我真是搞不懂,明明不会弹琴,还硬要上琴干嘛?他是这世上,我听过弹琴弹得最难听的人!没有之一!” 泽裕压抑很久的怒气,终于在那一刻爆发,边说边还咳血。全然没想到身边的林津之,一反常态的没有附和他,反而笑吟吟的摸着脑门,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霸王硬上弓?” “啊?” 出人意料的回答,让泽裕愣了愣,极为怪异的投去一个目光。 “不过他那样子还挺可爱的,我说师兄,一般弹你琴的人,情绪失控的时候都会表露出最真实的那一面吧?没想到他是这么简单易懂的人,还唱起歌了!哈哈哈!”说时,林津之像是回忆起营帐里的一幕幕,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有病吧?可爱,哪儿可爱?” “比你可爱多了!” 泽裕听完,将帕子扔到林津之脸上,恶狠狠道:“既然那么可爱,你怎么不干脆让他从了你?” “师兄说笑了,”他嫌弃的用两根手指夹住手帕,然后往地上随手扔去,一本正经道:“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大个,很瞧不起他。不过,他的武功倒没怎么让我失望。说行也还行,说不行也不行。” “呵。” 泽裕冷笑一声,不愿再回应林津之。 而远在城郊的军营中,十年前的妄琴,正灰头土脸的准备从马厩出来。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讪笑声,只见身前三尺处,站着黑衣的西栎。 “停,站在那里,不准再往前走了!” “啊?” 妄琴有些不解,却听话的停在原地,卷起的袖子忘记放下,他的视线便情不自禁在她腕上定格,似乎很是惊讶。 “哟,你还受过不少伤啊!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摸着下巴道。 这才意识到手臂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妄琴迅速拉下袖子,遮住了伤痕累累的手。而后面不改色的道:“不知道将军留下属下,有何吩咐?” “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来,这儿还真有个吩咐!” 不知何时起了风,西栎的声音散入风中,忽高忽低,听不清晰。她只得向前一步,竖起耳朵,等着西栎的下文。 “本将军今天颇为劳累,准备在营帐中沐浴,特许你为本将军搓背!” 话音未落,妄琴手中的马刷已经朝他飞去。幸而西栎身影灵敏一闪而过。马刷掉到地上,滚动两下,沾满了黄泥。 “慢着!我不是说过不准再往前了吗!” “为何不能?” “因为你,”西栎说着,故意捏起鼻子,哼哼唧唧的道:“很臭!身上全是马粪味儿!” 她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唯一的马刷却已经扔出去了,难不成要再捡起来扔一次? “你知道吗,小伙子,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个很有胆量的兵!很合我的胃口,所以你把身上那味儿去一去,来我帐里替我搓背。”他打了个哈欠,黑袖往身后甩了甩,在妄琴怒目而视中,悠闲的走向营帐。 留下咬牙切齿的妄琴,恨不得用藏在身上的鞭子抽死西栎。 然而,咬牙切齿的还有另一个人,此刻就站在十年后的妄琴身边。眸子里火光四射,盯着西栎背影很久,才转身问她:“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知道你是女儿身,还敢提出这种要求。你怎么可能答应!” “呵呵呵呵。” 妄琴却干笑两声,没有回话。 纥奚延不敢置信一般,双目圆睁的问道:“你不会去了吧?” “哎,你也知道,我当时的任务不是杀了西栎吗?这种能近身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她尴尬的避开他犀利的目光,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 “所以呢?” “所以我的打算是,一进去就把他给干掉。” “可是他却活得很好。” “的确的确失败了。” 他挑挑眉头,往西栎营帐大步走去,神情极其不悦,声音冷如冰川。却淡淡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西栎最后死了?是真的死了吧?” “是说过。”妄琴闻言,调子无法控制的低了几分。 “那就好,不用我亲自动手。否则现在就杀了他。” 并不像说笑,纥奚延的脸庞闪过杀机。那股寒气让人不寒而栗,妄琴不懂他为何会有这种反应,追上去问:“为什么?他不是你的好兄弟吗?” “就因为是我好兄弟,所以更不原谅!居然叫你给他擦背?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事!”他嘴角抽搐,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绯红的衣角。 那哗然翻飞的袖袍,带着纥奚延特有的清香,迎面吹来,竟让妄琴觉得有丝甜甜的感觉。 “为什么叫我给他擦背就不能原谅了?”她满脸兴奋的凑到纥奚延身边。 那时妄琴扑闪扑闪的双眼中,闪烁着莫明的星光,好像对他接下来的回答万分期待。他才有些意识到,刚才好像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几滴冷汗,悄悄出现在他额头。 “因为——因为他是我妹妹的未婚夫,你不知道吗?他说这话对得起我妹妹吗?”纥奚延一本正经的说道。 “是这样吗?西栎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也就是你未来的妹夫?”她无比错愕,睁大眼睛,却已经相信了纥奚延对刚才那问题的解释。 “妹夫?恐怕他这一辈子都没机会了。”他暗自松了口气。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你不必自责,不管西栎是失踪还是死了,他都没有机会成为我的妹夫。因为我妹妹,跟他一样至今下落不明。”一提到妹妹,纥奚延的脸上顿时黯然失色。 那是妄琴从未见过的他,如此真实的痛苦与失落,占据着他俊美的眼角眉梢。 “你妹妹也算了,不过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你老是觉得西栎是失踪,而不是死了呢?我不是都告诉过你很多遍,我亲眼看到他死的吗?” 妹妹似乎是纥奚延的禁忌,不想再继续触碰。妄琴用心底另一个疑惑,企图分散他的注意。 而面对这质问,明显有过几分犹豫,纥奚延停住脚步,纹丝不动的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沉声道:“因为临越城消失之后,我还收到过西栎的信。” “什么?你你后来还收到了他的信?!” “不错,而且我能确定那就是西栎的笔迹。”纥奚延斩钉截铁的道。 “为什么?” “西栎写信有个习惯,只有我跟他知道。”他不愿多说, 但此刻的妄琴心中,却已经波涛汹涌无法平息。绝对不可能,她曾经亲眼所见,西栎的的确确死了。绝对!死了! 那后来给纥奚延写信的又会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刺杀失败 入冬的寒气夹杂着边城的花香,袅袅漂浮在简陋的营帐之中。 回忆仍停留在十年之前,一心想借此机会了结西栎的妄琴,终于掀开了帐前那道幕帘。只见帐内光线昏暗,一盏油灯隐隐约约立于案几。 随后跃入眼帘的是做工粗糙的木质屏风,朦胧可见屏风后,硕大的原木浴桶热气腾腾。似乎有人正在浴桶内,仍能听见哗哗水声。 她默默站定,视线在浴桶里朦胧的人影上定格。那是西栎吧?他自己说要在营帐里洗浴的,机会就在眼前! 不知怎么,妄琴情不自禁放缓脚步,几乎踮着脚尖往浴桶靠近。一步一步,边走边大声的问:“将军在里面吗?属下来为将军搓背了!” 然而,许久没有人回应。桶里的人好像睡着了似的。四周异常寂静,却能清晰的听见谁的呼吸,一声一声,平稳有力。难道西栎睡着了吗?亦或者仅仅是在闭目养神? 暗自猜测时,她手腕上的枉死链,突然开始散发幽光,那红光一路往下,转眼在她掌心汇聚成一把锋利的长刀,妄琴不动声色的将刀悄悄隐匿于袖中。 不论西栎是睡着还是养神,只要能近他三步之内,这把刀都能立刻要了他的命。此时杀了他,人不知鬼不觉,然后撤退得无声无息,就可以回到雁羽复命。 近了!近了!最后一步! 妄琴猛地抬起手,刀刃在半空划过一道红痕,直直朝浴桶里的人刺去。眼看就要得手,背后突然袭来一阵劲风。她及时往右躲去,刀不得不偏离原来的位置,刺入了屏风。 有人在她后面偷袭! “身手不错,但是——太慢了。” 声音中带着调侃,紧接着一柄长戟取而代之,再一次朝妄琴扫来。她用力抽出长刀,狠狠迎击长戟。两柄兵器相撞,顿时火花四射。 而让人不敢置信的是,站在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本该在浴桶里的西栎! 这么说—— “谁让你来杀我的?”西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手中力度不断加重,长戟不断往下压。 她被迫节节后退,冷声道:“你早就料到我要杀你?” “你真以为我会叫你给我搓背?” “那你摆这局棋等我入套,究竟是为了什么?!”妄琴忽然收刀,随之一个后仰,身形灵敏的从长戟下滑过,转眼便脱离了西栎的控制。 “当然是为了别的事。”他没有再逼近,而是饶有兴趣的把长戟立于原地,脸上那副看起来傻乎乎的神情不见踪迹。 原来这才是最真实得西栎,平时在他们面前装得呆头呆脑,其实不过是大智若愚。 “哦?” “本来我还在苦恼,怎么能让你答应我接下来要说的事。现在一切都好办了,你明显也有所求。不如我们来交换条件,我答应你一件你最想做的事,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他推开屏幕,露出里面的浴桶,原来桶里放着的不过是根木桩。 因为灯光昏暗,又有屏风遮挡,所以看起来像人影。 “我一般不跟人谈条件。” “那你今日就别想活着出去,就算你武功再高,我一声令下,外面成千上万的士兵就会蜂拥而至。你一个女人能打得过吗?”他不急不躁,好像很有耐心的等着妄琴做决定。 果然,她的脸色变了变。现在身份败露,他不仅知道她要杀他,还确定她是个女子。事已至此,任务已经失败了。她再很难有机会接近西栎,更别说取他首级。 “我可以选择与你同归于尽。” “我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他笑着走近妄琴,却又停在五步之外,一个安全的距离,不算太远,又让她不能轻易举刀。 “什么?” “明日我就要接受求降,进入临越城。但是这个林津之让我很不放心。所以我需要一个人,一个他们的人,帮我盯着他。” “你想找我?” “不错,在他们还未完全撤离之前,你替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向我汇报。” 看不出妄琴有何情绪波动,但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么做将会得到什么。 “那你能给我什么?” “这就要看你想要什么了?首先你要告诉我,谁让你来杀我的?” 万千思绪从妄琴脑海中划过,她沉默着,思考究竟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才是上策。按理说,暴露身份,刺杀失败,就意味着这个任务的终结。 不过,西栎竟然向她提了条件,就说明还有机会可以再试试。 “林津之。”在西栎的凝视中,妄琴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三个字,他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像应了自己的猜测,有几分窃喜。 “如我所料,他叫你来杀我,你没有成功,还被我拆穿,他知道了会怎么办?不会放过你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可以从他手里保你不死。” 话音未落,妄琴极其不屑的笑了一声,道:“大将军,我要的可不是只有保我不死。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林津之一定能杀死我?” “那你?” “我只想完成杀了你这个任务而已。你要我帮你,除非让我杀了你。”她说完拍了拍衣上的尘土,直视着西栎的注视,丝毫不像玩笑。 “你”他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半晌才继续道:“你这么想杀我?好吧,假如你听我的话,完成我所交代的事,我就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 “什么叫给我一次杀你的机会?” “也就是说,到时候我空手与你比试一场,不用兵器。你若赢了,我自然会让你杀了我。而且我保证,你杀我之后可以全身而退,不会遇到任何人的阻拦。”也不知西栎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还是过于低估妄琴。 他的话终于引起了妄琴的兴趣,别说空手,真要用出十成功力,谁胜谁负尚不一定。连后路都帮她准备好了,倒算是个不错的条件。 “有点意思。” “或者再让一步,我不仅不用兵器,还用黑布蒙住双眼。你看如何?” “好。一言为定。”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心中暗自嘲讽,西栎这不是找死吗? 就算她武功在雁羽护法中再差,也不至于连这样的人都杀不了,真是如此,成豫汤早就把她将为守门卫士了。所以这个西栎,自视甚高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倒省了不少事。 “一言为定。” 他笑了笑,脸上的沉稳之色渐渐消失,又露出从前那样的傻笑。把长戟扔到了兵器架上,就开始当着妄琴的面解起衣服的带子。 “你干嘛?!” “不是说要替我搓背吗?现在来吧,不知道水有没有冷。” 不等妄琴开口,两件上衣已经掉落在地。他那矫健的肌肉,毫无遮挡的暴露在暗黄的灯光下。就如镀上金粉的雕像,全身都金光灿灿。那完美的曲线,修长的身姿,麦色的肌肤,简直无懈可击。 “停!你再敢脱我就剁了你的手!” 千钧一发之际,妄琴厉声制止,俯身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到西栎怀中。然后红着脸往外大步走去,才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他的捧腹大笑的声音:“哈哈哈,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哦,对了,我提前告诉你,我晚上睡觉不喜欢穿衣服,通常都一丝不挂。所以你如果想来偷袭我,那就要想好后果,不成功的话,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 “滚!”她怒吼一声,愤然离开了营帐。 留下十年后的妄琴和纥奚延,在帐篷里看着西栎不知死活的傻笑。纥奚延的脸色差到了极致,手背青筋暴起,要不是妄琴紧紧拉住他的手,背后那把斩日刀就要朝西栎砍去。 “所以刚才我们说的根本是两回事?”他冷冷道。 “什么?” “我以为你是在晚上刺杀他的时候,看到他不穿衣服的样子,导致刺杀失败的。原来是他故意在你面前脱了衣服不过你为什么会脸红?” “这么说,西栎晚上真不穿衣服睡觉?”妄琴万分震惊。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这一次,纥奚延好像并不想放过妄琴,追根究底的逼问。 “因为这种情况下,谁都会脸红的吧?难道你看到一个妙龄女子,在你面前脱了上衣,你不会不好意思吗?” “”他竟然没有马上回答,一反常态的保持了沉默。 “不会真的不会不好意思吧?” “没感觉。”纥奚延淡淡道。 “那是你没有亲身体验过!”妄琴白了他一眼。 纥奚延却再次沉默,好像开始想避开这个问题。那故意掩饰的神情,让妄琴似乎明白了什么,追问道:“你不会体验过吧?” “我看今晚月色很美,帐篷里太闷了,不如我们出去透透气?”他佯作没有听见,以迅雷之势,快速走了出去。 “喂!站住!纥奚延!曾有有女人在你面前脱衣服?谁啊?” 谁啊? 谁?纥奚延当然不会告诉她,那个人的名字叫林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鸟喙中的蓝水晶 营帐外的月色,似真似假,朦朦胧胧。 纥奚延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挑开帐帘,幽幽叹了口气。心中暗忖,女人真是危险,总喜欢刨根究底。 谁知才走出两步,忽然有人迎面走来。纥奚延劈头盖脸便撞了上去,然而,那人却穿过他的身体,径直走进了营帐。若两人同处一个时代,必定会撞个满怀。 而方才,两个身体交叉的瞬间,就像有风灌入外衣,凉飕飕一片。 他一愣,转身看了看走进营帐的方文。 “回来了?怎么,有消息吗?” 帐内的西栎,这一次真正坐入浴桶之中,微微闭着双眼,听见方文进来,轻声问道。 “派出去送信的人至今未归,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西栎闻言,陷入沉默,一言不发的拨弄着,逐渐冷却的水面。许久,才沉声吩咐道:“在没有收到消息之前,派人继续寻找,就算明日我们入城了也不要停。” “是,将军。”方文恭恭敬敬的停在帐门处,因见将军在洗浴。故而不好靠近。 “对了,外面可有林津之带来的其他人?”像想起了什么,西栎继续问。 “禀将军,没有,城外至临越城都未发现伏兵。林津之他们此行,真的只带了四个人。” “哟,没想到这个林津之确实有胆量。就不怕我把他们五个都杀了?” “属下看不懂。”方文抱拳,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不懂什么?但说无妨。” “为何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亲自来敌营求降?就像就像迫不及待的想请将军入城一样。”方文迟疑着,不知这话该不该说,但最终还是说出了口,然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西栎的神色。 “说得不错,他似乎等不了了。不过我总不好忤了他的意,他既然这么想我进城,那我就进吧,迟早是早进的。有句话叫,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慵懒得靠在桶壁,很是惬意的拿起一边的长巾,朝方文眨了眨双眼。 “来,方文,来替本将军搓背!” “啊?”吓得方文后退一步,脚跟已经踩到了营帐外面。 “我说,来替本将军擦背!!”西栎提高音量,全然不顾帐外的士兵们是否听得到。 “不不不,方文手笨,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不算了,手笨轻点不就得了?快点过来,你离我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西栎甚是不满的喊道。 方文更是窘迫万分,忍不住又退了一步,摆手道:“风太大?将军说什么?听得不是很清楚!啊?是说水冷吗?小王!快过来给将军加水!” 话音未落,他快速转身,朝外面猛地奔去,逃也似的消失在西栎的营帐。而外面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开始交头接耳:“早就听说咱们将军有龙阳之癖,不会是真的吧?” “不知道啊,看样子十有八九是真的!你忘了吗,先前将军还抱着敌军那个士兵,从马上下来呢!” “啧啧啧” 那个被方文点名的‘小王’,更是面色剧变,不敢再接近营帐半分,手中烧热的水盆端进去也不是,不端进去也不是,在门口进退两难。 这一切,帐里的西栎却一无所知。 “喂!你们外面随便来个人,替本将军搓背!听到了吗!?”(西栎的声音猛地传来。) 一炷香后。 “这群兔崽子,一个个试聋了吗?怎么还不来人!人呢!人!”(不知他还在喋喋不休的咕哝什么,但距营帐方圆一里内,已不见人影。) 纥奚延鄙夷的甩了甩袖子,抬眸间,忽见不远处的马厩。 不知何时,已站了个身穿盔甲的小兵,这小兵模样极为熟悉,却是十年前的妄琴。只见她解开红日的缰绳,牵着它走向后面空无一人的草。 月色将她的身影不断拉长,一人一马,略显凄凉。 他忽然有些小小的触动,是不是这世上人人都如此孤独?如被分离的孤岛,独自漂泊于泥泞之中。比如看似开怀的西栎,比如不怎么睿智的妄琴。 但人人都有各自的活法,他又怎能妄加评论?只是西栎等的消息,恐怕是等不到了。 在纥奚延从地底的密室,赶到营帐之前,他看到十年前的自己 回忆倒退到几个时辰之前的地底。 眼看着林若和刀疤男的身影渐渐远去,突然,从密道上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有人!仔细一看,才见黑暗中,一双明如皓月的眸子,出现在密道顶端。 此人正是突然消失的纥奚延!原来他怕暴露身份,刚才轻身一跃,隐于上方的梁柱之后。 接踵而来的是入口石板再次开启的声音。 “咚。” 随后四下变得寂静无比,烛光也在刹那熄灭,漆黑笼罩着整个密室。很久,纥奚延都没有挪动步伐,似乎在等什么,在梁柱上摒住呼吸。 果然不出所料,半柱香后,石板又被人措不及防的打开了。 隐约可见,刀疤男的身影重返密室。他端着一盏小灯,沿路走来,神情谨慎而戒备。当他从纥奚延藏身的柱子下经过时,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总觉得有些奇怪,会不会有人在?还是回来看看比较好!” 言罢,伸出脑袋,往石门后探了进去。若纥奚延没有及时更换藏身之地,此刻必然已被发现!而最让人注意的是,刀疤男如今站的的位置,正对纥奚延下方!只要他现在出刀,刀00疤男必死无疑! 自成为指挥使以来,纥奚延的刀从未失手。 所以杀,还是不杀? “喂!博余,还不出来?你到底走不走啊?别浪费时间了,怎么可能有人在啊!” 千钧一发之际,林若的呼唤声忽然传来,而那时,纥奚延的指尖已经落在了刀柄上。被这么一催,博余直起身,嘴上答应着,脚步重新往外走去。 “来了!急什么!我就进来确认确认。” 凭纥奚延一人之力,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林若和博余。但是他们今日提到了他妹妹纥梦蝶,看来林若留下来还有用。更何况,对于她背叛的事,还有旧账要算一算。若此时打草惊蛇,恐怕会有所不妥。林若,居然敢玩弄他于股掌之中? 这个女人还真是厉害。能骗得走他的感情,他那本就少得可怜的感情。 想想作罢,不如先留博余一条小命。不久后,博余终于彻彻底底的离开了密室。 密道顶上有人随之悠然飘落,他的紫红外袍轻如蝉翼,落地时悄无声息。 再不迟疑,纥奚延快步走进内室。随着步伐越来越近,青铜巨兽也越来越清晰。这——明明就是一只巨鸟!一只怪异无比的巨鸟! 那无数往前包住身体的尾巴里,隐约可见一个长且尖锐的鸟喙。 他驻足原地,抬头打量巨鸟许久。一眼,一足,一手,尾巴却有数百条之多,且疯狂往前延伸,紧紧包住了它的整个身体,只露出唯一一只眼睛。与先前看过的毫无区别。 而下面的坑洞中,躺着的无数白骨越发刺目。这似乎与某种神秘的祭祀有关。 等一等! 尾巴包住的鸟喙中,好像含了什么东西!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幽幽发光。远远看去,竟然像是块蓝色水晶。 犹豫片刻,纥奚延脚尖点地,施展轻功,身如飞鹰掠向巨鸟。只见半空紫影闪过,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穿过尾巴层层包围,稳稳落于鸟喙之上。 直到这个时候,纥奚延才清楚的看到,那散发着蓝色光芒的东西,的确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晶体,非玉非珀。大概是异域传入的水晶石!世上想当罕见。 蓝水晶石被雕刻成一片花瓣的形状,做工精巧细致,甚至连花瓣上每一条细小的纹路,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更让人惊奇的是,晶石仿佛不断吸收着来自深坑中的灵气,光芒虽然极其暗淡,但没有一刻消失。 不,不是灵气,而是黑暗之气! 这究竟是什么? 几分迟疑,纥奚延试探似的俯身,单膝跪地,往鸟嘴中伸出手,想将晶石取出来。然而,眼见他的五指,离晶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一丝危险的气息,悄悄蔓延开来。 那只露出的鸟眼,突然在半空眨了眨!一颗硕大的眼珠,像坏掉的机械,在眼眶里快速转动起来,最后猛地定格在纥奚延身上。 他却对鸟眼的异动毫无知觉,还尝试着扳动鸟舌上的晶石。 “砰”,忽地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条毒蛇般蜿蜒的血丝,从鸟眼的眼白往眼珠汇聚。顷刻间,鸟的整只眼睛都被血丝淹没。只能看到唯一的眼珠开始高速旋转。 方向没有一丝偏离,对准纥奚延。 听到那声音时,纥奚延已察觉到危机,忙欲收手撤退!然而一切似乎太迟!明明是青铜雕像的鸟喙,不具任何生命力。竟瞬间苏醒,以闪电之速往纥奚延手臂狠狠咬去! 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之声,他的右臂已被巨鸟紧紧咬住。 血,迅速浸湿了,那刺绣繁复的紫色长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神鸟的觉醒 随着血,渐渐浸湿了纥奚延刺绣繁复的紫色长袖。 他感到右臂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痛觉迅速蔓延全身。越来越多的汗珠,凝聚在他额头上。而鸟喙中的手,却已经紧紧握住了晶石。 略带一丝试探,纥奚延松了松手,想看看是否会因为他放开晶石,鸟嘴就立即打开。寂静,漫长的寂静中,什么都未发生改变。事实证明,鸟嘴突然的异动,并非是因为他触动了机关。 也就是说,不论有没有拿到晶石,他都会被巨鸟攻击。 不行,再这样下去,整条手臂恐怕都会被它咬断!必须快点想办法让其松口! 想到此处,纥奚延左手毫不犹豫的往侧腰的斩日刀伸去。然而,就在他出手的那一刻,无数包裹在鸟身的长尾,突然失去控制,疯狂的朝他袭来! 但与其说是朝纥奚延而来,倒不如说,目标仅仅只有他的腰。 难道它知道他要抽刀,想用尾巴来阻止?纥奚延暗自焦急,不由加快速度,指尖在刀鞘没有停留一秒,赶在万千长尾涌来之前,用力抽出了斩日刀! 伴随斩日刀深紫色刀痕划过长空,纥奚延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斩日刀在手,以白日为源,刀刃为锋,斩尽天地万物!无人能挡,人神共灭! 然而,即使面对如此神器,巨鸟的独眼也没丝毫停滞。 让人诧异的是,那些长尾并未收敛,冲向纥奚延腰间的速度没有半分减缓。目标——不是他的刀?那会是什么?他的腰上除了刀还有什么? 难道——!! 纥奚延下意识的回手,猛地记起什么,想去拿腰间的一个东西。却已经太迟,鸟尾如无数触手,紧紧包住了他的腰,直朝腰间悬挂的一块粗糙的玉石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它会不顾一切的想要得到这块玉石? 这石头明明并不值钱,也不见得有多珍贵,大西随处可见。纥奚延之所以日日携带于身,因为是纥梦蝶送给他的礼物。说是她自己雕琢而成,所以不算精致。但很明显,巨鸟对此兴趣颇大。 不,绝不能给它!就算会因此断他一条右臂,也不能把纥梦蝶送给他的东西,让这怪鸟夺走! 他下定决心,本要看向鸟喙的斩日刀,猛地变换方向,往腰间那群撕扯玉石的触手砍去。刀刃所过之处,传来刺耳的撞击声。 只见那些青铜长尾,竟被斩日刀齐齐切断,断尾“咚”的落入地下的深坑中。果然,怪鸟的独眼没料到,斩日刀的威力如此强大,一条条长尾全部停在半空。 它们是要放弃吗? 正当纥奚延悄悄揣测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那无数断尾,从断裂处开始重新长出新的尾巴,转眼便修复完整,崭新如初。 然后再一次发起进攻,甚至比第一次更疯狂。 不管纥奚延再砍断多少,它们都会重生出新的。反反复复,生生不息。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右臂已经快要丧失知觉,如果再不终止这一切,他的情形将会极其不妙。 怎么办?快点想,纥奚延!快想一个脱险的办法! 忽然,纥奚延双眼中一道暗光稍纵即逝。他抬起头,目光在怪鸟那只独眼上微微定格。如果它的这只眼睛,是控制全身的关键所在,也就相当于人的大脑,那只要破坏掉不就好了吗? 他笑了笑。 斩日刀刀锋一转,不再与腰间的尾巴对峙,竟任由它们交缠撕扯在玉石上。而他自己,却竭尽全力往空中一跃,即使右臂还被紧紧含住,即使他这纵身一跃会让手臂脱臼,也没有片刻的迟疑。 目标很明确,能一击致命,绝不第二次出手。 只见那抹紫光,如长绫划向巨鸟的独眼。然而,即便它已意识到纥奚延的目的,立即召回长尾,想制止斩日刀的这致命的一击,却为时已晚。 “吱——哦!” 在一声哀鸣中,斩日刀狠狠插入了独眼的瞳孔,不偏不倚,正中靶心。随之眼白上纵横交错的血丝,居然像身体里爆烈的血管,不断膨胀,不断变大变大变大 “砰!” 到达极限后,最终爆炸成万千碎片,千万束刺眼的青色光芒从眼眶中射出。 纥奚延感到右臂一松,巨鸟的鸟嘴开始慢慢石化,露出一道不宽的缝隙。而身后张牙舞爪的尾巴,也都如枯萎的花瓣,耷拉着垂到了巨鸟身侧。几乎是瞬间,萦绕在青铜雕像上的淡淡光芒,也消失不见。 青铜巨鸟,从最初的觉醒,到如今的败落。不知是再次陷入沉睡,还是彻底被摧毁了。 他拖着麻木的右臂,将斩日刀重入刀鞘,左手往前,把鸟喙中浅蓝色的水晶拿了出来。随着晶石的脱离,巨鸟又发生了变化。 那历经岁月洗涤的青铜表面,竟出现了铜锈。短短几瞬,大大小小,不下百处的锈斑覆盖在雕像之上,几乎已看不清它的本来面目。而且长长的鸟喙,好像也无力再支撑起纥奚延的重量。 摇摇欲坠的感觉,从脚下传来。 他一皱眉,忍住剧痛,从鸟喙一跃而下,身影退回圆坑边。虽然疑问甚多,但他知道,必须即刻撤离。刚才地底的震动,一定已惊动博余他们。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会赶到此处。 来不及多想,他朝密室外飞奔而去。沿路低落的血迹,一直延伸到石板前。刻不容缓,他迅速启动机关,从半开的石板中钻了出去。 而此时,外面月色正好,朦朦胧胧,已至午夜。 “是纥不是阿阳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声音,纥奚延极其警觉,眨眼间,刀已出手,刀刃直指身后的草堆。 只见一个身负重伤的男人,摇摇晃晃从草堆里站起身,满脸惊恐的朝他摇摇手:“我是大将军派来的人!他命我给你送信,可我追来此处时,却见你进了地底。醒来之后,我就一直等在这里,等着把这封信交给你。” 说完他递来一封信,纥奚延远远望了望信上的落款,的确是西栎的笔迹。才迟疑的接下,却听那人又小声嘀咕:“说来也奇怪,我明明把信装在身上的,怎么醒了之后,竟然发现被人丢在了草堆里?不知道是谁丢的?” (十年后的纥奚延揉了揉额头,想起来,信是他看完之后,忘记塞回原处,不小心吊在草地里的。幸好这草堆隐蔽,又有杂草的遮挡。博余和林若走的时候没有发现。) “先别说这么多,这里马上就有人来,你先跟我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他不见得已信任这个人,却没有时间再进一步确认。 往前走出两步,忽然道:“能坚持得住吗?” “应该可以。” “好,走我后方。边走边把地上的血迹抹除干净。”纥奚延言罢,再不停留,健步如飞,完全没有被右臂的伤影响脚速。 那人闻言,才注意到,一路走过,纥奚延手臂仍在不断滴血。若不把地上的血迹掩盖,必定有人能以此追踪而来! 一炷香后,他随着纥奚延的脚步,不知拐过几条街,穿过几条小巷,才来到一个极为偏僻的梅林。林子里密密麻麻种满梅树,他却轻车熟路的绕进深处。 不顾右臂的伤势,纥奚延找了块碎石坐下,用左手慢慢展开那封信。视线淡淡掠过信上的内容,随后把信到枯枝中,云淡风轻的道:“会起火吗?” “会。” “烧了。” 两个字说完,那个人明显一怔,却见他凛冽的气势,寡言少语的冷漠,情不自禁的就听话的拿出怀中火石,摩擦生火。 “叫什么?”在他努力生火烧信时,纥奚延问。 “陈墨林。” “有什么能证明身份?” “啊?”陈墨林脸色苍白,本来也受了伤,甚至比纥奚延还重。只不过经过昏睡,体力恢复了几分,但还是极其虚弱。想了想,他突然撩起上衣,把后背对着纥奚延,道:“这个算不算?” 纥奚延的视线在他裸露的皮肤微微停滞,只见一只用烙铁烫出的飞鹰,出现在他后腰上,疤痕有些年头,不像最近才烫上去的。他当然知道,西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他信任的精兵,都会烫上鹰形烙印,一眼便可认出身份。 他移开目光,似是默许般道:“若你还能活着回去,就告诉西栎。林津之的求降可以接受,但让他切记我先前说过的话。这群叛贼,很有问题!” “以我这副样子,要活着再出去恐怕很难。不过,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意外,所以留了一手!”陈墨林得意洋洋的从袖中拿出个哨子,然后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小小的白布。 “你用这个,把刚才的话写到这块布上。” 陈墨林说完,从地上被火烧过的枯枝里挑出一根,自己尝试着用黑乎乎的枝头,在白布上画了几笔,发现行得通后,把树枝给了纥奚延。 “”虽有些迟疑,纥奚延还是一言不发的接过,深知此时已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叹了口气,枯枝在白布上行云流水,即便写得深深浅浅,大抵也还是能看得清。 “吱吱——!” 陈墨林见他已写完,拿起哨子,吹了三声。若不是只三声就停,纥奚延就要出手制止了。因为他的做法极易暴露行迹引来敌人! 片刻后,眼前白影闪过,林中突然飞来一只白鸽。这白鸽身形灵敏如风,却异常亲昵的停在了陈墨林的手背。歪着脑袋,撒娇似的蹭着他的手,“咕咕”叫唤着。 陈墨林咧嘴笑起来,温柔的摸了摸白鸽的脑袋,然后把白布绑在了它的腿上,不知低声在鸽子耳边嘀咕了什么。 白鸽振翅,再次回到空中。 “好了,它一定会把消息传达给将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荡漾的水花 夜半时分,空中几声鹰鸣。 榻上有人忽然睁开双眼,黑暗中,忻长身影慢慢坐起。抬手拿起自己黑色披衣,西栎悄无声息的出了营帐。 外面除了巡逻的士兵,各个营帐灯光全无,四下寂静无声。 他抬头,看了看高悬天边的皓月,似乎在等待什么,朝半空伸出一只手。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从指尖呼啸而过的冬风。他却久久没有收回手指,静静等待着,等待着 终于,一声很小的“咕咕”声后,身后袭来一道白影。如雪花纯白的羽毛,落在西栎的食指上。映入眼帘的是两只红色的小爪子,不松不紧的抓住他的指尖。 西栎嘴角扬起浅浅笑意,抬手抚了抚白鸽的脑袋,解下系在它腿上的白布,呢喃道:“总算回信了。” 但当他看完信上所写内容后,眉头一点点皱起。纥奚延的意思是,可以进城,但是必须按他先前所说的去做。他先前说的?说了什么? “这群叛贼过于奇怪,此次临越城一旦攻下,你要马上下令全部杀光,他们一个都不能留,要永除后患!将士也不可奸淫掳掠城中一分一毫,要善待百姓,否则恐怕会激起民变!” 纥奚延的话再次浮现在西栎脑海中,他却开始有些为难。一进城就杀光林津之所有人?那他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之人?堂堂大西大将军,竟做出此等丧失信用的事? 怎么说都不太好吧?而且林津之他们,虽然言行举止的确怪异,但还没到必须斩尽杀绝的地步啊!更何况,第一战林津之明明输给了他。即使其中有些疑点,却也表明,他的武功并非有多出类拔萃。 顶多算是个麻烦,不足为患。 西栎想到此处,心中已有了决策。明日进城,他不轻举妄动。林津之留下来观察几日,若他们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就让他们走。若他们露出一点马脚,就听纥奚延的,杀得一个都不留! 毕竟现在已有了个探子,穿插在他们内部。就是不知道这个探子,到底有几分可信?他慢慢捏了捏眉心,朝妄琴睡的帐子看了一眼,旋即转身,回到帐篷里。 然而,妄琴的营帐此刻却空无一人,马厩里拴着的红日也不见踪迹。 营帐后的戈壁滩,四处可见乱石成堆,杂草丛生。偶有几只黑色的老鼠,从纵横交错的岩石中飞快掠过。 凄凉,荒僻,了无人烟。 却可以看到一身铠甲的小兵,牵着全身枣红的骏马,缓缓驻足于一块巨石之上。那块巨石鹤立鸡群,高高耸立,仿佛指向云霄的长剑。 远远望去,像是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似乎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天际那轮圆月。她没有开口,也不知该向谁开口。身边除了红日,没有人听她诉说。可是有些话,就算对红日说了,它也不能回答。这种类似于独白的东西,毫无意义? 回忆深深浅浅,妄琴轻轻抬手,情不自禁的抚到项间的红绳。绳子隐于衣中,只隐约看见下面挂了个什么东西。 她却面露悲伤,口中呢喃着:“这个冬天可真是冷啊,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才能来?” 而思绪却不受控制的回到,莫笑把这东西送给她的那天。 记得当时他戴着笑面的脸,正对这完全,声音里却带着暖意:“对了,月前去了趟阳城,碰上庙会,见这小猴子刻得栩栩如生,就买了来,送给你吧。” 似乎察觉她情绪的低迷,莫笑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雕猴子,递给妄琴:时,习惯的揉揉她发顶,云淡风轻一句:“早去早回,下月十七再送你其他好玩儿的东西。” 那一瞬间,妄琴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这木猴轻轻触碰。她忽然红了眼眶,却要强的将猴子捏在手心,闷头“嗯”了一声。 莫笑看在眼里,不再开口。有些话,妄琴不说,他也能懂。说出来就会变了味道,不如任其在心底腐烂。 从此之后,这只木猴陪伴着妄琴出生入死,没有一刻离过身。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她不愿多想,转身摸了摸红日的头顶,神情不经意变得温柔几分,对它笑着说道:“等我彻底了结临越城的事,就带你回归雁山,回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你知道吗?大西有三奇,天下人无不津津乐道。” “这首当其冲第一奇,就是我们归雁山!我告诉你哦,归雁山上有种花四季不败,叫雁翎花。不论风雨雷雪,山背上那块雁翎花田永远都花香四溢,万花齐放。可美呢!你肯定会喜欢的!” “还有还有,我住的地方后面有一个池子,里面是山顶流下来的温泉水,特别舒服,我特许你跟我一起在池子里洗浴!”她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却没察觉,红日听她说时,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忽然眨了眨,然后屈膝在妄琴身边安顺的趴了下来。 在那无边无际的月色中,它静静望着依靠在自己身上的妄琴,乖巧得像能听懂她喋喋不休的那些话。 这一切落入十年后的纥奚延眼中,他缓缓眯起绝美的眸子。似乎能看懂妄琴的孤独,似乎又看到了无数个寂夜中的自己c随后轻轻笑了笑,故意用调侃的调子,对十年后的她说:“与其让这畜生与你共浴,不如让我来。” “啊?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妄琴看到十年前的自己这副样子,仿佛想起什么,双眼原本不经意黯淡几分,却被纥奚延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脸一红,慌慌张张的移开视线,不敢再直视他的目光。 “起码我还能帮你搓背吧?或者——鸳鸯戏水什么的?” “不要再说了!” 话音未落,妄琴已伸来一只手,紧紧捂住了纥奚延的嘴。他含笑的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话虽有些轻浮,神色中却不见任何轻佻。 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他不过想用这种方法驱散她的落寞,并非真正在言语上轻薄于她。毕竟纥奚延不是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因为他自己所承受的重负,就足够压得他寸步难行。 还有什么心情去安慰别人?又或者,别人的喜怒哀乐,跟他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不知从何时起,他渐渐开始顾及她的情绪,像个笨拙的初学者,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安抚她的不安和寂寥。 “不过,”纥奚延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随后轻轻握在掌心,淡淡道:“归雁山上真的有花常年不败吗?” “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听说是成豫汤亲自种下的。从我记事起,就没有枯萎过。” “真想去看看啊,你长大的地方,还有你说的那池温泉。”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深邃的双眸里终于有了笑意。却像在说着什么不可能实现的未来,神情中有种不易察觉的怅惘。 “那就去看吧!等事情都完结了,我亲自带你去看!” “哦?那到时候能跟你共浴吗?”他的伤感稍纵即逝,随即又换上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无法捉摸。 “你再说这个!我就不管你了!” 两人在圆月前吵吵闹闹,全然不知道,远在临越城的叛军大院里,有人坐在石凳上怔怔出神。 “师兄?” 身后传来一声质疑,泽裕猛地惊醒,手肘不小心撞到桌上的水盆。盆里本波澜不惊的水面,忽然泛起阵阵涟漪。 “你就不能不这么鬼鬼祟祟的突然出现吗?”他一蹙眉,连忙稳住盆子,生怕再有丝毫晃动。 林津之嘴角抽搐两下,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视线扫过水盆,赫然可见水面倒映出来的一副画面。竟然是妄琴戴着盔甲的侧脸,那时正有浅白月光落在她鼻尖,跳动着的白色绒毛,称出她如樱桃般的唇畔。 即便如此,那萦绕在她身边的凄凉寂寞,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 “果然不出所料,你把红日留在她身边,就是为了监视她吧?怪不得当时答应得那么爽快!” 泽裕听后,没有反驳,云淡风轻的道:“我并不是在监视她,只是担心她罢了。” “是吗?我可不信,师兄,你是我见过最有城府的人。没有目的的事,从来不会做。更何况你借用红日的双眼,启用通灵之术,很费灵力吧?在你刚受重伤的情况下,还不惜浪费灵力,我就不信没有目的!”林津之又瞟了一眼水盆。 还没来得及抬头,泽裕抬手一巴掌,重重落在林津之巨大的头盔上。震得他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好半天才稳住脑袋,很是委屈的望向泽裕。 “师兄!” “信不信由你。”他对林津之的哀嚎毫不动容,目光仍旧不离妄琴片刻。 “好吧,就当我没说。不过你还不睡?打算在这里坐一夜吗?别忘了,这可是冬夜,你吸入寒气太多,体内的寒毒会复发吧?” “无妨。” 话音未落,忽然地底传来一阵颤动。好像脚下有什么塌了! 林津之和泽裕面色剧变,林津之更是紧紧捏住他的肩,颤声问:“师兄!感觉到了吗?” “是从——林园传来的?” “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北阴祭台 林园,坐落于临越城西北角落。 不过一座荒废已久的园子,鲜有人迹。园内杂草丛生,一口年代久远的枯井,还有胡乱堆砌的草堆,以及一座破屋。 然而此刻,园中景象却比往日更为脏乱。伴随那阵地底而来的震动,四处乱石移位,草堆塌陷,唯一一条小路也被草石淹没。 距离震动刚过一刻钟,就从东南两方匆匆赶来两拨人。其中一拨是青衣的泽裕和白袍的林津之,而另一拨则是博余和林若。 四人在林园门口汇合,神色除了错愕,还有深深的忧虑。 “怎么回事?”林津之扶住硕大的头罩,气喘吁吁的问。 刚赶到的博余见他和泽裕,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而后如实禀报:“好像是北阴祭台出事了!” “你们今日不是才进了北阴台吗?”泽裕眉头一皱,脚踩着乱石,艰难的往枯井走去。幸而震动已停,地底没再发出任何响声。 不至于整个祭台都崩塌了吧? “回圣使,下午我和林姑娘的确进了祭台,奉命投入四名活人,试探青铜神兽是否有反应,当时北阴台并无异常。”博余一行人紧跟其后,快步前行。 转眼四人已至井边,林津之俯身,掀开挡住石板的草堆,迅速启动机关。口中问:“所以神兽并没半分苏醒迹象,你们是无功而返。那刚才的地震又是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按理说,应该不会是神兽” “若真是神兽觉醒,那就有点意思了。”泽裕眯起双眼,幽幽道。 走过长长的密道,再转过一道门,四人脚步踏入北阴祭台内。却被眼前一幕彻底震惊,都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再开口。 只见那耸立空中的青铜巨鸟,此刻已面目全非,无数铜锈密密麻麻的覆盖在巨鸟身上。本来雕刻栩栩如生的鸟羽,如今却被腐蚀得模糊不清,还有些身体部位塌落到下面的圆坑里。 最让人不敢置信的是,巨鸟那只露出的独眼,无数裂痕从瞳孔里往外蔓延。像爆烈的焰火,狰狞的盛放在眼眶里。 “绝羽神鸟怎么变成了这样?”林津之仰视着破败的神鸟,正欲一跃而上,近一步探看状况。 却被泽裕及时拉住,他的面色,不知何时变得深沉而凝重。良久,才若有所思的道:“不能去,你若现在去,恐怕整个雕像都会塌落。它承担不起你的重量。” “不是说祭祀没有反应吗?博余!”林津之大怒,不得已停住步伐。 “我与林姑娘走前明明不是这样!那时的神鸟确实没有任何异动!”博余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已开始因恐惧而颤抖。 “不错,我们走的时候,神鸟还跟以前一模一样。”林若的视线,紧紧落在神鸟的眼珠上,话却是对身边的林津之说的。 “那——难道不是没有反应,而是不会立即发生,需要时间吗?可是不论怎么看,我都觉得是有人破坏了神鸟,而不是觉醒啊!再说,你们仅仅只用了四个祭品,怎么可能让它觉醒?!”林津之万分焦虑,在祭台边来回踱着步子,一副情绪即将失控的样子。 “不是有人破坏了神鸟,”泽裕见他极为焦躁不安,伸手按住了林津之的肩,强迫他镇定下来,然后继续道:“是有人唤醒了它。” “你的意思是,刚才绝羽真的觉醒了?” “然后被人取走了它的心。” “心?它的心是什么东西?” 泽裕看了一眼坑中的累累白骨,神情严肃而深沉,缓缓道:“是千百年来,它从天地万物中吸取的灵气,也是能让它觉醒的唯一圣物。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一块类似玉石的晶体。很显然,有人拿走了它。” “也就是说,一旦没有了这块晶石,神鸟就是块废铜烂铁?” “嗯,但是如果能找回圣物,再放入它体内,一切就会恢复原样。所以你不必担心,北阴台没有被毁,我们的计划依旧可以进行。只不过多了个麻烦而已。”泽裕似乎对林津之心神不宁的原因了如指掌,短短几句话,便让他安静下来,怒火渐渐平息。 “究竟是谁偷走了晶石?!” “此人一定不是一般人。先不说他竟有能力唤醒神鸟这一点,”泽裕突然低头,在地上慢慢寻找着什么。半晌,双眼闪过一抹暗光,他道:“还能看到晶石在神鸟身体中的确切位置,就足以让人吃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平常人看不到吗?” “我们四人之中,恐怕只有我一人能看到吧!但你要知道,我可是从一岁开始,就被师父收入门下,接受极为严苛的训练,才有此等功力。”他忽地驻足,指着地上的什么东西,示意他们三人去看。 经这提示,三人目光纷纷汇聚到一处,当下更是无比诧异! 只见一行稀稀疏疏的血迹,从圆坑边沿蔓延到门前。毋庸置疑,绝对在博余和林若走后,偷偷潜回到北阴台,此人不但唤醒了神鸟,偷走晶石,还身负重伤。这血就是最好的证明。 “师兄!” “看来我刚才有一点说错了。”泽裕拧起剑眉,甚是担忧。 “哪一点?”林津之不解。 “这并非是什么小麻烦,此人极为棘手。没想到临越城里,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厉害的人。” “别说笑了,还没交手,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很厉害的人?在没见到西栎之前,我还以为他也是很厉害的人。事实是,他的武功跟我差不多,没传说中那么所向披靡吧?”林津之不屑一顾。 泽裕瞪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谁都不能反驳的话,“你?你要是跟这人交手,不出十招必会丧命。难道你没看出来,他仅凭一人之力,就从神鸟手中夺走了晶石?别忘了,这可是绝羽神鸟啊!即便灵力不足以让它完全觉醒,也还是神兽之一。” “” “而且,从地上的血迹可以看出来,他失血并不算多,不足致命,顶多只是皮外伤。”话到此处,四人同时陷入沉默。 良久,林津之托着下巴,好像绞尽脑汁的想了想,说道:“普天之下,能与师兄匹敌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数来数去,也只有他了吧?” “谁?”泽裕挑挑那双丹凤眼,明知故问道。 “还能有谁,莫笑!” 然而,林津之话音未落,林若忽然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目光却再次回到了神鸟的独眼上,毫无疑问,眼珠上遍布的伤痕一定是那人所为。这刀痕,她认识,不是莫笑,而是 “有这个可能,莫笑向来神出鬼没,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潜入临越城也不是做不出来。但以我对莫笑的了解,他一直无欲无求,从不干涉别人的事。这次为什么要这么做?”泽裕揉揉眉心,很是苦恼。这世上最难不过,揣测人心。 “是的,除非是接到成豫汤的指令,否则莫笑不会轻易出手。” “不论怎样,当务之急是找回晶石。若此人真是莫笑,那就只能我亲自出手了。”泽裕叹了口气,一想到那张诡异的笑面,就觉得背后吹来一阵寒气,令人毛骨悚然。 “那我先吩咐下去,暂且以莫笑为目标,在临越城内搜寻。不过师兄,自我入门以来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你动真格。你若真与莫笑动手,不要忘了叫上我,也让我好好学习学习!”林津之凑到泽裕眼前,一本正经的道。 “滚!我怕你去了,没有被他杀死,而是先被吓死了!” 泽裕不耐烦的推开林津之,视线不经意扫过林若,见她柳眉紧缩,心事重重,便忍不住多问了句:“林姑娘不舒服?” “啊?哦,没什么,就是很吃惊,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能跟圣使你相提并论。”林若回过神,笑容却有些僵硬。 “姑娘高看了我,不要说与我相提并论,比我强的人比比皆是。不过,听说姑娘喜欢的那个人,也是个很强的人吧?”泽裕突然止步,见林若神色剧变,心中暗暗奇怪。 略显尴尬,林若别开目光,沉默许久,才轻声道:“有些人很强是因为奋发图强,从弱到强慢慢累积。有些人,却是与生俱来拥有神力。而他,就是后者。” “是吗?”泽裕淡淡回应,虽未表现出讥讽之色,眼神中却写满轻慢。 “是的,你知道闻名天下的那把斩日刀吗?” “斩日刀?相传能劈开日月的神刀?”他似乎有了些兴趣。 “没有这把刀斩不断的东西,至少我还未曾见过。” “哦,你见过这把刀?” 林若垂下眼眸,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太熟悉了。” “姑娘突然提起这把刀,是有何深意吗?” “世人只知道神刀斩日,却没几个人知道它从何而来,你们一定也没人知道吧?” 被林若这么一问,另外三人皆是一愣,回想起来,好像的确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任何典籍记载过斩日刀的由来,只有些江湖传闻,但众口不一,不足为信。 “但闻其详。” “斩日刀这名字,还是他随口取的呢!” “难道这把刀是由他所铸?”林津之追问。 “不,并非由他所铸,而是从他身体分裂出的一部分。”林若云淡风轻的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雁宗来访 “他们怎么还没醒?都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 “哎,也不知道那边情形如何了。” 几座破旧的屋舍,却是荒废多年,四处杂草丛生。在这荒无人烟的归雁山上,有种难以形容的诡异之感。 而其中一间房内,赫然可见一男一女趴在桌案,昏迷不醒。迷蒙月色下,他们双手紧握,一道若隐若现的红色荧光缠绕在腕间,似脐带紧紧相连 往后的榻上,也坐着一男一女。 只不过女子白布蒙眼,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偌大的房中,只听得到男子不时的担忧声,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你的眼睛没什么事了吧?方才我在外面找到点草药,给你简单的处理过。你放心,等我们大人醒了,我就带你去把喉咙治好。肯定能说话的!” 话到此处,杨毅又叹了口气,自从他背着箐渝追到这间破屋后,纥奚延就和妄琴久睡不醒,不论他怎么喊都没有用。眼看都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一丝要醒的迹象。 他只得和菁渝坐在这里等待,如今他们毫无防备,若出现什么野兽袭击,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现在只有以他一人之力,好好保护大人的安危。 “啪。” 突然,从屋外传来一阵轻响,像是树枝被压断的声音。有人来了!? 杨毅万分警觉,五指覆上背后短刀,身形已掠至屋外。 “是谁?”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淡笑。空旷荒芜的大院里,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来人静静坐在轮椅上,如鹰般锋利的双眼,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往杨毅看去。 那张阴柔俊美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杀气,墨绿色长衣更出几分温文儒雅。 原来是一个瘫子。 杨毅暗自松了口气,右手悄无声息的从刀柄滑到身侧。连独立行走都不行,此人不足为惧。 “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来吧?” “那你为什么要来?” “如果有人突然闯入了你家前院,你会不会来看看?”那人拂去飘落在膝盖上的枯叶,缓缓摇动着轮椅的转轴,往杨毅一点点靠近。 然而,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屋里的菁渝忽地起身,大惊失色的往后退去,险些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恐惧瞬间占据了她的脸庞,明明有非说不可的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传达给门口的杨毅。 这个人!这个人是! “我家前院?什么意思?你是说这里是你家?你——”杨毅话未说完,见他仰视而来,黑如碳墨的眸子射来两道冷光。那凛冽之势,竟比纥奚延更甚三分。 “嘘。” 他示意杨毅闭嘴,随后目光在桌上昏睡的二人身上略一停顿。脸上笑容褪尽,却对惊慌失措的菁渝视而不见。 半晌,才沉声问:“他们入境多久了?” “入境?大概三四个时辰了吧。你要干嘛?”杨毅见他对纥奚延很有兴趣,不经皱起眉头,毅然往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看似普通的举动,却让轮椅上的人极为意外。多年来,在他面前能做出此种举动的人,都必须拥有非凡的勇气。他倚在椅背上,眯着双眼,重新打量了一番杨毅。 “你叫什么名字?” “跟你有什么关系?”杨毅不答反问。 “有趣,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敢拦我路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瞎子,要么就是故意送死。” “啊!” 言罢,只见墨衣人不动声色的伸出食指,甚至连手都未抬高一寸。杨毅便惨叫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倒向墨衣人。眨眼之间,已经跪倒在他的轮椅下。一张脸涨得通红,双手在脖子前不知扯着什么。 随后一行血,从杨毅项间慢慢滑落。 细看之下,隐约可见一条透明长线,从墨衣人的食指直向杨毅的脖子。仅仅刚才的那一瞬,线就牢牢将杨毅套住,还割破了他的皮肤,伤口深入血肉。 杨毅却咬紧牙关,坚决不说一句求饶的话。 那死撑的模样,倒是让墨衣人有些意外。还来不及开口,躲在后面的菁渝,终于不顾一切的奔了过来。摸索着扑倒在他面前,途中差点撞到桌前的妄琴。 幸而她的手与纥奚延紧紧相握,才没有从桌上摔落c 墨衣人的神情,却在那一刻微微变色。好像有几分焦虑,又不想表露太多,索性也没人看到c 菁渝的手紧紧抱住他的双腿,像在苦苦哀求,但听不到任何声音。 “嗯嗯啊啊。” “滚!”他终于不耐烦,从袖中拿出一把骨扇,眼看就要往菁渝而去。 桌上忽然传来一声闷哼,仍在昏迷中的妄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剧烈晃动,柳眉渐渐锁紧,不知在回忆中遇到了什么,面庞血色尽失。眼看就要摔倒桌下。 墨衣人神色剧变,无心再顾及杨毅和菁渝。手指一松,双掌迅速拍在轮椅两边上。只见整个椅子腾空而起,轮轴越过门槛,径直进了房内。 然后朝妄琴狂奔而去,在最后一刻,稳稳接住了她的身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杨毅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艰难的回过头,望着眼前这一幕,嘴里挤出几个字。 “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放心,看来我必须亲自走一趟了。”墨衣人仿佛没有听见,视线落在妄琴紧闭的双眼上,连动作都变得温柔许多。 “去一趟?” “今天放过你们,别老是问我叫什么。想说自然就说了,”他伸出那只苍白而修长的手,缓缓覆在纥奚延和妄琴相握的手上。 萦绕在他们指间的红光,一瞬间暴涨,像一条长绫绕上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他的身影渐渐变淡,变淡 竟在杨毅他们面前凭空消失了,而且最令人不敢置信的是,妄琴和纥奚延回到十年前仅仅只有意志,而这个人,却连肉体和轮椅都一起进入了回忆之中! “你到底是谁?!!!” 伴随着杨毅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吼,墨衣人彻底隐去踪迹,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菁渝,模样狼狈不堪。 “对不起,我这就扶你起来。”杨毅于心不忍,立即俯身,不顾自己的伤势,小心翼翼的扶起了菁渝。 指尖刚一碰到她的肩臂,就被猛地擒住手腕。万分诧异之下,她已经伸手在他手心写下了一个名字。那一横横,一竖竖,像把尖刀刻在杨毅心里。 “成,豫,汤。” 这个人,居然是雁宗成豫汤?他竟然跟成豫汤动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邪神临世 “不,并非由他所铸,而是从他身体分裂出的一部分。” “哦?我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泽裕忽然驻足,饶有兴致的托着下巴。 “斩日刀其实也可以说,是为了保护他妹妹而存在的。若你真想知道,这件事就要从纥梦蝶出生说起。”林若似乎不太愿意提起往事,五指悄悄捏紧腰间的长发。 “你是说纥梦蝶吗?如果是关于她的事,那不管多少我们都愿意听。”林津之凑近几分,硕大的头盔撞到了泽裕的琴。 一声刺耳的琴声,瞬间回荡在空旷的北阴祭台之上。 林若见他们二人都露出一副渴望的神情,再也推脱不了,只得清清嗓子,道:“关于纥梦蝶的出生” 关于纥梦蝶的出生。 那一年八月初八,晴空万里,碧云飘荡。 大西最南边的仇维山上,一座黑木修葺的圆顶小屋,孤零零落在云雾之中。微风拂过,屋前大片罂粟花簌簌颤动,暗紫花瓣无比华美,剧毒芳香。 花前插着一根竹竿,高悬的兽骨左右摇晃。 小屋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木窗全关。屋内黑暗笼罩,只有一盏孤灯摇曳。灯下是岩石打造的石桌,粗糙简陋。 桌旁坐着年近百岁的老者,沟壑纵横的面庞皮肤干瘪。老者黑褂松松垮垮,消瘦的身子笼在衣下。 此刻他正闭着眼,纹路交错的掌心有两半象牙,晶莹剔透。 “砰”,象牙落在石桌凹凸处,老者缓缓睁开双眼。 忽然抓起象牙,露出的寥寥几颗牙齿,随声音不断颤抖,只听惊呼道:“凶兆!凶兆!” 话音未落,石桌另一侧,竟有人在黑暗中拍案而起。 那是年仅二十五六的男子,衣着讲究精致,项间戴着龙纹银圈,左肩上隐约可见暗黑纹身,花纹繁复古老。 他猛地揪住老者衣领,厉声问:“何为凶兆?” “凶兆就是不详!族长,不详就要降临我们仇维一族!大难难逃啊!”老者蠕动着唇角,浑浊的双眼满是恐惧。 “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不详?你看到了什么?” 而这男人,就是纥奚延的父亲,纥久仁,二十六岁的他还不是大西的将军。却是带领仇维族,隐居深山的一族之长。 话音未落,一道响雷震响天际,闪电划亮石屋。不知何处刮来的飓风,吹得墙上倒挂的动物骨骼“咯咯”撞响。 他皱眉往前,将紧闭的窗扉猛地拉开。 窗外突然大雨倾盆,狂风大作!明明前一刻还骄阳悬空,短短一瞬,天地变色! 寂静,仅仅片刻的寂静后。 仇维山所有古树瞬间迸裂!从树根开始,鲜血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飞鱼鸟兽四处逃窜,巨雷相伴倒下。 老者闻声双腿一软,趴倒在石桌上,两行清泪慢慢溢出,喃喃道:“天命难违啊!族长,卦象所明,将有邪神降临仇维!若是不除,我们仇维族将受诅咒!甚至在今日灭绝于此啊!” “邪神?什么邪神?” 话音未落,“哇哇”一声啼哭,响彻整个仇维大山。 与此同时,仇维山顶,本该晶莹剔透的圣池之水,忽而开始翻涌不息,暴雨掀起万丈狂波,圣水倒流而下。腐烂之气,弥漫在整个圣湖之上。 片刻后,一团黑雾从湖底冲破水面,跃上云霄。 黑雾中,一个九头蛇身的异兽腾空而出。巨大的黑色身形笼罩了整片仇维山,巨兽黑密覆身的鳞甲,不断喷出毒液,所过之处,尽是恶臭沼泽。 而散发出的剧毒之气,令过往的飞禽走兽纷纷毙命。 它九颗面目狰狞的脑袋上,有一双如似黑洞的眼睛。那干黑褶皱的皮肤,獠牙流下深绿色的口水,简直可怕至极!更让人惊奇的是,在凶神相柳盘旋的蛇身中,竟有一个小小的女婴。 孩子仍在啼哭,相柳却越飞越高。仇维山所有族人,望着那象征毁灭与灾难的凶兽,隐隐感到绝望已悄然降临。 然而,还没有过厮杀与挣扎。 相柳突然一声痛苦的嘶吼,女婴竟被一团莫名其妙的萤火紧紧包围。熊熊火焰带着婴孩缓缓升到空中。那火灼伤了凶兽坚硬的皮甲,烧焦了它的血肉。 宛如守护之神的相柳,带这女婴浴水而出,却被她的异火烧为灰烬。“吼吼吼”巨兽发出最后撕叫,身上流出的每一滴血,都落入仇维山的土地。 血过之处,五谷不生,万物枯死。 而那烈火,能烧死上古凶神,却不能伤害到女婴半分,她还在不断哭喊。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仇维人纷纷捂住耳朵,却抵不住震耳欲聋的哭声,割破他们的耳膜,有血从耳畔滑落。 忽的!火苗暗了暗,而那短暂的沉寂,却是为了更壮丽的爆发。 “砰!”的一声,火焰在半空绽放,似妖艳的红莲之花。 天地猛烈颤动,炸开的火星夹杂着暴雨,席卷了整座仇维山。人们不顾一切的逃亡,只为躲避那无法熄灭的火雨。 异火染红了半边天幕,那小小的婴孩,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缓缓降落在圣池湖畔。刹那间,圣池干涸,万物凋零。 不知过了多久,邪火终于渐渐熄灭。东边却忽然飘来黑云,阴云遮天蔽日,世界瞬间堕入暗夜! 无日,无光,无月。 像突然打开了一扇地狱之门,世界陷入了永远的黑暗之中。 而山麓上老者屋里,纥久仁目睹了发生的一切。 他望着天边无尽的黑暗,耳边传来老者低声劝告:“杀了那孩子!杀了她仇维族才能延续下去!” 那一句句,不断回荡在纥久仁耳畔。 他不再开口,转身拿起地上的蓑衣,头也不回的走进狂风暴雨里。 身后传来老者嘶哑的声音:“族长,那孩子已经打开了门!难道你没看到吗?她从门里带来了灾难!再不杀她,仇维族就会消失!” “若我杀不了她呢?”纥久仁闻言,冷笑两声,继续抬步:“别危言耸听,我才不信!” 但纥久仁永远想不到,后来发生的事,竟会超出他的预料,给仇维族带来灭顶之灾。他不听规劝,赶到圣湖之畔,用自己的外衣将女婴包起来,带回了山寨。 然而,脚步刚至寨前,就有人不顾一切的狂奔而来。 “族长!夫人她!夫人她生了!” 纥久仁喜上眉梢,抱着女婴,健步如飞的往自己的竹屋赶去。谁知还没走近,便见屋前围着很多族人,大家窃窃私语,不知低声说着什么。 更令人觉得怪异的是,屋里并没有传出婴孩的啼哭声。 不是说——生了吗?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眉头逐渐隆起。随着脚步的不断靠近,竹屋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 只见四岁的纥奚延,踮着脚尖,双手趴在门上,往里努力眺望。然而,年纪太小的他,因为过于矮小,什么都看不到。 “延儿。”纥久仁喊了一声。 “爹!他们说我有妹妹了!是真的吗?”纥奚延忙站直身子,小小的脸上写满喜悦。 纥久仁没有回话,伸出的那只左手,最终停在了竹门前。不敢推开,居然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为什么?因为他已经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门,却在他迟疑时,被人从里面拉开。产婆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出现在纥久仁漆黑的瞳孔里。随着视线的下移,他看到她手上,也有个被棉被包裹着的孩子。 只是那孩子双目紧闭,好像睡着了一样,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连,呼吸都感觉不到的孩子? “族长族长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产婆捂住嘴,眼泪如溪流从脸庞滚落。 纥奚延睁着一双大眼睛,用小手指戳了戳小女孩的脸,指尖碰到她皱皱的皮肤时,突然呆住。半晌后,惊恐的转过头,望着纥久仁道:“爹!她!她!她的身体好凉啊!” “夫人的情况怎么样?”纥久仁没有理会纥奚延,轻声问道。 “夫人刚才精疲力尽,昏睡过去了,应该过会儿就醒了。” “好,去找人做副棺材,把这孩子埋了,”纥久仁忍住心中悲痛,没再多看产婆手中的孩子一眼。而是单膝微屈,摸了摸纥奚延的头,把女婴轻轻放进他怀中,笑着说:“延儿,从今以后她就是你妹妹。她叫纥梦蝶,以后你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纥奚延带着好奇,小心翼翼的抱着女婴。她那粉嘟嘟的小嘴,长长的睫毛,像黑宝石一样明亮的双眼,在纥奚延眼里,简直就像上天的神来之笔。他从没见过见如此漂亮的东西。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妹妹,在纥奚延的生命里变得高于一切。 甚至比他自己还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斩日刀的诞生 然而,从纥梦蝶浴火而生后,仇维山的日月,从此开始失常,再也没有白天。永无止境的黑夜,笼罩在那片天幕之上。 整整一年,身为族长的纥久仁,召集各方长老,苦苦寻找如何能重见阳光,如何把太阳再次带回仇维的方法,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眼见能吃的食物越来越少,族人食不果腹,纥久仁越来越焦虑。 没想到这一切,却终止在第二年寒冬的某一天。 记得那日又是细雨纷飞,纥久仁的夫人尚雪春,一如往常的坐在房中。自从一年前生完那一胎之后,她就开始闭门不出。记忆也不知为何一直模模糊糊,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生下了一个女儿,叫纥梦蝶。 但是为什么对这个女儿,她没有丝毫怜爱的感觉,也没有抱过她一次。纥梦蝶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哎,瞧瞧,又在房里吧,都这么久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低语,然后有什么放在了尚雪春的门前。 “可不是,每天都不出门,非得让我们把饭菜送到门口。” “你小声一点,被她听到了怎么办?” “不会的,现在这个时辰,她应该在睡觉呢!听不见。”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出生就死了,捡回来个天煞孤星养着,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谁说不是呢,听说咱们仇维族落到现在这步田地,都是拜那个女孩所赐!” “还有人说,就是这个女孩克死了她的女儿,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随着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房里的人猛地拉开门,脚尖不小心踢倒送来的饭菜上,滚烫的汤汁洒出几滴,浸湿了她的裙裾,她却恍然不知。 “不是我的女儿?纥梦蝶不是我的女儿?纥梦蝶不是我的女儿?纥梦蝶不是我的女儿!!!” 就这样神情恍惚的在原地站了很久,尚雪春突然俯身,端起地上的托盘,一言不发的进了房内。 门,在她苍白的指尖下,缓缓闭合。 几个时辰之后,已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纥奚延背着一岁的纥梦蝶,蹦蹦跳跳的从那条寸草不生的小路上回来了。那时他手中拿着刚编好的草蚱蜢,回头逗弄着才长出几颗乳牙的妹妹。 “咯咯咯”,蚱蜢须游动在纥梦蝶白嫩的脸颊,惹得她咯咯笑起来。 “延儿!” 突然,一声不轻不缓的呼唤,从不远处的竹屋幽幽传来。尚雪春不知何时已换上一袭白衣,站在高高的竹楼上,朝纥奚延招着手。 他有些错愕,过去的一年里,母亲未曾踏出过房门一步,不论谁劝都没有用。为什么今天一反常态的出来了?而且还穿着这种素净的白衣,连一朵纹花都没有,如同丧服一样。 “娘?怎么了?” “来,到娘这儿来。”尚雪春温柔的扬起嘴角。 然而在她那浑浊的双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她静静的在原地,用青筋暴起的手,向纥奚延一下一下摇晃着。 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感受过母亲的关怀。纥奚延喜出望外,忙背着妹妹奔上了竹楼。当他气喘吁吁的停在尚雪春面前时,她从袖中拿出一颗红色的丸子。 “延儿背着妹妹,累了吧?把妹妹给我吧。” 话音未落,尚雪春的手就要往纥梦蝶伸去。 却被纥奚延情不自禁的躲了过去,他惊恐的后退几步,盯着那棵血红的丸子,疑惑不解的问:“这这是什么呀?” “这个啊?这是娘给妹妹准备的好吃的,过来,让娘喂她吃下去。”尚雪春眉头一皱,见他戒备的模样,渐渐开始显露出几分不耐。 “可是这么大的丸子,会把小蝶噎着的,不然给我吃吧?” “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尚雪春面色剧变,狠狠打了纥奚延一巴掌。 只见他白皙的脸庞,顿时出现了五道掌印。面对这措不及防的呵斥,纥奚延更加不安起来,捂着自己的脸,又往后退了几步,离尚雪春的距离越发远了些。 “娘,延儿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你要生气?” “你!”她欲言又止,看着纥奚延小心翼翼的模样,竟红了眼眶。许久,才带着安抚的笑道:“不是的哦,延儿没做错什么,娘也没有生气。娘只是想抱抱妹妹而已,乖,把她给我。” 然后朝纥奚延伸出两只手,那个他渴望已久的怀抱,却让纥奚延不敢再去触碰。为什么他感觉不到她的温暖,只有难以言喻的阴翳和寒冷? 久久的沉默过后,他不仅没有把纥梦蝶交给尚雪春,反而再一次后退了一步,眼看步子已到楼梯边缘。 尚雪春最后一丝耐心也被彻底磨灭。突然失去了理智,朝纥奚延冲过去,指尖毫不犹豫抓向背后纥梦蝶。 他惊恐万分,匆匆躲开,却还是晚了一步。尚雪春的指甲,已深深划过纥梦蝶的额头,几道醒目的血痕,立即浮现在她白嫩的皮肤上。伴随“哇”的一声,纥梦蝶稚嫩的哭声响彻天地。 “我都说了,叫你把她给我!” 哭声似乎刺激到了尚雪春,她疯狂的扑向纥奚延,手中的红色药丸不断逼近。 逼得纥奚延不得不背着妹妹四处逃窜,恐惧占据了他小小的脸庞。他不知道母亲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非要抢走妹妹?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为什么要给她吃那颗红色东西? “娘?娘你怎么了?”他带着哭腔的问。 谁知,鞋子却不小心绊到了竹排里。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上,背上的纥梦蝶被突如其来的摔倒所惊动,哭声变得更大起来。 他还来不及爬起来,就感觉背后吹过一阵冷风。 回头时,才看见尚雪春已近在身前。她没再想继续把红色药丸,送进纥梦蝶的嘴里。反而扬手将丸子扔到空中,从怀中猛地抽出一把刀。 “果然还是这种方法比较好。” 那柄血封喉的短刀,正对着纥奚延背上的纥梦蝶。在昏暗的烛光中,刀身反射而来一道刺眼的白光。纥奚延大惊失色,用尽全力往前爬去,想逃出尚雪春的束缚,却被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擒住了一只脚。 “不要乱动,延儿,娘不想伤害你。娘只是把这个灾星,这个杀了你亲生妹妹的凶手——” “你在说什么啊!娘,她才是我妹妹,她就是我妹妹!不要!不要!” “让娘来为你妹妹报仇!” 尚雪春话音落下之刻,手中的短刀也相伴而下。 眼看就要朝纥梦蝶的心脏一刀刺去,千钧一发之际,纥奚延突然转身,把纥梦蝶的往自己怀中推去。刀锋,猛地刺进了他的左臂。 鲜血飞溅而出。 时间却在瞬间定格。 他左臂里的血,就停留在半空之中,连每一滴凝固的血珠都清晰可见。 两个人望着这一幕,不敢置信的呆在原地。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血会以如此怪异的方式冻结在空中? 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那凝固的血,忽地疯狂卷起尚雪春手中的刀,往天空一冲而去。转瞬之间,那把刀竟被血珠腐蚀成粉末,从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血珠没有停止变幻,开始在空中翻滚奔腾。好像有只隐形的大手,在用这些血塑造着什么。 慢慢的,慢慢的,隐约可见一把长刀的形状,出现在无月无星的天空下。刀最终成型的那一刻,万丈红光爆发而出!四周所有花草树木,都被刀光释放的气流烧成灰烬。 顷刻间,许久不见阳光的仇维山,恍如升起了一轮红日。 只是那轮红日,只有亮光,没有温度。 就在那耀眼的光芒中,一柄长刀横空临世。只见刀柄绯红通透,晶莹的刀身里,涌动着一股无法忽视的气流。就像无穷无尽的力量,被囚禁在这把刀中,等待着谁来解开禁锢。 “拿起它!” “拿起它!” 耳边不知何时响起一声声低语,催促着纥奚延朝长刀靠近。他的双腿,不受控制的走向那把刀,竟连纥梦蝶都忘在原地。 最后他慢慢抬起一只手。像被这只手召唤,长刀一点点移动,最终轻轻滑入了他的掌心。本来不可一世的神刀,在纥奚延手中却如乖顺的孩子,刀中的气流也没再焦躁不安的滚动,倒是渐渐恢复平静。 而这把刀,就是后来闻名天下的神刀斩日。 就在斩日刀落入纥奚延手中的霎那,身后的纥梦蝶再一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这一次,她的声音像把尖刀,刺入他们的耳膜。 随后一阵巨大的飙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吹得纥奚延几乎睁不开双眼。他惊慌失措的回头,看见尚雪春已经丧心病狂,双手狠狠掐住了纥梦蝶的脖子!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呼吸越来越紧促,哭声也越来越薄弱。 “娘!不要!快放手,不要伤害小蝶!” 纥奚延猛地奔了过去,想阻止尚雪春。脚下的大地,却猛地剧烈晃了晃! 紧接着,无数裂痕从地底往上蔓延。仇维山每一寸土地,开始不可遏制的崩裂!乱石遍布的地面,像被人切割成无数块,土砾霎时纷纷坠落。 “延儿!” 与此同时,不远处突然传来纥久仁焦急的呼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崩落与重生 “延儿!” 不远处突然传来纥久仁焦急的呼喊。 然而,与他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竹屋突然的塌陷。那不断翻滚的地面,像热浪推动着纥奚延和尚雪春往下坠落,无休无止的坠落下去 尚雪春的手,情不自禁的从纥梦蝶的项间松开。随着她的身体在空中腾空,纥奚延奋力一跃,将妹妹紧紧抱进怀中。再一低头,就看到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洞,如同一张巨大的嘴,正等待着把他们吞噬殆尽。 是不是逃不掉了,难道今天就是一切的终结吗? 可是尚雪春没有做过一天称职的母亲啊!甚至连这孩子都没有抱过一次。就在刚才,还丧失理智的想杀了她!其实纥梦蝶没什么错吧,即使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又怎么样? 那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弥补她犯下的错的方法,就是 尚雪春倏然把头转向一边,觉得有两股热浪直冲进眼眶里,视线在一刹那间模糊一片。却温柔的朝纥奚延伸出手,然而他却情不自禁的往后缩了缩,满眼恐惧。这细小的动作,让尚雪春从错愕里惊醒过来,开始控制不住的心痛。 就像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脉流通,就觉得剌痛。 “延儿,不管娘曾经做过什么,娘都是爱你的,记住,陪着你爹好好活下去。” 话音未落,尚雪春猛地抬起两只手,将纥奚延的身子,往没有坍塌的长梯上推去。 崩裂却如一股呼啸奔腾的洪流,将一切宁静沉寂的土地,凶猛地席卷而过。沙石c泥泞,湿漉漉的草木,在狂风暴雨的拍击下,发出刺耳的轰鸣。 无数巨石在气流的浮力下飘动起来,一个接一个,一个重叠着另一个,凝成了一块整体,飞快地向前推进。整座仇维山似乎都在崩塌,往无边地狱里陷落 那一刻,纥奚延看到母亲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们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 尚雪春的嘴唇颤抖着,微笑着,死神热烈的亲吻,不容许她再纥奚延的脸。她的黑发散披在颈肩,漫在胸前,象揪乱的麻丝缠绕在她手指间。 “永别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一阵一阵的涌出眼眶。那瞬间,她仿佛看到一个小男孩,在欢叫着,蹦跳着,翻滚着,从白色浪花的湖边奔来。在那里,她永远都不会感到孤单。 “娘!” “雪春!” 伴随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尚雪春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裂缝之中。 与此同时,纥奚延小小的身体,被一双黝黑的手稳稳接住。纥九仁满脸悲痛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绝望划过他刚毅的眼角眉梢。 他那两道很浓的眉毛,在脸庞投下两层阴影。深陷的眼窝看起来憔悴不堪,漆黑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更是一种没有光泽的青灰色。 “哇哇哇哇!”纥梦蝶却像受到惊吓。 割破耳膜的哭声,再一次在仇维山上无限放大! 地底的晃动也随之再一次暴涨! 裂痕迅速蔓延到纥九仁站着的长梯上,他还来不及躲避,就感到身体往下急速滑去!怎么办?难道要让雪春白白死了?不行!绝对不行! 可事实往往令人绝望,在纥九仁抱着纥奚延坠落时,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来阻止他掉入黑洞。眼看裂缝越来越近,纥九仁也越来越紧张。 紧要关头,纥奚延悄悄抬起头,看到父亲额上胀满许多青筋。而他拳心的老茧,如铜钱一样厚实,坚强而有力的保护着他和纥梦蝶。 为什么每个人都有必须要保护的人?娘是这样,爹也是这样! 那他又要保护谁呢?纥奚延困惑的往妹妹的脸看去,又看了看父亲大汗淋漓的下颚,刹那间恍然大悟。 是了!他要保护的是自己的亲人! “斩一一日一一!”纥奚延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嘶吼。 闻名天下的‘斩日刀’,就在此刻诞生。而不知散落在何处的斩日神刀,突然从地底的黑暗中,闪电般朝纥奚延飞来。随后一道鲜红的光圈,慢慢笼罩在纥九仁的头顶,那光圈包裹着他们的身体直速上升。 沿途岩石枯木不断袭来,却没有一个能伤害到他们。光圈就像一个红色的保护罩,抵挡了一切危险。 远远看去,宛如一条巨龙冲破阻碍,跃地面高达十余丈。 在这惊人的一幕中,地下的人们发出惊恐的喊叫声。却一个一个,从纥九仁的眼中失去踪迹。他很想跳下去挽救自己的族人!挽救他的仇维!然而斩日刀完全不受他控制,还在带着他们往上往上 最后一刻,纥九仁的视线逐渐模糊,但他仍能清楚的看到,整座仇维山被这崩塌移位了平地。 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仇维族的存在。 “咳咳。” 林若清了清嗓子,随后转身,望着已目瞪口呆的林津之和泽裕。继续说道:“等他们再醒来时,已经在边城的郊外了。救他们的是当时的一位老将军,这位老将军正好在边城作战,因为很赏识纥九仁的能力,所以一直带在身边。再后来,便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了纥九仁。纥九仁回到朝廷,被举荐给皇帝,从此仕途一帆风顺。” 言罢,无人再开口说话。 似乎谁都不能相信,刚才林若讲的是真的?他们从没听过世上还有仇维一族。 “好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们就先回去吧。多谢姑娘!”泽裕紧紧蹙起眉头,心中不知思虑什么,神色并不轻松。 “严重了。” 林若和博余朝他二人行了一礼,随后快步离开了北阴祭台。转眼之间,偌大的祭台里,只剩下心事重重的泽裕,和戴着硕大头盔的林津之。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泽裕才低声说:“你有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什么问题?” “纥奚延的血居然能幻化成斩日神刀?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他的血有如此神力?” 林津之摸着头盔,若有所思的道:“会不会是借助了他妹妹的力量?” “不可能,林若说得很清楚,血是纥奚延的血,而且刀出来的时候,纥梦蝶没有丝毫释放力量。” “看来我们还忽视了个很重要的人啊!我马上写信给韦先生,看他是不是知道关于纥奚延身世的事!” “而且我有一点更加确定,那就是纥梦蝶确实是打开门的钥匙!但是她打开的是崩落之门,也就是地狱之门。别忘了,这世上除了地狱之门,还有另一扇门。若我猜的不错,能打开这扇门的人,应该就是妄琴。只是她的能力还没有觉醒。”泽裕抬眸,幽幽看了一眼生锈的神鸟铜像。 为什么会是妄琴呢?为什么这么危险的事,必须由她来完成呢? “可是这毕竟是你的猜测,我们必须要确认清楚才行啊!” “嗯,你说的不错。所以明日西栎带着她入城后,我决定,让妄琴来这北阴祭台。用她的能力来探知,究竟是谁盗走了晶石。若她能看出此人是谁,那她毫无疑问就是被神鸟认同的人。” “这神鸟属于四荒神兽,能被它认同的只有两个人。”林津之接口道。 “一个是崩落之神,一个是重塑之神。”泽裕神色更为阴沉几分,喃喃吐出两个名字。 “如果纥梦蝶是崩落之神,那剩下的,就只有重塑之神了。” 两人同时止声,任由昏暗的灯光,把他们的身影不断拉长拉长。 其实他们心知肚明,若纥梦蝶掌管崩落,那明日妄琴是否能找出晶石的下落,就是她身份的关键所在。因为重塑之神,能在万物崩落之后令其重生,但也必须付出代价。 不知这样默默无言多久之后,林津之和泽裕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步伐沉重的离开了祭台。 那唯一一盏明灯,也黯然失去光泽。 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薄弱的轻响。 只见那圆坑的森森白骨里,猛地伸出一只手。这只手修长而苍白,冰冷而充满杀气。随着五指在空中慢慢舒展,一张阴森的笑面,缓缓从尸骨中露了出来。如同从白骨中爬出的尸体一样,他拍了拍黑衣上的尘土。 抬脚时,将身边的骷髅踩得粉碎。 “呵,重塑之神?”冷笑一声,他突然跃上半空。将手中的骨架,狠狠朝神鸟的鸟喙中插去。 然后他望着林津之他们离去的方向,笑面的嘴角诡异的上扬,无法隐藏的杀机,从他声音中倾泻而出。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此次任务,铲除一切对妄琴不利之人。” 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祭台上空,他松开手,俯身在被腐蚀的鸟眼上坐下来。本来即将塌毁的巨鸟,竟在他身下纹丝未动。身法之轻盈,让人不敢置信! 显然潜伏已久,他们之间的对话,都落入这张笑面耳中。甚至连泽裕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所以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莫笑。 而此人,正是莫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初进临越城 翌日清晨,百年古城临钺,忽然响起雷鸣般的鼓声。 一声一声,落在冬日的晨风里,惊醒了尚在沉睡中的人们。随后一列列军队,整齐统一的排列在城门两侧,似乎在恭候尊贵的客人到来。 老旧的城门,被头戴巨盔的林津之用力推开。 这一次,他没有骑着骏马,而是徒步前行。走在那黄沙漫天的草地上,迎接他的是对面西栎的千军万马。 而那万人之前的平反大将军西栎,高骑黑马,一身黑色铠甲光芒万丈,配合他背上的方天画戟,锋芒毕露。 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士兵中,妄琴牵着红日,一时不知该坐上去,还是不该坐上去。因为军中没有功勋的小兵,是不得配马的,有了军衔的将士才能骑马跟着西栎。 但她却有偏偏有一匹马,还是匹闻名天下的神驹。 不骑马,又牵着马,让她站在军士中格外醒目,有些格格不入。 “你,过来。”西栎忽然出声,伸手一指,直向人群中的妄琴。 “我?”妄琴指着自己的脸,见西栎点点头,困惑的走上前问:“将军有何吩咐?” “上马,到这里来。”他用方天画戟在右侧的黄土里,轻轻点了点,示意妄琴到身边来。 为什么众目睽睽,西栎竟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她明显几分迟疑,悄悄咽了口口水。此时公然反抗,似乎也不太好,那不是拂了大将军的面子吗? “是。” 轻声答应,妄琴硬着头皮跃上马背。然后勒紧马缰,慢慢走到西栎指定的位置。 “嗯,很好。”西栎满意的点点头,视线扫过妄琴头盔下铁青的嘴唇。 她好像并不开心。因为看出她的无所适从,才会故意替她解围,为什么她反而更不高兴了? 女人真令人费解啊! 在万人瞩目之下,林津之一行人的脚步,终于停在了西栎的黑马前。他接过泽裕递来的求降书,在西栎面前单膝下跪。高举过头顶,口中振振有词:“请平反大将军接受求降。” 那一刻,泽裕的眼神有意无意扫过妄琴的脸。心中却万分惊讶,她竟能站在离西栎最近的地方。看来西栎挺看重她的。短短一日,就能引起大将军的注意,果然不是普通人。 只是不知为什么,见到这一幕的泽裕,心里像浇了一瓢油,怒火忽地燃烧起来。 西栎俯身,用没握长戟的手,缓缓接过林津之的求降书。而后将长戟猛地往土中插去,对后面千万士兵朗声道:“进——城!” 话音未落,所有军士齐声喊道:“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那声音响彻天地,震惊山河。 大西军队以磅礴的气势,走入了临越城门,沿路望去,路边挤满了临越城的百姓。大家聚集在大街小巷,对着进城的西军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大多都在赞叹西栎的神威,以及对眼前盛事的惊叹。 从未被如此多人注目,妄琴竟开始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手心悄无声息的渗出冷汗。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西栎一边朝人群挥手,一边得意洋洋的问妄琴。 “呵呵。” 她的嘴,常常往上扬起。在灯影里,像是两叶淡红的花瓣,微微合在一起。而此刻,妄琴无可奈何的笑中,带些莫名的吃惊。毕竟有生之年,能感受这种盛况,实属难事。 但她这不经意的一笑,却落入人群中某人的眼中。 这人就是十年前的纥奚延,他混在普通百姓中,猛地一愣,尽力压低戴着的黑色斗篷,目光却穿过黑纱,落在妄琴露出的嘴角。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西栎身边?还好像是个女人? 那种笑意,也是纥奚延平时没有看到过的。不是娇笑,不是苦笑,也不是轻佻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温暖的微笑。 心头仿佛粘住了些什么。这感觉当然不是烦闷,也不是喜悦。只是那么轻轻地,麻麻地,刺激着纥奚延的神经,让他对那个笑容过目不忘。 “怎么?不习惯?” 