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的路》 正文 的散文和散文的(序言) 钟翔的散文和散文的钟翔(序言) 马步升 关注钟翔的散文已有些时日了,起初,大约因为他是东乡族,而东乡族是甘肃特有的c人数很少的少数民族,一个人口很少的少数民族,又生活在自然环境不是很好的临夏回族自治州,这多年却出了好几位作家,钟翔便是其中之一。对他本人的关注持续了一阵,后来便是关注他的散文本身了。 与大多出身于农村的写作者一样,无论后来的生活环境和个人心境有多大的变化,对曾经的乡村生活的追忆c重述和反思,却是逃避不了的题目。这究竟属于一个写作者的理性选择,还是来源于意识深处的身份冲动?还真不好说。一定要用一个专业术语予以界说,恐怕就用得着童年经验了。钟翔童年时期的生活状况到底怎样,我知之不多,但从他众多的乡村散文中,还是可以拉出一个相当完整的证据链的。王夫之曾说,目之所见,足之所践,是铁门槛。真是这样的,见过的,经过的,无论文章能力如何,哪怕仅是口述,明眼人一看,一听,那就是见过的,经过的,反之,无论你如何口辩滔滔文思滚滚,总是少了一些言之凿凿的。 钟翔散文的可贵品质,在于描写的精细。对事象,对风情,对情绪,着眼之处,巨细无遗,下笔之时,毫发毕现。需要申明的是,描写的精细与粗疏,绝非写作者的心细或心粗问题,也非文风的靡丽或放达问题,而是写作者介入人生的深度问题。一个敬业的农人,对某种农活如何侍弄,凭感觉,可能都会做到精益求精的,但是,却未必能够一板一眼说出来,钟翔庄稼做的如何,我不知道,但从他对庄稼事务的描述看,却算得上一个一等一的庄稼把式的。庄稼究竟种的好坏,于钟翔已无关紧要,他把种庄稼的文章写好了,他把庄稼种在了纸上,一茬茬的庄稼,一茬茬的丰收,集腋成裘,积土成垒,渐渐地,已显出土地主的气象了。 农历庚寅年盛夏的兰州,比往年要热许多,钟翔揣着他的厚厚的一沓散文稿,专程来到兰州,想请我作序。天热,脑子便有些混沌,我把我所在的地方给他说错了,而我居住的那片街区,都是大单位,虽是隔壁,虽是门对门,走错一步,也许就得多绕几里路程。好在我及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好在钟翔也不是轻易走错路的人。见了面,我说,神交已久,咱俩却是第一次见面,他说,不是,是第二次。在某年某月的某个会上,他在我的房间坐了一会,还说过几句话的。可我却想不起来。我记人的水平还过得去呀,把许多年前忽闪一面的c不一定要记住的人,多年以后,不但可以记住其人的长相,偶尔有电话来,还可分辨出声音的,为何却把存心要见面c努力要记住的钟翔没有记住呢?说了一会话,我忽然有些明白了:钟翔是一个人与文融为一体的人,钟翔的散文便是钟翔本人,钟翔本人便是钟翔的散文,喜欢他的散文,就会喜欢他的人,记住他的散文,就等于记住他的人了。 我记住的是钟翔的散文。 钟翔是穆斯林,好在家里备有饮料和矿泉水,凑合可以供他解暑,可午饭时间到了,果腹之食如何办理,我正在想附近有哪家好一点的清真饭馆时,朋友来电话请我吃饭,而且,非到不可,不到,就要骂人的,而且,还有远路来的朋友,而远路来的朋友下午就要走了。朋友所在的位置离我隔了大半个城市,天热,又懒,我害怕慢待了钟翔,征求他的意见,他却慨然说:不用管我,不能慢待了远路来的朋友。我说:可是,你也是远路来的朋友啊,钟翔说:以别的远路来的朋友为主。我让朋友订了一家清真餐厅,和钟翔打车,冒着酷暑,两拨远路来的朋友,相会于这个黄河都在热汗涔涔的盛夏的兰州。 这就是钟翔。 接着,我离开兰州,天南地北浪荡了一个多月。离开兰州,是因为兰州太热,回到兰州,兰州没有离开时那么热了,虽还是嫌热,却是可以接受的热。捧读即将付梓的钟翔散文集《乡村里的路》,忽然就想用几句显得绕口的话评说钟翔: 钟翔的散文是钟翔的人,钟翔的人是散文的钟翔。钟翔的人尊重生活,写出的散文,一字一句都忠于生活,钟翔的散文是散文化的钟翔,踏着人生的自然节拍,向生活的深处挺进。 是为序。 农历庚寅年处暑第五日于兰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1章 肩上扛着一把铁锨,常常在村庄里转悠时,就看到许多短短长长c窄窄宽宽的路。路,把家家户户连起来,把村子与村子连起来,像身上的毛细血管,使村庄的肌体充满着生机,充满着活力。 一条条的路,跟那些柴垛c牛哞狗吠c坟墓c炊烟的味道c泥土c架子车c孩子的哭声c房屋c牧歌c清真寺c庄稼地c祖先c风霜雪雨c土炕等等等等,组成了一个村庄,构成了一个村庄丰富的内容。而路,是神经c是脉管c是气息c是人与人之间坑坑窝窝的交情c是历史与现实长长短短的牵挂。 一个人老了,力气用完了,眼睛变得浑浊,骨头散了架,就与农活断绝了关系,拄一把榆木柺棍,坐在檐下静静的晒太阳。此时,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这辈子走过了怎样的路?在路上有没有留下脚印?还有多少路要走?今后的路又将通向何方?想着想着,上眼皮不由自主的耷拉下来,阖在一起,关住村庄里曾经熟悉的一切,不想知道正在发生或将要发生的诸多事情。 村庄里的路,有宽,有窄,有山坡牛羊吃草行走的羊肠小路,有通向集镇去的宽敞的柏油马路,有田间纵横交错的农路,有拉运庄稼粮食的车路。还有许多的路,是看不见的,是隐伏的,比如说一个农人心上的思路。他怎么想c到哪里去c干一件什么事c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c脚印留下后能活多久c何时才能够返回来c路是否懂得他的意图,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是他自己按原初的想法,去尽心尽力完成的,实现的,与别人无关。 在田间地头c渠沿c路边,我常常见到一些抬着铁锨的人,一些扛着䦆头的人。他们见了路面陷下去的窝坑,用铁锨填一填,发现路面高起了土堆,拿䦆头刨一刨。修好脚下路,留与后人走。修路补桥,成了村庄里千年不变的行善积德的事,是人人竖大拇指夸赞的事。 农业社时候,父亲一直当生产队队长,操持着队里的许多事情。村民受惠最多,后人多次提及,赞不绝口的事,就是父亲带领社员修挖的一条条路。 北面的长龙山,是个大大的斜坡,一直延伸到山顶上。翻过去,就到了广河县的克那村。记得以前是没有路的,要翻过到克那去c到广河县去,须得沿着牛羊吃草时蹄子踩出的小径,摇摇摆摆c手脚并用的向上爬,很是吃力。要是身上背点东西,比如麦麸c土豆或棉絮什么的,要得小心翼翼,唯恐脚下踩空,跌入万丈悬崖。 开路的那天,全村人十分踊跃,热情很高,挥锨抡锄,装土的装土,掌辕的掌辕,推车的推车。从远处看,满山满洼都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起劲儿的在干活。十多天日子,一条能通行手扶拖拉机的山路,从山下开始盘旋c环绕,时曲时直,或隐或现,一直通到了山顶上。挖通整平的山路上,大点儿调皮的孩子,来回奔跑,玩耍,呼叫,高兴得很。路修通了以后,两边平缓的草滩c丘陵c山坡,开垦出来,成了土地,种着粮食。拉货物的架子车,驮麻袋的毛驴,拉庄稼的行人,就时常走在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 甘萍山上耕地多,一块块,一片片,几乎每家都有。原先的路,窄小,坑坑窝窝,忽高忽低,经过开挖c平整c加宽,变得好多了,能够顺利的通行架子车。 靠公路边的土地,不管是春耕,还是拉运粮食柴草,很是方便。那些远离公路的人家,比如住在半山腰的,崖沿的,山巅的,羡慕得很,都想在公路边置一分田产,把家想方设法搬过来,搬到路边居住。路是很有吸引力的。 有一件事,全村人都没有想通。这就是家在公路边黄金地段的二不读,突然在老坟以北靠水渠的地方,划宅地c打土墙c盖房子c修家园c搬家俱c拉柴草c赶牛羊,折腾了半个多月,把家搬过来定居了。 老坟是很久以前的一块坟地,很大,有上百亩,长满野草,荒芜得很。据民间说法,在死人的坟地上修建宅院,居家过日子,是不吉利的,会闹鬼的。尤其到了夜深人静时,路过的人会听见死鬼冤魂的哀叫。体弱幼小的婴幼儿,往往被鬼抓住,附上身子,是很难活过来的。 后来,庄上人口增加,吃饭的嘴多了,村民就垦为耕地,开始耕种粮食。但有一点,就是当初没有留下通行的路。一到庄稼丰收c准备收割时,老坟上有地的人,就开始因为没有路c无法用架子车拉运庄稼粮草而叫苦发愁,埋怨卡住不让开路的人。无奈,只得动员家中的男女老少,身背的身背,肩扛的肩扛,手提的手提,真是苦不堪言。 对这些,二不读是没有考虑到,还是不管不顾呢 搬来后,他遇上的头件事,就是磨面。架子车装满了麦子麻袋,拉的拉,搡的搡,沿房后水渠边坑坑洼洼c凹凸不平c刚容车轮通过的小路,摇摇摆摆,一颠一晃的走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若果一不小心,就会连车带物,掉到渠水里,或者翻到外边的悬崖下。 为此,他决心要开一条路,以了却自己的心愿,也了却大家多年来的心愿。他多次找队长,找庄上的头面人,想让大家做做占地户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开恩,想远点,不要为一时的得失斤斤计较。何况,他从自己另外的地中,划出同样多或几倍多的来交换。 对老坟上开路的事,大家七嘴八舌,你长我短,一致的观点是:开路是对的,路不通了,家家户户连不到一块儿,入不到一个村庄里,搁到一边,像是后娘养的。 树挪死,人挪活。也许,人挪活的大半成绩,得归功于路,是由路来完成的。人不长翅膀,不能飞,只得在路上走,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人活出的或高或低的威望,或贵或贱的名堂,有路的份儿,有路的好建议和付出的心血,是路帮着人活下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章蜜蜂 农村长大的人,对嘤嗡飞舞的蜜蜂,是很熟悉的。 在我幼小的记忆中,农村实行生产队,社员整天外出,一同去耕种c除草c灌水c施肥c收割,有忙不完的活,抽不出一点儿空闲时间,来照管家里的孩子。那时不搞计划生育,家家子女多,隔一两岁生一个,个孩子的人家,很多很多。农忙时,幼小的孩子,由大点儿的哥哥姐姐带着,在家中玩,或到门外的花圃,菜园,地边上,随意跑动。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姐姐拉着我的手,出了家门,来到麦场边上,开始玩耍。天热热的,阳光朗朗照着,许多花草树木,或散发浓郁的芳香,或展开碧绿的叶子,或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显得极为茂盛。麦场上大片的油菜,一人多高,黄灿灿的,开着金色的花朵,引来无数的蜜蜂,震颤着薄薄的翅膀,匆忙的飞来绕去,来回穿梭。 飞动的蜜蜂,象一架小小的直升飞机,嘤嘤嗡嗡,声音悠长,耐听,传得很远。它们时而绕着鲜艳的花朵,上下翻飞,相互追逐,时而落在大小不一的花瓣上,停停跑跑,左右转圈,采集花蜜。我觉得新奇,好玩儿,就走到跟前,静静的观看。一只黄色的蜜蜂,落在我身边的一朵小花上,伸出刺一样的长嘴,伸进嫩黄的花蕊,专心采蜜。我不声不响的抬起小手,轻轻的去捉。机灵的蜜蜂,觉出了面临的危险,知道了我的来犯,就赶紧丢下采蜜的事儿,调转头,飞起来,绕几个圆圈,逃走了。 有的蜜蜂,落在花蕊上,投入全部的心思,专心采蜜,似乎忘了自己。见此情状,我轻轻走近,一下子捏住了。当手还没缩回,没来及高兴时,立即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禁不住张开嘴巴,哇哇哇哇的大哭起来,眼泪流下来了,鼻涕流下来了,感到非常委屈,就回转身,朝不远处的姐姐那里跑去。 姐姐比我大不了几岁,在齐腰深的草丛里,正在采摘一朵朵野花。听到我的哭声,就赶紧跑出来,看是否是邻居大点儿的孩子,乘不防备,偷偷跑来欺负了。环顾了一圈儿,不见来此玩耍的其他小孩,不会有别人欺负的事儿,就走到跟前,伸出脏脏的衣袖,不停的擦我脸上流出的鼻涕,眼泪,问我怎么了,谁惹了,在那里疼,不停地哄着,安慰着。 当拉起手,准备回家时,突然听到我“哎哟——”一声叫唤,就赶忙低下头,仔细擦看,原来我小小的食指上,被蜜蜂螫了,肿得胀胀的,红红的。短短的一根肉刺,还在不停的蠕动,使劲儿往肉里钻。姐姐见后,立即伸出手,细细掐住,轻轻拔出来,扔在一旁,然后,在我的伤口上,抹上擤出的鼻涕,吐出的唾沫,说不哭了,不哭了,马上会好了的话,并反复叮嘱,以后再也不敢去惹斗蜜蜂了。 后来才知道,人不去伤害蜜蜂,蜜蜂是轻易不肯螫人的。蜜蜂只有在遇到生命危险时,才会拿出看家的本领,立刻伸伸屁股,使出浑身的劲儿,对准来犯者,狠狠螫一下。螫过之后,蜜蜂严重伤了元气,耗尽了所有气力,拖着虚弱的身子,努力拍动着翅膀,摇摇晃晃飞走了,大多活不久,过一两天时间,便会死掉的。 小时侯,家里养过一种蜜蜂,体形小,长有两根细长的触角,六只折叠的细腿,两片灰色的薄羽,我们都叫它麻蜂。养之前,搬出墙角的一截柳树木头,大人腰一般粗,三尺左右长,在阳光朗照的院里,凉凉,晒干。三两天后,叫来庄上的木匠,指着这段木头说,要做蜂桶。木匠拿出木箱里的工具,或用锯子,或用铁锤,或用凿子,叮叮当当的,凿碎里面的木质,掏出来,使中间变空,成圆筒状。圆筒两端,镶上圆形的两块木板,密封起来,留下蚕豆大小的一个出口,漂亮的一只蜂桶,做好了。 麻蜂的蜂桶,得立起来,竖在庄窠墙上。我家院子的西面,靠近厨房的墙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挖了深深的一道横槽,镶进一尺见方的一块木板。木板底下,撑着细长的两根铁棍,直直的,牢牢固定住。木板上面,放着蜂桶,少时一两桶,多则桶。蜂桶上面,盖着大大的一块油毛毡,以防日晒雨淋。 早晨太阳升起,明亮的阳光,照到房顶上,照到院子里,照到蜂桶上,暖暖和和的。勤快的蜜蜂,三三两两爬出洞口,或伸着弯曲的细腿,或擦拭透明的薄羽,或挥动细长的触角,忽左忽右,四处转转,看看,嗅嗅,在感受气候的冷暖,风力的大小。觉得可行,适宜外出,就一只跟一只,先后出了门,走下斜坡,展开薄薄的翅膀,嗡嗡嗡嗡的,飞走了。 我小时多病,身体瘦弱,神情恍惚,像一直活在梦中。眼睛看到的一切,虚虚幻幻,隐隐约约,在眼前不停的旋转c飘忽。到了稍微清醒一点儿,能辨清事物时,才知道诺大的家中,只有我一个人,被母亲丢在了炕上,昏昏迷迷的睡着,自己锁上家门,到田间劳动去了。我慢慢爬起来,从木头的小窗格里,往外一看,阳光朗朗的照耀,院子里一片空空荡荡。小心的下了炕,穿上布鞋,走出房门,拿着一只小木凳,放在离蜂桶不远的空地上,两手托着下巴,静静坐着,开始享受阳光的温暖,欣赏蜜蜂的歌舞。 无数小小的蜜蜂,在蜂桶周围,时上时下,来回飞舞,有匆匆飞走的,也有悠悠飞回的,像四处飞溅的雨点儿。飞回的,采了很多蜜汁,身子涨得圆圆鼓鼓,速度慢,缓缓落下来。到了门口,穿过密密麻麻,推推搡搡,出出进进的蜂群,排着长队,一前一后,钻了进去。我坐在不远处,痴痴的看着,听着,这里嘤嘤嗡嗡,那里嗡嗡嘤嘤,不停的画着优美漂亮的一条条弧线,唱着悦耳动听的一首首歌谣,亲热的围在我身边,来陪伴,安慰,就觉得,小小的蜜蜂,懂我的无奈c孤独c脆弱。 到了秋后,开始收割庄稼时,田野里的许多花儿,逐渐败落,消失,过了采集花蜜的旺季。一些懒惰的蜜蜂,呆在桶里,不愿出去了。此时,得把桶里的蜜汁,一点点取下来,我们那里叫“割”蜜。一个晴好的日子,父亲站在院子里,大着嗓门喊,“割蜜了——割蜜了——”,我们小孩听了,格外高兴,笑着,跳着,快速跑过去,围在蜂桶周围,想看个究竟。父亲说,去去去,到一边去,小心被蜜蜂螫了。我们听后,就害怕,赶紧跑到远处的大树底下,捂住两眼,或躲进房间,关起窗门,隔着玻璃看。 父亲拿来边缘缝有白纱布的防螫草帽,罩在头上,封住领口,再戴上厚厚的一双橡胶手套,牢牢扎紧袖口,裤脚,以防激怒的蜜蜂,偷偷钻进去。穿戴好后,慢慢走到蜂桶跟前,掀掉上面的油毛毡,小心的抱下来,轻轻打开盖子。还没明白过来的蜜蜂,突然受到意外的惊吓,以为有人来抄自己的老窝了,就赶紧动员大家,振作起来,准备投入战斗。调动起来的蜜蜂,发疯一般,嗖嗖嗖的,绕着圆圈,死死围住父亲,在脸上c手上c腿上,猛扑过去,想狠狠的去螫,螫走,保住自己的家园。父亲性情温和,不惹斗,不伤害,对刚刚取下的蜂巢,轻轻吹几口气,或挥动几下毛刷,慢慢赶走,以便挤出里面的蜜汁。 蜂桶里面,钟乳石一样的蜂巢,成不规则垂体,大大的,悬悬的吊着。上面,有许多小小的窝坑,半寸左右深,整齐排列,密密挨着,既是孵化幼仔的巢穴,又是储存蜜汁的地方。“割”下来的蜂蜜,粘稠粘稠,呈蛋黄色,极为新鲜。父亲拿着勺子,一点点挖出来,放在干净的茶杯c罐头瓶c饭碗里,满满的,让我们拿着,去分头送给常年来往的隔壁邻舍,让大家尝尝鲜。余下的,盛到备好的瓷坛,小缸,或塑料桶中。 后来,父亲觉得这种蜜蜂,形体小,产蜜少,不划算,就养起了体形较大,特别勤快,产蜜多,性温和,不爱螫人的一种蜜蜂,我们叫黄蜂。黄蜂的蜂箱,用木板制作,四四方方,很是考究。蜂箱里面,有间隔相等的固定的凹槽,有防护的塑料网罩,有竖立的一面面巢片,有方便开关的箱盖。蜂箱也不用悬在半墙,而是放在屋檐下光线充足的台阶上。人坐在炕上,头伸出窗外,阳光明明亮亮,千千万万只蜜蜂,在窗前,在院里的树梢间,在半空中,来来去去,嘤嗡飞舞。 鲜花烂漫的四五月间,是蜜蜂采蜜的旺季,采蜜快,采得多,过十天半月,就得“割”一次。农闲时间,父亲搬出一只旧木箱,取出锯子c斧头c凿子,钉制成能夹蜂巢片子的一个木轮,装进小水缸,固定住,一台简易的摇蜜机,做成了。“割”蜜时,把蜂巢片子,放在木轮的凹槽,卡好,然后抓住摇柄,像辘轳的手柄一样,慢慢摇转起来。巢穴里的蜜汁,被唰唰唰唰甩出来,沿水缸内壁,匆匆流到了缸底。 盛夏时节,见不少南方人,开来一辆辆大卡车,载着高高的一箱箱蜜蜂,到我们秀美的西部山川,来采集花蜜。路旁的草滩上c丛林里c平地上,他们卸下一只只蜂箱,松散的摆开,然后打开封口。蒙了多时的蜜蜂,见出口通了,有了亮光,就探头探脑的出来,慢慢飞动,熟悉周围的环境。不长时间,就飞到遥远的田野草滩,山川沟谷,开始采蜜。放蜂人,在旁边扎下大大的一个帐篷,支起床铺,生着炉火,暂居下来。 遥望远处,四周的山坡上,荒滩里,丘陵中,各色各样的鲜花,争奇斗艳,纷纷盛开,飘着醉人的芳香。一块块平平展展的油菜地,像抹上了一层金黄,吸引着无数的蜜蜂,嘤嗡歌舞。天气渐渐变冷,花朵将要开败时,放蜂人租来卡车,装上一箱箱蜜蜂,逐花而走,又要到天气更加温暖,鲜花开放的地方去了。 我常常背着背篓,手拿镰刀,走出家门,到很远的田埂c山坡c河畔割青草时,见很多蜜蜂,在辛勤的忙碌。它们或在鲜艳的花朵间翩翩飞舞,或震颤着薄薄的羽翼飞越高山大河,或静静的站在花蕊上专心吸食蜜汁。为了采到足够多的蜂蜜,它们不辞辛苦,经常要飞很远的地方。据有关资料称,一只蜜蜂酿吐一公斤的蜜,要用上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个工作小时,吮吸三千三百三十三朵花蕊。要酿出五百克蜂蜜,得来回飞行三万七千次,去发现,采集,带回蜂房。 有一次,刚刚下过大雨,我扛着铁锨,出了家门,来到一块油菜地边沿,想填平大水冲毁的一个泥坑。突然,我看见一只被雨水淋湿了翅膀,身上脚上沾有不少脏泥的蜜蜂,肚子鼓鼓圆圆的,落在一片草叶上,慢慢的蠕动,显得很是吃力。我估计,这只蜜蜂为了四处找寻花朵,吸足蜜汁,一时忘了自己。等到马上要下雨了,才赶紧掉转方向,快快往回飞。到了半路上,忽然刮起了大风,下起了暴雨,控制不稳自己的身子,失去了重心,迷失了方向,就跌落到这里了。 到了冬天,寒风嗖嗖,花草树木开始衰败,万物处于休眠状态。蜜蜂们采不到花蜜,怕冻,懒得出门,静静的呆在巢中,得度过漫长的风雪季节。父亲用穿旧的棉衣,厚厚的麻袋,破烂的棉絮,将蜂箱层层围裹,用绳子一圈圈扎住,给蜜蜂保暖。蜂箱的出口,放进一块纸板,堵小,只留一个小孔,以防寒冷的北风,嗖嗖灌进去。到了中午,阳光淡淡照着,只蜜蜂,可能已经耐不住寂寞,慢慢溜到门口,抖抖身子,梳梳薄羽,走走,转转。胆大些的,犹犹豫豫飞起来,绕几个圆圈儿,又匆匆落到门口,钻了进去。 我拖着病弱的身子,坐在门槛,看着蜂箱,静静的想:等到蜜蜂们纷纷出巢,开始嘤嘤歌舞时,田野上的花朵要开了,美丽的春天,也要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章雪花那个飘1 隆冬时节,西部无边的旷野上,常见漫天飞舞的雪花,空中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觉得是引吭高唱《白毛女》中“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绝佳时候,其优美的唱词,畅亮的曲调,似是专为这风雪苍茫的世界,写下来的。 我的故乡流川,冬天大半的快乐,是由这轻盈飘逸,纯洁无暇的雪花,悄悄带来的。 庄稼收割后,四处空空荡荡,格外凄凉,静寂。一块块或大或小,或平或陡的地,献出了粮食,已深深犁过了,变得平平整整,松松软软,仿佛很是疲惫,在懒散的休息。从繁忙农活中,解脱出来的人们,终于闲了下来,可以四处走走,随意转转,串串门,拉拉家常,谈谈生意上的事儿,庄稼上的事儿,子女读书的事儿,觉得是个自由的人。脾性相投的,嘻嘻呵呵,整天待在一块儿,聚到某人家中,或躺在炕上闲谝,或抱着火炉喝茶,或围在桌旁打牌,很是悠哉。 下雪前明显的征兆是,天,先慢慢阴下来,刮起一阵凛冽的寒风,呼呼呼,呼呼呼的,卷着地上枯黄的树叶,细碎的包谷草,废弃的塑料袋,忽而一下飞上半空,忽而在地面不停的转圈儿。许多杨树c柳树c槐树c果树,落光了叶子,枝条瘦瘦的,很是无助,在不停的摇来晃去。 我家周围的庄窠墙上,一到冬天,就摞上了包谷草,一捆捆紧紧挨着,挤得密密实实,像排队站立的一个个人,使墙体突然增高了许多,遮得院里暗暗的,已经熟悉的一切,似乎转眼间,一下子陌生起来。傍晚刮来的大风,穿过墙头扒开的豁口,或包谷草的缝隙,哗哗啦啦叫着,使劲儿往里挤,摔打果树的细枝,推搡松动的门窗,掀动地上的柳筐c竹篮c簸箕,似在告诉我们,马上要下雪了。 拂晓公鸡打鸣时,朦朦胧胧中,隐隐约约听到唰——唰——,不断的扫地声,知道是勤快的母亲,往常一样,麻麻亮起来,早早扫着院子。我披上衣服,透过模糊的窗玻璃,静静望去,见外面落了一场大雪,厚厚的,夜里下的,已严严实实盖住了院子的地面,墙头的包谷草,屋顶的瓦片,井口的木盖。果树细瘦的枝上,落雪蓬蓬松松,毛毛绒绒,成了银条儿,重重的,低垂下来,支撑不住的样子。早醒的麻雀,从场边草垛,或低矮的屋檐,唧唧喳喳叫着,不怕冷似的,三三两两飞来,在银条儿上,忽起忽落,蹦蹦跳跳,震得积雪扑簌簌,扑簌簌的落下来,在地面雪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下了雪,头一桩要干的事儿,就是扫雪。我和弟弟穿了厚厚的棉衣,棉裤,戴上羊皮手套,裹着长长围巾,拿着扫帚c木铣c朳子,拉来架子车,给父亲帮忙。院里的雪,像一块大大的白纱布,轻轻覆盖着,似要埋没地面的脚印,掉落的馍渣,禽鸟的粪便,不让人看。 沿檐下台阶,朝大门方向,弓着腰身,沙——沙——,一扫帚,连一扫帚的挥动。刚落下的雪,像虚虚的一层棉花,扫起来容易得多,三两下子,扫到了前面,身后即刻显出一片大大的空地,露出泥土的地面来。等眼前的积雪厚起来,堆了许多,扫帚尖变弯了,扫不动,只得放下,拿起轻巧的木铣,一下下铲起,扔到前面,或拿起朳子,按在地上,向前使劲儿推动,高高垒起来。 过后,拉来架子车,铲着装上,累起,拍瓷实,车厢顶上尖尖的,像一座小山。渐渐觉得,雪跟地里的泥土,河中的沙子,场上的粪肥,比较起来,轻得多,软得多,很容易清扫。我们七八岁的小孩,稍稍一用力,就能端起满满一大锨,随便扬起来,装进车厢里,或扔到院墙背后,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突然有了许多力气,高兴得合不拢嘴。父亲夸赞几句,就越加兴奋,以为真了不起,不停的匆匆铲着,装着。满了拉出门,往东一拐,倒在麦场上。余下的,土雪混合着,灰灰的,扔进西南角的菜园,开春时慢慢融化,滋养泥土,便于栽种各种蔬菜。 扫完了院里的雪,父亲抬来梯子,长长的搭在东面房檐,放稳,两手抓着,我俩踩着横档,两手抓着,屁股一扭一扭,蹭蹭蹭的,猫上树一样,一会儿上去了,扫屋顶的雪。这是三间泥土房,房顶的草泥干了,平平的。北面的檐角,因日晒雨淋,年久失修,椽子烂了,低低往下垂。一旦降了雪,不管大小,薄厚,都得扫净,以防消后的雪水,渗进椽缝,漏进屋里,溅湿衣柜,炕上的被褥,堆放的杂物。 高高的房顶上,翘首四望,到处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仿佛一下变了样儿,成了美丽的童话世界。远处的高山大河,平川沃野,罩着一层大雪,埋没了熟悉的小路,耕过的自留地,扫堆的树叶,场边的碌碡。康广路上的雪,把两边的一块块田地,瞬间缝合起来,成了大大的一个整块。偶见一二行人,戴着狗皮棉帽,穿着厚重皮袄,蹬着肥大皮鞋,高竖衣领,缩着脖子,匆匆赶路。许是离家近,一百多米,行人雪上踩出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异常响亮,不断传来,能清楚的听得见。 最为醒目的,是大大小小的一棵棵树,枝头落满茸茸积雪,像受了伤,用白绷带包着,重重的,撑不起来,往下坠。一阵大风刮来,不由自主的摇晃着,积雪簌簌落落掉下来,和进地面的雪中。春天下的雪,落在枝上,水分多,分量重,细一些的枝条,往往撑不住,咔嚓咔嚓的,折断了,从树上掉落下来。 拿起父亲扔来的扫帚,从房檐开始,刷刷刷,刷刷刷,不停的扫着。扫堆的雪,拿木锨铲起,扔到房后的麦场地里。房面上,扫帚尖多次扫动,划拉,草泥都松散开了,成了薄薄的一层浮土,掺进雪中,灰灰暗暗的。不少地方的木片c树枝c椽头c麦草,都腐烂了,露出来,黑黑的,不慎踩上,会踏开个窟窿,掉下去的。 北面是三间瓦房,旧旧的,被积雪盖住了,一点儿看不出瓦楞的迹象。太阳出来,温度上升,天气热了,积雪逐渐融化,一溜溜沿着瓦槽,流淌下来,滴滴答答的,掉在院土上,砸开一个个水坑,浊水四处流溢。 大门外有一条土路,约三米宽,一百来米长,胳膊肘一样曲着,弯弯拐拐的,通到了康广路上。雪落下时,全被盖住了,路面仿佛突然消失了,不存在似的。我们费力的扫着,扩到两边,让路面变得干干爽爽,方便人们来去。若不扫去,太阳一出来,积雪化成水,随意流淌,行人带起的稀泥,沾在脚上,脏脏的,拖不动鞋子,无法走路。 有时,我们扫着,天上的雪花,没有停止,还在沸沸扬扬,漫天挥洒,不紧不慢的飘落着,似在跟我们作对,有意过不去,抢占我们扫净的地盘,想悄悄覆盖住,不让我们出来活动,随便玩耍。我们见此,也来了气,心里有点儿不满,使出浑身的劲儿,快速扫着,唰唰唰,唰唰唰,比赛似的。我们扫光了眼前的,身后又落下了,赶紧扫完了身后的,原先扫净的地方,又落下了,这样来来回回,转来转去,累得头上直冒热气,腰酸背痛,气喘吁吁,终没有斗过大雪,不由得停下来,长长的叹气。天上无数的雪花,像千万只白色的蜜蜂,不管不顾,仍朝地面扬扬洒洒,四处飞舞,丝毫没有要停下来,歇一口气的样子。 雪落到地上,也落到我们的衣服上,手套上,帽子上,全身白白的,像一个雪人。鼓起腮帮子,扭转脖子,噗——噗——,吹几口,抡几下胳膊,摔来打去,想抖掉,弄净。这雪,很是顽固,掉了一点点,大多伏在衣裤上,粉末一样牢牢沾着,不下来,似将凛冽的寒气,渗到骨肉里去,心肺里去,全身中去,让人老实点儿,乖乖顺从,呆在家中,不许乱跑。 冷天里,那些曾经葱郁的花草树木,戏逐的飞禽走兽,无可奈何的,枯萎的枯萎了,消失的消失了,悄悄躲藏起来。自称万物之灵的人们,避开呼呼吼叫的寒风,漫天飘降的大雪,畏畏缩缩的,手捅进袖口,头缩进衣领,待在火炉旁,或热热的火炕上,暖着身子,不敢出门。 中午过后,天气稍微暖和起来,耐不住寂寞的孩子们,先后来到麦场,聚集起来,一块儿捉迷藏c跳房子c赛跑,尽情的戏耍,打闹。天上的雪花,在孩子们头顶,悠悠然然飘着,轻盈的飞过来,绕过去,不停的盘旋,随意落到树枝上,草垛上,孩子们的衣裤上,洁白无垠的大地上。 此时孩子们一致商定,要玩吃雪的比赛,就是把天上纷扬的雪花,在落到地面前,吃进嘴去,看谁吃得快,吃得多。娃们背着手,齐刷刷仰起脸,张开口,对着高远的空中,把飞扬的一片片雪花,想准确吞进嘴去。雪花极为调皮,或上或下,忽东忽西,胡乱盘旋,随意飞扬,不随孩子们的意愿,端端落进口中,而是故意偏向一边,落到了地面上。孩子们不灰心,不丧气,依旧仰着长长的脖子,张着小口,盯着下落的雪片,前前后后奔跑,左左右右移动,不是踩了前者的脚跟,就是碰了后者的胸脯,推推搡搡,摇来晃去,惹得人们哈哈大笑。 暖和的下午,个孩子,拿来锤子c斧头c树棍c木板c铁钉,凑到一块儿,叮叮当当的,制作冰车。把胳膊粗的两根木棒,平放于地,距一尺左右,上面安一块木板,或排满细细的木条,钉上钉子。木板上面,铺一层旧毯,毡片,成了坐垫。木棒底下触地的部位,钉上架子车辐条折成的,订书针状的,巨大的的铁条,固定好。滑动时,铁条触着冰面,阻力小,滑得快。然后找来八号铁丝,小孩胳膊一样粗的一截木棒,做成两把锥子,来启动冰车。这样,结实耐用的冰车,就做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章雪花那个飘2 冬天好玩儿的去处,要算结冰的流川河了。喜欢游玩的大人小孩,顶着风雪,冒着严寒,握着长把铲,夹着冰车,沿田间小路,三五吆喝着,说说笑笑的,到结冰的河面上,快乐的滑冰,溜走。冰面上的积雪,与周围的沙滩c田块c树林,连成一片,仿如无边的大地,从没破损过,不存在高高低低,原本是一个整体,平平展展,铺在人们眼前。仔细听听,四周安安静静,往日汹涌澎湃的河水,发不出一点儿浪花的声音,似乎全被这严寒的冬天,给吓成哑巴了,不敢出一声大气。河床平缓处,积雪融化成水,又凝结为冰,白白亮亮,倒映着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淡淡的阳光,像一面面镜子,静放在大地的怀里。 新庄村眼前的河上,没有桥,水面上放一排石头,大大的,或掩于冰雪,或显露出来。清早冷风飕飕,河面溜溜光光,人们得小心翼翼的挪步,才不至于滑倒,可顺利过去。担水的人,见昨天舀水的冰眼,被一夜寒冷,冻住了,光光的,不见一点儿踪影,只得拿来尖䦆,或搬起石头,在薄冰上,重新砸开。碗口大的冰眼里,水咕咚咕咚的,挤着流淌。伸进水罐舀上,清清亮亮,倒进桶中,担回家去。午后冰雪消融,雪水四处流溢,到处坑坑窝窝,高高低低,留下了架子车的轮印,牲畜的蹄印,行人的脚印,纵横交错着,难以行走。 孩子们到了光洁的冰面,放下冰车,盘腿坐上,手拿锥子,或向后猛推,或往前狠拉。扎的越猛,使的劲儿越大,滑速就越快,像飞起来一样,耳边不停传来呼呼作响的风声,舒畅极了。有时人凑到一块,在眼前冰上划一条横线,进行比赛,看谁滑得快,滑的远。孩子们唧唧喳喳,个个要强,都想拿出最好的本领,使出全身的劲儿,出风头,争第一,锥尖嚓嚓嚓,嚓嚓嚓的,扎着冰面,像饥饿的母鸡,急速啄食地上的麦粒。锥尖戳起的无数冰碴,成了白亮的冰片,薄薄的,在眼前飞溅。冰车或一前一后,或并排飞驰,不时引发出一阵阵欢乐的笑声。 也有一个跟一个,长长排成一溜儿,箭一样飞窜,转眼到了彼岸。滑得太快,掌不住方向,失去控制的,一下撞到岸边的树根上,或堆起的冰层上,摔下来,满身雪粒。没有冰车的,快速跑步,然后突然站定,停下,受惯性作用,可自行滑动很长一段距离。有的人,抓住冰车上的人的肩膀,向前推着,或被冰车上的人,带着往前滑,热闹极了。 山里的人,雪天时要去抓野物的。记得一次,母亲领我到遥远的山庄,看望母亲出嫁不久的妹妹,我们叫阿姨儿。山庄属阴湿山区,山高沟深,野草茂密,到处是大片的树林。刚到半山腰的家中,空中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持续了四五天。房顶上,院子里,树枝上,都落满了。