突然,妄琴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然后突如其来的巨大铁琴,遮住了半边天幕。泽裕那张清秀儒雅的脸,悠然出现她眼前。 “回军师,并没有什么不习惯。” “嗯,是不是觉得很无趣?”他目不斜视的问。 “并没有觉得很无趣。” “不老实,”泽裕看在眼里,脸上扬起一抹浅笑,别有用意的道:“如果我说待会儿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 “好玩的地方?”她听后,目光转了一个角度。笑容从无奈,变成惊喜,如一轮初升的明月,突然笼罩了一层光华。 “当然,然后顺便帮我一个忙。去吗?”泽裕神神秘秘的模样,勾起了妄琴的好奇。 “去吧。” “嗯,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泽裕意味深长的摸了摸她的头盔,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今天就能带她去北阴祭台。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跟在后面的,十年后的纥奚延,忍不住往人群中望去。似乎看的人不是十年前的自己,他的视线越过重重人头,落在人群最后的一个红衣男子身上。 这红衣人竟没有伪装,身影有几分虚幻,又真真实实的站在那里。 只是脸上蒙着的面具,让十年后的纥奚延毛骨悚然。那是一张纯银的笑面,只需一眼,就能让人汗毛竖起。太可怕的表情,就像深夜潜伏在窗外的刽子手,静静等待时机,然后一刀至你于死地。 难道是他眼花了?这世界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 因为站在十年前的纥奚延后面,他完全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目光还停留在西栎一行人的身上。 “你在看什么?”十年后的妄琴突然凑近,见身边的纥奚延紧皱眉头,大惑不解的问。 但随着他的视线,慢慢往前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指着黑色斗篷的人说:“那不是你吗!你十年前真的在!” “嗯。目前来看来,我的确在,只不过这部分记忆已经没有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来过。” “怎么看起来十年前你没有戴眼睛上的面具?这面具到底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 沉默,盘桓很久的沉默后。 纥奚延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从临越城消失后,就开始戴面具了。” “哦,是这样啊!”她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纥奚延不喜欢别人过多干涉自己的事,所以她不越雷区,毕竟在他心里,她仅仅只是个能帮助自己的工具。 “我说过吧,我是为了找一个人而来。” 但他莫名其妙的开口,有些反常的继续说道。 “是说过?我一直都想问这个人是谁?”一抹欣喜,从妄琴眼中划过,如同天边霞彩夺目耀眼。他终于肯慢慢对她袒露心声了? “我妹妹,纥梦蝶。” “她也来了临越城?” 沉默。 一切终究止步于此,纥奚延没再开口,也没告诉妄琴,他刚才看到的那张笑面。 而十年前的他,措不及防一个转身,低垂着眼睑,悄无声息的从人群里穿梭而过。却不小心在街角撞到了一个人,那人红色衣角绣着一条长长的鱼纹,纹路熟悉又陌生。 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纥奚延愣住,抬眸间对上一双奇异的紫眸。不由惊得倒退一步,指尖已戒备的落于斩日刀鞘。 让他惊异的并非那双异于常人的紫眸,还有此人脸上诡异的笑面面具。 笑面人在与纥奚延对视时,眸中明显也掠过一丝诧异。他仔细打量了纥奚延一番,不知神情如何,只有似笑非笑的面具。 “刀,就算了,”他轻轻抬手,压下纥奚延放在刀鞘的五指。然后别有深意的道:“但是你,别再轻举妄动。” “何意?” “晶石暂且保护好。我替你引开他们。明日子时,御林第二棵柳树下。” 不等纥奚延再问,像在眨眼之间,笑面人的身影缥缈如风,刹那消失在最初的位置。再回头,才见他的脚步已远在十尺之外。 片刻后,又飘至更远的地方。 这一幕落入十年后的纥奚延眼中,他从刚才就没再与妄琴继续关注西栎。而是悄悄看着十年前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才惊奇的发现,原来他与这个笑面人早就碰过面! “妄琴,我记得你说过,你们雁羽之中,是不是有一个人戴着奇怪的面具?” “雁羽戴面具的人很多,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纥奚延展开手心,用另一只手,在上面画了一个笑脸,问:“这一个。” “你!为什么要问他?”妄琴大惊失色,怔怔地盯住他的脸,半天没有移开眼珠。 “有吗?是谁?” “莫笑。” “哦,原来是叫莫笑。真奇怪啊,明明戴着一张笑着的面具。”他云淡风轻的转身,神情却在离开妄琴目光的那一刻,瞬间变得阴郁。 没听过,不知道身份,不知道目的,什么都不知道。是个巨大的威胁。 “因为他不会笑,从出生就不会笑,所以成豫汤给了他一张笑面。” “可是这张面具,比他不笑更让人不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时空重合 大西军队浩浩荡荡的进驻临越城后。 受降的林津之叛党,被驱往位于城郊的偏僻地段。大将军西栎颁布旨意,投降叛军中,若有悔改者,可以士兵的身份重新加入西军,若不想充军,就回归平民的身份撤离临越城,并再也不得聚集闹事。 但奇怪的是,叛军中竟无一人加入西军, 林津之倒是真如投降书中所说,上缴了军械库中所有军备和战甲,只留下少许防身的武器。连粮库的钥匙都交给了西军的军需官,后几日所需粮食,统一接受他们的调度。 随后,西栎在城中大摆宴席,全军将士举城欢庆。 作为大将军的他,被众人簇拥在人群之中,敬酒者来者不拒,酒过三巡,已醉得意识不清。 然而,就在大家都沉浸在受降的喜悦中时,有几个人却悄悄离席,脚步轻盈的避开众人,潜入了荒废已久的林园。 那是午后时分,天空一如既往的阴翳沉闷,没有高悬的太阳,只有迎面扑来的冷风。 戴着头盔的妄琴,在风中瑟瑟发抖,觉得凉意伤人。眼看走在前面的林津之和泽裕,轻车熟路的拨开枯井边的草堆。枯草下的木板瞬间显露, 泽裕的指尖,却已快速在石板上的花纹间跳动。 片刻后,暗门“咚”的一声,往两边迅速抽离。一道幽黑漫长的密道跃入眼帘,他们毫不迟疑,快步走了进去。 紧接着,黑暗中亮起一盏昏暗的油灯。 举灯前行的林津之,走在最前,灯光把他的影子映射到粗糙的石墙上。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有种无法言喻的诡异之感。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妄琴心中的困惑如雪球越滚越大。他们究竟要带她去?为什么这里的感觉如此怪异?从她踏入密道的那一刻,就有滚烫的热浪,从脚底往上冲来。 但这炙热感,好像只有她一人能感觉得到。 直到拐过一道石门,视线终于豁然开朗。 “这是什么?”妄琴不敢置信,露出的表情,如同之前他们来时一样。那震惊,让她头盔下的双眼瞪得极大。 “这是一尊青铜雕像,可是已经被腐蚀了,”泽裕见她满脸困惑,一边解释,一边走到圆坑边缘,头也不回的道:“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意思?” 妄琴察觉到危险,立即戒备的后退几步,与他们二人拉开距离。他们果然是有目的的。故意把她带到这里,想利用她干什么? “你不用害怕,我们只想请你帮我们去拿一样东西。”林津之放缓声音,稳住她紧张的情绪,然后抬手,往青铜雕像的鸟喙上指去。 但是他和泽裕都发现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短短一夜之间,鸟喙上竟然多了一根白色的棍子?有人在他们走后,在鸟喙上插入了一根白棍? 他们对视一眼,没有马上表露惊异,却开始满腹心事。 “什么东西?那个白色的?”妄琴竭力眺望着,却看不出铜像上,除了那根本白色棍子,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不是”林津之话未说完,便被泽裕出声打断, 他咪起双眼,盯着鸟喙上的棍子看了良久,旋即朝妄琴点头,说道:“嗯,就是那根白色的棍子,我们需要你去帮我们拿过来。” “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去?”她警觉的问。 “因为我和他全身的重量,这个铜像根本无法承受。”他不动声色的指了指自己的铁琴,和林津之的巨型头盔。 妄琴扯了扯嘴角,很是不悦的道:“难道你们就不能把这些东西卸下来再去吗?” “不行。他的头盔,从入门的第一日就没有摘下来过。我的琴,二十年来也从没离开我三步。”泽裕一本正经的说着,那些听起来像是歪理的话。 这理所当然的表情,让妄琴心里像点了把大火,腾起万丈火焰。但她又无法拒绝,不管怎么说,叛军组织尚未完全分崩瓦解,她还在扮演他们的士兵。 “没有这两个东西你们会死吗?” 她口上虽在抱怨,脚步却无可奈何的往青铜雕像移了过去。 “没有了这两个东西,我们当然就会死。”泽裕面不改色的蠕动着嘴角。双手却渐渐在袖中握紧,神情也开始流露出几分紧张。 妄琴没再开口,而是深深吸了口气,朝着神像施展轻功。脚尖刚刚停在巨鸟的鸟喙之上,青铜雕像便猛地颤了颤,几块已被腐蚀的铜铁,往下面的尸骨堆中落去。 吓得她险些滑入深坑,铜像在脚下左右晃动,像要坍塌。 怪不得泽裕会说出那种话,这尊铜像,的确无法承担起他们的重量。即便没有头盔与古琴,也极难支撑起一个人的身体。 那莫名的热浪,再次朝妄琴侵袭而来。这一次,比从前更加炽烈! 但她没有再停留,而是伸出那只戴着枉死链的手,紧紧握住了白棍。那一瞬间,妄琴才看清,这根所谓的白棍,根本不是什么棍子!而是一根死人的腿骨! 寂静,开始蔓延在整个祭台上空。 下面的林津之和泽裕,屏息凝视,心脏在胸腔咚咚跳动。 可是空旷的祭台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连从缝隙里吹来的风,都一如既往的平静。难道猜错了?妄琴不是所谓的重塑之神? 失望之色,悄然划过他们的双眼。 她却在鸟喙上,将白骨一点点,一点点的抽出。眼看腿骨渐渐离开了铜像,泽裕默默转身,似乎已经放弃希望,不愿再浪费时间。 然而,就在白骨的最后一寸抽离而出时,一道耀眼的红光冲破黑暗! 像爆裂的烟火,从妄琴手腕绽放而出!那红光的源头,正是她手上的枉死链,另一头却与神鸟的独眼紧紧相连! 刹那间,妄琴双目圆睁,瞳孔中的光泽渐渐涣散。 她眼前的世界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迷雾。在那片朦胧的迷雾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脸模糊不清,但是身体浮在半空之中。 他手上好像还拿着一把刀,一把不可一世的长刀! 接踵而来的是,无数像手一样的黑影,疯狂往他身上掠去!但他的一只手好像被什么咬住,只能用一只握刀的手极力阻挡。 妄琴想往前几步,看清这个人的脸,脚步却在原地挪不开一寸。之前那股热浪,猛地变成了大火,从脚往上灼烧着她的身体!怎么回事? 不行,好热,她仿佛嗅到皮肤烧焦的味道,喉咙里也喊不出一个字! 越是想看清那个拿刀人的脸,大火蔓延的速度就越快。 与此同时,站在远处观望的,十年后的纥奚延,突然听到身边一声尖叫。右臂上骤然多出一只手。他即刻转身,竟见十年后的妄琴,神色与十年前的她一模一样。 两人都痛苦的按住那只戴着枉死链的手。 而两个不同时空的枉死链,居然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共鸣。只见一道深红色的光芒,从她手中飞向了十年前的妄琴。 两道光芒汇聚碰撞,空中顿时火花四射。 一口血,猛地从两个妄琴的嘴里喷涌而出。她们的身体,显然已经承受不住重负,要被枉死链与神鸟的力量所吞噬。 泽裕眉头一蹙,反手卸下古琴,五指正欲抚上琴弦。 一道血红色身影,却先他一步,忽然划破半空。紧接而来,是从那人手中扔出的一把长笛。笛子通体纯白,却在出手的那一刻化作七种光彩。 长笛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那根白骨,骨头瞬间碎成粉末,而与铜像之间唯一的纽带,也因此而被割断。十年前的妄琴一个酿跄,手在空中无力的滑落。 在不断喷涌的鲜血中,慢慢闭上了双眼。 而那道红影以迅雷之势伸出双手,将她轻轻抱入怀中。在那万丈光芒下,红影脸上的笑面,被镀上一层让人恐惧的寒光。 这漂浮于空中的红影,正是泽裕和林津之最不想看到的人,莫笑。 随之十年后的妄琴,也在狂涌不止的吐血中,直直往后倒去。她们手中的枉死链光芒不减,虽没有与神鸟再相连到一起,链子里滚动的气流却久久不息。 那气流像巨火,仍在炙烤着妄琴的五脏六腑。 枉死链——失控了! 妄琴摔落在地的那一刻,纥奚延情不自禁抬起手。那手却被另一只凉如冰川的手,狠狠推开!是谁?这个时空里除了她和妄琴还有谁? 无比震惊的回头时,竟然望到一张盛怒难却的容颜,而拥有这张容颜的人,正坐在一架纯黑的轮椅之上! 是成豫汤! “你居然带她来这里!想害死她吗!”成豫汤将昏迷不醒的妄琴,紧紧抱在怀中,而后迅速查看了她的双瞳。 根本无心顾忌纥奚延的惊讶。 微微松了口气,成豫汤迅速拿出怀中的骨扇,用扇柄上突出的尖刃,往掌心重重划去。 血,顺着他的伤口缓缓滴落,落入妄琴手上的枉死链中。那爆盛的红光,居然开始慢慢黯淡下去 “还愣着干嘛!再不走他们就要发现我们了!” 成豫汤冷喝一声,头也不回的抱着妄琴,往密道外迅速撤离。来不及细想的纥奚延,带着满腹疑问,也紧跟上他的脚步。 什么叫会发现他们?不是说他们看不见吗? “你是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哼,枉死链已经失控了,也就是说两个时空交汇到了一起。我们三个,如今已经跟他们一样,身处十年之前的时空里。所以他们当然可以看得到我们。”成豫汤向来不屑解释,如今却耐着性子向纥奚延简单说明了一番。 “你是说,我们真正落入了回忆之中?”纥奚延脚步越来越沉重。 “现在已经不是妄琴的回忆,而是真真正正的十年之前了,”成豫汤忽然回头,意味深长的露出一抹微笑,一字一句道:“也就是说,这个时空,现在有两个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两个纥奚延?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空,有两个你。” “什么意思?”纥奚延紧紧尾随着成豫汤,没想到即使坐着轮椅,他也能轻易操作椅子上下移动,身影来去自如。 所以有没有少一条腿,对于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意思就是,现在这个时空里,你也会死也会生病,也需要吃饭睡觉。而且,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最好听清楚,”成豫汤从石板里纵身一跃,轮椅随着他的身子,一起腾空而起。 稳稳落于林园暗黄的土地上。 “在这个时空,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能出现第二个,否则就会引起时空混乱。所以要么你把十年前的自己杀了,要么永远别让他发现你的存在,一旦他看到了你,你纥奚延整个人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什么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纥奚延静静凝视着成豫汤的背影,问道。 “就是说,关于你的记忆都将不复存在,你认识的所有人都会忘了你,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成豫汤面无表情的答道。 “那她呢?这个时空里,也有两个她吧?” “她的意识,通过枉死链已经跟十年前的自己重合了。也就是说十年前的妄琴现在占据着她的意识。只要那个妄琴还醒着,她就会永远昏迷。而十年前的我,并没有出现在临越城,所以问题不大。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自己吧?”成豫汤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往林园外走去。 “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能回到十年之后?怎么能唤醒妄琴?这件事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纥奚延突然出手,腰侧的斩日刀鞘,已经紧紧卡在了成豫汤的轮椅中。 本来滑行如风的成豫汤,不得已停在了原地。他从未被人如此无礼的阻拦过,神情中闪过一丝杀气,骨扇毫无防备的往纥奚延的刀鞘辉去。 下一刻,两人皆是面色剧变。 让纥奚延不敢置信的是,他那无坚不摧的斩日刀鞘,竟被成豫汤的扇子割出六条细小的裂纹。 普天之下,能破他刀鞘之人,成豫汤是第一个。 而让成豫汤震惊的却是,他那用麟龙双眼制成的灭世之扇,竟没把纥奚延的刀鞘连同刀身一起砍断? 简直是前所未有! 从前不论何种兵刃,只要他轻轻一击,必成两半。这个纥奚延果然不简单!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成豫汤收起灭世之扇,慢慢打量起纥奚延俊美的眼角眉梢。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级,眉眼不够成熟,青涩尚未褪尽。 却已有了超出同龄人的睿智与城府。 “你如果想妄琴尽快醒过来,最好告诉我。”纥奚延悄悄伸出两指,轻抚在破裂的刀鞘。 “哼,谁知道你还会存于这个世界多久,与其关心别人,不如管好自己的事。”成豫汤的言辞中充满着不屑。 “若我所料不错,你就是成豫汤。解开了妄琴的铁链的那个雁羽雁宗?” “不错,敢当着我的面,喊出我的姓名,勇气可嘉。”成豫汤猛地抬起两指,无数透明的细线,极速往纥奚延飞去。 却不想他的刀鞘快如闪电,瞬间挡在了胸前。随后如长浆在空中飞速旋转,那些长线被刀鞘绞入旋涡中,根根断裂。 “你不必再试探我,也许我的武功及不上你。但是成豫汤,要比头脑,你不一定胜过我c事关妄琴,我不想在她的生死上,与你” 话音未落,成豫汤忽然仰天大笑,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说道:“妄琴?你要救她也要看你有没有资格!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来救!至于你这种无关紧要的人,最好给我滚。” “你!” “我不管你是不是比我更胜权谋。但别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这个世界上能陪我玩的人,还没有出生!”成豫汤说时,虽是面不改色,眼神里却透出一股狂傲。他似乎不愿再与纥奚延纠缠,也没打算再次出手。 方才两招,已经能看出纥奚延的实力。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与纥奚延争个输赢。到了他这个境界,只需估量出对方的价值,就能知道自己要用几成功力才能将其制服。 “不要太骄傲,自负的人死得都比别人快。”没想到纥奚延明知他的身份,还如此肆无忌惮。 真有趣。 “你我不必在此说废话,纥奚延,我只告诉你一句,要救妄琴,就必须修复枉死链。而能修复枉死链的力量,只有这座城里,四方灵兽体内的晶石才可以,所以你只要把晶石拿到我面前。其他的都不用再说。”成豫汤言罢,不再停留,滑动着轮椅,带妄琴消失在林园乱石成堆的小路上。 留下神色沉重的纥奚延,站在月色朦胧的林园之中。 外面仍是大西军队,把酒言欢的吵闹声。而林园下的密室里,还有混乱不堪的残局。 四方灵兽的晶石?就是十年前的他夺走的那种水晶石? 他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慢慢蹙起眉头。若按成豫汤所说,他只有两条路。 第一,杀了十年前的自己,夺走晶石。 第二,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悄悄从十年前的自己手中抢走晶石,并且今后也不能让他发现自己。 直到集齐另外三块晶石,修复枉死链,才能救醒妄琴,不然他们永远别想重回十年之后。 但第二种方法,根本不可能成立。他怎么可能一直藏于暗处,躲着十年前的他?而第一种又过于冒险。稍有不慎,就会被那个纥奚延反杀,所以究竟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林园下的密室里。 随着光芒渐渐褪去,祭台上的莫笑,抱着十年前昏迷不醒的妄琴。缓缓落于泽裕和林津之身前,他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小心翼翼的将妄琴放在临近的石板上。 “果然是你,”泽裕一步当先,挡在了林津之前面。见莫笑俯身时的侧脸,只露出一半的笑脸,比下面的白骨还要可怕。他笑着道:“好久不见。” 其实泽裕深知,若莫笑出手,林津之一定无力反抗,所以才会把师弟护于身后。 但他忘了,如果莫笑的目标是林津之,不管有没有他,林津之都会死。 “我早就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对你动手。”他没有起身,用那只如同死人般苍白的手,一点点抚平妄琴衣上的褶皱。 “在此之前,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否则我们交手就没有意义。”泽裕已经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杀气。悄无声息,却又真真切切。 而伴随着他们每一次的呼吸,都被莫笑散发的凛冽之势,冻结成冰。 “说。” “绝羽神鸟身上的晶石,是不是你拿走的?这根白骨,是不是你插上去的?” 面对泽裕的质疑,莫笑久久未曾出声。那短短几瞬之间,他想了很多问题,最终像下定决心,慢慢回头,用那诡异无比的笑面,凝望着泽裕说道:“不错。” “这晶石不是你的东西,可否还给我?” “赢了我,就还给你。”他缓缓起身,弹了弹袖口的灰砾,云淡风轻道。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泽裕回应时,右手已经覆在黑天玄琴上。 “赢不了我,就杀了你。”莫笑静静立于原地,嘴唇在面具下蠕动。 八个字,如同铁链,从空中猛然袭来,紧紧扼住泽裕的咽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祭台激战 “赢不了我,就杀了你。” “这么多年了,你脑子里别只想着杀杀杀。”话音未落,泽裕拉开绑在胸前的长带,随着带子飞扬空中,那把古琴再无束缚,落于他的左手之上。 仅凭一手之力,他就把百斤中的铁琴轻轻托住。 右手已以闪电之速,飞快的扫过琴弦。 只见无数蓝色光束,在空中化为利剑,往莫笑直直射去。那万道蓝光封死了所有缝隙,没有一处可逃。 眼看利剑已至身前,莫笑忽然出手,掌心一把银白色长笛,飞快在空中划过几道光影,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芒瞬间从笛身里暴涨。 万丈光芒之中,笛尖不知何时画出一张巨网,朝琴气化成的利剑迎面扑去。刹那之间,见血封喉的尖刃被包裹在七色巨网里,远远看去,如同一个丰满的彩色圆球。 片刻的沉寂后,巨网突然如烟火炸裂。 无数蓝色利剑被迫调转方向,竟朝着泽裕和林津之飞去。不待泽裕出手抵挡,莫笑身影比利剑更快几分,红衣掠到泽裕眼前。 擦肩而过时,他手心银白的玉笛,猛然变色。 从笛孔里蔓延出的黑气,如同蜿蜒的毒蛇,慢慢往上,占据了整只长笛。几乎眨眼之间,笛子就由银白转为素黑。 然而,在彻底变黑的那一刻,长笛再次幻化,一把鹿角长钩取而代之,长钩的钩身有叉,形如鹿角。钩尾迅速钩住泽裕的七根琴弦。 莫笑仿佛想用这鹿角钩,拉断他的七弦。 意外的却是,看似细如发丝的琴弦,却坚如钢铁,钩尾未能拉断一根。但泽裕的整个身体,被鹿角钩拉着,随铁琴不断往后退去。 前方紧追而来的是千万利刃,身后是莫笑变幻莫测的长笛。 泽裕眉心渐渐蹙起。 情形对他相当不妙,必须马上脱离莫笑的质控。 想到此时,他的右手再次落在琴上,那五根手指,不知弹起什么乐谱,速度快得如似幻影。琴弦在他指间不断发出低鸣,弦身越颤越快,越颤越快 “呲呲呲呲。” 鹿角钩发出一阵宛如狼嚎般的吼叫声,琴弦与钩尾摩擦出的火花一路飞逝。 再这样下去,莫笑的钩和他的琴,都会不堪重负。除非莫笑收手,否则两败俱伤。 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几乎毫不迟疑,鹿角沟从黑铁玄琴撤离而出。泽裕的脚步才稳稳立于原地,但他没有再继续后退,虽然不远处的利剑已在一尺之外。 反而深吸一口气,琴弦上的五根手指,猛地收回三根,只用剩下的两根游离于宫c商c角三弦上。 弹出的琴音,也因此渐渐慢了下去,慢了下去 整个世界都好像随之慢了下去,呼吸,脚步,连闪烁的烛光都慢了下去 莫笑缓缓皱眉,转身时,见泽裕身前的剑气,一点点凝固在空中,就如地上爬行的蜗牛,慢得令人窒息。他悄无声息的抬了抬手,却感到已变回原样的黑色长笛,重如千斤。 抬不起来,又或者只能慢慢的抬起来。 慢到他根本不能在此时,从后面对泽裕发起进攻。但泽裕还是忽略了一点,莫笑的长笛,是能变换百种形态的。 如果短兵器无法快速接近泽裕,那么,只要变为长兵器,无需他往前一步,就能一击达到目的。 果不其然,变黑的长笛再次出手,转眼之间,一把长枪已出现在莫笑掌心。他只需将长枪微微向前,枪尖就到了泽裕的脑后。 危机开始蔓延,来自脑后的杀气让泽裕瞬间警觉。 前后夹击之势,让气氛紧张到极致。林津之却在这种情况下,又近不了身。以他的武功,与西栎不相上下。要比起泽裕和莫笑,就相差太远。 千钧一发之际,泽裕席地而坐,铁琴从左手换到腿上。然后抬手咬破食指,摊开双手,重重往琴弦上拍去。那一声刺耳的琴声划破天际,一层巨大的气流,从七根长弦里往外扩散。 气流所到之处,皆被割裂成万千碎片。 那无数的蓝色利剑,也在气流的压迫之下变得粉碎。林津之情不自禁的扶住头盔,难以抑制的裂痕,在他的头盔上四处蔓延。 他惊恐的抱着头盔,好像极怕它完全破裂,幸而在最后关头,裂痕终止。 而莫笑的身影,只往后退了一小步。 一小步后,长枪变了方向,迅速穿过从泽裕肋下,往他右手刺去。不错,泽裕的手才是关键。若他这只手无法再弹琴,那他就等同于一个废人。 果然,枪头插入泽裕手背两寸,气流骤然而停。 若再慢一刻,气流就会波及到昏迷之中的妄琴。而这距离,全在莫笑的算计中,假如他刚才弃枪奔向妄琴,肯定无法及时护住她。 倒不如让泽裕停止更快。 顷刻间,泽裕的右手血流不止,他望着手背上的长枪,以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竟没有表现丝毫痛楚,目光反而在妄琴身上慢慢定格,像松了口气一般。 还好莫笑止住了他的琴声,不然妄琴 可是他无计可施,莫笑刚才已将他逼入了绝路。为了自保,他只能如此。 北阴祭台,再次变得平静下来。 经此大战,莫笑居然毫发无损,而其他人却已伤痕累累。但他并未乘胜追击,而是一言不发的抽出长枪。 长枪悄无声息的退回到长笛的模样,黑气也逐渐消退,变回最初的银白。 “你输了。”他淡淡道。 “我认输,所以接下来呢?杀了我?”泽裕不动声色拿出绑琴的长带,一圈一圈绑在手背的伤口上。 “先告诉我,”莫笑走回妄琴身边,俯身检查她的状况,随后头也不抬的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考虑杀不杀你。” “是这样吗?没想到你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啊,既然这样,”泽裕起身,把黑铁玄琴竖在土中,全身依靠在琴上,略为疲惫的说道:“毫无疑问,她就是重塑之神的本体,只是还未觉醒。其实你很早就察觉到了吧?为什么枉死链会选择她。” “重塑,之神?”莫笑似乎极其震惊,猛地回头望来。 “不错,刚才与神鸟产生共鸣,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枉死链受到一股奇怪力量的影响失控了。所以她才会昏迷不醒。”泽裕捏着眉心,也是万分困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枉死链竟然发生反噬。 “怎么救她?”莫笑声音冰冷。 “她马上就可以醒过来,只不过,她已经不能控制枉死链的力量了。也就是说,在枉死链彻底侵蚀她的身体之前,必须让一切重回最初。” “什么叫重回最初?” “很简单,你手上的晶石一共有四块,位于四个不同的神兽体内。一旦神兽觉醒,就能取走晶石。只要集齐四块晶石,唤醒主神,门就会被打开,一切自然能回到最初。”泽裕一字一句的解释道,眼里却闪过耐人寻味的暗光。 但他话音刚落,一旁沉默不言的林津之忽然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泽裕的脸。最终什么都没说。 也不知莫笑有没有相信,略为沉吟之后,视线不经意间瞟过妄琴的项间。那根红绳如此熟悉,绳子藏于衣下,隆起的形状却像只木雕的猴子。 刹那间,犹似雷击,莫笑愣于原地。 原来她将他送的木猴,每日贴身携带。为什么要这么珍视呢?不过一只普通的猴子罢了。 “泽裕,我今日不杀你。但你必须替我照顾好妄琴。若再让她受伤。我一定会先杀你,再杀你师弟,然后把你的叛军逆党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末了,莫笑终于站起来,长袖下的白笛隐隐绰绰,好像随时都会出手。 “照顾好她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也会。” 泽裕言罢,莫笑已经形如鬼魅,身影移至密道长廊,走得果断干脆。这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啊?从始至终,他好像没怎么出手,却让泽裕已经精疲力尽。 也就是说,莫笑根本没尽全力。 刚才对他而言,不过平日练手而已。 幽幽叹了口气,心有余悸的林津之走上前来,扶住已摇摇欲坠的泽裕,他一直在苦撑吧?其实早已身负重伤,只不过不想被莫笑发现。 “师兄,你刚才撒谎了吧?” “撒什么慌?”泽裕面色不改。 “你明明不能确定门打开后,妄琴的枉死链是不是真的会修复。” “我并没有说能修复枉死链,我说的是重回最初啊,你没听清吗?” 林津之哑口无言,许久才说:“所以你只是想借助莫笑之手,加快打开门的速度?我真是佩服啊,连他那种人也敢骗。” “那有什么,他再厉害不也是个人么?而且他已经有了弱点,你没看出来吗?”泽裕往妄琴挑挑眉,然后费力的挪动脚步,小心翼翼的把妄琴从干冷的地上抱了起来。 “不错,妄琴的确是她的弱点,但我怕她也会成为你的弱点。刚才你很紧张吧?如果莫笑没有强制你停下来,你自己也会停下来。” 林津之一针见血的话,落入泽裕耳中,他久久没有回头,也没再开口。 而已走出密室的莫笑,突然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块白帕。 他微微掀开面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帕子上霎时多出一条细长的血迹。刚才为了阻止泽裕伤害妄琴,生生接下他的琴流,他其实也受了些轻伤。 若非这伤,绝不会轻易放过泽裕。 毕竟泽裕也不容小觑。 但事到如今,他必须去见见那个真正拿走晶石的纥奚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深夜不识旧友 铺天盖地,忽然一盆冷水浇下来。躺在床褥上的西栎,猛地惊醒。 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只觉头疼欲裂。西栎望了望窗外,已是亥时时分,只有落叶之声。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公然向平反大将军泼冷水?这么冷的天! “谁?活的不耐烦了!” 西栎脱口而出,拧着眉头望去。 只见床边,一袭红紫相间的衣角跃入眼帘。而后冰窖般冷冷的视线,落在西栎的脸庞。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瞬间认处来者何人——纥奚延。 也对,普天之下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人,只有他了。 “哟,好久不见,看你的样子挺精神的,没出什么事嘛!” “别废话,衣服穿上,我有话跟你说。”纥奚延抬手将他的衣服扔到床榻,转身走向桌边。 随后自顾自的斟满一杯清茶,沉默不语的等西栎穿衣。 “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西栎一边把衣服往身上套,一边走近纥奚延。 然而,越近越觉得几分怪异。 从这背影,的确是纥奚延不错,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与从前大不相同。而且刚才朦朦胧胧之中,好像看到他脸上戴着一团黑色的东西。 没太看清。 “有个忙,想请你帮我。”纥奚延淡淡道。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如此骄傲的纥奚延会有求于人。不经心中暗暗诧异,却只是摸着桌沿,坐在了纥奚延对面。 抬头的那一刻,西栎瞳孔猛一收缩,无法形容的震惊从他眼角一晃而过。 那时正有惨淡的月光,洒在纥奚延俊美的脸庞。只不过借着月色,更能清楚的看到,他左眼上花纹繁复的面具。 奇怪,他什么时候戴起了眼罩? “你的眼睛?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进城之后没有杀了所有叛军?”纥奚延不答反问,逼迫之势,比从前更胜。 被这么一问,西栎支支吾吾,看来是他多想了,这就是纥奚延。这理所当然的气势,天下无人能模仿。 “那个因为他们不足为惧,没必要背信弃义赶尽杀绝吧?我实在做不出这种事啊!” 做不出这种事? 那么多隐藏于地底的秘密,西栎都一无所知。看到这样的他,不知该说单纯还是愚钝,纥奚延慢慢叹了口气,很早之间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却又运气奇佳,居然也能让他当上个大将军。 “算了,现在为时已晚,也没有意义了。我问你,林津之的求降书上,不是还附带了其他内容。”纥奚延没再深究,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嗯,我想想” 因为喝了太多酒,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有些事不怎么想得起来。 就在西栎冥思苦想之际,忽然看见对面的纥奚延,一言不发的提起茶壶,壶口对着他的脸,好像随时都会泼过来。 他一个激灵,立即拍了拍手,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的确有,说什么在他们完全撤离之前,需要几个偏僻的地方休整。” “哪些地方?” “他没说,不过给了张地图我,标的挺清楚的。” 纥奚延双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似乎对此极感兴趣,口气略带迫切:“地图呢?拿过来!” “地图在那边的盒子里,等着啊,我这就去拿。”西栎心中困惑,不明白为什么纥奚延,会如此看重那张普普通通的地图? 但不管怎么看,今晚的纥奚延都有些不同往常。太多疑问,关于他的面具,他的言词,还有他那种更加成熟的气质。 这还是曾经的那个挚友吗? “你到底在这里遇到了什么?突然就失去联系了?我等着你的消息等了好久。”西栎低头翻找着盒子时,随口问道。 “一点小麻烦,你现在还不必知道,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不会出事,否则临越城岌岌可危。” 没想到纥奚延神情意外的认真,说时眉头慢慢蹙起,一如既往用那种命令的口吻。西栎常常会想,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时就跟个小兵似的,事事都得顺从?多少年了,从未改变。 “哦,好吧,听你的听你的,除了听你的,还有什么其他的话可说吗?” 听他的,然后呢?如果出了差错,责任该由谁来承担? 察觉到西栎语气中的异样,纥奚延凝眸望了他一眼。西栎是不是有了自己的想法?看起来,好像对他越来越不满。 这紧要关头,他在这儿闹什么情绪?他们现在的对手,可都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奇才,成豫汤c莫笑c泽裕c林津之,哪一个不是人人闻之丧胆的人物? 毫无疑问,林津之他们绝对谋划着一个惊天阴谋。 “是这四个地方?” “不错,就是丹红标出的四个地方。” 纥奚延不动声色,把视线移到那张发黄的地图上。西栎的问题迟早要解决,目前却不是关键。 临风台,瞭望塔,城隍庙,林园。 慢着!城隍庙? 如果说林园也在其中,纥奚延早就预料到了。但是城隍庙怎么会——他突然想起最初进入回忆时的那一幕。 妄琴被人追杀,被逼无奈之下,躲入城隍庙中。还与那小道士提起过,每次只要到了城隍庙或者其他几个地方,追兵就不见了。 原来如此! 若他所料不错,剩下三尊神兽,就隐藏在这三个地方。因为它们都地处荒废之地,常年无人问津,所以不会引起注意。 怪不得林津之递送投降书后,没有马上撤离,原来他的目的是这三个神兽!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明明西栎带领的大西军队不在临越城内,他们的行动才能无所顾忌。 但林津之还是迫不及待的把西栎请入临越城,从而让自己处处受限。 难道他还有其他目的?或者,他因某种原因拿不出晶石,必须借助西栎的力量才行? 正当纥奚延深陷于思虑中时,西栎突然在对面晃了晃脑袋,眼神不知怎么,有些迷离。还险些从凳子上滑倒在地。 “你怎么了?!” 幸而纥奚延及时上前,稳稳扶住了他。 “可能是喝多了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一进临越城就常常犯困,有时候走着站着就睡着了。”西栎摆摆手,自言自语道。 “你能不能算了”纥奚延欲言又止,对西栎他还能说什么? “怎么了?这三个地方我派人去过,都是些荒废的地方,没什么人去。”西栎干笑两声,见纥奚延面色惊疑不定,不解的问道。 “你马上派人盯住这四个地方,千万不可惊动他们,一有异样马上告诉我!记住,一定不能被他们发现,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于我!听到了吗。这很重要!”纥奚延忽然起身,一反常态的握住西栎手腕。在他毫无防备之下,猛地凑近,脸上露出几分紧张之色。 纥奚延居然会因一张小小的地图而紧张不安? “好好我我知道了!可是我怎么能最快的把消息告诉你?如果你又像上次失去消息的话”西栎措不及防的后退几步,心里如同千万只蚂蚁爬过,焦虑和困惑缓缓升起。 “在城门第二棵榕树上,挂条红绸,我看到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来找你。”纥奚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了手,又坐回桌前,神情再次如从前波澜不惊。 “我知道了,那你下一步要去哪里?” “我有些私事,必须先处理,”纥奚延言罢,将茶杯里的清茶一饮而尽,随后起身,步子朝房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继续说道:“接下来几日,你每日把林津之和泽裕请过来,表面说请他们饮酒作乐,实则密切监视。不可让他们离开你眼前半刻。”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也曾想过,看来我们终于有一次不谋而合。” “至于我眼上这个面具,还是你亲自送给我的,难道你忘了吗?”他忽如其来的话,像巨石落入西栎心中,掀起万丈波澜。 怎么可能?他什么时候送过这个面具给纥奚延? “切莫忘了我今日叮嘱你的话。西栎,如今的临越城,走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你不要耍性子,” 竟被瞬间看穿心事,西栎微觉尴尬,但被他心平气和这么一说,心中的怒气不知怎么顿时烟消云散。虽次次被他命令,有些心有不甘。但纥奚延的每一个决策,又好像都是对的。 “你放心吧,孰轻孰重我还是知道的。但你一个人,万事都要小心。” “嗯,”纥奚延心不在焉的应着,脚步微微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也不知在思考什么,良久,才神情恍惚的问了一句:“西栎,如果有一天,这世界上突然有了两个你,而你的存在必须只有一个。你会不会杀了另一个你?” “杀了另一个我?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两个我?”西栎完全不懂纥奚延所言何意。 “我会。” 他却没再回应,这莫名其妙的自问自答,随着纥奚延逐渐远去的背影,散入更深的月夜之中,终归无迹。 若这世上突然有了两个我。 我会杀了另一个。亦或者被另一个所杀。 因为至少这样,我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存在于某人心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御林杀机 午夜子时,御林。 难得天边一轮皓月高悬,漆黑的林子终于透入几缕月光。 借着那惨淡的光芒,一排枯萎的柳树影影绰绰。唯一可见,第二棵枯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依旧戴着黑色斗篷,两层叠起的黑纱挡住容颜。 但即便如此,也能让莫笑一眼认出身份。 这世上很多人拥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气息,就算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掩盖。 这股气息可能是杀气,也可能是戾气,或者是煞气,皆由岁月历练而成。 莫笑在很远的地方止步,默默凝视着斗篷覆面的纥奚延,心中暗自揣测着晶石的下落。 毫无疑问,今晚之前,晶石并不是非要不可,但在北阴祭台里发生的事后,他不得不拿到纥奚延手中的晶石。 为了妄琴,没有第二种选择。 “现在已过了子时。”纥奚延抬头望望明月,调子显露一丝淡淡的不满。 莫笑面无表情,喉咙里发出两声冰冷的干笑,说道:“过了就过了吧,毕竟我从未说过会准时。” 那阴森的语调,随着林间拂动的冬风,吹入纥奚延耳畔。 他慢慢皱起眉头,隐约感觉,前方这个素未谋面的笑面人身上,弥漫着浓浓的杀机。 “我的耐心有限,你有什么目的?又是身份何人?”纥奚延的指尖,悄然覆在了斩日刀上。 准备随时待命,随时出手。 “我今晚的目的只有一个。” 莫笑忽然沉默,随后往前迈出一步,腰间的长笛在月光下露出边角。 “什么目的?”纥奚延目视着他靠近的动作,指尖力度更紧几分。 气氛不知何时开始紧张起来。 “把你手上的晶石交给我,我们没有动手的必要。”莫笑开门见山,毫不隐瞒。 “你怎么知道晶石在我手上?” “在巨鸟身上看到了你这把刀的刀痕。普天之下,能造成那种痕迹的,只有斩日刀。” 他的话音未落,纥奚延的眉头越发拧紧。为什么他会对斩日刀如此熟悉?明明从未交过手,却只需看过一眼,就能肯定是斩日刀所为? 此人过于神秘莫测。 “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莫笑从来不笑,也从不会说笑,所以他没有感情的几个字。让纥奚延心里一凉,如同悬顶的瀑布,倾泻而下。 全身开始渐渐变冷。 恍惚之中,他仿佛又看到莫笑袖口的花纹,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迎面扑来。绝对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个人曾经肯定曾出现在他的世界之中。 究竟是在何时?在何地? “你为什么要晶石?”纥奚延隐去满腹的疑虑,不动声色的问道。 “因为晶石在你手中,只不过是一块废弃的石头。” 其实莫笑已对纥奚延忍让再三,若是从前的他,早已长笛出手,不说血流成河,御林也必定不会还如此平静。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对纥奚延动手。 毕竟这个人是 “如果我说不呢?” “我说过我们没有必要动手。”莫笑的声音越来越冷,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再次往前迈了一步。 与纥奚延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动不动手,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言罢,他已准备拔刀。 紧要关头,莫笑身影更快,几乎眨眼之间,便站在了纥奚延身侧。那只如尸体般冰冷的手,将纥奚延抽出的半截刀身重重压回刀鞘。 从来不笑的他,用笑着的面具,直对纥奚延的脸。 然后在寂静之中,慢慢抬起另一只手,五指幽幽拂过纥奚延的项间,一点点,一点点捏住了他的脖子。 那瞬间,纥奚延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人如此彻底的控制住了! “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给了你活路,为什么非要送死?” 他吐出的字,像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纥奚延的脸颊。 又冷又疼。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若你没有表现这种迫切之势,我或许会把晶石给你。但如今,我只能给你三个字,不,可,能。” 伴随最后一个字落下,莫笑脸色剧变,掌心突然传来一阵重击。斩日刀的刀柄猛地往上冲来,好像要从束缚中破鞘而出! 若莫笑不及时收手,那厚重的刀柄就会穿透他的手掌。 几乎是刹那间,纥奚延微微后仰,脖子离开莫笑五指的那一刻,斩日刀被他奋力拔出,长刀在空中划过一条长痕。 逼得莫笑倒退三步,躲过斩日刀挥出的第一刀。 “纥奚延,晶石对你百害无利,它只能带给你杀身之祸!把它给我,我说了,我不想对你动手!” 事到如今,他竟还试图说服纥奚延。明明长笛离他右手不过两寸!拿起它,只要拿起它!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妄想!” 而就在莫笑无法近身之际,纥奚延脚尖点地,往后迅速撤离,转眼便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你!”对他的逃离,莫笑气得双手握拳,一拳打在瘦弱的枯树上。只听“咯吱”一声,枯枝呻吟着,拦腰折断。 但纥奚延选择此时撤离,对他而言无疑是明智之举。也许在莫笑的手,捏住他脖子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与莫笑正面冲突过于冒险。 如今之计,必须保存实力,弄清笑面人的真正目的。 久久的沉寂,盘旋在薄雾笼罩的御林之上。 那短暂的沉思,让莫笑的身影立于原地,没有挪动半步。血红长衣被风不断拉扯,如同路边插着的酒旗,在空中哗然翻飞。 半晌,他头也不回的道:“出来吧。” 没有回音,仍旧只能听见呼呼风啸。 “我实在没什么耐心了。”他刚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往林子里掠去。 长笛不知何时,变化成一把短而锐利的蛇剑,紧紧抵在了一个人的左心脏处。 然而,当莫笑见到那人容貌的那一刻,指尖不经意间颤抖几下。诧异从眼中一晃而过。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个头戴黑色斗笠的男人。 怎么可能!这个人为何会戴着和纥奚延一模一样的斗笠?而且连衣服都一模一样!难道是纥奚延又回来了? “你是谁?” 莫笑的蛇剑,悄无声息的向后退了退,像是怕会误伤对方。因为如果他真的是纥奚延,就不能轻易伤他。 “看你这么惊讶,应该已经认出我是谁了吧?” “纥奚延?你不是逃了吗?” 这略带讽刺的话,却没能激怒眼前的纥奚延。但从他出声回应的那一瞬间,莫笑就知道,此人的确是纥奚延。 连声音都没多大变化。 “我为什么要逃?只不过想在暗处观察你罢了。”纥奚延缓缓出手,伸出一根食指,将莫笑的蛇剑再次往后推了几寸。 “观察我?”莫笑挑挑眉头,怎么感觉此时的纥奚延,所散发出的气场与方才完全不同。 现在的他,更冷静沉稳,方才却稍显浮躁。 “不错,观察你是否有能力完成,我想让你完成的那件事。” 莫笑第一次听到除了成豫汤以外的人,开口要他去完成什么事!简直可笑至极!他迟迟没有对他动手,只是看在某人的情面上,却并不代表不会杀他。 如果纥奚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那今晚必定有人会血流成河。 “你不必发怒,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替我杀一个人。我就把晶石双手奉上。” “杀人?” “不错,这个人凭我一己之力,很难得手。所以身为雁羽杀手的你,只要帮我杀了他,晶石就是你的。”纥奚延其实内心极其忐忑,他当然知道,莫笑从不被人威胁,更很少与人谈过条件。 他只需拿出那根嗜血成性的玉笛,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但莫笑更为震惊,自己在雁羽的存在,与其说淡薄,不如说是机密!纥奚延身在京都,很少涉及江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而且刚才他所表现出的样子,不是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吗? 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有趣。” “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块晶石所在,想要的话就答应我。否则你就算杀了我,也休想拿到。”他不紧不慢的调子,听不出任何慌乱,反而无所畏惧的直视着莫笑逼人的目光。 “哈哈哈。”谁知,从莫笑诡异的面具下,忽然传来一声阴冷的大笑,但他黑如深海的眸子里,却可以看出,他只是发出笑声,并未真的笑了。 平生第一次受制于人,莫笑心中五味聚杂,无法形容的情绪油然而生。 为什么纥奚延像知道他需要晶石,并且缺一不可,所以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说出这些话? “杀谁。” 终于,他止住笑声,一字一句的问。 “这个人你不必知道名字,只要明日午时,杀了一支梅酒楼二楼,天字号房里的男人,晶石就是你的。”纥奚延镇静的面对着他眼中的杀气,把时间和地点说得清清楚楚。 “怎么相信你?” “很简单,你应该知道这把刀对我的意义,”突如其来的停顿后,纥奚延卸下斩日刀,往莫笑手上递去,声音平静似水:“我把它暂时放在你这儿,一旦你杀了那个人,我把晶石给你,你把刀给我。” 这果然是纥奚延,因为刀,真的是斩日刀。 “好。” 直到很久之后,莫笑才缓缓抬眸,往那朦胧的月亮眺望而去。手中的斩日刀,不知为何开始颤动,就像谁在耳边轻声低语。 今夜注定不眠。 但转身离去的纥奚延,却微微闭上双眼。这一步棋,究竟是对是错?明天能活下来的究竟会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两把斩日神刀 “明日午时,一枝梅酒楼二楼天字号房。必须身穿白衣,脸戴白面具。否则,永远别想再见到你妹妹。” 这张纸条,不知何时,被何人,以何种方式放在了桌上。 十年前的纥奚延缓缓脱下斗笠,指尖轻轻拂过纸边,一块粗糙的玉石。而这块石头,竟然与他腰间的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不认识,玉石是妹妹纥梦蝶送给他的。一共两块,一块在他身上,一块在纥梦蝶身上。世界仅此两块,上面雕刻的细纹独一无二,不可能被模仿。 但此刻,这玉石上裂痕遍布。 这是什么意思?给他这张纸的人,是想借此告诉他,纥梦蝶已在自己手中? 威胁?是威胁吧? 会是谁呢?临越城知道他的存在的人,除了西栎就是笑面人。难道是笑面人为了抢走晶石,而出此下策? 纵观整座临钺城,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他。 纸条边还有早已准备好的白色长衣,以及一张并不常见的白色面具。 纥奚延眯起双眼,心中困惑不已,实在搞不懂,若是笑面人,为何还要这多此一举的伪装?太多无法解答的问题,让他只能若有所思的坐在桌边,摩挲着那块本该属于纥梦蝶的玉石,万千思绪从脑海中一晃即过。 必须得去,但是要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如果真与笑面人针锋相对,就先想好退路。 与此同时,远在临越城的北边。 泽裕望着床上熟睡已久的妄琴,怕她醒了会惊慌失措,所以没有拿下头盔。这是她的自我伪装吧? “师兄,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真的放任莫笑去拿晶石,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不可能,”泽裕俯身,替妄琴掖了掖被子,然后云淡风轻的道:“在莫笑的枪,刺入我右手的那一刻,他的枪头就沾染了我的血。所以在他没有发现之前,我还是能掌握他的行踪的。” “他要是发现了,估计真是咱们两的死期了。”林津之裹紧外衣,一想到莫笑的面具,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而,两人离开了妄琴房间后。 平静的房中,忽然洒入点点月光。床上久睡不醒的人,幽幽睁开了双眼。 他们刚才的话,全部被妄琴听入耳中。关于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个名字,在她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第二日。 临近午时,妄琴才惊觉,林津之和泽裕已不见踪迹,忙拦下一个人问了问:“首领大人和军师去哪儿了?” “哦,好像是去西街的一枝梅酒楼了!” 话音未落,妄琴已提着盔甲,气喘吁吁的朝西街跑去。身后传来那个士兵的喊叫声:“他们好像是在天字号房!” 末了,那士兵摸着脑袋,有些困惑的自言自语道:“咦,早上首领叫我说的是什么来着?是天字号房吗?还是地字号房?完了!地字号房,我说错了!” 翌日,午时。 临越城萧条的街道,终于不再死气沉沉。西军进驻后,酒店客栈都纷纷重新开了门。 而名为一枝梅的酒楼,在临越城里年代久远,却并非最为出名。但此刻,众多食客遍布的一楼里,坐着一个头戴草帽,粗布麻衣的男人。 他临窗而坐,视线有意无意的划过二楼天字号房。 片刻后,有人忽然从天而降,一张让人毛骨悚然的笑面跃入眼帘。那人没有开口,视线带着怀疑,在他的青色布衣上滑过。 “进去之后,你不必跟他说什么,从此刻开始,你有半柱香的时间。这半根香烧完,你没有出来,我就会进去,你也别再想拿到晶石。”纥奚延从桌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香驴,里面插着一根长香。 只不过这根香已经燃到一半。 时间紧迫,纥奚延好像有些急切。急着想让天字号房里的人死。 “半柱香?”莫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不屑的看了看那半根香。 “不够?” “多了。” 话音未落,他已起身,身影如似鬼魅,眨眼便出现在不远处的楼梯上。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纥奚延今天要这样装扮,为什么他头上的斗笠不见了,却变成一张遮住左眼的面具。 天字号房。 门,突然被人轻轻推开。门里的屏风已往两边退去,只有桌前坐着的一袭白衣。仿佛已恭候多时,见莫笑进门时,那人并不惊异,倒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终于来了啊,果然是你。” 这九个字,被楼下的吵闹声淡化,传入莫笑耳中时,模模糊糊,也没太听清。但越走近,越感觉一股熟悉感迎面扑来。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 二话不说,莫笑突然抬手,玉笛变作一条长鞭,往白衣人飞速掠去。鞭尾一柄弯刀,泛着丝丝寒光。不等白衣人起身,长鞭迅速禁锢住他的手脚,一圈圈环绕在他身上。 那把弯刀,也毫不犹豫的往他喉间割去。 白衣人完全没想到,莫笑连喘息之机都没有留下,就直接动手。而且仅仅是第一招,就充满了杀意。长鞭挥来的那一刻,其实他已心如明镜,莫笑要置他于死地。 但是让他不敢置信的是,面对他犀利的攻势,自己竟会手脚无力,白色面具下的皮肤开始瘙痒难耐。 明明可以躲过莫笑的第一击,却因身体突然的异样,而不得不受制于人。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人咬紧牙关,,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随着红光在空中一闪而过,刀刀相击的声音,划破了寂静。弯刀被一把长刀弹退三分,往莫笑回转而来。他只得收鞭,然而鞭子还没有回到手中,脚步已经跃至白衣人身前。 长鞭再次幻变,一把铁锤取而代之,只见铁锤朝白衣人胸前快速锤去。 速度太快,动作几乎没有丝毫停顿。 白衣人第一刀都来不及撤回,铁锤便碰到了他的衣襟。手臂好重,根本抬不起来!白衣人只得用尽全力,再次提刀,勉强挡下那次锤击。却全然没有反抗之力,身子被震得倒退到了窗边。 “啪。” 他的后背,不可抑制的撞开了唯一那扇木窗,半个身子都悬在了空中。 阳光终于无所顾忌的照亮了白衣人的面具,还有他手上紧握的那把刀,视线触及刀身的那一瞬,莫笑大吃一惊!犹如晴天霹雳,呆望着眼前的长刀! 不可能!这把能挡下他九魂笛的刀,竟然是斩日刀?! 可是斩日刀,不正在他腰右侧吗?想到此处,他悄无声息的伸手,往自己腰间摸去。指尖触及到斩日刀鞘熟悉的纹路时,又一次震惊得口不能言,握锤的手猛地一颤! 为什么会有两把斩日刀? 那这个人是? “啪。”听到天字号房传来的异动,一楼粗布麻衣的男子骤然起身。正要抬步往楼上走去,却从门外忽的闯入一个身穿盔甲的人打断。 这个人的甲衣并不合身,套在她瘦小的身子上,空空荡荡。头上戴着的头盔也随着她的跑动而不断摇晃。是妄琴?十年前的妄琴醒了? 可是她来这里干嘛? 男子情不自禁的想喊住她,话到嘴边,却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十年前的妄琴,并不认识他,因为他们是在十年后相识的。 更让他惊愕的是,妄琴的脚步没有迟疑,径直往二楼奔去。豁然推开了天字号房门,随后一声刺耳的尖叫,“你们!” 然后,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前,不顾一切的往里面冲了过去。发生了什么?她看到了什么? 大事不妙!布衣男子看了一眼香炉里即将燃尽的香,正想极速赶往天字号房, 突然又一声巨响,惊动了酒楼所有的食客。 隐约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二楼掉到了街上! 布衣男子的脚步,微微定格,下一刻猛地调转方向,朝街外奔去。 而二楼的天字号房,在几瞬之前,白衣人见莫笑的进攻莫名其妙的慢了下来。心知机不可失,他猛一发力,将莫笑的铁锤往后推去三寸,刀刃反而逼近了他的项间。 “你到底是谁?”终于,莫笑从失神中惊醒,厉声问道,笑面下的神色极其严肃。 “你都没有自报家门,我凭什么告诉你!”白衣人冷哼着,趁他有所松懈,斩日刀更近几分。 眼看就要把莫笑的铁锤逼至绝路。 莫笑被迫往后退了一步,不顾眼前的危机,反而执意追问下去:“楼下的人又是谁?!” “楼下?”白衣人眼角滑过一丝讥讽,即便脸上灼烧一般的疼痛,也还是拼尽全力,送出了那一刀。刀刃轻轻划破了莫笑的脖子。 就在那一瞬间,房门被谁突然推开。 莫笑背对着那个人,却能听到她的叫喊声:“你们!” 仿佛看到了莫笑项间的伤口,万分激动的冲了过来,旋即一只纤细的手,迅速拉开了他的身体,自己却朝白衣人的斩日刀迎了上去。 那戴在她手腕的枉死链,不断向前蔓延,竟化作一柄长剑,与斩日刀在空中暴击。 再也承受不住这力度,无力感已经扩散到全身,白衣人像剪去羽翼的白鸽,从窗口飞了出去,斩日刀随他的身子一同往下坠落。 最后一刻,他似乎心有不甘,猛地拉住了妄琴的手。这措手不及的一拉,让她不受控制的飞出二楼。 而莫笑扑向窗边时,伸出的那只手,却没能触碰到她的衣角。 他惨白的五指,离妄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纥奚延’之死 “咚。” 先落地的那把斩日刀,已经脱离刀鞘,呈现于众目睽睽之下。 早已奔出酒楼的纥奚延,抬头间,已望到二楼飞落的两个身影,一白一红,白色的是十年前的纥奚延,红色的是十年前的妄琴。 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没有人能触及到对方。 而刀,就在十年后他的脚边,只要微微俯身,就能捡起来。 只要捡起来,就能马上杀了十年前的自己。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在十年前的他落地之后,看到了此刻的自己,就会发生时空混乱!那么连纥奚延这个人,都极有可能从这世界彻底消失。 不! 绝不可以!他肩上所背负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怎么能轻易结束这短暂的一生? 但是——这毕竟也是他啊! 只不过是十年前的他而已!难道他要亲手把过去的自己给杀了吗?这世界上还有人能亲手杀了自己吗? 无穷无尽的想法,在纥奚延脑海里一晃而过,像无数双隐形的大手,不断撕扯着他的皮肤血肉。 正当他深陷于矛盾挣扎之时,视线忽然望到二楼的窗边,那身形鬼魅的笑面人。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纥奚延猛然惊醒。莫笑已经知道发现了白衣人的身份。现在他无路可走,除了杀了十年前的纥奚延,无路可走。 “真想去看看啊,你长大的地方,还有你说的那池温泉。” “那就去看吧!等事情都完结了,我亲自带你去看!” 耳边不知何时回荡起妄琴的声音,那日他还信誓旦旦的许下承诺。他还要陪她一起去看归雁山上的花海,怎么能就如此轻易的被忘记呢? 再也没有丝毫迟疑,纥奚延俯身拿起斩日刀。 那把刀即便是十年之前,也仍能认出自己的主人,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反抗,任由布衣在身的纥奚延轻轻举起。 他慢慢凝眸,看着从天而降的白衣。 一点点靠近,一点点靠近 最后一瞬,纥奚延点地而起,身影没有跃得太高,正好处于白衣之下。斩日刀甚至连那惨淡的红光都没有发散,就如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刀,刺进了白衣人的身体里。 刺进了,十年前的纥奚延的身体里。 只听空中传来一声闷哼,白衣的纥奚延背对着楼下的行人,极速往下坠落。脸上的面具好像已与皮肤融为一体。即便胸口的疼痛撕心裂肺,也还是强忍着没有发出呻吟。 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人看出他的脆弱与痛苦。 因为纥奚延从不认输。 但伤口里迸溅而出的血,如山间开满的红花,在半空中怒放。无数细小的血滴,像阴天下的小雨,淅淅沥沥的落到了大街上。 在他意识逐渐模糊之时,才恍然惊醒,原来面具是有问题的。 从戴上这个面具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面目全非。因为里面含有剧毒!毒液腐烂了他的脸,让他内力全失,如今已与废人无异。 没有人再能认出他是谁,而他所知道的那些事,关于晶石的下落就会被永远封藏。不,起码要给西栎留下一条线索!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撕下白衣的一角。然后幽幽抬指,指尖沾着胸口不断溢出的鲜血,在白布上写下了一句诗。 这句古诗出自于《苏幕遮》,而他想告诉西栎的话,就隐含在这句诗中。 写完最后一个字时,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已至枯竭。 “这劳苦的一生,总算要结束了啊。” 一声轻轻的叹息后,纥奚延缓缓闭上双眼。朦胧之中,一个青色身影,忽然从他身边冲向半空,朝着妄琴飞速掠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嗅到这人身上淡淡清香,似曾相识的感觉迎面扑来! 是谁?为什么好像认识?为什么他手中拿着自己的斩日刀?为什么——斩日刀没有发生排斥? 而这世上,斩日刀唯一能接受的人,只有一个! 难道这个人是 声音,却在那个时候彻底消失了。十年前的纥奚延的手,从空中慢慢滑落,瞳孔也开始渐渐涣散。 “咚”身体终于随着白布,重重落到了地面。血,从他的白衣下往四面八方蔓延。 人群开始混乱不堪,目睹了这一切的妄琴,早已目瞪口呆。在那片混乱中,她看到一张脸。 一张左眼戴着面具的脸,那张脸上的剑眉,像远山清毅的黑眸,就如年少画卷里看过的纸人,如此虚幻缥缈。 四目相对时,心中却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哪里见过吗? 当所有人躲避不及时,只有他跃上半空,向她伸出了手。那双深邃的眼睛,也静静凝视着她的眉眼。 片刻后,他的视线慢慢移到妄琴身后,在二楼的窗户微微定格。 妄琴从未想过,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会不顾一切的接住自己。但看到他手里的长刀,以及他刚才毫不犹豫杀人的姿势时,她就觉得他是不被信任的。 不被信任。 所以她手里的剑,会朝十年后的纥奚延一挥而去。 这突然一剑,让纥奚延措不及防。他猛地一愣,侧身躲开,剑刃划过他的右臂,一道醒目的血痕出现在粗布衣服上。 他却没有再退后,轻轻将妄琴拥入怀中。随后转身,脚步稳稳落到地上。动作如行云流水,如黑鹰展翅,毫无破绽。 “你?为什么?”直到落地,妄琴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神色里写满了困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 明明刺了他一剑,还义无反顾的救了她?而且丝毫没有生气,那低垂的目光中,只有云淡风轻的平静,和一丝淡淡的无奈。为什么? “谁让你忘了,而我记得呢?” 良久,纥奚延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 “我你的伤”妄琴见他似乎真的出于好心,自己却误会了这番好意,心生愧疚,指了指他手臂的伤口。 “似乎伤得挺重,若你能帮我包扎一下,就感激不尽了。”他故意流露出痛苦之色,说时,受伤的右手紧紧一握。伤口里的血,瞬间喷涌而出。 “这,好吧,先让我看看伤。” 言罢,正要上前翻看那裂开的长袖。 “放开你的手。”身后却传来一声阴冷的呵斥,莫笑不知何时已站在两尺之外,面具下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甚至还有些阴森。 这种近乎疯狂的杀气,多年来,连妄琴都未曾见过。 “看来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纥奚延直视着他的双眼,没有半分畏惧。 与其逃避,不如正面相对。 “你不需要解释,东西我有一百种方法拿到,但今天你必须死。”莫笑第一次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把长笛毫无遮掩的指向了一个人。 就如同宣战一样。 “今天只会死一个人。这个人已经躺在地上了。” “你们在说什么?”妄琴见形势一触即发,不解的往莫笑望去,企图从他眼神中得到答案。 “小琴,你先让开。这件事必须马上解决,你身后的这个人——”莫笑突然欲言又止,一反常态的沉默了。 “你认识他?” “既然他叫你让开,你就让开吧,免得误伤了你。”纥奚延用受伤的右手,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妄琴。 与莫笑两两对峙在人山人海的长街之中。 “你你可能不知道他是谁,他说你会死,你今天就一定会死。我若让开,你恐怕会凶多吉少。”她低声朝他解释着,再一次将自己瘦小的身影,挡在了莫笑的长笛之前。 纥奚延听后,看了看前面脸色苍白的妄琴,忍不住笑道:“你很关心我会不会被他所杀?” 被这么一问,妄琴情不自禁的回头,瞪了他一眼,步子没有半分退缩。嘴里冷声道:“要想活命,就闭上你的嘴!” “今日能不能放过他?”她的声音中竟带着一丝乞求。 “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求我?” 莫笑的最后一个字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慢慢占据了他的所有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西街的对决 西街的情形一触即发。 一枝梅酒楼二楼的地字号房中,有人轻轻推开木窗,从半掩的窗户后往下眺望。此人背上的黑铁玄琴,遮不住身后一个戴着巨大头盔的男人。 他们两人静静观望着楼下的局势。很久之后,背着铁琴的泽裕才皱眉道:“局面有些失控,必须得有人来收场。找个脸生的人,马上去通报西栎。不过,妄琴怎么会进天字号房?是不是你说错了?” “我记得走之前,说的明明是地字号房!”林津之同是困惑。 “算了,我现在更关心的是,莫笑来见的那个白衣人是谁?杀了白衣人的又是谁?莫笑跟这个杀了人的人又是什么关系?我记得莫笑没有朋友。” “看看再说吧!” 话音未落,林津之转身,不知对低声吩咐了几句。片刻后,有人从一枝梅酒楼悄悄出去,直奔县府而去,大概是给当今掌权的西栎报信。 而西街已是流言纷纷,大家三两成群,把莫笑他们围在中间,指指点点。 “你不必求他。” 忽然,纥奚延轻轻推了推妄琴。随后低头,用布衣的袖口,一点点擦净斩日刀身的血迹,继续道:“若我不想死,就没人能杀我。” “呵。” 莫笑闻言,一声冷哼,神色已从最初的震惊恢复镇定。他甚是不屑的将九魂笛别入腰间,抬手卸下了右边的长刀。 “既然如此,那我就用你给我的这把刀,来终结你。” “啪。”只见那把长刀,被他一拔出鞘。红光划过空中,两把一模一样的斩日刀横空于世。 不待众人看清,两把神刀光芒暴涨,整条长街刹那之间,被红光笼罩。如落日残阳,光辉洒满了西街每一个角落。只不过相比之下,莫笑的光芒比纥奚延更弱几分。 但纥奚延的眼中,仍闪过一丝诧异。 为什么莫笑可以控制斩日刀?虽然不能完全让它的力量觉醒,但也没有受到排斥!不可能!斩日刀是由他的血所铸,其他人怎么可能掌控? “你是谁?” 伴随纥奚延的厉声质问,青色身影已似疾风般冲向莫笑。却在莫笑身前三步点地而起,跃至半空时,猛地举刀,以俯劈之势往莫笑面具砍去。 那一击,斩日刀如同一只飞翔的火凤,红光拉出长长的幻影。光芒过于刺眼,甚至掩盖了他的容颜。 “这句话应该由我问你。” 莫笑静静抬头,在原地纹丝未动,眼睁睁看着刀锋往自己飞来。 直到最后一刻,他才突然抬手,用手中的斩日刀接住了纥奚延的攻击。然而,握在他手里的那把刀,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在纥奚延的压制下轻颤了几下。 也仅仅只是轻颤了几下。 连身子都未后退半步。 随之而来的是,那把斩日刀开始渐渐变色。刀身由最初的红色变为了浓黑,就像莫笑玉笛幻化时的模样。 让人更不敢置信的是,斩日刀在黑气的包围下,“砰”的一声变换。从黑气中猛地甩出九条钩鞭,九鞭以迅风之速飞向空中。 就像九只来自地狱的大手,一路过去,居然将纥奚延斩日刀的红光渐渐吞噬。 所以莫笑真正的强大之处,并非是他那能变幻万千的九魂笛。而是他本身。因为不论什么兵器,只要在他手上,都能拥有千万变化。 也就是说,他此刻想让斩日刀变成什么就能变成什么。 刀c枪c剑c盾c鞭c锤c戟c环 这一次,他选择的是九条钩鞭。 这九条钩鞭,从九个方向而来,封死了所有出路。就算纥奚延的刀再快,也不可能同时抵挡九处攻击,总有一个地方无法顾忌。 而那一个无法顾及到的地方,就是致命的破绽。 千钧一发之际,受伤的右臂上,忽然出现了一只纤细的小手。那只手明明瘦小苍白,却能将纥奚延推向身后。他不受控制的倒退之时,已有人替他向九鞭迎面而去。 他看到妄琴隐藏在头盔之下的侧脸,那长而密的睫毛轻颤着,却根根可见, 她好像蹙着眉头,与纥奚延交换位置时,毫不犹豫的伸出食指,指尖故意划过他的刀锋。 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出现在那白皙的皮肤上,随着鲜血缓缓滴落。她把流血的食指,紧紧贴向了自己的眉心。 而被血浸湿的地方,一朵红莲渐渐显现。红莲不断吸收着她的血,以及手腕上枉死链的力量。在空中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盛。 莫笑万万没有料到,妄琴会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替纥奚延挡下这一击。双手情不自禁颤了颤,九鞭上缠绕的黑气,悄无声息的弱下去。 速度也慢了下来,但收手已经太迟。 那朵红莲花,像一张红莲巨网,生生接下了九鞭疯狂的攻势。 “啪啪啪啪。” 九个鞭钩与巨网空中相撞,弯钩深深刺入花网里。虽然勉强抵挡住,但红莲巨网已出现九个小孔,黑气不受控制的从孔里渗透而进,朝妄琴极速袭来。 她闪躲不及,不可避免的承受了那九次重击。 “啪。” 当血从妄琴嘴里喷涌而出时,又一声轻响,她头上那顶头盔,终于被震得粉碎,万千碎片从她衣上慢慢飘落。 随后瀑布般黑色的长发倾泻而下,在所有人的惊愕中,一股淡淡的发香,开始弥漫在西街上空。 原来这个一直穿着盔甲的小兵,是个女人! 流言蜚语,再一次席卷了整条长街。人们小声议论着,那不堪入耳的指责,让她口中的血更快的溢了出来。 对莫笑而言,他从没想过妄琴会介入这场对决,所以一开始就抱着要杀纥奚延的决心,挥出的那九鞭。根本没有留一条可退之路。 不!不是这样的,妄琴是他在这世上最不愿伤害的人! 不应该是这样! 她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与他刀剑相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莫笑双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愣愣的看着身受重伤的妄琴。 而眼前这一幕,让纥奚延彻底震怒。怒火,似一条条吐信的毒蛇,从他心底顺着每一个血管,遍布全身。 妄琴血流不止,却苦苦支撑不想放弃的模样,令纥奚延几乎失去了理智。 多年来,他从没如此愤怒过! 纥奚延眯起双眼,嘴角浮现一个危险的弧度,突然解开了左眼上的面具。 只见那精致的面具下,无数如触角般的疤痕,从他的眼睛往四周发散。最让人恐惧的是,疤痕的中心,却有一颗墨绿色瞳孔。瞳孔里重叠着一圈圈圆环,像深水里的旋涡。 无限循环,无限重复,无始无终。 突然间,西街狂风大作,一条逆鳞巨蛇从他的绿瞳中冲出。巨蛇鳞甲墨绿,獠牙尖利,飞旋着缠绕住莫笑的九鞭。随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厉吼,“咝咝咝”,巨蛇带来的漫天飙风,吹翻了街边商贩小摊。 人们若不两两相拥,就极易会被疾风卷走。 世界顷刻间变得模糊不清。地上的百姓们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客栈酒楼随着地面疯狂晃动起来。 被蛇身缠住的九鞭,“啪”,瞬间化为砂砾,洋洋洒洒的飘落到西街的青石板上。在那剧烈的晃动之中,墨鳞玄蛇吐出长信,蛇头快似闪电,一口咬住了莫笑的右臂,比尖刀更锋利的獠牙狠狠刺入他臂上的血肉里。 但这巨蛇的后半身,却还残留在纥奚延的瞳孔里,绿光把他那张俊美的容颜,映衬得异常恐怖。 没有人能抵挡这条墨鳞玄蛇,连莫笑也不例外。他伸出左手,紧紧捂住右手,蛇眼离他仅仅三寸之遥。那不断往上蔓延的绿气,如同毒瘴,一寸一寸腐蚀着他的肌肤。 那一刻,莫笑眼中开始紧张而焦躁,他迅速拿出九魂笛,往蛇眼中用力刺去。黑气与绿气几乎融为一体。 玄蛇怒吼着,翻滚着蛇身,却迟迟不肯松口。但长笛越扎越深,纥奚延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紧要关头,力不从心的妄琴,幽幽朝纥奚延说了一句:“不不要他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他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这几个字,如同巨石砸入纥奚延的心中。他身影一晃。一股寒意从脚尖直往咽喉。那只墨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血,像小溪从绿瞳中流了出来。 纥奚延猛地低头,抬手按住了左眼。 “吼!”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过后,墨鳞玄蛇不受控制的往后撤退,直到彻底被他眼中的旋涡吸收。 莫笑的右臂,却已鲜血淋漓。 两人同时跪倒在西街,地上的酒旗胡乱丢弃,摊贩上的壶盏碎成一片,断木随处可见。 “你这只眼睛!你这只眼睛是从哪里来的!!”莫笑第一次被人如此重创,右手早已失去知觉,他喘息着,声音久久不能平静。 “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纥奚延却对他的质问置若罔闻。而是捂着左眼,低声问身后的妄琴。 “不不错” 她说这话时,竟会有些难过。难以言喻的哽咽,差点出现在她声音里。 “原来如此。”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捡起面具,不顾左眼狂涌不止的血,一言不发的把面具戴了上去。 起身时,纥奚延回头,俯视着地上的妄琴。血迹沿着他惨白的脸庞一路往下,他却毫不在意,只用形如枯槁的右眼,扫过她的脸。 “那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从此之后,对你那些天真的妄想,就不再需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激战后的暗流 “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这十个字被泽裕低声重复时,他忽而笑了笑,望着天空飘洒的残屑,眼神空洞,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两情相悦啊!” 但从他黯然失色的神情中,却能看到一丝凄凉。 “都给我滚回屋里去!” 突然,街上传来一声怒喝,已有人骑马赶来。黑马在空中高扬头颅,铁蹄幽幽停在了纥奚延身边。西栎那身黑色劲装,带着威慑出现在西街的混乱之中。 只见西栎坐于马背,视线扫过莫笑的右臂,纥奚延流血不止的左眼,以及地上披头散发的妄琴。 这三人的神情都异常苍白。 每一次移开目光,西栎脸上都会浮现出新的震惊。 发生了什么?妄琴的头盔呢?纥奚延怎么受伤了?那个戴着笑面的恐怖男人又是谁? 他暗暗疑惑,面不改色的环顾四周。西街仿佛历经了一场大战,四处血迹斑斑,人群惊慌失措,小孩尖锐的哭声夹杂着牲畜的鸣叫,聒噪刺耳。 “来人,封了这条街!”西栎皱着眉头,一声令下。 军队立即涌向街边,士兵们手持长棍,把所有围观的群众驱散开来。西街的两个入口也被封锁,流言蜚语瞬间终止。 西栎从马上一跃而下,突然望到街上躺着的白衣人。稍作停顿,视线悄悄往纥奚延面上瞥去,本以为能从他的神色中得到提示,没想到,那时的纥奚延面无表情。 甚至没有擦去眼下的鲜血,任由血迹一路滑落到衣襟。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于是,在万般无奈之下,西栎只得亲自走近白衣人,俯身伸出两指,指尖探到白衣人的鼻前。意识到他没有了鼻息,瞳孔涣散,身体也开始僵硬。 才陡然清醒,这已是一具尸体。 但他是谁?杀他的是谁?面具下的脸又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西栎慢慢缩回手,仔细端详了白衣人一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无法形容,却真实存在。 半晌,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他再次抬手,将白衣人脸庞的面具一点点取了下来。随着白色面具的剥离,白衣人的脸,终于再无遮掩的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然而那是一张近乎腐烂的脸,萎缩的皮肤已看不出本来面貌。 死前的错愕却仍残留在他的双眼里,只是那面目全非的五官,不堪入目,让人作呕。随之一股糜烂之气,从他的脸庞慢慢发散,西栎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无法再忍受下去,迅速用面具盖住了他的脸。 “怎么回事?”他蹲在原地,像在问纥奚延,又像在问其他人。 “一个叛军闹事,被我杀了。” 先打破沉默的纥奚延,云淡风轻的说着,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条布带,随随便便绑在已被血染红的手臂上。 “叛军闹事?”西栎迟疑着,看了看纥奚延,见他不想继续解释,便没再发问。就算有所隐瞒,等到只剩他们二人时再问也不迟。 “既然如此,来人,将尸体搬到乱坟岗扔了!” 话音未落,纥奚延面色剧变,下意识的拦住了西栎,极为严肃的道:“乱坟岗就算了,找个棺材埋了吧!” “还要特地找棺材埋了?你认识这人?”西栎不解。 “嗯。”他只说了一个字。 “那立不立碑?立的碑上要写什么名字?”西栎的本意是想得知此人名姓。 纥奚延却微微沉吟,淡淡道:“他不需要名字。” “可是!” “若真要名字,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写上去。”纥奚延言罢,目光重新落到前方不远处的莫笑身上。 他们皆已恢复平静,那镇定的神情竟会出人意料的相似。 西栎隐隐察觉出双方的敌意,当下立即会意,挥手之间,无数精兵强将把莫笑团团包围。只要他一表现出异常,就会有千万把利刃迎面刺来。 “放他走。” 忽然一声轻呵,纥奚延一反常态出声阻止,默默凝视着莫笑充满肃杀的眼眸。他已没有了恨意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漠。 还有心底不愿承认的妒意。 毫无疑问,身负重伤的莫笑。此刻肯定无力应付,这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西军,若要杀他,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他的九魂笛,因与纥奚延那一战出现了裂痕。 而纥奚延,是莫笑这一生,遇到的第二个能与他势均力敌的人。 “为什么不杀我?”他拖着断掉的右臂,并不领情的问。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但是有什么办法?你是她最重要的人。”纥奚延说时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嘲讽,和一丝淡淡的无奈。 杀了莫笑,然后让她记恨终生? 何必呢。 听到这话,跌坐在地的妄琴,慢慢抬头,望了一眼纥奚延坚挺的背影。那瞬间,她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平息自己心中的伤感。为什么纥奚延的神情会让她如此难过? 明明只是初见。 “真可笑,我是不是她最重要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莫笑冷笑时,身边的士兵纷纷撤退,让出一条离去的大路,他却视而不见,反而故意说道:“难道你会天真的以为,她最重要的人是你?” 这一句直戳纥奚延心间,如把见血封喉的利刃,一刀插入他的五脏六腑。他感到胸口一阵痉挛,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都在抽搐。 “闭嘴。” “别痴心妄想了,不可能!” “你是不是很想死在今日?” “放心,我不会比你先死。小琴,”莫笑说完,朝地上的妄琴伸出左手,眼中总算多出几分温柔之色。 “实在抱歉,今天你只能自己走,她不能跟你走。” 西栎却在关键时刻,一步向前,挡在了妄琴与莫笑之间。那不容置辩的口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反而是纥奚延一直在身后冷眼旁观。 那瞬间,莫笑无法再看清妄琴的脸,她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在西街等了许久,却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抹苦涩渐渐涌上心头。 (刚才那句是你最重要的人,真的是你真心话吗?还是你为了阻止纥奚延,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 为什么这一次你不愿意跟我走?) “等我回来接你。” 莫笑最后说道,六个字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只有纥奚延微微皱了皱眉,看着他消失在街角,才漠然转身,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他的步子,毫不犹豫的越过妄琴,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就如同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 说到底,他所在意的那个人,只不过与她有着相同的容颜,却是十年之后的她。他们之间,一旦失去记忆,就不再认识。 多么不堪一击的关系啊! 留下妄琴孤零零的坐在地上,黑发一次次从肩头滑落,遮住视线,她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往耳后别去。 见几次想起身,却仍没能成功站起。而纥奚延又漠不关心的往前走着,西栎于心不忍,只得过去轻轻扶起妄琴。手指刚碰到她手腕,就万分错愕,惊叫道:“你的手!” “无妨。”她气若游丝的抽回手。 有人的脚步却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 “已经这样了还叫无妨?”西栎提高调子,担忧着喊道。 “回去抹点药膏就好了,不是大事。”妄琴身影摇晃,语气疲惫不堪,如风中孤灯不断摇曳,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刚一说完,就双眼发黑,意识模模糊糊,往后倒去。 “不是大事?” 忽然,耳畔传来纥奚延低沉微怒的声音,妄琴只感到脚下一轻,一双有力的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她被他拦腰抱起,长袖从手腕往后滑去,戴着枉死链的那只手彻底暴露。 手腕上的皮肤,似被大火灼烧,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泡,那烫伤一直蔓延到了她的手背,水泡里还遍布着血丝。 “不知道为什么,枉死链变得越来越奇怪,只要我一借用它的力量,就会被马上反噬”她的眼里也是困惑,却异常虚弱。 纥奚延看在眼里,脑海里回想起成豫汤的话。时间紧迫,果然不能再有所延误,枉死链若不尽早修复,妄琴就会有生命危险! 片刻后,他不顾西栎满脸的震惊,抱着妄琴,纵身跃上那匹黑马,旋即在西栎不满的喊叫声中,挥鞭远去。 “喂!那是我的马!你骑走了我怎么办?这儿离县府还有好几条街,难道我要走回去吗?!还有!你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纥奚延!你给我回来!” 西栎气急败坏的追出几步,火冒三丈,长戟狠狠插入青石板中。 “将军?不知方才那人是?” “他都没认出来?前威武大将军纥奚延!” “纥将军?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感觉好像不是以前的他啊!什么时候带上面具了?”方文摸摸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 西栎猛地愣了愣,持戟的手轻轻一颤,眼前浮现出纥奚延那张浴血的脸,和他身上令人恐惧的从容冷静。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纥奚延吗? “启禀将军!这有块带血的白布!” “一块破布也要禀报?” “这块白布上有字,而且是在死者身下发现的!” “拿过来!”西栎蹙紧剑眉,抬手接过士兵递来的白布。末了,甚是不屑的说道:“临死之前还有心情吟诗作对,真是见了鬼,什么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受不了” 白布被他随手一扬,扔进了方文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紫玉发冠 “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别用枉死链了。” 纥奚延一路快马加鞭,虽不曾低头,声音却隐含担忧。怀中的妄琴微闭双眼,似乎已精疲力尽,一直皱着柳眉,黑发凌乱的散落在肩头。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突然,她靠在纥奚延满是血迹的布衣上,意识模糊的问道。 “没有吧。” “是吗?我记得那日在密室里,泽裕让我去拿白骨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好像就是你,当时你举着刀,身子在半空然后我想看清你的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清!你去过地底的密室对吗?”她幽幽睁开眼睛,神情里没有丝毫怀疑,似乎格外确定她曾见过纥奚延。 而起先他还以为,她想起的是十年之后与自己之间的点滴。 原来并非如此。 “嗯。”带些落寞,他别开目光。 “果然是这样,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 他却沉默不语,没见半分欣喜。 终于,纥奚延勒马而停,纵身跃下马背。那时的他站于逆光之中,从后而来的阳光,落在他染血的银色面具,那俊美的眼角眉梢染上了一层金黄。他静静抬眸,仰视着妄琴苍白的脸。 随后伸出一只手,仿佛想扶她下马。 手却在半空微微一滞,从指尖往上,四处可见醒目的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还是莫笑的,亦或是那个死去的纥奚延身上的。 真是肮脏的一双手啊。连自己都杀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忽而把手收回身侧,在黑马边慢慢弯下腰。把自己的后背,完全呈现在妄琴的脚下。他只是不想让妄琴,碰到自己这双罪孽深重的手,所以心甘情愿的低下了骄傲的额头。 “我” 妄琴全然没料到,纥奚延会做出如此举动,却发现低头的他薄唇紧绷,神色不容置疑。明白他的固执,便只能暗自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踩上他后背。 感觉到来自背上的重量,纥奚延屈膝向下,身子更低几分,直到她能安然踩到地面。才面不改色的起身,看都不看妄琴,一言不发的往西栎驻扎的县府走去。 没有更多关心,没有一句贴心安慰,但他的所作所为却能驱走冬日的严寒。 “站住,什么人?这里是你们能进的吗?” 门前的士兵长剑横来,挡住了纥奚延的去路。他却连眉都不蹙,朝那匹黑马指了指,冷冷道:“看不出那匹马是大将军的吗?我是他的新军师。” “军师?军师不是方大人吗?我怎么没听说换人了?” “你到底滚不滚开?”纥奚延心情不悦,耐心骤然消失。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大将军府前撒野!”士兵提起长剑,自己给自己壮着胆,却被纥奚延的气势所震慑,一时不敢再往前一步。 “我是纥奚延。” 言罢,他不再与士兵多费口舌,拉起妄琴的袖子,抬脚跨过门槛,往里大步流星的走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用染血的手,碰到过她的皮肤。 ‘纥奚延’三个字,却让那士兵目瞪口呆,在他的惊讶中,长剑慢慢回到了剑鞘。这个名字曾叱咤风云,大西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前任大将军纥奚延呢? “纥奚延?是你的名字?”身后的妄琴闻言,在记忆中翻找起这个名字来,然而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不认识,不记得有过交集。 脚步却终于停在一间偏房外。 “坐下”纥奚延面色冷漠,眼神示意她坐在原木桌前,自己却转身,到屏风后的水盆里,仔仔细细清洗着双手。半晌,才从旁边架子上拿什么东西,折回妄琴身边,淡淡道:“手。” 一直都用这种疏离的调子,拒人于千里。 “这是什么?” “药。”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药?” 他头也不抬,用那只干净而修长的手,轻轻卷起她的长袖。视线扫过满是烫伤的手腕,久未皱起的浓眉,悄悄上挑。 “之前找西栎的时候,看到过。” “你果然和西栎——大将军关系很好吧?” “这跟你有关系?”他似乎不愿意再与她闲聊,故意拉开距离。指尖沾了点药膏,专心致志的低下头,把药膏缓缓涂抹到她的烫伤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谨慎。 好像怕弄疼了她,动作温柔得已不像从前那个纥奚延了。 “为什么你们都没有问我,女扮男装混进军营的目的?”她感到火辣辣的手腕上,开始沁入一股冰冷的凉意。 他食指在她手腕的肌肤上,如蝉翼般蜻蜓点水的滑过。很舒服很轻柔,那感觉甚至让人有些迷恋。 “其他人不知道,我不感兴趣。”纥奚延涂完药,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一个地方遗漏之后,才默默松开手。 撤离得如此干脆果断,眼神里也找不到丝毫留恋。 妄琴情不自禁有点失落,突然很想再看看,在西街上初见时,他脸上流露出的那种微笑。但从她说出那句话后,他好像就再也不会笑了。 “我” “休息好了就自己回去。我记得你是林津之的兵吧?”纥奚延似乎不想她久留,把装药的白瓷瓶,慢慢推到妄琴眼前。 “是的。” “你还有一匹马,所以回去应该没有大碍。” “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匹马?”妄琴总算察觉出异样,怎么他像很了解自己似的? “以后不用再伪装身份了,做自己就好。”纥奚延却置若罔闻,对她的疑问视而不见。 “嘁,不伪装身份,那我去哪儿啊?林津之会把我赶出来的!难不成我要投奔你吗?”她放下长袖,把白瓷瓶塞进腰间,嬉笑着双手托腮,问道。 “”他久久没有开口,忽而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们还是不要走得太近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了婚约。” 纥奚延说完,妄琴眼中闪过巨大的惊异,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她尴尬的笑了笑,长袖下的双手紧紧缠在了一起。 “嗯,你说的不错,我有最重要的人,你也有婚约。那自然不能走得太近。”她猛地起身,本有千言万语,却发现再说就显得心虚,不如现在离开。 “但是,我还是想从你这儿借一样东西。” 言罢,妄琴忽然抬手,纤细的五指往纥奚延发髻飞速而去。 来不及阻止,发髻上那条深蓝色发带,已落入了她的掌心。顷刻间,纥奚延满头青丝,顺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滑落。 罩在发髻上的紫玉冠,夹杂在黑发里,撞到了他的左肩。纥奚延不敢置信的抬眸望去,妄琴却已退至一尺之外,得意洋洋的拿着那条发带,对他耀武扬威的挥舞着。 眼看发冠就要滚落在地,他的指尖无可奈何的穿过发丝,紧紧捏住了冠上的紫玉。 “你?!” “我总不能这副样子出去吧?借你发带一用,改日亲自奉还!” 她像阴谋得逞,脚步如风,瞬间消失在门前。留下哭笑不得的纥奚延,凝视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却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末了,他忽而垂眸,脸上笑容敛起,神情又变得深不可测。随手将紫玉发冠,放到了冰冷的木桌上。 低声呢喃道:“若走得太近,你心中之人又不是我,我怕我会因为嫉妒,而杀了你最在乎的那个人!毕竟,我不见得有多大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信与不信 临越城。 西军暂住的府衙之内,长廊蜿蜒,檐下纸灯飘飞。正是寒冬季节,院中几枝红梅吐芳,清香四溢。 “你这是要去哪?” 伴随着一声质问,迎面而来的西栎,悄悄伸出一只脚,把咯咯直笑的妄琴绊了一跤。一个踉跄,她险些摔倒,幸而西栎抬手,及时拉住了她手中那条带子的尾角。 “”惊得妄琴的笑容凝固在嘴边,回头时,脸上只剩淡淡怒气。 对他怒目而视时,西栎愣了愣,看到掌心发带上金线勾丝的花纹,皱眉道:“这不是阿延的发带怎么会在你这里?” “多管闲事!”她迅速抽回长带,手脚麻利的把秀发束在脑后,然后用这根发带一圈一圈的绑紧。 “哦?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也会傻笑啊?以前怎么从没看你这么笑过?什么事如此开心?”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妄琴,刚才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声,竟天真得如同孩子。 “你看错了,我没有傻笑。” “手已经无碍了?” “上过药,没什么事了。这就准备回林津之那儿。”妄琴老老实实的答道。 视线轻轻扫过她苍白的脸颊,西栎终究没再继续追问,反而压低声音道:“不急,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吧?” 回想起入城前晚,在西栎营帐达成的协议,妄琴略微蹙眉,沉吟许久,才道:“受降当日,我被林津之他们带入一个荒废的园子里,这园子下面有间密室。密室里有座已毁的铜像,他们让我去铜像上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块骨头,我也不知道,后来铜像发生了异动,我就晕了。醒来的时候,听军营里的人说,林津之他们去了一枝梅酒楼,我悄悄跟了过去,就看到那个白衣人在酒楼闹事。后来纥奚延在西街把他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与笑面人发生了冲突。你来的时,他们已经交过手了。” “笑面人?”西栎似乎对她这轻描淡写的话,并不算满意,半晌道:“我怎么觉得他好像跟你是旧识?他有名字吧?身份是什么?” “我只答应帮你监视林津之,其他人的事,没有义务告诉你吧?”妄琴一反常态,神色万分戒备,根本不愿再多透露关于莫笑的一个字。 “你好吧,不过你是该回到林津之身边了,首先得弄清楚,他们要你去密室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西栎伸了个懒腰,见妄琴转身要走,突然朝她背影问道:“你刚才说那处荒废的园子,叫什么来着?” “林园。” 他不再说话,若有所思的望了望那几枝梅花。 而这一幕,却被站在窗前的纥奚延看在眼里。他一言不发的走到水盆前,对着波澜不惊的水面,开始把散落的青丝慢慢塞进发冠。 然后将身上的粗布衣服换下,再出现在西栎面前时,又是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测。他拍了拍西栎的后背,在西栎惊醒时,沉声道:“不用想了,林园就是林津之要求的那四个地点之一,地处城北。”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西栎问。 “只是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今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西街?” “路过,看到叛军闹事,于是就把他就地正法了。”纥奚延云淡风轻的解释着。 也不知西栎信不信,他继续问:“那个笑面人又是谁?” “不清楚身份,只知道好像叫莫笑。” “跟妄琴挺熟的?” 纥奚延冷笑一声,神色不经意阴沉几分,道:“不知道。” “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他要杀我,我自然不能束手就擒。” “他为什么要杀你?” 今日西栎的问题,忽的变得多了起来。向来不愿多费口舌的纥奚延,眯起双眼,似乎已经察觉到西栎起了疑心,但有些真相,还不到说的时候。 “不清楚。” “你受伤了,我极少看你受伤。” 他的目光,悄然落到纥奚延戴着面具的左眼上,那鲜血横流的一幕,又一次浮现在西栎眼前。他记得入城之前,纥奚延的左眼还完好如初,短短几日之间,就戴上了如此古怪的面具。 “前几日晚上,左眼受了点伤。露出来怕吓着别人,所以戴了个面具。” “谁伤的?” 纥奚延终于皱起眉头,脸庞轻轻抽搐着,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与林津之的兵发生纠纷时伤的。” “哦,这样啊。”西栎终于不再发问,意味深长的别开目光,背对着纥奚延,不知在四思忖什么。 “明日开始,就把林津之和泽裕请到府衙来,借口的话,就用赏梅吧。”纥奚延不愿久留,他们的对话四处带刺,已没有最初的坦诚自然。 “好。” 言罢,纥奚延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西栎才出声唤来方文,头也不回的吩咐道:“三件事,第一,明日林津之和泽裕一到我这儿,你就派人悄悄去一趟林园,听说下面有间密室。查清楚。” “是,将军。” “第二,去把关于莫笑这个人的所有信息,都给我找出来。” “是。” “第三,从现在开始,找人跟着阿延,他的所有行踪都必须汇报给我。” “将军这是?不相信” “有些事他不愿告诉我,那就只能我自己去弄清楚了。”西栎揉揉眉头,很是苦恼。不知为何,最近总会莫名其妙的头疼。 意识很多时候,也会恍恍惚惚,就像行走在梦中一般。身边的人和物缥缈而虚幻。 “是,将军还有其他吩咐吗?” “哦,对了,去给林津之送张帖子,让他明天来这里赏梅。”西栎摆摆手,扶着栏杆,幽幽往前走去。 殊不知,林津之和泽裕还在一枝梅二楼的地字号房里。 他们目睹了发生在西街的一切,但二人神情极为沉重,像是还未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 终于,泽裕缓缓拿起桌上一个翠绿色竹筒,挑眉道:“那个纥奚延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逼莫笑到如此地步,这世上除了成豫汤,也只有他了吧?” “还有,他那只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津之扶着桌沿,面色木讷的坐了下来。 “不错,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不仅有神刀斩日,还有双这么奇怪的眼睛。此人是个很大的威胁!” “不论怎么样,先看看韦先生是怎么说的。”林津之指指竹筒,示意泽裕快点打开。 晌午时分,泽裕追踪到莫笑的行踪,便与林津之跟到了一枝梅,还故意让人传话妄琴。本来目的是想带着妄琴,在关键时刻,用来制衡莫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贸然冲进了天字号房。 从此情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泽裕和林津之此行另一个目的,是为接收韦先生传回的密信。自上次林津之书信询问纥奚延的身份后,今日总算有了回音。 泽裕低头,轻车熟路的打开了竹筒的机关,小心翼翼的把密信取了出来。随着视线在密信上一路往下,末了,他将信重重扔到桌上,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 林津之不解,忙拿过密信,自顾自的看起来。 “林若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仇维族人。关于他的所有信息,都是从他六岁之后开始的,而且是他父亲纥九仁带他来到京都之后。也就是说,他六岁之前的事,连韦先生都一无所知。” “我们仅仅只知道他是仇维族人,但我从未听过,这世上还存在过仇维一族!” “看韦先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林津之展开信纸,才发现自己忽略了最后一行小字。 “对此人必须避其锋芒,伺机而动。若要出手,不择手段取其左眼。” 若要出手。 不择手段取其左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床板中的锦盒 时至黄昏,冬日的日落短而绚烂。 风平浪静的临越城,却已是议论纷纷,对下午西街发生的一切,人们惊恐而不安,各自猜测各自揣度。 从府衙出来的妄琴,脚步未往林津之所住的临风台而去,倒是去了先前落脚的城隍庙。 小道士见她多日不见,黑发凌乱不堪,形容憔悴无比,身上更穿着叛军的军服,全身还血迹斑驳!似乎是遇到了些麻烦。 “姑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妄琴皱着眉,不顾小道士满脸担忧,径直走进留宿过的房间。片刻后出门,却已换回先前的一袭绯衣。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就无需再大费周章的伪装下去。 林津之身边是待不下去了。 从在西街丢掉头盔的那一刻,妄琴就没再打算回去。若无法解释,就干脆不解释,何必让自己身陷囫囵。 “对了,小道士,我这有根红绳,你拿着。一旦这根绳子变色,就表明我遭遇了不测。到时候请替我将绳子给”她突然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谁的名字。几张不同的脸,一一从她脑海划过。 莫笑?泽裕?西栎?还是——纥奚延? 似乎谁都不合适,可是除此之外,又还能托付谁呢? 妄琴愣了愣,抬眼间,忽见纸窗上倒映着一个模糊的轮廓。那高束的长发上,隐约可见一条长长的发带。 那瞬间,她意识微微恍惚。 电石火光之间,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真想去看看啊,你长大的地方,还有你说的那池温泉。” “那就去看吧!等事情都完结了,我亲自带你去看!” 是谁在跟她说话?遥远却又熟悉。 而这莫名其妙的对话,就如晴天大雨,没有预兆的冲进妄琴脑海。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咬紧牙关,半晌才稳住心神,继续道:“就把它交给县城府衙里,一个叫纥奚延的人。” “姑娘,是打算去哪里?”小道士接下红绳,一脸不解的问。 “去找一个人。” “是很重要的人吗?” “是很重要的人,”她说完,自己都忍不住顿了顿,带着迷惘,喃喃自语道:“但是,真的是最重要的人吗?也不知道他右臂的伤怎么样了?” “姑娘这位朋友受伤了?我这里有些治伤的药,需要带上吗?”小道士好心的问。 “药?先借给我吧,来日必当奉还。” “不用还了,道士虽不是和尚,救死扶伤也是理应的。”小道士转身,回房中拿出一个小药盒,递给了妄琴。 她不再多说,拿着药盒,推开了城隍庙前的红门。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小道士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看来她已深陷临越城,这巨大的旋涡里了。哎,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幸免于难。” 两条街后的望醉楼。 店小二点头哈腰的送走两个客人,嘴里一直在赔礼道歉,不知对什么很是不满,嘟囔道:“难得生意这么好,房竟然满了!话说那个奇怪的男人,不是说今日要退房吗?怎么现在还没回来?真是搞不懂,出去就出去吧,还要换身行头,戴个吓死人的白色面具干嘛?” 话音未落,街边经过的妄琴,忽然止住脚步。 眉头轻蹙时,已抬手抓住了店小二的衣领,低声问:“你说什么?什么奇怪的男人?” “你你这是”吓得店小二往后倒退几步,差点摔在两层石阶上。 “此人今日是不是穿着白衣服,戴着白面具?面具上的眉毛,是两个黑色的圆点?腰间还别着一把大概这么长的刀?刀鞘上镶着一块红色玛瑙?”妄琴对他的恐慌视而不见,更近一步,在店小二面前稍稍比划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莫非姑娘你是他的朋友?” “他住哪间房?带我去。” “可是这客人还没有回来,不太好吧?” “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妄琴提高调子,双眼里升起一层朦胧的杀气。见店小二已被镇住,便毫不犹豫的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扔进他手心。 有了银子,店小二立即换了副嘴脸。二话不说,带着妄琴上了二楼。然后在一间厢房前钝足,抬手摸索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房门。 指着房内,说道:“就是这个房间。” “你可以走了,”她轻轻扫了一眼房内,并未表露心中所想,却在店小二正欲离开时,忽然在他身后冷冷道:“记住,若今日之事你敢告诉第二个人,我就把你的头挂在临安城门上!” “啊?” “不信的话,试试看。”妄琴说着,两指一下一下敲击在门沿,那声音如密鼓落在店小二的心间。 压抑感伴随着杀气,吓得店小二手脚发软。忙连连点头道:“姑娘放心!今日之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儿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 “嗯。” 言罢,她靠在门边,一双清澈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店小二逃也似的跑下了楼。然后她才讽刺的笑了笑,转身进了厢房,旋即将门迅速关上。 厢房干净整洁,家具不多,也算精致。 所有装饰一目了然,她慢慢走近床边,忽见床尾叠放整齐的几件衣物。那衣服紫红相间,布料却极其罕见,袖上的纹绣更为繁复。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针法,绣出的图案,似龙非龙,似凤飞凤,有鳞甲还有獠牙!却身上无脚,头上无角。倒与蛇有七分相似! 难道真的是——蛇? 不知为何,妄琴眼前忽的浮现出西街那一幕,一条墨绿玄蛇冲破束缚,从纥奚延左眼中奔腾而出的景象!可这衣服应该是白衣人的对吧? 面具揭开时,虽皮肤溃烂,但仍能看出他的左眼与常人无异。 她拿起那些衣物,在空中抖了抖,却什么都没发现。 衣中空无一物。 本来以为会找到,能证明白衣人身份的东西,没想到竟会一无所获!妄琴心有不甘,气恼的坐到床沿,狠狠将衣服卷成一团,往被子上抛去。 “可恶!” 两个字落下,她微怒的跺跺脚,脚跟却不慎踢到了床下的木板。 谁知“吱呀”一声划破寂静,木板竟往后移了两寸!妄琴大吃一惊,忙俯身掀开床幔,赫然可见一条小缝,出现在床板之间。 有暗格! 妄琴当下伸手,用掌力一点点推开木板。随着缝隙越来越大,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跃入眼帘。盒子被放在夹格深处,勉强可以拿出来。 她把盒子仔细端详了一番,才惊讶的发现,锦盒没有设置任何机关。仅仅只需把盒盖上的暗扣扳开即可。 有过片刻的迟疑,妄琴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轻抚上锦盒的暗扣。 “啪。” 盒盖往后弹开时,盒子里的三样东西,再无遮拦的出现在她眼前。 第一件东西,是一封封条已开的信。 第二件东西,是一块雕刻粗糙的玉石。 第三件东西,是一把制作简单的铜钥匙。 妄琴紧皱眉头,把那封信拿了出来,展信而阅。只见信上字迹刚劲有力,行云流水:“明日午时,一枝梅酒楼二楼天字号房。必须身穿白衣,脸戴白面具。否则,永远别想再见到你妹妹。” 一枝梅?天字号房? 就是与莫笑发生冲突的天字号房?是谁给了这个白衣人这封信,约他去一枝梅的?莫笑? 应该是莫笑吧。毕竟当时那间房里,只有他与白衣人。但为什么林津之的士兵会告诉她,泽裕和林津之也在天字号房呢? 这件事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纥奚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西街? 正当妄琴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两声猫叫,在月色降至时,猫叫得有些诡异。 她屏住呼吸,没再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放慢几分。 猫叫声又持续了几次,却仍得不到回应。 半柱香后,靠左的纸窗,忽的飞入一根指甲大小的竹筒。随后窗上人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月色之中!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在窗外!刚才的猫叫也是此人故意为之! 妄琴迟疑片刻,正欲追去,视线却在竹筒上微微停留。 此人莫不是,来给这白衣人送信的! 是不是应该先看看,竹筒里到底有什么?妄琴稍一思索,最终俯身捡起竹筒,才发现竹筒有盖,打开后可以看到,里面塞着一张卷起的纸条。 当真是来传信的。 “明日凌晨梅林,老地方见!” 看来此人还不知道白衣人已命丧黄泉,却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妄琴默默起身,将纸条又原封不动的塞回竹筒,然后把竹筒连同所有东西,一起放进了锦盒里。 至于那身衣服,她托腮想了半天,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居然随手扔进了半开的木板里。 临走前,妄琴把木板放回原处,遮上床幔,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无疑后,才带着锦盒离开了望醉楼。 梅林。 看来是必须走一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梅林杀机 “你来了!!” 梅林之中,陈墨林听到身后骚动,骤然回首,脸上显出几分欣喜之色。 然而,树影婆娑,月光斑驳。他想见的人并未出现,随之而来的却是个一袭绯衣的女子。 只见她清秀脸庞透出几分灵美,眉心一朵红色莲花若隐若现,那黑丝干练的往后梳起,只用一根简单的深紫色发带绑住。 深紫色发带! 陈墨林恍然惊醒,他看过这条发带,纥奚延好像有条一模一样的!这个人是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是谁?”陈墨林没有表露心中的猜测,面不改色的后退几步,对绯衣的妄琴厉声质问。 “你想见之人的好朋友。”她眨眨眼,嘴角扬起的笑意带着清纯,如同山间流过的小溪,纯净无暇。 不知从何时开始,连妄琴都学会了伪装。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必须让对方觉得你为人真诚。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我可没听他说,在临越城中还有朋友。”陈墨林愣了愣,戒备之心却被她笑容慢慢淡去。 “那是自然,不过我这有个东西,你看了之后,自然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话音未落,她的左手伸到了半空,忽然五指张开,从中指上垂下一条红绳,绳子的尾端吊着一块玉石。 正有迷蒙的月光,在玉石上投下剪影。 光影交替中,陈墨林一眼认出那块石头。因为从第一次见纥奚延,陈墨林就想问,为何他衣着如此精致,却要佩戴这样一块不经雕琢的玉石呢? 而且,纥奚延似乎极其重视这玉石,日日贴身携带。 更何况她还戴着纥奚延的发带,两人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失礼了,原来真是他的朋友!”陈墨林双手抱拳,略行一礼以表歉意。 “他此刻有急事不能赶来,所以托我来此赴约。不知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我转达给他吗?” “其实也没什么,昨日他走前嘱咐过我,若晚上他还没回来,就放火把那房子烧了,反正不能让东西落入有心人手中。”陈墨林折了段梅枝,扫清身边岩石上的枯草,慢慢坐了下去。 “房子?东西?” “哦!你不知道吗?也对,这事只有我与他知道。他啊,在临越城的一座房子里,藏了个东西。至于是什么,连我都不得而知。” 妄琴久久不语,心中却已波澜万丈。这个白衣人行为举止如此怪异,有什么东西要藏起来?还要如此隐蔽。 “不过他倒是没说这事能不能告诉大将军。” “大将军?西栎?” 陈墨林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你不是他的好朋友么?连他与大将军的关系都不知道?” “我我是他到临越城才结交的好友。”妄琴避开他的目光,尴尬的笑了两声。 却还是无可避免的引起了陈墨林的疑心,他微微皱眉,将信将疑的道:“他们可是从小到大的挚友,你没听过?京都人人都知道。” 那一瞬间,妄琴猛地愣住,不敢置信的回头,凝视着陈墨林脸庞,试探性的问:“他他的名字是” “你究竟是谁?身为他的好友,连名字都不知道吗?”陈墨林冷喝一声,手已移到随身佩剑上。 一旦识破身份,就马上动手! “我当然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不就是,”那三个字,怎么也不能从妄琴口中说出,她抱着最后一丝天真的幻想,终于低声说道:“纥奚延?” “原来你知道啊,那还卖什么关子,差点误会你了!”陈墨林悄悄松开握着剑柄的手。 清晨的雾霾,渐渐飘散在梅林之间。 妄琴的脸隐匿在白雾里,若隐若现,看不真切。陈墨林根本没看到她眼角划过的震惊。妄琴木然站在原地,简直无法相信,刚才陈墨林说过的一切。 至少有那么一刻,她希望陈墨林可以否定自己,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随便是谁都行。 但他竟然说那个白衣人是纥奚延?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纥奚延明明!明明!明明是那个左眼戴着面具的人才对啊!若白衣人才是纥奚延,那他是谁? 不可能!连西栎都喊他纥奚延的!他怎么可能瞒得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呢?但若他才是纥奚延,那死的白衣人又是谁?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世上有两个纥奚延?不,绝对有一个是假的。 “你知道,他把东西藏在哪个房子里吗?” 良久,妄琴掩好心中惊诧,面上却已无半分笑意,声音都变得严肃起来。 “当然知道,否则他怎么可能让我去烧房子?不过我知道也没什么用,他之前有过嘱托,我去的时候,千万不能进去。因为他已经设下机关,没有钥匙,谁要贸然闯进就会死。”陈墨林耸耸肩,回想起纥奚延说时的场景,就感到汗毛竖起。 “哪个房子?” 察觉到她语气与先前截然不同,陈墨林奇怪的看了一眼,说道:“反正告诉你也没有意义,你没有钥匙,进不去的。” “谁说我没有。” 言罢,她面不改色的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枚铜钥匙。钥匙在月色下反射出一道冷光,掠过陈墨林错愕的脸庞。他盯着妄琴掌心的钥匙,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片刻后。 只见林间白光一闪,“砰”刀剑相击的重响回荡在半空。 妄琴身影后退两尺,手中的长剑横在胸前,眼神却万分意外的看向陈墨林。他同样举着剑,冷冷道:“你根本不是纥奚延的朋友吧?他说过,钥匙不会离身的。除非是被别人抢走了。” 没想到在最后一步会被揭穿。 她笑了笑,缓缓收回剑,最初的清纯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冷决漠然。 “把剑收回去吧,你打不过我的。但我真的是纥奚延的朋友,只是不知道,你口中的纥奚延与我所认识的纥奚延,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话在陈墨林耳中,俨然成了推辞。他并未如妄琴般放下剑,还是一脸戒备,说道:“别狡辩!你觉得我会信?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纥奚延!” 不错,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纥奚延? “你的话实在有点多。” 突然,林中传来一个冷如冰川的声音。 还不待陈墨林回神,刺骨寒风从他项间划过,几乎同一瞬间,一只手拉住了他的右臂,并用力往后推去。 “啪。” 刹那间,他再次听到了撞击声。 情不自禁的用手摸了摸脖子,却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指尖缓缓滑落。陈墨林低头看了一眼,五指竟已布满鲜血。 而三步之外。妄琴已与另一个人两两对峙。 她的剑刃,紧紧抵在一把骨扇上。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握着骨扇的那个人,居然坐在一架轮椅上! 原来,刚才项间的寒风,是由这把骨扇带来的!若不是妄琴及时推开他,此人就用这把扇子把陈墨林给杀了! 速度之快,毫无抵抗之力! 轮椅上的人皱着眉头,掌心的骨扇泛着阵阵杀气。 而那扇架由白银制成,外用黄金描边。每一个扇锋削成利刃,八个锋头镶有暗紫宝石,晶莹剔透天下罕见。宝石中似有条条纹路,纵横交错间,似有生命在其中涌动不息。 “你要干什么?!”妄琴脱口而出。 “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轮椅上的人面露不悦,猛一回手。 仅仅只是轻轻一挥,骨扇在空中留下莹紫暗光。甚至未曾近身,扇锋的光芒就割破了陈墨林身后一排梅树。 威力让人退后三尺,不得不暂避锋芒。 放眼江湖,有名声大噪之人数不胜数,却从没听说一个左手用扇的人。除了雁宗宗主成豫汤。 “是——宗主?属下知罪!”妄琴大吃一惊,立即单膝跪地,无比尊敬的朝成豫汤行了一礼。 而她脑海中却已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连声音忍不住颤抖着。 何时!成豫汤何时断了腿?何时坐上轮椅的?又是何时亲自来了临越城?! 这声‘宗主’,却让成豫汤微微一滞,已有多少年没再听她这样喊自己了?是啊,这是十年前的妄琴,在她的记忆里,已经不存在断他双腿的事了吧? “让开。”半晌,成豫汤只说了两个字。 目标很明确,陈墨林。 “宗主属下不明,为何非要杀他不可?”妄琴鼓起勇气问。 “因为他活着是妨碍。” “属下不明。” “我不想说第二遍。”成豫汤不欲解释,骨扇在他指间又开了一寸。 “此等小事,怎么敢劳烦宗主亲自动手?属下愿意替宗主杀了他。” “”成豫汤沉默良久,终究只是淡淡瞥了妄琴一眼,然后依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道:“好吧。” 刚一说完,妄琴便果断起身,长剑以迅雷之势,送进了陈墨林的胸口。 然而,在抽剑之时,她却在陈墨林耳边低语道:“我这一剑在你肋下两寸,不足致命。你只要装死,就能躲过此劫。” 为什么?陈墨林忍住痛意,面带困惑的望向妄琴。刚才他还要对她出手,她却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救自己? 眼看她要回到成豫汤身前复命,陈墨林忽然悄无声息的拉住了妄琴。 “城郊二里,对影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小雪日孤鹰落 风声渐止,冬日小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在飘飞的雪花中,成豫汤缓缓睁开眼,望了望洒落在手背那一抹纯白。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之间,滑动着轮椅往前而去。 “宗主不确认一下,他是否” 妄琴有些始料未及,指了指已经倒地的陈墨林,疑惑的问。 “走吧。” 成豫汤淡淡回应,头也不回,行为举止比从前更令人无法捉摸了。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妄琴的小把戏呢?只是不愿意拆穿罢了。 从答应让她动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放弃了杀陈墨林的念头。 毕竟纥奚延今后是否会有麻烦,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必要大费周章,替别人善后? 真可笑啊,有那么一瞬,他竟然会为了纥奚延而去杀陈墨林。 “可是,宗主这是要去哪里?” “我有些事要问你。” 妄琴追上成豫汤的步伐,在他身后暗自揣测,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又已经到了哪一步?若他发问,要不要如实回禀? “宗主,属下有一事不明。”突然,她低声说道。 “哦,你今日不明之事可真不少。” 成豫汤面不改色,从妄琴变成雁羽护法之后,她就不再是他妹妹了。他们之间开始变得客气而疏离,她像所有人一样,对他敬重有加,不敢越池一步。 但忍耐到达一个极限,就会爆发。 所以最后她会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废了他的双腿。 “宗主,为何要派莫笑来临越城?” 成豫汤一愣,放在轮轴上的双手,微微顿了顿。良久后,才自言自语道:“是啊,莫笑这个时候已经在临越城了,我明明是在第一次全城戒严的时候,才下达命令让他赶来的。” “啊?什么?” “也就是说,其实莫笑接收命令之时,就身在临越城,而我对此却毫不知情。” 因为声音细若蚊丝,一旁的妄琴并未听清,正迟疑着要不要再问一遍,成豫汤已岔开话题,捏了捏眉心,道:“让我想想,当年是为何派莫笑来临钺的来着?” “宗主?” 她觉得,今日的成豫汤有些奇怪。 “大概是我发现了,林津之他们其实另有所图,才派莫笑来探清究竟的。”他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看不出有多上心,也没见几分认真,完全分不出真假。 言罢,成豫汤不再停留,轮椅重新往前滑去。 谁知才向前几步,一只孤鹰划破长空,鹰爪牢牢的落在了成豫汤的肩头。他侧眸看了一眼黑鹰,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着鹰羽,低低感叹着:“黑羽,十年前你也这么年轻啊!” 黑鹰压低脑袋,在成豫汤掌心亲昵的蹭了蹭,喉咙中发出两声“咕咕”。 他竟忍不住扬起嘴角,在妄琴的错愕中,抬手取出鹰喙中的密信。 怎么可能,成豫汤居然笑了? 但随着视线的不断下移,成豫汤的眉头也越蹙越紧。直到最后,他将信在掌心紧捏成团,沉吟许久,才开口对妄琴道:“你,刺杀西栎的任务,失败了吧?” “是。” 妄琴低下头,不敢直视成豫汤灼灼的目光,袖下的五指却开始轻轻颤抖。 “你应该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成豫汤不动声色的道。 “意味着死。” “不过——雇主刚才来信,他改变了主意,并且愿意加码。” 她心下震惊,猛地抬头朝成豫汤望去。古往今来,雁羽的生死簿一旦确定就不会更改。若加码换人,事后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是之前的两倍。 别说常人无法承受,就算是大西赫赫有名的豪门望族,都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后你不必追杀西栎了,他不值这个价。” “那宗主的意思是?” “不是我,而是雇主的意思。他想要一个人的眼睛。”成豫汤的神色看不出喜怒,目光却紧紧凝视着妄琴的脸。 她的每一个表情,都逃不过他犀利的双眼。 “谁的眼睛?” “纥奚延。” “什么?”妄琴一声惊呼,站立不稳,若不是轻轻扶住了近旁的梅树,险些跌倒在地。 “所以你只需拿到他的左眼,就算完成任务。” 话音未落。 妄琴的脸已无可抑制的苍白下去,那紧绷的唇角随着小雪,渐渐变得青乌。她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脚步,似乎不愿相信方才成豫汤说的那个名字。 “宗主我我可以”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成豫汤冷冷打断。 “可是我我打不过纥奚延,怎么可能拿得到他的眼睛。”妄琴胡乱推脱道。 “不是有莫笑吗?更何况,如今我也在临越城。不过区区一个纥奚延而已。” “宗主!我求你能不能”妄琴闻言,欲言又止,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成豫汤猛地往前,紧闭的骨扇,毫不犹豫的抵住了妄琴下巴。他眯着双眼,一字一句的问:“你以什么身份求我?雁羽护法,还是——妹妹?” 从他口气完全可知,成豫汤已有些怒了,若不适可而止,必将彻底激怒他。 “属下不敢。” “这么说,是以雁羽护法的身份了?那你听清楚,要么接受这个任务,要么拒绝,然后自刎谢罪。” “若我拒绝,那是不是?” “不是!你若拒绝,这个任务就直接交给莫笑。”成豫汤收回骨扇,一眼洞穿妄琴所想,毫不留情的掐灭了她的幻想。 “我”她听后,面露痛苦之色,内心好像经历一番挣扎,才下定决心般低声道:“属下遵命。” 相比之下,莫笑比她更危险吧?西街那样的争斗,退一步就是死路,她不想再次发生。 纥奚延与莫笑,并不一定非此即彼啊! “既然如此,跟我来。” 成豫汤面色已恢复平静,也不管妄琴答应得是否诚心。神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的带她走入黎明的薄雾之中。 那淅淅沥沥的小雪,淹没了他们的足迹,也掩盖了梅林昏迷不醒的陈墨林。他躺在冰凉的岩石上,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才猛地惊醒,勉强恢复了意识。 当陈墨林捂着伤口,环顾四周时,发现妄琴和轮椅上的人已不见踪迹。 他们去哪里了?难道轮椅人强行把那女子带走了? 不行!他必须马上回禀西栎,此事至关重要,不能再有耽误! 一炷香后,城隍庙的小院里。 晨起诵经的小道士青玉,正跪在垫子上,双眼微磕,嘴里不知念叨什么。正念到一半,突然感到袖中有东西动了动。 眉头隆起时,他并未睁开双眼,口中仍在继续着诵读。 那东西却又动了动,几乎要从袖口弹落在地。 青玉才带着怒气的抬手,五指探进袖口。恍惚之间,竟摸到了一根长绳。记忆在瞬间觉醒,他猛地睁眼,把绳子拿了出来。 然而,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是,那本该鲜红欲滴的绳子,不知何时颜色褪尽,变成了如小雪一般纯白! 耳边霎时回荡着妄琴的声音:“对了,小道士,我这有根红绳,你拿着。一旦这根绳子变色,就表明我遭遇了不测。到时候请替我将绳子给” “就把它交给县城府衙里,一个叫纥奚延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红绳变风雨至 “咚咚咚。” 三声叩门,响在临越城的府衙之内。 时辰尚早,府内极少有人走动。但那房门被人敲响时,西栎正在梦中酣睡。声音并未惊动他。 于是门外之人,再次敲了敲门。 终于,西栎迷迷糊糊,朝着外面怒吼道:“谁啊?大早上的扰人清梦!有话快说!” “将军府外有人,说有急事求见。”那守门的卫士,被西栎的火气吓得不轻,唯唯诺诺的说道。 “什么鬼人?也不看看时辰?” “好像是个庙里的小道士。” “小道士?我不需要有人给我看卦算命!不见不见,叫他滚!”西栎翻了个身,不耐烦的嚷嚷道。他这一生,最看不惯的就是和尚道士。每次陪着西帝去例行佛事,都要耐着性子,听他们叽叽喳喳好几个时辰。 真是没有比这更让他难以忍受的事了! “是。”卫士接到命令,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西栎门前。 他便又陷入睡梦之中,对县府前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而那个所谓的小道士,就是城隍庙里的青玉。他焦急的在府前踱着步子,手里的红绳越来越白,甚至已经停止了颤动,如死物一样一动不动。 是不是妄琴已经发生了不测?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将军说不见!叫你快滚!”卫士朝青玉挥挥手,因他被西栎训斥一顿,心中愤愤不满,不想再与青玉多说一句。 “这位兵爷,你可能听错了,方才我说的不是将军。我要求见的是一位名叫纥奚延的人,” 其实青玉已察觉到对方的不悦,但只能硬着头皮,脸上赔笑道。 “我管你说的是我们大将军,还是纥军师,总而言之,就是不见!快滚快滚!别在这碍眼!”卫士抽出带鞘的长剑,把青玉驱赶到第四层台阶之下。 似乎只要他再逗留,就会毫不犹豫的对他动粗。 “不是,这位兵爷,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马上见到你们的纥军师,劳烦你再去一趟可好?”青玉有些无可奈何,还企图在他一番纠缠下,说服守卫再去禀报一次。 谁知那卫士忍无可忍,举起剑鞘,朝青玉脸上狠狠打去。 他情不自禁的抬手去挡,意料之中的痛意却没落到手臂。随后是耳边一个低沉漠然的声音,朝着守卫冷冷道:“你们没听到,他说有急事要见我吗?” 言词间,青玉一回眸。 只见站于身后的男人,剑眉星目,薄唇高鼻,容貌俊美,黑眸却深不可测难以捉摸。更让人吃惊的是,他左眼上如似羽翼的银色面具。 那时的他披着白裘貂衣,披衣衣领沾染小雪。 而卫士的那把剑鞘,被他两指轻易夹住。这并不算严厉的质问,竟让卫士吓得后退两步,差点摔倒在门槛上。 “纥纥军师军师这是回来了?” 纥奚延面色渐冷,将剑鞘扔进卫士怀中,转身仔细打量着青玉,半晌才问:“你一个道士,找我有什么急事?” “你就是纥奚延?” 对他直呼自己的名姓,纥奚延微微不满,嘴里吐出一个字:“嗯。” “是这样的,你有位朋友,现在身处险境,托我来给你送信,想让你马上去救她!” 青玉说完,纥奚延忍不住笑了一声,那笑中却只有嘲讽与不屑。他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注视着青玉的脸,道:“是吗?我竟不知道,在这临越城里,还有需要我去急救的朋友?” “我没有说笑!这根红绳就是她给我的!”青玉试图为自己辩解,忙摊开五指,把那根绳子送到纥奚延眼前。 “来人,赶走!”纥奚延扫过一眼绳子,旋即转身,眼看就要往府里走去。 “喂!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再不去就晚了!” “真的?那我问你,你所说的红绳在何处?难道你看不出,这根绳子是白色?”纥奚延挑挑眉。 “不是,你听我说,”青玉这才意识到,绳子已没有最初的颜色,而他却忘记解释,造成了纥奚延的误解。忙跟上他的脚步,继续说道:“当时妄琴姑娘把它给我的时候就说过,这根绳子本是红色,但若她发生了不测,就会变色!我方才在庙里诵经,忽见绳子变了色,这才匆匆赶来!” “妄琴?” 这两个字,终于让纥奚延止步。他回头,缓缓从青玉手中接过绳子,沉默不言的端详着绳结。 “妄琴姑娘前几日曾在城隍庙中暂住,我就是庙里的道士。她昨日走前,亲自把绳子交给我,叮嘱一旦变色,就来县府里找一个叫纥奚延的人。” 被他一提,纥奚延才恍然大悟,最初随十年后的妄琴进入临越城时,的确看过城隍庙里发生的那一幕。怪不得这道士如此眼熟!原来就是那个容她留宿的小道士! 纥奚延彻底记了起来。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不测?” 面对突然认真的纥奚延,青玉有些措手不及,不明白是什么让他改变如此之大。良久才摇头道:“没有,她只说是不测。也没有告诉我要去何处。” “那我怎该去何处救她?”纥奚延皱起眉头,神情开始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对了!我记得她说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人好像手臂受了伤,我还给了一瓶治伤药给她。” 青玉说完,忽觉身边吹过一阵寒风。 气氛不知不觉凛冽几分,纥奚延愣在原地,神情一度恍惚,口中却重复了一遍青玉的话:“一个很重要的人?” 是莫笑吧?手臂重伤,也只有莫笑了。 明明他的手臂也受了伤,她却不闻不问,最后义无反顾的去找了莫笑。 纥奚延只觉唇齿之间,犹如吃下青果,苦涩无比。 又是他?为什么每一次说起莫笑,她都要加上‘最重要的人’这几个字?为什么每一次都要提醒他莫笑的重要性? “既然是去找他了,就无需我去救她。你走吧。”纥奚延不欲再说什么,朝青玉摆摆手,所有担忧都被此刻的冷漠所代替。 情绪转变之大,再次让青玉困惑起来,总感觉纥奚延误会了什么,但又指不出其中误会所在。如今话已传到,而纥奚延的反应却让青玉大失所望。 最终只能一声叹息,摇着头往城隍庙慢慢走去。 这世上男男女女,爱恨嗔痴,很多时候,不过一个错过,便为陌路。 然而,青玉的步伐刚过街角。忽然有人与他擦肩而过,朝着府衙的方向,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在好奇的驱使之下,青玉抬眼望去。 却猛然发现,那人所过之处,血迹斑斑。他捂住肋下的手背,也已被鲜血染红。 听闻身后的骚动,纥奚延正要抬起的脚步,悄无声息的退回原地。还来不及回头,“扑通”一声,似乎有人摔倒在了府前。 片刻后,传来那人急不可耐的低喊声:“快快!我要见将军!急报!急报!” “这不是陈将军未醒,不知所报何事?” 卫士认出来人,忙上前扶起他,略带忧虑的问道。 “就说!就说是与纥将纥少哎哟,纥奚延!告诉将军,纥奚延失踪了!”那人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情急之下,不顾尊卑,直接叫出了一个名字。 伴随最后一个字落下。 卫士神色怪异的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停在门前的纥奚延。 “还愣着干嘛?快去啊!”那人用尽全力推了一把卫士,却见他还是纹丝不动。 便情不自禁顺着卫士的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台阶上驻足的男人。 几瞬后,这男人慢慢转身。嘴角微微上扬时,轻笑着问:“陈墨林,我怎么不知道纥奚延失踪了?” “你!你!你是纥奚延?!” 地上的陈墨林,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那张脸的出现,犹如晴天霹雳,让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只觉腹中气血倒涌,随之肋下伤口一紧,竟晕厥在冰冷的雪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清晨风云变 那仿佛是一场很离奇的梦。 醒来时,陈墨林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房中。离他五步之遥的圆木桌旁,坐着一个身着紫红锦衣的男人。 他背对陈墨林而坐,身影挺拔修长,一条纯紫长带束住黑发,发髻上的紫玉发冠耀眼而夺目。 与昨晚妄琴一模一样的发带。 陈墨林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这是纥奚延吗? 回想起府衙前那一幕,只觉得左腹的痛意席卷而来。 而坐在桌边的纥奚延,犹如石雕般纹丝未动,放在桌上的一杯清茶已没有了热气。 他在久久沉默之后,似乎知道陈墨林已醒。寂静的屋里,终于有了声音:“你身上的伤谁刺的?” “你!你是纥奚延??”陈墨林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仍旧执着于弄清他的身份。 这问话却引起了他的不满。 “我若不是纥奚延,那你以为我是谁?又或者,你为什么不干脆问问大将军我是谁?” “可是可是”陈墨林无言以对,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就是无法说出问题所在。 见他支支吾吾,纥奚延再次逼问,口气强势:“我再问你一遍,你的伤是谁刺的?还有,我从林园带出来的东西,现在还安全吗?” 其实他内心已腾起一丝紧张,毕竟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里,都充满着太多未知。 陈墨林是否知道晶石的下落? 他的伤口——又是不是妄琴刺的? 那种剑伤,从口径到形状,怎么看都是妄琴用过的那把剑所致。 闻言,陈墨林悄悄低头,却见自己的伤口已被包扎。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疯了。 眼前这人就是纥奚延,这世上总不可能有两个纥奚延吧? “哎,说到此事,我正想问问。你在临钺城还有其他朋友吗?”陈墨林勉强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话一说完,纥奚延便心知肚明,他的戒心已减轻几分。 “什么意思?” “昨夜我见你许久没有消息,就写了封密信送到了你房中。但后来却是一个女人赴的约,她说是你的朋友,问我找你有什么事。” “红衣黑发,手上戴着一条骨链?”纥奚延的描述简洁明了,说时眉头轻蹙。 “不错,而且束发的带子跟你头上那根一模一样,手链我倒没注意是不是骨链。”陈墨林点头,回忆道。 “哦,你的伤就是她刺的?”纥奚延不动声色的问。 “是她刺的。” “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我当时正跟她说着话,突然来了个坐轮椅的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杀我。这女人为了保护我,主动请命,刺我肋下三寸,才逃过一劫。”陈墨林的神情之中带着感激。 “妄琴。” “啊?” 纥奚延挑眉,重复道:“我说她叫妄琴。” “看来真是你朋友了。”陈墨林似乎松了口气,身子软软靠在枕头上。 “你跟她说了什么?” 纥奚延看在眼里,笼在袖下的手却慢慢紧握。心底从未有过如此不安,比谎言被人拆穿更为忐忑。 “也没说什么,就是提了一句,你不是说过,若你遭遇不测,就去城郊把那房子给烧了吗!她就问我房子在哪里,你知道的,没有钥匙,谁都进不去那个房子。” 纥奚延没有回应,心中了然一片,怪不得昨晚出去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晶石的下落。 原来十年前的纥奚延,把它藏到了一间房子里。 “谁知道她当着我的面,拿出了那房子的钥匙!你竟然把钥匙都给她了?”陈墨林万分激动,扯动到伤口时,忍不住捂嘴咳了两声。 “所以你告诉她房子在何处了吗?” 纥奚延对他的惊问视而不见,好像更关心的是房子。 “本来是不想说,后来见她如此帮我,就告诉她了。” “那房子在”话到一半,纥奚延突然止声,沉默片刻,话锋一转,淡淡道:“除此之外,你还告诉她什么了?” 若此刻继续追问,陈墨林肯定会起疑心,所以时机未到,不可问他房子所在何处。 “说完这些,轮椅人就出现了,还莫名其妙的要来杀我!我从没见过谁的扇子那么恐怖!” “呵,他要来杀你?但我可不会因此而感谢他。”他仿佛自言自语,神情没有半分温度。 突然,纥奚延面色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说,昨晚只有你她和那个轮椅人?” “是的。” “没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只有我们三个,但是后来我晕倒了,醒来后就发现他们都不见了,她应该是被轮椅人带走了!所以我就觉得哪里不对,赶着回来禀报将军。” 纥奚延的脸庞渐渐苍白下去,方才在府前,那小道士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心头。 这么说,妄琴并没有去找莫笑,而是被成豫汤带走了? 情不自禁拿出那条变白的绳子,纥奚延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而冷漠。 “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此事与将军无关,不用一点小事也去烦他。这是我的事,我不希望有人多管闲事。” 言罢,纥奚延抬手,将那杯冷茶一饮而尽,在这寒冬的早晨,一股透心凉意充斥在他话音之间。 不知怎么,陈墨林觉得他的言辞举止中,带着浓浓的威胁。 “对了,还有一件事,”纥奚延起身,理了理衣上的褶皱,一边往门前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问:“你的密信是怎么送去的?” “当然是学了三声猫叫,然后用竹筒射入你的窗内了!”陈墨林回答得理所当然。 “哦,这么说,她当时是在那间房里了。” “什么?” 因为最后他把声音压得太低,陈墨林没有听清,便按住床沿,大声问道。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窗外的北风呼啸,以及趁机而入的雪花。 而纥奚延已健步如飞的消失在门前。 她知道了吗? 知道还是不知道? 现在又在哪里?拿到晶石了?有没有因成豫汤而遭遇不测? 万千疑问如同一根根长线,纠缠在纥奚延的脑海之中,他越是忧虑,脚步走得越快。 但其实刚才,应该杀了陈墨林以除后患,毕竟他是临钺城里,唯一与那个纥奚延有过接触的人。 但他没有。 不过今后若有必要,他必定不会再心慈手软。而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找到妄琴! 思忖之时,步子已到入门第一个回廊,府门前的喧闹声骤然响起,随即大院內一片嘈杂。 好像出事了。 纥奚延正要出声询问,就见向南的那条回廊上,西栎脸色凝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阿延!你来得正好,快随我去看看!” 看到他的身影,西栎连忙招手,示意他跟上去。 “出什么事了?”纥奚延朝前门看了一眼,疑惑的问。 “刚才有人急报,说林津之带着人过来了!” “这么早?” “不是赏梅!说是什么大急事!硬是把我给弄醒了,具体情况,我也还不清楚!” 纥奚延冷笑一声:“又是急事?” “可不是吗,又是急事,今日的急事还真不少啊!”西栎一句感慨,视线若有似无的瞥过纥奚延的脸。 半晌,突然随随便便的问道:“听说你昨夜彻夜未归,今日卯时一刻才回来的?干嘛去了,不会是偷偷喝花酒吧?这么神秘啊!” 话音未落,纥奚延猛地一愣,神色怪异的看了看西栎。难道说昨夜悄悄跟踪他的是西栎派的人? 当时被他发现之后,略施小计,轻而易举就甩掉了他们。所以西栎已经开始派人监视他了? 正要回答,林津之忽然带着泽裕冲进了回廊,身形未近,便听到他们急不可耐的声音。 “大将军!妄琴是不是失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染血的布衣 “将军,妄琴是不是失踪了?不是说昨日就从你府上回去了吗?为何一直到今日还没有回来?” 林津之气喘吁吁的发问时,才发现西栎与纥奚延之间气氛微妙,而被他打断的对话也没能再继续下去。 “不会吧?昨日她早早就离开了,从府衙到你的临风台不过几条街的距离,不可能还没有走到呀!”西栎终于移开视线,声音开始隐隐担忧。 “你约我们赏梅的帖子都到了,她却还没回来。而且我派出去找她的人,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泽裕往前一步,目光在纥奚延苍白的脸颊停顿几瞬,却并未停留太久。 或许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探究之意。 “也就是说她整整一夜未归?”西栎问。 “不错。”林津之答道。 “我再加派人手继续搜寻!临钺城并不算大,她就算被人劫持,又能带到哪去?”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对策,不知怎么,明明水火不容的两波人,现在竟有几分齐心协力之意。 而只有站在最后的纥奚延,一言不发,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紧锁的眉头却透露出他在思虑。 “不知将军的军师有何见解?” 忽然,泽裕的双眼越过西栎,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纥奚延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纥奚延微微诧异,抬眼瞥过泽裕,神情却比任何人都要平静。 半晌,纥奚延面无表情的回道:“见解倒算不上,只是有些在意你们今日来此的目的。” 话音未落,西栎笑着拍了拍纥奚延的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那还用问,当然是给我们通报消息啊!” 谁知得到的却是纥奚延一个冷冷的瞪视,那眼神让西栎讪讪闭了嘴,自己都觉得脸上的笑带些憨傻。 果然不出所料,泽裕嘴角突然上扬,笑了起来,说道:“将军所言不错,主要是想来商量对策的,毕竟妄琴也算是我们的兵,总不能任她凭空消失吧?” “想找她,只需要你摸摸你的琴不就好了?你的琴和她的手链明明出自同处。”纥奚延随口说到。 却不想,话一出口,三个人的视线齐齐望向他的脸,那三双眸子里露出深深的震惊,好像对他所言甚是讶异。 “你是怎么知道的?” 久久沉默中,林津之皱眉,忍不住出声问来。此事只在他和泽裕两人时才谈起过,纥奚延从何得知? “妄琴曾提过一次。”他云淡风轻的说着,神情不见丝毫波动,分不出话里真假。 又是相对无言,泽裕略一沉吟,慢慢掩好心事,重新开口道:“不错,我的确可以用黑铁玄琴感应到她。” “什么?”西栎再次面带惊愕,大惑不解的逼近泽裕,厉声追问道:“那你为何不马上追踪她的行迹?而要特地跑来府衙?” “因为要追踪到她,需要她的贴身之物,而我没有,”泽裕后退一步,别有用心的清清嗓子,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纥奚延,道:“包括她的头发,指甲,还有——她的血,都可以。” 这一次,震惊却从纥奚延漆黑的瞳眸中一闪而过。聪慧如他,怎么可能听不懂泽裕所指? “血?慢着!我记得在西街的时候,妄琴受了伤,是阿延骑马将她带回来的吧?你的衣服上肯定沾上了她的血!” 西栎恍然大悟,似乎说出了泽裕故意略过的那些话。无可否认,他方才看似无意的提醒,其实是有心为之。 所以问题的关键是,泽裕如何知道这些的?难道他当时也在西街? 纥奚延不动声色的凝视着泽裕,随后忽然抬脚,步子径直朝他而去,嘴里却道:“那件衣服我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放在北院里了,过去拿吧。” 然而,在与泽裕擦肩时,他轻轻压低身子,声音清清楚楚传入泽裕耳畔:“你在西街看到的一切,最好守口如瓶。还有,以后不要随随便便跟踪谁。否则,最后连是被谁杀的,都不知道。” 闻言,泽裕微微抬眸,微笑着问:“你在威胁我?” 纥奚延愣了愣,回头看到他脸上的温和笑意,疑惑的问:“我就是在威胁你,不行吗?” 仿佛知道他看过自己的左眼解封,纥奚延抬手,指尖抚过眼上面具。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不到万不得已,切莫正面冲突。’ 千钧一发之际,韦先生的话,突然在泽裕脑海中划过痕迹。 他缓缓松开握紧的五指,却不再多言,跟着纥奚延往他放衣服的房间走去。一路之上,只有西栎开口,林津之随声回应。 直到纥奚延拿出那件布衣,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连风声都格外清晰。 “哪里的血是妄琴的?”泽裕环顾上下,皱眉问。 许久,纥奚延指了指胸口的位置。 泽裕神色怪异,冷笑着接过衣服。 居然还这么亲密的抱在胸前?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心中虽是不悦,手却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下一小块布条,一圈一圈缠绕在食指上。 然后他将那根手指,猛地伸入水盆中,眼见干涸的血迹渐渐湿润,泽裕迅速卸下古琴。 黑铁玄琴刚落桌上,他缠着布条的指尖已在七弦末端游离不停。随之而来,是一阵婉耳的琴音。 伴随着琴声,每一次泽裕落指时,琴盘上就会亮起一段散发暗光的白线。 渐渐的,白线如蜿蜒向前的小溪,越来越长,描绘出的图案,也越来越像一张地图。 终于,琴声骤然静止。 白线也在刹那而停。 泽裕眯起双眼,仔细观察着琴身那纵横交错的长线,良久之后,才若有所思的道:“她似乎是去了望醉楼,气息太弱,必须去一趟望醉楼才能知道究竟!” 望醉楼? “那现在就去!” 再不迟疑,西栎首当其冲,往府外健步如飞的走去。几个人却心事重重,沉默无言的跟在后面,不知一个个都在想些什么。 清晨的长街行人廖廖,偶尔出摊的小商贩打着哈欠,睡眼迷蒙。 脚步刚走到望醉楼前,却见酒楼连门都未开,只有一扇狭窄的小门虚掩着。 “还愣着干嘛?给我去把门叫开啊!”西栎见随行的小兵动也不动,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这小兵刚想上去敲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咦,是你啊!你可算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店小二的指认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纥奚延心中悄然滋生。 那瞬间,他只觉得背脊僵硬,慢慢转身时,才见身后一个手拿扫帚,正在扫雪的店小二。 当店小二看到纥奚延左眼上的面具后,脸色猛然一变。有些困惑的挠了挠后脑勺,不解的嘟囔道:“昨天出去的时候,还没见有这个面具。怎么今天又换了一个新的?” “你在那嘀嘀咕咕什么?你是这家酒楼的店小二?过来,有些事要问你。”西栎不耐烦地朝店小二挥了挥手,示意他走近一些。 而从西栎一身戎装中,店小二隐隐察觉到他的身份不凡,不敢有丝毫怠慢。拿着扫帚,小跑着到了西栎面前,脸上带笑的凑过去,问:“不知这位爷有什么事要问我的?” 西栎却往后一步,退到泽裕身边。眉头朝他挑了挑,似乎并不打算亲自发问。 “昨天下午,你这有没有来过一个女子?”泽裕想了想,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妄琴,毕竟昨日之后,他并非最后一个见她之人。 “这位爷说笑了,我们这儿每天来过的女子,那得有多少个啊!不知您说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大概头发有这么长,是披散在肩上的。嗯身上可能穿着一件男人穿的军衣。”泽裕笨手笨脚的比划着,似乎很是为难,悄悄侧目,朝林津之递了个眼神,像是在向他求助。 林津之见状,忙挤到他们之间,硕大的头盔“咚”的一声,打到了泽裕的铁琴。“嗞嗞嗞”,随之而来的噪音,让身后几个人微微蹙眉。他自己却毫不在意的接话道:“她应该有这么高吧,到我肩膀!不不不,到脖子?等等,可能是胸口!” 话刚说完,身后有人终于忍无可忍,一只手猛地打到林津之的头盔上,力度之大,让那如水缸般的头罩带着他的身子,往一旁倒了过去。 “她头上束发的发带,跟这条一模一样。”纥奚延看都不看险些跌倒的林津之,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自己的发带。 林津之大为不满,好不容易扶稳头盔,到嘴的责骂,却在看到纥奚延刀削的侧脸时烟消云散。 “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男人,该忍则忍。”林津之冲着纥奚延挺拔的背影,小声咕隆道。 泽裕闻言,嘴角弯出一个弧度,低声回道:“不是忍不忍,因为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打不过他。” 而他们的话,却没有一句传入纥奚延耳中。 店小二放下扫帚,心中暗含不满。只将双手笼在袖中,阴阳怪气的道:“我就说嘛,原来是你的朋友!那你还问我干嘛?昨天不是去了你住的那间房里吗?” 几个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间,有什么从他们眼中一闪而过。只有纥奚延脸庞没有丝毫惊异,唇角却慢慢紧绷,神情越发冰冷。 “你何时来这儿住过的?”西栎突然问了一句。 “他认错人了。”得到的却是纥奚延云淡风轻的回答。 “哎,我说客官这就睁眼说瞎话了,虽然你换了个面具,但当初还是我招待你的!我能认错人吗?更何况你交的房费昨日就到期了,我好心好意的等着你回来,你却一夜未归。你是不知道,好几个客人都等着要房呢!”店小二一番抱怨,完全没有意识到,纥奚延修长的五指已覆在了斩日刀上。 “阿延?”西栎出声,神色中满是质询。 “一派胡言!”纥奚延却对店小二的说辞置若罔闻,一如既往的摆出那副不屑与他争辩的模样。 “这几位爷!我可没胡说八道,我跟你们说,昨天那姑娘吧,确实来了!去的就是这位客官住过的房间。我眼瞅着奇怪,就偷偷的往门洞里看了两眼!我亲眼看到她把床上的几件衣服,塞进了床板的格间里!你们别不信。那衣服是这位客官走前留下来的,跟他现在身上穿的一个样!”店小二不知死活的伸出手,竟然指着纥奚延已经失去耐心的脸。 那根伸出手指,却忽然被他狠狠捏住。 甚至连眼都不眨,纥奚延不动声色的轻轻一掰。随之“啊”的一声惨叫,比方才的琴音更为刺耳。 店小二颤颤巍巍的缩回自己的手,赫然可见,那根手指的关节已经外凸。不是骨折就是已断,几滴冷汗,顺着他粗糙不平的脸庞缓缓滑落。 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已是覆水难收。 若其他人不知道,西栎怎么会不知道,纥奚延的所有发带都是一样的暗紫色,所有的衣饰也都是一样的紫红相间,连衣上的纹路都如出一辙。 因为纥奚延,一旦喜欢上某一样东西,就会执着到最后,而他的这种执着近乎疯狂。 人也好,衣服也罢,从无例外。 “你确定跟他现在穿的一模一样?”西栎终于伸手,慢慢拦下了纥奚延。 “”这一次,店小二总算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之中到底谁最难惹!不是头盔大得离谱的男人,也不是背着巨大铁琴的男人,更不是这个身穿戎装一脸憨像的男人! 而是那个看起来最正常,容貌最俊秀的纥奚延! 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脱臼的手指垂吊在半空,虽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溢出眼眶,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呻吟之声。 “那行吧,既然你说,看到昨日那女子将衣服塞进了床板下的隔间。那就带我们过去,我们亲自确认一下。”西栎见他吓得魂不守舍,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吐露一个关于衣服的字了,便只能妥协道。 “”店小二偷偷抬眼。看了看纥奚延,迟疑着要不要答应。生怕他再出手,自己这条小命就没有了。 “阿延觉得呢?”西栎看在眼里,故意回头问了问纥奚延。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倒显得怪异。纥奚延冷笑着,小退一步,让出前往酒楼的那条大道。 在西栎眼神的逼迫下,店小二只能硬着头皮,带他们上了二楼的厢房。 而跟在最后的纥奚延,却止步于第一层楼梯上,略微抬眸,看着他们推开了一扇房门。他似乎对他们将见之事漠不关心,脚步就停在原地,在那短暂的几瞬间,无数念头从脑海中飞速掠过。 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他们消除疑虑? 为什么整整十年他都没有丝毫改变?让这些习惯一直延续至今,看来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要不然,此刻冲上去把店小二杀了? 可是这也无济于事,他们已经知道衣服藏在何处。 正当他费尽心思,寻找应对之策时,楼上突然传来西栎怒不可遏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 最后一声不敢置信的尖叫,回荡在望醉楼寂静的前厅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窗上的脚印 二楼的尖叫声,如一把利刃刺破耳膜。 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纥奚延握紧斩日刀,抬脚往厢房快步走去。紫红衣角沿路划过,细小的尘埃在金丝黑靴上飞扬。 从那半开的门后,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床前。 而脸色最为阴沉的西栎,指着床板,火冒三丈的问:“衣服呢?” 望醉楼的店小二,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缓缓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不敢置信的道:“不可能!怎么会不见的?我明明亲眼看到她塞进去的!” “在此期间,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泽裕皱着眉头,俯身靠近床板,仔细查看了隔间里的每个角落,还不忘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隔板。 随后是他一声细若纹丝的低语:“真干净啊!” 然而,这句看似随意的感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没有,因为那位客人迟迟不回,随身衣物都没有拿走。老板说先留一晚再说,所以一直没有再安排其他人住进来。”店小二唯唯诺诺,连声音都变了调。 “那这要怎么解释?”西栎猛地揪起店小二的衣领,怒气冲冲的问。 “我真的没有骗你们,当时那个女子确实把衣服塞进去了!我亲眼看见的!”店小二苦苦解释,却已无法再次博得他们的信任。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几件衣服凭空消失了?” 忽然,纥奚延的声音从天而降。不知何时,他那挺拔的紫衣,已出现在别致的屏风之后。 不过短短几步,他却走得慢且悠然。 话一出口,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附和。 他便笑起来,视线淡淡瞥过店小二惊慌失措的脸,平静似水的问道:“又或者这里本来就没有那么几件衣服?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前些日子住在这里的人,是我?” “我” 店小二只觉得背后汗毛瞬间竖起,悄悄回头,望了一眼纥奚延。但他毫无波澜的脸庞,看不出喜怒哀乐,却更让人恐惧不安。 食指的疼痛再次剧烈传来。 他不想再有第二次这样痛苦经历。 “我也不知道当时那位客人确实没有戴这面具来着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言罢,纥奚延走近窗边,扬手推开唯一一扇纸窗,倚着窗沿若有所思。 他的视线,却漫无目的的游走在楼下的街道,空中的小雪,窗外的飞檐上 突然,瞳孔微微收缩,纥奚延的目光定格在窗纸画着的梅花上,随之倾身往前,眉头悄悄高隆。 只见一个指甲大小的圆洞,赫然出现在梅花的花蕊中。 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的密信是怎么送去的?” “当然是学了三声猫叫,然后用竹筒射入你的窗内了!”陈墨林当时的话,开始回荡在纥奚延耳边。 这圆洞,与陈墨林的话正好吻合,也能印证店小二所言非假。 也就是说,十年前纥奚延真将这间房作为落脚之处。而昨日妄琴也真的来过这里。 钥匙,很有可能是她在床板的隔间中找到的。 她也的确把衣服塞了进去。 但是除了钥匙,她究竟还拿到了什么? 正当纥奚延托腮思忖时,从外吹入的一阵晨风,带来了阵阵寒意。 窗框上的几根小绒毛,被风吹到纥奚延的鼻尖,旋即而来的麻痒,让他颇为不耐的摸了摸鼻子。 真痒。 随意扫过掌心的绒毛,目光却陡然一滞。 这是——从衣服上掉落的线丝! 难道说 果然不出所料! 纥奚延眯起双眼,悄无声息的伸手,把窗沿上一个浅浅的脚印慢慢擦去。 毫无疑问,有人昨日从这扇窗户偷偷进来,不小心被勾到了袖口! 所以衣服被这个人拿走了吗?为什么?他为何要带走那几件衣服? “混账!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清楚?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是吧?”西栎气急败坏,猛一松手,店小二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连连求饶。 “我这也是哎哟这几位爷,你们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什么都别再问我了!” 在那一片聒噪之中,纥奚延面露不满,忍不住打断道:“既然认错人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不是来找妄琴的吗?” 这句提醒,让他们幡然而醒,差点本末倒置,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泽裕起身,向店小二挥挥手,面色稍为缓和的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能确定昨日来的那个女子,真的戴着那条发带?” “千真万确!我要是这次还眼花,那我心甘情愿让你们挖了我这双眼睛!” “不用问了,妄琴走前,我也看到她头上戴着那发带。”西栎怒气减退几分,双手环胸,全然没有察觉到窗前纥奚延的异样。 “嗯,你先去看看手吧,再不去这根手指就废了。”泽裕点头,和颜悦色的对店小二说。 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恩惠,店小二连滚带爬的往门外奔去,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几人面和心不和,各自代表的几股势力交错对峙,深陷漩涡却不自知。 直到店小二彻底消失,泽裕才将古琴放于桌上,琴身纵横的白线却没丝毫消退。 而最大的区别,是那些白线上,忽然多出一个大大的红点。从红点延伸出的一条红线,往东北方向迅速掠去。 “梅林。” 泽裕凝视半晌,嘴中吐出两个字。 “走!” “那这里?” “这里已经没什么留下的意义了,床板下的隔间显然已被人清理过,太干净了。”泽裕低头,把黑铁玄琴又牢牢系在后背,说得风轻云淡。 西栎却猛然一顿,回想起在府衙里问过纥奚延的话。 他还没有回答。 但当时神情怪异,盯着西栎看了许久。 而派去跟踪的人说,在祥裕街就跟掉了目标。纥奚延一夜未归,会不会就是回到这里来消灭证据?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 正当西栎满腹疑虑时,望醉楼下传来方文急不可耐的呼喊声。 西栎忙大步向前,走到窗边,上身探出窗外,望见方文仰头站在长街上,脸色异常苍白。 “又怎么了?” “陈墨林!陈墨林他被人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陈墨林之死 话音未落,西栎的身体,瞬间僵硬在窗边。 而身后的纥奚延,也同为震惊,无法置信的往前几步,静静凝视着方文的脸。 “在何处被杀的?”西栎沉声问。 “府衙內,但守门的士兵却说,早晨还见他跟纥军师说话,只是受了些轻伤,却很有精神。”方文也不知该不该说,迟疑时看了看纥奚延。 “他怎么回来了?”西栎略为诧异,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回头朝纥奚延问去:“你又是何时跟他说过话的?” “早上他突然冲到府门前,说要找我。” 纥奚延却未露慌张,面色平静的回应着西栎的审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事事都告诉你?”纥奚延不答反问。 西栎愣了愣,自他为将军以来,极少有人再用这种语气质问他。许久,他面无表情的道:“在这临越城中,事无巨细,我都有权利知道。” “但你别忘了。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是你的兵,你无权监视我,也无权干涉我。陈墨林找我,是我自己的事!跟你和你的临钺城都无关!”纥奚延不知为何竟然生气,难掩话中怒火。 被一语戳穿,派人跟踪他的事,西栎本还有些强势,刹那间便没那么理直气壮了,但也算不上气势全无,只道:“可你也别忘了,我才是大将军!而你,身上无官无职,只不过是一个老将的儿子罢了!” “若不是我把这大将军之位让给你,你现在还能振振有词,跟我说这些话?”纥奚延冷笑一声,言词中带着嘲讽。 “纥奚延!你!”西栎提高音量,两人之间一触即发,好像再多口角,就会动手打起来。 过去常常,在京都的大街上,他们都会争吵打架,却一如既往成为多年好友。 但泽裕不太懂这种兄弟情谊,见气氛不对,忍不住打断。 “你们这是要吵到何时?当务之急,不是去梅林找妄琴吗?陈墨林又是何人?他的死难道比妄琴更重要?” 难堪的沉默过后。 “我跟你们去梅林,”西栎转身,朝纥奚延颔首,指指楼下的方文,继续说道:“陈墨林既然是你的事,那你就随方文回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像是故意把纥奚延支开,又像是为了回应他方才的说辞。西栎简单明了的安排完,静静往泽裕他们走去。而纥奚延一反常态,再也没有出声反驳,而是站在原地。嘴角紧绷,眉头深蹙,心中仿佛在暗自思索什么。 片刻后,三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厢房中。 而二楼的纥奚延,从窗后往下看去,只见西栎在方文耳边吩咐时,幽幽往上一眼。四目相对,暗涌流动。 他们之间,那看似牢固的信任,原来已经如此不堪一击了吗? 在回府的一路之上,谁都没有开口,纥奚延不问,方文也不说。 两人一前一后,健步如飞。好几次,方文都想谈起陈墨林的情况,却在望见纥奚延深紫色长衣后,欲言又止。 他身上那股凛冽之势,与生俱来,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仍旧让人畏惧三分。 终于,府衙之中满地银白,雪花压弯了枝头。 方文气在后面喘吁吁,轻声提醒道:“在西厢房里!” 府中已开始有了喧哗,吵闹声却没有扩散下去。纥奚延的紫衣所过之处,皆为一片寂静。他们的脚步饶过西厢,一阵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隐隐约约,只见猩红血迹,凝固在白石长阶。 房前已围着不少士兵,还有服侍的仆人们,三两成群,窃窃私语。 身还未近,寒风从房内迎面扑来,带着阴森的死亡之气,瞬间占据了整个大院。 这房间是由纥奚延亲自为陈墨林准备的,县府内重兵把守,戒备森严,敢在这里动手的人,必定不会是一般杀手。 然而此刻,客房里桌椅未倒,杯盏未碎,画屏后的炉火正旺,一切如往日祥和宁静。但诡异之事,从右窗边的鸟笼开始。笼子是最普通的笼子,金丝雀是一直就在的。 如今,笼底只有团血肉模糊圆球,球边血液暗红。再往上看,笼顶的铁丝上,悬挂着一只小小的鸟头。金丝雀已被人分为两段,一半落在笼底,一半挂在笼顶。 对方手段之残忍,让人心惊胆战。 继续向右,桌前一把椅子上,陈墨林还保持死前端坐的模样,只是那正襟危坐的身体,已少了一个头。 而少的那个头,戴着面目可憎的驱鬼面具,静静放在他的脚边。 现场毫无打斗痕迹,就像有人悄然而来,替他们戴上面具,一刀划过,人头落地后,又轻声而去。面具下的容颜,甚至还嘴角带笑。 死来得太突然。这种杀人方式,江湖上鲜有耳闻。 有些胆小的仆人,已吓得双腿战战。而屋外此时,北风呜咽,大雪纷飞。 纥奚延抬手,斥退围观的下人们,冷声道:“封住能从西厢房出去的所有路,无关之人,谁都不得靠近一步。” 而后他不再迟疑,大步走进房中。 “请仵作来查验过了吗?” “来过了,确定凶器是把切肉的屠刀。我们在外面的假山下,正好找到了一把屠刀。应该就是凶器。”方文接过近旁递来的白布,将布中的屠刀,向纥奚延呈了过去。 “屠刀?难道是屠夫?”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凶手的身份,但我已经派人,把临越城里所有屠夫,都收押起来了。”方文做事还算果决。 纥奚延小心翼翼的拿起刀柄,放在亮光下仔细打量起来,半晌才淡淡道:“凶器并非这把刀。” “可是仵作亲口说,凶器是把屠刀的!” 在方文的错愕之中,纥奚延将刀放回他手上的白布中,解释道:“这把刀的刀锋有一处很小的缺口,但是陈墨林脖子上的伤口,却是一刀所致,平滑利落。凶手用的可能的确是把屠刀,却不是这一把罢了。” 经这点拨,方文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有些失望的说道:“那这么说,那些屠夫是白抓的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刀还是屠刀,问问他们最近谁丢了刀,有没有认识这把刀的。” “可是军师,属下还有一事不明。既然凶器不是这把刀,为何凶手还要把它扔在假山下?又为何故意让这把刀染上陈墨林的血,从而来混淆视听?”方文大惑不解的问。 “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但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纥奚延说时,步子缓缓踱到鸟笼前,目光开始游离在金丝雀上。 “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们之中有人能认出他的武器。”他说完,突然伸手,竟是朝着金丝雀的羽毛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暗含玄机 那金丝雀的羽毛之中,似乎暗藏玄机。 一阵刺鼻的腥臭迎面而来,纥奚延皱着眉,小心谨慎的从羽毛里拿起什么东西。那东西细如银针,放在掌心才能勉强看清,原来是一根黑色绒线。 而这根绒线,竟与在望醉楼窗边找到的一模一样! 他凝视黑线许久,才将线轻轻放入袖里的白帕中包紧。然后不动声色的转身,对方文说道:“叫仵作把查验出的所有结果,写在纸上呈给我。还有,把屠刀带去找那些屠夫指认,看是谁丢的。” “是。” “哦,对了,”纥奚延随口问道:“西街那个闹事的白衣人,后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 “有没有遗落什么?”纥奚延低头,继续追问时,锋利的目光又开始四处搜寻。终于,他猛地一愣,突然在鸟笼旁蹲了下来,视线朝地上某处慢慢看去。 “他的随身之物倒是都在,只不过,他有条奇怪的白布,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方文有些为难,想起之前西栎的反应,丢也不是留也不是。 “什么白布?”纥奚延回过神,幽幽问道。 “当时在西街抬他的时候,从他身下找到的。看布料好像是他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布上还用血写了几个字。” 经方文一番形容,纥奚延忍不住抬眸,一抹惊异在深邃的眸子里稍纵即逝。良久,他掩饰好情绪,面不改色的问:“为何此前从未听你们说过?布呢?” “此前我也问过将军,他随手扔了,没有在意,我便不想小题大做。这布我放在房里了,军师是现在想看吗?” “嗯。” “好,那我这就去取。” 话音未落,方文的身影已向门外掠去。只留下纥奚延一人蹲在鸟笼边,不知锁眉思索什么。视线几度回到地上,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窗外的梅树。 最终缓缓起身,一句若有似无的冷笑,浮现在他嘴角。 “原来是你啊。” 伴随他最后一个字的消失,一朵纯白的雪花,在半空回旋飘扬,从半开的窗外洒落到冰凉的地上。 而它掉落的位置,正是刚才纥奚延一直观察的地方。赫然可见,雪花盖住的青石上,几撮深褐色的泥土堆积。 一定是谁鞋底沾上的泥泞,踩在房中便成了脚印。 而泥印却只有这一个,并且止步于此。甚至连陈墨林坐着的凳子前,都没有发现其他印记。 纥奚延托腮,走近陈墨林的长凳,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已丧失温度的身体。真冷。随后他俯身,抬起了陈墨林的双脚。 虽算不上干净,但鞋底没有一丝深褐色的泥土。 也就是说,那个脚印不属于陈墨林,而是那个杀了他的人。 纥奚延松了手,慢慢在木桌旁坐下,不顾桌布上飞溅的血迹,若无其事的抬手,往青瓷杯中倒了杯凉茶。 对脚边凝固的鲜血更是视而不见,竟在陈墨林的尸体前,从容淡定的喝起茶来。 明明整间房中都弥漫着呛鼻的血腥味。 片刻后,方文终于拿着一条白布折返而回。当他看到纥奚延镇定自若的喝着茶水时,心中“咯噔”一声,就在他身后三步,陈墨林断掉的头上,两只充满震惊的眼睛,就死死的盯着纥奚延。 不知怎么,方文胸口滑过一种不祥之感。 但纥奚延抬手投足间的优雅,全然没被身后的恐怖所遮盖。他轻啜最后一口清茶,见方文愣在门前,打断他道:“把布给我看看。” “啊?是!”方文如梦方醒,忙把白布恭恭敬敬的放在了纥奚延眼前。 白布已有些脏乱,用血书写的红字更显刺目。那几行字迹虽潦草不堪,却仍能看出字体刚劲有力,行云流水。 纥奚延皱起眉头,捏着白布的五指悄然收紧。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的笔迹!若不是仓促之下,过于潦草,西栎当时定能察觉这字是出自他手! 但即便如此,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字体的棱角。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他轻声念出了布上的字。 那高隆的剑眉,说明他此时正在思虑什么。半晌,才重新开口,神色淡然的问道:“你对临越城有几分了解?” “了解算不上,不过来之前,地图翻看过不少。入城之后,也常常随兵士门四处查看,没事的时候,还和他们去城里的茶馆小坐。”方文如实回答。 “那你可知道,临越城何处有这样的房子吗?四周空旷,楼高大概三两层,夜间能看到月光,可能底下一层是酒窖。”纥奚延简短的描绘着,话中所指,却与白布上的内容惊人一致。 不过让方文大惑不解的是,他是怎么知道,这块白布上说的就是一座房子呢? “四周空旷,楼高两三层的话,城内是不大可能了。因为临越城里的房屋,建得都很紧凑,除了有钱人的大宅子,就只有郊外了!” “郊外?” “等一等,军师!”仿佛想起什么,方文双手一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忙补充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听临越城当地百姓说过,城郊二里处,以前有一个木楼,专门卖酒!因为酿出的酒很香,价钱又实惠,所以很多人都去那儿买酒!” “城郊二里?” “好像叫什么对影楼!我曾在一张老地图上看过!” 言罢,方文从怀中掏出一块边角已泛黄的老地图,在纥奚延面前摊开时,指着其中一处,万分肯定的说道:“军师请看,就是此处。” 纥奚延靠近几分,视线轻轻扫过地图,那极尽复杂的路线却已熟烂于心。而后伸手,将白布握在手中,起身就要离开。 “如今你按我刚才的吩咐,去找仵作和那些屠夫吧。” “军师这是要去对影楼?地图不需要带吗?我看这七弯八拐的,稍不小心就会迷路,还是带上比较好吧?”方文将地图双手送了过去。 纥奚延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拂了拂衣角尘埃,头也不回的朝屋外纷飞的大雪中走去。 良久后,风雪中传来他清润的声音。 “这地图还是留给你们将军比较好,我迷不了路,他来的时候恐怕会迷路。” 方文不明所以,摸着脑袋嘀咕道:“什么意思?难道将军也要去对影楼?但将军不是去找那个女兵去了吗?” 忽然,他像梦中惊醒,望着纥奚延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除非她就在对影楼!那军师的意思是——要我马上去通报将军他们去对影楼吗?” 想到此处,方文忍不住回想起,望醉楼前西栎对他最后的叮嘱。 “一旦有任何异样,马上去梅林找我!” 梅林!他要去梅林,立即把消息报告给大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对影楼 那日晌午,突然下起了大雨,雪雨交加,冲刷着临越城郊暗黄的土地。 当雨水洒落在妄琴肩头时,渐渐洗净她身上干涸的血迹。那件红衣仍旧鲜红欲滴,只是颜色似乎更艳丽了些。妄琴低头,看着指尖不断滴落的血,眉头终于轻轻蹙起。 伤口往往要在麻木后,才开始疼痛。 就比如方才那场厮杀,即使身负重伤,她也能冷静的逃到此处。但那些深入内腑的伤口,却在大雪中一发不可收拾。 妄琴缓缓抬手,手腕上那条穿连兽骨的枉死链上,竟然插着半截锋刃。 而这半截锋刃,形状非剑非刀,更像成豫汤的骨扇!不经又回想起,成豫汤将骨扇刺入枉死链中的神情,阴冷绝情。 这正是那八个扇锋的其中一个。他,差点用那把骨扇,废了她这条手。 若不是 妄琴的脚步变得沉重而迟缓,似乎因为雨水浸湿了她的裙裳,双脚才会难以提起。 到达木楼时,几乎用完了她全身的力气。她似乎想抽出枉死链中的利刃,却发现,不论如何用力,那半截利刃都在里面纹丝不动。 仿佛已与枉死链融为一体,越是想往外抽出,利刃越是向链子正中的红莲玉石中深陷。 直到最后,完完全全的融了进去。 令人吃惊的是,锋刃并未穿透玉石,而是被红莲吸收,静静凝固在玉石里。 妄琴终于叹了口气,倚在潮湿的木梯上微闭双眼,低头喘息时,雨水顺着早已湿透的衣角滑落,寒风有些凉意。 突然,风雨在瞬间定格,不再有雨雪落在她的面庞。 妄琴一惊,指尖已悄然移到枉死链上。是谁? 尚未出手,便有个温凉的手覆在了她手背上。抬眸间,才见有人站在第三阶楼梯,左手撑一把黑伞,伞扇替她遮去漫天大雨。 而他自己的紫红外衣却被雪水淋湿。 “得真晚啊,我等了你一个时辰。”他缓缓说着,见她在原地目光有些呆滞,便下了一节台阶。 然而,妄琴的手悄然离开了枉死链,他却没有松开握她的手,目光在链子上的裂痕微一停顿,皱眉问道:“听说你遭遇了不测?” 这才想起自己曾在城隍庙中的嘱托,她面带落寞的收回手,淡淡道:“可是你没有赶来。” “我以为我以为成豫汤不会伤害你。”