出门一看,到处严严实实,被大雪裹住了,不见天地间的界限。吃过早饭,阿姨夫身穿厚厚的皮袄,脚瞪结实的蹄窝,腿裹长长的缠布,头戴黑色的皮帽,拿一把铁锨,要去抓野物,我跟上了,说也要去,阿姨夫默许了。 山梁的路上,积雪一尺多厚,淹没了腿肚,拨出了左腿,右腿陷进去了,拨出了右腿,左腿又陷进了,十分难走。大约挪动了二三百米,头上渗出了汗,口里冒出一缕缕白气,腿肚酸困,浑身无力,走不动了,后悔当初不该贸然跟来,受这份儿活罪。左右为难时,离我十几米远的阿姨夫,站定了喊,快点儿,加油啊,我们已走了大半,再加一把劲儿,就到了。听后,又打起精神,抬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路的两旁,是落满积雪的一丛丛树木,隆起的一个个雪堆,凹下的一道道山湾。远远看去,人们或在雪坡中疾走,或在山巅上观望,或在草丛里奔跑,像一滴滴黑色的墨点。不知走了多远,渐渐听到人们的叫喊声,高高低低,嗷——啊——的,从这个山头,传到那个山头,从这道雪谷,传向那道雪谷,似乎白雪茫茫的世界里,只有这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在四处回荡。 到了窄小的一条雪路,见满山满洼的人们,在没膝的雪中,或走或停,四处观望。离我十几步远的坡上,一个三十多岁,身穿皮袄的人,跑到我跟前,在我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从我身边茂密的刺丛中,突然抓出了一只野鸡,尾巴长长的,翅膀五颜六色,极为漂亮。不远处的阿姨夫见了,到我跟前,低声责怪说,这野鸡到你跟前,你得马上抓住,可你呆呆傻傻,没反映过来,被别人抓走了。听后,觉得自己身单力薄,迟钝,加之初经这种场面,没经验,到手的美味,被白白丢掉了,很是可惜。 下午,耀眼的阳光照在雪上,白白闪闪,射着刺目的光,使人睁不开眼睛。戴墨镜的人,三三两两,到处转悠,静静四望,想尽快找到时机,逮住更多野物。人们肩头的锨把上,挂着野鸡呀,兔子呀什么的,多时五六只,少则一两只,用绳子绑着,甩来甩去的,极为诱惑。阿姨夫的锨把上,也挂着一只兔子,两只山鸡。 返回的路上,阿姨夫不停的给我说,雪天的野鸡,兔子,找不到食物,冒着严寒,悄悄离开巢穴,来到野外,寻找吃的。厚雪中,它们飞不远,跑不动,人们嗷——啊——的一喊,受到惊吓,怕被抓住,在雪谷中,山坡上,没命的飞跑,想赶快藏起来。野兔机灵,觉出有人来抓,有危险,就拼命奔跑,短腿深深陷进雪中,不上几百米,身子软软的,跑不动了,瘫在雪上,被人轻易捉住了。野鸡起飞后,在人们的吆喝声中,从这个树杈,飞向那个树杈,从这个山头,飞到那个山头,最后耗尽了体力,掉在雪地上。 到了冬末,在陡坡的冰上滑玩,很有趣,也很刺激。记得初中的一个寒假,跟庄里的孩子们,到下古城清真寺念经。中午休息时,来到不远处的坡上,尽情玩耍。这坡是上山的路,平平的,好事者在傍晚弄来积雪,铺在路上,用铁锨拍平,拍瓷,均匀泼上抬来的井水,第二天冻得溜溜光光的。孩子们来到冰面的坡顶,领头的一个蹲下,后面一个跟一个,男男女女,膝盖抵在腰间,相互抓牢,蹲成长长的一串,像小火车似的。带头的滑动后,后面的跟着,从几十米长的坡上,箭一样飞窜下来。 正往下滑时,有人没抓牢,不慎撒了手,长串从中间断开,孩子们一个个倒在路边,七仰八叉的,相互埋怨着,嬉笑着,打闹着。胆大的,二十岁左右的小伙,走到坡顶,小心翼翼站定,直着身子,平举两手,像刮过的疾风一样,嗖——的一声,转眼到了坡底。观看的人,或拍手叫好,或跟其效仿,或与其叫板,说要使出绝活,一比高下,看谁滑得更快。 寒冷的冬日时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无忧无虑的度过了。 长大后,离开老家,到遥远的异地,为生计奔波,忙碌,渐渐淡忘了雪花。有时,在一个陌生之地,偶然看到飘扬的雪花,落在身上,吻着面颊,就觉得,这是从遥远的童年,从魂牵梦萦的故乡,飘过来的,在给我鼓舞,和向上的力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章犁 记忆里,犁,时不时地闪来c晃去,叫人难以忘记。 听到惊蛰春雷响c冰河解冻声,犁就早早醒过来,及早动身,准备去春耕。从牛羊圈土墙木钉上取下来,或从堆杂物房角落里抬过来。农家院落里,洒落着明亮的阳光,暖融融的。坐在院中间老果树下小木方凳上的父亲,怀里揽着犁,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见松动处,手持斧头,镶几片木楔,敲打敲打,拾掇紧凑。末了,拿一片碎碗的磁片,咯吱咯吱刮犁铧上的锈迹,不大工夫,铧片变亮了,明晃晃的,反射着太阳的光。磨秃了铧尖的,得去集市买一个换上。多年用过的犁,凑合着还可以用了。 印象里最早的犁,除了铧外,全是木制的。就近村庄的木匠,砍来或买来榆木或果木,用锯截的截c刨推的推c凿打眼的打眼,不上一天工夫,做成了这种光亮鲜美的犁。用架子车拉到集市卖,很抢手,不多久便完了。买来了犁,还得去生资商店买上铧,按规定位置镶上去就行。 在欢快欣喜的氛围下,春耕开始了。人们窝了一冬,巴不得早早来到照着阳光的田野,享受阳光的温暖。一家大小都出动了,牵骡马的c抬犁的c用架子车拉精肥种子的c拿栲栳的,说说笑笑,愉快地向田地走去。 冬天的积雪早消光了,融水变成了地气,蒸气一样在地表弥漫。沿田埂来到自家地里,套好犁,开始播种。前面牛或骡马拉,后面是扶犁的,再是撒种的c撒精肥的c撒草木灰的,前前后后一长串,快慢一致,相互配合,沿地边来来回回耕种。 现在我的家乡,农民耕地少,地是小块,一家两三亩,用播种机划不来,仍用传统的方式耕作。没养牲口的,人拉犁耕种。壮实的男子一人拉,妇女或体弱些的两人拉。大多都愿掏些钱,租别人的牲口来播种。地少了,养牲口少了,村里就出现了以耕种犁地为职业的人。他们平常喂肥养壮自己的骡马,备好犁铧,等着就近村庄的人来出租。 播种最为要紧的是扶犁的人。犁沟的深浅c犁沟与犁沟的远近c速度的快慢,都有严格要求。犁深了,种子出不来,泥土深处烂掉;犁浅了,种子或被阳光晒死c或被乌鸦等飞鸟刨出来吃掉。犁沟宽了,麦苗稀疏,麦秆少,打不了多少粮食;犁沟窄了,麦苗稠密,遇上雨水多的年间,刮大风时会倒伏,籽粒难以饱满,庄家就要歉收。 播种时,犁一旦插进肥沃的泥土,扶犁的人或后面跟随的人,只见铧两边翻过去的湿土c犁沟,却不见铧的影子。铧是在黑暗的泥土深处摸索着前行的。这有多危险啊!人是睁着眼睛的,看到阻挡的大石头,就绕过去。见了面前的滔滔大河,就转到桥上走过去。但铧就不能这样了,它不长眼睛,不会说话,遇到麻烦就独自硬扛着。谁都知道,土地的深处,有陶瓷瓦片c有树根c有大石头,一不小心,就会撞碎铧片。这种事在我家乡那里叫“打铧”,是很忌讳的。出了这事,只得停下来,重新买来新的铧,换上,才能重新开始播种。 遇到“打铧”的事,多数出现在耕地的时候。春种时铧入土浅,就寸,都是沃土,一般是不会损毁铧片的。秋后的土地雨筑人踩,硬实成板块。泥土深处盘结着庄稼和杂草粗细不一的根须,一不小心就将铧折为两半。 我家门前靠康广公路边有几亩水地,土质肥沃,地势平坦,每年打的粮食多。一到盛夏雨季,洪水冲进地里,带来不少淤泥,地势慢慢增高。秋后犁地时,父亲就最为担心。一来疑心淤泥中有石头,二来疑心地里伸来大树粗壮的根须,常常无意中损毁铧片。父亲就挨树的一边留下一到两步宽,犁罢后用铁锨翻。这样虽是吃力点,花不少时间,但石头瓦片c杂草树根捡净了,土壤翻得疏松了,也避免了铧的破碎。 后来,出现了机器制造的犁。这种犁,木制部分是车床车出来的,涂了一层绿漆,美观大方,制作考究。铧比原先的宽c呈亮,左右转动,犁起来省劲儿多了。 十三四岁那年,我读初中。一个秋后的下午,父亲外出不在,母亲让我去犁阳山刚割过麦子的地。我用麻绳拴好木犁,背在身上,手拿鞭子,赶着骡子上山了。来到地里,套好犁,就沿地低的一边开始犁。头一次犁地,心里慌慌的,既紧张又好奇。我知道犁地是要有技巧的,犁深了,铧尖钻入地下,骡子拉不动,使劲鞭打吆喝,要么挣断套绳,要么损坏犁铧。犁浅了,翻不出地下的草根,疏松不了地,起不了犁地的作用。我使劲提着犁的木柄,在地边努力插进去。开始不是左摇右摆,就是忽深忽浅。骡子看出我是个新手,故意气我,时而猛走,时而停步,我举鞭猛ch一u两下,它反倒生了气,连犁带我一块儿疯狂拉到旁边去了。此时我满头是汗,气都接不上,只得跟犁一块儿倒在麦茬地上喘气。过后又反复倒腾了好久,才算勉强犁地了。 犁跟䦆头c铁锨c背篓c铲子c扫帚c架子车一样,在农家是必不可少的。这些农具中,犁的作用似乎更大c更切近泥土。犁一次次翻耕c播种,一次次的播种c翻耕,才奉献出了一年年的粮食,养活了祖祖辈辈,续旺了人间的烟火。 20071116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章山魂 我家身后四五百米,不大不小的一座山,高高耸立着,是长龙山腰间凸出的余脉,人们都叫甘萍山。 出门到康广公路,右拐,是南北走向的一条土路,三米多宽,扔有许多石头瓦块,废塑料袋,拨下的野草,乱七八糟的。洪水冲下的沟槽,弯弯曲曲的,时深时浅,坑坑窝窝,人凑合着行走,架子车过不去。我时常拿着一根鞭子,甩出清脆的哨声,赶着七八只小羊,到山上去放。 跟大西北的任何地方一样,甘萍山常年干旱少雨,草木稀疏,到处是黄褐色的泥土,显得十分荒凉。身材矮小的树木,展开瘦小的枝叶,稀稀拉拉的,这里一两棵,那里棵,没精打采的活着。低矮的浅滩里c深谷中c斜坡上,暗绿的青草薄薄一层,在默默吐绿。地块依着山势走向,或平或陡,时高时低,一片连一片,通到了半山腰。 山下有一条渠水,从西面远远的谭家水库,弯弯曲曲流来,经过上铺c新路坡c古城c乱路根c党川c苏家c百花c范家等许多村子,浇灌沿途的一块块良田沃土。到我家身后时,依然充满活力,哗啦哗啦流淌,白白亮亮的,像在大山脚下缠绕的一条白纱。 半山腰有一眼泉,坑体圆圆的,背篓口一般大,极为清澈透亮,映着天上的阳光,洁白的云朵,蔚蓝的碧空。持续干旱的年间,吃不上水的人们,麻麻亮起来,挑着两只水桶,争先恐后上山,排队担水。白天人们干活累了,渴了,就跑到泉边,急忙喝上几口,浑身清清爽爽的,凉快极了。 泉水沿山坡淙淙流淌下来,形成一条小溪,于平缓处聚集着,这里一滩,那里一坑,明明晃晃的,引来远处吃草的牛羊,觅食的小鸟,尽情喝水玩耍,不经意踩下了好多纷乱的爪印,深浅的蹄窝。盛夏时节,天气非常炎热,许多小鸟跳进清浅的水里,扑棱着短小的翅膀,啪啦啦,啪啦啦的,愉快的戏闹。周边的杂草,许是长期得到流水的浇灌,长得碧翠嫩绿,格外茂密。棵杨树,似也沾了流水的光,枝干粗粗壮壮的,直直插向碧空,一个劲儿的疯长,跟其它地方的比,要高大得多,茂盛得多。 东面是一处很大的山凹,地势较为低缓c阴湿,草木茂盛,人们叫大沟滩。高处也有一眼泉,水极为清亮,汩汩喷涌而下,形成一个水塘,呈蓝紫色,长满密密的芦苇,阴森可怖,有些怕人。传说很久以前,有个叫螆的水怪,极其凶恶,无恶不作,白天藏于深深的塘底,夜间偷偷窜出,跑到山下的庄户人家,吞食牲口,危及人的性命,真是苦不堪言。 当地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民,在万般无奈之下,请来阿訇,宰杀牛羊,诵读《古兰经》,祈求尊贵的真主,能降妖除怪,造福人民。不久,众人的诚心得到了灵验,池塘上空,出现了身穿白衣的一位天仙,手执又粗又长的铁棒,对准池塘水面,猛插进去。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塘里霎时响声震天,浪花四溅,水怪被一下子戳死了,池水变成了一片血红。没入水中的铁棒,过了很久,才从长龙山背后几十里远的,属于广河县的地面上,一跃而出。铁棒迸出的缝隙里,冒出一股泉水,叫水泉,名称一直沿用至今。水怪死后,这里重又平安,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山上的路,曲曲折折的。从乱路根方向通上去的,有两条,较为宽敞,能走牛马驴骡,也可通行架子车,是甘萍山的主道,春耕时运送农药c种子c肥料,秋后拉回包谷c麦子c杂草,都走这路。东边一条,是古城村与苏家村的分界线,极为窄小,仅能走人,是以前吃草的牛羊,奔跑时不经意踩出来的。后来大沟滩的护林人,建了房舍,养了牲畜家禽,出出进进,上山爬洼的,觉得行走不便,才雇人刨一刨c挖一挖c铲一铲,倒腾了半个多月,才弄平坦了。还有一条,正对着我家房后,是细细的羊肠小道,两尺多宽,在山上忽隐忽现,盘旋环绕。 这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的路,不知古已有之,很早就出现了,还是周围有了人家,人们便于上山耕地,种好庄稼,才花气力挖出来的,不得而知。打我记事起,这些路已经存在着,在山上四处蜿蜒,来回环绕,像早早等我上山,放放羊,割割青,种好一茬茬庄稼似的。 父亲曾说,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在甘萍山种好庄稼,得到活命的粮食,摘到香甜的野果,就得挖开一条条山路。农业社时父亲当队长,利用阴雨天和空闲时间,多次带领村民,拉着架子车,扛着铁锨镢头,上山挖路。人们积极性高,干劲大,热火朝天干着,不上半月,就挖开了一条条山路,平展展的,从山下往上盘旋,拐来拐去的,一直通到了半山腰,通到了每块庄稼地里,通到了山顶上属于广河县的克那村。 山上不管种什么,跟川道里比,要吃力得多,花不少心思。每年冬末,天还十分寒冷,北风呼呼刮着,地面铺着厚厚的积雪,窝了一冬的人们,就已开始筹划,来年要施化肥还是农肥,秋粮多种点儿还是夏粮多种点儿,从哪儿换来良种,山川地的茬子如何倒换,等等等等,都得考虑。摆在眼前,立马行动的,就是在积雪尚未融化,地面冻硬,便于行走时,把攒下的全部粪肥,及时拉到地里。 拉粪那天,鸡叫时人们起来了,穿着棉衣棉裤,裹着围巾,赶出牲口,套上架子车,来到粪堆旁,刨的刨c铲的铲c装的装c拉的拉,都在忙碌。黑黑的夜里,远处的道路c田地c行人c树木,模模糊糊的,一点儿也看不清。人们的说话声,骡马的吼叫声,铁锨的碰撞声,混和在一起,杂乱的响着,显出一丁点儿的生气来。 天亮时远远望去,山上拉粪的人们,夹在一辆辆架子车中间,三三两两,弯着腰身,使劲儿用力。扯动缰绳的牲口,装满粪土的车子,推搡的男女老少,排成长长的一溜,像蠕动的一条巨大蟒蛇,在不停的盘来绕去。 土地承包后,我家分来甘萍山上的三块地,一大两小,两亩左右。施肥上,父亲凭着多年的经验,说不管是山地川地,都得多施农肥,少施化肥,只有这样,才能调节土壤结构,土质疏松肥沃,庄稼长得好。到了冬末,我家像农业社时那样,早早起来,冒着严寒,驾着骡车,到场边粪堆旁,一锨锨装上去,开始送粪。 记得那是大年初一凌晨,天黒古隆冬的,不知几点了,父亲觉着时辰到了,便叫起我们。车厢装满后,姐夫掌辕,父亲c我c弟弟三人推搡,沿陡峭的山路,一歪一拐往上挪动。到了山顶曲成肘状的,九十度的一个拐角时,马拉得过猛,路面看不清,没来及转弯,车轮突然滑向一边。转眼间,姐夫c粪车c骡子掉下两三仗深的一个窟窿,里面立马腾起漫天尘雾。站在后面的我们,见此一幕,全被吓傻了,呆呆站着,不住的颤抖。父亲站在窟窿边,不停的大声喊着,姐夫——姐夫——,让我俩赶快下山,叫上村里的人们,回来帮忙。 我俩拿了绳子,叫了十多个人,气喘吁吁回来时,父亲已用骡子套绳,将我姐夫拉了上来,浑身是土,有气无力的躺着。车厢已被摔折,车辕断成了几节,木板四散而去,这里一块,那里一片。骡子只露着头,脖子以下部分,陷入窄窄的岩缝里,死死夹住了,出不来,在不停的挣扎。 如何赶快救出骡子,这很重要,是摆在眼前的头等大事,因其值很多钱,在家挑着大梁,犁地拉粪,运输货物,都得靠它,需它出力帮忙。父亲用绳子一端,牢牢拴住骡子笼头,另一端扔到窟窿外面,长长牵在人们手里,不停的拉着,给骡子帮忙,尽快拉出来。骡子受到惊吓,睁着大眼,一直焦急的后退,这样愈陷愈深,最后扯断了喉管,静静死去了。 此后父亲吸取教训,漆黑的夜里,不再叫我们拉粪了,上的农肥也少了,不足部分施上化肥,也一年年种着庄稼,一年年喜获收获。 