那明显的疏离,让纥奚延的五指僵硬在半空。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成豫汤不会伤害的人只有他自己。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又恢复从前的冷漠,扫了一眼他紫衣上的泥浆,转身往楼梯上走去。 为什么妄琴的口气,好像成豫汤对她心狠手辣漠不关心?但那夜在北阴祭台,成豫汤小心翼翼护着她时,那种关心担忧明明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把钥匙给我吧,这不是你应该涉足的事,我不想你受伤。”他仰头,话中隐含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妄琴已走到了尽头,他却还站在第二节台阶。逆光望着她的背影,那袭红衣似乎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就像刚才才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而他却毫不知情。 那把黑伞随之微微颤抖起来。 她愣了愣,头也不回的道:“事到如今,我已经受伤了不是吗?纥奚延,你若想要钥匙,就先解释清楚,你究竟是谁?西街死的白衣人又是谁?” “你不是已经喊出了我的名字吗?” “骗子。”她冷笑道。 纥奚延许久未再回应。 直到妄琴又开口,带几分质问的道:“你根本就不是纥奚延对不对!?真正的纥奚延是那个白衣人,你把他杀了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冒充纥奚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在意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的身份?” 面对她的紧紧逼问,纥奚延终于开口,只是那声音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失望与凄凉。 “我”妄琴猛地愣住,一时哑口无言。 “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要不要拆穿我,随便你。现在我最关心的是钥匙,你把钥匙给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不论什么事都可以。”他的话不再带有感情,冰冷得如同漫天而下的大雪。 情不自禁就想出声拒绝,一张脸却突然划过妄琴脑海。 妄琴猛地回头,才见他们的距离从最初的触手可及,变成如今的遥不可及。 就像中间隔着千山万水,他不再愿意靠近。只要不谈感情,就只剩无穷无尽的心机手段,以及为达目的不计一切的冷漠。 她迟疑着,咬紧双唇,颤声道:“好,我把钥匙给你,你马上替我去救一个人。” 闻言,纥奚延冷笑起来,双手环胸时,面带讽刺的道:“救谁?” “莫笑。”她说完,纥奚延神情一变,如星辰明亮的眸子,瞬间黯然失色。她最不喜欢看他这副神情,就好像对她已经心灰意冷失望至极。 “哦?莫笑还需要我救?”他嘲讽道。 又是莫笑!到底还要多少次!他到底还要被莫笑这个名字,伤害多少次? “需要,因为他这次的对手,是成豫汤。” 妄琴极力控制着心底,即将冲出的悔意,继续说道。 “这么说,是莫笑从成豫汤手中救下了你?”那时的纥奚延,面庞在黑纸伞下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不错。” “怪不得,”当那三个字从他口中而出时,他凝视着她的脸,双眼慢慢眯起,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一字一句道:“在你身处险境时,不是我。” 然而,妄琴最终什么都没说,漠然转身,挥手将一枚小小的钥匙,仍到了纥奚延的怀中。 “不要辜负我的信任,钥匙给你了,莫笑一定要救出来。” 伞柄不知何时已陷入纥奚延的肉里,丝丝血迹蔓延在他白皙的手掌。他终是低声自嘲,锦靴踏进雨水,溅起水珠四散。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为救他而死都无关紧要。因为他必须活着,而我却可以死?” 那话更像自语,被簌簌雨声覆盖,没能传入妄琴耳中。却像一把尖刀,剜入纥奚延的胸口,这种无法言喻的悲凉,终于让他眸中最后的火光熄灭。 其实他早就知道,今日若来了,结局都是如此。不管再用多少个十年都无法弥补,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两个纥奚延,也无法证明身份,更无法再得到她的信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木楼情乱 木楼的小门普普通通,门上的纹路纵横交错,看不出任何奇怪之处。但不知为何,他们却如此重视那把门钥匙。 好像门内机关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落入陷阱。 纥奚延的脚步越过妄琴,开锁时,低头对她说道:“站在我后面。” 简短的五个字后,“啪嗒”一声,木门往后悄然退去,门内的景象跃入眼帘。 远远望去,屋里空空如也,只有整齐摆放着的酒罐,一排一排,堆放得井井有条。 但罐子上已布满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在门前,环顾四周,手指慢慢拂过粗糙的木墙。寂静之中,却没再往前一步,直到妄琴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走了?我听说这里暗藏很多机关,但其实也没那么玄乎吧?” “有钥匙的话就没事。” “若没有钥匙呢?” “大概进去就会死吧,”纥奚延朝门锁挑挑眉,示意她仔细去看。只见一根又长又细的白线,横在锁眼里。线的一头深入木墙之中,他指着这根线,继续说道:“如果没有钥匙强行开门,这根线就会断。一旦这根线断了,就会触动墙内的机关。” “你的意思是墙内有东西?” “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毒箭。” 妄琴才恍然大悟,刚才纥奚延放在墙上的手,其实是在摸索毒箭所在。言罢,他大步走进房中,才发现这间屋子四面无窗,即便已至午后,仍旧光线阴暗。 暗得只看得清那层层堆积的酒罐。 “那个人究竟在这里藏了什么?” 跟在身后的她,望着数不清的酒罐,皱眉问道。 毫无头绪,这么多罐子,根本不知道东西放在哪一个里面了。就这么没头没脑的找,不知道要找到何时。 这声问话,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纥奚延头也不回的蹲下身,忽然伸出两根手指,指腹划过其中一个酒罐,随后端详着指尖上的尘土。视线掠过那排酒罐时,陷入沉思。 “这里至少堆了八十个罐子,一个一个的找,会浪费很多时间吧?” “放心,耽误不了多久,莫笑一时半会死不了。”纥奚延冷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神情带着明显的嘲讽。 “” 他好像误会什么了。 妄琴叹了口气,俯身开始将身边酒罐的盖子,一个接一个的打开。然而,酒罐里有的还盛满美酒,有的却空空荡荡。 “我帮你吧,虽然这东西对我没什么用,但是这样找下去,你也很辛苦吧?”她道。 闻言,纥奚延嘴角凝固的讽刺,不知为何僵了僵。 就在她一言不发的查看酒罐时,突然有双修长的手,轻轻阻止了她拿酒盖的双手。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润潮湿,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暖意。 “别找了,东西不在罐子里。” 紧接而来的纥奚延的声音,幽幽在耳边响起。他似乎离得很近,气息隐隐落在妄琴的后颈,痒痒的,像谁的手在轻轻挠动着她的皮肤。 她有些紧张,竟不敢回头看他近在咫尺的脸。 “啊?”那声错愕。 却没有得到回应,只有纥奚延递来的一块帕子。帕子素白如雪,不见一处纹绣。似乎是想给她擦去手上的灰尘。 原来他也有这么贴心的时候啊! 妄琴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流。忍不住悄悄回眸,只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你怎么知道东西不在罐子里?”她忙低下头,怕纥奚延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情不自禁的把帕子握紧在手心。 “这里应该很久没人来了,”纥奚延慢慢收回手,朝四周的酒罐瞥了一眼,耐心的解释道:“但是每个罐子上的灰尘都很厚。”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动过罐子!若是往罐子里放了什么东西,那酒罐上的灰尘一定不会还是这么厚,起码会留下印子。” “即便不会有印子,灰尘也不可能覆盖得如此均匀。” 他补充道,目光却开始四处搜寻,半晌,才抬起头,盯着房梁若有所思。 “那他会把东西藏在哪里?这间屋子除了这些酒罐,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妄琴疑惑道。 良久,房中持续着漫长的寂静。 “呼”忽的,纥奚延轻轻叹息,起身时揉了揉妄琴的额头,视线仍旧凝固在房梁之上,话却是对她说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莫笑对你而言,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你这么问的话”不经意间停顿,她笑了笑,认认真真的回道:“因为这么多年,我身为雁羽杀手,出生入死,只有他一直陪在我身边。这世上除了他,我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她的话里终于有些无奈,随之自言自语道:“但人活着,总要依靠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没有谁能一个人走到最后。” “是吗?” 那两个字带着反问,却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落寞。 “可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话音未落,纥奚延的身影轻轻往房梁掠去。转瞬之间,紫衣已稳稳落于梁上。随后他仰头,望向房顶。不等妄琴开口,已伸手敲打着陶瓦。 “咚,咚咚咚。” 敲到某处时,他微微蹙眉,毫不犹豫的按住那块瓦片,小心翼翼的把它拿了下来。随着瓦片的消失,一个黑色锦盒出现在后面的空洞里。 这房顶的陶瓦,竟是两层相叠的! 纥奚延将锦盒托在手中,故意把盒盖只开了一条缝隙。谁知一道耀眼的蓝光,猛地划过半空。他立即合上盖子,面不改色的把盒子藏入袖中。 “又是锦盒?” 妄琴当然看到了那道蓝光,但却没有多问,因为她知道纥奚延不会说。所以仅仅轻蹙柳眉,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还看到了这种锦盒?” “昨天在望醉楼的厢房里,的确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 “呵,连盒子都要用一样的,果然是我的作风。”他喃喃自语,眸子里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什么?” “盒子在哪?” “我带在了身上。” “给我。” “不。” 没想到妄琴一反常态的拒绝,纥奚延站在房梁之上,静静俯视着她倔强的容颜。这种不肯轻易妥协的表情,为什么会让他有些情难自禁? “为什么?” “那是我拿到的,你若想要,就必须告诉我,那个白衣人到底是谁?” “你” 在那轻叹声中,空中紫影一闪而过。刹那间,妄琴身前一阵凉风扑来。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感觉两只有力的手,从她身侧穿过,在背后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抬眸时,纥奚延深褐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容颜。而他绝美的双眼,如星辰般皓亮。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他的名字。” 他往前一步,抱着她的手,突然定格在她腰间的一个突起的盒子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不离不弃?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他的名字。” 低语过后,纥奚延更近一步,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说话的气息若有似无的拂动着她的黑发。 “他的名字,叫什么?” 妄琴心慌意乱的问道,但其实她已听不清他的声音,耳中只有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跳声。而纥奚延近在咫尺的侧脸,白皙光滑,她真想用指尖轻抚上去,感受他如玉的脸庞。 想更多触碰,想更近一些 但她越是想着,就越紧张,紧张得全身微微颤抖着,没想到他的靠近会让她如此心神不宁。 再这样下去,他会听到她的心跳声吧? 可是为什么这种感觉,妄琴以前从未体验过?就像飞腾的火焰,疯狂炽热,却让人沉醉。而这把大火,甚至可以吞噬她所有的理智与镇定。 良久,他只是轻声笑了起来,手却压在了妄琴腰间的盒子上。妄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就看到锦盒藏在她的腰上,所以才会做出这样暧昧不清的举动。 “你就对我的秘密这么感兴趣吗?” 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纥奚延轻而易举的拿走了那个锦盒。 果然狡猾至极!明知她无力反抗,所以故意撩拨。妄琴有些生气,抬头瞪了他一眼,赌气的说道:“你又让我知道过你的什么秘密吗?” “是啊。我怎么会让你知道呢?”纥奚延不动声色的将锦盒滑入掌心,捏着盒子边缘的手,却开始暴起青筋,良久,他讪讪而笑:“因为一旦知道了,从此就要对我负责啊,你能做到吗?”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要跟我一起,背负我过去的那些阴暗和肮脏,永远不会放弃我,永远不会背叛我,就算我双手沾满鲜血,也会坚定不移的陪我走到最后,这些你都能做到吗?”他突然回眸,薄唇轻轻贴上妄琴的右耳。 那低沉的嗓音,如深夜中迷蒙的月色,迷离又缥缈。 “我” “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总去问我做过什么,也不要再问我是谁。你承担不起,我也不会强求。” “阿延,你在里面吗?” “妄琴?” 正在这时,半掩的门后,忽然传来两个满是疑惑的问声,随后是几个人上楼的脚步声,似乎是西栎和林津之他们来了。 纥奚延余光微微瞥过屋外,随后在妄琴的沉默中,轻讽道:“看吧,你和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两样,根本做不到。” 言罢,他后退几步,五指从妄琴腰侧抽出,眼角却有稍纵即逝的失落划过。 “但是纥奚延,你不是说过,要陪我回到归雁山去看花海的吗?不是要去雁羽看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吗?难道你要食言吗?” 在他转身前,她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一脸焦急的追问到。 这些话,让纥奚延的身影猛地僵在原地。他没听错吧?这个妄琴在说什么? 如果所记不错,她不应该有这些记忆的。明明是属于十年后的妄琴,与他之间的记忆,为什么她会知道? “你说什么?”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是吗?”她急切的眼神中,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同寻常。 但一定有哪里出错了。 “你你怎么不你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说的吗?” 纥奚延不经捏住她的双手,不敢置信的问,房外的脚步声却越发近了。 “什么时候?我”她的眉头慢慢皱起,似乎在极力回想。但最终只能摇着头,好像脑海里翻江倒海,痛意席卷而来。 随之一串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就是听过!你说过的!对不对?” 原来还是想不起来。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属于妄琴的记忆,在她们两个身上发生了混乱? “你干什么!?” 忽然一声厉喝,泽裕的青衣已闪到纥奚延身前,抬手打落了纥奚延握在她手腕的那双手。如今这场景,不论怎么看都像他在逼迫妄琴。所以泽裕才会如此慌张。 只不过,他脸上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不安?莫非 纥奚延神色怪异,打量着挡在妄琴身前的泽裕。半晌,不知是什么情绪驱使,他竟开始了从前绝不会做的试探。 仍旧沉默寡言,仅仅只用他右手,覆上了斩日刀的刀鞘。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刀往外拔出两寸。刀身的红光,立即照亮了漆黑的木屋。危机伴随着浓浓的杀气,充斥在灰尘飞扬的空气里。 而泽裕却没有退后一步,反而向左迈出了一小步,彻彻底底将妄琴护在自己身后。 他甚至已看不见她的红衣。 不出所料,这个泽裕对妄琴的重视,已经超过了朋友。即便面对他的威胁,都不曾后退过,是不是说明妄琴对他而言,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看来关心她的人,还真不少啊! “误会误会!你们是不是误会了?”见气氛不对,西栎忙走上前来,把纥奚延握刀的手轻轻推去,斩日刀再次滑入刀鞘。 光线瞬间暗了下去。 “纥军师是来这里救我的,你们的确误会了。昨日我从府衙出来之后,突然遇见了一个朋友,本来说约在此处见面。没想到他没有来,我却在外面差点被人偷袭,所以逃到了这间屋子躲了起来。幸好纥军师及时赶到,我才安然无恙。”妄琴从泽裕巨大的黑琴后走了出来,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扫过纥奚延的脸。 “是这样吗?但是他刚才对你拔剑了。”泽裕对她为纥奚延的开脱,很不满意,冷冷开口道。 “呵。”纥奚延一声嘲讽,仿佛对泽裕的话不屑一顾,转身就往门外大步而去,俨然觉得没有再停留的必要。 不管他们信与不信,他都不在意。 而在一旁的西栎,却一反常态的跟出房外。在那长长的楼梯上,朝他挺拔的背影,轻声问道:“她在撒谎吧?” “什么?” “这里根本没有打斗的痕迹,就算有人偷袭她,也不会是这里。” 纥奚延缓缓停住步伐。 “你想说什么?” “而且这木屋是用钥匙打开的,这就说明她事先就有钥匙。还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在逃命的情况下,妄琴还能如此从容不迫的用钥匙开门吗?” “所以呢?” “所以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解释一下这些事?又或者,你也可以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妄琴会在这里的?”西栎顿了顿,像想起什么,继续道:“哦,对了,你让方文给我的地图,我收到了。但是他也告诉了我那条白布的事,我很想看看那条白布。” “布已经被我烧了。” “为什么?”西栎万分诧异,调子提高几分。 纥奚延却不紧不慢的道:“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 “你你为什么还能如此坦诚?我以为你起码,也会找些借口推脱一下。” “不需要,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话音落下,纥奚延重新抬脚,踏着来时的每一节楼梯,离西栎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他才幽幽说道:“现在我要去救一个人,在此之前,把林津之和泽裕带回去,看紧他们。我会回来告诉你一切。” “你——还值得我相信吗?” “信与不信随便你,但不管这世界怎么变,我永远都是纥奚延。” 末了,西栎望着消失在尽头的紫红劲衣,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奇怪的女人 “你有没有受伤?” 泽裕转身望了望妄琴,那清水般的眸子里写满担忧。 “我没事。” 她却心不在焉的敷衍着,踮着脚眺望屋外,好像在搜寻纥奚延的紫色衣角。然而,视线所能看到的,只有西栎那袭素黑长衣。 纥奚延早已消失在呼啸而过的冬风里。走得冷漠而果决,没有丝毫迟疑。 他是不是去救莫笑了? 见妄琴有些淡淡的失望,泽裕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为什么她会这么在乎纥奚延?为什么在乎的人,不能是他? “其实你骗了我们吧?” 察觉出师兄的异样,林津之终于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泽裕的肩。但开口时,他硕大的头盔与泽裕背上的黑琴,却遮住了小门后唯一的亮光。 黑暗之中,巨大的阴影让妄琴有种胁迫之感。 “啊?”她回过神,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似乎有些害怕,随后稍稍镇定的说道:“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的,但是军中向来不能留女兵吧,所以我只能扮成男人,我” “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了,所以我指的并非此事。”林津之似乎不那么好糊弄。 “还有什么事吗?”她又装出那副懵懂的样子,困惑的睁大双眼。 “当然有很多事,但我最关心的一件事是,昨夜你在梅林,究竟被谁带走了?”林津之步步紧逼。 “你们怎么知道我去过梅林?” “因为我们正从那儿赶过来的,梅林断掉的那排树,可不是你的剑所能割断的。还有石头上的血,是你的吗?如果是你的,那按你所说的被偷袭的地点,应该是梅林吧?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木屋?”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她愣了愣,面上露出几分诧异,随后口气无奈的道:“我的确在梅林遇到了个奇怪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在梅林攻击了我,我一路逃跑,看到这里有个木屋,而且门也是开着的,所以就躲进来了。” “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幸好大雪将成豫汤轮椅的痕迹覆盖了,否则他们一定会猜到他的身份。 “可梅林距此处,足足穿过了大半个临越城啊,你逃得真有点远!而且你来的时候,这木屋的门真是开的吗?若我所料不错,这里四处都有机关吧?”林津之继续追问,似乎这一次不再对她想口下留情。 而妄琴的谎言,此时已无法再圆下去。那些说辞如风中纸灯,岌岌可危。只需要林津之再多问几句,就会一定会露出马脚。 冷汗,渐渐浸湿了她的掌心。 “我说,你是不是看我们纥军师走了,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盘问她啊?” 紧要关头,身后突然传来西栎戏谑的声音。只见他快步走近,随随便便朝林津之的头盔打了一巴掌。“砰”的一声,头盔里飘出了清晰的回音。 这措不及防的举动,让林津之的脑袋在头盔里摇晃几下,怒火瞬间在胸口腾起。他怒不可遏的揪住西栎衣领,狠狠说道:“想打架吗?我问她关你什么事?她是我的兵,我想问就问!” “你干嘛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啊?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西栎好像不愿回应林津之的挑衅,冲他咧嘴笑了笑。那长着薄茧的手,不经意间滑过林津之的手背。西栎猛地一愣,感叹道:“好小子,手跟个女人一样小。” “闭嘴!”林津之连忙缩回手,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羞成怒的道:“还有!你能不能别老是对着我傻笑?很恶心。” “傻笑?我可是大将军,你这么越礼,脑袋都够掉十次了!” 正当两人吵闹之时,泽裕默默伸手,食指勾住了林津之的后领,竟将他拉回身侧,随即云淡风轻的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也别再问了。” “可是——为什么?”林津之大吃一惊,满是不解的回头望去。 “她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你是聋子,还是听不懂人话?”泽裕的话毫不留情。 袒护之意过于明显,谁都看得出来他在为妄琴解围。 “既然事情到此为止了,那你们就先随我回府衙吧。”西栎闻言,忙朝他们摆摆手,片刻前脸上还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如今已经烟消云散。 那几分严肃,无时无刻不在警告他们。在小事上,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不在乎礼数。但一旦西栎决定了的事,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个人对这一点了然于胸,只得无可奈何的跟着西栎一起出了木屋。 “你就不能叫你的人送几匹马来?这么远的路,我们又要走回去啊?”林津之搓着冻红的双手,朝西栎抱怨道。 “你自己不也有人吗?要马不会叫你的人送?”西栎横了他一眼。 “那你倒是跟我回我住的地方啊!我们可是客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一路之上,西栎和林津之在前面斗嘴争论,妄琴和泽裕却沉默无言的走在后面。 从离开木屋开始,泽裕就一言不发,什么都没说过。只留下背着古琴的背影,却是过分的陌生和疏离,这让妄琴有些无所适从。 以前他总是对她笑意融融。想起刚才他替自己解围,妄琴心中渐渐生出一股惭愧。 终于,她低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明知道我在撒谎吧?” 几步之外的泽裕,身影微微一滞,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柔淡然:“你不是已经很为难了吗?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当然想,怎么可能不想。”泽裕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后面的话却没说出口。 只要是关于你的事,都想知道啊。 “那你” “比起你的难堪,我这微不足道的好奇之心,又算得了什么?” “我其实我”妄琴猛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泽裕的袖口,却在最后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没关系,我说过了。你不想说的事,没有人会强迫你的,所以你不必觉得愧疚。” 他越是这样,妄琴越是无法再视而不见。 冲动之下,脱口而出:“其实我我在梅林,遇见了我们宗主。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我出手,我身上的伤也是被他所致。” 没事吗?告诉泽裕应该没事吧。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想相信他呢? “成豫汤?他居然会来临越城?” “嗯,昨夜他突然找到了我,然后带我去了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我好像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妄琴回想起昨夜的点滴,忍不住皱起眉头。 “什么奇怪的事?”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让我感觉很熟悉的女人就躺在灰色的幕帘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雪夜回忆)妄琴 昨夜好像下起了小雪,成豫汤的轮椅,无声的撵过临越城里的大街小巷。 我仍记得他走时面色阴沉,一路似乎都在谋划着什么,也许那时我就该清醒,接下来可能进行的厮杀。 关于我和我的哥哥,成豫汤。 从五岁双亲被杀后,我就开始看不懂他,从前对我疼爱有加的哥哥从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事是他的阴晴不定,以及冷酷无情。 “西栎的武功不高,比他厉害的人你杀过很多个。但这一次,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却失败了。” 突然,成豫汤停住了前行。 他的话并非质问,更像陈述。每当他用这种平淡的语气开口,就说明所听之人,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因为那是他已定的事实。 “是。”我如实回答,抬头间,竟见前方不远处,一间小院坐落在僻静的临越城角落。 院子左右的旧屋,大多空无一人,几扇破败的木门,在风中摇摇欲坠。 这好像是临越城已被遗弃的老城区,鲜有人迹。 “所以你根本不想杀他,而不是杀不了。”成豫汤在院外,静静凝望着月色笼罩下的小屋。 而他视线尽头里的那间屋子,无数从上垂下的幕帘,偶尔被风吹动,房内景象因此模模糊糊,隐约可见帘后一个雕花木床。 床上躺着一团红影,如火的红,似乎在床褥上熊熊燃烧。 那红影——怎么好像是个人!? “!!!” 随着目光的下移,手腕的枉死链突然猛一收缩,然后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因为我我觉得他们好像有什么阴谋,就这么杀了他,好像” “我不听借口。”成豫汤察觉到我言语中的异样,余光悄然瞥来,看到我逐渐苍白的脸色时,慢慢皱起眉头。 话音未落,我的脚步忽的往前。 但那一步,却不是我自己迈出去的,而是被一条长长的红绳拉动往前。长绳从幕帘后的木窗而来,与我的手紧紧相连。 不,应该说是与我手上的枉死链紧紧相连到了一起! 我有些神志恍惚,情不自禁的跟着红绳往木床靠近。“妄琴,来呀,到我身边来!” 是谁在喊我的名字? “我等你好久了,我们注定是要合二为一的!” 那个睡在床上的人到底是谁?什么叫合二为一?为什么我会不受控制的想朝她靠近? “来吧,让我们融为一体!让我带你结束这一切!” 我认识她吗?不! 我不仅仅只是认识她,而是,好像就是她! “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 那瞬间,我眼前一片空白,像有根长针刺入了瞳孔,无休无止的刺痛袭来——刺痛——!木床上诡异的声音,在我耳边疯狂的重复着,场面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失控,我几乎已看不清前方那条小路。 与此同时,成豫汤好像又开口说了什么,但他的声音连同整个世界都消失了,谁都不能阻止我朝木床走去。 最后一刻,我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字:“所以你必一条手价。” 下一刻,空中猛地闪过一道闪电。直朝我手腕而去,火光电影之间,“啪”的一声,红绳忽然在半空断了。 随后一口浓稠的血,从我嘴角喷涌而出。低头时,才见成豫汤的骨扇,深深刺入枉死链中。而链子上那颗硕大的兽骨,已有数不清的裂痕开始四处蔓延。 几瞬间,灭世扇的扇锋长出了许多细小的触角,慢慢缚住枉死链,并以此为根基,迅速缠绕着我的手臂,一路往上覆盖了整条臂膀。 “这条手臂,我收下了。” 当我猛然惊醒时,才终于听清了成豫汤的话。 血,从触角下的伤口中,源源不断的溢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入白雪之中。我还没能从枉死链里拿出长剑,就已动弹不得。 而成豫汤那张温文儒雅的脸,却没有任何表情,冷冷望来的双眸里,也只有果决与杀意。他终究还是对我动手了。 我本以为,就算我已经不再作为他的妹妹,存在于这个世上。他也还是会对我有所不同,不会如此心狠手辣。 但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这个念头真是可笑至极。 成豫汤不会伤害的人只有他自己。他不是我哥哥,也不配做我哥哥。 从今以后,我绝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眼看骨扇的触角一点点陷入我的肉里,再这样下去,这条手真的会被割断!怎么办?!我应该反抗吗?可是他是宗主啊!任务失败,我应当接受惩罚的不是吗? 是的,因为我是雁羽护法,所以我应该毫无怨言的接受惩罚。 想到此处,我放弃了挣扎,轻轻闭上双眼。但奇怪的是,先前瞳孔的刺痛,以及枉死链的紧缚感,却在骨扇插入兽骨的那一刻,从我身体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而手臂的疼痛却越来越明显 不过一条手罢了。 若他想要,就给他。他拿去之后,我们就两清。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如此希望纥奚延在此刻出现?如果睁开双眼,能见到他就好了。如果他在身边就好了。 至少不会这么害怕吧?纥奚延一定会保护我的!一定不会让成豫汤伤害我! 纥奚延,你会来吗? “啪!”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传来一声轻响,面前疾风掠过,右臂上的疼痛骤然消失。我慌忙睁开双眼,却见成豫汤的轮椅已在一尺之外!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他的扇锋被人横空截断,竟在我的枉死链中留下了一半! 而我身侧,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 雪花飘飞的小院中,一张诡异的笑面,出现在呼啸而过的北风中。而他手中的玉笛,已变成全黑,黑气几乎包裹住了他的整只手。 是莫笑! “宗主!你的腿?”莫笑万分震惊,在看到成豫汤轮椅的那一刻,玉笛险些脱手而出!惊讶丝毫不亚于当初的妄琴。 “你竟敢!” 而成豫汤全然不顾他的疑问,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他骨扇的八个扇锋,却有一个已少了半截,断刃突兀的呈现在所有人眼前,带着成豫汤身上散发的杀气。 他生气了。 成豫汤一旦生气,必有人死。紧要关头,莫笑不动声色的走到我身前,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快走。” 那是我多年来,第一次见莫笑忤逆成豫汤。明明雁羽里,人人都应该对他唯命是从,因为有过的反抗者都已经被杀。 但不知为何,我觉得那时的成豫汤似乎在演戏,他好像并不是真的那么惊讶,也并不是真的那么恼怒,就连那杀气,都有几分虚假。 “可是你?” “留在这里我们都会死,如果我一个人,还有可能赢。”莫笑的背影,让我有些伤感,但他说的没错,我只会是累赘。 所以我转身,在莫笑的保护下,往来时的小路飞奔。 一路之上,我都不敢回头。 不敢去看小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木床上的女人 “咝。” 直到妄琴绯红的身影,彻底从小路尽头消失不见。 成豫汤才低头,从袖中不紧不慢的拿出一条长巾。在莫笑万分戒备之中,缓缓卷起袖子。让人惊讶的是,他那条手臂上,竟有一圈一圈深入血肉的伤口遍布其上。 这伤口,从手腕一直蔓延到手臂。 怎么看都与刚才,扇锋的触角在妄琴手臂留下的一模一样。但是为什么妄琴的伤口会出现在成豫汤的手上? 他面无表情的擦拭着血迹,骨扇已随随便便放在了膝盖上。 果然不出所料,愤怒与震惊从妄琴离开的那一刻,就从成豫汤的脸上淡淡褪去。他一点都不吃惊莫笑的出现,也对他的制止毫不愤怒。 手臂的血还未擦净,“啪嗒”,一道血泪,又从成豫汤惨白的脸颊滑落。 他愣了愣,幽幽抬手,指尖在眼眶触到了一阵温热。 血,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 所以,妄琴瞳孔的刺痛,以及手臂的伤口,都在骨扇插入枉死链的那一刻,悄然转移到成豫汤身上来了? “宗主,你为什么会坐上轮椅?”莫笑完全没料到,成豫汤会受如此重创,连腿都断了。不由得向前一步,却陡然惊醒。目光不经望向木床上的红影,半晌,才低声问:“刚才若非宗主出手,妄琴就会有生命危险吧?” “呵。”成豫汤闭了双眼,冷笑一声,不作回应。 莫笑的玉笛却瞬间隐去光芒,似乎不再充满杀意,而是抬步往幕帘后的红影走去。 谁知步子不过三步,就被一道冷风止在原地。 只见一根透明长线,隐隐拦在了莫笑身前。成豫汤略微提起的食指,静静指向莫笑的后颈。他道:“你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 “因为这一次,我就不会像刚才那样手下留情。” “果然,宗主刚才是故意让我砍断了扇锋,”莫笑了然于胸,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她并不需要被人保护。” “但我还是有些意外,你竟然为了她对我出手,没有一刻犹豫。” 莫笑说的一切成豫汤都没有否认。 “属下本来只想看看,屋里的人为什么会与妄琴发生这么奇怪的反应。想知道那根红线是怎么回事,但宗主既然不愿属下知道,那属下就不再前进了。”莫笑转身,突然在成豫汤面前单膝下跪,像所有雁羽杀手一样,对成豫汤行以跪礼。 成豫汤却久久没有出声,而是默默擦净脸上的血痕,轻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只要没忘我让你进雁羽的初衷,其他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初衷? 低头的莫笑,记忆渐渐在脑海中觉醒。那时的他已走投无路,被人逼上悬崖。将死之际,成豫汤从天而降,在最后一刻拉住了他的手。 绝境之中的莫笑,耳边清晰传来成豫汤的声音:“从此以后,我赐你名字,给你身份,让你重新开始。但是你必须——” “必须替我保护一个人,她生你生,她死你死。” 她生你生,她死你死。她的名字就叫妄琴。 这就是莫笑存在于雁羽的初衷,也是他唯一的使命。所以世人不必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不需要名号。 “是,这初衷,属下时刻谨记于心。但是宗主的腿?” 这是莫笑第二次问起,关于成豫汤失去双腿的事。仅仅只是几个月,他的腿就被人废了?为什么雁羽里没传出一点消息?这世上有谁还能伤害到成豫汤? “我的腿不正是因你而被废的吗?”成豫汤嘴角抽搐,冷眼扫过莫笑,见他满脸错愕,便不欲多说,草草敷衍:“没都没了,何必多说。” “是”莫笑更是几分不解,却适可而止,不再追问。 “起来吧。”成豫汤淡淡道。 “是。” 不知原因,莫笑对成豫汤的尊敬,不比其他人少一分一毫。明明他拥有的资本,可以不必如此虔诚。 “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我白来一趟了。” 寂静之中,身后忽然有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时至今日,就算不回头,莫笑也能听出这个声音出自何人。 除了纥奚延还能有谁? 他的紫色劲衣,悄无声息的站在小雪之中,似乎已来很久,又似乎刚到不久。那脚步声静如流水,没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纥奚延的出现,显然不在成豫汤的意料之中。他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纥奚延从容不迫的脸,良久后,皱眉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刚才就在这附近。”纥奚延耸耸肩,手指没有一刻离开过斩日刀。 “哦?” “不过,他的一位朋友,又正巧托我来救他,所以我就来了。” 言罢,纥奚延抬手指了指莫笑。 “妄琴?”莫笑脱口而出。 成豫汤却用充血的双眼,紧紧盯着纥奚延,冷声道:“她竟然没有立刻去拿东西,而是先去找你?” “东西?你——你当时在梅林,果然是故意答应妄琴,让她去杀陈墨林的。你知道若是强逼,陈墨林肯定不会吐露半个字。但若你唱黑脸,让妄琴去唱白脸,陈墨林就会因为感激而把房子的位置告诉她,对不对?”纥奚延如梦方醒,逼问时,脚步情不自禁往前两步。 真是功于心计!他明知妄琴是绝不会真正杀了陈墨林!才故意激将! “你知道得可真不少啊?她告诉你的?”成豫汤两手静静交叉在膝上,不起波澜的脸色之下,却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杀机。 “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跟踪妄琴,等她得手后,再从她那拿走东西?”纥奚延继续道。 “你错了,我可没打算跟踪,直接对她下达命令,你觉得她不会双手奉上吗?她可是雁羽的护法,我可是雁羽的宗主,你难道不明白这个身份代表什么?” “但有些时候,恐怕你下达命令也没用。” “所以说——东西已经从她手上变到了你手里?”成豫汤说完,骨扇在五指下一点一点的打开。 从左吹来的大风,却掀开了层层幕帘。 雕花木床上的红影,一览无余的呈现在纥奚延的眼中。 那一瞬间,他的双脚僵在了原地,再也迈不进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真相大白 “成豫汤,你疯了吗?你居然带她来这儿,如果她看到了怎么办?她们!”纥奚延万分激动,欲言又止时,神色间滑过片刻的忧虑, 但他们所说的一切,却都已被莫笑听入耳里,眼前这团团疑雾,让他感到自己离真相好像很近了,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就能揭开谜团! “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枉死链?”成豫汤波澜不惊的反问。 “什么意思?” 成豫汤冷笑一声,满是嘲讽的道:“你真的关心她吗?真的关心怎么会看不出,枉死链的反噬之力已经越来越强了?她的身体快到极限了。” 话音未落,纥奚延眼前突然闪过几幅画面,似乎每一次只要妄琴出手,都会身受重伤,不论对方有没有伤到她,她的红衣都会染血。 因为反噬。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冒这个险!” “我所做之事就算冒险,也比那些只说不做的人有用。” 成豫汤的讽刺更多几分,却在深深刺伤纥奚延的同时,又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成豫汤成功的减轻了妄琴的反噬之力?!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 视线再次定格在成豫汤充血的双眼,以及他手心满是鲜血的长巾上时,纥奚延恍然大悟。原来成豫汤的最终目的,是引妄琴来此,在枉死链与房里那个十年后妄琴发生感应之时,用自己的力量分担妄琴所承受的反噬之力! 若他所料不错。 一定是成豫汤故意用他骨扇,刺入妄琴的手链里,以此承接她的重负。而后假意让莫笑打断了自己,妄琴对此却一无所知,以为成豫汤真的要伤害她。 那么——成豫汤为何要留下半截扇锋在枉死链里? 除了替妄琴承受反噬之力,他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 “难道你?”正当他要刨根问底,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突然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纥奚延,你不觉得自己啰嗦?”莫笑再也无法忍受,往前一步,拦住了纥奚延的去路。 其实他们都心如明镜,成豫汤刚刚才承受反噬,如今身体尚未恢复,功力相比以前大大减弱。所以莫笑此举,与其说挑衅,不如说是为了给成豫汤拖延时间。 也许这是十几年来,成豫汤第一次受到如此重创。就如他失去的双腿一样,若不是心甘情愿,谁又还能伤他至此。 言罢,晶莹剔透的玉笛再次腾起浓浓黑气。 像马上就要幻化。攻击之势已然摆好,如上弦之箭,蓄势待发。 但沉默,却开始无声的向四周蔓延。 不知怎么,纥奚延只是微微怔愣,旋即轻声一叹,身侧的斩日刀仍旧安静的躺在刀鞘里。 良久,才开口道:“莫笑,我今日不想与你动手,我有些事想问你。” 记得这话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莫笑似乎也曾说过,但今日好像身份发生了对调。 “正好,在动手之前,我也有些事想问你。”莫笑见他毫无动手之意,暂且收回玉笛,笑面下的暗紫色眼眸,渐渐变得凛然。 “既然这样,那不如我们来一场交易?” “好。” 纥奚延缓缓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块白布,随着白布一点点的展开,只见布条正中两根黑线跃入眼帘。他毫不委婉,一针见血的道:“陈墨林是不是你杀的?” 看到黑线,莫笑情不自禁的垂眸,右手微抬,而那黑袖的手肘处,两处细小的脱丝让他有些诧异。是什么时候勾到的?竟然没有留意,被纥奚延发现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仅仅只凭这两根线?”莫笑不动声色的反问,右臂的疼痛却再次席卷而来。从与纥奚延大战过后,他就没有用过右手。 当时整条手臂鲜血淋漓,若非遇到了一个医者,他早就成了断臂。是不是该找个时机,去谢谢那个女医者? ‘谢’? 他的世界竟然也会出现这个字眼。 “当然不是,这根黑线是在鸟笼里找到的。你在进入陈墨林的房间后,不小心惊动了这只金丝雀,它的叫声又惊动了陈墨林。所以你不得不先杀了这只聒噪的鸟,然后再杀了坐在椅子上的陈墨林。” “有意思。” “于是你站在鸟笼边,用你的玉笛幻化出了一把长刀,在陈墨林出声呼救之前,把他的头砍了下来。再把随身带来的屠刀上,涂满陈墨林的血,最后扔到了假山下。” “言之凿凿,你是亲眼看到了?” 莫笑的回答,隐约之中肯定了纥奚延的猜测。果然跟他想的一模一样。 “很简单,从鸟笼到陈墨林的位置相隔甚远,一般人很难在他出声前赶到他身边杀了他,只有你可以。因为你的玉笛可以幻化长短不一的任何兵器,所以你只需站在原地,就能轻而易举的杀了他。” “你又为什么如此确定,我是站在鸟笼边杀了他?” “因为鸟笼边有一个泥脚印,我记得在西街与你打斗的时候,也看过你所站之地有泥印,虽未能去印证,但大小尺寸应该偏离不了多少。而且能在戒备森严的府衙里,来去自如的人,临越城里没有几个。连你们雁宗成豫汤都做不到,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了。”纥奚延沉静的回答着莫笑的每一次质问。 但他的话,却让一言不发的成豫汤面露不悦。这小子是不是想死? “你果然是个强敌!”莫笑一反常态的笑了起来。 “望醉楼的衣服可以还给我了吧?” “哦?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衣服?” “这一根黑线,是在窗沿上发现的,还有窗台上的脚印。”纥奚延说完,见莫笑的笑容有几分僵硬,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有所遗漏,骄傲如他,一定不能接受这种失误。 但有时候,他和莫笑真的很像啊。一样自大,一样高傲,一样执着,一样冷酷,即便对自己也不例外。 若说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纥奚延比莫笑更为坦诚。 就比如他对妄琴的感觉,极少隐藏,常常会表露在面上。几乎身边之人都能看出来,只有妄琴仍旧迟钝懵懂。 而莫笑,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总是默默无闻的保护着妄琴。 他没有一天忘记过,进雁羽的初衷,能重新开始的初衷,都是因为妄琴啊!这份心情,妄琴根本一无所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雁宗解围 也正是因为右臂的伤势太重,影响了莫笑的行动。 如果换做从前,他是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痛苦,所表现出的镇定,让人完全无法看出他受了伤。 与其说坚韧,不如说,他对自己也能如此狠心。 “不过我的确很意外,你明明右臂已经无法动弹,却还是不顾重伤去做这些事。甚至不惜伪造出,是屠夫用屠刀杀了陈墨林的假象。不论是拿走衣服,还是杀了陈墨林,都是对我更有利吧?所以你为何要帮我?又为何明明帮了我,还不想让人发现。”纥奚延步步紧逼,直言不讳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也不管莫笑愿不愿意承认这个帮他的事实。 所以说,纥奚延是这世上,他见过的最难缠的人。不能置之不理,又不能随随便便找个理由敷衍,不仅武功跟他不相上下,还有个聪明的脑子。 真是棘手。 有些话大家明白不就好了,何必非要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不觉得尴尬吗? “我只是,”他愣了愣,生平第一次,竟要绞尽脑汁寻找借口。半晌,才转过头不去看纥奚延,支支吾吾的道:“只是觉得在没弄清白衣人的身份前” “他只是听从我的吩咐罢了。” 最后关头,成豫汤凉薄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莫笑。 “他只是听从我的吩咐罢了,”成豫汤终于滑动轮椅,不动声色的替莫笑解了围。随后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莫笑右臂,若有所思的道:“我早就想杀陈墨林了,碍于妄琴才迟迟没有动手。人是我派莫笑去杀的,衣服也是我让他去拿的,因为在还没从你手上得到东西之前,我不想让西栎拆穿你的身份。所以。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纥奚延到底信是不信。但如此看来,莫笑是真的不会应付这样的场面。比起成豫汤,他只适合做一个冷冰冰的杀手。 在处事方面还很生涩,正因不够圆滑,才会在纥奚延的追问下,露出窘迫之态。 “呼”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呼,莫笑悄悄松了口气。真没想到,他也有被人问得手无足措的时候。 差点让他们看出什么,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承认呢? 然而,纥奚延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心有不甘的吐出几个字:“没有。” “这么来看——纥奚延,你真的杀了他?”成豫汤突然话锋一转,眼中划过片刻惊异,旋即又恢复平静。 “杀了。”纥奚延却不愿多提,方才明明还滔滔不绝,此刻只剩三两个字作答。 “你也真不简单啊。” 成豫汤忽而咧嘴一笑,也不知是赏识更多,还是讥讽更多。那无法让人揣度的神情,被白雪渐渐淡化,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宗主你也知道白衣人?” 闻言,莫笑万分震惊,忍不住回眸,目光在成豫汤和纥奚延间来回游离。怎么他们两人看起来好像早有交集? “有什么好吃惊的。”成豫汤淡淡抬手,看似随意的拍了拍莫笑的肩,然而当那指尖拂过莫笑右肩时,他却猛地一颤,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紧缩的瞳孔,好像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果然伤得很重。 纥奚延居然能把莫笑伤得这么重? 成豫汤微微诧异,把莫笑的反应看在眼里,但没表露情绪,而是云淡风轻的道:“不就是他把自己给杀了吗?” “什么?” 尚未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又是当头一击,莫笑不敢置信的倒退三步。这话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定会当做是个笑话,但从成豫汤嘴里而出,那就只能是事实。 因为成豫汤从来不讲笑话。 话音刚落,纥奚延已皱起剑眉,斩日刀迅速弹出两寸,眨眼间,手已覆上刀柄。 “你不怕再引起混乱?” 面对纥奚延的提醒,成豫汤若无其事的摆手道:“能引起混乱的人已经被你杀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你没有被自己发现,多一个人知道没有大碍。” 而且,莫笑已经有所察觉,若现在不告诉他,一旦他自己探知真相,那对你才真的会变成麻烦。成豫汤捏了捏眉心,暗自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群人个个都不让他省心? 明明每一个看起来都那么聪明,关键时候又总是蠢得离奇。若不是他们都是小琴的重要之人,若不是为了不让她伤心。 若不是还有利用的价值。 谁管他们。 “宗主?” “不是说相互交换情报吗?是不是应该由你来告诉他?”成豫汤颔首,紧紧盯着纥奚延逐渐苍白的脸颊。 一阵沉默。 纥奚延忽然笑了一声,刀又无声无息的滑入刀鞘。清清嗓子,才再次开口时,神色却有几分释怀。忍耐这么久,终于有个人能倾诉,其实也算不错。 “你不想先看看屋里躺着的是谁吗?”但他的第一句话,不是解释,而是直指屋内的雕花木床, 那忽明忽暗的房间里,隐约只能望见一抹鲜红。 如血红的鸢尾花盛放着。 有一瞬间,莫笑竟失去了前行的勇气。无法言喻的不安,慢慢占据了他的双眼。这个人是谁,他的心里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当那淅淅沥沥的小雪,逐渐转为鹅毛大雪时。 莫笑的脚步,终于往小屋缓缓走去。那一路,谁都没再说话,身后两双炙热的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过他的背影。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三个会被同一个女人所牵动? 不就是一个女人么。 层层飘飞的幕帘,被寒风胡乱拉扯着,几度模糊了视线。但越是靠近,他就越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味。这让他觉得甜美又危险的气味。 绝不会错。 莫笑突然停住步伐,站在很远的地方,不再往前一步,目光却在雕花木床上久久定格。 木床上的女人,身穿绯红长裙,黑发凌乱的散落在肩头。那白皙如玉的脸庞上,细而密集的睫毛落下阴影。 她那本该清澈灵动的眸子,此刻却紧紧闭着,宛如熟睡的婴儿,静谧安详。 “妄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以命抵命 “是妄琴吧?” 莫笑远远站定,抬起的指尖,缓缓拂过遮住视线的幕帘。 而身后渐渐响起的脚步声,预示着纥奚延正在逐步靠近。终于,他停在莫笑身后,声音低沉:“其实你现在看到的我,妄琴,成豫汤,都是从十年之后来的。” “我早就猜到了。” “我们” 纥奚延的调子不高不低,解说也简单明了,但他还是故意隐去了,关于自己的那些秘密。 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莫笑,不知神情是否有过波动,只从那笑面无法分辨。 话说完的那一刻,小屋里鸦雀无声。 万籁俱寂之中,只有大雪落在枯树上的轻响。 “所以现在唯一挽救的方法,就是找齐晶石,修复枉死链。”纥奚延听到了轮椅滑动的声音,却没有转身。 成豫汤来了。 “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莫笑幽幽道。 “要联手吗?”纥奚延问。 “呵,”随之一声轻笑,成豫汤的轮椅绕过他们,滑到妄琴床边,凝视着沉睡中的她时,眸子里暗涌流过,许久才道:“我从不跟人联手,更何况与你联手,就会多一个强敌。赔本的买卖我不做。” “强敌?”纥奚延听出端倪,神色有些不解。但旋即明白些什么,皱眉道:“你是指林津之那群人?” “区区一个林津之也配?我说的可是他上面的人。” “原来他们的目标我。”纥奚延顿时了然,却没见半分怯懦。反正他这一生树敌无数,多几个少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开始是西栎,现在变成了你。” 这话由成豫汤口中而出,透露出的信息,也就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了。 像纥奚延与莫笑这么聪明的人,几乎瞬间明白其中隐含的深意。 所以纥奚延才会感到意外的说道:“他们要妄琴杀我?” 如果最开始的目标是西栎,而现在变成了他,也就是说执行者不变,目标却变了。而这个执行者,不就是妄琴吗? 要妄琴——来杀他? 话音未落,连莫笑都忍不住回眸,神情怪异的望了望成豫汤。不可能的,西街的场景他已经看在眼里,妄琴绝对下不了手。 这样只会逼她走上绝路。 “不,不是杀你,而是要你一只眼睛。”成豫汤伸出一根手指,在纥奚延面前晃了晃。 真是卑鄙啊。 故意把这种事告诉纥奚延。明知道妄琴下不了手,而雁羽的规矩又如此苛刻。一旦失败,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是想让纥奚延主动牺牲自己的眼睛吧? 不过用她的命,换他一只眼睛而已。 也许成豫汤只是想看看,为了保全妄琴,纥奚延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寂静。四周寂静无比,只有纥奚延悠然抬起的五指,抚上自己的左眼。指下的面具却比屋外风雪更冷,传来不属于他的气息。 “我这只眼睛是看不见的东西的,这么多年来,只有我的右眼能够视物。你们知道为什么吗?”他问。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我的眼睛,所以你说要用它来换妄琴的命。我没有权利答应你,不过,我倒是能用我这条命换她的命。”纥奚延放下手,说时言语淡淡,神情坦然。但到以命抵命四个字时,没有片刻迟疑。 话刚说完,成豫汤一点点蹙起眉头,久久没有回应。 好像没想到,他竟然说要为妄琴去死?为她死?真的吗?可能吗?不可能吧?他们认识才多久,他就能随随便便为谁去死? 除非这个人比他的命还重要。 “所以这个买卖并不赔本,我们联手集齐晶石后,我会让妄琴取走我的性命。只要我一死,这只眼睛难道你还怕拿不去?”纥奚延以为成豫汤的犹疑,是因为不相信他的诚意。 而他真正沉默的原因,却是纥奚延答应得毫不犹豫。 连预料之中的推脱都没有。 本来他已准备好许多说辞,对纥奚延循循善诱,最后才达到目的。 嘁,这么轻易的成功,真没有成就感。这个纥奚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给他的感觉会如此不悦? “何必多此一举。总是要拿走眼睛的,你却非要选择死。直接给我们不就好了。” 莫笑突如其来的插话,那隐藏在他面具下的震惊,以及莫名其妙的嘲讽。是对他自己,还是对纥奚延,无从得知。 原来他们之间最像的地方,是对妄琴的感情。若换做是他,回答也应该与纥奚延相差无几。 “因为这只眼睛的主人,付出的代价是她的命。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能让它离开我。除非我死了。” 其实谁都知道,莫笑那话是为了纥奚延。失去一只眼睛还可以活,但失去性命,就是人生的终结。 但他拒绝了莫笑的好意。 “既然如此,一言为定。我会让莫笑配合你集齐晶石,不过你最好别忘了你的承诺。”成豫汤不再多说,从那短短几句话中,他已经心如明镜。 撕开层层面具,第一次见到了最真实的纥奚延。 值得托付,却不值得相守。身上背负的重荷太多,下场终是一死,不适合他的妹妹。 “好,那我还需要做什么?雁羽的规矩,是不是要留下什么抵押?”纥奚延认真的问。 却见成豫汤已然转身,轮椅上的背影,一如既往的让人不敢靠近,明明那袭长衣温文儒雅。 “雁羽的规矩?我就是雁羽的规矩!我什么都没说,就代表你什么都不用做。”他将厚厚的棉被,轻轻盖在妄琴身上,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而这份温柔,莫笑与纥奚延无法看到。 “你相信我?”纥奚延面露诧异。 “笑话,这世上我只相信自己。我相信自己在你失信后,能亲手拿回你承诺过的东西。” 原来如此。 “我不希望这件事妄琴知道。”半晌,纥奚延正欲离开,似乎想起什么,对莫笑成豫汤低声说道。 “嗯。”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纥奚延的步伐,自此便朝小院大步而去。 那袭紫衣,在风中哗然翻飞。 就在他的脚步离院门越来越近时,身后传来主仆二人轻声细语。声音不大,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手怎么样了?”成豫汤问。 “已无大碍,只是近日最好避免再动。多亏了一个医术了得的女医者。”莫笑答道。 “袖子卷起来,我看看。” “是。”莫笑依言,将右手黑袖往上卷起。 成豫汤看过之后,声音里带些赞许:“的确医术了得,什么女医者,倒是可以一见。” “不知名姓,但是右手小拇指上有块月牙胎记。” 那一瞬间,纥奚延猛地止步,不敢置信的望着漫天纷飞的雪花,良久,才重复了一遍莫笑最后的四个字:“月牙胎记。” 月牙胎记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咄咄逼人 在这世上,纥奚延所知道的人中,右手小拇指有月牙胎记的只有一个。 而这个人此时此刻,正悠闲的坐在西栎的府衙中,烤着炭火,喝着热茶,很是惬意。 她那雪白小袄上,绣着几朵水绿月季,称得她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双含笑的眸子清纯可人,这女子有倾城之貌,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 但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说明她内心坚定。 终于,西栎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问道:“所以林若,你来临越城到底是为了什么?阿延他知道吗?” 原来这个女子叫林若。她跟纥奚延是什么关系? 妄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林若,也不知为何,情不自禁的就拿自己与她比较起来。若论姿色,她的确比不上林若。 不过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肯定手无缚鸡之力,武功远远不及妄琴。 要她性命,不是信手拈来吗? 这个林若不足为惧。 “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偷偷来的!还敢告诉他吗?”林若浅浅一笑,脸庞深陷两个梨涡。微微上扬的嘴角,散发着一层柔光,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世间万物在她那笑中,都显得黯然失色。 “可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阿延一定不会同意的!等他回来,你就该被遣回京都了。”西栎仿佛对自己的话信心十足,甚至都没派人替林若安排住处。 然而,两人话音才落,坐在一旁的妄琴,终于忍不住问:“将军,不知这位是?” “哦,她啊,是阿延将娶之人,大概一个月之后就是他们的婚期了。” 静默如清晨的雾瘴,悄无声息的蔓延在大堂之上。 林津之和泽裕好像都不认识林若,对她的身份也毫不惊讶,又或者是兴致全无。只有妄琴一人,目瞪口呆的坐在铺着软垫的木椅上,袖下的五指开始慢慢收紧。 纥奚延将娶之人? 纥奚延的——女人? 刹那间,像有万跟银针扎入身体,从手到胸口,每一寸皮肤都在刺痛—— 骗人的吧,纥奚延什么时候有了女人?为什么他从未提过? 等一等! “林若。如果不出所料,一个月后她就应该是纥夫人了。” 妄琴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忆里好像有人说过,但她想不起来是何时说的。这个人她却可以非常肯定,就是纥奚延! 纥奚延以前就对她说过!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她第一次见他才在西街!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将军!” 忽然,方文急匆匆的奔进大堂,手中红穗吊着的玉石,却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只要是了解纥奚延的人,都知道这个玉石的存在。 他极其珍视之物。如今却出现在方文的手里! “怎么回事?”西栎猛地夺过玉石,放在空中仔细观察起来。 这玉石虽然做工粗糙,但表面还算平滑。而本该平滑的玉石上,竟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好像受过重创一般! 到底发生过什么?纥奚延怎么会让人拿走这块玉石? 就在所有人都猜疑不定时,只有林若一人,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在沉默中静静思考着什么。 “因为之前的事,属下奉将军之命,又去检验了一遍那白衣人,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方文思忖再三,还是选择压低嗓音,附在西栎耳边,轻声说道。 这显然是多此一举。 全场皆不是等闲之辈,他的话早已清清楚楚被他们听入耳中。 “他怎么会有阿延的玉石?”西栎不知在问谁。 回答他的却是久未开口的林若,她一起身,三两步夺下西栎手中的玉石,满脸疑惑的道:“咦,我记得这个玉石,不是被人抢去了吗?怎么,那人难道跟阿延跟到了临越城?” “你认识这个人?”西栎大吃一惊,忙凑近林若,神情急不可耐。 “是不是老穿着一件白衣服,脸上还戴着奇怪的面具?” “不错,就是他!他是谁?” “好像是雁羽的杀手呢!我记得还在京都的时候,他就偷袭过阿延几次。没想到竟然追到了这里,我看这裂痕,大概就是他们打斗的时候留下的。”林若用手托腮,说得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丝毫破绽。 “雁羽的杀手为什么要杀阿延?” “谁知道,雁羽的那群人,杀人可从来不需要理由。”林若言罢,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妄琴的脸。 “不管怎样,这是阿延的东西,那我就替他先收下啦!反正放在你这也没用,等他回来,我亲自给他,他的东西以后不都是我的东西吗?”她嬉笑着将玉石塞进袖中,也不管西栎答不答应。 最后那句‘他的东西,以后不都是我的东西吗?’ 却让妄琴的脸色不可遏止的苍白下去,握着杯盏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刺痛再次席卷而来。 “适可而止吧,”泽裕忽然伸手,温润的指尖轻轻拍打着妄琴的手背,好像察觉到她的难受,略为不耐的对西栎和林若道:“谁想听你们一直说自己的家事?” 泽裕的安抚,稍稍让妄琴镇定下来。 “哦?是了,西栎大将军,还没给我介绍这三位是?” 似乎没料到他会打断,林若笑着望向林津之和泽裕,那盈盈笑意,却有些耐人寻味。 “我们不过区区逆党,不牢大将军亲自介绍了,”林津之扶了扶头罩,不知怎么,竟抬手给妄琴的杯子里添了些热茶,言语里也带着一丝关心,道:“茶凉了,喝点热的。” 这异常的举动,让林若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他们是不是都疯了?怎么会对这个女人如此贴心? “没想到逆党里还有女子啊,如今的女子可真厉害,个个堪比花木兰呢!以后也教教我吧,这样每次阿延出去,我都能陪在他身边了!”林若话中带刺,笑容却依旧如璞玉般清纯。 陪在他身边? 妄琴藏在袖下的左手,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掌心一道道鲜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忍下来,不管怎样,一定要忍下来! “林若,你这是怎么了?说的都是什么话。” 连西栎都觉得有些过分,悄悄拉了拉林若的袖子,示意她别再咄咄逼人。 但她却一反常态,对他们的劝告都置若罔闻,继续说道:“所以将军还没介绍,这位是谁?” “这位是” “这位是谁,跟你有关系吗?” 突然,门前幽幽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随之而来的冬风,吹来纯白的雪花,吹来谁身上的淡淡清香,吹起那袭精致的紫红长衣。 纥奚延不知何时而来,站在白雪之中,目光冰冷的凝望着林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毁约之举 “阿延?” “阿延!” 西栎和林若一声惊呼,同时朝他走来,而纥奚延只向西栎挥了挥手。目光轻轻瞥过妄琴,却在泽裕握着她的那只手上,微微一滞。 终究什么都没说。 “林若,你随我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喊出了林若的名字,随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大雪纷纷的长廊走去。 林若不经喜上眉梢,因他之前的冷漠而变得苍白的脸,重新腾起两团红晕。留下神色黯然的妄琴,坐在燃着炭火的大堂里。 那熊熊火光中,却弥漫着丝丝寒气。 纥奚延的步子很快,几瞬便拐进后院的假山之中。林若小跑着追上来时,他已经静静站在碎石小路,如冰雕般凝望着林若的脸。 “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要来这里?” 明明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却还是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纥奚延双手环胸,眼里闪烁着无法形容的暗光。 一林若,看你如何来演接下来的这出戏。 “西栎走后,你就消失了,我担心你的安危才跟到了这里。你生气了吗?阿延。”林若小心翼翼的走近几步,习惯的去拉他的手。 指尖刚一触碰到纥奚延的手背,就被他悄悄躲开。 他缩手时的神情平静似水,眼里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温柔。 “因为担心我,才跟到了这里吗?”纥奚延笑了笑,嘴角淌过几分嘲讽,却没点破,不动声色的道:“那刚才在堂上,你又为什么要骗他?” “果然是阿延啊,最了解我了!我是看西栎好像怀疑你,所以才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没想到竟然被我蒙混过去了!我是不是很聪明呀?”她其实已察觉了纥奚延刻意的疏离,却仍假装一切如常。 一这个借口找真得不错。可是也暴露了一个问题。 “嗯,的确很聪明,”纥奚延点点头,好像颇为赏识,笑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西栎会因为白衣人而怀疑我的?你见过白衣人吗?还是说,你看到了西街的事?” 林若猛地一愣,没想到纥奚延会问得如此尖锐。 良久,才略为尴尬的道:“我只是猜的,西街的事是什么事?你受伤了吗?” “你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问我是不是受伤了?”纥奚延的话音未落,林若的脸色剧变,笑容一点点从脸庞褪去。 “我” 一果然是漏洞百出。 但他似乎没想在这件事上深究,不管怎么说,林若的确帮了他。而且她虽然从泽裕他们口中听说了白衣人,但绝不会知道白衣人的真实身份。 连林津之和泽裕都不可能知道。 “算了,你还是回京都吧,别留在这儿了。”纥奚延抬起手,像从前般想揉揉她的额头。手却在半空突然顿了顿,脑海里划过北阴祭台时看到的场景,那令人心寒的场景,最终让他的手,只是僵硬的拍了拍林若的肩。 原来他还是有些关心自己的。 林若心中腾起喜悦,忍不住更近几步,撒娇似的抱住纥奚延的手臂,道:“不要,我要留在你身边,我不要一个人回去!” 谁知道,纥奚延却猛地抽回手,一抹嫌恶从他眼中稍纵即逝。 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林若微微失神。明明片刻前,那里还有纥奚延的气息,此刻只剩呼啸而过的北风。 “还是回去吧,回去找个人家嫁了,别再等我了。”纥奚延叹了口气,忽然低声一句,虽没用多重的调子,但却语气严肃,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才说出的话。 “什么?”林若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盯着纥奚延俊美又冷漠的脸,颤声问。 “别再等我了,我不会娶你了。” 他卷起长袖,在林若的注视下,将手腕上一条红绳,狠狠扯了下来。那白皙的手腕,瞬间多出一道红痕,仿佛绳子还戴在他手上。 “你在说什么啊?”林若笑起来,摇着头,没有去接纥奚延递来的绳子。 不可能,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定是纥奚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那种无济于事的逃避,让纥奚延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如果不是林若的背叛,如果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又怎么会对她死心? 本来这一生,他已经准备要与这个女人共度一生。 即使对她没有爱,即使他们身份悬殊,但为了救命之恩,也还是心甘情愿的接纳她,想给她幸福。 反正总要娶妻生子,只要不是所厌之人,谁都可以吧? 可是——是她自己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林若,我不能娶你。” 他不顾她的抗拒,把红绳强行塞进她掌心,声音如磐石坚定不移。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那个妄琴?那个心狠手辣杀人无数的雁羽杀手?” 那一瞬间,林若的情绪开始失控,从前总是洋溢着的笑容,变成让人毛骨悚然的阴郁。 “跟她没关系,不管有没有她我都不会娶你。” “别骗我了!就是因为她!你看她时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纥奚延。你变心了吗?” 一你变心了吗? 这是他听过最可笑的话!他什么时候用过心,何来变心可言? “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你不要把无关的人拉扯进来。” “狡辩!你说的是无关,还是无关紧要?” 纥奚延终于有些怒了,剑眉高高扬起,声音中最后几分温和也消失不见,冷冷道:“林若,事到如今你还在强词夺理?我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自己不明白吗?” 话音落下,林若尤似雷击,再次惊醒时,情绪却已渐渐恢复镇定,只是那丝阴郁,慢慢变为狠毒。看来,纥奚延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而且他所有的转变,绝对与妄琴有关。 就是妄琴夺走了她的所有!她恨这个女人!恨不得马上去死的女人! 一定不能让她活下去。 “但是纥奚延,北阴祭台的晶石,其实根本与莫笑无关,是你拿去的吧?你觉得如果我将此事,告诉西栎和林津之他们,你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吗?”林若忽而莞尔一笑,脚步往前,双手再次抱住了纥奚延的腰。 然而这一次,在纥奚延开口拒绝之前。 林若已幽幽伸出一根手指,一条坠着玉石的长绳,从她指间悠然垂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亲密无间 “你什么意思?” 纥奚延面色几分凛冽,目光在玉石的裂痕上缓缓定格。 “而且这块石头上的裂痕,应该也是你在祭台打斗所致。所以说,如果这石头不是白衣人偷去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是不是你跟他” 言罢,她咯咯笑起来,声音已不再如从前般清脆悦耳,反而带着纥奚延看不懂的阴沉。 情不自禁抬手向玉石而去。 却被林若巧妙的躲过,只见她把玉石往胸口的侧襟塞去,脑袋倚在纥奚延的怀中,嗔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像有点着急呀?” “你到底想说什么?” “纥奚延,是你先对我狠心的!你不要忘了,你的那些秘密我全都知道。若不想我说出去,最好收回你刚才的话。否则,我不仅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还会让那个什么妄琴,死无葬身之地。”她说得不紧不慢,却已撕下伪装,毫不避讳的把她一直隐藏的东西说了出来。 不再假装自己一无所知,不再假装自己刚到不久,不再假装自己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林若。 一眼前这个威胁着他的人到底是谁? 纥奚延从没想过,他也会有被一个女人胁迫的那天。因诧异和怒气而蹙起的眉,让他很想甩开她的手。 明明她的力气不大,双手松松垮垮的环在他腰间。 可就是没有被纥奚延打落。 他在忍耐。 “你敢动她试试!”纥奚延隐忍着,右手死死扣在斩日刀鞘。良久,才挪开五指,一字一句的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只要你履行你的诺言,一个月之后娶我为妻,我就心满意足了呀!” 她当然看得到纥奚延的刀,也看得出他在极力压抑,那即将冲出胸膛的怒火。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吗?即使我不爱你,也要嫁给我吗?” 他忽然放声大笑,猛地捏住了林若的双肩,视线朝她倾城倾国的容颜紧逼而去。 “我相信,你现在不爱我,总有一天会爱上我。” 刹那间,他才意识到林若平静下,隐藏着的疯狂。那涌动在她血液里的执着,让人退避三舍的执着。 “不可能的,我已经不会爱上其他人了。” 他慢慢松开手,颓然站在原地,目光一点点移到大堂的方向。那是妄琴所在的方向。却已经离他太远太远。 “纥”林若只觉得胸口一紧,撕心裂肺的痛,开始在她心里不断翻滚。像滚烫的沸水,从上倾倒而下,在她身上留下了无数伤疤。 为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这么伤人呢? 什么叫不会爱上其他人?纥奚延,你爱的人,又是谁? 让人绝望。 “好,我答应你。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吧?”他转过身,伸手将林若拥入怀中,那是纥奚延第一次如此主动,也是他最后一次把绝望展现得如此彻底。 真让人绝望。所有的事,都让他感到绝望啊! 不论是迫不得已娶林若,还是最后要妄琴杀了他。每一件事都在逼他放手,逼他远离,逼他回到那个疲惫不堪的世界。 “阿延?你们?” 突然一个声音,穿过纷飞的雪花,清晰的传入纥奚延耳中。 他抱着林若的手,在假山下猛地颤了颤,脸上的神情有过意外,有过震惊,最后只剩无穷无尽的凄凉。 只见不远处的长廊上,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摇曳的纸灯之下驻足。 西栎,林津之,泽裕,还有——妄琴。 仅仅一瞬之间,林若意识到,身后几道炙热的目光直直望来,正想从他怀中挣脱。却忽的感到纥奚延慢慢收紧的五指,似乎故意想把这个拥抱加深,故意让他们看到两人紧紧相拥。 故意伪装得亲密无间。 就是想让某个人看到,想让她误会吧? 果然不出所料,妄琴的脸,霎时间惨白一片。她那轻轻蠕动的唇畔,已开始无法掩饰的颤栗,好像在竭尽全力的忍耐着,翻江倒海的难过和伤心。 真是个傻瓜,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明显?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会让他动摇的。 “刚才有人传报,临风台忽然起了大火,我准备让他们先回去看看,随后再跟你前去。”西栎有意无意往前,挡住了妄琴的视线。 好像不愿让她再看下去。 纥奚延才缓缓后退,低头替林若紧了紧披衣,柔声道:“小若,你肯定累了吧?先去房中歇一会。” 那望来的眸子里,却没半分宠溺,只有与这大雪般的冰冷寒意。 骗子。 “好,那我在房里等你。”她却还是回以微笑。 “算了,我们走吧。”泽裕见妄琴久久失神,忍不住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府门快步走去。 “变成了小若呢。”妄琴口中喃喃吐出几个字。 “什么?”泽裕猛地一愣,脚步不由停在原地。 她却神情恍惚的继续往前走着,指尖一点点从泽裕掌心滑出。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纥奚延离开之前,明明喊的是林若的名字,而此时却已改口为‘小若’了。 “师兄,你说这个林若今日是怎么回事?不仅故意在纥奚延面前暴露身份,还说老是说那种奇怪的话?”跟在后面的林津之,悄悄附在泽裕耳边,压低声音道。 “谁知道,或许是女人的嫉妒吧。不过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关心妄琴了?” “谁关心她,我只是觉得林若太过分了,有点同情她而已,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啊!”林津之连忙摆摆手,生怕引起泽裕的误解。 那硕大的头盔,在他略显单薄的脖子上,如廊檐悬挂的灯笼,左右摇晃着。 “别晃了,我眼睛都看花了!” “也对,我们快回去吧,他们看起来已经动手了。”林津之借机岔开话题,小跑着追上妄琴。 “的确已经动手了。”泽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眼看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纥奚延拂了拂衣角的褶皱,朝西栎一步一步走去,却没再多看过林若一眼。直到她彻底消失踪迹。 才对西栎说道:“可以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坦诚相见 “可以开始了。” “其实,”西栎顿了顿,朝空中呼出一团白气,不知怎么笑出声来:“我只需要你解释几个问题,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脑子本来就没你好使,所以太复杂的事,也不怎么感兴趣。” “洗耳恭听。” 纥奚延拍落肩上洒落的雪花,面上虽未表露,心里却微微感动。 若说其他人不懂,他怎么会不明白,西栎所言,其实是对他的信任罢了。因为有难言之隐,所以有些事不会追问。 “第一,你为何会去林园的密室?又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有些庆幸,果然是多年挚友,即使表达不清,也能知其中深意。但西栎其实已开始莫名的紧张起来,清晨听闻方文的禀报后,才得知纥奚延他,其实已深陷临越城的旋涡之中。 真的会如实告诉他真相吗?真的没有一句假话吗? “还记得你入临越城之前的事吗?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回复,是因为跟踪林津之的人到了那间密室,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密室,也一定知道密室里的雕像吧?” “方文说雕像已经毁得面目全非,是你做的?” 纥奚延默默点头,轻叹着道:“我也是无心之举,他们离开祭台后,我不慎碰到了雕像,因此引发异动,受了点轻伤,但是从雕像里拿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有四个,那晚我来找你,在地图上画的四个点,就是这四个东西的藏匿之处。”他俯身,拂去覆盖在地上的积雪,找到一根树枝。 然后在雪地上,粗略勾画出一副地图。 地图上的四个点,正好与西栎记忆里的完全吻合。林园,城隍庙,瞭望塔,临风台。 等等——临风台?! “临风台!不就是林津之他们现在的驻扎之地吗?而且刚才他们还说那儿着火了,其中定有蹊跷!”西栎恍然惊醒,火急火燎往外奔去。 却被纥奚延揪住了腰封,他在白雪皑皑中抬眸,皱眉问道:“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临风台啊!”西栎理所当然的答道。 “你觉得林津之他们会让你看出来端倪?” “好像有些道理,”他收住脚步,讪讪退回纥奚延身边,像才想起什么,指着那四个地方,问:“不过你从雕像中拿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林津之他们所做的一切,目的又是什么?” “你还知道问这个?” 纥奚延冷冷扫过西栎,神色带几分讥讽,却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冲动鲁莽的西栎,时而愚钝,时而敏感,究竟该拿他怎么办。 谁让小蝶喜欢呢?能怎么办。 “哈哈哈哈,我刚才一时情急,忘记问了,不过我当然有考虑过!”西栎摸摸脑袋,露出的笑容不论怎么看,都有些傻里傻气。 “从北阴祭台拿出的东西,是一块晶石。现在我还不知道这晶石的来历和用途,不过,若我所料不错,其他三个地方也一定有这种晶石。至于林津之他们的目的,现在还无从得知,但肯定有阴谋。” “晶石?现在还在你身上吗?” 纥奚延闻言,余光瞥过西栎额前垂落的黑发,似乎有过片刻的迟疑,声音都开始变得低沉:“嗯。” “也就是说,林津之他们也想得到这四块晶石?那他们知道晶石在你这儿吗?” “不知道。” “原来如此,但是阿延,我还有一件事,西街的白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知道妄琴在木楼里?又为何非要烧掉布条?” 还是问出了纥奚延最不想提及的问题。 西街所发生的一幕幕,再次在他眼前浮现。记忆醒来的那一刻,纥奚延心中一阵刺痛,每一次想起他所做的那些事,亲手杀了他自己的事。 就觉得自己是如此的阴暗和肮脏。 “白衣人的确是雁羽的杀手。一路追杀我至今,所以我必须杀了他。而布条,是他留下的线索,布条上的字暗示着木楼的方位,我自然就去了。”纥奚延的声音不起波澜,神情也没丝毫起伏。 明明所说之言暗藏欺骗,但这么真假参半的说出来,却极易让人信服。 “那妄琴?” “我之所以知道妄琴会去,是因为,她也是雁羽的杀手。白衣人留下的布条,就是给她传达的信息。事发之时,她在西街,肯定看到了布条上的字。所以我觉得她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木楼。但我不想她的身份暴露,不得不烧掉白布。” 话音未落,纥奚延五指瞬间紧握,右手中的树枝深深插入雪中。那逐渐苍白的脸色,表明他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嘴唇也慢慢绷紧。 不仅阴暗,还这么卑鄙,为了自保,不惜暴露妄琴的身份,把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 果然这才是他的真面目。靠一个女人来保护自己。 可除此之外,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说辞来蒙骗西栎了。 “是这样啊,我就知道,肯定不像林若说的那么简单。”西栎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摸着下巴的神情,好像没有丝毫惊讶。 “你早就知道妄琴的身份?”纥奚延不经侧目,眼中闪着忽明忽暗的淡光。 不会吧?西栎一直都是后知后觉,怎么可能轻易察觉出这些? “大概猜到了,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准备偷袭我来着。后来我为了查清她的意图,用了个缓兵之计。假装说只要她做我的内应,就答应她一件事,”西栎一本正经的抓住纥奚延的左臂,脸庞划过狡黠的微笑。像已看穿一切道:“还真给我诓出来了!她就是为了杀我,提出的条件也是杀了我!” “”纥奚延扯了扯嘴角,问:“那你高兴什么?被她杀你很开心?” “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很聪明,略施小计,就让她暴露了自己!不过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应该没有理由杀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是受人指使。所以她的身份,最有可能的就是杀手!” 实在不愿再看,西栎得意洋洋不断炫耀的模样,纥奚延移开目光,忍不住轻叹一声:“你们俩还真是不相上下。” “如果刚才你没说她的事,我都要怀疑你在骗我了!” 话音未落,纥奚延猛地一愣。 回头间。只见西栎的笑容,一如往常般憨傻,但那看似不经意说出的话,却暗含深意。 也就是说,若他编造了其他借口,就极有可能被西栎拆穿。 而选择了妄琴这个事实,反倒博得了他的信任。因为他事先就知道这一点。西栎其实是大智若愚,而不是真的愚钝吧? “那么,林若呢?她的目的又是什么?”西栎忽然敛起笑容,静静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临风台的断木 鹅毛大雪,仍旧纷纷扬扬的往下落着。 放眼望去,世间万物皆被雕砌得白璧微瑕。 “那么,林若呢?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一声轻问,随风飘散空中,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良久,纥奚延悠然而起,脚尖在树枝画出的地图上,来回涂抹着,直到那副图面目全非时,才扔去手中枯枝。 “不知道,但她已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林若了,”说完,似乎觉得话中不妥,又重新纠正道:“哦,不,应该是我们从不曾认清过她,而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变。” 西栎皱眉,虽疑惑不解,却能听出他话中的冷漠。便跟在纥奚延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那你还会娶她吗?” “我能说不么?” 自嘲声中,纥奚延忽然回头,在西栎耳边低语:“派人悄悄跟着林若,她不简单。” “啊?有必要吗?” “有。” 短短一个字,表露出纥奚延的坚决,和对林若的猜疑。 那一瞬间,西栎才看清,林若已经彻底被纥奚延隔绝在外,并且再也无法走进他的内心深处。 他们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 “那现在?” “去临风台。” 纥奚延言罢,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冬风吹起他的鬓发,露出侧脸上那冰冷的面具。那一瞬间,西栎竟觉得他的左眼幽幽望来,一道暗光从那瞳孔中划过。 “对了,还有你的左眼是” 也许声音太小,也许风雪太大。 西栎最后一句问话,却没能传入纥奚延耳中,又或者他只是假做不闻,不愿回应。 关于他的左眼,再一次不了了之。 临风台。 位于临越城北,以前是城内官兵的演练校场,如今成了林津之他们的暂住之地。而临风台最引人关注的一点,是城中唯一一条水源,就紧靠着临风台而流。 赶到之时,大火似乎已被熄灭。 徒留一地残迹,偌大的校场,已看不出最初的模样。只有断壁残垣,以及奔走慌乱的人群。 “怎么回事?”西栎问时,林津之他们已迎上前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严重之事,神色万分凝重。 “说是天气太冷,手下的小兵为了取暖,燃了火。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起了大火。”林津之忧心忡忡的解释道。 但在身后默默不言的纥奚延,却抬眼,一一扫过校场。最后不动声色的停在他们略显焦虑的脸庞。 真是意外,林津之和泽裕竟然都在台内,不是应该去寻找下一块晶石吗? “但是——” 林津之话音刚落,泽裕便要接话,才说完两个字。西栎却没头没脑的打断他道:“妄琴呢?” “咚!” “不好!” 与此同时,一声刺耳的巨响,伴随着谁的尖叫,瞬间划过阴霾覆盖的天际。 几人齐齐回眸,竟见不远处的西北角,已被大火烧毁的木架,在空中摇摇欲坠。 而正对木架之下,站着一袭红衣,也不知道她在校场外做什么,专心致志的低着头,完全没有意识到头顶的断木即将落下来。 眼看木架就要砸到她头上。 “妄琴?!” “小心!” “小心!” 三声惊叫中,纥奚延的紫衣已如疾风掠过,与西栎擦身而过时,他看到纥奚延因紧张而咬紧的下唇。 几乎是眨眼之间,纥奚延的身影跃至妄琴身后。 然而,带她撤离俨然太迟。木架瞬间而下,完全没有闪躲之机。万般无奈之下,纥奚延猛地伸手,将妄琴拉入怀中。 一股熟悉的气息,顿时充斥在她鼻尖。 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却随之一颤,他的身子情不自禁往前一步,一口粘稠的血,忽然喷洒在妄琴肩头。 鲜血渗入她的红衣,随之融为一体。 “纥奚延?!” 隐约感到情形不妙,妄琴神情慌张,回头才见倒落在地的断木,以及纥奚延近在咫尺的脸。而他的唇边,还有未曾擦干的血迹。 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写满担忧。 他替她承受木架的这一击,连呻吟都没发出,仅仅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而已。 “没事。” 即便身形不稳,纥奚延仍旧轻轻拂开她的手,慢慢挪动脚步,往后退了退,与妄琴拉开了距离。 不知怎么,妄琴眼中突然一片氤氲。 但她只是转身,视线不知望向何处,像是不愿他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眶。 纥奚延却完全没有料到,他的举动会惹出她的眼泪。一时间手无足措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她为什么会哭?快想想,从前是怎么哄妹妹的来着? “那个” 纥奚延在怀里摸索一阵,总算掏出了个巴掌大小的荷包。他把荷包小心翼翼的,从妄琴身后递了过去。 望着那突如其来的荷包,妄琴愣了愣,抬手接过来时,才发现荷包里,竟然放着一个个草编的小玩意儿。 只是被刚才的一击压扁了。 蚱蜢,蝴蝶,蜻蜓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看都是用来哄人的吧?他随身带着,是为了哄谁? “不会吧?明明每次都很有用啊?”纥奚延见妄琴毫无反应,面露困惑的自言自语道。 果然是为了哄谁开心!除了那个林若还能有谁?纥奚延居然用哄别的女人的东西,拿来敷衍她?! 妄琴顿时怒不可遏,火冒三丈的将荷包捏在掌心。转身时,往纥奚延脸上狠狠扔去。荷包砸到他那俊美的脸庞,随后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 随着荷包慢慢的落下,纥奚延因震惊而微启的唇畔,毫无遮拦的呈现在她眼前。 虽说这安抚略显笨拙,但东西也算惟妙惟肖,怎么会让她更加生气了?他难道做错了什么? “怎么了?没事吧?” 然而,不等妄琴再说什么,西栎他们已经匆匆赶来。见纥奚延面色怪异,嘴角凝固的血迹都忘记擦去,便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轰隆。”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眼前有团巨大的黑影划过半空。临风台的西墙,竟在他们眼前轰然倒塌。 “将军,不好了!西墙塌了!城里唯一的水源被阻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坍塌的西墙 “将军,不好了!西墙塌了!城里唯一的水源被阻断了!” 那时的西栎,亲眼目睹了整整一面西墙,在自己面前轰然坍塌的场景。天地共颤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开始了一阵刺痛。 就如同一根针,不顾意识的阻拦,强行插进他的大脑之中。 整个世界都变得模模糊糊,即使能听见他们每一个人的说话声,能看见每一个人的神情。 一切,却还是像蒙上了水雾,虚无缥缈。 “你们过去看看情况。”西栎朝身后的士兵命令道。 立即有人领命前往,在那片长达数十米的废墟上,仔细勘察起来。 半晌,身后突然传来泽裕低沉的声音:“临越城现在只靠御河供水,这条河紧邻临风台。刚才西墙的坍塌,肯定将供水的陶质通管割断了。天寒地冻,断裂口肯定会冻结成冰。” 这是最坏的结果。 大家心里一清二楚,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意味着临越城即将断水。 而暴雪降至,那所谓的雪崩日,也一天天的临近。若不能赶在雪崩之前修复水源,等全城戒严之时,所有百姓官兵都会陷入缺水的恐慌之中。 无穷无尽的沉默,夹杂着纷飞的雪花,默默无声的洒落在校场里。 但有一个人,却在所有人都忧心水源时,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西墙坍塌前的地方。纥奚延的紫衣,轻轻拂过地上的残屑。 随后忽然俯身,不知蹲在地上看着什么,眉头却慢慢紧蹙。 果然不出所料,此事绝不简单。 “不好了!将军,墙面正好落在了供水管上,水源被阻断了!”那几个负责勘探的士兵,远远朝西栎喊来。 话音未落,西栎抬手揉了揉额头,脸色苍白得可怕。那针刺感,却再一次席卷而来。 “将军,现在如何是好?”林津之略显焦急的问。 如何是好? “当然是尽快修复水源啊!”西栎努力保持着清醒,没有表露出身体的不适。 “可是整面西墙都掉下来了,又天下大雪,四处结冰。我们必须先清理掉废墟,才能修复管道。”回来复命的小兵,有些为难的指明了现状。 而他的为难之处有两点。 第一,临风台的西墙长不见头,要想清理,工程浩大,费时费事。 第二,供水管道受损严重,即便清理完上面的废墟,也会因天气恶劣,难以修复如初。 就算能顺利完工,也一定赶不在雪崩之前。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将军,”泽裕往前一步,双手笼在狐毛袖口。那细长的桃花眼,朝废墟挑了挑,很是热心的道:“属下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西栎抬眸,竟见开口时的泽裕,在眼前左右晃荡,像分裂出了好几个人。这情景,就如同他从前酩酊大醉时一样。 情形有些不妙。 “重新挖一条管道。”他幽幽说道。 “什么?” “其实除了御河,还有一条可供用水的河流流经临越城,只要挖一条管道,将这条河的水,疏通到城里就可以了。” “疏通到城里就可以了。” 这一次,连他的声音都开始忽近忽远,西栎的眉头越皱越紧。 一答应他! 忽的,西栎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却不属于泽裕林津之乃至妄琴。他们明明都没有开口,为什么会有声音? “不行,你说的这条河是闵水河吧?” 纥奚延不知何时已从西墙悄然归来,毫不犹豫的否决了泽裕的提议。 “的确是闵水河。”泽裕站在原地,眼中腾起一丝寒意,本就因妄琴而对纥奚延千般厌恶,如今更是火上浇油。 恨不得再跟他一比高下。 “那就不行。”纥奚延一字一句道。 “为何?”发问的西栎,感到自己最后的理智,即将土崩瓦解。针刺感越来越强烈,他已无法思考,整个脑子都被那刺痛的感觉所占据。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世代以来,临越城的县丞都没有挖通过闵水河?” 面对纥奚延的质疑,泽裕忽然选择了沉默。 只是凝视着纥奚延俊美的眉眼,背上的黑铁玄琴,反射而来几道冷光。 “这一点,我相信泽军师心知肚明吧?”见他不答,纥奚延又逼近一步。 “泽裕?” 西栎只觉口干舌燥,痛感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喉咙。 泽裕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良久,才从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因为闵水河的水质与御河大不相同。” 终于说出了关键之处。 “不错,闵水河发源雪山之巅,途径流过很多险地。有些地方,至今都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大西十九年,临越城第五位县丞,曾命人开通过闵水河。此后一个月,城东之人用水取自御河,城西之人取自闵水。”纥奚延的调子不紧不慢,但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威慑之感。 话音未落,泽裕扯了扯嘴角,神情中不知怎么有了几分紧张,却不明显。 一股压抑的气息,渐渐弥漫在空气之中。 “然后呢?”西栎问。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城里开始有人腹泻难止,身上出现脓疮。后来病情逐步扩大,乃至蔓延了整个临越城,瘟疫就此爆发。而引起这场瘟疫的人,大多遍布于城西。于是当时的县丞命人彻查根源,虽然没有记录他查出了什么,但是自此之后,疏通闵水河的那条河道就被封了。此后多年都没有再挖通过。” ‘瘟疫’二字一出,所有人面色剧变,除了泽裕和林津之仍神情平静。 “瘟疫爆发的原因有很多,典籍上并未明确记载是因为闵水河。”泽裕不动声色的反驳着。 “你说的不错,但其中风险太大,不可冒险。”纥奚延冷声道。 “那你觉得,让全城断水这个险就值得冒?若不能在雪崩前修复御河供水,那接下来的一个月,临越城都会断水。到时候要死的人,可不会比瘟疫少。” 两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浓浓的敌意已无法被人忽视。 “还是让将军说吧。” 末了,纥奚延似乎不愿再与泽裕争执。毕竟最终决定在西栎,而其中利弊,他相信自己已阐述清楚。 对于西栎的回答,纥奚延自信满满,绝对不会答应。 “好啊,此事就由将军定夺。”泽裕默默转身,视线静静落在西栎满是冷汗的脸庞。 等待,漫长的等待后。 “从今日起,所有官兵开始挖通闵水!” 纥奚延不敢置信的抬眸,望着西栎惨白无血的脸。 他刚才说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针刺之痛 一从今日起。 一所有官兵开始挖通闵水。 这奇怪的声音,再一次在西栎耳边响起时。他才渐渐明白,声音原来是从他脑子里传出来的! 可是当它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无法控制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好像落入了圈套。 谁的圈套? “从今日起,所有官兵开始挖通闵水。” 他听到自己说出了这话。 但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把脑子里的话重复出来?这明明不是他的本意! 不,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答应疏通闵水? 那瞬间,西栎只觉得头疼欲裂,针刺感如临风台炸裂的火花,急剧加深。脚步一个不稳,右手情不自禁往最近的肩头扶去。 这突如其来的手,却让妄琴措手不及。 见西栎神色怪异,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指尖刚一触碰到西栎的手背,就感到刺骨的冷意,而他满是汗水的掌心里,血管突突而起。 似乎有东西在皮肤下快速移动。 不对劲,妄琴柳眉蹙起,余光瞥到自己手腕,枉死链不知何时散发出暗淡的红光。光芒太浅,隐匿在红袖中,轻易无法看出。 “西栎?” 纥奚延神色凝重,正要凑近几分,想弄清西栎究竟怎么了。 脚步未近,就见西栎低垂额头,散落的黑发遮住了他的容颜,在那片无法探知的阴影里,他再次开口道:“我说了,从今日起,所有官兵开始疏通闵水!你们都是聋子吗?” 这种阴冷沉郁,他们从未在西栎身上见过。 “闵水并不非要挖通!将军,只要马上召集临越城内百姓,与你带来的所有兵士,再加上林津之手下兵甲,三方齐发,一起清理废墟重输管道,或许能在雪崩之日”纥奚延似乎有些焦急,一直波澜不惊的调子,总算听出几分急促。 却被西栎毅然打断,他仍未抬头,扶在妄琴肩头的手渐渐收紧。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来人!召集人马,立刻着手挖通闵水!” 言罢,他的指甲穿透棉衣,深深陷入妄琴肉里。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而西栎仍没松手,袖下五指不断颤抖着。 “是是!” 吓得站在一旁的士兵,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在大雪里小跑着,往校场门前奔去。 终于无法忍受的纥奚延,猛地打落西栎放在妄琴肩上的手,目光扫过红衣上抓出的五条深痕,极为不悦的道:“可以放手了。” 西栎好像没有听见,被他这么一推。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幸而泽裕及时出手,从后面扶住了西栎。 随之泽裕不动声色的道:“将军若是身体不适,不如先回府衙休息?这废墟就交给我们就好。” 不,他有话要说。 一答应他! 而那声音伴随着刺痛,再一次强迫着西栎,说出违心之话:“好,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泽裕闻言,朝林津之颔首示意。他当即明白,向身后的士兵挥挥手:“还不快送将军回府!” 一声令下,西栎被人搀扶着往外而去,而那里停靠着的一驾马车,似乎是林津之早已准备好的。 望着西栎逐渐消失的背影,纥奚延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握紧拳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西栎今日太反常了!林津之和泽裕的阴谋,还没开始调查,就这么轻易的回去? 还有闵水,就算知道会引起瘟疫,也要疏通? 他难道没有想过,泽裕和林津之极力促成此事的目的吗? “怎么?纥军师不照看将军回府吗?”见纥奚延久久未动,泽裕笑着问道。 “自然是要去的,”纥奚延突然捂住胸口,像是经历重伤全身剧痛,虚弱的倚住妄琴右臂,慢慢咳了两声道:“但是刚才受了重伤,马车离得远,还是让她扶我过去吧。” “这么严重?你没什么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惹得妄琴俯身,神情万分关切,因担忧而急切的双眼中,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的存在。 这一幕,让泽裕绷紧的双唇微微抽搐,差点一拳打在纥奚延脸上。若非林津之适时拦住了他。 “不是什么大事,但要劳烦你把我送到车边了。” 纥奚延虚软的摆摆手,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几乎是毫不犹豫,妄琴紧紧握住他的手,义不容辞的道:“好,我送你过去,你慢慢的走,不要碰到了伤口。” “嗯。” 回应间,两人的身影已从泽裕面前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纥奚延轻轻回眸,朝泽裕扬起一抹浅笑。那笑容中,满含着嘲讽和挑衅。 气得泽裕的手移到了缚琴的带子上。 但直到他们的步子走出很远,都没有听到泽裕的琴音。他终究只能停在风雪之中,凝望着他们越来越远。 他又能说什么?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说? “小心!” 妄琴拉拉纥奚延的袖子,示意他注意脚下。 没想到却被他反手握来,那紧紧包围在她手背的五指,带着纥奚延凉薄的体温。抬眼望去,只见他脸庞的虚弱已然褪去。 只留严肃与深沉。 “你听我说。” “啊?什么?” “方才我去过西墙,那儿很有问题,你找个机会,替我去查看一番。”纥奚延故意压低声音,不愿让其他人听到。 “你是说今日西墙坍塌之事有问题?”妄琴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都是纥奚延在演戏,他不过想支开众人,有话嘱托。 “不错,这场火本来就很蹊跷。为何东南西北四面墙,只有西墙倒了,而且西墙又恰恰临近御河水道。” “其实这一点,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妄琴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见她眉头紧锁的模样,纥奚延忽然笑了笑,抬手弹了一下妄琴眉心,轻声道:“你无需想那么多,只要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其他的由我来考虑。” “今天谢谢你。” 妄琴移开目光,好像不愿纥奚延看出自己的羞涩。 等了这么久,总算等来了她一句感谢。纥奚延神色微微一滞,旋即变得有些黯然,声音细若蚊丝:“对不起,我本不该让你再搅进来,但是我找不到还有谁能帮我了。” 那话不论怎么听都有些凄凉。 “放心吧,我会帮你查清西墙的事,你回去好好养伤。这临越城处处都是危机,若让有心之人发现你受伤,趁机偷袭,你一定没有还手之力。”妄琴想起成豫汤的脸,以及他说过的那些话,忍不住挑起长眉。 他要纥奚延的眼睛。 “莫笑他——没什么事,你不要担心。”说起最不愿意提及的人,纥奚延口中涌出一丝苦涩。 “我猜到了,成豫汤是不会伤害莫笑的,毕竟他很看重莫笑。”妄琴毫无察觉,口上虽说得云淡风轻,却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幕没有逃过纥奚延的双眼,他忽而笑起来:“是啊,现在我受了伤,是偷袭的绝佳时机,这条命,这双眼睛,都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去的。” 说完。 他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暗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雪中之约 “咯噔。” 心里突然一凉,隐约听出他的话中别有深意。那宛如利刃的几个字,触及到妄琴内心的不安之处。 良久沉默,妄琴轻轻抬眸,朝纥奚延毫无笑意的双眼直视而去。 但那无法忽视的距离,犹如他左眼的面具,掩盖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情绪。 只听她问道:“纥奚延!如果有一天,我用剑指着你,要你把身上最重要的东西给我。你会怎么做?会给我吗?” 对这突如其来的话,纥奚延有些意外。一直覆在妄琴手背的手,悄然松开。那淡然的视线,缓缓落在雪花铺满的小路上,沉默的几瞬,似乎也开始认真思考该如何回应。 是要继续一如往常的隐藏心事。 还是坦诚一些,告诉她内心真实所想? “你想要什么?”他轻声问着。想要他的左眼,还是他的命? 然而,其实在问出的那一刻,答案就已浮现在纥奚延掉的心中。对他而言,这世上最无法拒绝之人,就是妄琴啊。 所以只要她要,他就会义无反顾的给。 “我想要你。” 本以为她会将这试探进行到底,以为她会借机探知,最后要取他左眼时,他会有的反应。 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样的四个字。四个犹如雷电,瞬间击穿他所有铠甲的字。纥奚延愣在原地,万分震惊的回眸望来。 却只见妄琴清澈的眸子,倒映着漫天而下的白雪,如此纯洁如此无暇。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不是曾经问我,要不要从此之后要跟你一起,背负你过去的那些阴暗和肮脏,永远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背叛你,就算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也会坚定不移的陪你走到最后吗?” 她竟能一字不漏的复述出这些话,在木楼发生的一幕幕,如狂风暴雨,再次朝纥奚延席卷而来。 那不过是他为了让妄琴知难而退,故意夸大其词的话,为什么她会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又要在此时重新提起? “可那只是” 那只不是一个手段卑鄙的试探而已。 “你是不是问过,这些我都能不能做到?”话到此处,心底最后一丝动摇也不见踪迹,徒留她漆黑瞳孔里的坚定。 “妄琴。” 他被她脸上散发出的光芒所震惊,情不自禁喊出她的名字。这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他会觉得如此耀眼? “当时我虽未回答,但现在,我却可以告诉你。纥奚延,这些我能做到,只要我在活着,就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背叛你。” 她猛地握住纥奚延渐渐垂下的手,十指相扣时,脸上的期待与坚决,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这银装素裹的世界,真让人不敢直视啊。 纥奚延抬起另一只手,慢慢覆住双眼。一滴透明的泪,从他指尖无声无息的滑落。落入洁白的雪地里,不被发现,不被承认。 不被承认,刹那间的心动,还有那不得不放弃的无奈。 一若这话能早一些听到,那该有多好。 但此刻,前方之路,只有一条。在妄琴亲口许下‘永不背叛’的承诺之后,他就毫无择权,只能在这命运的旋涡中,越陷越深。 明明已经答应成豫汤取他左眼,明明有无法抗拒的使命,却还是说出这种话。 所以妄琴她已经做好了,最后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的决心吗?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答应。 “为什么?”纥奚延声音颤栗着。 “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你即将迎娶的那位夫人,不能让你卸下重负,不能让你感到幸福吧?”她笑起来,心中却渐渐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为何他俊美的脸庞,会浮现如此悲伤的神情? 为何他没有表现出丝毫欣喜? “也就是说,今日若没有她的出现,你根本就不会说出这些话。”纥奚延言罢,原有的那丝温柔,变成伤人的冷漠。 只见他垂眸,毫不犹豫的伸手,把妄琴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的从自己手背扳开。 一不是这样的。 “你只是觉得,我理所当然的应该一直关心你保护你。所以一旦有人抢走了我对你的关注,你就有些无所适从,就像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了一样。你很害怕。” 一不!他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妄琴望着他疏离的眼角眉梢,还有那咄咄逼人的笑意,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竟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纥奚延。 “我” “难道不是吗,你很害怕没有了我的庇护,自己就会陷入危机。不论是刚才的断木,还是成豫汤伤害你的时候,你总是在寻求别人的保护。你对我的依赖,只不过源自于你对死的恐惧。” 他就安静的站在风雪之中,没有指责,没有愤怒,仿佛说着家常,神色平淡。 “我是很害怕,也一直都被你们保护着,但是我并非谁都想去依赖!” 她的反驳,让纥奚延的眸子变得更加黯淡无光。 他故意露出一丝嘲讽,随后云淡风轻的拍了拍妄琴的肩:“可你不仅依赖了我,还依赖了莫笑,甚至有时候,也依赖了泽裕和西栎,不是吗?我并非唯一。” 事实并非如他所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无言以对呢? “他们都不是我” “都不是你真正想依靠的人?那你还真是自私啊,利用完就舍弃,这一点跟我很相像呢。” 话音未落,纥奚延的讽刺更深,那微微上挑的嘴角,如烙铁落在妄琴胸口,炽烈的疼痛,久久无法抹去。 令人火冒三丈!他难道不知道,这自说自话的举止,比利刺还伤人吗!妄琴握紧拳头,猛地揪住纥奚延的衣襟,怒气冲冲的吐出两个字:“闭嘴!” 那凛冽之势,让纥奚延始料未及,有些失神的望着她的脸。 “纥奚延,我会让你看到的!从此以后,我绝不依赖任何人!我要以我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等我真正变得强大的时候,我会再把今日对你说的话说一遍!到时候你,别再用什么自不自私之类的鬼话来敷衍我!” 说完,她‘哼’了一声,毅然离去。 转身时,红衣卷起纷落的雪花,如一朵红莲绽放在空中。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急剧收缩。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腕。随后猛一惊醒,慌忙用清冷的声音掩饰道:“西墙的事,今夜午时,城郊木楼外。” “放心!我会准时赴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应对之法 日复一日的戴着面具,行走在这虚伪的世界里,真让人疲惫不堪。 纥奚延的视线,终于从怒火中烧的妄琴身上收回。幽幽低头,却见掌心,只留下呼啸而过的北风。 明明几瞬之前,还有她柔软的手指,那甜美的气息,让他如此沉迷,又是如此遥不可及。 她还真是个倔强的女子。 不过,他到底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阿延?” 突然,一声问询从前而来。只见西栎挑帘而出,那苍白的脸颊,已稍显血色。似乎经过一番休整,身体有些好转。 纥奚延忙掩饰好刚才那丝柔软,又竖起冷漠的高墙,快步走上马车。 回程路上,马车偶尔颠簸,夹杂着车外小贩的叫卖声,竟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两人持续着许久的沉默。 眼看府衙将至,西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却见纥奚延眉也不挑,轻磕眼睑,似是小憩。听闻西栎的话,淡淡回应:“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是都已经决定了么?毕竟你才是将军。” 听不出多少怒气,也没有意料之中的嘲讽。但这一点,却更让西栎感到忐忑。以纥奚延的性子,应该勃然大怒,把他狠狠斥责一顿。 “可是挖通闵水” 不知怎么,一说起此事,那股针刺之痛就如滔天巨浪,在西栎脑子里翻滚起来。他慢慢皱起眉头,努力呼吸着。 “比起你为什么答应疏通闵水,我更关心的是,你刚才在临风台的反应。你怎么了?” 纥奚延忽然睁开双眼,朝西栎看来,那两道无比锋利的目光,让他无处可逃。 “我只是有点身体不适,并没什么大碍。”西栎支支吾吾,轻轻揉着额头,犹豫着要不要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纥奚延。 “若身体不适,最近就好好休息吧,其他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西栎神情怪异的忘了纥奚延一眼。但正因他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从来到看不出喜怒哀乐,让人难以捉摸。所以不知真假,常常会让西栎困扰。 究竟是真的关心他,还是想趁机一揽大权? 纥奚延最近一直主张鲜明,对他的处事方法颇有不满。这不正是个好时机吗? 果然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看出身体有恙。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感觉好多了。”西栎勉强咧嘴,在他面前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也许纥奚延早已看破,却并未点破。 只是一言不发的倚在窗口,良久,才若无其事的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答应疏通闵水?你觉得,就算爆发瘟疫也可以?” 那瞬间,西栎的笑容僵硬在嘴角,脑海里飞快搜寻着,任何可以骗过纥奚延的回答。总不能在刚说自己已无大碍之后,马上承认刚才是身体不适,而被迫做出的决定吧? 若纥奚延知道了,一定会觉得,他如今连自己都无法控制,更别说统领全军,发号施令了。 不能,绝不能让纥奚延看出来,他已经失去决策的能力。 “比起断水,疏通闵水风险更小些吧?你应该明白,一旦雪崩,又遇断水。不仅临越城的百姓,连我们都无法幸免于难。毕竟瘟疫是不是由闵水河引起,还有待考证,若不是的话,不仅能解燃眉之急,还能再开拓一条供水管道,不是件大好事吗?” 难得西栎能义正言辞的扯出这些理由。 明显看出他已绞尽脑汁,让那席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若真是他的初衷,又何必大费周章,要在冥思苦想之后才说出来? 不是可以脱口而出吗? 那满头的大汗,已经暴露了西栎的紧张不安。 纥奚延的剑眉,随之渐渐隆起。但他仍旧将疑惑深埋心底,不动声色的问:“听你这席话,看来已有万全的准备了,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你不可能什么防范的措施都不采取,任由他们将闵水挖通,供城中百姓引用吧?若真的爆发瘟疫怎么办?”纥奚延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中显露几分诧异。 西栎的冷汗,却更密集的从脑门渗了出来。 “这个我当然想过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他放声大笑,企图用笑声掩饰内心的窘迫。 笑着笑着,却见纥奚延丝毫不为所动,眼神也越来越冷。 他便尴尬的敛去笑容,清清嗓子道:“咳咳,关于此事,我正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你是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吧。”纥奚延冷笑一声。 “别说笑了,我身为大将军,自然要面面俱到,这些” “够了,”话到一半,却被纥奚延毫不犹豫的打断,他慢慢移开视线,从忽而飘起的窗帘往外望去,低声道:“先命人取一桶闵水河的水,给林若看看。” “好主意!林若从小学医,精通医术和药理。若真有问题,她一定能看出来!”西栎如梦方醒,兴奋的拍了拍纥奚延的肩。 得到的却是他一个冰冷的膛视。 “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医者,你以为真的无所不能?” “说说的也是” “回去之后,马上发出讣告,让全城百姓开始谨慎用水。闵水疏通之后,先让牲畜饮用,观察几日,如果没出现什么异样” “没出现什么异样,就可以让大家放心饮用了!” 纥奚延还没说完,就被西栎抢着说出了下半句。 “吵死了!”气得纥奚延抬脚,狠狠朝西栎脚背睬去,他用略带怒火的双眸,冷冷瞪着西栎,道:“如果没有异样,那也只能像从前一样,让一部分人先用闵水!一旦爆发疫情,马上封锁区域,防止瘟疫扩散!” “可是这样的话,那其他人的用水怎么办?” 西栎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做出触怒纥奚延之举。 “所以要你发放讣告啊!最好由官兵各家各户,把水都征集起来,储存到府衙,每日派人定点发放。应该能坚持些时日。” 西栎点点头,不由感叹道:“你果然聪明过人,这才多久啊,就能想出这么多应对之计!” 纥奚延却对他的称赞视而不见,只道:“最后,在疏通闵水的同时,还要派人着手修复御河水源。两方必须同时进行,就算闵水有异,也还有御河救急。” 话音未落。 “唷呵”一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车夫惊异的声音:“这位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莫笑来访 “这位姑娘?” 声音落下,纥奚延微微掀帘,看了一眼府衙门前的人,随后又面不改色的回到原地。 从始至终,他的神情只有冷漠,没有丝毫波动。好像外面站着谁,都与他没关系。 若是姑娘,又出现在府衙前,那也只有一个人了。 林若。 西栎揣度着,见纥奚延在原地久久未动,只得先挑帘而出。果然望见林若撑把白色纸伞,站在风雪之中,似乎已等候多时。 寒风把她纤细的手指冻得通红,那小小的鼻尖,也已经失去知觉。 然而,尾随在后的纥奚延,却对一切视而不见,仍旧不见动容。沉默无言的下了车,从林若思身边经过时,淡淡一句:“走吧。” 淡得如同二月轻风,无声无息。 但他也许并非不懂怜香惜玉,只是不愿怜香惜玉罢了。 看到这场景,西栎不由得心生惋惜,林若好歹也有倾城之貌,怎么在纥奚延眼中就变得如此不值一提了?他对待妄琴的态度,可真有着天壤之别。 只要妄琴所在之处,那双深邃的眸子,就极少从她身上移开过。 “阿延,你们回来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林若却在原地站定,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怎么?你要出去?”纥奚延有些诧异,回头望去,眉头轻轻挑起。 “府里待着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她的笑容牵强,好像伤心于纥奚延的冷漠。 “天寒地冻,出去走走?”纥奚延眼中带有审视之意。 也许林若真的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西栎想着,忙推了一把纥奚延。暗叹他真是不解风情,此时就算不说陪她去,也最好不要阻止啊! “快去吧,早些回来,现在外面天黑得早!”西栎笑呵呵的嘱托着,忽然觉得,纥奚延应该说的话,全被他说了出来。 林若闻言,点点头,见纥奚延只是锁眉,没有再出声拒绝,便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在雪花铺满的长街上。 纥奚延却看都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时,冷言提醒道:“还不快派人悄悄跟着!” “什么?” 西栎始料未及,略带惊异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你以为这么冷,她为什么等在门口?” “当然是等你回来啊!” “那我回来了,她为什么又要出去?” “还不是因为你对她这么冷漠!” “是吗?”纥奚延猛地捏住西栎的左肩,随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林若垂在身侧的手,说道:“你难道没看到,她袖子下面藏着的药袋?” 被他这么一指点,西栎才看清,林若右手手腕隐约系着一条红绳,绳子下吊着个小小的药袋。只在她每次抬步时,才能偶尔露出一角。 也只有洞察力非同一般的纥奚延才能马上发现。 “她提着药袋干嘛?” “总不会是在等我。” “你的意思是?” 纥奚延松开手,意味深长的望着林若的背影,说道:“她早就打算出去,等在门前,不过是为了确认我们已经回来了。” “也就是说,她是故意与我们错开的,可是为什么?她到底要去哪儿?” “还不明白?她要去的地方,极有可能遇到我们。所以才非要等我们回来,这样就没有遇到的可能。” 话音未落,西栎已抬手招来方文,低声在他耳边吩咐道:“马上派几个眼生的,悄悄跟着她,记住,别让她发现了!” “是,将军。” “对了,还有还有,闵水还没疏通,先去取一桶闵水河的水来。再替本将军发个讣告,命将士们各家各户把可用的水都征集到府衙。” “是将军” 方文满腹狐疑,不知将军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又隐隐吃惊,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面面俱到了? 但在看到纥奚延如刀锋般锋利的黑眸时,才恍然大悟,大将军还是他们从前那个大将军,只不过多了个足智多谋的军师而已。 “西栎你,偶尔也用用脑子。”纥奚延幽幽叹了口气,神色之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说我没用脑子,那你呢!” 西栎忿忿不平的跟上纥奚延的脚步,在他身后嘟囔道:“平时你是能未雨绸缪,处变不惊,但是一到林若和妄琴的事上,就比我还像个傻子!” “” “你不要否认,你根本就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她们可都是柔弱的女子,跟我们大老爷们不一样!你却老是以男人的想法去揣度她们,结果每一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闭嘴!” “就像刚才,我以为林若是因为伤心,想出去走走。你却觉得她有所目的,虽然她的确是有目的,但是你这么不解风情的人,我也是前所未见。” “只是你心性过于纯良,这世上每个人所做的每件事,本来就都有图谋。没有谁会平白无故的说什么,也没有人会毫无目的的做什么。”纥奚延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眉头悄然蹙起,这本来追随了他二十多年的信念。 却在那瞬间发生了动摇。 临风台里妄琴的话,一字一句的冲击着他的心墙。 也许——他以前错了呢? “你”西栎正想反驳。 对谈却被人忽然打断,只见前方五尺,有人站在皑皑白雪中,一身长衣如墨,笑面上偶落雪花,点点银白,如似幻境。 是莫笑。 他是何时进来的?又是如何进来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来人!” “不必叫人,”莫笑抬起左手,朝西栎轻轻晃了晃,漠然道:“这一次,我可是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的。” “什么意思?你以前难道来过?” “我找他。”莫笑却对西栎不予理会,而是话锋一转,向纥奚延而去。 “哦,我倒是忘了一件事。” 纥奚延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拦住西栎正欲上前的脚步,低声解释道:“陈墨林之死,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谁?” “是我。” 不等纥奚延开口,莫笑便坦率的承认了。他说时,脸上看不清神情,那笑面却让人不寒而栗。 笑着的嘴角已经延伸到双耳之下。面具后的瞳眸里,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盟友 “你?” “哦,我还记得,我从窗户进去的时候,有只很吵的鸟,一直在笼子里聒噪不休。所以我先把那只鸟杀了,然后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陈墨林,他好像很吃惊,所以我在他准备拔剑的时候,又把他给杀了。” 莫笑歪着头想了想,半晌后,才云淡风轻的说出了这席话。 话一出口,就让西栎怒气腾起,为什么他能把杀人说得如此淡定?好像这不过是件惺忪平常的事。 但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所以你是来认罪的?”西栎怒火中烧的问。 “当然不是。” 莫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略显吃惊的走近几步,朝纥奚延所站的方位颔首示意:“我说了,我是来找他的。” “阿延?”西栎压抑着火气。 “他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陈墨林。”莫笑却不动声色,好整以暇的望着纥奚延,似乎故意将矛头挑起。 真是亦敌亦友,让人难以捉摸。 纥奚延低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而后放在进西栎手中,开始了他真假不明的解说:“因为陈墨林和那个刺杀我的白衣人是一起的。陈墨林早就被他买通了,这就是证据。” 随着竹筒的打开,里面一张纸笺跃入眼帘。 西栎展开白纸,才见几行小字:“明日凌晨梅林,老地方见!” 这字迹,毫无疑问就是出自陈墨林之手。但是他要约谁去梅林?什么叫老地方见?‘老地方’这三个字,说明他与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陈墨林要见的是谁?”西栎问。 “你还记得店小二说过,妄琴去过望醉楼吧?” “记得。” “望醉楼那间房,其实是白衣人所住之处。陈墨林这封信,本来是要给他的,但当时正好妄琴就在房中,所以去赴约的就变成了妄琴。这一点,你应该从泽裕后来追踪她,追到了梅林能印证。” 这倒是句真话,莫笑一言不发的想到。 “你的意思是,白衣人和陈墨林串通一气,目的是要杀你?”西栎不敢置信。 “陈墨林是不是帮他杀我,我不知道。但是白衣人和我之间,确实只能活一个。而你眼前这个人之所以杀陈墨林,大概只是想帮我。”纥奚延面不改色的说着。 虽然字字所言非虚,但为何被他如此含糊不清的说出来,就与真相背道而驰了呢? “他怕陈墨林加害于你,所以帮你杀了陈墨林?可是阿延,这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帮你?”西栎每到关键时候,总不算太笨。 “盟友。” 两个字划破长空,落入莫笑耳中的同时,也落入西栎耳中。二人皆是面色剧变,震惊无比。 过去的几十年里,莫笑从未听过有谁,将自己称之为‘盟友’。 毕竟他从出生,就开始独自行走在这世上。孤独一人,看过岁月荏苒。这突如其来的‘盟友’,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而西栎自从认识纥奚延以来,也未曾听他介绍谁时,将其冠之为‘盟友’。纥奚延不是从不需要朋友的吗? 不是拒绝所有人出手干涉他的事吗? 不是从不让别人帮他吗? “盟友?”西栎大惑不解,猛地拦在了纥奚延身前,瞪大双眼,凝视着他淡定的面庞。 想从这波澜不惊的脸庞,找出答案。 “剩下的那三块晶石,不是以我一人之力就能拿到的。”纥奚延却毫不避讳,直言而出。 西栎又是一愣,不知怎么,竟有些气愤的道:“难道我没在帮你吗?为什么你只称他为盟友?” 话一出口,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纥奚延皱着眉头,好像不太懂西栎生气的原因,许久后,才理所当然的道:“你不是我从小到大的挚友吗?当然不算盟友了。” 西栎听后,这才渐渐恢复平静。 “有完没完?” 莫笑终于表露出几分不耐,拂了拂袖上雪花,一步步走进长廊。对着西栎和纥奚延道:“看来你们关系匪浅,那我们就说说晶石的事吧。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你去过临风台了?”纥奚延问道。 “刚才简单查探了一番。” 三人言谈间,已拐过一道拱门,进了一间极其隐蔽的小屋里。 “发现了什么?” “临风台确实有问题,但问题不在校场那四面围墙上。” 临风台的校场,四面高墙下都设有合院,正中一个阅兵台,台下是士兵练兵之处,场边还堆放着各种兵器,以及几座响鼓。 若四面外墙以及合院都没有蹊跷,那就只剩演武场和阅兵台了。 “难道是阅兵台?”纥奚延挑眉问道。 “不错。”莫笑回应时,声音也隐隐有几分忧虑。 不知他们到底在忧心何事,西栎没头没脑的接话道:“若是阅兵台,那可是件好事。大火正好没能烧到阅兵台。” “你懂什么,正因火势没有蔓延到阅兵台,所以那里变成了唯一可以让他们活动的地方。而且,阅兵台是建于地面之上,谁都可以一目了然。我们不仅不好接近,一旦接近,还极有可能被人发现。” “那一定也有密室,修建在阅兵台之下吧?晶石若是藏于神兽之中,而临风台根本没有雕像,神兽就只能在某间密室中了。”西栎断言道。 却被莫笑静静打断:“我已经确认,阅兵台下没有密室。” “但你刚才才说,问题出在阅兵台啊?这样不就与你先前所说,发生了矛盾吗?” “我的意思是,若有神兽,只会存在于阅兵台之上。”莫笑语气不悦的望了望西栎,果然,还是与聪明人说话比较轻松。 “啊?” “知道了,我会找个机会去看看。” 见西栎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纥奚延实在忍不住,提起桌上的茶壶,往面前的瓷杯中倒了些清茶,随后塞进西栎手中。 好像是要他闭嘴喝茶。 “好。” “日后不要明目张胆的来找我们,谨防被林津之他们察觉。若有事,临越城北门第二课树下,绑条白绳,我就会去昨日那间木屋找你。” 言罢,莫笑点头起身,几乎瞬间,身影飘至门前。 他的步伐快如疾风,是如何抬足都未看清,墨衣已消失无踪,只有那飘渺如烟的声音:“哦,还有一件事,宗主命我提醒你们一句,闵水河的问题,最好谨慎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一句忠告 临风台。 大雪淋淋洒洒,终于有转小之势。校场里人来人往,士兵们来回奔走,清理着大火以及崩塌之后的废墟。 然而,在那倒塌的西墙前,一袭如血般耀眼的红衣,却久久伫立。 只见她俯身,蹲在墙基边仔细观察着什么。 西墙并非连根拔起,而是从墙基处开始断裂。但是就算是火势太大,烧毁了墙内的一些抵柱,也不至于整面墙全部坍塌。 而且最让人疑惑不解的地方,就是为何仅仅只有西墙倒了呢? 明明四面高墙都是夯土打实c夯实筑成,实在是奇怪。临风台历史悠久,数年来未曾听过需要整修,今日却变得如此弱不禁风。 妄琴一边深思,一边伸手,指尖有意无意的在积雪上滑过。 这无心之举,却拂开了她脚边白雪,露出雪下的黄土。视线在触及到地面那一刻,妄琴微微愣住,情不自禁的缩了缩手指。 旋即再次朝黄土而去,两指夹起一些泥土,放在掌心摩挲几次。 那柳眉。悄无声息的蹙了起来。 若所料不错——她猛地伸手,将近旁的雪都扫到一旁,埋头寻找着什么。良久,仿佛已有收获,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意。 她知道问题所在了! 随之毫不犹豫的走向西墙的残墟,正有两个士兵推着一架板车而来。板车上堆放着西墙的砖木。 “慢着。” 妄琴突然止住脚步,出声拦下了那两个运送的士兵。 “怎么了?” 在他们的困惑之中,她拿起其中一块红砖,左右翻看了一番,若有所思的道:“怎么感觉这些砖不太一样?这么新啊!” “不知道。” 林津之的兵,最大的特点就是守口如瓶,所以在妄琴女子的身份暴露后,在他们眼里就已成了外人。 既是外人,那自然有对外人的应对之法。 “而且筑基的砖,才这么几块吗?”她继续问道。 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好像故意想隐瞒什么,摇头道:“这墙又不是我们建的,我们怎么知道他们用了多少砖多少土,别妨碍我们做事情,让开。” “嘁。” 妄琴把砖扔进板车,冷哼一声,反正她也没想,从他们口中得到线索。换言之,她其实心中早有定夺。 这车砖土,已经是最好的证据。 “喂,你就是妄琴吧?” 正当她要离西墙更近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带挑衅的声音。 有些陌生,又似曾相识。 转身之前,妄琴认真思索了一番,脑海中才猛地浮现出了一个人名字。林若? “有何贵干?” 真的是林若! 林若犹如从天而降,白衣翩翩,纸伞已经收在指下,隐约可见伞上举世无双的墨画。 “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林若站定,目光近乎粗鲁的在妄琴身上打量着,审视之意溢于言表, “那就不讲吧,反正我没什么时间听你说话。”妄琴拍拍掌心灰尘,坦然的与她对视,丝毫没被她的气势所威慑。 怪不得能博纥奚延的青睐,果真不是寻常女子。 这更为无礼的回应,却让林若有些诧异。然而,她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妄琴,神气无比傲慢:“慢着,你若这么说,那话就一定要讲了。” “哦?” 妄琴眯起双眼,这女人真有趣,明明全身上下连把兵器都未携带,在手无寸铁的情形下,还敢在她面前狂妄自大? 凭那小小的药袋,就想与她抗衡? 可笑。 “离纥奚延远一点,这是对你的忠告。” 说这话时,林若的调子又多出几分阴冷。伴随着刺骨的寒风,竟让人觉得她深黑的眼眸格外阴险。 “是他要你来的,还是你自作主张说出这话的?”妄琴暗暗蹙眉,这副神情是怎么回事?为何她从未在纥奚延他们面前表露过? “他爱的人是我,即将迎娶的人也是我。他是绝对不可能舍弃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若对妄琴的质问避而不答,反而信心十足的说道。 如此看来,那话并非是纥奚延的意思,是她擅自所言。 意识到这一点,妄琴心中莫名闪过一丝快意,声音顿时变得坚定有力:“洗耳恭听。” “因为我知道他最大的秘密。而你却对他一无所知。” “是吗?”妄琴有些怔愣,突然很想一探究竟,她究竟知道纥奚延的什么秘密? 是关于他的身份,还是其他不为人知的事? 至今为止,连她都不确定,现在的纥奚延到底是不是真的纥奚延。那个白衣人应该才是纥奚延吧。 难道林若已经知道这些了? 不过这个‘纥奚延’的秘密可真是不少呢! “所以你根本不可能待在他身边,因为你无法替他分担,无法在紧要关头帮到他。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靠近他?” 而林若所说的每一个字,其实都源自于她内心深深的不安,越是否定,越是害怕。 令人悲哀的事,却又是她的话,妄琴无力反驳。 “有没有资格,轮不到你来说!” 但她不甘示弱,没有丝毫迟疑,出手时,一把散发红光的长剑,已快如闪电,从林若面前划过。 那刺眼的红光,紧紧贴着林若的侧脸。 随后一缕黑发,从她耳边缓缓落下。那肤如凝脂的脸庞,一道淡淡的伤痕悄然出现。 林若不敢置信的捂住左脸,妄琴居然!居然对自己出手了? 怎么可能!刚才差点就要被这个女人杀了?! 而已退后三步的妄琴,缓缓低头,同是错愕的凝视着手中长剑。不对!感觉不对! 她忍不住卷起袖沿,只见那布满裂痕的枉死链,依旧静静散发着暗光。 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这一次她没有感到灼烧之痛? 也没有感应到枉死链的反噬之力? 与此同时。 临越城中,一间无人问津的木屋,屋内幔帘翻飞。 屋外的枯树下,却有人轻坐轮椅,一言不发的眺望着阴霾覆盖的远方。 良久,他那黑衣突然猛地一颤,又迅速恢复如初。 风声不知何时,开始在耳边喧嚣。 成豫汤不紧不慢的伸手,从膝上拿起那块白帕,若无其事的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 “又遇到什么事了么?动用了枉死链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打入内部 “那么,你也应该为他考虑一下吧?” 林若笑了笑,五指从面上垂下,右手往身后隐约退了几许,步子倒是毫不畏惧的向妄琴靠近。 是她先动的手,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也回个大礼了。 “什么意思?” 妄琴紧握长剑,心下窃喜。若是从前,枉死链的力量借用越多,身体所要承受的重负就会越强。 但此时的她,却感到一身轻松,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看来,枉死链虽被成豫汤的扇锋重创,但弄巧成拙,因此而恢复如初。从此以后,又可以随心所欲的任她驱使。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我曾救纥奚延了一命?谁人不知,我与纥奚延的婚约,是由当今圣上亲自降旨?如果纥奚延为了你,而舍弃了他的救命恩人,而公然抗旨,那么不仅仅是抗旨之罪,他所要背负的,还有世人无休无止的谩骂。这些,你都觉得无足轻重吗?” 话音未落,林若的白衣已停在妄琴身前。 只见她慢慢抬手,指尖无声无息的抚上妄琴侧脸,顺着她的眼角开始一路往下。这亲昵之举,却又透出莫名的怪异。 但从林若纤细的五指,落在妄琴眼边的那一刻,她的双眼突然一阵干涩,仿佛有一层单薄的雾气,渐渐在瞳孔中弥漫开来。 这亲密之举,虚假得让人作呕。 妄琴猛地打落她的手,长剑掠至胸前,冰冷的剑气将林若逼退三步,再也无法近身半分。 “你——你不过以救他一命为条件,把他绑在身边罢了,这根本不是爱吧?” “那么他对你就是爱吗?别傻了,妄琴,你不过只是个杀手而已。若不是你对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他会多看你一眼吗?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你的存在对他意味着什么?”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泽裕凉薄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林若才缓缓褪去脸上的嘲讽,转身时,脸庞又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似乎刚才那满脸狠毒的人不是她。 但话,再怎么阻止,都已经落入妄琴耳中。 回顾过往,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好像每一次都事出有因,从没有一次,他们的相见是毫无目的的。 没有一次。单纯的只想见彼此一面。 只有她才抱有那种荒唐可笑的期盼,渴望见到他,渴望听到他的声音,渴望看他皱眉微笑的模样。 也只有她自己这么想罢了。 “听说临风台起了大火,我奉大将军之命,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若有伤者,我也可以出几分薄力。”林若恬静的笑容,如春风温煦,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发现的及时,没有多少伤者,有劳大将军费心了。 泽裕瞥过脸颊苍白的妄琴,察觉出她神情中的异样,悄悄为她担忧起来。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林若却一反常态的再次追问了一遍。 似乎别有深意,泽裕微微愣了愣,旋即了然,淡淡改口道:“对了,首领那边,好像有人救火时被烧得不轻,你走之前过去看看吧。” “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林若答应着,就要转身离去,突然像想到什么,朝妄琴展露一个璀璨的笑脸,云淡风轻的说道:“就算真如你所说,我是以各种条件,将他束缚在身边。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又不能。” 一反正你又不能。 伴随最后一个字落下,妄琴的脸色再次无可抑制的白了下去。视线变得更加模糊不清,眼球竟有些难以言喻的肿胀。 而她紧绷的唇角,却已说不出一个字。 “没事吧?”泽裕忙上前一步,见她脸色微微发青,怜惜的脱下自己的貂毛披衣,轻轻披在了妄琴肩头。 她只是故作轻松的摇摇头。 “你不必与林若一般计较,她说话一直都这么刻薄。” “你以前认识她?”妄琴有些疑惑,回眸望来。 本只想一番安慰,没想到却不慎失言。泽裕立即扬起微笑,将心底的慌乱掩饰好,否认道:“从在府衙中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 “哦,的确如此,第一次见面,她就字字珠玑,言语锋利。”妄琴幽幽叹息,却不动声色的将披衣脱了下来,递回泽裕怀中。 “谢谢,不过我不是很冷,还是留给你穿吧。” 言罢,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她所散发出的气息,却与从前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几个时辰,怎么觉得她好像变了,比从前更为淡然,更为——坚强了些? 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她似乎有意推开他?那不想依赖任何人的模样,到底是仅仅针对他一个人,还是所有人? 然而,随着步子慢慢往前,眼睛传来的痛感,却越来越清晰? 不断有干涩的泪水溢出眼眶,这水渍无关感情,仅仅只是因双眼不适而流出。 是不是太冷了? 想到此处,妄琴情不自禁的抱紧双臂。 而正于阅兵台上的林津之,那硕大的头罩,反射着冬日黄昏惨淡的白光。林若来时,他正负手远眺,不知沉思着什么,神情凝重。 “成功了?”林若低声问。 “什么?”林津之瞬间惊醒,见是林若,故意隔开几步,尽量让两人看起来并不熟络,而后才压低调子道:“西栎倒是答应疏通闵水了。不过,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贸然现身?” “你们总需要一个人深入他们内部吧?这个人非我莫属。” “可是”林津之似乎还有迟疑。 林若毫不犹豫的打断道:“而且离他们更近,接下来要做的事,才更能轻易得手,不是吗?” “话虽如此,但你还是要万分谨慎,毕竟那件事非同寻常,事关整个计划的核心,绝不能失败,更不能被他们察觉!” “这个我自然知道。”林若点头,并不打算久留。 林津之却在她走之前,再次叮嘱了一句:“师兄说,大概那个纥奚延,会在闵水疏通前,要你检验闵水河的水质,届时你一定要见机行事,不要让他们看出端倪。” “嗯。” “还有。以后别再为难妄琴了。” 以后。 别再为难妄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林若的陷阱 十一月的冬夜,那场纷纷扬扬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 遗留下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银白,以及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 无月的夜空下,府衙里唯一的灯也灭了。影影绰绰,只看得见几个模糊的人影。 林若推门而进时,突然发现,房间里似乎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紫红相间的外衣,隐匿在黑暗之中,无法分辨容颜。但那股熟悉的气息,那淡淡的清香,却萦绕在她鼻尖。 是纥奚延。 “回来了。”他的调子不紧不慢,听不出喜怒哀乐。 这样的纥奚延是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她一直以为,那个温柔的纥奚延,会一直陪在她左右。 但直到今天,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他就彻底的变了。 虽然从前的纥奚延也为人冷漠,却从不对他冷言冷语。而如今,他甚至连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妄琴。 然而,她所忽略的,是自己曾做过的那些事,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背叛。 其实已经被纥奚延深知于心。 “为什么也不点一盏灯?等了我很久吗?”林若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抬手准备点亮桌上那盏烛灯。 然而,手在半空却被人轻轻拦下。 “也不算太久,是西栎找你有点事。不过你这就去了哪里?”那时纥奚延的脸尽在咫尺,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得见他刀削的侧脸,以及那锋利无比的双眸。 话音未落,纥奚延的目光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在林若的鞋边。 那双雪白的绣鞋上,沾染了许多已经干涸到黄泥。 意识到纥奚延在看自己的鞋,林若不由得心惊,暗暗捏紧袖口。 听他这语气,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如果再轻易撒谎,定会被马上拆穿。 倒不如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实,这样他也无计可施。 “只是随便在城里走了走,听说临风台动静很大。有些好奇,所以过去看了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走着走着就到了临风台啊。我还以为你是直奔而去的。”纥奚延随口说道,字字却如重锤落在林若的心里。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他看穿,慢慢的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而已。”这个解释,连林若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但是纥奚延已经放开了他的手,又坐回原地,黑暗遮盖了他那带着面具的左脸。 倒是没有再继续逼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 “刚才西栎派人去闵水河,提了一桶水回来。你以前不是精通医药吗?待会儿去看看水里有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但还是让她检查水质,这说明,其实纥奚延对她仍旧保有信任。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我待会儿过去看看。”说完,林若的指尖,不慎碰到了纥奚延的手。 他却触电般的缩了回来,那不经意间露出的抵触,却深深伤害到了林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要伤人。 若是他有意疏离,那还没什么。 若是不受控制,发自内心的举动,那才最为致命。 似乎也觉得略为尴尬,纥奚延缓缓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对林若说道:“西栎已经在正堂等你了,你自己过去吧。” 正欲抬步往外走去,长袖却被人紧紧拉住,她似乎有话要说。 但纥奚延却没有回头,仅仅只是停下了脚步。好像在原地,静静等她开口。 寂静,久久盘桓在二人之间。 终于,林若低声问:“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纥奚延面无表情的回答:“我有事,你自己去。” “有什么事,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要见谁?” “我只是答应娶你,其他的从来都没有承诺过。你问得有些多了。” 纥奚延的话一针见血,却又让人无力反驳。 如此冷漠的拒绝。 肯定是去见妄琴!不能让那个女人得逞! 一想起她用剑削掉自己的鬓发,林若的心里就闪过一丝恨意。 也许正面出击,的确打不过妄琴。 但要一个人死的办法,却有很多种,为什么一定要用武器呢? 只要他想,就一定可以让妄琴活不下去。就算能活,那也是痛不欲生。 “你是去见她吧?但是她可能去不了了。” 她说的是去不了,而不是不想去。不知道纥奚延有没有听出来。 良久,他只是皱眉,好像并不愿意在妄琴的事上,和林若过多交谈。 “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天这么冷,就算你去了,她也不一定会来见你。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去呢?你怎么那么确定,他就一定会来?”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你快去大堂吧,西栎还在等着你。” “如果她今天没有来怎么办?你还要等她?” “她来不来是她的事,我去不去是我的事。不管是她的事,还是我的事,都不是你所能干涉的事。” 总感觉今日的林若说不出的怪异,特别是在提到妄琴的事上。 难道她去临风台的时候,与妄琴之间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一丝无法形容的不安,从纥奚延心里悄然滋生。 “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他猛地回头,声色俱厉。 “我连剑都不会用,能对她做什么?她不对我做什么,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最好是这样。”纥奚延冷哼一声。 “不过你,真傻啊!” 最后三个字,幽幽落进纥奚延耳中,他却置若罔闻,毫不迟疑,推门而出,翻飞的衣角不带任何眷恋。 留下林若孤独的坐在暗夜之中。 不知因为嫉妒还是恼怒,一气之下,将桌上的杯盏全部甩到地上。 “啪”的一声,一地碎片狼藉的散落。 真是傻。 今晚他绝对见不到妄琴。 而那一路,妄琴果然走得踉踉跄跄。 身体究竟怎么了?是她双腿的问题吗? 可是双腿依旧一如往常地有力,起码能支持她的基本行走。 那——只能是此刻肿胀难忍的双眼了。 从临风台出来的那一刻起,妄琴就有所察觉,自己的眼睛肯定是出了一些问题的。 至于是什么问题?又是因何而起?她渐渐想明白了。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林若,在她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对她做了什么。 回想起林若古怪的举动,尤其是她突如其来的亲密,根本就是个圈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梦中之人 只是发现的时候,似乎已经太迟。 此时此刻的妄琴,只能倚靠在冰冷的床板上闭目小憩。 本想睡一个时辰,醒来再做打算。 没想到,被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惊醒时,已经到了赴约之时。 没有时间再考虑双眼的剧痛。 一想到纥奚延还在木楼等她,就有股莫名其妙的坚持,将她一步一步推向门前。 西墙的事,一定要尽早告诉他,她无论如何也要赶到木楼。 但当她摇摇晃晃地走出几步,“扑通”一声,那袭红衣突然沿着门框,缓缓滑落。 “唉,我真想不通你这么笨,究竟是怎么当上雁羽护发的?” “你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呀!”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以后别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表情,很容易让人有非分之想。” “还有下次再敢咬我的手,我就吻你。” 是谁?这突如其来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到底是谁的? 隐隐约约好像有很多画面,从妄琴眼前飞速掠过。画面里的人影,却有几分熟悉。 但因过于朦胧,而看不清他的容颜。 难道是梦吗?可为什么她觉得,好像曾经真的听人说起过呢? 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好不甘心!就像记忆遗失了一块,无论怎么拼凑,却还是那么残缺不全。 迷迷糊糊之中,妄琴慢慢恢复了意识。 才惊讶的发现,自己晕在了门前。与纥奚延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 即便现在一路飞奔,也不能准时抵达木楼了。 但她不能放弃吧,因为纥奚延在等她啊!就算爬,也要爬过去。 想到这里,妄琴抓着门框,一点点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却突然看到门边,放着一根木棍。便毫不犹豫的拿过来,把全身重量都倚在木棍上,慢慢朝外走去。 而那迈出的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格外艰辛。因为视线,已经无法看清前行之路。 只能凭借感觉,如同行走在迷雾之中。稍有不慎,就会摔的头破血流。 眼睛的疼痛,不知为何,越来越严重。那痛觉,渐渐开始往四处弥漫。 然而,凶猛之势,却止于胸口之上。似乎是被枉死链的力量所束缚。 那股若隐若现的红光,一直在默默无闻的保护着她。 虽不明显,却真实存在。 而妄琴所忽略的那一部分痛苦,其实全部都由一个人替他承受着。 自从成豫汤的扇锋,刺入她的枉死链中。他就开始分担着她的伤害,却无法感受她的喜悦。 可悲的是,妄琴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肆无忌惮的挥霍着,她不知道自己每一次的痛,其实都转嫁到了成豫汤的身上。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即便已经寸步难行,也还是没有片刻停顿。 但凛冽的寒风,却没有因此而停止喧嚣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几次都差点被风吹倒。 是不是快到木屋了?不是快要见到纥奚延了?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随着双眼疼得越来越剧烈,一种失明感笼罩在妄琴心上。 眼前的一切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 若是连最后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还剩下什么?除了那虚幻而飘渺的梦境。 模糊的夜空。模糊的白雪,模糊的城楼。 模糊到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空白。 终于一个踉跄,妄琴摔倒在厚厚的雪地里。额头“砰”的一声,似乎撞到了雪中的石头上。 痛,夹杂着双眼带来的疲惫。 倦意再一次席卷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再也抵抗不住沉重的睡意,脚步开始变得越来越迟缓。 木棍随之从掌心脱手而出,随着那根棍子的落地。 那血红的身影,再一次在了无人迹的荒郊野外倒下了去。 原来躺下是如此轻而易举,而站起来,却又是如此让人疲惫不堪。 好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永远没有伤心,永远不想得到什么,也永远不会再失去什么。 就这样恍恍惚惚,还持有最后一丝意识。 明明能听到风声,但就是无法再站起来。 站起来,走到木楼,走到纥奚延的身边。 如果可以,就这样睡下去,反正就算她真的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每一次厮杀过后,难道不都是她孑然一人,从血海中醒来。 然后继续行走在那条不归之路上。 所以,就这样睡下去吧。 “妄琴,醒一醒,不要睡,不准睡!” 最后那一刻,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与最初,梦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难道她又开始做起梦来了吗? 还是说这个人真的到了她身边? 不断出现在她梦里的人到底是谁? 随之而来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妄琴从雪地里抱了起来。 腰上突然多出的五指,紧紧把她拥入怀中。她侧脸倚靠着的那个胸膛,传来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这令人迷恋的温暖,让她无法自拔的深陷。 不想放手,不要放手! “是谁?”她全身无力的倚在那双手臂里,好像只要倚靠着他的力量,就不用自己再独自行走,不必再孤独一人,好像找到了避风之地。 让人安心。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受伤了吗?” 声音中传出几分急迫之意,他俯身望过来。却见妄琴身上并没有伤口,也不见一丝血迹,当下眉头却皱得更紧。 “只是眼睛有些不舒服没有受伤”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情不自禁抬手去摸自己的双眼。 听到妄琴提起自己的眼睛,他忙凑近几分。细细检查了一下情况,神情渐渐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谁下的毒?” “下毒?我果然被人下毒了。”她似乎并不意外。 “呼。”他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温柔的握住了妄琴的手,把那手慢慢的从她双眼上拿了下来。 柔声说道:“不要再揉了。没事的,我现在带你去解毒。” “我是不是要变成瞎子了?”她问道。 “有我在,不会的。”他信誓旦旦的答道。 “那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忍耐一下,马上就不痛了。” “真的吗?” “真的。” “你是谁?” “我是——记住我的名字,纥奚延。”微微一愣,他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 “原来是纥奚延啊,纥c奚c延。你居然是纥奚延?” 那个出现在她梦里的人,是纥奚延???? 妄琴猛然惊醒,想睁开双眼看看,那个此时此刻正抱着自己的人。 而她极力挣扎的模样,却毫无遮掩的落入他的眼里。 很痛苦吧? 纥奚延感到同样的刺痛,从心里悄悄传来。为什么看她这么难受,自己会更加心疼? 他多想替她承受这份难受,哪怕一点点。 但却无力实现。 只能用他修长的手,轻轻覆住了她疼痛的双眼。 轻声说:“别怕,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闵河之水 府衙大堂,灯火通明。 紧闭的木窗没漏进一丝寒风,只能听到大风拍打门窗的呜咽声。 暖黄烛光下的西栎,昏昏欲睡,也不知等了多久,桌案上的热茶已失去温度。直到林若蹭蹭的脚步声,把他惊醒。 迷蒙之中,才见林若略带愤怒的脸庞,心下便猜到了八九分。 大概又是与纥奚延吵架了。 “你来了啊?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明日再来查验吧?”西栎起身,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暗自提醒自己,此时切莫与林若发生口角,更不能触她霉头,否则又是桩大麻烦。 “不必。水在何处?” 谁知,她连眼都不眨,径直走到堂中,才见一个盛满水的木桶。桶边已冻结起一层薄薄的冰渣,但那清澈的水面,却倒映着她娇美的容颜。 “这就是闵水河的水。” 西栎从软椅而起,几步走向木桶。 “命人再弄一盆清水过来。” 林若言罢,解开手腕上的药袋,在冰凉的地上一字展开。药袋的针包里,八八六十四根银针跃入眼帘。 只见她伸手,指尖从第一根针头,一一滑过。每一次细小的停顿,都仿佛是在思考,该选择哪一根针才最妥当。 直到有人端来一方铜盆,盆中的水浅浅覆盖着盆底。 这么少? 林若有些错愕,却见西栎面色平常,好像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是因为御河断水,闵水河的疏通又非一日之功,所以才要谨慎用水吧? “只用这些针,就能查验出河水是否有问题吗?”西栎好奇的望着那几十根银针,颇有兴趣的问道。 “若水中有毒,针探入其中就会发黑。”林若解释着,终于选定了一根针管较长的银针。 “那随便拿一个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犹豫这么久?” “因为我的每根针用途都不同。有的可以救人,有的可以杀人。有的内含剧毒,有的能验毒,有的却能解毒。若是不小心拿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妄琴双眼所中的毒,就来自这些银针之中。 西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脑袋,原来看似柔弱的林若,其实也是可以杀人的。 而且她的手法,似乎比常人更为恐怖。 披着华美的外衣,让人因此而毫无防备之心,然后悄无声息的令其中毒,死于非命。 怎么看都不算光明正大,这不是小人之举吗? 然而他正想着,林若的银针已夹在两指之间,在摇摆不定的烛光中,迅速深入河水里。 针尖落入时,木桶的水面竟未溅起半朵水花,那波澜不惊的闵水,一如既往的平和静谧。 但是,随着银针在水中的时间越长,银针的颜色就变得越深。 从最初的纯白,渐渐开始泛绿。 从浅绿又逐步加深,慢慢变成了墨绿。 西栎的眉头,因此而高高隆起。方才林若的话,还历历在耳。若是银针由白变黑,那就说明水中有毒。 看这趋势,离黑色也是一步之遥。 而这一切,似乎全在林若意料中,她的目光,紧紧凝视着针尖的墨绿,好像在等待时机。 就在墨绿朝浓黑转变时,她的指尖忽然颤了颤,食指悄然捏紧几分。 那绿色,顷刻间凝固。 本以为会以银针变黑谢幕的西栎,望着针色止于墨绿,不敢置信的弯下了腰。 只见那根浸在水中的长针,颜色又由墨绿,一点点退回了最初的银白! 怎么回事?怎么又变回去了? 西栎的神情起伏,被林若一览无余。她的嘴角,在暗光里轻一上扬,露出的笑容却显得心机重重。 “为什么?” 听他喃喃问着,她却并未回应,而是任由银针还停留在闵水里,不急于拿出。 良久。 银针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变,一直保持着纯白。 不知他们等了多长时间,针还是没有变化,就好像再也不会发生变化似的。林若终于双指提针而起,将针尖竖在西栎眼前,示意他仔细检查一番。 然而,不论怎么看,都如她从针包中拿出时一样。 没有一丝破绽。 “闵水河的水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林若最后得出的结论,即便她说得自信满满,也仍阻止不了西栎的满腹质疑。 “可是针的确变色了,不过后来又变回去了而已!但我不怎么明白,为什么这颜色还能变来变去的?”西栎大惑不解的问。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你先别着急,看看这个就知道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还要再拿一盆水来的原因,”林若从药袋里取出一块干净帕子,将银针的水渍在帕子上擦净,随后指着盆子里的水,问道:“这盆水,应该就是御河的吧?” “不错,是御河的。”西栎点头。 “好。” 话音未落,那根银针,再次探进御河水中。 不管是出针的姿势,还是拿针的手法,都与刚才如出一辙。 出人意外的却是,银针在御水之中的变化,也是由银白转为浅绿,由浅绿转为墨绿。并在最后,止于墨绿,随之又慢慢恢复成银白。 林若面带浅笑,将针在西栎面前晃了晃。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为什么?为什么御水也是这样?难道?” “难道御河水也有问题?”她毫不避讳,直言而出西栎没有说完的话。 引来西栎更大的迷惑,追问道:“你倒是快说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也不用想,御河绝不会有问题,毕竟临越城的用水,自古以来都取自御河。若针在闵水河中的反应,与在御河一样,那就说明,闵水也是没问题的。是不是?”林若循循善诱,竟用反推之法,向西栎解释着。 “这个我自然知道。” “也就是说,闵水河的水,是可以用的。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林若低头,擦拭干银针上的水后,把针又原封不动的插回针包里。 “话说这么说的,不错。”西栎应声时,却觉得似乎遗漏了些什么。 “那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话一说完,林若已然起身,拂去裙摆褶皱,脚步就要往堂外走去。 却不料,一方长戟,突然从后横来。 戟锋果断而决然,拦下了她的去路。 随后传来西栎坚定的声音:“慢着,你还没有告诉我最重要的一点,为何银针变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银针试毒 为何银针变色了? 林若的笑容慢慢定格在嘴角,看来是瞒不下去了,因为不论她用哪一根针,在闵水中都是会变色的。 但她也早已想好应对之策,那就是 “今日要是不能说清楚,就别回去睡了,我若睡不着,肯定也会闹得全府上下都睡不着的。” 转身时,又见西栎憨笑的脸庞。 他是如何做到,每一次都用这种让人误会的傻笑,来掩盖身上的睿智之气? “是阿延提醒你的吗?”林若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啊?”西栎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提起纥奚延,忙摆手道:“没有,但我跟他待那么久,也不至于毫无长进吧?而且,我这人脑子虽不好用,却也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傻子。毕竟我也是个平反大将军嘛。” 一我这人脑子虽不好用,却也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傻子。 怎么都觉得这话是故意说给林若听的,她在原地略一失神,余光瞥到西栎挡在身前的长戟,从始至终都没有挪动过一丝一毫。 “其实啊,因为我的针,与其他医者用的针大不相同。不论是制成所用的材料,还是方法。我的针里灌入了各种奇特的药粉,有些药材难免会与接触之物产生排斥,若我所料不错,大概是银针与临越城四周的水源,起了什么反应。” 也不知她的话,西栎相信几分,长戟仍横在空中,不曾松动。 “起了反应?” “毕竟临越城地处边域,临近雪山,要说有什么稀奇事物,也是理所当然的。你若不信,可以将我这六十四根针全都试一遍。” 言罢,她倒是颇为坦然的摊开针包,往西栎眼前递去几分。 西栎却迟迟没有伸手接过,而是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总而言之,你要问我为何会变色,我只能说是因为临越城四周的水质,都会与我的针发生反应。但我可以确定,闵水河是没有问题的。若闵水有问题,那御河就一定也有问题。”林若耸耸肩,神情中也有无奈。 就仿佛在告诉西栎,她只知道结果,却对原因一无所知。 但针在御河之中,也确实变过色了。想到这一点,西栎幽幽叹了口气,看林若淡然处之的样子,再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答案。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西栎讪讪说完,长戟往后退了退,在林若要走时,突然又道:“不过——把你方才用过的那根针,借给我。” “什么?” 这话对林若,仿佛前所未闻,无比惊异的望向西栎。 “把你刚才那根针借给我。”西栎面色不改,静静回视着她震惊的双眼。 “别说笑了,这些针就如同你的长戟一样,从不离手,更别说借给谁了!” “哦,既然作为朋友,你不能借给我的话。那我就以将军的身份,命令你把那根针交给本将军!” 西栎加重语气,眼角眉梢之中,稍显凝重,让人不得不感叹三分,原来西栎也有能独当一面的时候。 “你” “还要本将军说第二遍?”他往前三步,视线冷冷定格在林若的药袋上。 那一瞬间,林若似乎从他那黑如碳墨的双瞳中,看到了坚决与冷酷。若她不交出银针,西栎肯定会不会轻易放过她。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西栎会提出要借她银针这一举。 “是。” 林若低低应了一声,无可奈何的伸手取针,却发现西栎离得极近,目光如刀犀利,一动不动的随着她的指尖移动。 任何细小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给你。” 在他的监视之下,林若无力补救,只能老老实实的将那根针交给了西栎。 小心翼翼的接过银针,西栎旋即又恢复先前随和的神态,拍着林若的肩道:“今夜劳你费心了,快去休息吧,夜间风大,记得关好窗户。” “多谢西栎大将军的关心。” 林若微微往后,避开了西栎落在肩上的手。 看来,从前还是轻视西栎了,他也是不容小觑的啊。 直到房中只剩西栎一人,他才敛起笑容,长戟轻轻立于木架之上。不知对身后的谁道:“果然不出所料,她还真是含糊其辞了一番。方文,你现在亲自把这根银针用白布包好,送往城北第二棵树下。” “是,将军。” 那扇巨大的屏风后,突然走出一个人影。他拿下西栎手中银针,再不迟疑,走入大堂外萧索的寒风之中。 半柱香过去。 城北第二棵树下,方文一言不发的等待着。打更的守夜人,刚转过街角。 一袭墨绿身影,就从天而降,幽幽落在方文背后。形如鬼魅,先闻其声,不见其身。 “东西呢?” 从后而来,一只苍白得如同尸体的手,一只能瞬间捏断他的脖子的手。 “在此。” 方文颤颤巍巍的把白布放在他的手上,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这人的脸。 “告诉你们将军,明日此时,在这里等着。”那人说完,抬步欲走。 他却鼓足勇气,多问了一句:“东西是由你亲自验看吗?” 寂静之中。 那人微微怔愣,良久才毫无感情的说道:“我们宗主。” 再想说话,身后那股令人压抑的气息,却已经消失无踪。只有站在街角的守夜人,目瞪口呆的指着方文。 口齿不清的道:“笑刚才那人在笑?” “你在说什么?”方文皱眉。 “刚才站在你身后的人,在笑?” “谁不会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方文怒斥。 守夜人却猛地摇头:“不是他在笑,而是他脸上的面具在笑!” “面具在笑?” 方文只觉背后毛骨悚然,难道刚才在他身后的人,戴着一张笑着的面具?他是谁呢?为什么会说‘宗主’这种话? 不然,悄悄回头看一眼吧? 想到这里,方文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转过身。远远望见一袭墨绿身影,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猛地回头,一张让人汗毛倒立的脸,出现在方文眼前。 那张脸上,果然戴着一张笑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故作坚强 迷迷糊糊,感觉腰间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行走的步伐如风飞快,一件熟悉的披衣,盖在妄琴肩头,为她抵挡了迎面而来的冬风。 而抱着她的人,锦衣单薄,嘴唇已冻得发青。 但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似乎颇为焦虑,也不知是急着赶去哪里。 妄琴双眼看去,所有人和物仍旧模糊异常。 “纥奚延?”她轻呼一声,像是为了确定他真的在身边。 那丝不安,让纥奚延低头望来。见她醒了,忙关切的问:“你醒了?别担心,我马上就去给你拿解药。” “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纥奚延突然沉默,良久,才安慰她道:“我先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但我相信他会照顾好你。” 妄琴情不自禁往他怀里缩了缩,那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离耳畔越来越近 一声一声“砰砰砰”的跳动着。 呼吸在这一刻,都变得紧促起来 “那你呢?” “我去替你拿解药。” “所以你又要扔下我一个人吗?” 忽然,妄琴迷茫的抬起头,却无法看清他脸庞掠过的复杂感情。 “”那一瞬间,纥奚延口舌苦涩,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回应。 明明只需要若无其事的回答一句,为何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是怕会一不小心伤害她吧。 “纥奚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的脸微微仰起,朝纥奚延露出的神色格外认真。 “什么?” “若没什么事,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清风馆听书喝茶吧?” “啊?” 听书喝茶?现在这个时候,她竟提出要与他去茶馆喝茶?纥奚延的黑眸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后又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她的所作所为,就是与常人不太一样呢? “不行吗?”妄琴听出他的惊愕,微有失落的垂下眼。 “书呢,西栎府衙里整整一个房间都是。茶呢,我也正好有些上好的碧螺春。你若想要,改日我派人送给你,”纥奚延说时,突然瞥到妄琴渐渐撇下的嘴角,脑海里想起西栎说过的话,立即改口道:“不,我亲自送给你。” “谁要你的书和茶!”她怒气冲冲的吼道。 “那你” 怎么又莫名其妙的生气了?纥奚延的手心,渐渐渗出冷汗。他虽历经世事,却极少有如此紧张的时刻。 最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妄琴了。 “我们难道就不能不说那些阴谋权略,简简单单的见个面说说话吗?” 她的话一说完,纥奚延不经失神,脚步止于原地,不知道妄琴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叫简简单单见个面说说话? 难道他们此刻不正是在见面说话吗? “松手。” 见纥奚延许久没有回应,她猛地挣扎着,不顾他的阻拦。从他怀中跳了下来,脸上的怒火虽不减分毫,但也没过于激愤。 理智尚存。 “我说过,我不会依赖任何人。