甘坪山园子里,有两孔窑洞。一人多高的洞壁上,有放煤油灯的几个小坑。窑洞顶上,被主人做饭燃起的烟火,全给熏黑了,一点儿也看不出原有的底色。据说,很早以前的战乱或饥荒年间,无路可走的人们,带着妻小子女,逃荒到了这里,乘着夜色偷偷挖下来,暂时住进去,躲一躲,避避风头。等形势稍有好转,觉得安全,可以外出时,才悄悄返回了老家,或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后来这些窑洞无人居住,罩满蛛网,园子荒废了,人们就推倒围墙,垦为耕地,种上了庄稼。 西面沟崖上,也有一孔窑洞,四五丈深,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一旦下起暴雨,山上的放羊娃们,慌忙挥动鞭子,赶着四散的羊群,来到洞口草地上,让其静静吃草,自己贴着崖壁,一步一滑进了山洞,避着大雨。洞内极为宽敞,三间房子那么大,大洞套着小洞,洞洞相连。中间很大的一块灰色岩石,估计是从洞顶掉下来的,像吃饱的一头老牛,肚子圆圆鼓鼓的,静静卧着,从没想过要在什么时候站起来。 勤快的燕子,千辛万苦衔来细碎的草泥,在洞顶筑下三两个巢穴,牢牢粘上去似的。阴暗的崖壁上,溅满了白色的粪便,点点滴滴的,由此得知,这里藏有乌鸦的窝儿。娃们天性好动,调皮捣蛋,一旦见了,就拿起长长的木棍,对着燕巢,噼里啪啦打落下来,或伸进黑黑的洞口,胡乱捣腾一阵,想把里面乌鸦的幼仔,惊飞出来。 洞口飞来的燕子和乌鸦,听到洞内说话声,觉得有了危险,对自己不利,惴惴不安的,心里担忧起来。燕子小心飞进来,发现这些毛头娃们,果然捣毁了自己的巢穴,不见一点儿踪影,就异常气愤,唧唧唧的叫着,扇动翅膀,来回还击,想尽快吓跑,逐出洞去。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身单力薄,争斗不过,怕伤了自家性命,划不来,又斜着小小的身子,飞出洞外,到蒙蒙细雨中去了。 乌鸦胆子大,嘎嘎嘎嘎叫着,勇敢冲进来,发了疯似的,上下盘旋,忽左忽右,大声呼喊,扑到娃们身上,用喙啄击,用翅膀拍打,全力追赶。乌鸦急切的叫声,翅膀扇出的风声,洞壁震响的回声,在空空的洞内,像暴雨前的雷声一样,啪啪啪,啪啪啪的,震得尘土四处飞扬,胆小的娃们,慌忙丢下棍棒,护住头脸,跑了出去。 听老人们说,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末,南方上来了一支叫黑头军的队伍,打到西北,进入流川,来到各个村庄,乒乒乓乓的胡乱放枪。惊恐不安的人们,怕遭到无辜杀害,早早锁了大门,静静待在家中,不敢出去。到了天黑,年轻力壮,跑得动的,逃到远处的大山林中,悄悄躲起来。体弱多病,行动不便的老人c妇女儿童,偷偷上了甘萍山,藏进了这个山洞。人们进去后,赶紧搬来一个个土块,垒起来挡住。精明些的坐在洞口,静静放哨,擦看外面的事态,其余的,都到里面黑暗的角落,心神不宁的坐着,或躺下睡觉。 来到村里的黑头军,不见大人小孩,找不到吃的,就踢开家门,翻箱倒柜,甚至跑到甘萍山上,四处搜寻,对任何可疑之处,都不放过。偶尔经过这里,听到洞内幼儿的啼哭,老人的咳嗽,就断定村里的人们,都藏到了这里。得此消息后,就纷纷跑过来,站在洞下,大声叫嚷,恫吓,想把洞里的人们,引诱出来。 洞里的人们,吓得战战兢兢,缩成一团,连一声大气都不敢出。黑头军见崖高路险,不好接近,无法进去,怕吃大亏,就转身返回村里,抱来晒干的柴草,和上大把辣椒面,放在洞口点燃起来。熊熊的大火带着呛人的辣味,浓重的黑烟,透过土块缝隙,一缕缕窜了进去。起初还听到人们的咳嗽声,孩子的哭闹声,过了好长时间,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男女老少,都被熏死了。 甘萍山东面的地边上,有几个窟窿,黝黑黝黑的,估计很深,可能有十来丈吧。捡起地上的土坷垃,悬空高高扔下去,过了好长时间,才隐隐约约听到,当——的一声,落到了底层。我上山割草,到了跟前,见绿绿的青草,一二尺高,繁密茂盛,极为诱人,却没胆量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割下来,装进背篓里,只是无奈的看几眼,羡慕一阵。旁边悬崖上,用白灰写着大大的“中国”二字,楷书,极为工整,显眼,不知出自谁的手笔,写于何时,存在了多少年,经过了怎样的风风雨雨。 有一年深秋,父亲要我背来山上的十几笼麦子,摊晒在麦场上,准备打碾。我到了山上,一捆捆提来,交错放在铺开的两股绳子上,扎紧背起来。为了图省事儿,少走弯路,就绕开宽敞的车路,沿陡峭的一条小径,慢慢下山了。 起初,我还觉得较为容易,好受点儿,可到了两人多高的一处崖壁,尺宽的小径贴在崖下,仅能容下一双鞋子,心里开始发怵,能否过得去,就不敢打包票了。我一寸寸挪着,麦捆的一侧顶在崖上,把我往对面推,几乎要掉下去。我转过身,脸贴在崖上,又挺不起身子,无法移步。身板稍一伸直,背上松散的麦捆,狠命往下坠,强压着我,要立马仰面滚下陡坡。左右为难时,索性放开肩上的绳子,任其滚下坡去,等停稳后,再到跟前,重新扎好,背回家中。这样虽然掉了不少麦粒,损失了些,但人安全,没出意外,是划算的。 回想起来,我一天天的长大,隐忍不屈的品性,是在这父背一样的大山上,慢慢形成的。其内在的精魂c气魄,已无声渗入到我的血液,凝结为坚硬的骨骼,支撑我一次又一次的,从逆境中站起身来,迎受人世的风霜雪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章麦草的气息 八月上旬,打碾了麦子,装入麻袋,抬进家里,倒入扫净的仓库中,保管好后,家门外,就剩下空落落的麦场了。 时断时续的几场雨水过后,碌碡压成硬块的麦场,就变得湿润了,松软了。父亲抬出墙上挂着的犁铧,套上骡子,开始翻犁。一个早晨或下午的时间,板结的土块就被犁破了,散开了,成了湿湿的土疙瘩,牛头般大,竖立在地上。犁完之后,又套上柳条编成的耱子,来来回回的压磨,地就黝黑黝黑的,变得平平展展,松松软软了,似乎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静静的歇息,以待来年的播种。 农家的房前屋后,墙角场边,摞起的一个个麦草垛,或大或小c或高或矮,阳伞形的c圆锥形的c蘑菇形的c馒头形的,在静静的守护着大地,陪伴着村庄。天气晴和,阳光朗照时,明丽的阳光洒在麦草垛上,现出金黄的颜色,看起来愈加醒目,亮眼。在麦垛旁站站,觉得有了坚实的依靠,不孤独,底气足,心里踏实。 天气依旧很热,许多农作物正在匆匆生长。一有空闲,我就常常走出家门,独自来到场沿碾罢场的一只碌碡上,蹲上去,像老鹰一样四处观望。满眼看到的,尽是些大小不一的树,杏树c荔枝树c枣树c苹果树c梨树c花椒树,叶子或绿c或红c或黄c或灰,点染在家园周围。硕大的早酥梨,从树叶缝隙偷偷探出来,呈现出椭圆形,垂挂在弯曲的枝头,摇来晃去的,馋得路过的行人,忍不住流下一滴滴涎水。场沿或地埂上,长满了杨树,槐树,还有各种各样的野刺,杂草。杨树枝叶纷繁,主干粗壮有力,身子直直的伸向高远的天空。丛生的一蓬蓬蒿子,异常茂盛,重重叠叠的,盖住了地面。 这许许多多的树,高低错落,远远近近,大大小小,跟亲和的麦草垛一样,静静的守护在家园周围。绿树像是给农家镶上的花边,草垛是家园周围闪着的亮点。 放眼看去,好多的麦草垛,散布在远处的党川堡c乱路根c新庄等村子里,像一个个胖墩墩的小矮人,散乱的站立着。从麦草垛的大小c多少,就能判断出这家人的懒惰与勤劳,丰收与歉收。到了空闲时,人们出门转悠,或在一块儿拉家常c谈农事时,话题大多从见到的麦草垛说起。 到了麦草垛跟前,随便抽出一把,捏在手里,滑滑的,光光的,溜溜的,觉出不久前打碾时阳光照射c碌碡碾压c连枷击打的迹象来。随着雨雪淋湿,日头暴晒,时间慢慢推移,麦草垛金黄的颜色,渐渐变为灰黑色了。其不张狂的色调,适宜的c谦逊的与秋后暗灰的土地c光秃的山川c衰败零落的草木,慢慢溶为一体,静静的度过漫长的雪季。 过了不长时间,冷风嗖嗖嗖,嗖嗖嗖的呼叫着,四处不停的乱窜,似要劫走见到的许多事物。白白的寒霜随后偷偷降落下来,洒在农家的庄窠墙头上c麦场边的碌碡上c园子里的果树上。渐渐枯黄的叶子,似乎感到了紧紧的催促,都在加快了衰亡的步子,奔向生命的尽头,从枝头一片片飘落下来。曾经拥挤不堪,万物竟长的广阔田野,高高低低的丘陵,深深浅浅的沟壑,一下子衰败了许多,散淡了许多,清净了许多。 那些牛呀,羊呀,骡马呀,从圈里放了出来,顺着收割后的麦茬地c田埂c路边,随意的捡食麦穗,肯吃青草。放牧的儿童背着背篓,手拿镰刀,边割草边吆喝,时不时唱起一段优美的花儿。 到了冬天,麦草垛披着一身白雪的衣裳,蹲在板结的大地上。太阳照到的阳面,抽去了许多麦草,陷进去了,像个大大的凹窝,能躲进一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坐在草垛前劈柴用的半截木墩上,静静晒太阳,时时听出草垛中苏噜苏噜的响声,麦草忽而在这里动一下,忽而又在那里动一下,这是过冬的老鼠,在草丛中乱窜,寻找着麦粒。若果轻轻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抖动的草跟前,一把把迅速抽出来,保准抽出一只老鼠来。还没落到地面,这贼头贼脑的家伙,机灵得很,顺着墙根一溜猛跑,窜进小小的墙缝,或柴禾下面的地洞里,找不着踪影。 修建简易的土木房屋,椽子上松散的摆满手指粗的杨柳枝条,再均匀的铺上一层麦草。稀泥平平抹上去,沾住了上面的灰瓦片。这里调稀的草泥,起着粘连c防漏c保暖等诸多作用。房屋的墙面,先用铡碎的麦草调成的粗泥,抹上头遍,待干了之后,再用扬场时风头上的细末调成的细泥,抹上二遍,就基本上好了。 那些麦草c土豆杆c包谷草,少量的用来当烧柴,大部分留存下来,当做牲口的饲草,来喂养牛羊。土豆杆叶子容易腐烂,肯碎,不好保存,还没到天气寒冷的冬天,就被吃光了。包谷草自捆扎的下端,分成两股,像人叉开的两腿,一个挨一个挤紧,骑在园子或庄窠的墙头上,像列队的士兵,保安全,挡寒风,呵护冬天的家园。夕阳落山时,双手举起一把木杈,挑起来一捆,远远的扔到园子角落里。冲出栅栏的羊群,你推我搡的跑过去,争抢着吃起来,哗啦哗啦的,踩踏声c触碰声c咀嚼声,不停的响着。 天气晴朗的日子,母亲拿着扫帚,来到草垛跟前,扫净周围的空地,然后一把把抽出麦草,均匀抖开,摊在阳光下,一遍遍翻晒。到中午一点左右时,柔韧的麦草全都晒干了,父亲抬出偏房里的铡刀,来到草垛跟前,开始铡草。父亲站在地上,手握铡刃木柄,不停的上抬或下压,铡刀就喀哒哒喀哒哒的响着。母亲蹲在铡旁,伸手拦来杂乱的麦草,束成长捆,一寸寸擩进铡口,相互配合着,说笑着。碎成寸长的饲草,源源不断的涌出铡口,越聚越多,不久隆起了一大堆。弟弟抓着背篓,我往里装着,满后倒进草房里,来来回回的,全部背进去。 铡完了晒干的麦草,剩下的碎草里,就能见到一粒粒麦子,是碾场时草里夹带来的。周围闲散的鸡和麻雀见了,就迅速飞过来,争抢着吃。鸡咕咕咕咕叫着,或用尖嘴拨弄,或用爪子刨开,或拍着翅膀占领,凡能找到的,就赶紧吃到肚里。灰灰的麻雀,小孩拳头般大,蹦蹦跳跳的,忽而大胆飞到鸡跟前抢吃,忽而落到草垛顶上或干树枝上,唧唧嚓嚓的乱叫。 动物是要吃的,人也是。记得以前缺衣少吃的年月,吃饭成了大问题,人们填不饱肚子,有上顿没下顿的,个个面黄肌瘦。当时,连维持生命的苞谷c土豆c甘蓝菜c糖萝卜等都吃不上,要说弄来小麦,磨成面粉,做饭来吃,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在人们看来,小麦十分难得,极为珍贵,成了稀罕物。 我们那里,把小麦磨成的面叫“白面”,把玉米c青稞c大麦c小米磨成的面叫“杂面”。“白面”雪白雪白的,不管是做的烙馍还是饭,都极为好吃。来了十分尊贵的客人,我们不懂事的小孩,就特别高兴,有盼头了。好不容易等到客人走了,就一下子钻进厨房,缠着锅台边的母亲,伸手接过手掌大的一块白面烙馍,狼吞虎咽的嚼起来。或者端着半碗细长白亮可口的浆水长饭,蹲在门槛上,唏溜唏溜的吃着,那个香味儿,至今还能细细的品出来。 牲口圈里,修有木板钉制或水泥制做的食槽,添进铡碎的麦草,使其整天的吃着。到了太阳落山时,扫净食槽的底部,换上新草,拿来一壶井水和粮食麸皮,掺进浇湿的碎草里,然后来回搅动,直至变得均匀,就成牲口的晚饭了。经济情况好一点儿的,在晨礼时倒进一些蚕豆c包谷c或鸟蛋大的土豆,为其增膘。 天气寒冷的冬天,热炕头成了最为吸引人的地方。从草垛抽来几把麦草,或从杂草房装来麦秸,塞进烟熏火燎的炕洞里,用火柴点着,瞬间就哔哔剥剥燃烧起来,炕就慢慢热了。一家人来到炕上,拉开新新旧旧的几床棉被,或坐或躺或睡。母亲常常在炕头儿,边纳鞋底,边给我们讲东乡族《娇娇女》c《吃人婆婆》等许多优美动听的民间故事。若果来了客人,就让到炕中间就坐,亲亲热热的,问长问短,招待吃喝。可以说,麦草烧热的火炕头,让一家大小度过了一个个严寒的冬天。 烧火做饭时,锅台下面的灶洞里,塞进一把把抽来的麦草,点着后燃烧起来,血红的火苗很旺,甜着黑黑的锅底。伸进柳树的一根柴棍,上下左右拨拨,火苗更旺了,火光窜出来,映亮烧火者的脸庞。过了不长时间,锅盖边缘的缝隙间,蒸汽一缕缕漏出来,由小变大,慢慢上升,扩散开去,水就滚沸了。四处看看,草泥裹着的墙壁c木头门窗c屋顶的白杨椽子,都被焰火熏得一片漆黑。 每到早晨或黄昏,村庄里悠悠燃起的炊烟,或直直向上,或扭动腰肢,或挥舞飘带,把泥土的芳香,家园的气息,人间的烟火味,传得很远c很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章包包菜 我的家乡流川,人们都种有一种菜,熟时很瓷实,形状圆圆的,像小孩的头,又似一个足球,都叫包包菜。 后来上了学,知识增多了,才知道这菜,叫甘蓝,是英国及欧洲大陆海岸的野生甘蓝,经长期反复试种c驯化,才形成的。按其食用部位,分为叶型c花和粗花茎型c茎型。平常说的卷心菜,是甘蓝的一种,包得或紧或松,或大或小,有绿色c灰绿色c紫红色几种。轻的不足一公斤,重的三公斤以上。 我家院子东面c北面,盖有砖木结构的房子,其余空空的,闲置着,有时停一辆架子车,放几样简单的农具c杂物。一群咕咕乱叫的鸡,时常拍着翅膀,悠闲的来回走动,四处觅食。庄窠墙头,麦场边的大树上,唧唧喳喳吵闹的麻雀,一旦见了,以为院里一定有好吃的饭粒馍渣,就噗噜噜,噗噜噜,呼朋引伴的飞下来,落到鸡群中,奔奔跳跳,相互追逐,抢着啄食。第二天一早,院里满是鸡和麻雀的干粪,点点滴滴,极为肮脏。母亲拿起扫帚,花上一番功夫,得仔细的清扫,弄干净。 父亲看后,对母亲说,何不把空闲的地方,圈成一个菜园,种种菜呢。母亲觉得行,一来可省去打扫的麻烦,二来还能添加一些饭菜,改善生活,就同意了。 这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天气很是炎热,父亲叫来邻居几个年轻的帮手,在院里筑了两堵墙,一米多高,与西南面的庒窠墙,连接起来,围成了一个长方形的菜园。靠近灶房处,留有三尺左右宽的空挡,按着栅栏门,或开或关,通到菜园里。菜园占去了大量空间,使往日空荡的家院,突然之间,就变得窄小了。 新圈的菜园,原是人畜车辆长期踩踏c碾压的院子,土壤非常瘦瘠,十分坚硬,若不下一番功夫,深深地翻翻,疏松疏松,施足肥料,不论种什么菜,要么难以成活,要么无精打采,不会有好收成的。闲暇时,父亲扛一把铁锨,来到菜园,一锨一锨的翻地。翻完后,平展展的地面,转眼成了湿湿的菜地,布满许多大小的土块,黝黑黝黑,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新鲜的光泽。父亲背来茅坑里的人粪尿,畜圈里的牛羊粪,倒在翻松的土上,用铁锨均匀的撒开,让粪土相互混合。乘着土块没被太阳晒干,又拿来榔头,使劲儿击打,拍平,窝好,使新垦的菜地,渐渐变得肥沃起来。 冷风吹起时,菜园周围的樱桃树c苹果树c梨树上的叶子,开始枯萎,一片片落到菜地里,静静的腐烂,化为泥土。下了大雪,用铁锨铲起院里扫堆的积雪,一下下扔进菜园,均匀的泼洒开,给菜地盖上一床厚厚的棉被,使土壤喝足水分,以待来年栽种。 