所以你不必把我带去谁那里,也不需要替我去拿解药。我自己去。” 那份坚持与固执,是从前他不曾见过,如今却让她大放异彩的光芒。 “可是你能看清吗?” 也许知道阻止毫无意义,纥奚延略带担忧的问。 妄琴闻言,肯定的点着头,步子已经往前走去。好像为了证明自己已无大碍,故意把每一步都迈得平稳有力。 然而,好景不长,才走出三步,忽然一个踉跄,就被路边的小石子绊了一下,险些扑到地上。 那瞬间,纥奚延忙追上前去,想伸手扶她。 却被妄琴毫不犹豫的推开,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勉强在原地站定。真是出师不利,竟会被他看到如此狼狈的场面! 为了掩饰尴尬,妄琴不敢回头,只道:“我说了,我自己可以!不需要你帮我。” 纥奚延愣了愣,望着自己定格在空中的手,再看看她那故作坚强的背影,忽然有些淡淡的自责。 明明在他面前,不需要这么坚强。明明可以无所顾忌的依赖他。 为什么要选择自己承担? 又为什么要推开他呢?是他让她变成这样的。 “妄琴”他轻轻呼唤了一声。 “你别说了,我是不会答应让你扶的!”她斩钉截铁的道。 “” 漫漫沉寂之后,身后却没传来纥奚延的脚步声。他在很远之外,静静开口道:“我其实想说,若你要自己去拿解药。” “我一定可以自己拿到!” “那就是与你现在所走的方向相反。” 话音未落,妄琴猛地停了下来,转身时,怒火中烧的问:“你为何不早说?” “你没给我早说的机会。”他的声音带几分无奈。 “” 从纥奚延身边擦肩而过时,他又问:“你知道到何处去拿解药吗?” “大概知道吧。” “哪里?”他追根刨底的道。 “当然是从你那个夫人那里。” 这略带讽刺的话,让纥奚延脸庞那丝温柔尽数褪去。他没说什么,在林若的事上,他似乎从不解释。 任由妄琴误解,即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 “以后别再这么粗心大意,被人下毒还不知道。”良久,他才沉声提醒。 却不是妄琴所期待的,反正认识以来,他从没说过一句她想听的话。 “我只是没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事,因为她毕竟是你认定的人,我以为肯定会” “我认定的人,也不一定是好人。”纥奚延出声打断,见妄琴面露不解,仿佛不懂他话中深意, 难道,他刚才是在否定林若吗? 但他与林若在假山下的那一幕,她永远无法忘怀,他们紧紧相拥是她亲眼所见。就算否认,纥奚延也还是会娶她。 “哦。” “对了,你的眼睛不痛吗?自己走不会再晕倒在雪地上?” “睡了一会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既然如此,看来你是不需要我了。”纥奚延在原地纹丝不动,似乎要目送她离开。 妄琴被他问得措手不及,一时忘了如何回答。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你自己去府衙找林若吧。”他的调子不紧不慢。 “你说什么?” 纥奚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一路顺风。” “纥奚延?!” 然而,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听到纥奚延的声音,他仿佛失踪了一样,连同那股淡淡的清香一并消失不见。 妄琴开始变得有些急躁,转身寻找着他的身影。 他走了吗?就这么走了? “笨蛋。”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斥,她的身子一轻,双脚再次离开了地面。纥奚延模糊的黑衣,带着暖风出现在她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三日后成婚 “纥奚延!你你不是走了吗?” “若以你走三步摔一次的走法,估计明天都到不了府衙,我只是为了尽快回去,完全不是为了帮你。” 纥奚延口是心非的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由得低头笑了笑。 不论真假,她竖起耳朵听着,他的笑声虽然轻不可闻,却还是传入耳中。她不想破坏这一刻的温柔,所以没再抗拒。 “对了,关于西墙的事,我有些发现。”妄琴像是想起什么,在纥奚延怀里老老实实的道。 “发现了什么?”纥奚延褪去笑意,神色渐变凝重。 “我发现西墙内的填土,最近被人换了新的,新土土质松软,与之前的大不相同。还有就是墙基的砌砖,好像被人故意撤去了一些。也就是说,每隔一段距离,墙基的砖都会少几块。” “怪不得只有西墙塌了。”纥奚延若有所思的道。 妄琴点头,一语道破:“少了支撑,西墙墙基本来就会不稳,再换了填充的土,更会影响西墙的稳定性。一定有人故意为之” “若是如此,那临风台的火,大概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让西墙倒塌?”妄琴万分不解,却没从纥奚延眼中看出相同的疑惑。 看来,他已经将所有线索串连在了一起。 “因为西墙临近御河,他们的目的不是西墙,而是让御河断流。”纥奚延口上虽答着,却有些心不在焉,思绪不知已飘至何处。 本来还不那么确定,如今可谓是板上钉钉了。 “御河断流?为什么要让御河断流,这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可以顺利疏通闵水,让闵水取而代之。” 话音落下,妄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昨日发生的事,想到极力促成疏通闵水的人,不正是泽裕和林津之吗? 所以,纥奚延口中的‘他们’指的就是泽裕和林津之? “那他们” “好了,”似乎不愿妄琴再深入下去,纥奚延加快脚步,却一反常态的称赞她道:“你做得很不错,帮我了一个大忙,谢谢。” 看他如此真诚的道谢,妄琴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微微别过脸颊,嘀咕道:“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谁都做得到吧?” “谁说的,如果换做是我,还没走到西墙,就会有他们的耳目过来监视了。一旦有所惊动,他们肯定会马上销毁证据。所以,这件事我做不来,你却可以。” “能帮到你,我很开心。”妄琴小声道。 “可是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一切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你别再牵涉到这些事里。” 纥奚延却突然话锋一转,声音严厉,不容置疑,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我可以帮你啊!” “既然你不需要我帮你,我为什么又要你来帮我?” 这话竟让妄琴哑口无言,半晌,她好像听到前方有人说话:“军师回来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府衙。 这条路,若能再长一些该有多好?亦或者,纥奚延能走得更慢一些该有多好? 妄琴微微失落道:“我还是自己走吧,林若就在里面。” 那双抱在腰上的手,终究还是缓缓松开。 然而,就在妄琴落地的那一刻,门前忽然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冷喝。只见林若的一袭白衣从门后冲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妄琴?又是你!” 伴随着她的怒骂,守卫身侧的剑,已被林若毫不犹豫的拔出剑鞘。 明明不擅用剑的她,却举剑朝妄琴狂奔而来。若没有纥奚延,双眼受伤的妄琴,绝对不是林若的对手。 即使她不会用剑,也依旧可以顺利刺入妄琴身体中。 但如今的情形,却对林若极其不利。 因为她的剑,甚至没能靠近妄琴,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紧紧夹在半空。纥奚延连刀都没有提,静静与林若对视着。 那瞬间,奔腾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流,仿佛掀起万丈波澜。 只有他们才能看到的波澜。 “把剑放下。” 良久,纥奚延压抑着愤怒,缓缓对林若吐出四个字。 “放手。” 她却毫不妥协,目光没有半分退却。 “弄瞎她的双眼不够,还想做什么?”纥奚延冷冷道。 那没有温度的调子,如同昨夜冻结的冰雪。林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中对妄琴的恨意越发强烈。 一定是她在纥奚延面前夸大其词,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我说过要你放手的,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挡在她前面呢?” 言罢,林若忽然转动剑柄,眼看锋利的剑刃,就要绞破纥奚延的两指。飞快旋转的长剑,逼得纥奚延不得不放了手,否则他那两根手指就保不住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及时后撤。 但刚一放下的那只手,却以疾风之势,再一次往林若而去。而他的目标,已经变成她握剑的手腕。 下一瞬,纥奚延的黑衣一闪而过,转眼落至林若身后。 右手紧紧擒住了她手腕,猛一发力,林若的剑,情不自禁随着纥奚延的手,往回挥来。 不等她再挣脱,剑锋已经抵在了她的项间。 他用她的剑,抵住了她自己的脖子。 “把解药拿出来,我不想伤害你。”纥奚延把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他们才能听清。 而妄琴只能模糊的看到,两道黑白交错的人影,在眼前飞快晃过,最后重合到了一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声音了? “解药可以给她,不过她必须付出代价。”林若故意回头,唇畔贴着纥奚延的耳垂滑过。 他厌恶的皱起眉头,却又无法避开。 “什么代价?我替她承担。”纥奚延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林若猛地愣住,眼中浮出浓浓的嘲弄与不甘,“是吗?不管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声音太小,妄琴无法听见。 纥奚延轻轻点头。 “即使我说三日后娶我,你也愿意?” “什么?” “怎么,不是什么都愿意吗?我只不过要你三日之后,在这临越城中,娶我过门而已,你都做不到?”林若话带讽刺。 纥奚延脸色慢慢苍白下去,诧异的凝望着林若。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三日后娶她?在妄琴面前,娶别的女人? 一个背叛了他的女人? “那还谈什么解药。” “” “好,我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重回城隍庙 “她就这么重要吗?” 林若不敢置信,他的那几个字,明明就在耳边,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只不过,重要又能如何?有些人注定求而不得。 纥奚延沉默不语,神色之中没有半分喜悦,那冷冰冰的目光,流露出一丝厌恶。这种事,怎么样都好吧,反正他早晚是要娶她的。 而且,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不论发生什么事,最后他都要死于妄琴之手。 所以娶谁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 “但是林若,即使我告诉你,我会死,你也要嫁给我?即使知道你会成为寡妇,也要嫁给我?” 忽然,纥奚延在她身后幽幽问。 “什么叫我会成为寡妇?”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 若是这样,就太卑鄙了。 “因为我已经做好死的打算了,所以在此之前,我必须告诉你真相。否则你今后后悔,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纥奚延不像说笑,也没有丝毫刻意的迹象。那平平静静的模样,有股令人恐惧的认真。 认识多年,林若完全可以看出来,纥奚延此时此刻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谎言。 纥奚延已经想好了该如何死? 这也太过奇怪。他有为什么非死不可的事?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打算?” “你只要回答我,即使这样也还要嫁给我吗?”纥奚延握着她的手,仍未有丝毫懈怠,那把削铁如泥的剑,还在林若项间。他却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其实你可以提出其他要求,比这个更有价值的要求,我都会满足。” “不需要!” 什么其他要求,她这一生,唯一想要的就是变成纥夫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真的想好了?” “就算你最后选择死,我也要嫁给你。因为纥奚延,你此生注定是要娶我的。”林若的神情,竟与纥奚延答应替妄琴承担一切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坚定,不容置疑。 一就算最后选择死,我也要嫁给你,因为我也可以选择同你一起赴死。 但纥奚延仅仅只是意外的愣了愣,甚至不想去问原因。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往后一步,终于松开了擒住林若的手。 “既然如此,那我无话可说。把解药给我吧,三日后我会娶你。” “纥奚延,你” “我还有一个条件,这三日,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不要主动与我说话,不要妨碍我们。做得到吗?”他站在她身后,看不清表情,却听得出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口中说出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所以意思是叫她别去打扰他和妄琴吧? 明明心中苦涩无比,却还是面带笑容,林若从袖中取出两张敷药,往后递了过去。没有回头,因为不想让纥奚延看到自己脸上的难过。 “将这两贴敷药,贴在她的双眼上,一个时辰之后取下方可。” 纥奚延接过敷药,没再迟疑,从林若身边毫不犹豫的走过。那一瞬间带起的寒风,吹进林若单薄的棉衣中。 真冷的清晨。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他的脚步停在妄琴身边,略带歉意的牵起她的手,那温柔的侧脸,被晨光镀上一层耀眼的白光。 那从来只会前行的步伐,终于也肯为谁而停下。 “纥奚延?” “你不用去了,解药我已经替你拿了回来,我们走吧。”他牵着她,不顾身后几道灼热的目光。 走入渐渐明亮的长街。 “可是我” “可是再不敷药,你的眼睛就会变瞎,你不怕吗?” 妄琴被他近乎恐吓的话,弄得哑口无言,模糊之中,只感觉纥奚延的手心,传来若有似无的焦躁。 他究竟和林若说了什么?为何她如此轻易的就把解药给他了? “就这么走了,没关系吗?她不是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夫人吗?你带我走,是不是不太好?”妄琴忧心忡忡的问。 “那你是要我回去?还是继续带你走?” “我” “为什么我每次问你,你都会沉默?是不想回答,还是没有时间找到合适的借口?” 纥奚延回头,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妄琴身上。 这种审视,即便撒谎,也一定会被看穿,她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想要他留下就说不要走,想要他别娶林若,就勇敢替自己争取,这才是她一贯作风。 “不要回去。我不想你回去。” 话音未落,一只白皙的小手,慢慢拉住了纥奚延的袖子。动作虽轻,声音却无比清晰。 竟然觉得她这举动,如此令人心动。 纥奚延无法抑制内心翻涌的情愫,轻轻笑起来,那双深邃的眸子,往下弯成了两道月牙。 第一次在她面前,毫无遮掩的露出微笑。 只可惜她无法看到。但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 “那就跟我走吧。”他一字一句的说。 “我们去哪?” “去一个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地方。” 纥奚延说得神神秘秘,却让妄琴觉得莫名的安心,即使不知道这条路的终点会是哪里,也可以无所顾忌的走下去。 就如行走在黑暗里,就像双眼被蒙上一条黑布。 世界一片漆黑,只能依靠那只紧紧握住她的手,才不会在这残酷而复杂的路上迷失。 果然,只要有纥奚延在身边,就不会感到害怕。 有他在真好。 不知穿过几条街,转过几次弯。 前面那个挺拔的人影终于驻足,朦胧之中,只见前方一团硕大的黑影,像是一座大院,轮廓又有三分熟悉。 “咚。” “咚。” “咚。” 三声钟鸣,突然回荡在空旷的大院中。 这钟声有些耳熟,难道是——城隍庙?妄琴猛然惊醒,是她初进临钺城时,为了躲避叛军的追杀,不得已选择的藏身之地。 为什么纥奚延会带她来这里? 为什么他会说这里,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地方? 钟声落下,纥奚延轻轻叩门,等待片刻,“吱呀”一声,院子的门悠然而开。 只见门后,探出一个脑袋,青袍在身的小道士青玉,见到来人,不经喜上眉梢,忙把大开院门,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迎他们进了庙内。 “姑娘没出什么大事,真是太好了!没想到还真被大将军的军师所救!青玉开始还以为,他那么冷漠的回答之后,是绝对不会去帮姑娘的。” 小声抱怨时,青玉忽然注意到妄琴双眼的异常,不经意脱口而出:“你中毒了?” 仅仅只凭一眼,便看出妄琴身中奇毒。 纥奚延一言不发,在后面静静观察着青玉的一举一动。 “已经拿到解药了。” 妄琴摆摆手,摸索着想要坐下。青玉忙移过一张木凳,比纥奚延还要温柔体贴。 “解药呢?给我看看。”青玉急不可耐的问。 良久,纥奚延缓缓从身上取出那两张敷药,朝青玉递了过去。 他接过来,仔细放在笔尖下嗅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伸手,沾染了一点点药膏,往嘴里送去。 看样子,是在替妄琴试药。 “嗯,没什么问题,快敷上去吧!” 青玉言罢,正想把敷药贴到妄琴双眼上,却被纥奚延出人意料的打断。他背对着妄琴,淡淡道:“敷药之后一个时辰才能取下来。最好还是带她去从前的厢房,敷上药膏睡一个时辰。” “这” 青玉似乎有话,正欲出口,突然望见面向自己的纥奚延,无声无息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正堂里那尊城隍铜像。 那一瞬间,青玉慢慢皱起略显青涩的眉头。 良久,才扶着妄琴道:“所言极是,姑娘上药之后,还是休息一个时辰最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真假天师 城隍庙的正殿前。 纥奚延一袭黑衣,静静立于飒飒寒风之中。 他凝视着正门上高悬的匾额,以及两边“做个好人心正身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的对联。 许久,身后才传来青玉归来的脚步声。 “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闻言,纥奚延并未转身,而是抬眸环视了一眼整座庙宇。从仪门到大殿,从大殿到元辰殿,再到慈航殿c财神殿 “你说晶石会藏在哪一座大殿里?”他忽然问。 青玉微微一滞,没料到他会开门见山,省去所有前言。他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寂静之中,轻声回道:“那块石头,可不叫晶石哦。” “你果然不只是一个道士这么简单。” “你很想知道吧?临钺城所有的一切,神兽像c发光的石头c北阴祭台c临风台c瞭望塔,以及我这城隍庙。” 纥奚延有些诧异,没想到青玉知道的东西,比想象中还要多。这些他大费周章才得知的秘密,青玉却像早已熟知于心。 但他看起来,明明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中稚气未褪,为何此刻的声音和神态,却如此老城? “说吧,怎样才能告诉我?” “哦?”青玉不经莞尔,几步往前,与他齐肩而立,视线也在“城隍殿”三个大字上定格,口中轻声道:“时机未到,怎样都不能告诉你。” “我一直都不喜欢,在道观之地拔刀见血,你为何一定要逼我破例?”纥奚延低头叹息,斩日刀的刀柄,开始在他虎口的薄茧上来回摩擦。 “你不必拔刀,因为你是伤不到我的。” 青玉却突然回眸,朝纥奚延展露一抹纯真无邪的微笑。 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杀气,青玉散发出的气息,如同冬月山间的清泉,温润如玉,宁静平和。 但是总让人觉得怪异。 因为不论是春风还是清泉,都是没有生机,没有心跳的。若没有心跳,那就不算活物吧? “难道你——” “你若能猜出我的身份,我倒是可以考虑,告诉你一星半点关于晶石的事。”青玉甩了甩拂尘,满脸诚挚的向纥奚延承诺。 就好像对他的一无所知极其自信。纥奚延肯定不会知道他是谁,连他最根本的东西都不可能探知。 纥奚延默然无语,视线再次回到正殿之中。一番搜索,却一无所获。 半晌,又往殿外看来。 明明已经看过数十遍的地方,如最初没有两样。一样的偏殿,一样供奉着神像,一样燃着的高香 但是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目光在某处猛地停顿。那间偏殿里—— “你你今年究竟多少岁了?”纥奚延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 他问的是多少岁,而不是十几岁。 声音落下,青玉嘴角的笑终于僵住。他顺着纥奚延的视线看去,旋即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自责道:“哎呀,我怎么这么粗心,被你发现了,我竟然忘记藏起来了!” “你根本不是十几岁的小道士!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大的城隍庙只有你一个人,连个方丈都没有?”纥奚延情绪几分起伏,极为激动的追问。 一根手指,却从他笔尖划过,直指右边的偏殿。青玉歪着头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若问年纪,我应该比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要大吧。” 纥奚延听后,情不自禁的挑挑眉头,竟没有出声反驳。 如果这是事实,他又该如何反驳? “不信?那上面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你应该也看到了呀!” 就在青玉所指的方向,就在那偏殿里,一盏幽暗的烛灯,散发着昏黄的淡光。即使是在光线充裕的白日,那盏灯也还是点着。 并且小心翼翼的用青瓷灯座盛放,似乎为了防止大风吹灭烛火。 而这座偏殿里,竟无一尊神像,只有灯后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祭牌。若所料不错,这里正是为了供奉,城隍庙的先任法师,或者祖师所用。 再往下的矮桌上,便是地位不及真人的牌位。虽不算多,但最低连道士都有。看来这个城隍庙的风俗与其他的不太一样。 而最醒目的一块祭牌,立于所有牌位最上。 牌子上,却没有刻下名字。只有漆黑的牌位。 “那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写。” “可是它放着的位置,应该就表明了一切,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应该猜不到呀?你肯定发现了,那里面放着的所有祭牌上,都找不到我的名字。”青玉显现出惊异之色,故意提醒道。 纥奚延没再开口,他当然知道,摆放最中央,凌驾于法师之上的,就只有天师了。 但是天师已经近乎尊神的存在,自古以来,只有德高望重,修行超于凡人的人,才能被世人冠以天师的名号。 这种人,可谓是百年一遇。 如今健在的葛天师,也在大西天山之巅的洛云观里。 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道士,难道会是天师?怎么可能,他绝不相信。先不说他没有丝毫仙风道骨的样子,这弱不禁风的身板,也与所谓的神毫不吻合。 “你不会告诉我,那块空出的牌位其实是你的?” “那也没办法啊,谁让我的命长,本来是准备在我仙逝后,由我的徒子徒孙刻上名号。谁知他们都在我之前羽化,直到如今,我的名号还未出现在祭牌之上,实在惭愧。” 有一点纥奚延可以确定,天师绝不会以“我”自称。 而且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笑意盈盈的青年,与道教里德隆望尊的天师联系在一起。 “若你是天师,怎么会在这区区一座城隍庙中屈尊百年?” “难道你不奇怪,为何区区一座城隍庙,祭牌上的名号之高,竟到祖师,甚至法师?” “什么意思?” 青玉话落,竟开始认认真真在袖扣翻找起来。良久后,才掏出了一块制作考究的绫素。 “因为这座城隍庙,很久之前并非是城隍庙。而我的道名,也并非青玉。” 看到那张绫素钿轴的瞬间,纥奚延目瞪口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相柳之力 “你不想看看我的度牒吗?” 青玉故意摆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在纥奚延的震惊之中,又将那张绫素钿轴叠起来,塞进袖口。 但他可以确信,纥奚延一定已经看到,度牒上丹红所写的那几个字,最醒目的几个字。 “修之天师。” 仅凭这四个字就已足以。 而纥奚延最大的惊愕,并非是看到了这张度牒,而是——修之天师明明已经 “不可能,我听说修之天师,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只是他的弟子在罗云锋上,没有找到他的真身,才说他已经羽化升仙罢了。也就是说,其实未曾有人真正找到了他仙逝的证据,所以他到底还在不在人世,谁又知道?” 为什么青玉能将此事讲得如此详细?难道真如他所说,他就是修之天师? “我会相信一介小儿的胡言乱语?” “一介小儿?你怎么知道此刻站在你眼前的,就一定是个活人?”青玉意味深长的裂开嘴角,那纯真之中,却又带些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郁。 那一瞬,莫名的怪异感觉再次回到纥奚延心中。 毫无生气,青玉的身上,没有散发出一丝活着的气息,如同死物般了无生机。 纥奚延再不迟疑,剑眉蹙起,措不及防的伸出两指,以迅雷之势探上青玉的手腕,完全没给他半分闪躲之机。 风,随着他的指尖,一齐朝青玉席去。 片刻的讶异,青玉好像未曾想躲,静站原地,任他的两指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很久很久的沉静,纥奚延的眉头,却随时间的流逝,而越皱越高。 直到最后,他才僵硬的收回手,慢慢后退,后退。 根本感觉不到青玉的脉搏!他怎么会没有脉搏? 一你怎么知道此刻站在你眼前的,就一定是个活人。 也就是说青玉不是活人? “你不必惊讶,我好歹也还算是个人,但绝不是死人,”青玉甩了甩袖口,狡黠一笑,见纥奚延仍旧面带戒备,继续道:“你的目的,恐怕不是想弄清我究竟是谁吧?” 这一提醒,纥奚延幡然醒悟,不管眼前这人是修之天师还是道士青玉,也不管他是死是活,年纪是十几岁还是几百岁。 都不是他非知不可的事。 但可以肯定的是,青玉绝对晶石以及四个祭台的事了如指掌。而纥奚延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拿到城隍庙中暗藏的晶石。 他只有一个时辰,在妄琴醒来之前。 如此急不可耐的要来取走晶石,是因为纥奚延已经隐隐感到,时间似乎不多了。 他必须加快脚步,再拖下去,恐怕会越来越麻烦。 每一天,每一天都会突发意外,他已经渐渐无法在这迷雾中来去自如。已经害怕哪一天醒来,身边最重要的人会一个个的消失。 而不是他自己。 就像十年前一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倒在脚下,留下他孤独的活在世上。 “晶石在哪里?” “当然就在这座城隍庙里。” “我问的是,在城隍庙的哪里?” 青玉摇摇头,不急不躁的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劳而获的事,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找,没有人有义务告诉你在哪。” “若你真是天师,却甘愿留在这座城隍庙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纥奚延不怒反静,在青玉的注视下,朝他逼近两步,继续道:“你是为了守护晶石而留下的。” 声音落入青玉耳里,他微微一滞,再次出声否认道:“不,你说错了,我可不仅仅只是为了,保护城隍庙的这块晶石而停留。但你说得也不错,我的确要保护这几块晶石。” 一城隍庙的晶石,只不过是一冰山一角,他为的,是整座临钺城。又或者是为了他自己。 “既然如此。” “纥奚延,我知道那块晶石现在在你身上,也知道你把它藏于何处。”青玉突如其来的打断,脸上那副无邪彻底散去,徒留一脸肃穆。 “是吗?” 他可能知道吗? 这才是青玉的真面目,那清澈眼眸里,流露出的是超出同龄人的城府。 “我之所以没有去拿,是因为我想放在你那里。毕竟泽裕他们心怀鬼胎,成豫汤又比较麻烦,而你——相对更好掌控。” 所有若无的轻视,从青玉话中倾泻而出。 略为刺耳,却没激怒纥奚延。他一言不发的听着,没有反驳,没有急于证明自己。直到很久之后,才默默抬手,在身上摸索出一个东西。 缓缓展现在青玉面前。 那一刻,他掌心突然散发出淡淡地荧光,如二月蔚蓝的天空,蓝得纯净,蓝得无暇,却照亮了阴霾笼罩的大院。 晶石! “我无需把它藏在哪里,你若觉得从我手上拿走它更简单,那就来吧。”他平静而镇定的说着。 青玉显然没有料到,纥奚延会如此直率,与想象中的那个他大不一样。他才觉得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个人。 仅仅只是一刹那,青玉悄悄改变了主意。 “你知道这四块晶石的由来吗?” “由来?” “其实这四块晶石,是从一个巨兽身上分裂出来的,说到底,你与那巨兽还颇有渊源。” 纥奚延愣住,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画面。 他这一生之中,唯一能与巨兽有所关联的,难道是——! “你说的不会是”纥奚延试探的问去。 青玉仿佛知道他的意思,点头应道:“不错,就是与你们仇维族一起灭亡的那条凶兽相柳。” 回忆,突然翻江倒海的朝纥奚延涌来,他想起了妹妹纥梦蝶的诞生,想起了母亲坠入深渊,想起那场腥风血雨,想起了仇维山的地裂。 “可是那条相柳,不是已经落进了圣池吗?” “相柳的确已死,但是它的神力,却遗留在尸骸之中。多年后,被人汇聚到了四块玉琮里。” “玉琮?应该是祭地玉器吧。” “不错,就是为了祭祀而备。仇维族崩塌那日,正是玉琮诞生之日。阴差阳错,你妹妹纥梦蝶唤醒了神力,引发崩坏,导致仇维一族灭亡。后来你父亲仇玖,不知凭借谁的力量,再次将神力封锁进了玉琮中。” 借用了谁的力量? 谁的——力量?纥奚延察觉青玉的双目,突然闪烁起异样的暗光,灼灼朝自己望来。 “如今来看,应该不是他自己的。”青玉补充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晶石的由来 “你的意思是?” “你妹妹只有崩坏之力,但当时只有你和她,还有你父亲。所以封印玉琮的力量,应该是借用了你的。” 纥奚延将视线移至那方柱形的玉琮上,久久未曾开口。那场崩坏历历在目,难道真的是妹妹才导致仇维族的消失吗? 罪魁祸首,是他那失踪多年的妹妹? “你到底想说什么。”纥奚延的调子变得有些沉闷。 “不喜欢听也没办法,我说的都是事实。神力被重新封印进了玉琮后,却再也无法重新释放力量。所以那个汇聚神力的人,为这四块玉琮,修建了四个祭台。而祭台分别由四个守护神兽坐镇。谁也拿不走,谁也解不开。” “那我为什么” “起先我也在想,你为什么能拿走玉琮。如今明白了,因为就是你的力量封印了它。除了你,还能有谁拿得到?” 纥奚延猛地收回手,吃惊得说不出一个字,那在手心散发蓝光的玉琮,竟如无形之手,扼紧了他的咽喉。 “你的意思是,只有我才能难拿到玉琮?” “除了你,还有你妹妹纥梦蝶,和重塑之神。只不过,就算集齐了四块玉琮,不是你们三人,不论是谁都无法解开封印。”青玉话落,云淡风轻的向纥奚延深处一只手。 那摊开的手心,似乎是想让纥奚延把玉琮放上去,以此证明他的话真实无误。 他有过一瞬的迟疑,若青玉只是想骗走玉琮呢? 但这手法也未免太过拙劣,他还不至于愚钝至此。 纥奚延最终还是把玉琮,轻轻放到了青玉的手中。只是在玉琮离开纥奚延的那一刻,骤然失去了光芒。 即便重入青玉掌心,也没有再有任何变化,如一块黯淡无光的玉石,普通无奇。 果然如他所言。 “给你吧。”青玉见状,毫不犹豫,又把玉琮扔回纥奚延怀里。 “那你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我的存在?” 青玉仿佛想起前尘往事,神情有几分恍惚,良久后,才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本已打算云游八方,却在离开之前,答应了一个人,决不让封印解除。所以不得不留在临钺城中,一转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你不怕我集齐晶石之后,马上解开封印吗?” “嘁,”青玉发出一声谩笑,却说了一句深不可测的话:“你以为封印轻易就可以解开吗?集齐玉琮只是第一步,不然泽裕林津之他们,能如此淡然的任由玉琮流落在外?” “你是说集齐玉琮后,还有仪式?” “不错,还需要的仪式,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什么仪式?” “这个你就无需知道了。” “那你口中的汇聚神力的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从相柳尸骸里取出神力?又为何一定要解开封印?他怎么会出现在仇维山里?” 最后一个问题,连他的声音,都不可抑止的开始颤栗。 仇维族世代隐居山林,从不被外人知晓,上山的那几条路,更是设下了无穷无尽的陷阱埋伏。若无本族之人带路,根本不能活着逃过那些机关,而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 除非他——就是仇维族人,又或者,有人亲自带他上了山。 “这些问题,你还是去问他本人吧,我不问世事多年,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我只是隐约听说,好像是你们仇维族里,一个地位颇高的人带他上山的。至于是谁就无从得知了。”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去问?”纥奚延这才有些怒了。若不是他自己的事,而是涉及到其他所关心之人的事。 就极易起怒。 “很简单,他当初汇聚神力,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什么代价?” “他不仅失去了自己一半的力量,而且全身毛发全部脱落。也就是说,他没有头发,没有眉毛,也不会有胡须。”青玉说到此处,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人模样。 起先笑声尚小,后来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捧腹大笑。 纥奚延旋即了然,没再追问,看着捂着肚子狂笑不止的青玉。挑眉道:“如此来看,你可以把玉琮交给我了。” 时至如今,已过了半个时辰。 眼看妄琴即将醒来,他不想再浪费时间。玉琮!必须马上拿到城隍庙的玉琮! “我何时说要把东西交给你了?”青玉佯作不解。 “与其让林津之他们利用别人拿走玉琮,倒不如给我。因为你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解开封印,还是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若真是为了解开封印,他们一定已经做好仪式的准备。而我,却连仪式是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解开封印的想法。相比而下,由我集齐玉琮,你再一起夺走,风险更小吧?”纥奚延理所当然的答道。 这些话,其实早在半柱香前,就已经出现在青玉的脑海里。 只是对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男人,他第一次开始有了兴趣,最初仅仅只是知道他是仇维一族的幸存者。 今日竟发现了隐藏在他身体里的那股神秘力量。 可以封印神力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他为何又能拥有? “即使你说的不错,我也给不了你。难道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这世上只有三个人能看到玉琮所在,而我并非重塑之神,我就算知道神兽在哪里,也拿不出玉琮。”青玉言之凿凿,却句句属实。 看来又要一场恶战。 想起从神鸟嘴中夺取玉琮的那一幕,纥奚延就重重叹了口气。接下里的三块玉琮,也就意味着三次必不可免的大战。 他这一生,注定是操劳的。因为他是不可能让妹妹,或是妄琴深入险地。 所有危险,都由他一个人承担。 “说吧,我自己去取。” “我这城隍庙里有几十尊神像,你可以自己去找。” “不用找了,玉琮不在这些神像里面。” 纥奚延立刻出口拒绝,好像已经知道玉琮所在何处,目不转睛的盯着青玉。 “你怎么知道?”青玉饶有兴趣的问。 “因为玉琮,就在你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青色葫芦 “因为玉琮,就在你身上。” “居然被你发现了啊!但你好像并未看出来,玉琮藏于我身上何处吧?怎么,是猜的吗?”青玉笑起来,却颇为赏识的望了望纥奚延。 “因为在这大院里,没有任何地方散发出了那种蓝光,那就只能在你身上了。” 北风,拂起他侧脸旁的几缕青丝,纷纷扬扬,飘动在半空之中。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青玉言罢,忽然伸手往后。 露出他腰带上别着的一个青葫芦,巴掌大小,装不进一壶水。不论颜色,还是外形都千篇一律,与平常百姓家的葫芦没什么两样。 但葫芦盖上却用红穗子挂了一个铃铛,与初见妄琴时,她腰间的铃铛有几分相似。 玉琮莫不是在这葫芦里? 可是他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玉琮的气息,也看不到蓝光从中而出。 “多年前,我将玉琮放在了这葫芦里,你若想要就必须进去。但一炷香后,若你没有出来,就必须永远待在里面。” “进这葫芦?这里面是什么?”纥奚延三分戒备。 青玉拿着葫芦,在纥奚延面前摇了摇,却听不出水花晃动的声音。葫芦好像什么都没有装,是空的。 他为何要带个空葫芦?玉琮明明是方柱形,连壶口都进不去。葫身更是过于狭窄,不可能容得下玉琮。 玉琮不可能在葫芦里。 “这里面是一个迷宫,只有一条通往玉琮的路,拿到玉琮你就能出来。一炷香内,拿不到,出口就会关闭,你就要永远呆在里面。除非有人再次开启这个葫芦,你才可能出来。但我觉得,你也等不到再有人进去了。” 话音未落,青玉眼角溢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似乎故意在等纥奚延的回答,并不急于逼他选择。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进去的人,至今都没有一个出来。 大概已经化为一堆白骨了吧? 里面无光无风,什么都看不到,有几个人能在这样的黑暗里,找到真正的出路?更何况,有没有出路还不一定。 而且纥奚延的时间,比他们都短。 一炷香,意味着他不能有一个岔口走错。没有时间让他重新来过。 所以要进去吗?纥奚延。 要进去吗? 纥奚延皱着眉头,视线来回游走在那普通却神秘的葫芦之上。其实他也没有第二种选择,知难而退,从来不是纥奚延的作风。 “打开吧。” 果然不出所料,青玉并未意外,而是再次摇晃着葫芦。片刻后,才一点一点打开了葫盖。 随着葫芦盖的离开,忽然刮起雄雄飙风。 大风将两旁的枯木吹得簌簌作响,摆在祭堂的那盏烛灯,却没有半分摇曳,仿佛与世隔绝,仍旧静静燃烧在青台之上。 那瞬间,凌乱的发丝模糊了纥奚延的视线。 他已无法看清身边的一切,只有越来越近的葫芦,以及葫芦里深不见底的黑洞。脚步被一股神秘的引力推着往前,明明不想靠近,却被逼无奈一步一步的走向黑暗。 最后一刻,纥奚延只觉眼前一黑,世界突然消失了。 狂风也不见踪迹。 万籁俱寂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他在何处?是不是已经进了葫芦里?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是因为无光,还是他瞎了? 短暂的迟疑,纥奚延迅速从怀中,拿出北阴祭台的玉琮。随着玉琮的出现,漆黑之中,幽幽亮起一道蓝光。 光芒照亮了前路。 原来他此刻,正站在蜿蜒的长廊之上。 长廊倚水而建,曲折复杂,廊下是幽静的湖水。但水面却是静止不动的,不仅仅是水面,这里的整个世界,都仿佛是静止不动的。 借着光线,纥奚延慢慢抬眼。 只见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黑影,矗立在视线的尽头。 那黑影形状诡异,模模糊糊,无法分辨出是什么。但高有数十尺,不像是楼亭阁宇。 忽然,纥奚延目光一紧,就在那团奇怪的黑影里,隐约可见一束淡淡地荧光。光芒如他手上的玉琮一模一样。 若所料不错,那黑影定是第二尊神兽,玉琮就在神兽体内! 与此同时,纥奚延眉头却蹙得更高。 有点不对劲,进来之前,青玉明明叮嘱再三,他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而且看他神色,此行一定艰险无比。 可如今的情形,却是他一进来,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玉琮所在。 这似乎与青玉的表现有些矛盾。肯定有蹊跷,他决不能大意行事。想到此处,纥奚延举着玉琮,往前迈出了第一步。 随着他右脚的落地,平静似水的长廊,突然响起了声音。“咔嚓”,那声音离他甚远,却又像近在耳边。 情不自禁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没发现异常。 纥奚延心下有些奇怪,更为警觉起来,视线再次回到原地。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无比震惊。就在他脚下,那本来笔直向前的长廊,在五步之外,悄无声息的转了个弯。 长廊居然会动?! 在他去查看声音之前,这条路还畅通无阻,仅仅只是转了个身,就多了个转角,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眼花? 深深吸了口气,纥奚延抬起右脚,试探性的又踏出了一步。 “咔嚓。”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纥奚延却没回头,而是纹丝不动的盯着前方。在他的注视下,本来往左转去的长廊,幽幽转向右边,与前面的长廊连接到了一起。 长廊真的会动。 而且每次只要纥奚延走出一步,就会移动一次,路线也会随之变换一次。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青玉那意味深长的笑脸是什么意思了。也明白,一炷香之内拿出玉琮,是多么不可思议。 几滴细密的汗珠,慢慢从纥奚延的额头渗了出来。 他低头,看着如死水般不起波澜的湖面上,倒映着自己那张绝美的容颜。 快点想出应对之策!这里一定深藏玄机!快点找出破绽!突然,纥奚延像想到了什么,双目一亮,为什么长廊移动时,四周会传来“咔嚓”声? 这说明,有两处长廊会在他迈出脚步时移动?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混淆视听,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想到此处,纥奚延不再迟疑,在静谧之中,再一次抬起了脚,坚定不移的往前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神兽虚耗 就在纥奚延的脚尖落地的那一刻。 “咔嚓”声音一如既往的回荡在耳边,纥奚延却置若罔闻。 只是将玉琮猛地转向前方,转向长廊变换的地方。确切的说,是长廊变向时相对的水面。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风平浪静的水面上,竟然还倒映着—— 还倒映着最初的景象! 也就是说,即便水上的长廊在变化,水面的倒影却还是维持在变化之前的样子!怎么可能?长廊明明清清楚楚在他眼前移动着,水面上的影子为什么还停留在刚才? 不,应该说,不是刚才,而是在他迈出第一步之前。 但这已是长廊的第二次变化了。 那一刻,纥奚延终于如梦方醒。若所料不错,那么真正移动的地方,应该在 他努力回忆着刚才“咔嚓”声传来的方向,右前方!应该就是右前方!玉琮的蓝光随之朝右前方照了过去。 再次抬脚。 “咔嚓。” 声音未落,蓝光照亮的地方,长廊果然也同时移动着。而这一次,纥奚延要看的似乎不是长廊,是那看似平淡无奇的湖水。 视线猛一定格,只见那里水面倒映着的景象,随着上面的长廊同时发生了变化。 笑意渐渐弥漫在纥奚延深邃的双眸里。 一种毫无依据的预感告诉他,真正的路,就是能倒映在水面上的那条路。而他正前方这条,绝对是死路。 为什么它的移动,不能出现在湖面? 只有唯一一个解释,那就是因为它根本没有动过,一切都是幻象,是为了迷惑来者的。如果选择这条路走下去,虽不知会发生什么,但肯定到不了神兽所在之处。 想到此处,纥奚延再不迟疑,往右前方大步走去。 接下来的每一次选择,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湖面。只有一个信念,只有一个坚持,那就是按照湖面上的路前行。 转弯,往前,往前,再转弯 不管身边的长廊如何转变,不管突然出现的那条路看起来有多接近黑影,不管湖面上倒映出的路看起来有多复杂难懂。 纥奚延的脚步都没有过一丝停顿。 对他而言,一旦做出抉择,就不会对自己再有任何怀疑。 除了走到最后,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他坚信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对的,都能将他引向终点。 也正是依靠他这种强大的自信,才能安然无恙的走到今天。 一定!一定可以成功! 时间仍在分秒流逝,眼看离那巨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快到了!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纥奚延猛地驻足,脸上的狂喜,却在他止步时尽数褪去。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凝视着眼前已经清晰可见的黑影。 那是什么? 一尊面目狰狞的巨兽,亭亭而立于一块深黑的岩石上。 只见兽像一身红色袍服,似是涂上了一层人血,鲜红欲滴。那张让人毛骨悚然的脸上,一只穿着金色鼻环的牛鼻,赫然而出现。巨兽无眼巨嘴,一脚穿鞋,另一脚却以诡异的姿势挂在腰间。 它那后腰上,别着一把巨大的铁扇,头上还顶着一尊小小的香炉。 这是古代凶兽——虚耗,传说,是给人招来祸端的恶鬼。 纥奚延凝视着它单脚独立的模样,情不自禁的摸向身侧的斩日刀。而最让他沉默的,其实并非是这尊形容恐怖的神兽。 而是突然在身前消失的路。 水中的影像也在表明,路在此就断了。难道是他在哪里走错了? 可恶!明明已经站在神兽之前了!明明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明明已经是触手可及了!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纥奚延咬紧牙关,目光开始在虚耗身上来回搜寻。玉琮在哪里?当务之急,必须先确定玉琮的方位。 突然,他全身一僵。 只见一丝浅淡的蓝光,幽幽在虚耗头顶那小小的香炉里亮起。 玉琮在香炉里!可是脚下已经没路可走,怎么才能到巨兽身边?纥奚延眯起双眼,慢慢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一条长廊可以通向神兽。 竟然没有路可以真正抵达神兽? 纥奚延这才明白,青玉的迷宫,每一条路都是死路,他也许根本不愿意让谁到达终点。 真是卑鄙。 一声冷笑,纥奚延忽的发现了什么,身子情不自禁的往栏杆而去。那湖水!湖水里—— 他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收缩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湖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白骨吗? 一块块触目惊心的人骨,漂浮在冰冷的湖水中。放眼望去,他才发现,围绕在神兽座下的水里,都累积着森森白骨。 情形与北阴祭台大相径庭。 一样的白骨,一样的巨像,一样的玉琮。 看来这里曾经也死过很多人啊,都是想得到玉琮的人吗?那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些? 纥奚延收回目光,直立而起。若没有一条路可以到达神兽。 那他就不需要路。 随后脚尖轻一点地,空中的紫色身影如长绫划过。他竟在原地一跃而起,朝虚耗极速飞去。毫无疑问,这是最快的捷径。 只要身在空中,就有无数条路,没有任何东西再能阻碍他。 眼看虚耗的身影就在三尺之外。 然而,纥奚延的笑容还未浮在嘴角,身前的兽像突然动了一下。为什么他还没有触碰到虚耗,它就先动了起来? 这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以纥奚延来不及后撤,虚耗那穿着巨环的牛鼻,就呼出两团白气。随后庞大的双手,竟无比灵敏的探到身后。 那柄别在腰间的铁扇,被它轻轻松松的拿了出来。 铁扇在虚耗的大手中,轻轻一晃。一阵狂风迎头扑来,竟将纥奚延的身形逼退五步。就算他再如何想稳住,都无法抵挡席卷而来的飓风。 眼看与神兽的距离,再一次被逼无奈的拉开。 纥奚延紧紧握住斩日神刀,在漫天狂风中,将刀奋力拔出。随着一道耀眼的红光划破天际,神兽的动作终于有所迟疑。 而就在它停顿的那一刹那,纥奚延双手一齐覆上刀柄,迎着大风向前冲去。 斩日刀锋,狠狠朝那把遮天蔽日的铁扇砍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梦境与现实 铁扇一声悲鸣,扇叶开始出现裂痕。 其实出手的那一刻,纥奚延已经想好了对策。 所以他并未抽出斩日刀,而是任由刀锋停留在铁扇中,然后突然横过刀柄,把本来竖着的刀刃变为横向。 然后再不迟疑。 从左往右一路划去,眨眼之间,铁扇像被人从中切断,差点变为两片。虚耗终是大怒,没有握扇的手,朝纥奚延狠狠抓来。 他整个人往后极仰,指尖刚好能抓住刀尾。 虚耗扑了个空,当下更为恼火,铁扇却已彻底被毁。索性将扇子弃之脑后,“轰隆”扇子沉入水中,激起万丈水花。 在那飞溅的水帘中,纥奚延再次出刀。这一次的目标,似乎变成了虚耗牛鼻上的铜环。 而神兽也非同一般,意识到纥奚延的意图,马上左偏,灵敏的躲过那一击。单脚还未站稳,纥奚延穷追不舍,刀刃再来。 这举动深深激怒了虚耗。 它那牛鼻之中,慢慢传出奇怪的声响。起先呼出的白气,渐渐消失,只有声音从喉咙里不断传来。 好像是在酝酿什么? 纥奚延没有多想,也许是因为没有时间再让他多想。 他停留在半空的身子,如疾风往前,一瞬间挥出斩日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一次的虚耗竟没再躲避,反而站在原地,任由纥奚延的刀刺入了铜环。 然而,落在铜环中的刀,却再也不能像在铁扇中一样,来回自如的滑动。而是紧紧卡住在其中,无法抽出,也无法挪动一寸。 就在纥奚延皱眉之际。 牛鼻里的怪响骤然停了,短暂的寂静过后,“砰”更大的爆响划破长空。几乎是同一瞬间,纥奚延猛地往上跃去。 脚尖刚一离开原地,熊熊烈火就席卷而来。 从虚耗牛鼻里喷出的巨火,像要烧毁世间万物,气势汹汹。来不及拔刀,火焰已经覆盖了斩日刀。 已没有机会再去拔刀。 纥奚延略微失神,炙热的烈火就又一次朝他铺天盖地而来。火焰之凶,横扫一片,毫无闪躲之机。斩日刀又离他太远,立在火中,无法收回。 眼看那炼狱大火迎头盖下,左右皆无立足之地。 整个世界都被火光覆盖。 既然无处可逃,那何必再垂死挣扎,接受往往比反抗更轻松。 那就放弃吧?放弃,吗? 最后时刻,纥奚延真的放弃了逃窜,静静浮在半空,漆黑瞳孔被灼人的红光占据。火舌如飞速爬行的毒蛇,朝他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 情不自禁的抬手,挡在身前,灼热的温度却开始吞噬他紫红的长衣。 “滋滋滋。” 那似乎是他衣服烧焦的声音,不对,又好像是从头发上传来的声音。手臂上的热度越来越高,他看到右臂的长袖一点点变为灰烬。 皮肤像要炸裂一般。 嘴角开始冒起大颗的水泡。 这样下去,势必会葬身火海,他曾许下的那些沉重的承诺,也就不用兑现了。有时候,这样的孤军奋战,也会让人感觉疲惫不堪啊。 “孤军奋战吗?” 忽然,纥奚延耳边响起一声轻呼。 隐约之间,一双柔软单薄的手,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四周的大火,不知不觉中离他远去。 又或者可以说,有人把他与虚耗的火隔绝开来。 是谁?谁在跟他说话?好像有些熟悉。 “你不是一个人哦,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话音未落,纥奚延猛地抬起头,这不是梦!真的有人抱着他!而且此时此刻,这个人的脸,就在咫尺之遥。 他甚至可以伸手抚上她的眉梢! 这个人他认识,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无数次对他哭泣,无数次向他求救的那个少女。 她的粉色罗裙,他记得一清二楚。重回临钺城的时候。她还出现过。 可那不是他的梦吗?为什么梦中的人会在这里?为什么这一次她抬起了头? 为什么她的脸,这么像他的妹妹——纥梦蝶? 他妹妹纥梦蝶?! “你是谁?”纥奚延不敢置信,颤声问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虚耗再次爆发一声怒吼,牛鼻中的噪响比上一次更甚。 “吼”大火似狂风暴雨,朝纥奚延蜂拥而来。 那瞬间,除了殷红的火焰,他已看不清其他的东西。怎么办?躲不过去了。 千钧一发之时,抱着他的那个小女孩,突然在空中张开五指,回头时表情颇为不耐,却毫无畏惧的直面大火。 口中隐含怒气的道:“吵死了!” 一句话落,大火已至眼前。却停在了她小小的五指前, 那势不可挡的火焰,居然慢慢吸入她那纤细的掌心。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危机竟如此轻而易举的被她化解,她仅仅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你到底是谁?”纥奚延瞠目结舌。 小女孩已重新扭头,看来的眸子里清澈似水。甚至连脸颊两个小酒窝,都与他妹妹如出一辙。 她没有说话,而是用一根手指,指了指纥奚延戴着面具的左眼。 “奚延哥哥,你忘了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我就在你的眼睛里” 左眼霎时传来一阵剧痛,就像万根利刺忽然扎进眼球,痛感如浪花一层一层的扑来。 他捂住了左眼。血,粘稠的血,从指缝中不受控制的渗透而出。 在他的眼睛里? 不行,就快要被这剧痛说吞噬,就快失去理智!他怎么能让别人来掌控自己的人生?不能这样,不能妥协!纥奚延低头,凝视着散落在自己掌心的血。 一股坚不可摧的信念,在他体内落地生根,那信念恍若变成了莫名的力量,涌动在他血管里。 从脚底一路往上,直向十根手指。那力量,冲破他的胸口,从喉咙到脸颊,从鼻尖到眉头。 再到他疼痛的左眼。 猛地一颤,左眼密密麻麻的痛,突然停滞了一刻。显然从没受过冲击,有些难以适应那股力量的挑衅。 这两股力量,开始在纥奚延的左眼里汇聚冲撞。 如同高手过招,眼里的战争,明明只有纥奚延才能看到。那个抱住他的小女孩,却同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说什么可笑的话,你怎么可能是我,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纥奚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力量觉醒 这世上只有一个纥奚延。 他说这话,不仅是为了反驳小女孩,好像也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而随着信念越来越坚定,那股力量也越来越强大。 甚至压过了左眼的疼痛。 但是血,却更为汹涌的溢了出来。小女孩的身影,在源源不断的血流中,慢慢褪色,慢慢变淡 “奚延哥哥,你忘了我是谁吗?我真的就在你的眼睛里,是你让我留在你的眼睛里的!你忘了吗!我是梦蝶啊!你妹妹梦蝶啊!” 最后一刻,小女孩凄厉的哭声,永远留在了纥奚延的耳朵里。 而她的粉红罗裙,却伴随左眼的疼痛,彻底失去踪迹。他捂住双耳,痛苦不堪的抱住脑袋,想把那声音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一你忘了吗? 一我是梦蝶啊!你妹妹梦蝶啊! 一我真的就在你的眼睛里,是你让我留在你的眼睛里的! 在那不断撕扯着他的哭喊声中,隔绝烈火的屏障,骤然消失。虚耗喷出的火焰,再一次将纥奚延包围。 但令人目瞪口呆的却是。 这一次的火,没能再继续伤害到纥奚延。他静立火中,如浴火重生的凤凰,红色的火苗,染红了他白皙如玉的脸庞。 那些从他左眼流下的血,竟然慢慢倒退,不,与其说倒退,不如说是被左眼的瞳孔吸回。 一点点,鲜血似一层薄纱,蒙在了眼珠上。 那只黑瞳,刹那间变成了血红色。 而他再也无需忌惮身边的烈火,在漫天火光中,徒步走来。 一步一步,这世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再能阻挡他的脚步。眼看他离虚耗的距离逐渐缩小,神兽猛地挥来双手。 两条如巨木般粗壮的手臂上,突然裂开无数缝隙。 眨眼之间,从缝隙里冒出一根根锋利的铁刺。像一张刺网,朝纥奚延铺来。他毫不犹豫,眼也不眨,直向斩日神刀跃去。 但让人不解的是,他的身形却不像预料中那样,用尽全力的抽出斩日刀。 反而与神刀擦肩而过。 难道他这一跃并不是想拔刀?那是为了什么? 这个方向—— 只有虚耗头顶的小香炉了!原来纥奚延的目的,是香炉!斩日刀只过不是幌子,他是想声东击西! 虚耗显然被他所蒙骗了,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重新夺回神刀,所以它攻击的方向,对准了自己的鼻子。 谁知道纥奚延如蛇般灵巧的身影,从它鼻尖轻轻滑过。 就这样轻易的,滑了过去。 毫不迟疑,那只有力的大手,直直插入香炉之中。那一瞬间,香炉里蓝光暴涨,万丈光芒,瞬间照亮了纥奚延的手臂。 只见那臂膀上青筋暴起,复杂而神秘的图腾,开始在他皮肤上隐约闪现。 图腾?纥奚延何时在自己手臂刻下过图腾? 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明明一个时辰前,他的手臂还光滑平整。难道是跟刚才的左眼有关?是不是有什么在他身体里觉醒了? 虚耗察觉到他的意图时,遍布铁刺的双手,疯狂的转向。似乎已失控,那一击集聚了所有的力量。 只要击中,纥奚延必死无疑。 危急关头,他感觉手心的玉琮在微微低吟,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纥奚延,让它尽快重现于世。 快!快让它离开这个香炉。 它已在这暗无天日的炉子里等待多年。 刹那间,纥奚延觉得自己仿佛与这玉琮心意相通。无比诧异之中,他竭尽全力抽出玉琮,眼看蓝光冲破炉口,世界突然静止。 叫嚣不止的神兽,神兽那双锋利的臂膀,它那喷火不止的牛鼻。 全部定格在空中。 然后开始不可抑制的脱落,光鲜亮丽的红衣也渐渐褪色,全身像被蒙上一层灰白色的粉尘。瞬间失去生气。 只差一寸,一寸它手上的刺,就要插入纥奚延的鞋底。 若再慢一些,他一定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纥奚延幽幽松了口气,身影还未落地,整个迷宫里突然传来刺耳的铃铛声。 “叮铃铃。” 第一声时,还听不太清。 “叮铃铃。” 第二声时,才隐约可以分辨出,是从神兽背后而来。 “叮铃铃。” 第三声时,纥奚延已经奋不顾身的奔了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铃铛传来的方向,就是出口的方向!出口就隐藏在神兽身后! 也就是说,不论是谁,要想出去,就必须绕到神兽身后。但是觉醒的神兽,是绝不允许别人留在自己的背后。 因为背后的防守最为薄弱。 谁会把自己的弱点展现在敌人面前? 那出口却随着铃铛声极速缩小,再不快点,就会从他眼前彻底消失!然而距离太远,即便轻功再快,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纥奚延心下焦虑,忽然一声厉喝:“斩日!” 两个字落,那还插在虚耗铜环中的斩日神刀,如闪电般在空中划过,极速飞回纥奚延的手中。 刀一入手,红光与纥奚延手臂发亮的图腾,交相辉映。他没有多想,再一次把刀高高掷向半空。 斩日神刀带着耀眼的红光,准确无误的插进了出口最后一丝缝隙里。 本要合闭的出口,却在刀锋下,停止了收缩。 有用! 纥奚延喜上眉梢,握紧刀柄,努力将开口慢慢扩大,扩大 光,越来越强烈的白光,从开口里照了进来 他仿佛听到了风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呼唤声 “纥奚延?纥奚延!真的是你吗?你没事吧!” 那声音有种难言的魔力,让他无法抗拒,无法忘记,想靠近,想永远留在身边 是谁? 青玉紧绷嘴角,神情极度沉郁。本来还在掌心的青葫芦,刚刚忽然不受控制,飞到了空中。 然后悬浮在半空,持续着旋转,葫口却不肯关闭。 明明时间已到,葫芦盖就会自动合上,不论谁再阻止都无济于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直至此刻,它不仅没有合上,还脱离了他的手。难道是葫芦里的纥奚延做了什么? 不等青玉细想,发生了一件他前所未闻的事。 “咔嚓”,只见那高悬的青色葫芦,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咔嚓咔嚓咔嚓”,裂缝如野草般,在葫芦上蔓延着,从一条变成了十条,从十条变成了二十条。 最后“啪嗒”一声,炸裂而开,变成了无数碎片。 在那碎片之中,他看到了一只浴血的瞳孔,红得令人毛骨悚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青玉的铃铛 “纥奚延!你到底做了什么?” 青玉不顾一切的奔过去,捡起地上的碎片,怒不可遏的朝纥奚延吼道。这么多年以来,还没有人敢如此对待他的宝物。 更别说他视如珍宝的东西了! “是你不对在先,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毫不怯懦的回应着青玉。 “哦?这么说你已经拿到玉琮了。” “拿到了,但是你将出口设在神兽背后的座下,进去的人,有几个真正能出来?” 青玉闻言,忽而笑起来,将手心的碎片扔在了一旁,仔细打量这纥奚延残破的衣角,还有他脸上那条淡淡地血痕。 看他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四处可见火痕,势必遭遇一场激战。 只不过,为什么气息不一样了?从纥奚延身上散发出的气流,与最初迥然不同。是不是他身体里一部分力量已经觉醒? “这就是你毁掉我宝器的理由?” “她要醒了,我没有时间与你多耗。”纥奚延转身欲走。 忽然,一条拂尘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明明只是轻轻一挥,迎面扑来的冷风,却让纥奚延再也迈不出一步。 如铁链,束缚住他的双脚。 “你以为毁了我的东西,就能这么轻易的走?” 青玉缓缓一笑,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纥奚延凸起的后腰。两个玉琮应该都被他藏在了那里。 他的目的还是玉琮吗?纥奚延暗自揣度。 “不走,还要做什么?” “我本来就是守护玉琮的人,你身上的那两个东西,应该还给我。” “不可能,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你。但是等集齐所有玉琮,完成了我要做的事后,再给你也不迟。”纥奚延的红瞳,幽光淡淡,仿佛吸收了虚耗的狱火,气息强烈。 果然变强了。 “你要玉琮做什么?”青玉暗自吃惊,却面不改色的道。 “修复她的枉死链。” “她的枉死链需要修复?”言罢,青玉似乎想起什么,略一沉吟,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没有察觉,原来是这样。” “什么意思?”纥奚延没有意会他的话。 “有人用自己的神力,遏制了枉死链的反噬吧?”他问。 那一瞬间,木屋里的一幕幕,开始在眼前回放,他记起妄琴站在楼梯下的模样,她的狼狈,她手腕上那半截扇锋,以及后来成豫汤的所作所为。 原来如此。 成豫汤竟然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以你所言,有人消除了枉死链的反噬之力?” 仿佛觉得格外可笑,青玉不屑的望了望纥奚延,说道:“消除?你可真会说笑,反噬之力怎么可能被消除,只是那个人替她承受罢了。” 话音落下,纥奚延忽的沉默下去。 半晌,他抬起手,指了指青玉的外衣,说道:“脱下来。” “什么?”青玉情不自禁后退几步,他竟然叫自己脱衣服?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马上就要醒了,若是看到我这幅样子,肯定会问原因。你能解释清楚吗?反正我是找不出借口了。” 纥奚延耸耸肩,神情虽是坦然,却也隐藏着深深的无奈。 “这些事她都不知道?” “懒得解释,不过,若你觉得你可以,那不妨跟她说说。” 短暂的迟疑,青玉摇了摇头,只得把罩在外面的青衣脱了下来,扔进纥奚延的怀中。 说谎并非难事,圆谎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欺骗之人,还是妄琴。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才刚穿上青玉的罩衣,身后便传来一个婉耳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妄琴已经出现在几步之外的廊檐下。 “一旦我修复了枉死链,那四个玉琮原物奉还。”他低声一句。 转身时,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两人的神情同时发生变化,青玉仍旧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道士,纥奚延仍旧还是那个满身秘密的军师。 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玉琮,没有什么神兽,没有什么宝器。 只有地上碎裂的青葫芦。 “眼睛已经好了吗?”纥奚延关心的问。 “只是还有些酸胀,但是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多躺一会,这么着急出来干嘛?” 妄琴却看了看他那本该属于青玉的外衣,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碎片,隐约猜到什么,试探似的问了问:“你们打架了?” 二人皆是佂愣。 怎么回答?打架了吗? 很久的寂静过后,纥奚延正要开口,却被青玉抢先道:“姑娘这不是在嘲讽我么?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跟他动手的人吗?” 的确,纥奚延的武功出群,落得如此狼狈,青玉却连拂尘都未染分毫。怎么说都不能让人信服。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觉得很冷,问他借一件衣服,他不愿意。我去抢的时候,不小心把他推到了,压到了身后的葫芦,于是葫芦就碎了。”纥奚延的解说干瘪无力,简单得如同拼凑出来的几句话。 一阵冷风,骤然拂过青玉的面庞。 他哭笑不得的回头望去,却见纥奚延一本正经的脸。好像不敢相信他刚才说了什么。纥奚延是故意的吗?平时巧舌如簧的他,撒的谎也太过拙劣了吧? “你很冷吗?”妄琴忙追问。 等一等—— 她关注之处到底是在哪里?难道她相信了纥奚延的谎言? “不冷了,若你身体无碍,我们就走吧。” 纥奚延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再问下去。 “嗯,好。” 妄琴答应着,几步往前,跟在了纥奚延的身后。好像根本没有发现纥奚延变色的瞳孔,从青玉身边跑过时,忽而回眸一笑,说道:“谢谢你,小道士!” 谢谢你。 三个字,却让青玉久久失神,他站在原地,望着妄琴清浅的笑意,多年未见的真诚,竟勾起他心里异样的情绪。 “慢着,妄琴姑娘,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他突然拉住了妄琴的长袖。 在她的错愕之中,摊开了五指,只见一个小小的铃铛,出现在那苍白的掌心。 这铃铛,不正是挂在青葫芦上的铃铛吗? 纥奚延在迷宫里听到的铃响,也应该是由这铃铛发出的。若所料不错,这铃铛肯定也是宝器。 青玉竟然将它慷慨的送给妄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临风台的秘密 “好精致的铃铛!” 妄琴不知内幕,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铃铛,俯身仔细的端倪起来。 “你若喜欢,就送给你。”青玉说得毫不惋惜。 她看了良久,竟摆手拒绝道:“不用了,我身上已经有一个铃铛了,这个你就自己留下吧,而且你这个铃铛,好像跟我的一样。一样的东西,我不需要两个。” 话音未落,纥奚延和青玉齐齐变色。 她有一样的铃铛? 他想起初次见面时,在她身上看到的那个铃铛,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两个一模一样。 在无声的质疑中,妄琴从腰封上卸下那条红绳,把绳子上挂着的铃铛递到了青玉眼前。 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不论从铃铛的外形,还是结构,甚至连上面的雕花都是没有区别。 唯一一处不同,是铃铛下铃簧刻着的花纹。 妄琴的铃簧花纹,是几朵复杂的莲花。而青玉手中的铃簧,却是一只伫立水中的仙鹤。 但当青玉将两个铃铛的铃簧拼在一起时,两幅图画竟然出奇的吻合。 组成了一张完整而崭新的图案。 一只高昂头颅的仙鹤,站在莲花丛中。 这是怎么回事?是巧合,还是早已注定?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眼前这一幕究竟代表了些什么。 很久之后,青玉突然开口问道:“你的铃铛是从何处得来?” 妄琴面带困惑,回忆着道:“自我有意识以来,就开始戴着这铃铛了,至于从何而来,那就要去问我们宗主” 铃铛是他还作为她哥哥的时候,亲自为她戴上去的。 她记得那时的成豫汤说:“这个铃铛只属于你,世上除了你,没有人能拥有它。” “它和枉死链一样吗?”纥奚延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不,枉死链是能给我力量的,有时候甚至还有自己的意识。而这个铃铛,就与一般饰品没什么两样。戴在身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变化。” 青玉却已缄口不语,心中暗忖,这不会是巧合吧? “你的铃铛又是从何而来?”妄琴望着另一个铃铛,好奇的问。 “我的铃铛吗?”青玉神情恍惚,记忆倒退了几十年前,喃喃道:“是一个求而不得的人送给我的。” 求而不得? 妄琴大吃一惊,有几分不信。 “你不是出家人吗?怎么能有这些欲求呢?怪不得现在还只是个小道士!”妄琴调笑道。 而这一次,青玉没再迎合,反而神情黯淡,似乎想起的往事并不美好。他这道士,本就没有想过要仙风道骨。 修为有时候无需用形式呈现。他所拥有的过去,造就了现在的他。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罢了。 “看来这两个铃铛其实是一对的,所以就更应该送给你了。” 那片刻的阴沉从青玉眼中稍纵即逝,随后又如从前平静。他咧嘴笑着,把铃铛轻轻放进妄琴手心。 没有不舍,倒像解脱。 “可这不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送的吗?” “既然他执意送你,你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纥奚延突然打断,好像有意阻止妄琴继续追问,看不出他的真正目的。只是将关于铃铛的对话,悄然终止。 谁没有不想提起的过去。 “不过这拼在一起的图画,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妄琴自言自语道。 “你看过什么?” 这话落入纥奚延耳中,微微诧异之下,他的目光从铃铛转向妄琴脸上。 “这仙鹤和莲花的图案,我看过。” “在哪里看过?”纥奚延开始紧张起来。 不知道他为何对此感兴趣,妄琴皱着眉想了想,旋即万分肯定的答道:“在临风台。” “这幅图会出现在临风台?在临风台何处?” “好像是阅兵台上。” 阅兵台?怎么可能,他记得莫笑曾说,他亲自去探察过阅兵台,并未发现异样。 若真在阅兵台,莫笑会忽视如此重要的线索? “你确定在阅兵台?为何我从没看过?”纥奚延再次确认到。 “就在阅兵台,你没看见是因为它很不起眼,而且只有晚上才能看到。” “什么叫晚上才可以看到?” 妄琴见纥奚延对阅兵台的画,有种难以言喻的执着,便只得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雪地上画着什么。 “你看,这是阅兵台,这是台上的四个角落。四角是不是都立着灯柱?” “不错。” “灯柱里的灯只有晚上才会点亮,白天是不发光的。” “你的意思是?” “所以到了午夜,灯柱里的四盏灯都会被点亮。若你站在高处阅兵台看去,就会发现四盏灯的光线,会在台上某处汇合。” “你去过汇合之处?这幅画就在汇合之处?” “我也是不慎发现的,灯光的交汇点,其实是在不断变化的。” “交汇点还会变化?”纥奚延皱眉。 “嗯,月有盈缺,月光的变动会影响交汇点的位置,只有在满月之夜,灯光交汇才会出现这幅图。”妄琴的手,在雪地上某处一顿。 那似乎是四角相连的中心点。 “你怎么知道只有月圆之夜才能看到?” “因为我看到这幅图的时候是满月之夜,而第二次再去看,交汇处不仅不是上一次的地方,连图都看不到了。于是我去问了泽裕,他似乎也很在意阅兵台,我问他有没有看到过这幅画。他告诉我只有满月之夜才能看到。” 妄琴回忆着,将自己所闻一字不漏的告诉了他们。 真没想到她竟然问了泽裕,更没想到泽裕竟然坦白的回答了她。 如果猜得不错,第三块玉琮的藏匿之处,应该就是阅兵台。而泽裕为什么会毫不隐瞒的说出了实情? 难道——泽裕是想利用妄琴触动机关?继而拿出玉琮? 毕竟这世上能看到玉琮的人,只有他c妄琴和妹妹纥梦蝶。 “对了,泽裕还告诉我,其实那幅图是一扇门,只不过不知道门的钥匙流落何处,所以一直以来,谁都进不去那扇门。” 那一瞬间,纥奚延突然回眸。 视线在妄琴手中那两个铃铛上定格,与此同时,青玉也轻轻皱起了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铃铛。 钥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噬魂铃 “你们的意思是,钥匙就是这两个铃铛吗?” 妄琴当下会意,将他们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世上绝不会有如此巧合,一模一样的图案,一扇需要钥匙才能开启的门。 “即使不是钥匙,也一定与那幅图脱不了关系。” “看来我们必须去一趟,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即便妄琴并不知道玉琮之事,也还是觉得隐隐奇怪,心中更是想一探究竟。但她却不知道,他们其实并不愿让她越陷越深。 纥奚延感觉这种欺瞒,似乎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谢了,小道士,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你的铃铛,就算你再想反悔也不会给你的。”她笑着把铃铛收进袖中,只是那不经意展露的笑靥,却让青玉随之失神。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竟如此爱笑了。 好像只要这个纥奚延在身边,就会情不自禁上扬嘴角。 原来她的每一次微笑,都是因为他的存在啊。 “既然送给你,我当然不会再要回来。不过呢,你们还是早去早回,雪崩之日马上就要来了。你们没有发现,现在的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了吗?”他并未有多失落。 只是觉得人活在这世上,有一个能为之牵挂的人,真是幸运至极。 起码,心系之人尚在人世,不像他已阴阳两隔。 也许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活着的人无法选择死,死了的人又无法再活过来。 两人永无再见之日。 “雪崩之日是哪一日?”她好像听他们提起过,但是不知内情。 “谁知道呢,每一年都不一样,但是每年城里都要七日戒严,这七日百姓极少出门,十二个时辰里,只有三个时辰是白日,其他都处在黑夜之中。” “雪崩——之日?” 话音落下,纥奚延却陷入一阵沉思。险些就忘了,雪崩之日即将来临,那他答应林若的婚事,是不是 若在娶她之时,临钺城临近的雪山崩塌,大婚是不是就必须终止? 也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你在想什么?” 见他久久出神,妄琴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纥奚延这才恍然惊醒,忙掩好心事,面色不改的道:“我只是担心,雪崩来之前,水源问题到底能不能解决。” 言罢,似乎想起什么。 再次抬眸向青玉问了一句:“关于闵水河,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闵水河怎么了?” “大将军已经下令疏通闵水河,所以想问问闵水的事。”纥奚延淡淡道。 “闵水能有什么事,要疏通就疏通呗。” 没想到青玉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像说起的只是一件惺忪平常的事,他们根本无需过于介怀。 难道他与妄琴之前的猜测都错了? 泽裕他们煞费苦心的放火挖墙,不是为了闵水又是为了什么?还是说他们有其他目的。 “可是之前不是有传闻说,闵水曾经被疏通过,随之爆发了瘟疫。你身在临钺城里,应该知道这件事吧?”纥奚延不甘心的追问。 青玉旋即了然,摆手道:“你也就别听那些奇怪的传闻了,我都喝过闵水河的水,若有事还能好生生的站在这儿?那场瘟疫的根源,并非是闵水。” 那场瘟疫的根源,并非是闵水。 这短短几个字却将之前的所有推测全盘否定。 刹那间,纥奚延有些难以置信,是哪里出错了?闵水若没有问题,泽裕他们为什么大费周章的疏通? 他们最终图谋到底是什么? “哦,那我们就先走了。” 纥奚延藏好心中困惑,带着妄琴离开了城隍庙。 一路之上,他眉头紧锁的走在前面,不知思忖之事是不是与妄琴相同,两人尚在沉默。 几步之外的纥奚延,突然停住了脚步。 抬头间,她才看清站在树下的男子。蒙面笑脸一如既往的熟悉,他那墨衣不知已在寒风中伫立了多久。 “莫笑?”她脱口而出。 那种欣喜无需伪装,真情流露时,纥奚延的双唇慢慢拉了下去,神色也渐渐沉郁。 见到莫笑,就如此高兴吗? 意识到纥奚延和莫笑的气氛怪异,她迈出去的步子,瞬间止住。止在了纥奚延的身旁,没再往前一寸。 差点忽略他们曾大打出手,好像关系并不和睦。 “放心。” 莫笑看着她最终停下,心中划过一抹凄凉,却不点破,反而若无其事的安慰着妄琴。 走近时,才朝纥奚延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却没再握着长笛,而是一块白色帕子,帕子里像是包着什么东西。 “你们?”妄琴万万没料到,他们竟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不经有些诧异。 “东西看过了。”莫笑目不斜视的道。 纥奚延接过白帕,甚至未曾打开,便迅速收了起来。像是不愿让妄琴看到里面的东西。 “怎么样?” “针上无毒,但是确实与一般的长针不同,针里有些其他的药草。” “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都不足以成毒。” “等一等,”只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些妄琴不明所以的话,她再也忍不住,插入他们之间,疑惑的问:“你们成了朋友?” 朋友二字,落入耳中,如巨石入水,掀起万丈狂波。 “没有。” “没有。”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矢口否认。 声音未落,二人又不由得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之间也会有如此默契的时候。 “那你们说的长针又是什么意思?”她抿嘴笑了笑,没再在此事上继续追问。 “说到这个,我有了新的发现。” 当然不能告诉她长针,纥奚延指了指妄琴的腰间,似乎有意岔开话题,想将长针的事一笔带过。 “何意?”莫笑倒是颇为配合。 “这两个铃铛,或许是开启什么门的钥匙!” 那两个小小的金铃,毫无遮拦的呈现在莫笑眼前。而当妄琴将铃簧重合的那一刻,莫笑望着仙鹤莲花的图案,猛一失神。 良久,才讷讷吐出几个字:“你竟然找到了另外一个噬魂铃?” “噬魂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故意落水 “不错,我也只是听宗主提起过,听说是上古神器,遗失已久。但自古以来就是成双而存,落到小琴手上,已经只有一个了。没想到你竟然找了回来。” 莫笑打量了一下金铃,即便多年过去,铃铛上的雕漆花纹还是崭新如初,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出现。 其实这也是一直困扰着莫笑的疑团之一。 为何宗主成豫汤,要将噬魂铃缚于妄琴身上?而且听说,从她三岁开始,就叮嘱过铃不离身。 是不是有别的用意? “这两个铃铛原来叫做噬魂铃啊!”妄琴喃喃自语。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个铃铛的由来,若是有必要,还是要亲自去问宗主。” “我不去宗主他没有为难你吗?真是稀奇。” 莫笑欲言又止,似乎想为成豫汤的所作所为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想起他坐在轮椅上孤傲的背影,又觉得他绝不愿意将实情告知妄琴。 便只能尴尬一笑:“没有,不过小琴——宗主其实也没再怪罪你了。” “哦。”她的神情却略为嘲讽。 “你们所说的门和钥匙,是怎么回事?” 见自己多说无益,妄琴一副不会相信的模样,莫笑只得重新把视线凝聚在金铃之上。 “现在绕道闵水,再过去临风台,时辰也差不多了。” 面对他的问询,纥奚延不予作答,而是先他们一步,走入了黄昏的迷雾里。 从西栎晨时下达命令,全城就开始一片骚动。 百姓们家中用水全被官兵取走,如今正三两成群在街头排队领水。大家纷纷猜测着,流言飞起,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去闵水干什么?”莫笑问。 见此情形,纥奚延眉都不挑,心中早已有所定夺。之所以绕道闵水,是为了试探林津之,也是为了借机引开他们。 不然如何能在阅兵台肆意活动又不被发现? “没什么,就是去看看而已。” 虽是淡淡回应,但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像自己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也不知三人疾步在临钺城走了多久,总算是到达城郊闵水河的疏通之处。那里早已人头攒动,做工的士兵们来回走动。 挖通的废土,堆积在一条条长坑之前。 而不远处的闵水河,潺潺而流,水流不算湍急,却也没有滞留。纥奚延慢慢走近岸边,目光扫过从右而下的河水,一点点陷入了沉思。 这种流速,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这不是纥军师吗?参见军师!” 有士兵见纥奚延立于高堤,忙恭敬行礼,得来纥奚延淡淡挥手,似乎并没其他吩咐。 士兵便不再多留,朝身边的人道:“喂,你们过来点,从这里挖一条引渠,把河水引进那条流道里。” “知道了知道了!” 几个人提着铁铲,开始在纥奚延身边的岸堤上掘着土。一铲一铲,随着长坑的出现,他们也离水边越来越近。 从始至终,纥奚延就没有移开过双眼,视线同他们的身形一起移动。 看他样子,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着什么?是时机吗? 的确是时机。 再不迟疑,纥奚延突然往前,悄无声息的抬起左脚,在无人注意之下,朝离水面最近士兵的屁股狠狠一脚。 速度之快,就如一道劲风掠过。 “扑通”一声,被踢的士兵猛地落入水中。溅起水花三尺,大家一脸惊愕,完全没料到会出这种意外。 “救我!救我我不会水” 不巧的是那士兵似乎水性欠缺,落水之后,手忙脚乱的在水里扑腾着。 眼看就要沉入水底,马上有人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出手相救。索性水流不缓不急,在水里没有遭遇太多阻力。 被救上岸之后,那士兵却昏迷不醒。 就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时,一直不曾言语的纥奚延,突然拨开人群,不顾众人的诧异,蹲在了士兵身前。 连跟在后面的妄琴和莫笑,都不太懂,他到底要做什么? 刚才的那一脚,若说其他人没有察觉,他们两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莫名其妙的踢别人入水就算了,现在还主动去救他? 纥奚延打的什么主意? “让开。” 他低头看了看士兵的脸,二话不说,抬手一掌,重重击在士兵胸口。 “噗。” 一口清澈的河水,从士兵的喉咙往上吐了出来。只见他幽幽睁开双眼,只是口中的水,并没有马上止流。 醒了。 但是还没完。 纥奚延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让身后其他人涌到前面。而那明明已经转醒的溺水将士,却忽然开始全身痉挛,抽搐不已。 从他口中流出的不再是河水,而是腥臭的白沫。 口吐白沫?溺水之人怎么可能会口吐白沫?这样子为什么更像身中剧毒!? “喂,你怎么了?醒醒?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看起来好像是中毒了!” “怎么会中毒的?” “就是掉进河里,喝进几口河水而已,难道是这河水本来就有毒?”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那无休无止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所有人开始纷纷往河边聚集。 目的达到了。 纥奚延缓缓扬起一抹笑意,随后轻轻咳了两声,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已经是目光如炬,声色俱厉。 “吵什么!还不快把他抬到医馆,看看到底怎么了!” 一声令下,所有流言瞬间而止,迫于纥奚延的气势,无人再敢多说一句。都静待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你,马上回县府禀报大将军,就说有人掉进闵水,不慎中毒。请他立即前来查看。所有人全部停工,将军没来之前,谁都不准再疏通河渠!”他指着一个人道。 说完,余光有意无意的瞥过人群的最后。 那里站着的几个人,穿着与其他士兵不太一样的兵服。显然不是西栎的兵,应该是林津之调度过来,帮助他们尽早完工的人。 与其说是相助,倒不如说是为了随时回禀情报。 不过是林津之的眼线罢了。 还要多谢这几条走狗,没有他们,如何能引来林津之?纥奚延会心一笑,果然,在那嘈杂声中,这几个人悄悄后撤,趁他们不注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沉默之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妄琴睁大双眼,疑惑不解的在纥奚延耳边问道。 而站于暗处的莫笑却没有开口,一言不发的望着眼前一切。几乎在纥奚延故意提高音量,勒令停止疏通河渠的那一刻。 他就知道纥奚延的目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四盏烛台 “我们走吧。” 纥奚延淡淡转身,再不久留。 但他的目的,仅仅只是制造出一个小混乱,然后撒手不管吗?妄琴歪着头想了想,或者他单纯是为了阻止闵水的疏通? 那士兵怎么会中毒? 闵水河中真的有毒吗? “就这么走了吗?可是大将军还没来,而且闵水河的河水好像真的有问题,我们不再查看一番?”她急着追上去。 走在前面的纥奚延却没有答话,一路快步,几瞬便与他们拉开距离。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解释啊! 妄琴略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只得可怜兮兮的朝莫笑望去。 莫笑肯定不会对她视而不见的。 果然,莫笑愣了愣,抬头摸了摸妄琴的头发,幽幽开口:“等大将军他们来了,一切就迟了。” “什么意思?” “西栎亲自前来的话,林津之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毕竟我听说,疏通闵水是他们一手促成的,现在闵水出了问题,他们当然要赶过来。这样的话,我们才有时间去临风台。” “那中毒的事呢?” “中毒的事,大概是纥奚延故意制造出的假象。” 话到此处,妄琴回想起纥奚延主动救那士兵的景象,若所料不错,他那一掌中一定暗含玄机。 原来看似没有关联的事,冥冥之中已经连接在了一起。 而推动这一切的那双手,竟然会是纥奚延。 “我们时间不多,林津之他们肯定马上就会发现,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重返临风台之前,速战速决。”莫笑提醒道。 从何时开始,莫笑也会说“我们”二字了? 他还真是变了不少,以前绝不与人为伍的莫笑,如今身边总是会出现第二个人。 最令妄琴惊异的是,他能容忍自己的独行被人打破。 也有了可以认同的伙伴吗? “为什么我们的行动不能被他们发现?你们是不是知道门里有什么?”妄琴穷追不舍。 一阵沉默。 莫笑才重新回应:“你去之后就会明白。” “不是不能被他们发现,而是不能把门后的东西给他们。” 这突如其来的打断,纥奚延已经挥手示意他们躲起来。三个人悄悄闪进街边一间茶馆,片刻后,长街上有几个人影匆匆掠过。 那几个人中,就有林津之和泽裕。 “动作真快。”纥奚延暗自感叹。 “若闵水真没问题,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忽然,妄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她的话,却好像提醒了纥奚延,他一点点蹙紧剑眉,居然认同的点了点头。 “闵水的问题,也许并不是出在水上。”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们还是先去阅兵台吧,闵水的事以后再说。” 林津之那巨大的头盔刚一消失,纥奚延就迫不及待的出了茶馆。脚步比先前更快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焦躁不安。 今日的纥奚延有些奇怪。 她心中暗想着,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天边那轮满月皓亮无比。 真巧,今夜就是满月,阅兵台的图画恰恰可以印现。 莫名的激动与不安,充斥在妄琴眉眼之间。她隐隐感到,即将会有大事发生。 临风台。 西墙的废墟已经被清理大半。也许因为闵水的意外,林津之带了些人过去,留下的士兵遍布校场之内。 那四盏灯,还未点亮。 纥奚延去时,阅兵台下有卫士站岗。看来林津之很重视此处,连出去都要留人守卫。 “咦,参见纥军师,”士兵忙行礼作揖,随后又困惑的问道:“不知纥军师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言罢,顺势朝纥奚延身后望去。 除了尾随而来的妄琴,再无他人。在进临风台的那一刻起,莫笑的墨衣就隐匿于黑暗之中,身影像鬼魅,如影随形。 “方才闵水出了些状况,大将军命我来通告你们首领,不过怎么四处都没找到他们?”纥奚延说得井井有条,好像不知道林津之他们已经离开。 “我们首领一炷香前就赶去了。” “哦?真是稀奇,我还没来,他们就知道了?怎么知道的?”他故意问。 这一问,果然让士兵变得有些紧张。 “哎呀。” 正当气氛开始沉重之时,妄琴一声惊叫,抬手扶住了身边的灯台。极为不满的抱怨道:“你们说话是可以,但这里也太暗了,连灯都不点,差点没给我摔着!” “是有些暗,怎么不点灯?把那几盏灯都给我点上!” 环顾四周,纥奚延像才发现灯台一片漆黑。 士兵们却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颇为为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拒绝纥奚延,也不敢执行他的命令。 “怎么?”纥奚延眉头一挑。 “不瞒军师说,从我们迁进临风台的第一日起,首领就下令,这四盏灯决不能点亮。今夜走前,更是再三叮嘱,我们不敢违抗。所以这灯” “所以这灯,今夜必须给我点上。” “军师” 纥奚延不再作答,突然抬手,狠狠揪住了士兵的衣襟,犀利的双眸如刀,凌迟在他面庞。 “这临钺城到底听你们首领的,还是我们将军的?不过区区败将手下的小兵,竟敢如此猖狂?” 那凛冽的气势,让几个人不寒而栗,倒吸一口凉气,谁都不敢再多说。 就好像若是违背了他的意思,今日必定不能善终。 点?还是不点? 正在犹豫间,纥奚延已经拿起了身侧的斩日刀。 刀鞘毫不迟疑的提起,重重落在了士兵鞋尖。脚背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一声闷哼。 豆大的汗珠,从这士兵侧脸滑落。 纥奚延的逼迫之势溢于言表,时间越久,力度越大。直到到最后,士兵的那双鞋几乎都变形了,他却还不收手。 “点点灯!” 终于。士兵被逼无奈的妥协,向其他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谁让今日来的人是这位大名鼎鼎的纥军师呢?他曾经的赫赫功绩,他们可都有所耳闻。 有些人招惹不得,何必自讨苦吃。 身后一阵窸窣,有人拿起火折子,将四个烛台上的灯一盏一盏点亮。 随着火光慢慢亮起,月色比先前更加灼目。 突然,四盏灯的灯光在一处凝聚。 月光瞬间暴涨,耀眼的白光之中,赫然可见阅兵台的正中。模模糊糊,闪现出一副熟悉的图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白云大雨 “叮铃铃。” “叮铃铃。” 图案出现的那一刻,妄琴腰间的两个金铃,竟然自己晃动起来。 眼看第三声铃铛就要响起,黑暗中闪过一道墨影。 不等纥奚延回神,右手已经被人按到了铃上。速度太快,甚至连反抗之机都没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莫笑已在身前。 而不仅仅是他的手,连莫笑自己的手,都与妄琴一起紧紧覆在金铃之上。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非要他们把手放在铃铛上? “叮铃铃。” 第三声铃响划破长空。 满腹疑问还没问出,四周的声音刹那消失了。 除了声音的消失,风都好像静止不动,那在高台上飘动的旗帜,瞬间凝滞在半空。 怎么回事? 纥奚延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些士兵。 让他不敢置信的是,他们竟然与旗帜一样定格在原地。其中一人抬起的脚,还来不及放下。 手中本该明灭不定的火折,也稳如磐石,动也不动。 在这个静止的世界里。 好像只有他c莫笑c妄琴三人才能行动自如。而他们与其他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刚才那一刻,手是放在这两个金铃上的。 “这就是噬魂铃。宗主曾说过,两个铃铛若是相聚,一旦响起铃声,就是它们摄魂的开始。”莫笑低声解释道。 “摄魂?什么叫摄魂?” “所谓摄魂,他当时也并未过多说明。大概就是吸取万物的魂力吧,就比如这些人,这风,这火。但凡是含具自然之力的事物,都具有神力。” 虽不太明白,但妄琴似懂非懂的指了指那些人,追问道:“他们被吸收了神力,就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吗?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倒是没有,不过我想,只是神志被缚于铃铛里,若有人将铃里的神力再次释放,世界应该又能恢复如常。” “那为什么我们没有被摄魂?” “因为宗主说过,但凡摄魂之时,与噬魂铃直接发生接触的人,都不会被吸取魂力。反而会被噬魂铃保护。” 没想到以前觉得一无是处的小铃铛,竟然深具如此法力,而且包裹在它们身上的谜团,神秘又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妄琴不由得对这两个金铃刮目相看。 “但不久之前,这两个铃铛也重合过,为什么没有发生摄魂?”纥奚延忽然若有所思的打断。 “你刚才也听到了吧?那三声铃响。” “铃响怎么了?” “我说过,仅仅相聚没用,必须要有这三声铃响,才能意味着噬魂铃的苏醒。” “你的意思是?”纥奚延瞬间明了,目光移到妄琴双手上。 他知道了什么? “不错,是小琴唤醒了噬魂铃。也就是说,若那图案真是一扇门,能打开这扇门的人,只有小琴。你和我,都不行。” 话音未落,噬魂铃突然从他们手中挣脱而出。 完全不受控制的离开了妄琴腰间,风驰电掣般朝阅兵台的图案飞去。 速度快如闪电,根本无法阻止。 他们还未追过去,两个铃铛就停在了仙鹤图之上,不断交汇旋转,铃铛上的铃簧散发着淡淡黄光。 如同两条黄色长绫,在半空划下幻影。 眼看噬魂铃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让人不得不信的是,从那三声铃响过后,再也没有听到过铃声响起。 而台中心的仙鹤图,被金铃的光芒笼罩着,图上的每一条走线都在金光中逐渐清晰! 终于,“砰”的一声巨响。 有什么从仙鹤图中一冲飞天,直向云霄。 接踵而来,一团模糊的白影遮住了皓月,就如二月晴空中浮动的白云,纯洁无暇,却又带着隐隐杀气。 四周不知何时开始起雾,朦胧的白气弥漫在整个阅兵台间。 眨眼,便连身边最近之人都无法看清。妄琴!妄琴她还好吧?若是不慎走散,那该怎么办?纥奚延想到这里,情不自禁朝妄琴伸出了手。 雾中的她却微微一愣,横在她面前的那两只手,一只属于纥奚延,骨节分明。一只属于莫笑,苍白无色。 他们同时向她伸手,她却只能握住一个。 选哪一个? 片刻的迟疑,妄琴默默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一个温暖的手心。十指相扣时,纥奚延回眸看来,隐约望见她的五指,不小心拂动着他黑色的长袖。 而另一边的莫笑。 却只能失神的垂眸,视线在自己那空荡荡的手上,慢慢黯淡下去。 又被拒绝了吗? 又输给了纥奚延? 也要让他赢一次吧,为什么他就不能不这么失落呢? 然而,云与雾,往往伴随着暴雨,这一次也不例外。那团本来只有井口大小的白云,忽的开始膨胀,扩大之势势不可挡。 仅仅只是瞬间,白影就将整片天幕全部覆盖。 下一刻,静止的世界里刮来一阵狂风,大风之中,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那漫天扑来的却不是雨珠。 根本不是雨珠,而是——一根根细如发丝的冰箭! 冰箭?! 眼看利刃将至,忽然一把巨伞,在他们头顶铺展开来,那伞竟将所有冰箭挡之于外。 而持伞之人,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前。 是莫笑!他那长笛瞬息就能变换形态,也多亏了他的巨伞,他们才能不伤分毫。这宛如保护网的伞,虽能抵挡万仞,却也限制了莫笑的行动。 若是防护,就无法攻击。 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令人费解的是,这冰箭从何而来? 那白云又是怎么回事? 纥奚延透过迷蒙的雨雾,慢慢眯起双眼。然后一言不发的把妄琴的手,搭在了莫笑的手臂里。 即便什么都没有说,却像是将她的生死安危,郑重其事的托付给了莫笑。 因为他自己,必须要走出这张网。 不可能所有人都躲在这里,总要有人去拿玉琮。 但让他隐隐忧心的一点,是这么久都不见神兽的雕像,也没有感觉到玉琮的气息。 还是说—— 其实那团白云就是神兽? “外面很危险” 妄琴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已渐渐明白,纥奚延做出了决定,说再多也无意。 毕竟他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啊。 猜测还未落实,纥奚延已经踏出了巨伞。 然而,在他踏出的那一刻,明明远在高空的白影,猛地俯冲,带来的飙风险些吹翻台上的灯柱。 风雨交加。 纥奚延却不曾后退半步,静站原地,抬头朝那白影迎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张咧开的巨嘴,从影子里往外弹出,朝着纥奚延的头咬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巨嘴之难 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嘴,纥奚延侧身一躲。 那巨大的獠牙,擦着他的左臂划过,却刚刚只是割开了他的长袖。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团白影并非只有一张狰狞的嘴,而是无数个不断咆哮飞舞着的嘴! 每一张嘴也都是独立存在的。 相互隔绝,又相互缠绕。 只有嘴,没有与之相对的一张脸。只有无数疯狂跳动着的嘴! 而且最为棘手之处,在于那些嘴的移动速度快如闪电,连肉眼都无法捕捉,更别说能毫无偏差的击中。 眼看身边的迷雾越来越浓。在这样的浓雾之中,想分辨出嘴的攻击方向,是难上加难。一旦它们发起进攻。 连同漫天而降的冰箭,会让他们毫无喘息之机。 如此下去,纥奚延的处境非常的不妙,从始至终,他都不得不一直处于防守,完全没有可以出手的机会扭转局势。 再这样继续耗下去,他势必会体力不支。一定要想一个办法,来结束这种劣势。 正当妄琴心里焦急万分。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纥奚延还在四处躲避之时。那些巨嘴突然停止了攻击,不知道悬在半空想些什么,好像具有意识一样。 巨大的獠牙不断吐着白气,而那些呼出的白气又变成新的雾白雾。 更能迷惑视线。 到了最后,纥奚延只能从空中传来的呼气声,来分辨出嘴的位置。 但它们的停顿,又正好给了纥奚延思忖之机。出手之前,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团白雾,似乎想从中发现什么。 如果这就是神兽,那么,玉琮肯定在它们身上。 所以就算要出手,也必须先确定玉琮的位置,否则就是无用之功。 问题是,玉琮究竟在何处呢? 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气息? 苦寻无果,那些巨嘴却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攻击。纥奚延只好抽出长刀,斩日神刀出鞘的那一刻。在那无穷无尽的白雾之中,突然闪过一抹红光。 耀眼的红光,像夕阳西下的彩霞,瞬间照亮了整片天际。 站在伞后的莫笑和妄琴,透过伞沿的缝隙,凝视着几步之前那忻长的背影。 纥奚延好像,情形有些不妙,现在如果有人能帮他就好了。 为什么她就非得站在伞后被别人保护呢?为什么她就不能为他做点儿什么? 妄琴慢慢皱起了眉头,脑海里突然开始闪过无数的念头。而她却想从那些飞逝的念头中,找出一个可以帮纥奚延化险为夷的方法。 现在身上唯一能利用的只有枉死链。 力量,他现在需要的是力量。 不,不是力量。而是变少的攻击,也就是说,如果能把敌人变成一个,而不是很多个。他就不会再显得如此被动。 所以妄琴的目标,应该是将那些巨嘴的数量减少。 想到这里,妄琴心下已经有了决定。她在莫笑身后悄悄地卷起袖子,另一只手搭在了枉死链上。 大概,可以肆无忌惮的唤醒枉死链了,最近用了那么多次,都没有发生反噬。这一次也一定不会例外吧? 几乎在纥奚延和莫笑,毫无察觉之下,那张巨伞之后,突然浮现出一朵淡淡的莲花。 好像有一只红色的朱笔,在空中把这朵莲花慢慢勾勒而出。而这支笔的红墨,就来源于妄琴的枉死链中。 随着莲花的图案越来越复杂,颜色越来越深,身边的白雾和冰箭也越来越密集。不仅如此,那些大嘴的攻击,一轮接着一轮,毫不停歇。 操纵这支笔的人,正是站于莫笑身后的妄琴。眼看纥奚延的逃避,越来越吃力,她画笔的速度,也不由得越发快了起来。 还没有完。 她还没有完成,不仅仅只有这么简单。不会只有这么几朵花瓣,她要的是很多很多 直到最后一刻,妄琴突然松了手。猛地举起自己的右手,把枉死链的方向对准了空中那朵莲花。 光芒暴涨的瞬间,那朵鲜红的莲花,再次在白雾里绽放,花瓣往四面八方舒展而开。当每一片花瓣都完全展开之时,莲花的花蕊像一根根尖利的长刺,猛地竖了起来。 不仅如此,本来还很柔和的花瓣,也在花蕊竖起的同时往外崩紧。 这样看来,就宛如一把一把见血封喉的长剑。 “去。” 一个字落,无数朵花瓣,突然离开了莲花的本体。明明没有吹起任何飓风,却疾速朝空中飞去。 速度之快,完全可以与冰剑和巨嘴相匹敌。 纥奚延尚未回头,耳边传来妄琴的那一声轻喝。身边骤然几道红影闪过,他最初并未看出那些红影究竟是什么,但当它们穿透白雾,直击巨嘴的时候。 他才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妄琴身上特有的清香。 她出手了?谁让她出手的?这么危险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万一怎么办? 来不及皱眉,令纥奚延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一片片长剑般的花瓣,锋利如刃,竟都准确无误的刺入了巨嘴的身体里。 极少有落空的,即便没有命中巨嘴,也还是打落了从天而降的冰箭。 如此而来,他的危机似乎减轻不少。 只不过——真正让纥奚延吃惊的并不是花瓣的变化与速度。 而是其他的什么。 在那漫天而落的冰雨中,纥奚延缓缓伸手,指尖停留在了空中。 好像是为了接住什么东西?他是要接住什么吧? 片刻之后,真的有什么,慢慢的飘落在了他的掌心。那东西仿佛还散发着幽幽蓝光。也不知道是为何物,但是纥奚延注视时的目光极其认真。 果然是玉琮。 良久,他抬起头。视线再一次落在,剩下的那些巨嘴身上。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玉琮的碎片。掉落在他手上的只是一部分而已。 怪不得刚才没有发现,原来玉琮就在这些巨嘴的身体里,只是因为太小,散发的光芒太弱,而不能发现。 他最初的推测并没有错,神兽真的是眼前这团奇怪的白影。 若想要拿到完整的玉琮,就必须把所有巨嘴全都击破,否则玉琮就会残缺不全。 但这样的话,就变得相当繁琐了。 取而代之,半空一片片飘落的蓝色碎片,如同冬日纷飞的雪花。 美如梦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神力觉醒 这美如画卷的一幕,比儿时的梦境更为缥缈。 而站在那些蓝色雪花中的人,背影挺拔,身形修长,黑发如墨般散落在肩头。 他没有回过一次头。 没有回头看妄琴一眼。 为什么,会感觉如此遥远呢? 为什么,会感觉似曾相识呢? 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背对着她。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之中,越走越远。 “这个铃铛你一定要带好,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它能带我们回到爹和娘的身边呢?” “真的吗?哥哥。” “是真的哦。娘在临走之前亲口告诉我的,而且这个铃铛只能由你戴着。千万不能交给任何人。你一定要好好的珍惜它,等到哪一天我们重新看到了爹和娘,才可以把它取下来。” 忽然,耳边传来两个声音。两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她当然认识,其中一个就是她的哥哥成豫汤,而另一个却是她自己。这是多少年前的记忆? 对了,这记忆就是,成豫汤把铃铛送给她的那一天。 可过得太久,已经记不清晰。又或者说,一直都雪藏在某个角落,只是在这一刻才被唤醒。 而且唯一记得的,隐约只有成豫汤,所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妄琴都听不懂。 重新回到爹和娘的身边?这铃铛难道与她爹娘有关?他们的爹和娘不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了吗? 成豫汤到底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 假的吧,怎么可能回去,明明亲手把那两具尸体埋在了归雁山。 正当妄琴陷入回忆之时,身前的莫笑突然开口:“够了,你别再出手了。这不是你能掌控的事。太危险了。” “可是如果我再不出手,危险的,就不仅仅是我了。” “你真的那么担心他吗?” “我担心的除了他,还有你啊。” 妄琴说完,指了指莫笑,挡在前面的那把巨伞。赫然可见,伞上无数裂痕蔓延,伞面还有几根插着的冰箭。 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这张保护网必破无疑。 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但不知道为什么,莫笑心中莫名的有些动容。 原来妄琴,不是只关心纥奚延。自己也终于被重视起来了,可他们终究在她心里,不是一样的位置。 他在很早之前,就被淘汰出局了。 然而,他们俩对话声未落。身边那些蓝色碎片,幽幽定个在半空,并未散落在地。并且开始以迅雷之势,往一处快速汇聚。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引力,在不断吸引着它们靠近,吸收着,重合着,最后彻底融为一体。 不管怎么看,碎片最后融成的形状都有些奇怪,根本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但那也只是因为,它们还残缺不全而已。 所以说,这些不明的蓝色碎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最开始的时候,除了冰箭和白雾,并没有看到这些。 只是在她的莲花花瓣,击中那些巨嘴之后,才从空中落下来的。 难道,是那些巨嘴身上的吗? 难道,他们所说不能交给林津之的东西就是这个吗?他们此行的目的也一这个吗? 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妄琴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刹那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毅然抬起双手。 将枉死链中幻化的那支朱笔,再一次提了起来。 空中,不知要何时,多出另外一朵巨大的红莲。 那些巨嘴却好像已经料到了妄琴的招式。突然改变了攻击的方向,碍于莫笑的巨伞,无法真正的伤害到妄琴。 就在那些莲花花瓣幻化成千万柄利刃,朝剧嘴飞出之时。 本来还很分散的嘴巴,瞬间静止在空中。下一刻,纷纷朝最中的那张嘴,汇聚而去。眨眼之间,融为了一体。只见一道硕大的黑影,遮住半边了天幕。 世界慢慢笼罩于黑暗之中。 迷离而处处暗藏陷阱,最可怕的,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那前所未见的怪影。 与其说是怪影,倒不如说是一张堪比阅兵台那么大的巨嘴。这张嘴是由无数个很小的巨嘴融合而成,却是临风台的第三个神兽。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张嘴与先前的那些截然不同。 先不说体型的庞大,遍布在嘴唇后的獠牙,就已经散发着浓浓危机。 若是被咬到,不管是身体何处,都会不再属于自己了。 事已至此,情形相比之下,更为恶劣。它已深谙妄琴的红莲之剑,绝不会再让她伤害到自己半分。 莫笑的伞又不能撤下,该如何是好? 千钧一发之际,纥奚延反而露出了一抹笑意,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仿佛眼前的这一幕,其实就是他所想要的。明明已经身陷囫囵,竟没有一丝慌张。而且还在笑,他为什么要笑? 纥奚延为什么要笑? 因为此刻他更能清楚的看到玉琮的所在,他坚信,只要有了目标,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因为他最怕的,其实是刚才那种毫无头绪的茫然,无从下手,不知道从哪里突破。 所以即使抽出了斩日神刀,也不知道该砍向哪里,也不知道挥出的那一刀,是否能达到预想之中的结果。 如果出了差错怎么办?毕竟在这种生死关头,走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他也是会害怕的。 也是会感到不安的。 害怕自己的失败,会拖累到妄琴。因为有要保护的人,所以他的每一步都必须是正确的。 必须一击成功。 成功吗?那就需要力量吧。 力量!是的,他需要!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刹那之间,那翻腾在血管之中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而出。这感觉就如同在迷宫之中,危急时刻觉醒的神力。 宛如一把烈火,顺着他干涸的双手,一路往上仰冲,直达他的左眼。 就是这股力量! 他要用这股力量,结束眼前这一切! 在这坚定信念的推动之下,纥奚延再一次抬起了斩日神刀。 漫天的冰雨之中,那只漆黑的瞳孔,突然像被鲜血染红。而他停在空中的那只右臂。 渐渐散发出一股若隐若现的黑色暗光。 那是曾经也出现过的黑色图腾,神秘而古老,却也是他力量的象征。有什么,随着这股力量一同觉醒。 让人不敢置信的是,这些黑色的光芒,如同一条咆哮向前的黑龙。 从他的右臂蔓延到了整个斩日神刀之上。 那红黑相间的光芒,不可一世,霎时将万物笼罩。 再不迟疑,图腾幻化的黑龙,带着斩日神刀,猛的往巨嘴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一击必中 玉琮。 他已经看到了玉琮所在,那汇聚在巨嘴体内,微微发光着的晶体,就是他此行势在必得的东西! 眼看斩日神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刀锋上发散着的强大气流,仿佛能一刀劈开天与地,凛冽之势比以前更强几分。 面对迎面而来的那一刀,巨嘴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情况危机。反而因为自己的进化,而沾沾自喜。甚至没有想过躲开,因狂妄自大而主动朝着纥奚延的神刀冲了过来。 愚昧无知。 他嘴角扬起一抹讽笑,左眼的红光映衬着他的左脸。那刀削的侧脸,此刻却显得格外扭曲。 与他们之前看过的纥奚延全然不同。此时此刻的他,如此陌生,如此冰冷。 就好像拥有了横扫千军的力量,却失去了自我。 “嗤”的一声怪响,巨嘴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纥奚延的右臂,连同他那把斩日神刀,紧紧咬在嘴中。 他的右手!右手完全失去反抗之力,在尖牙下动弹不得。 一定会断。 这张嘴非同一般。若是整条手臂被直接咬断,那就完全没有重合的可能。 而如今的情形,似乎已经挽回之机会。 不但他的手保不住,斩日神刀也肯定会受到重创。怎么办?妄琴心中默默想着。 然而,似乎除了她,好像还有人也格外焦急。 莫笑那只撑伞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面具下的黑眸,一点点变的凝重起来。 良久。他忽然回头,低声对妄琴说:“你替我举一下这把伞,我去去就来。” “你要干什么?” “再这样下去,他的手就没了。难道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断臂吗?”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了,我们必须得去帮他。比起你,我更有用一些吧?” 话音未落。 妄琴竟觉得无言以对,比起莫笑,她的确算是一个累赘。若是没有她,莫笑也不必撑开这把巨伞。 如果他把这把伞留给自己,那他唯一的武器就没有了,他用什么去救纥奚延?又用什么来保护自己? “伞是你拿去吧,我不需要,我能保护好自己。” 正当二人对话之间。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却并非出自于人口,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声音。 幸好不是纥奚延的声音。 那声音,来源巨嘴之中。不知纥奚延做了什么,在它撕咬着右臂之时,他连眉都未蹙,镇静的看着自己的手,被尖利的獠牙不断啃食着。 一点儿都不痛吗?还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了? 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里迸裂而出,而他右臂上的古老图腾,渐渐被血染红。本来的纯黑之气之中,腾起几缕殷红。 浓稠的血液慢慢覆盖住图腾上的每一条纹路,如蜿蜒向前的小溪。向巨嘴咬着的那一半臂膀蔓延而去。 “嘶嘶。” 随着红光迅速入侵,巨嘴那两排让人不寒而栗的牙齿,猛地战栗起来。 而正欲出手的莫笑,却在瞬间僵硬,沉重的双腿来不及迈出一步。 “吱!” 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吼过后。 纥奚延不退反进,手中的斩日神刀往前送去。那条被咬的手臂,完完全全深入巨嘴之中。 更多的血,从新的伤口喷涌而出。 他却丝毫不在乎。 脚尖点地,身体腾空。停滞的那一瞬间,红光变为天空绚烂的焰火,在巨嘴口中砰然炸裂。一道耀眼的光束,霎时穿透了它坚不可摧的皮肉。 只见半截刀锋,直直挺立在巨嘴的背后。 刀身上,缓缓流淌出绿色液体,散发出呛鼻的恶臭。 一击致命,没有偏差。 而让人不敢置信的是,那露出的半截锋刃上,竟插着一块小小的东西。相隔太远,无法看清东西的形状。 唯一能见的是包裹着它的莹莹蓝光。 “你也只能猖狂到此了。” 纥奚延嘴角噙着冷笑,神情前所未有的阴戾。 他凝视着巨嘴时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就如此刻的他自己,没有半分感情,宛如一具麻木的人偶。 这个纥奚延,真令人感到可怕。 下一瞬。他悠悠俯身,伸出左手。那修长的五指,漫不经心的掰开巨嘴的双唇。然后一个一个,将它的牙齿抬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却是那尖利的獠牙,竟没能穿透他的右手。方才那狠狠一咬,也仅仅只是让他受了一些皮外之伤。 他右手暴涨的肌肉,以及仍旧散发着红黑之气的图腾,却依然清晰可见。 纥奚延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便面无表情的倾身向前,将刀刃上散发蓝光的东西取了下来。随后毫不犹豫的提起脚,冷漠的朝已经失去意志的巨嘴踢了过去。 本来还张牙舞爪的巨兽,在蓝色玉石离开它的那一刻,瞬间失去了生命。 那早就惨白无色的身体,更是不可抑制的黯淡下去。最后几乎变成了青灰之色,在空中摇摇欲坠,似乎已经失去了支撑之力。 被纥奚延重重一踢,再也承受不住。“轰”的一声从半空坠落,两排尖牙彻彻底底的离开了他的手臂。 他却头也不回,在空中突然松了手。任凭掌心的半块晶石,飞腾而起,朝着下面的那半截碎片移了过去。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这残缺的碎片,慢慢拼接完整。 短短瞬间。 凝结成一块方形的玉琮,蓝光却不知为何,比最初更为强烈。 一切仿佛结束在光芒爆发的那一刻。随着巨兽的躯体,一点点的从身边滑落。漫天飞舞着的冰箭,以及扩散在阅兵台上的迷雾,也渐渐褪去。 世界恍然变得安静起来。 危险真的离他们远去了吗?为什么气氛还是如此压抑? 是因为此刻的纥奚延那陌生而恐惧的脸吗? 莫笑缓缓收了巨伞,神情沉重无比。今天这一战,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出手。除了保护妄琴,都在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纥奚延的整场激战。 直到结束之时,才幽幽皱起眉头。 不知是对谁自言自语:“为什么变强了?” 与第一次在西街交手时,更强了,甚至不需要解开左眼的面具。就能爆发出那种可怕的力量。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纥奚延的身影,摇晃几分,随着蓝色的玉琮,措不及防的从半空落了下来。 好像已经失去了力气,又或者是被什么所吞食了意识。 往下极速坠落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时刻解封 眼看空中那修长的身影,即将落在冰冷的地上。 妄琴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想接住空中的纥奚延。却不想眼前突然墨影一闪,有谁比他更快一步,靠近了纥奚延。 她的指尖,甚至还没有触碰到那紫红的长衣,莫笑已经稳稳的扶住了纥奚延的身体。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如此迫不及待的阻止自己碰到纥奚延? 正当妄琴困惑莫笑的行为举止之时,恍然发现,纥奚延那右臂上散发着的红光,还未消散,宛如烈火深深灼伤了莫笑手臂的皮肤。 原来他所做之事,只是妄琴受到伤害。 也早已看出纥奚延的右手有些怪异。 只是为何明明已经昏厥不醒,他的右手却还是光芒万丈?那散落在他身边的斩日神刀,也失去了先前的光泽。 只有这条右臂。 这条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右臂,久久不能平息,好像在还他体内继续叫喧着,不肯回到最初的平静。 “谢谢你!莫笑。”妄琴轻声吐出几个字,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纥奚延紧闭的双眼,那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口中谢着自己,心里却想着别人。 真有点讽刺。 “他怎么了?为什么会晕倒过去?”见莫笑良久没有回答,她不由得诧异问道。 “大概是无法控制这股力量吧。” “什么意思?” “他可能拥有了某种力量,但现在还无法运用自如。因为这股力量过于强大。所以被它反噬了。” “力量?什么力量?” “尚不明朗,当务之急,必须赶在林津之他们回来之前离开。” 话音未落,莫笑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妄琴的脸庞,然后又望了望空中。 那依然旋转着的两个金铃,从始至终,这两个铃铛就没有停止过转动。不论是激战开始,还是激战结束,好像对它们都没有影响。 噬魂铃吗? 只有妄琴能操控的噬魂铃啊。 “莫笑,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保护着我。其实你们不需要这样的,我自己也能保护自己,我已经发过誓一定要坚强起来,不依靠任何人的力量,勇敢的活下去。我不想因为我而让自己在意的人受伤。所以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先想到自己。” 妄琴这几句话说得如磐石坚定,却又轻不可闻。虽然调子不高,但能让人看到她的决心。 话似乎不仅仅只是对莫笑,也是对纥奚延所说。 要变得坚强吗?不依赖任何人吗?是为了怕给别人造成麻烦? 可是她难道不知道,有些人,心甘情愿替她解决这些麻烦。 “对不起,我可能无法答应你。” 已经走出几步的妄琴,忽然听到身后莫笑那云淡风轻的声音,他拒绝时好像没有太多情绪。 “什么?” “我说,我无法答应你。” “为什么?” “因为我来到临钺城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保护你。这是我的使命。” “保护我,是你的使命?”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那两个小小的金色铃铛,猛地悬浮到妄琴的头顶,飞旋着的速度也渐渐变缓。 “不要再说这件事了,拉动铃簧吧。带我们出去。” “带你们出去?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这铃铛刚才把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是静止不动的。我们若想回到现实,必须由你重新打开结界。否则,就将永远停在这一刻。”莫笑耐心解释着。 “你的意思是这铃铛可以操控时空?” “也许是吧。” “它和枉死链都拥有这样的能力啊” “不,它跟枉死链不同。枉死链只能回到记忆里的时刻,而它却可以让时空静止。” “是吗?不同吗?” “总而言之。似乎所有关于时空的事都与你有关,也只有你能操控它们,其他人是不行的,这一点你应该发现了。” 她能控制它们?控制什么? 一也许它能带我们重新回到爹和娘的身边。 不久之前浮现的那句话,再一次回到了妄琴的耳边。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她心里悄然滋生。 在她的身体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秘密只有成豫汤知道。 “算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们先出去,找个地方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莫笑突然开口,似乎看出她的恼郁,出声打断了妄琴的沉思。 如梦方醒般,妄琴急忙点头,伸出了那只纤细的手,垫着脚尖,拉动了两个金色铃铛的铃簧。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三声铃响过后,世界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阅兵台上的四盏烛台,那摇曳的火光忽然熄灭,散落在地上的冰箭碎片,以及巨兽的躯体,瞬间消失不见。 一阵夜风袭来。 高层上本已经凝滞的旗帜,在半空又一次轻轻摆动着。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那几个士兵,麻木呆滞的瞳孔里,重新有了光彩,全都恢复如初。 他们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中火折子上的火焰,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又好像都变了。 然而,不等他们看清,眼前突然有道墨影,一闪而过。片刻之间仅留下妄琴一个人的红衣。 “纥军师去哪里了?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其中一个士兵满面不解,朝妄琴身后眺望许久,偌大的校场之上,却再也没有第二个身影。 “好像刚才有人来传报,大将军喊他回去,所以先走了。”妄琴不动声色的说,心里却隐隐有些紧张。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有人传报,不过这就走了啊!我们才刚把台子上的火点亮。那不是白点的吗?这才眨眼的功夫,他走的可真快。”那士兵小声咕哝道。 仅仅才是眨眼的功夫吗? 果然真的如莫笑所说,他们的时间的确静止过。所以说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一无所知。 可是那凝聚在一起的蓝色玉石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从巨兽的身体里掉出来? 还有,她腰间的金色铃铛,又是什么来头? 众多疑问,看来必须得回去见一见成豫汤了。 想到这里,妄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朝他们拱手道:“我先走一步。” 而同一片天幕下的临钺城中。 有人却在黑暗之中,疯狂地咳起来。咳到最后,竟忍不住俯身捂住了嘴。 只见从他苍白的五指之中,涌出了点点鲜红。 成豫汤抽搐着嘴角,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手腕。跃入眼帘一条深红色的勒痕,紧紧缚住他的皮肉。 颜色似乎比上一次更深了一些。 妄琴她,又大张旗鼓的借用了枉死链的力量吗?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连他都会如此费力,若没有转承反噬,她一定早就不堪一击,重伤不愈了。 “成豫汤,你也做了一件事对的事啊!” 一句轻如薄纱的话,从他血流不止的口中悄然传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力量制衡 “咚咚咚。” 叩门之声悠悠响起。 院子里的成豫汤,听闻声音突然止住低咳。抬头望了望不远处那扇粗糙的木门。 已至深夜,这个时辰,还有谁会来打扰? 从门外的这脚步声,以及来者的气息,可以分辨出是三人。知道他在这临钺城之中的人。正好也有三个。 成豫汤连忙擦去嘴角的血迹,把那块染血的帕子藏了起来。而后又如往常一般,神情冷漠,面无表情。 但这一次,他却把里屋的那扇门紧紧关上。好像并不愿意有谁看到。门里木床上的人。 “进来吧。” 淡淡的三个字,从他口中传了出来。明明声音不大,外面的人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推门而进时,才看清来人果然是三个,并且是三个最熟悉的人。 莫笑c妄琴c纥奚延。 但纥奚延被莫笑扶着,似乎昏迷不醒,身上也没看到什么重创。 果然是发生了什么。 那妄琴她有没有受伤? 成豫汤的目光,悄然往妄琴身上打量而去。却见她神色平常,并没有什么异样,全身也不见一处伤口。 安然无恙。 成豫汤这才又重新收回视线。场面几分寂静,莫笑先屈膝行礼。却见妄琴久久未动,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的示意之下,妄琴微微一愣,最终也朝成豫汤行了一礼。 毕竟是雁羽宗主。 两人口中皆道:“参见宗主。” 真是有些意外,连妄琴也会朝他行礼?不是已经对他厌恶至极,难道不怪他用骨扇伤了她的事? 心中暗惊,但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道:“何事?” “启禀宗主,方才我们去探看临风台时,突然发生了恶战。纥奚延晕了过去,但状况有些奇怪。所以我们把他带过来,想让宗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 成豫汤瞥了一眼纥奚延意识全无的脸,随后又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瞳孔突然微微收缩,好像极为震惊。眼中闪过千万情绪,却都复杂难懂。 半晌,他欲言又止的吐出两个字:“这是” 看到他脸色剧变,从未有过的凝重,出现在那眼角眉梢。 他们隐隐感到,事情似乎非常棘手。 “还不赶快把他放下来。”成豫汤低声呵斥道。 完全没有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漠笑疑惑之下,谨遵命令,把纥奚延放在了水井边。 本来还不明白为什么,放下的那一刻,他才看到自己扶纥奚延的那只手,已经变得乌黑一片。 若再继续这样下去,黑气一定会蔓延到他身体的其他部分。 这黑气是什么?为什么侵蚀自己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好是他扶着纥奚延的,若换做是妄琴 “宗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笑问。 “他果然不同一般。我本来还以为,仅仅只是一只眼睛而已,没想到还有其他的东西。” “除了眼睛还有其他的东西?” “他的左眼,相信你们已经看过了。但他本身的力量,你们没有看过吧?” “什么意思?” 成豫汤慢慢眯起双眼,缓缓滑动着轮椅,靠近的纥奚延。 望着地上那只散落的右臂,格外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特别是右臂上的图腾。眉头却随之越皱越紧。 “你应该早就知道吧?他的力量。” 莫笑突然沉默,很久之后才说道:“我的确知道纥奚延斩日神刀的力量。但他的眼睛和你所说的他本身的力量,我却一无所知。” “那你一定也知道斩日神刀的由来。” “宗主的意思是,他本身的力量,也就是斩日神刀的力量吗?” “不,斩日神刀只是他那股力量的一个分身而已。现在那股力量已经开始觉醒,这图腾就是最好的证明。” “到底是什么力量在他体内?” “这可能跟他的身世有关。你恐怕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成豫汤的话却让妄琴万分困惑,心中隐隐不安。为什么他的话听起来就像,莫笑很了解纥奚延一样? 他难道知道很多关于纥奚延的事吗? 而最让人不解的是,听过这些话后,莫笑也没有出言反驳。 果然他们相识已久。 “其实他的身世,一直以来都是个迷。这世上只有他的父亲知道。不过,他右臂上的图腾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前怎么没有在手上看过?”莫笑不答反问,好像不愿意多说,关于纥奚延的身世。 “若我所料不错,这图腾,也许是有人故意留在他体内,为了封印他这股力量的封印。”成豫汤若有所思的道。 “封印他的这股力量,为什么要封印?” “正如你们所见,这股力量过于强大。若他还没有能力控制,必定会遭反噬,最后甚至可能反被这股力量所吞食。所以有人留下这个封印,其实是为了保护他。” “既然如此,封印为什么会被解开?” “封印现在尚未完全解开,应该是有什么,加快了他体内力量的觉醒。”成豫汤说到此处,神情变得更加沉重。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反而喃喃自语道:“一定不能让封印完全解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旦他身体里的那个” “宗主?” 二人万分困惑,他们从未见过宗主露出这种表情。这好像是成豫汤第一次,为一件事而感到焦虑。 他们渐渐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 “毫无疑问,他身体里此刻有两股力量,第一股力量代表着他的左眼,第二股力量就是他的右臂。这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相互制衡。本来右臂的力量非常的薄弱,所以一直相安无事。但是最近因为不知原因的觉醒,反而压制住了左眼的力量。估计再这样下去,左眼坚持不了多久。” “若我们没有阻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妄琴,突然出声打断。说时还不忘俯身,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整整齐齐叠放在纥奚延的头下。 像是怕他躺不舒服,索性用自己的衣服叠成一个软枕。 而她这微不足道的举动,却让莫笑和成豫汤猛地一愣,也许只有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良久。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从他们眼中稍纵即逝。 成豫汤掩饰好失神,继续说道:“后果?后果大概就是,他会被那股力量完全吞噬。从此之后,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与他的意志自己无关。” “那不是像行尸走肉一样吗?” “不错。他会忘了你的存在,会忘了我们每个人的存在。不会讨厌谁,也不会爱上谁,直到他死。” 宛如行尸走肉。 不会讨厌谁,也不会喜欢上谁,直到他死。 也彻彻底底失去了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唔。” 最后一刻,地上深睡不醒的纥奚延,忽然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试毒圆壶 闵水河畔。 此时此刻,已聚集许多官兵,三三两两簇拥一团,对着河边什么指指点点。声音不算太大,却能传到最前一人的耳里。 “快看快看,醒了,终于醒过来了!” “可不是吗?也没有在口吐白沫了。” “到底是不是中毒啊?真的跟闵水河有关吗?” 正当他们议论纷纷之时,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突然回头,朝他们瞪了一眼,口中能吐出两个字:“闭嘴。” 话音落下,自己低头往地上看去。 只见地上躺着的那名士兵,身边还蹲着另一个女人。这女人一身白衣,容貌倾国倾城,现今正在替士兵看诊。 这女人,俨然就是林若。 “有劳你跑这一趟了。因为听说有人中毒,我想这临钺城中只有你,医术最高了。所以才把你喊了过来。”西栎面带愧色,目光却没有离开过士兵的脸。 “没什么,我能帮上忙也很开心。”林若收好长针,起身时拂了拂衣角的泥土。 “你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中毒了吗?还是其他的什么?能看出来什么原因吗?”西栎急不可耐的问。 “中毒倒是没有,身体不适是真的。” “仅仅只是身体不适?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的?他们说他之前还是好好的,落了个水上来,就这样了?” 林若一手托腮,再次检查了一遍士兵的双眼,和他的嘴鼻。然后深信不疑的说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嘴唇发青,鼻息很弱。脉搏虽紊乱,身体却没有中毒的迹象。应该是突发癫痫。” “癫痫?突发癫痫?” 西栎似乎并不相信,反而觉得甚是可笑。满脸质疑,俨然对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忍不住再问了一遍:“你确定是癫痫吗?” “的的确确是癫痫,你看他不仅口吐白沫,还全身痉挛抽搐不已。这也就是癫痫的症状。”林若仍旧秉持着自己的意见。 西栎听后挥了挥手,唤来身后的士兵。问道:“他以前发作过癫痫吗?” 那士兵连忙摇头,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将军的话,我们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未听他说过自己患有癫痫之症,更没有看见他发作过。” “既然如此,那林医生能不能看出来?若真是癫痫,又是什么导致他癫痫发作的?”突然,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泽裕开口问去。 一听说有人若水中毒,林津之和泽裕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甚至于西栎是同一时间抵达现场。 看来,他们在此处留了不少眼线啊。真是比他这个大将军,还要关心闵水的疏通! “应该是方才脑部受到重击。而引起了心脏骤停。从而导致了癫痫发作。” 脑部受到重击? “难道是刚才落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水里的石头?”泽裕猜测道。 “有这个可能。具体的我现在也不能确定。不过除了这种解释,好像没有第二种解释了。总而言之。他并没有中毒,如果将军不相信,可以再找几个大夫过来看一看。” 林若说完,已然起身。却望到西栎的身后,泽裕那意外深长的眼神。 瞬间明白了什么。他仿佛在说,西栎疑心未除,是绝不会重新开工的。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刻不容缓。如果再拖下去,计划将功亏一篑。 想到此处,林若再不迟疑,疾步走向河边。俯身拿起岸边的竹筒,往河里舀了一桶水。不顾他们的阻拦,仰头把水一饮而尽。 看着她微微起伏着的喉咙,西栎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冲上前去,夺下了竹筒,口中轻斥道:“你疯了吗?在没有确定之前,你为什么要喝这水?若是有问题怎么办?我怎么跟阿延交代?” “他会这么关心我吗?”林若神色几分黯淡,旋即浅浅一笑,说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对自己所说的话非常确定,你如果再这样犹豫不决,就算到了雪崩之日,闵水河也不可能疏通。”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醒了西栎。 他再次审视了一遍明水河,看着那潺潺的流水,清澈见底。河中偶尔游动着的小鱼和水藻,都是如此平静安详。 若是有毒的水,还有鱼可以存活吗? 怎么看都是他多心了吧。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重新开工吧。”西栎一副终于下定决心的模样,朝身后的士兵们颔首道 大家立即蜂拥而上,就好像刚才只不过是一幕闹剧,不得已停滞了大半天,进程有些落后,不得不加快行动。 “若是将军还不放心,我们大可以到这条河的上游走一趟。我有一个好方法,可以让你彻底消除疑虑。” 仿佛洞穿了西栎心中所想,林若往前一步,拉住了西栎的袖子,不由分说,带着他往闵水河上游走去。 见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林津之和泽裕会心一笑。要出手了吗?看来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 似乎对林若即将做的事情了如指掌。能利用这小小的意外,而顺水推舟,也不枉好事一桩。 当下几人大步流星,行走如飞。转眼便到了闵水河上游,最后止步于河道德一个分岔点。 林若松开双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壶。壶身镂空,暗光穿透小壶,影射出无数细小的圆洞。 从那些小洞里,赫然可见,遍布着一根根长长的银针。就如同刺猬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针,根根都能试毒。你看,圆壶里有一个靶子。我将这些针都插在了这个靶子上。我有三个圆壶,只要把它们都固定在水里的三个点上。就可以知道,水质有没有发生变化。你若实在是担心,可以把他们安置在水里,每日派人来看一看。一旦哪天,这些针变了颜色。那就说明水出现了问题。若针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样子,那城里的百姓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饮用这里的河水。” 林若说完,又陆续拿出了另外两个圆壶。并把它们一个一个的放在了西栎手心。 凝视着掌心那几个小小的圆壶,西栎忽然陷入了一阵沉思。不知道皱着眉头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林若对闵水河的事如此热心?竟能随手掏出这些试毒之物。是早已准备好了的吗? 别有用心,还是无心之举? 那么,事到如今,到底用还是不用? “将军?”见西栎久久没有说话,林若忍不住出声催促。 “哦,我刚才在想些事情。不过,我觉得你所言有些道理。来人!把这些圆壶全都固定到水里。”西栎回过神,朝身后尾随而来的士兵吩咐道。 话音未落,身后三人好像同时松了口气。因为背对而立,西栎并未看到他们这幅释然的神情。 直到士兵们把圆壶安放妥当之后。西栎才重新开口:“我还有些事情,你们就先回去吧。”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猜不透西栎还要做什么?但他既然答应了,必定不会再反悔。泽裕也不好继续追问,碍于身份,只好领命先行告退。 几个人走后,哗啦啦的流水之声更为清晰。 万籁俱寂之中。 忽然有一个声音,如若蝉翼,虚无缥缈,却传入西栎耳畔。 “不可以哦,绝对绝对不可以把这些东西放到水里。” 是谁?谁在说话? 西栎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的河畔上,闪过一道粉色身影。 那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 不可能!难道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暴雪前夕 “不可以哦,绝对绝对不可以把这些东西放到水里。” “是谁?你是谁?站住!” 西栎朝着那粉色身影追了过去。然而,怎奈中间隔着一条大河,一时半会儿无法跨越。 正当他准备脚尖点地,轻身而起时。那小小的粉色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 西栎伸出的食指,只能定格在半空。最终也没能触碰到,远处那神秘而纤细的背影。 但是—— 即便相隔万里,他都能在人群之中,一眼认出她的身影。 只要有风,只要有光。 只要能吹来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只要能照亮她消瘦而轻盈的红裙。他就能认出她。 绝对不会有错,一定是小蝶!一定是! 他必须得马上告诉纥奚延。 再没半分迟疑,西栎立即转身。大步流星的朝城中走去,才迈出几步。忽而停顿,想起什么,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你们带一队人,马上要到对面那片林子里,给我搜。” “遵命。但是属下不知,将军要搜什么?”士兵稍有不解。 好像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西栎微微出神。良久之后,声音低沉道:“叫你搜就搜,把所有搜出来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全都带到我面前来!” 这命令让他们更是困惑,不由得心中窃窃私语,为何将军如此奇怪?那片林子里到底有着什么? 话音落下,西栎已不愿解释,眉头紧蹙的离开了闵水河畔。 那一路他走的心事重重,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什么。走着走着,突然一双黑色的绒鞋,闯入视线。 有些眼熟。 他不得不停下来,在原地幽幽抬头,对上一双深邃锋利的眸子,随之而来一张熟悉的脸。 纥奚延。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西栎扭头一看,才发现身边已是府衙大门。那两个石狮雕像,坐立在还未融化的积雪之中。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刚才没有在闵水河畔看到你?”西栎开口问道。 “去了一趟临风台,拿东西的时候受了点轻伤,休息了一下,没来得及赶过去,怎么?” “林若说那个人没有中毒,而是突发癫痫。但我觉得这件事情,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吧?毕竟消息是你命人送来的,听说那个人也是你救醒的。” “不错,他大概不是中毒。” 纥奚延似乎并不吃惊,反而神色如常。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故意混淆视听。西栎旋即明了,但有了他的肯定,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起码可以知道,河水里的确没有至毒之物。 “这件事是不是与你?” “这件事的确与我有关,全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为什么?” “因为我很想知道,临风台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所以故意用这个方法引去了林津之他们。” “我就知道!那你发现了什么吗?” “我从不做无用之功,要去必定有所收获。”纥奚延说完,忽而朝西栎幽幽抬起了袖子。 那措不及防的动作,让袖口里那散发着淡淡蓝光的玉琮,暴露无遗。 这光芒不算太暗,也不算太亮,却在他漆黑的袖子里格外醒目。西栎竟是看得入神,暗暗惊叹这玉琮的做工精巧,以及那前所未见的神奇光泽。 “如此而言,我还替你拖住了他们,算是为你出了一份力?” “嗯,此次多亏有你。谢谢。” 纥奚延并不吝啬感谢之词,话落,眼角闪过淡淡笑意。 那两个字,却同是惹出西栎的微笑,他不自经又开始得意洋洋起来。 然而。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那扇朱红大门之后。有一袭雪白长裙,悄然而立。林若悄悄站在背阳之处,时刻屏住呼吸。竖起的双耳,聆听着外面他们之间的对话。 就连纥奚延抬手时的样子,都被她从门缝一览无余。 那蓝光!那蓝光难道不就是玉琮吗?玉琮怎么会在他的身上?林津之他们不是说,在莫笑手中吗? 正在暗想之际,不远处忽然走来几个士兵,眼看就快要到达门前,再近几分,肯定能看到自己偷听的样子。 林若急得跺跺脚,却只能心有不甘的离开了大门。 而就在她抬步的那一刻。 长街上的西栎终于再次开口:“方才从闵水河畔走的时候,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人。” “什么叫发现了一个人?什么人?” 听出西栎的措辞有些怪异,纥奚延眉头轻轻蹙起。略有不满的凝视着他的脸,每次遇到紧急之事,他都会语无伦次。 “好像是好像是小蝶。” “什么?你说什么?” 从未有过的震惊,出现在纥奚延那俊美的侧脸,他漆黑的眸子里,猛地射出两道寒光。 “我好像真的看到她了,就在闵水河畔的上游。若说别人我可能认错,但是她我绝不会认错。” “不可能,小蝶怎么会出现在临钺城?” “当时我准备追过去,可是她已经不见了。我觉得必须先告诉你,所以急着回来,走前已派人去搜寻了。”西栎神情同为沉郁,但以前的他,不论遇到什么,都不会像此刻这么在意过。 “你最近可有收到小蝶的来信,说要来临钺城?” “没有。自从进城之后,就断了联系。你呢?” “我要是知道,还会如此吃惊吗?” “我必须再去一趟河畔上游。在我没有回来之前,府中之事,暂且交由你处置。”西栎心急如焚的说道。 曾经也有过,纥奚延主动替他分担的时候,却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没想到这一次,纥奚延什么都还会说,西栎已经迫不及待的提了出来。 他要去找纥梦蝶。 也许这就说明,对于他而言,纥梦蝶胜于一切,没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 为什么,纥奚延就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觉悟呢?不管是对谁,他好像都是可以放弃的。就连他自己。 不,现在也多了一个例外。 “我与你一同前去。” “轰隆。” 突然一声响雷,他的声音被完全遮盖。那震耳欲聋的雷声,宛如有人拿着一把大锤,敲响了整片天际。 随之而来的闪电,掀起漫天狂风,席卷了每一寸土地。 像酷暑时节的暴雨前夕。 “你刚才说了什么?” 西栎揉了揉双耳,并未听清方才纥奚延所言,于是再出声问了一遍。 “轰隆。” 又一声雷响,在他们头顶轰然炸裂。仿佛近在咫尺,抬手可及。 然而,即便如此。 纥奚延也还是坚定不移的重复了那句话:“我与你一同前去。” “你真的要去?” “去找我的妹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威胁之意 雷声接连不断地落下来。 宛如战场上耀武扬威的重锤,又预示着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 又要变天了。 “为什么?你无需亲自跟我一起去,我一定能把她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别忘了,她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可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你若不留下来,若再发生什么事,谁来应对?” “轰隆。” 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西栎仰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心里有些担忧,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若是下雨了,天气又这么冷,她一个人在外面跑,会不会生病?有带伞吗?要不要带几把伞?” 声音传入纥奚延耳中,他不发一言地瞟了瞟西栎的脸,随后又望望浓云。 “不是快下雨了。而是大暴雪又要来了,这一次,可能会直接引发雪崩吧。” “你的意思是雪崩之日即将来临?” 诧异地回头,西栎神色之中,那担心更重几分。竟情不自禁的握住了纥奚延的双肩,万分焦急的道:“那可怎么办?现在小蝶也在城里,如果我们不能在雪崩之前找到她。他会不会很危险?” 面对这一连串的质问,纥奚延淡淡打落西栎的手,镇定处之的模样,比西栎显得冷静的多。 “以现在的情形看,雪崩也就这一两天吧。能怎么办?只能尽快找到她。” “放心吧,我一定会在此之前找到她的!”西栎斩钉截铁的道。 而这已经不是一句看似简单的话,却变成了他亲口许下的承诺。 对他自己,亦或者是纥梦蝶。 “如果没有我,你可能雪崩完了都找不到她。” “什么意思?” 纥奚延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西栎的肩,认认真真的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她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有办法能找到她。” “听你这么说,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你应该记得这块玉佩吧?”纥奚延毫不犹豫的从腰上,拿出了那块已布满裂痕的玉佩。 西栎怎么会忘记,因为小蝶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我知道了,你可以用这块玉佩为线索,找到她!”不知为何,只要一涉及到纥梦蝶的事,他就会变得格外聪明。 “若真是小蝶。这玉佩一定会有反应,你只要带我去发现小蝶的地方。” 二人言罢,脚步已经离开县府大门。 又往来时的那条街道走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炷香后,从府衙之中又走出一个人。只见此人身形纤长,却是斗篷着身。神色格外紧张,似乎颇为心急,朝纥奚延与西栎相反的方向奔去。 临风台内。 “如今已经是水到渠成。若没什么差错,我们应该也准备下下一步的行动了。”林津之扶了扶硕大的头盔,那虐显单薄的肩膀之上,头盔不受控制的左右晃荡。 然而,泽裕背对而立,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胸口的长绳。 林津之却良久都没有听到回音,泽裕似乎在独自思忖着什么。一阵沉默之后才道:“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但非要要指出奇怪之处,我又说不出来。” 话音未落,他那锋利的双眸,缓缓扫过阅兵台。 明明与最初没有变化,一样的四个烛台,一样的两个大鼓,一样的兵器架,连位置都没有挪动过一寸。 但是他听人禀报,纥奚延来过。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是指今天那个落水的士兵吗?其实我也觉得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但是不管结果怎么样,林若成功了。东西不是已经放在水中了吗?本来我还觉得会挺难的。没想到来了个落水的兵之后,反而轻而易举达成了目的。这不是挺好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似乎觉得林津之目光短浅,但泽裕只是冷笑,并不想继续反驳。把目光重新投到阅兵台的每一个角落。 “不仅仅是指这个。” “还有什么?”林津之大惑不解,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 什么都没有。 “难道你刚才没有听他们说,我们不在的时候纥奚延来过?” “但他们不也说了,他没有久留,立刻就回去了,甚至不足一刻。”林津之耸耸肩,好像觉得泽裕有些小题大做。 “奇怪的就是此处。以我们对纥奚延的了解,他会平白无故跑这一趟?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会轻易回去?除非” “除非他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是这不可能啊!你看着阅兵台上,风平浪静的,根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守的士兵们也说,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但愿如此吧。对了,听说妄琴已经回来了。” “是回来了,不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哦,对了,你听说了吗?韦先生已经改变了他最初的委托。”林津之故意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改了委托?” “不要西栎的命了,而是要纥奚延的左眼。” 似乎难以置信,泽裕无比震惊的回过头。片刻之后,嘴角扬起一个稍显怪异的轻笑。 “她怎么可能会取他的左眼呢?” “谁知道呢?应该是答应了吧。否则我们也会收到,成豫汤拒绝的消息。” “是吗?答应了啊。” 两人的对话,细若蚊丝,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能听清。 正待此时,从前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远处,一个斗篷在身的女子匆匆奔来。 是林若。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她会刻意隐藏起自己的容颜来。 “不是说过了吗?没什么重要之事,不要随便来找我们,你是想身份暴露吗?” “我有要事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 只见林若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黯光一闪而过。调子都变得几分凝重:“你们不知道吧,其实玉琮不在莫笑身上,而是在纥奚延的身上。” 泽裕闻言眯起双眼,再一次看向风平浪静的阅兵台,心中似乎涌过千层波浪。 “你是怎么知道的?”见他久久未语,林津之先开口问道。 “我刚才亲眼所见,东西就在他的袖子里。” “你怎么亲眼所见?别告诉我,他把袖子放到了你面前。” “我恰好看到的。总而言之,东西就在他那儿。现在你们想该怎么办?” “什么恰好,其实就是偷窥。不过,你要问怎么办?”泽裕悠悠看了林荣一眼,随后负手转身。沿着阅兵台前的石柱,慢慢踱着步子。那深不可测的脸庞,无法琢磨。 半晌,才忽然站定,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林若说道:“当然是把东西给偷过来。” “偷过来?” “比起让我们出手,你去偷更简单。毕竟你跟他的关系,比我们要亲近的多。”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若被他发现” “我给你三日时间。把东西给我们偷出来,否则我们就在他面前,拆穿你的真面目。”泽裕似乎对她的难处并不关心,声音冷得如似冰川。 “你竟然威胁我?” “做不做随便你,反正我们也不是只有你这一颗棋子。” 殊不知。 此时此刻,阅兵台外,正欲现身的妄琴。忽然后退,隐去露出一半的红衣。 那些话无声无息的落入她的耳畔,一瞬之间,她在原地呆若木鸡。方才他们的一字一句,全都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林若和林津之他们早就认识? 什么叫林若的真面目?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深不见底的黑洞 关于林若的事。 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告诉纥奚延! 想到这里,妄琴轻咬牙关,脚步一点点后退,后退。直到彻底从阅兵台下消失不见。 然而,她自以为悄无声息的离开,却还是留下了痕迹。 站在台上的泽裕,余光突然瞥到一抹鲜红。随即神情微微一愣,心中暗自诧异,情不自禁的往远处眺望几分。 果然捕捉到了一个红影。 这是妄琴?她在这里干什么?刚才他们所说的都听到了? 看来又是一件麻烦事。 泽裕心中悄然飘过了一个念头,林津之的身影却已经往前几步,差点就要看到他身后那仓皇离去的妄琴。 紧要关头,泽裕悠悠抬手,食指抵住了林津之巨大的头盔。 然后他面不改色的说道:“若她当真看到了玉琮。那就说明,纥奚延已经从我们这儿顺利拿走了东西。那扇门也被他打开了。” “轰隆隆。” “轰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击。 泽裕和林津之纷纷抬头,看了一眼满是阴霾的天空。 与此同时,远在闵水河畔的上游。 有两人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黑云。那片乌云,就如同一盆即将倾泻而出的水。 压抑着,静候时机。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再来暴雪,很有可能会引发雪崩。届时四面环山的临钺城,必定会有所牵连其中。 雷声过后,渐渐刮起大风,瞬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整片树丛。而地上四处散落的枝桠,完全看不出任何足迹。 顶着那漫天袭来的狂风,他们走走停停,也不知过了多久。 “阿延,等一下,不是走那边,应该是这边。” 突然。一直埋头寻找的西栎,抬手拉住了纥奚延的袖子,指了指分叉路的另一边。 纥奚延脚步微滞,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从刚才开始,每当要做出抉择的时候,西栎都会指出一条明路。而且他脸上的神情,都极其肯定。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风啊!”西栎解释得理所当然。却从没想过,他的话会不会被别人听懂。 果然,见纥奚延慢慢皱起了眉头。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所忽略的下半句,应当要说出来才能被理解。 “只要有风,就能带来小蝶身上的气息,我当然闻得到。方才一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你没有闻到吗?” 香气。 纥奚延闻言,闭上双眼,仔仔细细的嗅了起来。 然而,空气中传来的,只有河水的腥味,以及枯树糜烂的气息。却没有西栎口中的清香。 “为什么我没有闻到?”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心灵相通吧。说明你和小蝶之间,没有我亲密。” “哼,找到她,就让她休了你。”纥奚延冷哼一声,瞪了西栎一眼,面色极为不悦。 两人正在说话之间,脚下的路忽然走到了尽头。 出现在他们前面的,只有几块巨大的岩石,再也没有可以徒步的小路,他们只得停下脚步。 面对那硕大的岩石,西栎挠了挠脑袋,忧心忡忡地道:“风到这里就没了,岩石把风都挡了回来,我闻不到她的气味了。” 才刚刚得意不已,他能凭着嗅觉,追寻小蝶的踪迹。还没过去半炷香,他的嗅觉就变得一无是处了。 “你不是比我更为亲密吗?不是心灵相通吗?怎么?没风就不行了啊?” 纥奚延讽刺几句,先前密布在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仿佛就像本来处于劣势的他,如今已是略胜一筹。 “那心灵相通也是需要条件的,所以我说,咱们只要在找到有风的地方。我一样可以继续” 他的话音未落,纥奚延已经彻底将他无视。 疾步往前,跃上了那堆年代久远的岩石。迎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大风,稳稳屹立在巨石之上。 那紫红相间的一角,在风中哗然翻飞。 “你这是干什么?” 没有回音。 纥奚延已经毫不犹豫,从腰间扯下的那块玉佩,定于空中。那玉佩上的裂痕,却格外醒目。 下一刻,只见他微微低头,指尖故意压在右手刚刚凝固的伤口上。因为尚未结痂,旧伤一瞬间血流如注。 眼看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玉佩之上。 从每一条缝隙渗透入内,那晶莹剔透的玉佩,渐渐变得红如朝霞。 直到最后,仿佛吸收了足够的血,才猛地从纥奚延的掌心挣脱而出。朝着半空飞去,而玉佩所飞的路线,似乎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一路之上。 玉佩一闪一闪,散发着红光。就像深夜中,点缀在天空的星辰。 为了给迷途者指引方向。 “这才叫心灵相通。”纥奚延说完,从岩石上一跃而下,紧跟着玉佩前行的方向追去。 虽然心有不甘,但西栎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就见纥奚延没有等他,已经快步跑远。 风,不知何时变得更大了一些。 地上的枯草,被席卷在空中。不时往他们眼中打来,甚至还有些断枝,不小心滑到了他们的脸颊。 从始至终,却没有过一声抱怨。只有越来越快的脚步。以及越来越大的风声。 如果能更快一点,更快一点,找到小蝶 突然。 闪耀的红光,猛地停在了半空,悬浮在某处静止不动。 难道是,到了终点吗? 小蝶是不是就在前面? 西栎喜上眉梢,气喘吁吁的追上去,却见前面的纥奚延,已经止步原地。但是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半晌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怎么了?找到她了吗?” 然而,耳边响起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大风,却没有纥奚延的回答。 西栎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了纥奚延。视线触及到前方的那一刻,他与纥奚延的表情,竟是惊人的一致,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双目微微收缩着。震惊,疑惑,不解,同时从他的眸子闪过。 就在玉佩之下。 不是一条坦荡大道,甚至说根本就没有一条道可走。 几步外,除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再无其他。 黑洞里漆黑一片,无光无影。连吹进去的风,都没有再出来。只有叫喧着的回音,如同小孩的啼哭声,不断盘旋在他们耳边。 小蝶,会在脚下这可怕的深渊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参天巨木 “走吧。” 两个字尚未落下,纥奚延已经纵身一跃。从洞口跳入了黑暗之中,完全没有片刻的犹豫。 眼看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那袭紫衣,也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 悬在空中的玉佩,以俯冲之势,随着他一同进入深渊。并且犹如守护之神,不断游离在纥奚延身边。 西栎当下不再迟疑,紧跟着纥奚延的步伐,跳入黑洞。身子落空的瞬间,感觉自己不断往下坠落着。 迎面而来的黑风,一次一次凌迟着他的脸。 而那玉佩,如同一盏红色的烛灯,给他们带来了丝缕光明。 这真的是一个洞。 红光照亮的地方,全都是粗糙的岩石。偶尔还有凸出的石块,撞到他们的身体。 寂静之中,西栎开始有些担心,这个洞是没有尽头的。 好像他们唯一的选择,只能往下,一直往下。而下面等待他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会一直这样掉下去吧?” 本来只是自言自语,没想过纥奚延会出声回应。 却没料到,前他几尺的纥奚延,竟然开口说道:“不会,马上就到了。” “你怎么知道?” 回声太大,不知怎么,让他c西栎自己都觉得有些刺耳。甚至有几分冲动,想捂住双耳。 因为这个洞过于空旷,所以回音犹如一把利剑,不断戳弄着他们的耳膜。 “若这个洞没有尽头,你还能听得到回音吗?小心!” 果然不出所料。 他才刚一说完,“扑通”一声。西栎落入了一堆干草之中。 幸好有这草堆,还有纥奚延最后的警示。他才能在半空借力,摔下来的时候有所准备。最后仅仅只是撞了肩膀。 抬头之时,却见纥奚延已稳稳站在地面。全身完好无损,连衣角都没有沾上一根干草。 而耸立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蜿蜒向前的石阶。 这条石阶,修建在岩石之中。似乎是有人强行在地底,凿开了一条路。 放眼望去,阶上伸手不见五指。即便借着玉佩微弱的红光,也只能看到,那条路像是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后,突然转弯。 “你能闻到小蝶的气味吗?” 被纥奚延这样一提醒,西栎才从地上起身,三两走到前面。朝着石阶努力嗅了嗅。 “不错,就是往这儿。我闻到了!”言罢,他已急不可耐的迈向了那条石阶。 但是,他的话好像在纥奚延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喜,反而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这条路是通往哪里的?为什么这下面会有一条路?”西栎边走边问。 “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这条路肯定是通到一个开阔之地。” 简单的几个字,结束了所有对话。也不知道纥奚延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透露给西栎。 只在后来的徒步之中,他都一言不发。 就这样继续前行着,整整走了一个时辰。 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转过一道弯,视线忽然豁然开朗。 只见不远之处的巨石堆,被人完全凿空,空出一块宽达数尺,高不见头的空地。而这块空地的中心,树立着一棵参天大树。 从下往上,冲入天际。 而他们此刻所站的地方,正在大树的根部。赫然可见,无数相互纠缠交错的树根,宛如条条缠绕着的黑蛇,盘旋在他们眼前。 错综复杂。 “这里果然很开阔,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不过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事实完全证实了纥奚延的刚才所言,西栎不由面露惊奇,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百年古木,问道。 “既然你能闻得到气味,又能感受得到风。”纥奚延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在黑暗里猛地僵硬。 双手在袖下一点点握紧。 是他看错了吗?那树根上怎么有人?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 “你们终于到了!” 西栎话音未落,便被一个宛如铜铃的声音突然打断。那声音仿佛从树上而来。 幽幽飘入耳际时,两人同时一怔,往巨木投去目光。 隐约可见。枝干繁茂的古木之上,好像坐着一个什么人。那人身材小巧玲珑,一袭粉色罗裙,如二月绽放在树上的花朵,娇嫩可爱。 这个人他们再熟悉不过。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仅仅只是坐着,就能让他们一眼认出。 纥梦蝶。 “等了很久吗?” 忽然,静站一旁的纥奚延,毫无预兆地问了一句。 而他的震惊之色,也只是匆匆而过,迅速消失在平静无奇的神情之下。 吃惊,也并不吃惊。 反倒是西栎,一幅犹似雷劈的模样。半晌,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听到纥奚延的回答后,更是不敢置信,瞠目结舌。 忙追问道:“你,你难道已经知道小蝶在这里等我们?” “我只是猜到,有人别有用心,故意引我们到这个地方。没有猜到,这个人竟然会是我的妹妹。” “故意是设么意思?小蝶她别有用心?等一等,阿延,那个人真的是小蝶吧?” “是不是她,你应该问她。” 纥奚延的口气冷漠生硬,有点不对。西栎再一次抬眸,那块一直紧跟在纥奚延身边的玉佩,却忽然调转方向,朝着巨木之上的红影飞了过去。 最后竟停在了她的指尖。 而她只是云淡风轻的伸出一只手,右眼下一颗泪痣,仿佛时刻扬起的微笑,清纯无邪。 红光倒映着她那张鹅蛋小脸。 一双杏目圆而有神,樱桃小嘴粉嫩微翘。她的一颦一蹙,似乎都能勾起他们的心神荡漾。 “不会有错,那就是小蝶。” 看到玉佩停留在她手上的那一瞬,纥奚延万分笃定的说道。 这一肯定,让西栎再无所顾忌。抬步就要往巨木奔去,脸上还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小蝶!” 喊声刚落,就被人拦在原地。 那只横在他身前的手,紧握着一把并未出鞘的斩日神刀。 “慢着。” 纥奚延缓缓吐出两个字,轻轻眯起双眼。视线一动不动的定格在红色身影之上。 “怎么了?那是我们的小蝶呀。好不容易找到她了,还停在这里干什么?快点把她带出去啊!” “难道你没有发现她有些不一样吗?现在的她,真的是小蝶吗?” 西栎不由自主的收回了那只迈出的脚,那无数纵横的树根之上,纥梦蝶的脸忽明忽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良久之后。 她突然从树上起身,嘴角浮现浅浅笑意,黑如宝石的双眸里,一如既往的纯净无暇。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当然就是小蝶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是人是鬼 “是吗?你可能只是,长着一张和我妹妹一样的脸罢了。” 纥奚延开口说时,斩日神刀就横在前方,随时都可能拔鞘而出。 但若要说,她们不是同一个人,那这张脸也长得太像了。连左眼下那个泪痣的位置都不移分毫。 听闻她的话,巨木之上的女子,笑容淡淡褪去。却仍然残留片缕,没有完全消失。 只是本来纯澈无暇的双眼里,渐渐腾起一丝阴沉。 “那你们再仔细的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小蝶?” 她从树枝上轻轻跃下,粉色长裙宛如彩翼,在空中划下痕迹。 眼看那袭粉色身影,越走越近,“铮”的一声清响,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地底。 斩日神刀,竟然出鞘了。 只是刀柄往外弹出两寸,露出了锋利的刀锋。寒光闪过之时,她终于停住了脚步。 这似乎是纥奚延的警告,也是一种无言的威胁。就好像,她再进一步,只要一步。斩日神刀就会毫不犹豫的朝她砍去。 凛冽之势,逼人三分。 “你这是干什么?会吓到小蝶的!”西栎眉头一皱,猛地推开纥奚延横在身前的长刀。 “阿栎,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咱们种在后山的那些梅花,都要开了呢!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之后,陪我去采梅花花瓣,一起做梅花糕的吗?我真的是小蝶。哥哥为什么不信我呢?”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满脸委屈。 见西栎神情有所松动,便露出一幅楚楚可怜的神情。那闪烁泪花的眸子,终于让西栎于心不忍。 刹那间,谁都无法再阻挡他靠近那女子,他所爱之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是如此无助,如此迷茫。 西栎的脚步,再次往前焦急地迈了出去。 然而这一次,空中那道疾风,毫不迟疑的掠来。 斩日神刀与上次一样,不留情面的挡住了他的去路。刀锋所向之处,却对着西栎自己。 “让开!在后山种下梅花之事,要做梅花糕的事,只有我跟小蝶两个人知道。她就是小蝶,不会有错!阿延,难道你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认了吗?” 西栎极为不满,心急如焚地朝纥奚延解释着。 为什么他不相信呢? 还是说,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我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妹妹,但是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此时她明明应该在”纥奚延欲言又止,仿佛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眼角划过一抹悲痛。 “应该在什么?什么叫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西栎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望无际的沉默。 “你倒是说话啊?” “应该是听闻你出事之后,才赶来临钺城的。所以她绝不是我妹妹。” 纥奚延的声音轻不可闻,前面几个字更是低到尘埃之中。只有最后一句,传入西栎的耳中。 “也是呢,”不远之处的女子,突然“咯咯”笑起来,双眸射出两道精光。却紧紧凝视着纥奚延的脸,道:“现在仪式尚未开始,就算最后把自己当成了祭品,也不可能现在出现。是不是跟回忆不太一样?算算日子,明明还要再过几天的。这么看来,最近你好像已经想起了一些吧? ‘祭品’二字,让纥奚延握刀的手猛地颤了颤。 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仿佛刚才那女子所说的话,犹如巨石压在他胸口,喘不过气,无法呼吸。 “你怎么知道这些?”纥奚延问道。 然而,只有站在一旁的西栎,心底疑云重重。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听不懂,每一个字都匪夷所思。到底,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我就是小蝶啊。只不过——” 她有意在此时停顿下来,双唇带笑的步步走近。那笑容,却不再清纯似水,反而让人感觉沉郁。 “只不过,我可能只是她的一部分而已。” “部分,什么叫一部分?”纥奚延已经无法镇定,神刀再次往外抽出几寸。 “回答之前,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究竟有没有想起来,你的左眼到底是从何而来?它又为什么会成存在于你的体内?你原来的眼睛呢?” 她饶有兴趣地往前凑了几分,目光徘徊在纥奚延的面具之上。全然不顾自己,已经触碰到纥奚延的禁忌。 从他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起,就对这睁眼睛的事绝口不提。 好像背后隐藏着,令他伤心欲绝的秘密。 话音落下,纥奚延漆黑瞳眸里的悲痛,不知何时变得更深更浓。那股若有若无的愤怒,瞬间从他紧闭的嘴角,倾泻而出。 “闭嘴。” “没想起来?看来,你那部分记忆还没有完全觉醒。不过也没有关系,有些东西只是暂时遗忘,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迟早是要想起来的。” “我叫你闭嘴!” 一声怒斥,斩日神刀猛然出鞘。 话音甚至尚未落下,纥奚延的刀,已如雷电之速,朝着那女子雪白的脖颈砍去。 速度之快,根本无人可以阻止,也无力阻止。 西栎伸出的手,俨然太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散发红光的刀刃,径直刺入她细嫩的皮肤之中。 “呃。”一声女子的呻吟。 “纥奚延!你真的疯了吗?你居然对她出手了!她可是你妹妹啊!” 那一刀根本不像试探,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取她性命。 