第二年三月份,大西北的气候,渐渐转暖。太阳朗朗照着,春风轻轻吹来,背阴处残剩的积雪,匆匆化着。许多飞虫复活了,在晴空下,忽左忽右,时上时下的飞舞。人们穿着单衣,买来种子c化肥,抬出农具,赶着牲口,忙着耕种。没过多久,地面上透出大片青嫩的麦苗,绿油油的。树木柔软的枝条上,萌出麦粒大的许多嫩芽,并渐渐展开翠嫩的叶子,在风中哗哗喧响。我家的菜地,也已解冻,到了该栽种包包菜的时候。 一个天气晴朗,阳光普照的下午,母亲拿着一把铁锨,咯吱一声推开菜园的栅栏门,来挖菜苗的坑。挖之前,母亲沿菜圃的边缘,迈开步子,前后走一走,左右量一量,扳指头算一算,株距多少,行距多少,横挖多少个坑,竖挖多少个坑,做到十分合理,不浪费地皮。挖下的坑,深约七八寸,径口一尺左右,能装进一只足球。母亲知道,坑挖大了,占地,种不了多少菜苗,不划算。挖多了,坑小,根须伸不展,叶子们相互挤碰,抢占空间,长不大,包不实。 挖了个大概后,母亲又拿来小铲,细心的掏深,掏圆,掏出里面的土,放在边沿,拍平,踩实,然后端来备好的粪肥,一锨锨倒进坑里,搅和c拌匀,卧上十多天,就可以栽了。从远处看,新挖的菜坑,一排排,一溜溜,横横竖竖,顶对齐整,十分好看。 流川逢集日,母亲匆匆吃过早饭,挎上缝补过的一只栲栳,来到嘈杂的集市,买包包菜苗。流川集市小,有两百多米的一条土街,两边是歪歪斜斜的铺子,出售各种各样的商品。还有一个国营商店,摆满了百杂货c日用品。商店旁边是农贸市场,有许多土特产c农具c牛羊骡马,极为嘈杂,热闹。赶集的人,都是周围村庄的农民,拉着架子车,赶着牛羊,办完紧要的事儿,没时间闲逛,转身回去了。 育苗的人,从自家肥沃的自留地里,选出一块,作菜圃,栽培各种各样的菜苗。等菜苗长大,可以移栽时,运到集市上去卖。遇到逢集日,育苗的人得麻麻亮起床,拿着小铲,来到菜圃,挖下一株株菜苗,小心包好,或装进背篓,或装进竹筐,或装进栲栳,放在架子车上,用绳子绑好。吃过早饭,拉着出了门,沿弯曲的沙石小路,早早来到集市,在杂乱的街道边,占一块空地,铺开一方塑料,摆上新鲜的菜苗,等待来买的人。 摆放的包包菜苗,长长短短,胖胖瘦瘦,大大小小,来买的人,依各自的眼光,随意挑选。母亲认为,身子肥胖,较为矮小,叶子厚实的,买来栽上后,大多能活,长得壮,秋后包得紧,包得实,属上品。 包包菜苗买来后,得保护好毛根上沾带的湿土,放在阴湿的角落,不马上栽。天热时,浇上一些水,使其继续活着。天气一旦变阴,空中罩满乌云,眼看要下雨了,是栽菜苗最好的时机。大家一起动手,拿苗的拿苗,培土的培土,浇水的浇水,三下五除二,就栽上了。一连几天不下雨,买来多日的菜苗,眼看要蔫了,干枯了,就只得在太阳西斜c天马上黑时,拿来栽上。 母亲蹲在菜园,绾起袖子,拿着小铲,拨开坑里的松土,放进一株株菜苗,稳固在中心,周围拥来土,埋住根须,捏碎土块,抹平,压实,然后浇上水。母亲边栽边浇,边浇边栽。夜色渐暗,什么也看不清时,才栽完了。最后,从头再浇一遍,使水彻底渗入,浇足浇透,以便及早换秧。 选定在旁晚栽菜苗,原因是太阳落了,天气凉爽,菜苗浇足水后,叶子不会蔫,能持续鲜嫩。经一夜适应,基本上都活了。第二天若果真主赐悯,正巧下了一场雨,秧苗全都绿油油的,叶子平平展展,显得很精神。 记得很早以前,每到黄昏,不管母亲有多忙,如何累,都得抽出一定的时间,挑着两只木桶,去河里挑水,来浇包包菜苗。后来,父亲请来外地的井匠,在菜园的西北角,打了一眼井,两丈多深,水旺,极为清澈,供应着一家大小的吃喝,牲口的饮用,还能用来浇菜,方便多了。 闲暇时,母亲来到井沿,抓住辘轳手柄,咯吱咯吱摇转,响过一阵后,打上来一桶桶水,倒进旁边的洗衣盆c桶子c塑料壶,在太阳下晒,使其慢慢变热,达到一定的温度。太阳落山时,用铁罐舀上,一次次浇到菜坑里。母亲说,刚打上来的井水,十分冰凉,若果立即用来浇菜,嫩弱的苗子受不了,会被惊死的。等菜苗长大了,粗壮了,才可以放心的浇刚打上来的井水,苗是不会死的。 过了十天半月,包包菜的一片片叶子,黑绿黑绿,巴掌一般大,向周围纷纷伸展开去,遮住了根下的泥土,遮住了边沿的地皮,遮住了整个菜园,像披上了大大的一方绿毯。蹲下身子看去,叶子中间,或鸡蛋大,或拳头大,或皮球大,虚虚的,正在悄悄包卷。有时,青青的菜叶上,见绿色的一条条虫子,一寸左右长,慢慢的在蠕动,匆匆啃噬着菜叶。菜根下面,拉了许多粪便,灰黑色,芝麻般大,已被露水淋湿,散了开来。 这些虫子,若不及时杀死,新发上来的嫩芽,会被它们大口吃掉,糟蹋,菜长不瓷实,会歉收的。见此情状,父亲赶紧骑上自行车,去流川集市,买来敌敌畏,依说明书上的比例,兑上水,在菜园里喷洒。正在贪吃菜叶的虫子,以为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一点儿也没在意,仍像从前一样,四处跑动着,大口咀嚼着。转眼功夫,即刻感到身上有了疼痛,忍受不了,慌忙扭动身子,努力往前跑,没多远,就站不稳脚跟,不省人事,骨碌碌的,从菜叶上滚下来,落到菜根的土上,一动不动了。 一两个月后,包包菜边缘的叶子,长得很大,遮住了整个地面。落到菜园的雨水,被菜叶遮住,不易蒸发,晒干,长时间湿湿的,供养着菜根。此时,水分充足,墒情很好,就不用再浇水了。麦收时节,包包菜心里,像一次次吹进了清新的空气,快速地疯长着,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壮。到了霜降,天气变冷时,包得象一个个圆圆的西瓜,大大的,满地都是。边缘的叶子,渐渐的枯黄,掉落下来,到了该收割的时候。 秋后一个晴朗的天气,母亲拿着铁刀,麦镰,来到菜园,开始收割包包菜。我和弟弟跟在母亲身后,奔奔跳跳的,显得非常高兴。割下的包包菜,被我俩或举在掌上,或抱在怀中,或篮球一样投来投去,相互传递。母亲见了,直起腰,狠狠瞪一眼,我俩立刻止了,乖乖拿来竹筐,蹲下来,一个个装进去,提到院子的空地上,堆放起来,让阳光照晒。没多久,包包菜外层的叶子,晒蔫了,黄黄的,渐渐干了起来。 包得紧c瓷实些的,母亲装进背篓,背到阴面僻静的墙角,一个个垒起来,盖上厚厚的包谷草,洋芋杆,裹得严严实实,储存好,在整个冬天食用。边叶c包得松散的c破裂的,放到厨房的案板上,随时可以做饭c榨浆水吃。 种得多的人家,吃不完,又没处存放,只得装上架子车,拉到集市上叫卖。想卖个好价钱的,砍下后,不急着出售,放一段时间,等到集市上的包包菜,逐渐少了,价格上去了,才拉去卖,能多卖些钱。 我刚参加工作时,一个叫熊家寨的地方,教过三年半的书。学校在一个山区,校园大,占地多,校长给每个老师分了一块地,让专门种菜。到了栽菜时节,我骑上自行车,到集市上买来包包菜苗,在学生的帮忙下,栽到地里,浇足水,任其长着。不出几个月,包包菜长得圆圆滚滚的,想掉在地上的,日本鬼子的壳壳帽,满地都是。我让学生砍了一些,拿回家去吃,还送给村上的熟人,剩下的,雇一辆手扶拖拉机,拉到家里。 农家里,除了吃洋芋c韭菜c糖萝卜c菠菜c葱c青菜以外,主要的就是包包菜了。包包菜量多,存放时间久,吃法多样,可以榨浆水吃,炒着吃,煮在饭里吃。一日三餐,没了包包菜,似乎就没什么吃头了。 后来搬到城里后,常常见小巷铺面门口挂着的纸牌上,写着“卖浆水”三个字,就知道是用包包菜所做,味道酸酸的。不知不觉间,我的嘴里,就溢满了家乡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章麻雀 在乡村,麻雀是随处可见的。 麻雀暗灰色,一对寸长的细腿支着鸡蛋大的身体,或蹦跳,或飞旋。麻雀随和,平易,不嫌贫爱富,不分高低贵贱。遇到人家的茅屋就钻,看见地上的馍渣c残汤剩饭就吃,觉得一个一个清静的农家,像是自己的家,那些炊烟缭绕c狗吠鸡鸣的村庄,像是自己活动的天下。 麻雀选窝,跟人选建一处家园一样,要考虑许多因素,比如,小孩子不容易掏到,猫c狐狸c野狗等动物不易找上门来,雨水无法漏进窝里等等。屋檐下的椽缝c土台c墙洞,大多成了麻雀筑巢的地方。选定后,就一次次衔来绵软的麻片c碎布c羽毛c麦秸,清理干净,放进窝里,盘旋c环绕,细心搭建,做到安全c稳当c温暖c舒适。 我家东面的麦场边上,有一堆高大的柴禾,两个圆形的麦草垛。周围,长满密密麻麻,高低错落的榆树c柳树c松树c果树c椿树,挡住了远处的田地c路上的行人。这里,常常是麻雀的天下。 墙头上c草垛旁c树枝头c柴堆中c麦场沿,时常有无数的麻雀,一二十只,四五十只,有时上百只,在随意的起起落落c上下飞动。草丛里,走走停停,匆忙找虫子吃的有;地里的土疙瘩上,机灵地蹦来跳去,左右张望的有;亲热的凑在一块儿,相互啼叫的有。 麻雀很是灵性,一旦听到人的吆喝,或远处的响声,受到了惊吓,就立即噗噜噜飞起来,落到远处高高的树枝上,静静谛听一阵,观望一会儿。知道是一声狗叫,或是远处猎人打响的土炮声,与自己无关,没什么危险,就放心了,先后飞落下来,仍像从前一样,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地叫着,左右奋飞,四处啄食。 冬天天气严寒,麻雀可能是怕冻,不愿意飞到远处的野外去,整天围绕着村庄转悠。门槛上c院子里c房檐下c辘轳上c墙根里,到处都能见到许多麻雀,一跳一跳的,在仔细的寻找吃的。胆大些的,飞进房间的地上c面柜上c炕沿上,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像是在谨慎的试探着。见有吃的,赶紧低下头,匆忙吞进肚里,又抬起头,四处观望,蹦跳。炕上坐着的大人,怕麻雀拉屎,弄脏房间c被褥c家俱,就挥动一下手臂,或“嘘——嘘——”轻轻吆喝一两声,麻雀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不敢停留,即刻转身飞走了。 农家小院里,麻雀和鸡们,往往为了食物,反目成仇,变为对手。公鸡高昂着红冠,迈动肥大的身子,像个部落的头儿,又像个尽职尽责的巡逻员。常常,公鸡领着身边的四五只母鸡,散漫的走着,转着,寻找着地上的饭菜c馍渣c麦粒。有时,看见不少的麻雀,忽然飞下来,落到自己身边,来争抢自己的饭碗,跟自己过不去。 公鸡想,这小小的麻雀,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来欺负我,跟我作对,这还了得,得要好好的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这样想着,不由得就发起了怒火,红红的鸡冠气得竖起来,于是,立即拍开大大的翅膀,咕咕咕,咕咕咕地叫着,快速的追过去。正在找食的麻雀,一见公鸡气势汹汹的样子,直冲自己而来,可吓坏了,不得了了,慌了,立即就飞起来,在院子上空旋个圈儿,落到房顶或斑驳的土墙上。 公鸡见麻雀们飞走了,气还没有消散,还不停地在转来转去。麻雀待了一会儿,觉得公鸡不给一点儿面子,下来吃食无望,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占不上一点儿便宜,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呼朋引伴的飞起来,落到高高的树顶上。停分钟,哗啦一下又飞到半空中,决然转移方向,朝几百米以外的地方飞去。 小时候,也像鲁迅小说《故乡》中闰土的办法,多次捕抓过麻雀。当时,虽然生在乡下,年幼无知,接触不到读书人,根本看不到鲁迅的小说,但是捕鸟的方法,却出奇的一致。 在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中间,用短木棒支起圆圆的筛子。筛下撒上一些馍渣c麦粒什么的,当做诱饵。短木棒上栓一根细细的麻绳,小心翼翼牵着另一头,远远的躲进房子里,关上门扇,从门缝里仔细盯着外面的筛子,看有没有麻雀钻进去。等到墙头或树上的麻雀落下来,钻进筛子底下吃食时,我们开始眉开眼笑,全部心思集中在手里的绳子上,猛地一拉,筛子扣下来,只麻雀就被罩住了。抓出来捧在手上,滑滑的,茸茸的,芝麻大的圆眼睛,咕噜咕噜乱转,翅膀使劲儿扑棱c拍打,很是惊慌,想努力挣脱出去。 我们也抓过麻雀。看见院子或墙头上有麻雀在跳动c起落,知道它们在积雪覆盖的野外找不到任何吃的,就飞到村子里来,到农家里来。此时,如果大人外出不在,我们才敢抓麻雀,才有了抓麻雀的机会,且屡屡得手。打开门窗,一个人长长趴在窗前的炕上,用被子蒙住全身,从被边曲成的拱门里探出头,放出眼光,看看麻雀的动静。一个人站在门后,面贴墙壁,丝毫不动,装死,静静等麻雀飞进来。不多久,就有耐不住饥饿的麻雀,果然飞进来了,落在门槛上,急忙转转c看看,又马上飞走了,像在打探里面的虚实似的。 再过了会儿,落在院子里的麻雀,听不到房间里的任何响动,估计里面没人,只是个空荡的房间,不会有危险,就有七八只一齐飞进来,开始放心的寻找吃的。此时,门后的人立即转身关门,窗前装睡的人马上起身关窗。等惊慌的麻雀明白过来,即刻意识到是上当了,受骗了,慌忙丢下眼前的食物,立刻飞起来,从窗口逃的逃,从门缝逃的逃,从椽缝逃的逃,想尽可能赶快逃走。大半逃走了,只剩下两三只麻雀,被困在了房间里。 三间大房子里,受到惊吓的麻雀,见窗框中亮亮的,什么都没有,能见到外面的蓝天白云,大树的头顶,认为只要努力飞过去,能够逃出窗外。拼命飞去时,却没想到被窗玻璃狠狠碰了一下,弹回来,掉下了身上的几根羽毛。碰壁后,麻雀不甘心失败,要进行自救,又飞了起来,再去碰玻璃。真的觉得飞不出去了,就使劲儿躲开人的捕抓,焦急的返回来,落在房子高高的大梁上。小小的身子瑟缩着,颤抖着,喘着气,想再次寻找出逃的机会。我们拿起枕巾,衣服,挥着手臂,大声吆喝,麻雀就更加害怕,扑棱棱,扑棱棱,飞东飞西,飞上飞下。椽梁上面的尘土,经麻雀脚翅的触碰c震动,飘扬起来,飞散开来,满房子都是,灰蒙蒙的,雾尘尘的,有点儿看不清。等到麻雀疲累了,飞不动了,落到地上,我们就抓住了。 麻雀亲近,友善,温和,跟人关系好,常在人的身边蹦跳c走动,像作伴的朋友似的。我们抓住后,不拴绑,不伤害c不宰了吃,只是好奇,捧在手里玩玩,过后就放飞了。 到了热天,房屋前后和院落里,常常见不到来觅食的大群的麻雀,不知道它们跑到哪儿去了。有时,只看见只,或在北房顶上的瓦槽里美美的睡大觉,或在枝头的树叶间,轻轻的在跳动。后来,我在山坡c田野干活时,却意外的见到了大群大群的麻雀。原来它们自己做主,不给我们打声招呼,悄悄离开了我家,偷偷来到了花红柳绿,山清水秀的广阔的野外,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它们忽儿飞落到大片青青的麦苗地里,忽儿又飞落到山巅上的几棵大树杈上。 一次,我坐在山腰休息的时候,看见许多嘴里衔着虫子的麻雀,急急地飞回来,落到枝叶浓密的树上,或钻进崖壁的洞中。等麻雀飞进去,里面就立即传出了雏雀叽叽叽叽的叫声,这是麻雀在躲开村庄里淘气的孩子们,把窝搭在外面的世界,忙着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呢! 细雨飘落的阴天,我看见房屋后面弯垂下来的电丝上,落只麻雀,唧唧,唧唧唧唧地叫,不停的在抖颤,身子显得更小。它们是肚子饿了,是在观赏雨景,还是在等待自己的同伴呢?我想叫它们到我家的屋檐下,来躲躲雨,暖暖身子,出个主意,分忧,但我不懂鸟语,不理解麻雀此刻淋雨的心情。 后来,村子里种庄稼时,施用了大量的磷肥c尿素c二胺c杀虫剂等,其结果是土地变肥沃了,秧苗粗壮了,生产的粮食多了,人人都能吃饱肚子,就是麻雀明显的减少了。有时好长时间,连一只麻雀的影子都见不到。我想,它们是中毒而死,还是感觉到村庄已经被大面积污染,食物中可能有毒,很危险,不适宜生存,就舍弃多年生活过的巢穴,集体离开村子,飞到遥远的地方,去重新寻找美丽的家园了呢? 搬到城里住后,我还时时想着麻雀扑棱棱飞着的那些儿时的岁月。偶尔见到,很是亲切c激动,像是见到了来探望我的老家的穷亲戚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烧柴1 不知何故,小时对火是极为偏爱的。 记得刚学会走路,最爱的地方,是跟在母亲屁股后面,摇摇摆摆去厨房。到了那里,会吃上香甜的一块烙馍,一口饭菜。更主要的,是坐在锅台下一块木墩上,看灶洞里的烧柴,怎样冒着血红的火焰,噼噼啪啪的燃烧。 这生火的,多为牛羊吃的麦秸c包谷草c土豆蔓,火焰大,红红的,烤着乌黑的锅底。将要完时,从旁边柴堆顺手拿过一些,塞进去,续上。记得有一次,锅台边忙碌的母亲,以黑牛卧者哩,红牛添者哩,尕媳妇门上安(窥视之意)者哩,这一话题,考我,问这里的黑牛c红牛各指什么,猜猜看,能否说上来。我低头静心想了一会,猜了一阵,许是年纪小,还是太笨,终没有答上来。最后,母亲说,黑牛是锅底,红牛是火苗,不正像一头红牛,伸着长长的舌头,一次次舔着黑牛一样的锅底吗?我听后,觉得母亲非常聪明,知道的多,说得形象,具体,一下子就记在了心上。 到冷风呼啸的深秋,不敢再动饲草了,怕一烧完,牲畜们要忍饥挨饿,空着肚子,皮包骨头的度过漫长的冬天。那时是生产队,社员忙,整天耕种c犁地c收割c碾场c挖路,有干不完的农活,抽不出一点儿空闲时间,来顾及烧柴这些小事儿。 我岁时,放学回来,叫上弟弟,背着背篓,出门穿过康广公路,走一百多米,到流川河边的树林,找寻掉下的枯枝。天已经很冷了,西北风呼呼呼呼猛烈刮着,树上枯黄的叶子,哗哗啦啦响着,摇来晃去,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枯萎的枝干,呈黑褐色,筷子粗的c手指粗的c锨把粗的,随大风掀动,咔哧——咔哧——掉下来,落在茂密的草丛中,横七竖八,到处都是。 放好背篓,弯着腰身,或东或西,时前时后,绕来转去,一根根捡拾。眼前的捡完了,提起背篓,往前走几步,放好,继续捡拾。偶尔抬头,见树上枯死的干枝,胳膊一般粗,是最好的烧柴,惹眼得很,就是没有掉下来,无法拾到背篓里。我俩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围着转了一圈儿,仿如商量好了似的,一齐来到树前,双手紧紧抓住,使出浑身的劲儿,来回摇动,想把上面的许多枯枝,一根根摇下来,捡回家去。 枯枝料到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做好了应对的充分准备,牢牢抱住枝干,绝不撒手,不离半步,稳住阵脚,不想过早被抖落下来,让人们任意拿去,当木柴烧掉,变成灰烬。使劲摇了一阵,树上飘下无数枯黄的叶子,而那诱人的枯枝,随着大树摇动,只是随便扭了几下腰肢,悠闲的荡了会儿秋千,闹着玩儿,戏弄着人,根本没把我俩放在眼里,不给一点儿面子,立即掉落,让我们拾走。没多久,我俩体弱乏力,身上热乎乎的,额上渗出不少细密的汗珠,有点儿撑不住,无奈的停下来,仰面躺在地上,长长的喘着粗气。 过了会儿,弟弟跑到远处,用帽子端来一窝石头,鸡蛋一般大小,到我跟前,说,我们用石头抡着打,说不定能打下来。我听了,觉得行,立马站起来,一个个拿起,身子一斜,胳膊一甩,抡出一个弧线,狠狠打去,咔嚓——,没打中,偏了,石头落到旁边的枝干上。我们不甘心,相互鼓励着,比赛似的,你一石头,我一石头,咔嚓——咔嚓——,不停的抡打。灰白的树皮,打破了,成了一块块伤疤,渗着绿绿的汁水,一溜溜往下滴。打完了石头,又跑到远处,拾来,继续抡打。眼前的空地上,落下好多干枝,细嫩的枝条,没有枯黄的叶子,全铺在了地上。 有一次,父母拿着镰刀c麻绳,到老坟地里,割包谷去了。我和弟弟无事可做,就出了门,来到场边,悠闲的转悠。不远处的田埂上,长着一棵粗壮的白杨树,极为茂盛,两丈多高。树顶的枝杈上,有一个喜鹊窝,黝黝黑黑的,搭得极为精致,锅盖般大小。填窝用的各种羽毛c细碎的草茎c破烂的布片,还有一根根纵横交织的木棍,在外面露出来,看得一清二楚。弟弟用手指着说,这不是很好的烧柴么,何不上去拆下来,弄到家里去?我心里也这么想,只是嘴上没说出来。弟弟既然道破了,我试探性的问,树这么高,这么大,能上得去吗?弟弟说,能,试试吧,说着,就径直走到树下,做出马上要上的样子。 看弟弟积极性很高,我也站起来,给他帮忙。到树跟前,我弯下腰,低着头,蹲下来,将踩上肩膀的弟弟,使劲儿撑着,慢慢撑起来,使其顺利攀上去。撑高的弟弟,站直身子,两手向上一扑,紧紧抱住,腰身往上一缩,屁股努力一提,双脚猛的一蹬,夹住树干,噌噌噌的,上去了。等我抬头,见他抓着斜伸的一个个旁枝,已上了好大一截,差不多够着喜鹊窝了。一阵大风刮来,树枝不停的摇晃,上面的弟弟,也随着摆动起来。我怕站不稳,身子发抖,一时慌乱,不慎掉下来,就不停的喊着,要抓牢,小心,要小心点儿啊! 弟弟一脚稳稳的踩于树杈,一脚像弯曲的柔韧藤条,灵活绕过来,缠住身边的树枝,然后伸出折下的一根枝条,使劲儿捣着头顶的喜鹊窝。许是雀巢结实,还是弟弟太小,力量不足,加之树木摇动,使不上劲儿,终究没能捣下来。弟弟一用力,又往上匆匆窜了一大截,到合适的位置,停住,两脚踩稳,伸出手,抓住了喜鹊窝,左三下,右四下的撕扯。窝里短短的枯枝,绵软的草茎,破裂的树叶,飞鸟的羽毛,随着扯动,稀里哗啦掉落下来。 母亲劳动回来后,见厨房角落里堆着许多沾有鸟毛的柴禾,脸阴下来,问是从哪弄来的。我们说明原委后,遭到了狠狠的批评,说你俩真不懂事儿,就是没有烧柴,也得另想法子,绝不拆掉喜鹊精心搭建的窝儿,这跟人们辛辛苦苦建起的家园一样,人要过好日子,喜鹊也得在寒风飕飕,飘降大雪的时节,钻进温暖的窝里,度过寒冷的冬天呀!不论什么人,若拆了好端端的鸟窝儿,是最忌讳的,十分不吉利,会遭报应,带来很大的灾祸的。你俩将这些东西,赶快抱出去,放到原来的大树底下。 按照母亲的吩咐,将拆下的柴禾,重新装进背篓,背起来,到场边的那棵大树底下,倒在地上。此时,穿黑白格子衣裳的两只喜鹊,发现刚刚辛苦搭建起来的窝儿,突然被人拆走了,不见一点儿踪影,心里焦急不安,异常气愤,在枝杈间,疯了似的,飞上飞下,跳东跳西,唧唧喳喳的大叫,仿佛不停的高声叫骂c诅咒,又似伤心的哀叹c哭泣。母亲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自私,做错了事儿,毁了喜鹊的窝儿,伤了喜鹊的心,就赶紧拿起空背篓,往回走。刚一转身,在我们头顶,忽然刮来一阵猛烈的大风,原来是气急败坏的那两只喜鹊,知道我们拆了,大胆的飞过来,用翅膀扇打,用尖嘴啄击,进行全力报复。我们弯下腰身,低着头,拉着背篓长长的绳子,慌不择路的向前奔跑,逃回了家中。 夏天,一旦空中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立马就会下起瓢泼大雨。过不久,流川河面开始迅速上涨,洪水滚滚涌来,向东流去,猛烈拍击两岸。家中闲散的人们,扛一把铁锨,戴一顶草帽,三三两两来到河边,看汹涌澎湃的波浪,听隆隆巨响的涛声。胆大些的,腰上拴着长长的一根绳子,一头牢牢绑在树上,自己跳进河中,打捞上游漂下的树梢c枯枝c烂木头c麦捆c包谷杆,拉到家里,晒干,当做烧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烧柴2 一个大旱之年,庄稼晒死了,山上光秃秃的,没多少青草,牛羊骡马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勉强熬过冬天,还没种上庄稼,等到青草开始发芽,家家户户断粮了,吃的,烧的,用的,都没了着落,人们锁着眉头,一筹莫展。一天,我来到场边,无意看见北面的甘坪山上,有不少男女老少,在山坡c沟谷c浅滩,抡着䦆头,挥动铁锨,狠劲儿挖着野草。回来给母亲说了,知道自家厨房里也没多少烧柴,就鼓励我们,也背上背篓,上山去挖。 到了甘坪山,见坡上的许多荒草,被人刨出来,背走了,地面湿湿的,像刚刚翻过的麦地,这里一块,那里一片。长满小树的一条沟里,有丛丛蒿草,大片大片的,寸长,在风中不住的摇动。我们停下来,开始抡䦆挥锨,刨的刨,挖的挖。过了不久,挖下了好多,绿绿的,放在眼前的湿土上。蒿草根须发达,粗壮,里面夹带许多泥土,重重的,得一个个抱起来,使劲儿扔在地上,摔打,用脚踢,用䦆头背砸,或一个个拿起,在锨把上抖动,抖净里面的湿土,使其变轻,背回家去,晒在院子,或门外的路上。 有时,也偷偷去生产队的田埂,挖野生的一丛丛红柳c白刺c狼尾巴草c野果树。队长路过见了,故意大声吆喝,做出追打的样子,跑过来,赶走,以防弄折了庄稼秧苗,毁坏了田埂。我们赶忙起身,跑到不远处的包谷地里,溜进去,悄悄蹲下,不出一声气,静静藏着。等没了声息,听不到脚步响,知道队长已经走远了,看不见了,就悄悄探出来,东张西望。证实后,才放心的钻出来,继续来到原来的地方,卖力的挖着。 挖来的这些烧柴,还有麦秸c包谷草c土豆杆,干了后,极易燃烧。哧啦——,擦燃一根火柴,放进灶洞,里面的柴草,瞬间燃烧起来,哔哔啵啵的,腾起浓黑的一阵阵烟雾,转眼间,就燃尽了,变成了灰烬。母亲说,所有的烧柴中,树木最好,材质硬,耐久,燃烧时间长,火势旺。斧头劈开的,一尺来长的块木头,就能烧开一壶水,做熟一顿饭。但我们那里,既没出产煤矿,也没可供砍伐的原始森林,仅有的几片小树林,队里的,受国家保护,护林员看管,谁也不敢去动。无奈之下,身强力壮的人们,只得约上友好的街坊邻居,联合起来,相互做伴儿,彼此照应,到很远的,有柴禾的地方,一块儿去拉。 我们村上的一人,三年困难时期,吃不上饭,生活不下去,到了邻县的马浪村。那地方,几十公里远,山大沟深,地广人稀,荒野无边,极为偏僻c荒凉,长满许多茂密的树林,是难以生活下去的人,常带着妻女老小,去落脚的去处。我们那里的人,去马浪拉柴,就是凭这层关系,投亲靠友,搭伙去的。 半夜鸡叫,大人醒了,赶紧起床,给骡马槽里,满满填上饲草,倒进一碗蚕豆,使其吃饱,壮实,抖擞起精神,以便赶长长的路。拉柴的人,也吃着媳妇烙来的热馍,喝着浓酽的茶水,然后拉来架子车,套上骡马,装上备好的,够吃四五天的炒面c烙馍c必需的饭碗c茶缸c衣物,出了门。按约定时间c地点,来到康广路上。到齐后,相互说笑着,应和着,开始高高兴兴的,迎着朦胧的曙色,甩响清脆的鞭梢,踩着叮叮当当的铃声,上路了。 那时,是沙石路,铺满鸡蛋大的石头,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很是难走。一路上,得经过白王c西坪c司家坪c对康c中寨c庄窠集等不少庄子,颠簸很长时间。天大亮时,人们还在崎岖的山路,慢慢腾腾走着。下午两三点时,才能到达马浪。 去拉柴的人,既为自己着想,又是探访离村多年的邻居,就不能空着手,得顾顾面子,备一份薄礼,如茶叶c冰糖c桂圆c葵花之类的。进了门,说塞俩目问候,递上带来的土特产,桌上放几个小钱,关系就近了,亲和了。主人一见家乡的客人来了,格外热心,急忙迎上去,让到热热的炕上,沏上三炮台香茶,端来可口的油香,白面长饭,煮来鸡肉,一块儿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聊起各自家庭的事儿,朋友间的事儿,庄子上的事儿,很是随意c投机,像是时光回到了从前,大家是一个村儿上的。过后,人们的话题,转到了砍柴的事儿上了。 当时,马浪村的山坡峡谷,沟沟坎坎,有各种各样的参天大树,十分茂盛,分布极广,当地人称十道林。一道林估计是一大片,十道林就是十大片,足够大的了。这些大片的森林,国家派出专人,进行严格管护,严禁外人砍伐c破坏。森林周围居住的村民,在划定范围内,允许定期进入林中,清掉枯死的树木c枯枝c烂叶,以防天气炎热,发生火灾。我们那里的人,就是凭这一点儿,才去马浪拉柴的。 傍晚,拉柴的人,拿着带来的烙馍c斧头c砍刀c绳子c棉衣,先先后后进了树林。借着银色的月光,人们在林中四处穿行,或锯着枯树,或砍剁干桩,或劈去旁枝,这里梆梆梆,那里咚咚咚,各自匆匆忙活。砍倒的树木,弯弯拐拐,长长短短,粗细不一,得劈掉主干上的梢头c叶子,砍整齐,扎成七八尺长的捆子,挪到土坎上,使劲儿背起,走出林子,来到通行架子车的路边,摞起来。年老体弱的,大家去帮帮忙,砍的砍,扎的扎,背的背,不多工夫,就够一车了。出了林子,大家见运到路边的木柴,一堆一堆,高高码着,很是兴奋。 在一个晴好的天气,拉柴的人,去告别主人,说我们来你家几天了,吃吃喝喝的,让你们忙里忙外,热情伺候,很是打搅了,破费了。之后,赶着骡马,拉上架子车,装上各自的木柴,按原路返回。 回来时,拉上的木柴,装得满,垒得高,重得很,坑坑窝窝的路上,车不停的左摇右晃,忽高忽低,吃力得很,艰难得多。车子的木板c撑子c辐条c车辕,被压得咯吱咯吱作响,似在不停的呻吟,支撑不住的样子。前面的骡马,使出浑身的劲儿,喘着粗气,蹬直四踢,紧紧扯动套绳,拼命拉着。一路上,或爬上陡坡,或陷入泥坑,或扯断套绳,或翻车爆胎,各种各样的险情,都会发生。可以说,在拉柴的路上,人们吃尽了苦头。 将要到家时,妻子儿女听到骡马熟悉的铃声,知道拉柴回来了,匆忙跑出来,推的推,搡的搡,帮忙拉到场边,说说笑笑的卸下来,堆在一块儿。看上去,有桦树c榆树c荆棘c柳树c槐树c野果树,还有叫不上名字的。 不管谁家,房前屋后码了一堆烧柴,是大是小,心里总是暖暖的,感到极为踏实。 后来,政策好了,生活条件改善了,家家富裕起来,人们用上了自来水,摩托车,电灯,电话,电视机,不愁吃穿,更不用为生火做饭发愁,但儿时烧柴燃起的亮光,忽闪忽闪的,还长久的,映照着我脚下的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腼腆的羊1 咩咩的羊叫声,在儿时记忆里,时断时续,挥之不去,一直伴随我,渐渐长大。 一个家庭中,羊极为重要,应是常有的成员。没了羊,听不到羊叫声,看不见羊的身影,没有羊去赶放,家里总缺点什么,空落落的。 农业社后期,政策紧,不准人们在家养畜,或私自外出,做买卖,搞副业。一旦发现,被定为投机倒把活动,人也打成投机倒把分子,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没有面子。记得那时的父亲,偷偷买来一只羊,黑头,白身子,大尾巴,用四五尺长的一根绳子,紧紧牵着,走时左右摇摆,头一点一点的,极为好看。平时,拴在院中的一棵果树上,扔一些母亲从地里拔来的草,羊低头慢慢吃着,觉得很是香甜。偶尔抬头,嘴边吊着长长短短的草,悠然的东张西望,不时咩咩叫几声,似在说青草的鲜嫩,表示感谢的话。 五六岁时,我牵着羊,走出门,到近处偏僻的水沟c田埂c地头,让其悄悄吃草。到了中午,羊的肚子鼓起来,该牵回家了。我拉扯缰绳,想原路回去。此时的羊,吃得饱饱的,力量大,使出了二杆子劲,耍起了花招,故意气我,跟我作对,不但不跟我乖乖往前走,还故意停下来,在原地转圈,甚至屁股一直往后退,拉着我,随心所欲的,要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去。我个头矮,身单力薄,斗不过,没办法,任其左右摆布,时而拉着往西走,时而扯着向东跑。无奈之下,就对着家的方向,大声的喊,羊不走了,我牵不回来,快来帮忙。 母亲听到了,循声风风火火赶来,拿一根长长的柳条,阴着脸色,很生气的样子。羊见势不妙,对自己不利,害怕挨打,受皮肉之苦,就赶紧乖顺起来,紧跟着我,往前走。母亲到了跟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柳条,就啪——啪啪——,连续猛ch一u几下,羊背的毛上,瞬时留下了几道深槽。羊可能疼了,受不了,走得飞快,头碰着我的腿肚,还跑起来,拉倒我,撇下,挣脱缰绳,远远的逃到前面去了。 我的喊声大,周围旁人听到了,立即告给了当地的工作组,说谁谁谁家偷着养羊,一小孩牵着,在地埂上放,我亲眼见了,是真的,没撒谎之类的话。过了不久,大队书记气势汹汹的,带着县上的工作组,大概个人,立刻来到我家,牵走了羊,说没收了,还定我父亲为投机倒把分子,要在大会上批斗。父亲沉默着,一言不发,心里忍着,想,养羊怎么就成投机倒把了,这投机倒把是啥玩意儿,跟干活用的铁锨把c䦆头把c斧头把,是不是一回事儿?终究,父亲还是固执的认为,设法多赚几个钱,养活婆娘娃娃,让一家人吃饱穿暖,过好日子,最重要,管它什么把不把的,全都置之脑后,不去管了。 及至后来,实行包产到户,土地下放,政策进一步放宽,有本事的村民,养畜的养畜,做买卖的做买卖,都想尽快富起来。此时的人们,思想得以彻底解放,消除了不必要的一切顾虑,信心大,劲头足,胆子正,开始公开养羊,只,只,十几只,甚至二三十只,四五十只的,比以前多多了。