纥奚延,杀了小蝶?! 他竟然杀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西栎歇斯底里,压抑许久的怒火彻底爆发。他嘶吼着,暴躁粗鲁的推了一把纥奚延。 那力道,也许是有生之年最为强劲。 重心不稳。纥奚延妍往后倒退三步。握刀的手,不由得垂到了身侧。 西栎双眼通红,好像已经无法冷静地对待,身边所发生的一切。而他身后的方天画戟,带着浓浓的杀机。 不顾一切的向纥奚延横扫而来。 西栎已经失去了理智。 “冷静一点,西栎,看清楚,我的刀上没有血!” 纥奚延急速后仰,躲过长戟。随后稳下步伐,声音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那微微抬起的右手上,斩日神刀不断颤抖。 那一瞬间。 他才看清,削铁如泥的刀刃之上,竟然没有一滴鲜血。 没有一滴血?! 西栎不敢置信的回眸,才见站在那里的纥梦蝶,面无表情,神色泰然。 而她纤细的脖子上,一如既往的光滑白皙。 斩日神刀,明明刀砍进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一缕残魂 “怎么回事?她她她” 西栎语无伦次,手中的方天画戟,“砰”的一声掉到地上,激起尘土万千。 而站在几步之外的女子,若无其事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里的确没有一道伤口,连红痕都不见分毫。 “原来你,就是这样疼爱你妹妹的吗?” “为什么你没有受伤?你到底?” 最后的几个字,却被西栎咽回腹中。他实在无法对着,这张与小蝶一模一样的脸,说出下面的话。 不管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她们都拥有着相同的容颜。 但其实,西栎很想问一下。 她到底算不算是活人? “既然已经被你们拆穿了,那我就只能告诉你们了。但是我想,也许能听懂的,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话刚说完,她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面色惨白的纥奚延。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小蝶?为什么你要用她的脸骗我们到这个地方?” “错了哦。我没有用她的脸。但是我本来是不会出现的,当年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作为她唯一残留在这个世界的一缕残魂,飘荡在临钺城的废墟之中。这座城应该已经消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不久之前,我突然被唤醒了。好像有人打开了临钺城的回忆之印,于是我便借此机会,重回到了从前而已。只不过现在,我回到了她的本体里,暂时并且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意识。所以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他的刀,刚才只是刺到了我的魂体。” 那件事?临钺城成了废墟?已经消失了?重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本体? 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她是重回到了从前?难道,她是来自于多年之后?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一旦她自己的意识回来,你再出刀,她大概就会死了。我与她本来的意识,从今往后共存于此。” “胡说八道!别说笑了,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编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蒙蔽我们?小蝶绝对不会,用你这种语气说话!” 西栎猛地往前几步,差点抬手揪住她的衣领。但在那宛如黑曜石般的双眸注视下,却再也无法继续。 “我这种语气是什么语气?你是说,她故意让你们看到的,那股清纯无邪?别傻了,那只是她想让你们看到的东西而已,真实的她,其实你们一无所知。单纯只是她一个虚伪做作的面具而已。” “闭嘴。”西栎忍无可忍,她怎么敢如此污蔑小蝶? 她一直都那么单纯,根本无需作为面具! 然而。 纥奚延似乎已经相信了她的话,没有再继续质疑下去。他静静站在原地,神情深不可测,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真可惜呀。你好像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只是她的一部分。” “什么叫只是她的一部分?”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七魂六魄,我只是她七魂之一而已。就好像,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我只是她的情绪之一。而我所代表的那种情绪,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她缓缓扬起嘴角。那阴翳的笑容,让他们不寒而栗。 “阴暗。” “什么?” “我,就是她心里最阴暗的那一部分。但是我也属于她,所以我就是纥梦蝶。” “你今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阻止你。” 她看着纥奚延,缓缓吐出三个字。 “阻止我什么?” “阻止你达到你的目的。你回到这里,到底是为了找你的妹妹,还是为了改变过去,从而阻止那件事情的发生? 晴天霹雳。 她的话,一语戳中纥奚延的心。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最初是为了什么回到这里?是了,为了寻找他失踪的妹妹纥梦蝶。 但是现在,又变成了什么? 他苦苦搜寻的玉琮,对于寻找他的妹妹有什么关系吗?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初衷? “若你是为了阻止那件事的发生,那你一旦成功,她就不会沦为祭品,我也不可能分离出来,也就是说,你成功的时候,就是我消失的时候。为了我自己,我当然不会让你成功。” 他回来,是为了找自己的妹妹?还是为了改变过去? 阻止那件事的发生。 那件事又到底是什么事?他至今都想不起来。但是他必须要集齐玉琮,因为妄琴她还沉睡在成豫汤的小屋里。 “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今日若不说清楚,谁都不准离开!” 在那诡异的沉默之中。 西栎突然暴怒,鞋尖钩起了散落在地的方天画戟。随后将长戟,重重插入地里,戟头深入三寸。 平时和颜悦色,从不轻易发怒的西栎,竟然会在此时雷霆大发。 这有些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西栎。” “已经够了,每一次你们所说的话都模棱两可。每次我问的时候,都没有给过我一个明确的回答,就好像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我已经受够了!所以今日,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们三个,谁都别想出去。” 他幽幽说道,声音不容置疑,坚定且带着胁迫之意。那战场之上的大将之风。总算露出零星几点。 “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因为我们,都是从十年之后回来的。” 久久寂静之后,站在原地的纥梦蝶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然而,更让西栎不敢置信的却是,纥奚延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 没有反驳。没有拒绝。没有辩解。就好像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与此同时,相隔数里外的祥瑞长街。 有人脚步匆匆,那绯红长裙,卷起漫天尘埃。 在那肆虐的狂风之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仿佛就在她的身后。 “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竟然让妄琴,脸色不可抑制的苍白下去。 随即左手被人紧紧拉住,再也迈不出一步。 “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奇怪的琴布 “是不是要去府衙?” “不是的,我只是随便走走。” 她镇定自若的回头,对上泽裕的目光时,没有丝毫闪躲。 见她这副神情,泽裕忽而笑了起来,笑容仍旧平静如风。温和却没有一丝温度。 “我是不会让你去的。” “啊?你说什么?” “我说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去找纥奚延。”泽裕落在她手臂的五指,更紧几分。 完全无法挣脱。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找他了。”妄琴心中已是波澜万丈,忐忑不安。,但是口上依然否认道。 “不是最好。我事事都可以对你纵容,但是这件事。,对不起,我无法在让你任性妄为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我就说一些你听得懂的话吧。比如说,纥奚延的左眼。” ‘左眼’两个字,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极其刺耳。竟让妄琴的每一个神经都开始紧绷。 从泽裕的言谈举止,并且开口时所选择的时机,可以猜测得知。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妄琴的秘密。 至于如何得知,从何而知?她还无法确定。 “他的左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已经答应了吧?”泽裕意味深长的投去目光。 话未说完,果然看见妄琴脸色剧变。那份诧异来不及掩饰,全然落尽泽裕眼中。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谁告诉你的?” 问完之后,妄琴突然后悔了。因为她已经瞬间明白,所问的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若泽裕并非雁羽中人,却知道这些绝密之事。那么,他一定会是雇主那一方的人。 所以说,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把矛头从西栎变向纥奚延的吗? “你为什么不先问问,在知道你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之后,我和小芝都没有为难你,反而任由你继续留在这里?”泽裕一针见血,毫不避讳的指了出来。 “你们?” “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要做什么。因为我们,其实是盟友啊!” 怎么可能? “你!也是你突然改了生死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似乎已经不在乎他所谓的盟友,而是话锋一转,言语间带着淡淡的怒气。 “你是说,取他左眼这件事?这可不是我的决定。毕竟我不会故意刁难于你。因为这件事对你而言,不是很困难吗?” “” 被他一语挑明,妄琴略微尴尬,低头沉默。 “虽然不知你为何答应,但不管怎样,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啊!” “我不需要你帮我,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也一定了解雁羽的规矩。不要拦我的路。” 她的拒绝毫不犹豫,纤细的五指,已经悄悄覆在枉死链上。那红光,也开始在袖下若隐若现。 “可是你做得到吗?” “什么?” “雁羽的规矩,我当然懂,所以才担心你啊。要是你没有拿到他的眼睛,必然无法全身而退吧?外面的风也太大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毕竟这件事情,总要解决的。而且你难道对我的身份不好奇吗?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在这件事情,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吧?” 泽裕竟然一反常态,没有像以前一样,为达目的,威逼利诱,必要时甚至会动手。 但是他的退步,并不意味着妥协。反而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强硬。 想知道吗? 当然想。只不过,如今最紧要的事情。 是要尽快找到纥奚延,把林若的事情告诉他,不能让他蒙在鼓里。 若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迟了。 “我现在不想知道。” “这样啊,那我就只能跟你先说一声抱歉了。” 伴随他最后一个字的落下。 一只大手,忽然从天而降。紧紧环住了妄琴的腰,她感到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子被泽裕的右臂,甩到了肩头,腹部紧紧贴在了他的肩上。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而她手肘,不慎撞到他后背的黑铁玄琴。 “铮”的一声轻响。 泽裕已经健步如飞,几乎是扛着她。一路头也不回,不论妄琴怎样挣扎抗拒,都无动于衷。 他刀削的侧脸,散发出一种阴柔之美,却又显得清逸洒脱。 那修长的睫毛,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得微微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妄琴竟是看得出神,一时间忘记再继续反抗。 这感情并非悸动。 而是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认真的看泽裕的脸。虽不及纥奚延英俊潇洒,但也是唇红齿白,风度翩翩。 “你到底要干什么?” “放心。我会让你回去找他的,但在此之前,有些事情还是要告诉你。我说完这些事,若你还是要执意找他,我绝不拦你。” 见他说得满脸诚恳,不像敷衍。妄琴总算安安静静,沉默下来。 她其实并不想与泽裕动手,每次都受他关照,真要刀剑相向。她一定会心存愧疚。 然而。 就在妄琴一言不发,准备要求泽裕将她放下来的时候。指尖突然碰到了,他背上硕大的黑铁玄琴。 直到此刻,她才惊奇地注意到。 这把琴的外面,竟然套上一块黑色琴套。那块素色黑布,将铁琴包裹得密不透风。 他为什么要将铁琴包起来?是不想让别人碰到吗?可是以前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掩藏什么? 妄琴暗自猜测,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一股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纥奚延不是一直都想让她接触泽裕的古琴吗?此时若不动手,更待何时。 慢着—— 纥奚延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虽然一点都不记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说过。 妄琴慢慢照起眉头,冥思苦想了一阵,却仍然没有头绪。 最后索性放弃。 目光在黑铁玄琴上仔细搜索,几瞬之后,总算发现了两条绑缚的带子。 那带子在下面的开口处,打了一个结。 应该只要打开这个结,就可以把手伸进黑布里。 她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稳,不想让泽裕感觉到任何异常。随后悄悄伸出,那只没有撑在他肩膀上的手。 一点点朝带子靠近,靠近 马上就可以碰到了!只差两寸!一寸! 终于! “妄琴?你很喜欢我的玄琴吗?” 背后却幽幽传来一个声音。 泽裕的脚步未停,甚至手中的力道,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他的问话,却让妄琴的手,静止在半空。 被发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西栎的选择 “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长戟在空中划过一道劲风,席卷起漫天尘土,横在纥梦蝶和纥奚延之间。 透过迷蒙的沙雾,他们沉默无言的相互对视着。半晌,纥梦蝶才重新开口:“阿栎,不管你有没有听懂,最后你都必须要做选择。” 不是听不懂,他只不过在一味逃避罢了。 “更何况,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阿延,也不是我的哥哥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抬起手,只见那纤细的手臂之上,竟然缠绕着一圈圈白色的长鞭。 那长鞭晶莹剔透,宛如玉泉。鞭尾一朵粉色桃花,如同她的容颜娇嫩无比。 不等西栎出声回应。 长鞭忽然绕过他的身子,直朝纥奚延而去。 不知道为何,从始至终纥奚延都没有说过一个字。他静静聆听着他们的每一个字,漆黑双眸却闪烁着不可捉摸的暗光。 第一击。长鞭重重打在斩日刀身,却被神刀刀流反弹回去。 第二击。长鞭卷土重来,速度更快更准,已经无法用肉眼看清。只是隐约可见,那粉色的花朵如同幻影,一次次在空中留下粉痕。 只是这一次。 鞭尾好像有意为之,竟然在相同地方不断冲击着。位置与之前分毫不差。力度却越来越狠,越来越重。 终于。神刀在长鞭的重击之下,发出一声低鸣。 只是瞬间,纥奚延就意识到,若继续这样下去,神刀一定会不堪重负。 就算是再坚硬的铠甲,都无法承受如此强势的攻击。毕竟滴水石穿,铁杵成针。再朝着一个点打下去,刀身必然会出现裂口。 他要尽快扭转局势。 但是长鞭轻盈灵敏,在速度上更他的神刀胜一筹。 那就只能制衡于她了。 想到这里,纥奚延突然开始迅速转动着刀柄,企图将长鞭一圈一圈缠绕到自己的刀身之上。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就在他准备伺机而动时。纥梦蝶猛然收手,长鞭往后倒退三分。 后撤?她为何要后撤?莫非她的目的不是斩日神刀? 纥奚延陡然清醒,却已经太迟。长鞭上那朵粉嫩的桃花,飞速擦过刀身。从纥奚延的胸口一路往上,沿着他的的下额,越过那薄薄的双唇,那英挺的鼻梁。 最后朝他左眼猛冲而去。 果然不出所料,斩日神刀只是一个幌子,她最终想要的是他的左眼。 那一瞬间,纥奚延忽然松开了手,任凭神刀从掌心滑落,却全然不顾。反而用那只手,以雷霆之势握紧了长鞭。 鞭尾骤然而止,停在他眼前一寸之外。只差一寸,就会刺入他的眼球。 那双漆黑的眸瞳孔里,却倒映着粉色花蕊上,那柄吹发可断的利刃。 若刚才他有任何的迟疑,藏在花里的那把刀,肯定已经剜了他的眼珠。只是没想到,纥梦蝶出手竟然这么狠。 纥奚延微微眯起双眼,其实他方才一直有所退让,连三成功力都未用出。只是用斩日神刀作为防卫而已。 更别说动用他右臂上的图腾。明明图腾的确亮起过。但他第一次,如此极力的压抑力量。 不过就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罢了。 终究还是出不了手啊。 但纥梦蝶的一举一动。以及出言诋毁,都深深的伤害到了纥奚延。她是认真的吗? 自己如果没有阻止,利刃真的会插入眼睛里吗?还是会在最后收手?真的会收手吗? 局势却已经变得万分危急。 纥奚延的斩日神刀掉在了地上,纥梦蝶的长鞭也被他制衡在半空。不管谁,都无法再出手,也谁都无法再收手。 这就注定着,谁先放手,谁就会输。 对峙之时。 纥梦蝶慢慢回头,往西栎嫣然一笑,脸上仍旧恬静秀美。 “我不是说过的吗?阿栎,你总是要做出选择的,我还是那个我,他却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他了。你若爱我,就会爱我的每一个方面,不论我是单纯,还是阴暗,我都是纥梦蝶。” 这才是爱。不论是哪一个她,都会心甘情愿的接纳。 “可是不管你阴不阴暗,都是小蝶吧?既然是小蝶的话,他就是你的哥哥啊。为什么你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哥哥?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妹妹的话。我也不会,不承认他这个哥哥。但是你看清楚,阿栎。他还是我那个哥哥吗?如今的他,你还能相信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连你也被他利用。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一直在骗你,你心甘情愿继续被他骗下去吗?” 被他利用。他一直在骗你啊。 你心甘情愿被他骗下去吗? 纥梦蝶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一遍一遍的回荡在西栎耳边。竟然变得如此尖锐,却又如此深刻。 好像的确如此。自从进入临钺城以来。他究竟有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实话?究竟有没有真正的相信过自己?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值得托付的好兄弟? 没有吧。 如果有,他一定能感觉得到的。 “喂,阿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西栎站在原地。头也不回的往身后问去。 “什么?” “你真的是从十年之后来的吗?” “嗯。” “你真的,自己给杀了?” “嗯。” “所以说,西街上那个你所谓的杀手,其实就是十年前的你自己?” “嗯。” 这三个问题,给西栎带来的震惊,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但他好像仍旧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人会真的亲手杀掉自己? 那得需要多大的决心,以及多么冷酷,才能成功啊。 “可是如果,你真的把十年前的自己给杀了。那你回去之后,这里不就没有你了吗?那你的存在,真的会被别人铭记吗?还是说你回去之后,我们所有人都会忘了你?” 纥奚延猛的一愣,完全没有想过,他会问得如此犀利。连自己都不知道!真正回去,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他的存在? 会被忘记吗? 被所有人都忘了? “我不知道。”他终于不再,只是单纯的回答一个“嗯”。 西栎便笑了笑,慢慢回头,笑容却僵硬在嘴角。良久之后,他低声说:“那你能告诉我?我的结局,又是什么?” 西栎的结局。 纥奚延眉头紧紧蹙起,那紧绷的双唇,却再也没有开启。他不想说,什么都不想说。 “若你不说,对不起,那我无法再相信你了。” “我明明,有好好问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突发变故 “我明明,有好好问你。” 西栎说完,脸庞划过一抹落寞,还有一些淡淡的失望。就好像给过机会,却被放弃,迫不得已下定决心。 在他们对峙之时,忽而出脚。 那本来只在纥奚延脚边的斩日神刀,被他踢出几尺,散落在更远的黑土之中。 即便纥奚延再想伸手,也不可能拿到斩日神刀。 他这一举动,瞬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纥梦蝶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表情老成,完全不像十四岁的少女。 “这就是你的选择?我知道了。” “不错,这就是我的选择,所以你也不必再说什么,我会后悔的话,或者来威” 话音尚未落下,就被纥奚延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甚至都没有望西栎一眼,口气里也没有责怪与愤怒。那出奇的平静,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我什么都不会说,更不会威胁你。” “啊?为什么?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为什么一句都不责怪我?” “不管你选择谁。都是我们纥家的人,所以我有什么好责怪的?”纥奚延理所当然道。 然而。 他却不知自己这话,对西栎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片刻之间,他似乎更加坚定心里的想法。在离他们不远处,悠悠抬起了长戟。 而站在一旁的纥梦蝶,静静听完,柳眉往上微挑。他是认真的吗?这种坦然是何意?竟让她握鞭的手,开始不可遏制的颤抖。 明明都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他对她如此包容? 西栎的长戟却已横在,纥奚延的左眼与长鞭之间。所对的方向,却与纥梦蝶一致。 都是针对他。 但在与纥奚延对视之时,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用他那只空出的手,以奇怪的姿势。慢慢摸了摸自己黑色的腰封。 这条腰封,是前年生辰,从纥奚延那儿顺走的。 他应该懂其中深意。就在西栎指尖碰到腰封的那一刻,纥奚延的目光猛然一凛。 微微失神,陡然惊醒。仿佛明白了什么,神色开始变得有些深沉。他好像并不开心,却无法拒绝。 接受什么?拒绝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哥哥,你的确不应该责怪。那东西既然不属于你,拿走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会伤害你的性命。你放心好了。” 纥梦蝶的话略带讽刺,但最后还是强调了自己的初衷。短短几句,像在安慰纥奚延。 “所以你今日的目的,又或者是你回来的目的。都是为了这只眼睛?”纥奚延的视线从西栎脸上收回,重新移到纥梦蝶阴沉的面庞之上。 “不然还能有什么呢?这对你或许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我却是极为重要的。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当然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纥奚延避而不答,他的左眼,是他最不愿提起的事。 “因为十年之前,我就是用这条密道逃出去的呀。你难道忘了吗?” “你是用这条密道?!难道说这条密道的出口——” 纥奚延不敢置信,忽然仰头,看向那棵直通云霄的参天大树。 如果所料不错,这棵大树一定冲破地底,打开了一个无法封闭的出口。因为从树干的缝隙之处,有点点光芒洒下。 而这几缕暗光,又恰恰说明了,此处唯一与外面想通的地方,就是那棵大树的顶端。 “这条密道的出口就是瞭望塔下。” 瞭望塔。 果然是瞭望塔。 那是回忆的开始,也是痛苦的开始。他怎么会不记得瞭望塔? “这是唯一的出路?” “不错。要么原路返回,要么从这棵树爬上去。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纥梦蝶顿了顿,好像不愿再说得更多。 手肘轻轻撞了撞西栎的肩,低声道:“他现在受制于我。你只要小心翼翼的把他左眼挖给我就好了。” 说到“挖”字的时候,西栎双手一颤,神情不知怎么有些怪异。但他强忍着没有回头看纥梦蝶的神情。 那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将伤害自己哥哥的事,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好,我会很小心的。不过,真的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一错再错。” 那声音透出几分无奈,又带着满满的歉意,传入了纥奚延的耳中。 下一瞬。西栎突然送出长戟,眼看那锋锐无比的劲风,朝着纥奚延的左眼如闪电般飞了过去。 却在即将刺入的那一刻,猛地转向。 以迅雷之势插入长鞭之中。 长鞭?他竟然将目标锁定为长鞭?所以——那声对不起不是对纥奚延,而是对她说的? 他不是来帮纥梦蝶的吗?这是什么意思? 但吃惊的,好像只有纥梦蝶一人。 因为就在桃花鞭尾,被长戟紧紧圈住时。纥奚延瞬间点地跃起,紫色身形往后极速掠去,脚尖在地上不断摩擦。 如此一来,扭转局势,纥奚延是志在必得。 再也没有丝毫犹疑,他也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放弃这个机会。虽然对西栎的做法并不满意。 毕竟是骗了小蝶。 “斩日神刀。” 四个字未落,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斩日神刀,忽的弹地而起,如疾风般稳稳落在纥奚延的五指之间。 神刀入手的同时,纥梦蝶的脸,霎时变得苍白无色。 若仅凭这样,斩日神刀就能回到他手上。 那他从一开始,就可以用这种方法摆脱困境。但是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是不想伤害纥梦蝶? 明明早就可以赢的。 有些事情虽未说破,却更能让人有所触动。 本来还在为西栎临时叛变,而愤怒不已,却在看到纥奚延长刀入手的时候。纥梦蝶的怒火,慢慢变为震惊。 娇躯愣在原地,她感觉自己,握在长鞭上的那几根手指,渐渐变得僵硬。好像已经失去了继续紧握的力气。 而纥奚延即便已神刀在手,也没有再靠近他们一步。反而朝着参天大树古树,极速奔去。 转瞬之间,紫红身影已然落在粗壮的树干之上。 “对不起。虽然这并非我的东西,但现在我还不能给你。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物归原主的,小蝶。” 最后一声轻呼,传入他们的耳畔。 他却已经现身高枝,纵身一跃,往更高的地方掠去。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不见,纥梦蝶才突然松开了手。 长鞭“啪”的一声掉到地上。而她那袭红裙,也紧随她的身体,一点点低了下去。 西栎悠然回眸,却瞥到纥梦蝶眼角,那一条淡淡的水痕。 不管怎么变,她果然还是小蝶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探究竟 “你很喜欢我的古琴?” 泽裕终于放下妄琴。 那是一间小巧而精致的客栈,那是一间幽静而温暖的厢房。 泽裕关上了厢房里的木窗。好像已经发觉,刚进房间时,妄琴瑟瑟发抖的双肩。 是因为那扇大开的窗外,吹来了漫天寒风。 的确有点冷。 “我只是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以前不见你,用琴布把琴包起来,现在却” 妄琴略觉尴尬,回想起方才在街上的那一幕。 自己正想偷偷触碰古琴,缺被泽裕发现。他虽然只问了一句,但再也没有提起。 一路沉默,此时才重新开口。 “最近天气更加恶劣,不是大雪就是大雨。若我说,我是为了怕雨雪侵蚀了琴身,才做出这种事情的,你相信吗?” 泽裕淡淡解释,随手提起桌上的青瓷茶壶。 微微感受了一下,壶嘴里喷出的热度,随后往两个杯子里倒了些清茶,往妄琴面前送去。 “可是你的琴是玄铁所制。不会被侵蚀吧?”妄琴不留情面的拆穿。 泽裕闻言,也笑了起来。 却并没有因此而兀自窘迫,反而淡定自若地道:“哦,我倒是忘了,不过你对我的琴,观察得挺仔细的。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以前不见你对我的古琴如此感兴趣。现在却” 他用了相同的方式,重复了一遍妄琴所问。两人同时沉默,妄琴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因为纥奚延拜托过她,原因只有这一个。 但也够了。 见妄琴脸上神情深沉,泽裕浅笑抬手。轻啜了一口杯中的热茶,脸上闪过暗光。 “若是其他人问我借琴,我也许会答应。但如果这个人是你,我绝对不会应允。” “为什么?” 泽裕是故意针对她吗? “因为你跟我好像拥有的,是一种力量。” 话到此处,妄琴情不自禁的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枉死链。又抬头,看了看泽裕背上的黑琴。 这两个东西,似乎的确出自于同一个地方。冥冥之中,肯定有一脉相连之处。所以他的疑虑就是这个么? “就算拥有同一种力量。我也不会擅自操控你的古琴,这种东西,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吧?”她极力想消除泽裕的担忧。 “那还真是专情啊!” 泽裕忽而感叹,神色却开始有几分怅惘。 为什么她竟觉得,他心里其实格外凄凉?他有什么伤心之事吗? 再一次沉默过后。 泽裕重新开口:“不管你今日与我说什么,现在我都不能让你碰这把古琴。” “为什么?” “因为它现在已经拥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不可告人的秘密。真的有什么秘密吗? 妄琴不由得几分困惑,将信将疑地扫过,泽裕云淡风轻的脸。 不像是在说笑,却也没有太认真,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短短的几个字,却再次勾起了妄琴的好奇与疑心。 果然是真的吧。纥奚延之所以让她一探究竟。是因为这把琴,果然有问题。否则泽裕也不会执意拒绝。 若是如此,她就更要看看了。泽裕的黑铁玄琴,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想到此处,妄琴抿嘴一笑。不再露出那种满腹疑惑的神情,轻一抬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强迫你了。只不过” 三个字有意停顿。 却不再开口,在漫长的寂静之中。 泽裕又端起杯子,正要低头小啜。措不及防,眼前红衣突然拔地而起。 尚未回过神,头顶已经飘过一阵清香。只见妄琴轻身如燕,步子踏上矮凳。借力跃起,身影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弧。 随即稳稳落在了泽裕的背后。 然而,明白她的意图之时已经太迟。 妄琴掌心那柄深藏的匕首,猛然出手,往泽裕胸口划来。 她要杀他? 泽裕面色剧变,瞳孔迅速放大。不是真的,他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因为不相信,所以没有出手抵抗,而是静静凝视着即将而至的刀锋。 真的会杀他? “哗。” 一声细若蚊丝的轻响,那锋利的刀刃,悄无声息地从泽裕胸前擦过。 直向他身上缚琴的长带,那两条黑带被刀划落。 下一刻。 “咚”的一声。重如千斤的黑铁玄琴骤然落地,竟然将坚固的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原来妄琴并非想要杀他,目标是黑铁玄琴。还是自己误会了啊? 莫名的欣慰,让泽裕神色稍有缓和。可是方才那一刻的心痛,为什么会如此真实?这样的感觉,最近好像常有呢。 几乎与他失神的同一瞬间。 泽裕迅速转身,正欲将铁琴往后拉出几尺。那把小小的匕首,却再一次朝他袭来。 “别动。我不想伤害你,但是今天我必须要看看你的古琴?” 耳边响起的声音,近在咫尺。 他就站在她身旁,妄琴手中的匕首,却毫不迟疑的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仿佛在说:“不要逼我。” 逼她吗?泽裕在原地愣了愣。本已在铁琴之上的那只手,最终缓缓地放下。 他其实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摆脱束缚。 也知道妄琴不会真的要他性命。她现在说表现出的一切,只不过在逞强罢了。 他都知道。每当看到妄琴脸上这种故作坚强的神情,他就会举手投降,溃不成军。 最后只能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什么办法阻止?他总是会心软。 妄琴却对还沾沾自喜,以为他真的被自己所胁迫。 一阵沉吟,立即上前几步。那只手虽然还紧握匕首,但没有丝毫松懈,脚步慢慢朝古琴靠近。 一步。 两步。 三步。 “铮。” 到了!五指终于落在琴弦之上。妄琴嘴角缓缓扬起,七弦在她指尖下微微战栗着。 一股奇怪的触觉,却突然游遍全身。 她好像感到有什么从琴弦中,横冲直撞,直达她的心间。 不对?这感觉是——契约?古琴和谁定下了什么契约?还是泽裕与谁定下了契约? 是谁? 等一等,她似乎已经探知到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竟从黑铁弦琴上,感觉到了西栎的气息? 难道说这把古琴的契约与西栎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琴中蛊术 望着妄琴渐渐蹙起的眉头。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好像又不知道。 屏息之间,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但就在那漫长的沉默之中,万千复杂情绪,从妄琴心中涌过。 那绝对是西栎的气息。 是西栎对这把琴做了什么手脚?还是泽裕对西栎做了什么手脚? 若是轻举妄动,会不会触发不必要的危险? 一番深思熟虑,妄琴突然放弃说破的决定,反而选择了继续装傻。先不要让泽裕看出破绽,慢慢再弄清真相。 “这把琴真是奇怪,跟我的枉死链有些不一样。” 看她表情突变,泽裕指尖一颤,目光变得紧迫几分。 心中不禁暗自猜测,她看出了什么?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问:“有什么不一样?” “你的琴除了给你力量,还像是一个容器,你可以通过这个容器控制别人对吗?”她的话,仅仅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提起关于西栎的事。 “控制别人?那好像不能称之为控制,而是相互制约吧。凡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万物有一个平衡,就像八卦太极,阴与阳相互制衡。我怎么可能单方面能控制别人呢?” 八卦太极,相互制衡。 他的话,虽为玄乎,却更加肯定了妄琴心中所想。 不会有错,泽裕肯定利用铁琴对西栎做了什么?是不是跟他那日奇怪的举动有关? 在临风台的那件事,至今还历历在目。 只不过究竟是控制,还是相互制约? “所以你曾经付出过什么代价吗?”妄琴试探性的问道。 “我做过这么多事,你若非要问我代价。我该告诉你哪一个?但要说最大的代价,莫过于我这一生都离不开这把铁琴了吧!” 泽裕说时,言辞淡淡。眼角眉梢中,却透露出一种感伤。他极力掩饰,想让语气听起来风平浪静。 这一幕却没能逃过妄琴的双眼。 是错觉吗?他为什么会感伤?这不是从前的泽裕。 “什么叫离不开这把铁琴?”妄琴斟酌字句,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杀我的最好办法,不是与我正面出击。而是——只要毁了这把琴,我就会死。所以说,琴在我在,琴亡我亡。我怎么能离得开它?” 原来这就是泽裕琴不离身的原因。 但也是他最大的软肋,一旦被有心人所知。泽裕的处境就变得极其危险。 可他为什么要告诉妄琴呢?像这种事关生死之事,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这种事你不必告诉我的。” “告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此刻的匕首,已经在我项间。若想杀我,无需破坏铁琴,只要动一动手指。你若不想杀我,即便我将琴双手奉上,又有何妨?”他的话略带讽刺。 妄琴忽而一愣,猛地收手。将铁琴推向泽裕怀中,五指毅然离开了琴弦。 眼看重如千斤的铁琴,猛地倒入泽裕怀中。明明从前拿放自如的他,竟被被铁琴压倒三步。 后背撞到了木桌之上。震得壶中茶水洒出几滴。 怎么感觉此刻的泽裕,好像有些力不从心。身体变弱了? “原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宝贝,虽然让你所向披靡,但也束缚了你的一生。若是我一定不会愿意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有时候被束缚一生,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起码不会被谁背叛和抛弃。” 泽裕若有所思的说着,恍惚之间,又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这就把琴还给我了?方才不是还摆出一副拼命的样子。我可不会再轻易给你第二次。” “我本来也只是想看看,你说的秘密是什么。不过好像没能看出来,不如你自己告诉我吧?”妄琴耸耸肩。 似乎对琴弦里,西栎的气息一无所知。 闻言,泽裕淡淡垂眸,虽站稳身形,却并不急于将铁琴再背到背上。 短暂沉思之后,才说道:“没有发现我的秘密?那便算了吧。毕竟有时候知道了也不是一件好事,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既然如此,那你方才把我拦下,要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妄琴好像也不想再在铁琴的事上继续深究。 没想到,面对她的发问,泽裕却选择一言不发。 只是将琴靠在桌角,而后俯身。背对着妄琴,往她那空出的白瓷杯中,又斟满了一杯水。 随后转身,往妄琴手中递去。 “说了这么久,也口渴了吧?先喝杯水润润嗓子。”那几句话,他说的神色平常,没有丝毫异样之处。 明明与往常一样平常的关心。 却勾起妄琴心中愧疚,想起自己先前拿刀逼迫。他不仅没有生气,还对她如此体贴。 更不好再出声拒绝,忙接过水杯,将水一仰而尽,豪爽不亚于男子。 又或许只为掩饰尴尬。 见杯底已经一滴不剩,泽裕嘴角划过一抹苦笑。缓缓坐回原地,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怎么了?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没有了,你要是如果想走就走吧。” 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一炷香前,明明举止那么强势。不惜将她从街上掳至此处,为什么如今却轻而易举地放她离开? 怎么说,都让人生疑。 “那我就真的走了。我会去找纥奚延,把我所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他。这也没关系吗?” 妄琴故意强调了一下,像想引起泽裕的注意。 谁让他转变太快,违背常伦。 泽裕头也不抬,轻笑声中,悠悠问来:“哦。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听到了些什么?” “你们跟林若在阅兵台说的事情,我都听到了。” “太迟了。就算你现在去找他,东西也不在他那里了。更何况,你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他的。” 泽裕说的自信满满。仿佛已经掌控全局,不论再发生什么,都可以坐怀不乱。 “什么叫太迟了?” 难道他目的其实是想拖住自己。趁此之际,林若已经去了吗? 糟了! 想到这里,妄琴心急如焚的往外跑去。 然而。脚步刚到门口,泽裕便在她身后,轻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 “方才你喝的那杯茶中我下了蛊,配合着你抚琴时的举动,也就是说,接下来你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就会触发蛊术。” “你说什么?”妄琴不敢置信。 “我从不危言耸听,所以你最好还是留在我身边。为了你自己。而且你可能还不知道,纥奚延本来就准备迎娶林若了。” 泽裕云淡风轻的望了过来。 他对她再好,也不代表会相信她的每一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瞭望塔下 那树杈之间的缝隙,仅能容一人通过。 洒下的点点光辉,带着漫天沙尘,模糊了视线。 隐约之中,纥奚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座通天铁塔,坐落于水榭之上。 铁塔高有八层。每层就有平楼之高。塔尖上一面铜镜,黄金镶边,玛瑙做饰。 即便没有如火骄阳,也仍旧熠熠生辉。 瞭望塔。果然一如既往的神秘而危险。 关于瞭望塔的传闻数不胜数。唯一被人流传最广的是,百年前天神大战,为救心爱之人,一位上仙不惜化身为塔。 为保护身为凡人的爱人,以塔身守护在临钺城中。 千百年如一日,毫无怨言。而他的心爱之人,因是凡人,早已归世。临死之前,登上铁塔。在那塔尖之上,放上了这面铜镜。 并且在铜镜的背面,刻下了一个名字。 至于所刻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无人知道。 因为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能登上塔尖,也没有一条路能通向塔尖。 相传,不论是谁,一旦踏过第八层最后一条界线。都会被铜镜反射来的强光,刺瞎双眼。最后坠楼而亡。 也有几人不信,自认胆大,不顾阻拦冒险试探,结局却无一例外,死在塔下。从此之后,便没有人敢再去尝试。 而每到日落黄昏,不论阴天下雨,还是晴空万里。 铜镜都会在同一时刻,往四面八方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纥奚延破土之时,正为黄昏之时。就在他抬眼的那一刻,塔尖的铜镜爆发出千万绚烂的光彩。 在那闪闪金光里,他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 “哥!不要啊!不要伤害我的哥哥!” 声音飘渺似雾,但他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小蝶。他竟然再次听到了小蝶的声音?!可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小蝶,不就在地底之下吗? 声音怎么会从上传来?从——铜镜中传来。 慢着。 纥奚延好像记得,当初在地图上画出的四个点,其中就有瞭望塔。 也就是说,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只要从这里拿到玉琮,四块就完全集齐。 没想到密道所通之处,竟然是这里。 这是不是上天的旨意?刚脱虎口,又要重入狼穴。完全没有喘息之机,一次一次的受伤,一次次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他走得仓促而匆忙。 甚至没有时间可以去审视,这一路所做之事,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但如今看来,瞭望塔上,必须要走一趟了。 “阿延。是你吗?” 在肆虐的狂风里,忽然,飘来一个声音。 覆盖住小蝶的哭喊声,反而更为真实。方才他听到的,却像是幻梦一场。梦醒时分,纥奚延猛地回头。 竟见塔前的石碑边,站着一个女子。 好像等候许久,漆黑的长发,已经被大风吹得凌乱不堪。 妄琴?是妄琴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每次都出现在他迷惘落寞之时?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呢。”妄琴说着,抬手拂了拂耳畔的碎发。 那如花笑靥,却让纥奚延微微失神。 “你在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的?” “我到县府去找你,听说你已经出门了。我猜,你大概会到瞭望塔来吧?因为他们告诉我,这是四个地方里的最后一个地方,不是吗?你除了会到此处来,还会去哪儿呢?” 他们? 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成豫汤,还是林津之? 但是这并不重要吧。因为隔得太远。妄琴清秀的容颜,忽明忽暗,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见纥奚延久久不语,她继续问:“但是阿延,你为什么会从地底出来?” 甚至有一瞬间,他都怀疑那个人是不是妄琴。如果只是是相同的红衣,相同的脸呢? “出了些事。你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么冷的天,在县府里等我不就好了,还特地跑出来。” 他的语气有几分松动,先前的戒备,好像顷刻间烟消云散。 却不知为何,让石碑边的妄琴,轻轻移开视线。 真是温柔呢?从没见他对谁如此关心,即便之时小事,态度也既然不同。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想来找你确认一下。” 听到“传闻”二字,纥奚延的脚步骤停,神色怪异地抬起头,望了望妄琴。 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 妄琴却还在往自己不断靠近。 “什么奇怪的传闻?”良久,纥奚延问道。 “听说你马上就要娶林若了。这是真的吗?”她问得认真而坦率,没有拐弯抹角,也看不出有多气愤。平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出意外,果然是林若的事。 这么快就知道了?不过早晚也是要知道的。他又何必抱着,那丝侥幸惶惶度日。 片刻的沉默取代惊异。 妄琴的声音已至身前,纥奚延忍不住后退一步,转身不想再看她。 “当然是真的,大概一两日之后。她就会成为纥夫人。这事情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何必特意来找我确认。” 何必非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只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他肯定的回答,却并未让妄琴面露痛色。反而有些不易察觉的释然。还夹杂着一些开心。 开心。 为什么纥奚延会觉得,妄琴在暗暗开心呢? 她很高兴自己娶林若吗? 心情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阴沉。纥奚延扯扯嘴角,不再看她一眼,朝前走去的身影带来几分凉意。 与妄琴擦身而过时,全然不顾她是否能跟得上来。 “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娶她吗?”妄琴突然问。 “不能。”他拒绝得不留余地。 “是因为爱,还是” 寒风,再次掠过天地。 纥奚延猛地止步,头也不回的道:“你记住,我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这个人不可能姓林。但我要娶的人,却只会姓林。” 眨眼之间,他的脚步已经迈过瞭望塔前的石碑。 什么都没有改变,即使妄琴来了。他今天也一定会在去瞭望塔。 因为就在他听到小蝶声音的那一瞬间。记忆仿佛有些躁动,会觉醒的,他最不愿回想起的那部分。 他知道,那部分,就隐藏在嘹望塔中。 非去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色触手 “你回去吧,这里只能我进去。” 他的脚步,在那上刷着红漆的古门前停顿。 门环上两个小小的铜狮,倒映着寒冬时黄昏的暗光。 “为什么?这里面一定极其凶险,你一个人进去的话很危险,两个人的力量不是比一个人更大吗?若你发生什么事,我还能帮你。” 妄琴微微有些心急,在后面追上几步。但她不知道,自己这几句话,却更加坚定了纥奚延拒绝的决心。 “正是因为里面凶险万分,所以你应该待在外面。别给我添乱。” 他故意在最后两个字提高调子,好像在提醒妄琴。上一次在阅兵台,若不是要保护她,事情也许早就结束了。 “你觉得我是在给你添乱吗?”她问。 “你给我听的乱还少吗?” 虽然口上如此说,但他内心深处,其实担心的是她的安危。 越坚定,越在乎。 “哦,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看待我。” 妄琴的声音黯然几分,好像有些淡淡的失落。 纥奚延突然叹了口气,转身之时,将自己腰间那块布满裂缝的玉佩,扔到妄琴怀中。 “你听我说。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了,也是最凶险的一个地方。连我自己都不能保证,能不能活着出来。所以你绝对不能进去。这块玉佩,我一直贴身携带,你先替我保管。若我没有出来,记得把它转交给我妹妹。” 就像是最后的遗言。 他的话听不出有多伤感,只是那一字一句,却让听的人心中满是不安。 “可是我” “我妹妹叫,纥梦蝶。” 那名字悠悠传入妄琴耳畔,她似乎还想再说些。 “吱呀”一声,那扇久未开启的古门,在他指下慢慢后退。 一股廖无人烟的糜烂之气,从门后迎面扑来。 黑暗之中。他那紫红相间的外衣,几乎与古塔融为一体。 寒气。摄人心魄的寒气,又像浓浓杀机。 即便相隔甚远,妄琴也能感觉到一清二楚,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纥奚延却已经大步走入古塔,没有丝毫迟疑。并且在迈入的那一刻,迅速转身关上了红门。 像故意不想让妄琴进来。 甚至还把门边那条长长的木棍,横在了门后。 如同一把铁锁,把他们两个隔绝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也看不到彼此的存在。 他有些怔愣,忽然觉得,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然而,就在纥奚延失神之时。一望无际的黑暗里,“蹭蹭蹭蹭蹭”,忽然亮起一盏盏烛灯。 只见光滑而平整的塔壁上,那布满灰尘的古灯,接二连三的燃起火光。 明明没有人点灯,它们竟然自己亮了起来。 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瞭望塔是最危险之处。 他突然觉得,在这里,也许有光比无光更可怕。这种隐隐的不安,一直尾随在纥奚延左右。 借着烛光,总算可以看清塔内的布局。 古塔中间镂空,向上的楼梯,紧紧依靠着塔壁修建。圆弧一圈一圈,往上蔓延。 而镂空的塔中,四根硕大的石柱,从地底直插塔顶。 石柱之上,还雕刻着极其复杂的花纹。 那花纹,好像有些眼熟。 竟然跟他手臂上的图腾如此相像! 这是巧合? 纥奚延情不自禁,快步走向石柱。在那微微摇曳着的光芒中,仔细观察着石柱上的每一处纹路。 突然,他伸出了一只手,抚摸着石柱其中一块地方。那凹凸不平到起伏,让他的眉头一点点蹙起。 最后他索性卷起长袖,露出袖下那只右臂。 臂膀上的图腾,虽没被力量充盈时如此明显,但仍旧隐约可见。 他屈起手臂,慢慢靠近石柱上那段花纹,然后开始小心翼翼的对比起来。 不错,一模一样。 真的是一模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他身上出现的奇怪图腾,与这里有什么关系? 心底悄然滋生的不祥之感,越发浓烈。他不知在担心着什么,仰头看了看,高不见顶的石柱。 若是。 若是这次所面对的力量,与他右臂上的力量同出一处。 那也就是说他的敌人,跟他一样强大。甚至更为可怕,极有可能是这股力量的根源。 那他还有什么胜算? 许久,纥奚延再也没有挪动过一次脚步。 但在寂静之中,轻轻传来一阵“吱吱吱”声。 他的余光瞥过角落,只见那里有几只相互逃窜的黑鼠。 惊慌失措,又聒噪不休。 起先他并没有在意,直到耳边又响起一阵怪异的稀疏之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不断地蠕动着,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 低头之时,纥奚延才惊奇的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无数条细小的触角,白白嫩嫩如同婴孩的手臂。 速度之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因动作轻盈而无声无息,接近时纥奚延并没有发现。 或许从他迈入塔里的第一步起,它们就已经从那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苏醒。 “吱吱吱!!!” 惨叫声有些刺耳,并且不在意料之中。 眼前一幕,让纥奚延目瞪口呆。那几只胡乱逃窜的黑鼠,没能逃过触角的追赶。瞬间被那些看似柔软而温和的触角吞噬殆尽。 仅仅只是眨眼之间,他看到其中几条包裹黑鼠的触角,渐渐变得通体鲜红。 如同灌入了红色的血液,晶莹透亮。 不。 不是灌入了红色的血液,而是它们正在吸收着黑鼠的鲜血。那触角的末端,深深插入黑鼠的体内。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除了吸食血液,还有黑鼠粉嫩的皮肉。 几瞬过后,地上只剩下一堆散落的白骨。 而吞噬了黑鼠血肉的之后,触角比先前更为粗壮了几分,速度也更快如闪电。 也就是说,一旦被他们所捕捉。 他的下场就是那些黑鼠的下场,尸骨无存。 几乎是同一时间,纥奚延往一边的楼梯急速奔去。 就在他踏上楼梯的那一刻,白色触角已然覆盖住,他刚才站过的地方。 却又在楼梯前齐齐停住,本来完全趴在地上的触角。竟然悠悠抬起半截躯体。 在空中静静的与纥奚延对视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石柱上的图腾 莫非它们害怕的是——这些楼梯? 纥奚延暗自猜测。 但又觉得好像并非如此,除了楼梯,它们故意躲避之处,还有那四根石柱。 无一例外,所有密密麻麻的触角,都在石柱前两次之外改变方向。 好像这四根石柱,神圣不可侵犯,谁都不敢越距一步。 想到这里。纥奚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扭头望了望身边的塔壁。 果然不出所料。 只见光滑的塔壁之上,画满了如同石柱上的图腾。唯一的不同之处是,一个是雕刻,一个是笔画。 若触角忌惮图腾,想必也一定害怕塔壁上的这些图案。 意识到这一点后,纥奚延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几分。没有了先前的焦急,反倒多出一些沉稳。 然而。 那份紧张尚未褪去,第一层四个烛灯,那昏暗的灯光,忽然闪了闪。 明明塔中的木窗全部紧关,外面的狂风,根本吹不进一丝一毫。这些烛火,竟像被风吹过,四处摇曳着。 眼看火光即将熄灭。 纥奚延目光一凛,不可思议般望着这四盏灯。 塔里的灯,不仅亮起得匪夷所思,如今熄灭的也莫名其妙。 的确莫名其妙。 但最关键之处,并非在此。而是——若灯一灭,那黑暗里塔壁的图腾就无法展现出来。 这就意味着那些触角,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重新往楼梯而来? 尚在思索。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证实了纥奚延的猜测,全都是正确的。 让他焦躁的是,在此处他根本无法施展轻功。因为楼梯修建得过于密集,下一层往上的阶梯,几乎紧贴着他的头顶。 只要稍微跃起,就会撞到上一层的楼梯边缘。 若只靠跑的速度,他是绝对无法战胜触角的。 而第一层的四盏灯完全熄灭之后,那股诡异的稀疏声,再一次从身后响起。 如同追赶猎物的豺狗,一路紧追不舍,来势汹汹。 纥奚延的眉头越皱越紧。 两种选择,要么他此刻停下来,拔出斩日神刀,将最近的那一排触手全部斩断。 要么他继续加快速度,往上一层跑。只要到达第二层,触手一定还会继续停顿。 停顿的时间一定不会太长。 因为他已经看到第二层的四盏灯,也开始摇摇晃晃。 但是他隐约感到,有东西不断摩擦着他的脚跟。这就说明,那些触手已经非常的接近了。 当下再不迟疑。 大步迈过三阶楼梯,斩日神刀猛然出鞘,刀锋锐利,势不可挡。 瞬间往后横扫,所过之处,无数近在咫尺的触手,都被齐齐斩断。 连一声惨叫都没听到,那排被斩为两截的触手,竟从断裂处,不断喷涌出白色的。 散发出一阵呛鼻的恶臭,不断弥漫在整座铁塔之中。 就在纥奚延以为情形,可以暂缓之时。忽然望见那段断掉的触手,居然又开始重新生出新的触手。虽然不及先前粗,但是速度让人不禁汗颜。 看来第一种方法没用。 出乎意料的是,它们还具有重生的能力。所以除了躲避,他不能与它们正面交锋。 他的命只有一次,而这些触手却有很多次。 这就是纥奚延如今最大的劣势。 就在他这一迟疑时,第二层的四盏烛灯,也灭了两盏。仅靠剩下两盏幽暗的灯光,图腾已经有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 若隐若现。 纥奚延默默吸了口凉气,再一次狂奔起来。他心知肚明,若仅凭脚力,绝对敌不过那些触手。 该如何是好? 奔跑之中,他忽而抬起头,再次审视了一遍圈圈相连的楼梯。 因为建得过于密集,两层楼梯之间的高度,正好容下一个人而已。 毫无疑问的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 但也有一个好处。 一抹淡淡的笑意,从纥奚延嘴角划过。他仿佛发现了什么,忽然将刀插回刀鞘。再次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头顶,上一层的楼梯边缘。 这好处就是——他无需再走那么多路,而是可以直接从这里攀附而上。 不用迂回的走完剩下那些楼梯。 就如同在悬崖峭壁往上攀爬,方便快捷。因为楼梯紧靠着塔壁,也紧靠着图腾。所以即便没有光,这些触角也不敢直接,覆盖在图腾之上。 也就是说。 他可以爬,而它们不能。 几乎是同一时间。纥奚延的身形,直接从第二层跃到了第三层。就在他踏上,第三层楼梯的中间之处时。 第二层的四盏灯全部熄灭。 而那些触角愣了愣,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直接爬了上去。 无奈的是,它们只能乖乖走完剩下的楼梯,绕到第三层。 仅仅只是这轻易的攀爬,就让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 本来还是咫尺之遥,霎那间变成远隔千里。 但随着楼梯一点点的减少,楼层的一点点增高。 纥奚延的嘴角越绷越紧,脚步越来越沉缓。 这座古塔只有八层,楼梯总会有一个尽头。 若是到了第八层,没有可以再上去的地方。而这些触手又追了过来,他还能躲到哪里? 而且。 最让他在意的一点,是这些触角,仿佛被谁操控。 又或者说,这整座塔都被人操控着。 古怪的主灯。古怪的触手。古怪的楼梯。全都像有人故意为之。 唯一能确定的是,与之相抗衡的就是石柱上的图腾。它们好像格外畏惧这些图案。 难道这座古塔之中,其实蕴含着两股力量? 他还不得而知,但就快到达塔顶。却没有发现任何所谓的神像,也没有感受到玉琮的气息。 纵观塔内,更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再修建雕像。 除了那四根石柱。 石柱? 玉琮会不会就藏在四根石柱里? 若要想得到它,就必须触动石柱里什么机关? 石柱会有机关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四根石柱。只见两尺之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触手,根本无法靠近。 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不仔细再探查一番?如此匆忙的就上来了。 当时只顾着比对图腾,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纥奚延心里更加确定,玉琮应该就在石柱里。 所以,当务之急。 他必须想办法,快速接近石柱,赶在被这些触手追上之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十岁的纥奚延 因为常年习刀,所以臂力发达。 几层之间,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见那紫红身影来去自如,层层攀岩没有丝毫间隙。 但随着楼层越高,他越感觉不妙。 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从外侵入的一股倒冲气流,好像在不断压制着他的力量。 明明刚才挥刀之时,右臂试图觉醒力量,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反而在这四周的塔壁,以及那棵直插天际的石柱上,盈盈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纥奚延有一种预感,好像自己本身的力量,不知不觉,被分散到四周的图腾中。 俨然已经不再属于他。 并且还在不断吸收着,将力量从他身体里抽离。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因为他不仅不能利用这股力量,反而被它们利用。 这也许是最坏的可能。 不管如何,他先必须到达塔顶,尽快摆脱这些触手的纠缠。 五层。六层。七层。 在往上的第八层,就是顶端。直到站在第七层的楼梯之上时,他才看清,第八层的整体结构。 方才站在塔底,仅仅只是觉得这里耀眼无比。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散发光芒,如今真是一目了然。八层拱形的塔顶,内部空无一物,外部做成了弧形。 而从底往上的四根石柱,撑起了整个拱顶。这四根石柱两两相对,组成了一个正方形。 就在这四个点的正中心处,却悬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镜。 铜镜正反两面镜面光滑,不断倒映着四周的影像。 但令人感到疑惑不解的是,这镜子像被什么轻轻拂动,不断在原地缓缓旋转。 因速度缓慢,故而镜子里的点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方才的光,就是从这里发散开来。纥奚延怔怔地望着铜镜出神,每当镜面转至他的方向时,都能看到那袭忻长的紫衣。 为什么? 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会再一次涌上心头? 他凝视着那泛黄的铜镜,眉头慢慢,慢慢地皱起。 难道是眼花吗? 不对,在镜子里怎么会—— 他不敢置信一般,本来稍有停顿的脚步,此刻不再有一丝滞缓。 竟比最初更为急促,不顾一切的朝第八层冲去。 甚至都忘记要攀岩而上,而从楼梯往前狂奔。只想离那铜镜更近一些近一些 果然不对劲。 只是目前还有一丝不敢确定。 直到纥奚延的步伐停在,第八层的末端,前面再也无路可走,他才不得不站在原地。 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只要伸出双手,就能触碰到铜镜。 很近了,近到终于可以将镜面里,所有反射出的景象一览无余。 然而越是看得清晰,他越觉得诡异。 难道是他的幻觉吗?这怎么可能?镜子里那四根石柱的位置,没有分毫偏差。就连第七层疯狂涌来的触手,都清晰入境。 唯有一个地方略显古怪,迥然不同。 那个地方——就是他自己。 他的左眼上明明戴着银色面具,镜子里的那个他却没有。 但这并不是让他最为震惊的事,若仅仅只是个面具,他也不至于如此不安。 不安之处。 是镜子里的纥奚延,怎么看,都只有十岁的样子。 十岁! 镜子明明照在他的脸上,倒映出来的,居然是十岁的他!! 这绝不是眼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纥奚延望着镜子中那小小的自己,稚嫩无比的眉眼,脸庞白嫩,青涩未褪。并且头上光滑如镜,没有一根黑发,如同寺庙里的和尚。 光头? 是的,他曾经历一场剃度。 他完全可以肯定,这就是十岁的他,就是十岁的纥奚延。 因为就在他十岁那年,犯了一个大错,被他父亲仇玖,送入了天山之上的凌云寺。 今后的两年之中,他被迫呆在寺里修行,不得不将头发全部剃光。 这段往事,他从不曾向谁提起,父亲也从没向任何人说过。 他们只以为他消失了两年,就连西栎问,他也只是说自己被送往边疆亲戚家住了两年。随后无论别人怎么问,都咬紧牙关,一字不答。 可是为什么? 如今他竟从这个镜子看到了,十岁的自己。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永远都不想再回想起来。 比任何事都不想回想。 但偏偏记忆,觉醒在这一刻。 皑皑白雪,覆盖在十万大山之上。 天山之巅,一座高耸入云的庙宇,悠然出现渺渺白雾之中。 凌云寺里云雾环绕,晨钟鸣响。只见庙前两个身影,一高一矮。 那男人松开了身边小孩的手。 孩子容貌俊美,虽还不成熟,深邃的冷眸之中,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睿智与深沉。 “小延,两年之后,为父自会过来接你。这两年之中,你不得逃跑,不得惹是生非。须得谨听住持教诲,一旦违背其中任何一条,那便再加一年期限。” 孩子张了张嘴。 非常想告诉父亲,自己不想进去,也不想在这里呆两年。 他不想成为和尚,不想离开家,更不想离开父亲和妹妹。 但是那些话,他最终还是咽回腹中。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没有勇气反抗自己的父亲。 就在七日之前,纥奚延犯下一件弥天大罪。犯错之人,理应接受惩罚。 孩子更是心知肚明,两年入寺修行,对他而言已经是法外开恩。 真是让人煎熬的惩罚。 仇玖将他送进院内,便去了山顶住持大师的房间,两人促膝长谈了一整夜。 那一夜,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清晨起床,才听闻父亲已经下山。 随之纥奚延被带到寺庙正殿,久未出山的老住持,竟然亲自为他剃度。 但他其实并不想要这份殊荣。 “我佛慈悲,天见犹怜,从此赐你名号静如。” 静如,纥奚延的第一个法名。 从此之后,他便成为凌云寺的一名生小沙弥。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他谨遵父亲早前的嘱咐,从不闹事,从不犯错,小心翼翼谨言慎行,日子倒过得平静似水。 直到两年期限将至。 德高望重的老住持,忽然把他传入房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天山凌云寺 纥奚延依稀记得。 上一次见住持,是为他剃度之时。 转眼已过两年,才再次得见,却是在他即将离寺之际。 “易云殿”坐落在寺庙的偏避之处,紧靠背后的雪山。一条长不见头的云梯,从下往上蔓延。 那条路,他仿佛走了很久,才抵达云梯的尽头。 三声轻叩木门,半晌后,才得到回应。 “进来吧。” 老住持的声音,沙哑而清晰。 他推门而进时,望见一个苍老却祥和的背影,出现在软垫之上。 清远住持暗黄纱袍,飘逸又仙骨傲然。 “静如,你来了。”清远住持放下手中的木鱼,房间里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寂静得让他心中,闪过一丝寒意,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了。 “回住持的话,已经来了。” “明日就是你的下山之日吧?” 纥奚延恭恭敬敬地站在门边。答道:“是的,明日就是两年之期。父亲说要来接我的。” “若我记得不错,明日也是你十二岁的生辰。” 清远住持竟然知道?! 明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而且去年的生辰,也无人提起。 为何今年,住持却要问这话? “是的。” “你知道为何,你父亲要赶在生辰前一日,将你送到这里?”清远住持忽而问了一句。 十一岁的纥奚延慢慢抬起头,清澈的双眸中闪过疑虑。 这两者之。有什么联系吗? 他从未想过这些,一直以为一切不过是巧合。 清远住持见他不答,便蠕动嘴角,继续说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为何我要在你生辰那日,为你剃度?” “回住持的话,不知道。” 难道剃度也是有意为之? 他不明白,也想不通。他们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对不经世事,年少无知的他而言。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但清远住持让他前来,并非为了提出疑问,也不是为了听他回答。 “那你肯定记得,你在入寺之前,所做过的那件事吧?” 他问时言语平静,没有表露出任何责怪,也无一丝批判。 微微沉默,仿佛在等纥奚延的回答。 好像他不说话,他们就会以这种方式,持续到最后。 这无声的逼迫,让纥奚延不得不重新开口。 “记得。” “但听你父亲说,你记得并不清楚,”略一沉吟,清远住持又道:“其实多年之前,我曾见过你一面。你知道吗?” 见过? 明明梯度之时,是他第一次见到住持,在此之前他何时见过? 五岁之前一直住在仇维山上。五岁之后,仇维山消失,仇维族灭绝。幸存下的他们,才迫不得已离开故土。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我与住持什么时候见过的?我以前从没来过凌云寺呀!” “你我第一次见面,并非在这凌云寺中。就在你五岁那年,我云游八方,路经若海。在海岸边救下你们一家三口,当时你父亲最先醒来。我便告诉过他。你十岁这年,必定会出一件大事。若不加以阻止,必定会祸事蔓延。唯一的办法,就是来到凌云寺中。” “住持的意思是,您早已预料到,我十岁的时候,会做出这件事情吗?” 纥奚延似乎有些不相信。 清远住持便笑了笑,那白色须眉,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不错。从第一眼看到你,我知道你是什么了。” 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感觉,清远住持的描述,不像是在说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 “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你是什么吗?”住持又问。 肯定是他想错了。 纥奚延的声音有几分颤栗,“是什么?” “既然你已经不记得了,那就算了,总有一天你会想起的。但我现在所说之事更为紧迫。” “住持请说。” 他口上虽然回应,心里却还是不断重复着那个问题,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先与我说说,两年前你做的那件事情,究竟是什么事?” 他不是应该知道吗? 为何还要问? “两年前,父亲接到旨意,要去深山剿匪。那伙匪徒盘踞已久,嚣张跋扈。因为家中无人照顾,所以父亲将我带在身边。我随他一同来到大山之中,没想到竟然遭遇埋伏。我们被围堵,损失惨重。走投无路,逃到悬崖边。但是他们却还紧追不舍。” 纥奚延的调子越来越低,记忆恍如昨日。 “就在这个时候,父亲为了保护我,身中几箭倒在地上。那些绑匪趁机把我抓了起来,将我推向悬崖边缘。威胁父亲马上撤兵,并且还要跪地求饶。就在父亲准备出声答应的时候,我狠狠咬了一口身边人的手。他一气之下,手中的大刀向我砍来,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晕了过去。 随后的空白,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我醒来之后,发现身边全是尸体。父亲告诉我,我们大获全胜。,所有绑匪,全都就地正法。但是我知道我闯祸了,若不是因为我,父亲也不会受伤。所以他把我送来了这里。” 纥奚延回忆着当时的一幕一幕,历历在目。 然而,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父亲到底是怎么转败为胜的? 又是怎么将所有绑匪杀得一个不留的? 这不是父亲一贯的作风啊!但他不敢多问。 听了纥奚延的话后,清远住持在原地沉默不语。 静默之中,他慢慢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幽幽问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明明那把刀砍向了你,为什么你醒来之后,却毫发无损?” 为什么会毫发无损? 纥奚延僵在原地,许久,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他就要砍来的时候,被谁阻止了?那把刀应该没有砍到我身上。” “那你怎么会晕了过去?” “我可能只是被吓晕了。” “可是你父亲告诉我,那把刀的确砍在了你的身上。”注清远住持的话坚定不移。 “不可能。” “而且,你父亲亲口告诉我。那日一共有一百三十六人被杀,其中有一百人绑匪,三十六人士兵。而这所有人——” 突然停顿。 “全都是你杀的。”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门边那小小的身影,猛地滑到地上。 纥奚延在寒风之中,瞪大了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仇维之神 这不可能,父亲明明说,是他带领军队剿灭了山匪。 什么是他杀的? 胡说八道。 “我只是受到惊吓晕了过去。住持说的那些事绝对不可能,可能是您年纪有些大了,听错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几步,似乎想再向清远住持印证什么。 但越是靠近,越能清晰的看见,他手中那串佛珠,所倒映过来的寒光。 不是真的,肯定是危言耸听,纥奚延不断安慰自己。 “关于那段记忆,看来你已经遗失了。”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杀那么多人呢?两年前我才刚刚十岁。” “这才是你的可怕之处。” 他不信。 不信清远住持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十岁的他,明明连父亲都打不过。杀掉一百个山匪,三十六个精兵强将,简直是天方夜谭。 即便如此想着。 清远住持的话,也没有丝毫动摇。 “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回想一下,你曾做过的事吧。” 话音未落。 那串深褐色的佛珠,开始在他手中不断摩挲。 速度越来越快,一颗一颗,从那苍老的五指之下轻轻划过。 然而,也不知道为何,静静的庙阁之中,佛珠滚动的声音清晰入耳。 明明轻如蝉翼,落入纥奚延的耳里时,却如一声声重锤沉缓。 电石火光之间,仿佛有一根针插进了他的大脑。剧烈的疼痛,让十二岁的纥奚延紧紧抱住了脑袋。 在地上痛苦不堪地呻吟着。 但就是这股异常的疼痛,勾起了他的无尽回忆。 那幅画面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不断浮现在眼前的是,他身处悬崖边缘。只差一步,就会坠落下去。 而身边那绑匪的脸上,一道毛骨悚然的伤疤,如此眼熟。 他记得,片刻之后,绑匪就会挥起手上的大刀,朝自己砍来。但让他意想不到的却是,就在那把刀即将落在他脖子上时。 纥奚延漆黑的双瞳,变得一片殷红。 红如鲜血。 刀落之刻,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右臂,护在了身前。而刀锋袭近他右臂的那一刻。 “啪”的一声,竟然断成两半。 他只是伸了伸手,刀,就这样断了?! 为什么会这样?而且纥奚延当时不是已经昏过去了吗? 这一切却还没有完。 那挡在前面的右臂,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莫名其妙的黑色气流。瞬间充盈了整条手臂。 在这个浓浓黑气之中,他隐约看到右臂皮肤上奇怪的花纹。 黑色的图案,是他前所未见,却透露出几分诡异。 慢着! 他记得。他好像想起来了,这图案与他在仇维山的天池冰壁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是巧合吗? 惊异尚未褪去,更可怕的事情却随之发生。他看到画面里的自己,突然用那只右臂,挥舞着斩日神刀冲向人群。 好像一头失去控制的野兽,疯狂的杀戮着。 不顾身边的惨叫,以及苦苦哀求声。直到最后浮尸遍地,却仍不愿收手。这还是他吗? 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斩断别人的头颅,砍掉别人的双手,划开别人的胸膛,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冷笑。 转瞬之间,方圆五尺之内,已无一个活人。 而他似乎还不满足,眼神望向更远处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正是他的父亲!难道他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吗?狂奔过去的脚步,没有一丝踌躇,眼看离他脚越来越近,危险也随之越来越浓烈。 无处可躲,若是这一刀挥下来。他定会命丧于此。 纥奚延的父亲迅速转身,才刚躲过那一刀,便朝着他怒吼一声:“清醒一点,纥奚延!” 这一声大喊,竟让那小小的身影猛然一顿。 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这是他的名字!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砰”的巨响,斩日神刀从他手中滑落,随后那双鲜血欲滴的眼睛,紧紧闭了上去,纥奚延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 画面在此时戛然而止。 十二岁的纥奚延,惊慌失措的敲打着他光滑的额头。 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口中不断重复着,似乎不愿意相信,刚才回放在眼前的那一幕一幕。 但不管她怎么否认,出现在那里的就是自己。他杀光了身边的所有人。 血腥而冷酷。 “可是,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这些记忆你全都没有了?对吗?” “清远主持。请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做过什么?” 一声叹息,“此事说来话长。我也只是听闻而已。相传你们仇维族,第一任族长并非为人,世人称为仇维之神。有人说他是怪物,有人又说他是神,向来褒贬不一。似乎因为他的外形并不像人,古籍之上只有几句记载。但却都不一样。说什么八手无腿,身下蛇尾。他在将死之际,曾经预言百年之后,将会转世到族中一人体内,并与之共存。还将借他之手重掌仇维。” “我好像听父亲提起过这个传说,但他说过这些不都是书上的故事吗?” “是不是故事,我就无得无从得知。但是今后数百年,这个人都没有出现。直到几年之前,你父亲发现了征兆。” 老住持手中佛珠的速度,渐渐放缓。他扯了扯干瘪的嘴唇,幽幽望来。 “几年之前,仇维族灭亡的那日,正是你这把神刀出世之日,也是你第一次觉醒之时。” 斩日神刀。 不错。他五岁的时候,这把刀就是从他右臂中,分离而出的。 难道住持的意思是? “我当时就看出端倪,提醒过你的父亲。果然不出所料,五年之后,你就第二次觉醒了。” “觉醒?您是说,仇维之神口中的那个人是我吗?他在我的身体里吗?”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清远住持却没有丝毫说笑的样子,神情认真而严肃。 “这并非一件好事,若如他所说,那你只不过是一个容器罢了。一旦他的力量完全觉醒,就会把你取而代之。而你,就会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图腾的真相 就会把你取而代之。 而你就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彻底的——消失吗?所以说,他之所以会遗失当时的记忆,是因为那个人已经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而他自己的意识,却被短暂的驱逐体外。那么,父亲将他送到凌云寺的原因。又究竟又是什么呢? “我今日叫你前来,就是为了让你自己选择。若你想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就让仇维之神完全觉醒。若你想以纥奚延的身份,过完此生。我就替你将那股力量彻底封印。但从此之后,你便与普通人无异。” 清远住持说到此处,手中的佛珠骤停。他那锋利的双眼,紧紧凝视着,愁眉不展的纥奚延。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心性说不上有多单纯。但这种年长之人,都无法轻易做出的决定。 对他来说的确有些困难,若要问是生与死,倒还是简单一些。 “我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要什么力量!我只想回家,想陪陪在父亲和妹妹的身边!” 这回答,显然有些出乎住持的意料之外。 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明明世人对力量的渴求,皆是如此贪婪。 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却能轻而易举地放弃。 说不定今后哪一天,他反而能操控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其所操控。 “好。既然如此,我便随了你的心愿。这块玉佩注入了我毕生心血,你将它带在身边,不得离身半步。玉佩里的力量,可以压制住你右臂的觉醒之力。切记,万不可离身。切记切记!” 言罢,清远住持要抬手。只见掌心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佩,跃入眼帘。 这玉佩看似普通,甚至说毫不起眼。但纥奚延接过的那一刻,一股温如春水般的感觉,流通血脉。 这是?! 他明明还有很多话,要问一下住持。他明明还没有向他道谢,那沉缓的呼吸之声,却寂静之中消失了。 穿着佛珠的长绳,不知怎么,“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那四十九颗光滑的佛珠,洒落到住持身边的软垫上。随后往望四面八方,滚了出去。 纥奚延不敢置信,往前几步。 住持他怎么了? 然而,他伸出去的那只手,却猛然定格在半空。 眼前这具身体,已经灯枯油竭,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而清远住持那皓亮的双眸,也逐渐变得浑浊不堪。 但他在微笑着,双手无力的搭在身边。 主持,圆寂了! 就在他交出玉佩的那一刻,仿佛将整条生命都送给了纥奚延。 也许正是这个玉佩,吸收了他所有的力量,他才会 纥奚延想都不敢想,握着玉佩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咚。” 回忆在此刻突然终止。 瞭望塔中的纥奚延,猛地站起身,双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玉佩,到哪里去了? 他眉头一皱,想起来了。刚才进来之前,他亲手把它交给了妄琴。 等一等! 他明明记得,那玉佩是小蝶给他的。怎么刚才所见,却是去世清远住持给他的? 不不不。 玉佩的确是小蝶送他的生辰礼物,不会有错。 但刚才十二岁的记忆,也不会是假的。 那段记忆不知道为什么,连同很多过去都被他遗忘了。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得记忆犹新。 他可以确定,铜镜里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就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佩到底是小蝶给他的?还是清远住持?纥奚延眉头皱得更紧。 就在他久久出神之时。 突然感觉,左腿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匆忙低头,才见紫红外衣上。已经爬满了白色的触手。 原来看似柔软的触手背面,竟然是一个个黑色的吸盘。 吸盘正中,遍布着一根根长管,那些尖利的针管,紧紧缚在他的腿上。 穿透外衣,直插皮肉之中。 纥奚延这才如梦方醒,是它们追上来了。来不及多想,斩日神刀,毅然出鞘。 瞬间往腿上那些触手的末端砍去。 眨眼之间,最近一排的触手落到了地上,而且吸在他腿上的那一部分,也失去了支撑,纷纷散落。 后面的那排却又疯狂的涌了上来。 他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心中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石柱。现在必须马上到石柱之上,那是这些触手绝对不敢触碰的地方。 当下再不迟疑,纥奚延单脚点地,如似轻风般跃上空中。 下一刻。 身影已稳稳落在石柱壁上,那些触手,果然只能望尘莫及,无可奈何的停在楼梯边沿。 无声的咆哮着。 纥奚延静静的站在石柱,凹凸之处。 心中却涌过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之感。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十二岁之后,那股力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然而时隔多年,这图腾又再一次觉醒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一切异常是从西街那场决斗,腰上的玉佩出现裂痕开始。 是不是因为玉裂了? 所以封印不够牢固,那股力量才会蠢蠢欲动,一次一次的觉醒? 每一次图腾亮起,就预示着,他一点点走向了,死亡的边缘。 也就是说,要是继续唤醒那股力量,最后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果然,这世上万物,都有代价。 并非上天眷顾了他。 而清远住持多年前的问题,如今再来问他一次,答案是否会相同? 现在的情形,也不能简单用生或死两个字来衡量。 那时的他想活着,如今的他,求生之欲,却没有这么强烈了。 第八层的四盏烛灯,骤然熄灭。 整座古塔,霎时间陷入一片黑暗。 就如暴雨前的深夜,无心无月。而纥奚延抬头时,才见顶端的那面铜镜,忽然停止了转动。 以诡异的姿势,凝固在半空。 寂静。让人不安的寂静。 下一瞬,铜镜突然大放光彩。无数道耀眼的金光,从镜面里绽放而出。而那金光所到之处。却是四面八方的塔壁。 一幅幅墨画的图腾,转瞬之间,锋芒毕露。 正如一道道,锋利的金色匕首,凌迟着纥奚延的双眼。 不等他抬手护眼,那光芒万丈的塔壁上,忽然出现了一面面,一模一样的铜镜。 数量之多,不可胜数,却同时朝他照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