有的人,还租来别人家的母羊,和在自家羊群中,一块儿养,我们那里叫隔养。 当地有个规定,隔养的羊,到了别人家,若果一旦出现意外,就不予追究责任,也不进行赔偿,算是两清。产了羊糕,头胎归养家,二胎各一,三胎养家为二,原家为一,以此类推。也有今年产的归养家,明年产的归原家,不一样,得双方协商,都要划算,才定下来。 我家也隔养过一次,一个远房亲戚的,一只母羊,很肥大,尾巴c四条腿黑黑的,其余是白色的,毛蓬蓬松松,很绵软。和在我家羊群中,一块儿放时,才知这羊,极为调皮,嘴巴很馋。来后不久,就开始争强斗胜,称王称霸,不好好在原地吃草,在人稍不注意时,偷偷带着几个调皮捣蛋,匆匆跑到旁边的麦田地里,偷吃庄稼,很难管束。 给亲戚说明这一情况,他说,你们那里草山多,地方大,到处可以放牧,是个好地方。我那里没有大山,没处放,吃不上草,才有了隔养的想法。这羊是很调皮,不好驯服,弄得我家放牧的孩子,常常左右为难,哭笑不得。我以为这羊,混在你家羊群中,厉害点儿的,好好制制,收拾收拾,会变得乖一点儿,服气的,没想到这家伙,还是老毛病不改,由着性子胡来。这样吧,要不你们上一个枷,好好整治一顿。 得到亲戚许可,父亲弄来一根木棒,擀面杖一般粗,用尺长的一根绳子,从中间拴起,绑在羊脖子下,成了所谓的枷。羊如果疯跑起来,脖下晃荡的木棒,就咔哒咔哒的,不断打在前腿上,跑得越快,打得越频繁,打得越猛,生疼生疼的,速度不由慢下来,不敢乱跑了,开始静静吃草。晚上赶回圈,发现羊的前腿上,木棒击打处,皮肉青黑青黑的,渗出了不少血,红红的,有点儿可怜,觉得如此待一只不说话的羊,太过分了,有点儿不近情理。将这情况告诉了父亲,说再过一段时间,看看,如果不再捣蛋调皮,能够听话,变老实了,跟其它羊一样,就去掉枷,给它自由。 没上半年,还没产下羊羔,它却死了,我们都很伤心。那是一个晴朗的早上,我赶着羊,到大沟滩边缘去放,到中午吃饱肚子,往回赶时,发现它没了,不见一点儿踪影,是丢失了,还是夹在别的羊群中,混走了,不得而知。回家告诉了父母,都慌了起来,四处打听,到隔壁邻舍,到我放牧的地方,一眼坑,一道山梁,一个窟窿,任何可疑之处,都没放过,反复c仔细的寻找。最后,在一个窟窿里,见到了羊的尸体,静静躺着,已变得冰凉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山上拾柴的小孩,当时亲眼见了,说,羊在窟窿边吃草时,晒得干干的浮土,松动了一下,羊蹄子一滑,木棒和绳子套在一起,缠住了前腿,挣扎了一阵,用不上劲儿,就滚下去了。 父亲觉得,这羊的死,是因为上了枷,自己一手造成的,觉得脸上无光,很丢面子,不好交差,亏待了亲戚似的。过后,父亲备了一份厚礼,提着,到亲戚家,说明真实情况。亲戚听了,很通情达理,说,死就死了呗,又不是故意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别放在心上,这都是真主的定然。如果死在我家,不也是一样的死吗?听亲戚这么一说,父亲心里,稍微宽慰了些,踏实了些。此后,父亲吸取教训,再也没有隔养过别人家的羊。 养羊的人家,邻近的,往往要赶到一块儿,联合起来,相互吆喝,一同去放。常常是,谈得来,关系好,脾性投的,不管大人小孩,一块儿放,能相互理解,配合默契,放的时间长,年,七八年,或长久放下去了。三四人和放的,时间一长,就发现这人勤快,责任性强,多次围来乱跑的羊,靠得住,那人懒惰,贪玩,什么都不在乎,靠不住,难以信任。其中的某人,觉得吃亏,费劲儿,划不来,想各放各的,第二天赶羊出门时,就故意绕开,独自赶向另外偏远的一条山沟里去放,不再搭伙了。 我家挨奥万里家,不上一百米,出门喊几声,就听到了。清早起来,我穿好衣服,拿一块干馍,甩动长长的鞭子,推开圈门,猴急猴急的羊群,潮水一样,一下涌出来,朝大门外奔去。我一声声不停的吆喝c恐吓c追跑,紧随其后,看住爱出风头,四处乱跑的头羊,留心一举一动,以防快速跑开,离我远远的,抢到前面,吃路边的麦苗。一有不轨动向,得立即捡起一块石头,或土坷垃,狠狠摔去,打在羊身上,或落在身边,给提个醒,我们一直在看着呢,别嘴馋,打坏主意了。头羊不乱跑了,其它的也不敢出头,乖乖往前走。 将到奥万里家,羊不由自主的叫开了,咩——咩咩——,仿佛在轻轻呼唤,说我们来了,就在你家门口,快出来吧,我们一块儿上山吃草。静等的奥万里,听见后,匆忙打开门,放出羊群。两家的羊见了,亲热的相互绕绕,转两个圈儿,然后和在一起,沿着窄小c凹凸不平的一条沟槽,向甘萍山走去。一路上,我走在前面,押着,以防性野的头儿,带着大伙,跑到路旁的田里,糟蹋庄稼。奥万里跟在后面,盯住每一只羊,看管着,不使其掉队,或者丢失。 这沟槽两边,没有树木,是一块块平展展的大地,种着麦子c包谷c洋芋c油菜,绿绿的,极为青翠,茂盛。路过的羊见了,痴痴看着,馋得直流口水,恨不能背着人,偷偷跑进去,趁机美美吃上几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腼腆的羊2 牧羊的地方,多是周围没有庄稼的陡坡c深谷c浅滩,较为宽广,适于羊群四处走动,逐草而食。放羊的人多,羊群也多,都赶到一块儿,一群一群的,十几只,二三十只,五六十只,散布于山山洼洼,沟沟梁梁,像摊放的一团团棉花,又似从天而降的一片片白云。生长的野草,长长短短,被羊们静静啃食,嚓嚓嚓的,匆忙吞咽。人站在突起的梁上,静看着。山脚的渠水,哗啦哗啦响着,流淌着,像一道天然屏障,把山上的羊群,自然隔离开来,堵挡住,不使其跑到山下,偷吃地里的青苗。 羊群吃草的间隙,娃们聚在一起,扳手劲的,摔跤的,爬树的,掏鸟窝的,都有,玩得很是开心,快活,尽兴。三两个年龄稍长的,二十五六岁,主动担负看羊的任务,任由这些调皮的娃们,尽情玩耍,嬉闹。他们站在山头,看山下老坟地里的庄稼,谁的长得好,谁的长得差,那一块地大,那一块地小,静静看着,心里默默比对着。更远处,白白亮亮的流川河,弯弯曲曲,在田野哗哗流淌。康广公路两边的树木,一排排,一行行,青翠高大,迎风摇动。一个个静寂的村庄,掩映在茂密的丛林中,看不清,躲藏起来似的。只有到了晨昏,人们做饭点燃柴草时,庄窠墙头升起一缕缕浓浓的炊烟,飘向晴朗的天空,才可断定,里面藏有一户户人家。 太阳高高升起,照遍了山川原野,地面热热的,牧羊人身上出了汗,粘糊糊的,难受得很,索性脱了衣服,垫在屁股底下。羊毛厚,密密的,也热得受不了,一只跟一只,匆匆跑到这儿,又急急跑向那儿,或钻在崖下,或躲在树荫中,时立时卧,头伸进对方肚下,使劲儿往一块儿挤。如果一直没有乌云飘来,持续炎热,羊不停的攒堆,无法吃草了,只得赶回去。 暴雨天气,放羊人怕淋湿衣服,路滑难行,就不去放了,暂时关在圈里。饥饿的羊透过栅栏,不停的来回转圈儿,无奈的东张西望,或咩——,咩——的叫几声,似在反复央告主人,是到了该打开圈门,让我们上山吃草的时候。放羊人呆在家中,躺在炕上,充耳不闻,透过窗户玻璃,看天上哗哗哗哗瓢泼的雨水,心想,什么时候,雨能变小一点儿,或马上停下来,地面稍稍变干,好出去放羊。雨下得太大,有蚕豆大吧,打在房顶瓦片上,啪啪——啪啪啪——,不停的响。房檐流下的,成了指头粗的长线,直直落下,击在院子的泥地上,冲开碗口大的一个个深坑。落在地面的雨滴,溅起一个个银色的水泡,或动或静,时有时无,从高到低,四处漂移。到圈门的出口,聚集起来,沿地下水管,流到外面去了。 雨稍微小了,放羊人戴一顶草帽,拿一把铁锨,找来白色的一方塑料,或装过粮食的灰色麻袋,披在身上,两角扯到胸前,用绳子扎住,然后推开圈门,放出羊群,赶到山上去。一路上,铁锨派上了大用场,路滑时铲一铲,坡陡时挖一挖,要倒时搀一搀,时时陪伴左右,以防摔倒,很好的起着拐杖的作用。雨点儿落到羊身上,毛湿湿的,沾起来,还不停的往下落。淋湿的尖尖耳朵,一律耷拉下来,上下一摇一摆的,似在不停地打着节拍。只有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巨大的响声时,才猛的抬头竖耳,静静谛听,四处张望,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跟谁有关,可否伤害到自己。 到了山坡,雨不紧不慢下着,草湿湿的,挂满一颗颗水珠,晶晶亮亮的。羊见了青草,什么都不管不顾,急忙低下头,嚓嚓嚓吃着,仿如不知天上在下雨,不会淋湿身上的长毛,与自己没任何关系似的。放羊人不一样,雨一大起来,害怕淋湿衣服,身上发冷,感冒,流鼻涕,打颤,匆忙躲到大树底下,或崖坎c窑洞等藏身之处,避一避,暖和暖和身子。我问过父亲,说羊的毛厚,密实,且有许多油脂,是很好的防护层,雨下不透,淋不到肉体上,无论雨多大,下多久,羊是不怕的。 农历五月初五,是端阳节,天热热的,蔚蓝的空中阳光朗照,无边的大地上万物竟长。我们那里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民,不去遥远的县城,买粽子,划龙舟,以古老的传统方式,庆贺这一节日。而是天麻麻亮,大人小孩都得早早起来,到房前屋后的草滩上,麦田边,伸出双手,捧起草叶上晶亮的一颗颗露珠,用来反复的洗手,洗脸,把手脸清洗得干干净净,以此方式,来祭祀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也沾沾端阳节的祥光,用以消病除灾,保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平安无事,大吉大利。 这天中午,天气最热时,家家户户赶着羊群,来到流川河中,给羊洗澡。一丝不挂的娃们,一只只牵着,慢慢进到河里,交到大人手上,反复的浸泡c冲刷c搓洗。洗刷一新后,毛色灰暗的羊群,瞬间变得白白净净,蓬蓬松松,好看极了,说端午节洗过的羊,很少生病,长得壮,寿命长,产羔多,能发羊财。 进入伏天,天气异常炎热,羊身上厚厚的毛中,像生了一盆炭火,时时燃烧着,烤得羊受不了,放牧时或在崖坎下静卧,或到阴凉处攒堆,或去树荫底下歇息。此时,家中的大人,得抽出时间,剪下羊毛。 中午一过,阳光照在院子里,暖暖的,此时牵出圈里的羊,到院子的树荫下,用绳子拴住蹄腿,轻轻放倒,由六七岁的小孩抓着,大人拿起锋利的剪子,哧啦哧啦的剪,一会儿就是一大片。羊轻松躺在地上,听主人锋利的剪子声,像优美动听的音乐一样,轻轻在身上响着,舒服极了。剪完了这面,让羊站起,翻过身,换个姿势,卧倒,再剪另一面,直至全部剪完。剪下的羊毛,铺在麻袋上,塑料布上,白白净净,非常松软,可织袜子,编毛衣,也可擀成毡,铺在炕上,供人睡觉,可用十几年,几十年,极为结实,耐用。 我们那里牧羊的地方,除了甘萍山,就是大沟滩,新庄村眼前的一片树林。大沟滩属流川苏家村,林木茂密,碧草茵茵,由护林员常年看管,盯得死死的,人们不敢冒然去放。家在大沟滩跟前,关系好的,可在边缘青青的草丛里,偷偷放上一阵,让羊香香吃上一顿。不多一会儿,得悄悄赶走,离远,怕外人跟着来放,护林员见了,就难为情,碍于面子。新庄村眼前的林子,在流川河北岸,很大,有上百亩,被四周一块块的农田包围。一棵棵一人抱不住的树木,粗壮而高大,直插云天。斜伸出来的无数枝柯,相互交错,遮天蔽日,十分繁茂。一到清早或傍晚,林间的空地,被遮得阴阴的,暗暗的,漏不下细碎的一缕缕阳光。 这树林里放羊,最为舒心。林地上到处是茂密的青草,五彩的野花,羊在其间,悠然的四处走动,随意的吃着嫩草。放羊娃聚在一起,或在草滩上捉蚂蚱,或在河水里抓小鱼,或在大树下荡秋千。鸟叫声,流水声,虫鸣声,此起彼伏,清脆悦耳。花朵的浓香,青草的芳香,泥土的清香,丝丝缕缕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秋后,庄稼收割了,田野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一向上山吃草的羊,此时可以赶到一块块平川大地,抢吃鲜嫩的绿草,残剩的麦穗,遗漏的土豆。寒霜降落下来,冬天来临,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枯萎了,没了草,光秃秃的,山川呈现出一派萧瑟凄凉的景象。白天,人们只得把羊赶进园子里围起的栅栏中,扔给墙头晒干的包谷草c土豆蔓c麦秸,让其边晒太阳,边慢慢咀嚼,饥一顿饱一顿的,度过漫长的冬天。 慢慢觉得,羊乖顺,柔弱,腼腆,受人吆喝,随意鞭打,被无辜的一只只宰杀,从没一点儿怨言,说半句反抗的话。人嘴里吃的,身上穿的,炕上铺的,生活中用的,都是羊默默无闻奉献出来的,似乎羊的降生c长大c肥壮,专门为人的享用,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后来由于读书,工作,离开了老家,离开了乡村曾经熟悉的一切,冒然闯进嘈杂的城市,为庸常艰难的生计,日日夜夜忙碌,打拼。有时在街上,一辆辆穿城而过的卡车上,见载着的一只只羊,挨挨挤挤的,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我知道它们来自于偏远的乡村,来自于遥远的牧区草原,此刻被迫着去腥味弥漫的屠宰场,在锋利的刀下,无奈的闭上眼睛。 偶尔,绝望的咩——咩咩——的羊叫声,老远传来,似乎一眼认出了我,以为都来自农村,老朋友似的,向我求救,或说再见,我听后,眼里不禁涌满了滚烫的泪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鸡 早上读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到“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诗句时,停住了。想,那时的桑树或不高,或鸡体极为精瘦c灵动c野性十足,不然怎么会在桑树与桑树之间来回的飞跃,在高高的枝头上清脆的蹄鸣呢。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鸡驯服得很,亲和得很,羽毛光滑油亮,随处就能找到食吃,身子肥大,连高些的崖坎c矮墙都飞不上去,何况是树巅呢? 鸡,使人不由得想起静怡c安详c淳朴的乡村生活来。 我家在康广公路边的一个小村庄里。广阔的川原上,是一块块平整的肥沃的良田。逶迤的流川河水,日夜不停的潺潺流淌着,清澈剔透,倒映出两岸的树木c庄稼c跳水的人影。村子周围,长满各种树木,翠绿茂盛,层层叠叠,荫护着房前屋后。麦场上c田间地头c农家院落里,都能看见鸡的影子。它们只,七八只,或悠然自得的在草垛下随意觅食,或在菜圃矮墙头上来来回回的走动,或在墙根刨开一个个松软的土坑,静静卧着,不时用翅膀把旁边的干土,扑哧扑哧撩到身上,在给自己降温。 家有三件宝,鸡叫狗咬(吠)娃娃吵。这是我家乡里的一句俗语,是说一个农家里,一定得有鸡的鸣叫c狗的狂吠c孩子们的吵闹,得显示出蓬勃的生机和活力,这个家才会一步步的兴旺起来。鸡,被排在了首位,可见鸡对于一个家庭,以至于整个村庄,是多么的重要啊! 刚孵出来的鸡的幼仔,黄黄的,毛绒绒的,小孩拳头般大,叽叽叽叫着,藏进老母鸡翅膀和肚子底下的羽毛里。天热时,就探出小小的脑袋,芝麻一般大的圆眼睛,骨碌碌胡乱转动着,什么都觉得好奇,在看外面世界的变化。胆大些的,左摇右摆走出来,开始在地上学走路,不上半天就会了。我常常惊叹于雏鸡的生存能力,出生后就开始自己走路,自己觅食,不上一月,就能离开妈妈,独自过活了。这跟被称为万物之灵的人类相比,人就差劲儿多了。人称自己为“万物之灵”,这只是人类自己在说自己的好话,在给自己戴高帽子,自己在表扬自己而已。这事,鸡,雷声,蚂蚁,风,尘土等许多事物,是根本不知道的,不明白世上竟然还有这样自吹自擂的事儿。 雏鸡来到世间,受到了母鸡时时刻刻的呵护和关爱。可能是不服水土的缘故吧,刚出生的幼仔,有的得了病,蔫蔫的,小翅膀耷拉下来,瑟瑟抖着。不久便躺在地上,蹬两下腿脚,扇一阵翅膀,软软的,就不动弹了。我拿一根小木棍儿,蹲在身边,拨弄来拨弄去,一动也不动了,身子僵硬起来。小心地捧在手上,还热热的,但再也站不起来,不能跑动了。 天亮后,母亲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匆匆跑到鸡窝,仔细擦看雏鸡,给它们喂食。有时,见到一二只死去了,已经变了形,扁扁的,躺在窝里。估计是母鸡不小心踏死的,还是病死的,说不上来,心里罩上一层愁云,郁郁的,整天难以散去。 我亲眼见过老鹰叼小鸡的场面,真是颇为吓人c震惊。老鹰明明还在高高的天上,离地面很远,悠悠盘旋着。人如果稍不注意,突然就下来了,箭一般快,瞬间射到了地上,大翅膀一展,将还没有明白过来的鸡仔抓起来,拢在怀里,忽悠绕一个圈儿,一下子又飞起来,径直窜到高远的天上去了。等老母鸡明白过来,发现自己身边的孩子被叼走时,已经晚了,悔恨莫及。抬头看时,连老鹰的影子都已经看不见了。 老母鸡整天咕咕咕c咕咕咕的叫着,吆喝着身旁的幼仔,或在阳光照着的院子里啄食,或在崖坎下的松土中刨挖,或走出家门,在墙根c土路上转悠,找吃虫子。阴雨的天气,温度下降,变得冷冷的,叽叽叽c叽叽叽叫着的雏鸡,直往老母鸡身子底下钻。老母鸡见幼仔缩着身子,抖着羽翼,来到自己身旁,就连忙张开大大的翅膀,让一只只雏鸡钻进来,用自己的体温,暖和着小鸡的身子。 鸡仔过夜,很是危险。那些狐狸c野狗c野猫等动物,趁人熟睡,没有防备之时,就偷偷窜进家门,钻进鸡窝里吃掉。家人以防不测,就把鸡仔装进一个铺有麦草的纸箱,拿到自己的睡房里。等长大了,能飞上飞下,顾住自己时,就放心了。 家里的门道,茅房,厕所,都是鸡安身的地方。在高点儿的土台和墙墩,取来柴棍和砖瓦块,和上搅拌的泥水,搭成一个个小房子,里面填进麦草,就成了鸡窝。有的在半墙上横着支起一块平放的木板,就成了鸡架。每到天黑或天亮,就听见许多鸡上架c下架时扑棱棱c扑棱棱飞动的声音。 鸡很是平和c亲近c温良。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围着木桌吃午饭,大大小小的鸡们,就围在四周,伸伸细细的脖子,拍拍大大的翅膀,叽叽咕咕叫着,来来回回转悠。扔过去点馍渣或饭菜,鸡们就争着吃起来。去麦场拾掇打碾后的麦子,鸡就跟在人的屁股后头,时前时后,忽左忽右,或啄食场边上的麦粒,或跑到收割后的地里,找吃嫩草c跑动的虫子。 小时候,政策刚刚开放,父亲有过贩卖一阵子鸡的经历。麻麻亮,我们小孩还在梦中时,父亲就起床了。匆忙吃点儿母亲端来的烙馍,喝几口茶水,自行车捎架上帮好背篓,迎着夜色,朝几十里远的临洮县城骑去。傍晚太阳将要下山时,听到自行车叮铃叮铃的响声,就知道是父亲来了,一背篓唧唧呱呱乱叫的鸡买来了。取下背篓,揭开盖着的麻袋,胡乱跳动的鸡们一下子窜出来了,满院子乱跑,有十几只,多的时候达二十多只,有公鸡,有母鸡,有红色的,有黑色的,还有各种各样颜色的。 这些鸡是从不同人家c不同地方的人手里买来的,是互不认识的c陌生的。现在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在很远的新的环境里,走到了一块儿,在一个院子里走动,啄食,共同生活一段时间。母鸡们性情温和,初到一起,厮磨一阵,就彼此熟悉了,习惯了,慢慢亲近起来。公鸡羽毛漂亮,尾巴高翘,体形大,脖子长,性子野,喜争斗,要融洽起来,和睦相处,免不了要来一番争斗,分出高下,定出鸡群里的大王,才肯罢休的。 公鸡争斗的场面极为惨烈。争斗的两鸡,相向而立,面面相觑,高昂头颅,撑开脖子上的羽毛,竖起充血的鸡冠,睁圆两眼,死死盯住对方,啄击对方的鸡冠。你进我退,我退你进,闪闪躲躲,来来往往,寻找攻击的有利时机。多个回合过后,弱的一方,鸡冠被啄破,鸡毛被啄飞,口里吐出一串串热气,支撑不下去,就赶紧低头,认输,匆匆转身离去。赢方也不去追赶,放过了,拍打拍打翅膀,松懈下来,兜几个圈,咯咯叫三两声,似乎忘记了打架的事,悠然踱到另一边去了。 母鸡下蛋,是农人最为喜爱的了。夏秋天气炎热的时候,看见肥大的母鸡咕咕咕叫着,在院子里转圈,在地上用爪子刨挖,就知道是母鸡在找窝,要马上下蛋了。母亲见状,就急忙跑到麦草垛跟前,抽来一大抱,铺在鸡窝里。母鸡迫不及待的赶紧钻进去,卧下来。不上十分钟,就听到母鸡咯哒咯哒咯哒的一边叫着,一边扑扇着翅膀,跑到院子里,来给家人告诉下了蛋的好消息。 有些母鸡身子轻巧,敏捷,到了下蛋的时候,就走出家门,专门来到场沿上的草垛顶,或者柴垛的杂草堆里,静静的下蛋。麦场离家较远,母鸡下蛋后的叫声往往听不见,不知道母鸡在外面下蛋的事。有时,我们小孩在柴草垛跟前玩耍打闹,不经意间突然发现一窝鸡蛋,三四个的c七八个的,挤在一块儿,就显得特别高兴,如获至宝,赶紧一个个的拾进帽窝里,端起来,笑容满面的往家里跑,告诉给大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公鸡打鸣,可是村庄里最为有趣c最有吸引力的事了。黎明一到,先是早醒的一只公鸡亮开嗓门,开个响亮的悠悠长长的头儿,邻村的个别公鸡听到后,紧跟着应和,再是村前庄后c家家户户所有的公鸡,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团结起来了似的,开始一齐鸣叫。这里高一声,那里低一声,这里粗一声,那里细一声,此起彼落,忽远忽近,像是比赛唱歌似的。寂静安逸了许久的沉睡的村庄,醒过来了,渐渐显出模糊朦胧的轮廓。听到公鸡打鸣声的人们,先后起床,荷锄的荷锄,推车的推车,牵骡的牵骡,吱呀推开木门,抖擞起精神,迎着曙光,纷纷外出干活儿了。 在农村,有了鸡,有了鸡的高高低低的鸣叫,悠然的刨土觅食,相互的追逐争斗,静美的田园生活,才有了气色,有了实质性的内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水磨坊 在我童年岁月中,对水磨坊的记忆,像牢牢铭刻上去似的,总是难以抹掉。 我的家乡流川,多年来一直干旱少雨,草木稀疏,禾苗稀稀拉拉,庄稼常常歉收。人们起早贪黑操劳,辛辛苦苦忙碌,熬到年底也只能打下不多的一点儿粮食,没到来年二三月,家家户户就断粮了,日子紧巴巴的。打碾了麦子青稞后,赶紧清理干净,或扛在肩头,或装进架子车,或驮在毛驴身上,送到磨坊去。 磨坊在党川堡川道中心,北靠康广公路,南接流川河水。在西面几百米远的流川河上游,接近新路坡的岸边,挖开了两尺多宽的一条磨渠,引来清亮的河水,绕过田间地头,弯弯曲曲流淌而来,到磨坊时轰隆隆的冲转磨轮,磨着人们拉来的粮食。听母亲说,自从来到这个地方,水磨坊已经存在着,很古很旧的样子,不知修建于什么年代,磨掉了多少五谷杂粮,延续了多少风雨岁月,养活了多少生生不息的人们。 记得五六岁时,我身患疾病,体弱乏力,整天待在炕上,半死不活的熬着一天天日子。一旦得知母亲往架子车上装粮食,拉着要去磨面时,就不顾大人在家好好养病,不准乱跑的劝告,拖着虚弱的身子,挣扎着跑出来,跟在车子后面,高高兴兴的去磨坊。出了门沿着康广公路,往西走一千多米,通过下古城路口,拐几个弯,爬几道坡,上一个高高的平台,就到了。 磨坊门前是一片平缓的沙滩,有芨芨草c苦苦菜c蒿子c红柳丛,还有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白白亮亮的,到处可见。枝叶稀疏的棵旱柳,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经过了怎样的寒来暑往,个头还矮矮的,枝干胳膊一般粗,像原初的模样儿,觉得从来就没有长大过。拉来粮食的人卸套后,将骡马毛驴栓在这些树上。牲口不安分,调皮捣蛋,使起性子或肚子饿了,就不停的牵动缰绳,左右转圈,前拉后扯,或啃地面的青草,或摆动脖子上下磨蹭,或仰头争吃头顶的绿叶。此时的旱柳,就受不了了,被扯得东倒西歪,左摇右摆,甚至挨到了地面,触到旁边的架子车上。牲口拉下的粪便,散落在短草丛里,这边一堆,那边一溜,引来无数的苍蝇飞虫,嘤嘤嗡嗡,四处喧闹。 磨坊在高高崖坎上,坐西朝东,远远看去,像小心翼翼砌上去似的,觉得不大牢固,猛烈的一阵大风刮来,便会立马摇晃,将要倾倒下来的样子。高大挺拔的一棵棵杨树c柳树c榆树,在周围层层叠叠遮掩起来,看得不大清楚。磨坊的三间房子已经很旧了,灰灰暗暗的,两间建在实地上,一间底下悬起来,空空的,由粗壮的大木头撑着。 房顶上坑坑窝窝,高高低低,很不平整。许多瓦片有的裂为两半,有的一片片掉光了,不知是因时间太久而损坏的,还是调皮捣蛋的小孩乘人不在,没有防备时,捡起地上的石头打碎的,不少地方露出灰色的草泥。新换上去的,于灰黑的旧瓦之间,东一块西一块的胡乱拼凑着,显得不大协调,像穿旧的一件破衣服上,随意打上去的补丁。椽缝里飘出的面粉,路面上刮来的灰尘,一层一层,落在房顶上,日积月累,把瓦楞给填平了,看不出一点儿原有的沟槽。斜塌下去的房檐露出虫蛀的椽子,布满无数的小孔,针点儿一样大小,时时漏出木质腐烂后细碎的粉末。房脊上野生的蒿草丛柳一二尺高,极力疯长着,在呼呼吹过的大风中,不停的摇来摆去。 磨坊的墙壁大多是镶上的木板,厚厚的,经多年的风吹日晒,岁月剥蚀,呈现出灰褐色,旧旧的,裂开了无数小洞和缝隙,或能钻进铁丝,或能塞入手指,或能伸进小孩的拳头。有时磨面者稍不小心,就会碰开个大窟窿的。 墙的背阴处长有许多绿色的苔藓,这里一片,那里一绺。荒草细细的茎秆,沿墙根儿蓬蓬勃勃生长,一直抵到了房檐。灰黑的大蜘蛛,在椽头间c木板上c横梁中,结下了灰色的一张张大网,横七竖八的,静等一只只虫子飞来,没头没脑撞上去,沾住了,成为一顿顿美餐,填饱自己饥饿的肚皮。漏出缝隙的面粉,落在这些蛛网上,像洗净的一方白色手帕,静静晾晒着。有的蛛网中间裂开了一个大洞,估计是力量足,身体强壮的甲虫,突然飞掠而过时,不慎冲撞开的。蛛网边缘死去的飞虫,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悬着的房子下面,是磨坊的枢纽和关键部位。大大小小的转轴,各种各样的木齿,组装在一起,忍受摩擦的疼痛,流水的浸湿,在为磨出更多的面粉,使出浑身的劲儿,咯吱咯吱的,紧紧咬合,相互搅动,密切协作,默默出力。斜伸的一条木制水槽,两三丈长,引来磨渠的流水,注入磨轮的水匣,冲击磨轮旋转。我想,我们勤劳勇敢的祖先,是多么心灵手巧,聪明能干,像建造水磨坊一样,为千千万万的后辈儿孙,不知留下了多少享用不尽的财富。 磨轮周围溅满了无数水珠,土坎上湿漉漉的,使胡乱生出的野草,得以浇灌,长得更加茂盛翠绿。底层的磨轮转轴,长期浸泡在翻滚的雪白漩涡里,时隐时现,灰灰暗暗,失去了原有的本色。炎热的盛夏时节,二三十岁的青年小伙,在地里干活累了热了,瘙痒难耐时,独自来到这里,悄悄脱掉身上的衣裤,赤条条钻进扬起的飞瀑之下,痛痛快快的洗澡冲凉。 接近磨坊的水渠,一律用水泥砌筑着。水渠旁边,留下了备用的一条水槽,磨轮或其它地方需要及时修理,要停转磨轮时,拿来定制的一块木板,镶进槽边留下的插口,挡住流水,使其绕开磨坊,转几个弯儿,远远流到河里去了。 进了磨坊低矮的大门,觉得十分狭窄,光线暗暗的,一时看不清楚。门旁挂着蓝色布帘的一间房里,搭着可容二三人睡觉的土炕。叠放的两床被子,不知是浸透了各种各样的面粉,还是盖用了好多年,已变得灰灰的,看不出原有的底色。这里既是磨主守夜的地方,又是磨面者熬得久了,过度疲劳,家人替换后暂时休息的去处。再过去是间大房子,码着许多袋装的玉米c麦子c大豆c青稞,高高挨到了房顶,占满了整个空间。磨主对这些粮食,依照先后顺序,安排先来的先磨,后来的后磨。先磨的放在外头,后磨的放在里边。 夏天,磨渠里的水涌得满,流量足,淌得急,冲力大,磨扇转得快,不用半天时间,就能磨完一架子车粮食。人们知道,此时不抓紧磨够吃到来年三四月的面粉,一旦天气变冷,寒霜降临,水结成了冰,就无法磨面了,苦的只能是自己。 最里间的房子,撑在横着的粗壮的木梁上,悬悬的。东西两边的木板墙上,各开了个小窗,透出目光,就能看到远处流淌的河水,肥沃的一块块农田,沙滩上吃草的牛羊,田间里劳动的人们。房子正中竖着四根粗粗的檩子,下端叉开支在地板横梁上,顶端收拢在一块儿,挨到了房顶。檩子中间绑着两个磨扇,直径三尺左右,上厚下薄,合在一起。下扇支在竖立的转轴上,上扇用粗粗的四股绳子吊起来,拴在房梁上,牢牢的绑着。每股绳子再行分开,中间插进一根短棍,左右旋转,随意绞扭,以此调节磨扇的高低,面粉的粗细,咬合的紧松,声响的大小。 磨扇上面放一个木斗,装满要磨的粮食,正中是个拳头大小的磨眼,垂直向下,通到了下扇。磨眼里放着半截木棒,拴着细长的铁丝,触着木斗底下出口的粮食。磨扇嘎吱嘎吱转动时,铁丝刺啦啦刺啦啦的跟着震动,搅拨一粒粒粮食落下来,均匀注入了磨眼。 磨扇咬合的面上,凿了许多凹窝c深槽c齿子。掉下的粮食到了这里,相互揉挤c搓动c碾压,成了细细的面粉,沿边缘的缝隙纷纷洒落下来,围成了一个面粉的圆圈。站在不远处,长长的伸出木朳,前后推拉,左右刮动,将面粉推到一块儿。磨渠里水大,磨轮转得快,磨出的面粉就多,转眼堆起来了,得罗的罗,扫的扫,装的装,三两个人相互配合,协同努力,才能忙过来。 到了七八岁,我懂了一点儿事理,才被允许走到最里间,帮母亲干一些扫面粉c扎麻袋口c递面罗等轻松的杂活。我稍一跑动,脚下的木板就咚咚咚咚的响起来。四处飞扬的面粉,随意落在门板上c房顶上c墙壁上,银银白白的,到处都是。用手轻轻摸摸,就沾上了,光光滑滑的。夕阳明亮的光,时时透过椽缝或木板小洞,照射进来,使无数细小的粉尘,在光柱里迅速的来回飞舞,匆匆忙忙,不知要飘到那里去。 面罗圆圆的,大大小小,罩着透明的纱网,布满无数的孔隙。母亲坐在一只方凳上,拿起盛着面粉的圆罗,搭在一旁支架上,咔哒哒——咔哒哒的,不停的推来搡去,来回摇动,面粉细细的沿纱网孔隙一丝丝落下来,就成了白面。罗里剩下的颗粒大,大多压扁了,掉不下去,倒在一旁空地上。头遍磨完了,把罗下的白面装进袋子,扎住袋口,码在门口。然后把那些粗粒装进木斗,重新磨一遍,罗下来的就成了黑面。最后剩下的,是碾碎的粮食外壳,成片状,黑黑的,成了喂养牲口的麸皮。 磨坊有个规定,谁要到磨扇周围取东西c扫面c罗面c向人问话,都得脱掉鞋子,洗净袜子,才能进去,才可踩在满是面粉的地板上,来回走动。用后的面罗不能开口向上,仰面朝天放着,得倒扣在地上。这源于当地的一个迷信,说开口向上,罗里的面粉都能看得见,雪白雪白的,诱惑人们偷去,占为己有,剩给自己的不多,显得不吉利,是忌讳的事儿。有时,我穿着鞋子不慎跑进去,或把面罗给放反了,就遭到磨主或母亲的指责,说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儿,一直得要操心。我知道自己错了,赶紧低下头,不敢还口,默默忍着,心想,今后一定得改过来。 磨坊里待久了,渠水哗啦哗啦的流淌声,磨扇轰隆轰隆的旋转声,面罗咔哒咔哒的震动声,混杂在一起,飘荡在整个房间,飘荡在周围的树林,脑子里乱轰轰的,有点儿受不了,要爆炸似的。我常借撒尿的机会,穿上鞋子赶紧跑出来,蹲在磨坊底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四处遥望,独自清净一会儿。 到了落叶纷纷的深秋,河水渐渐小了,开始结冰。磨渠里的水也随之变小了,细细的一股,有气无力的流着,磨轮时快时慢,时转时停。静等的人们,眼巴巴盼着,也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怪自己没能早早拉来,乘水大的时侯磨掉。天气晴好时,渠里的薄冰慢慢融化,水量稍微增多了,能凑合着磨了。心急一些的人,干脆拿起铁锨,扛在肩上,沿长长的渠沿,上下奔走,来回擦看,捣碎渠沿的冰块冰凌,疏通开,使水量尽可能大起来。 冬天时,磨坊里没了高高码起的粮食麻袋,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显得格外寂静,很是清闲。吃不饱肚子的老鼠,从老远的田间地头跑来,窜进木板裂缝,偷吃剩下的面粉。磨房底下的转轴上,水槽边,结满了厚厚的冰层,明明晃晃的,这里一块那里一片。晶莹剔透的冰串串,长长短短的,吊挂在停转的磨轮上,像垂下的一根根白色蜡烛。 磨主吃过晚饭,扛着一把铁锨,拿着手电出了门,来看磨坊。当初人们吃的c烧的c穿的c用的都很缺少,都想千方百计弄来。心有不轨之人,趁磨主不在和夜色昏暗,偷偷钻进磨坊,就会拿走面罗c木斗c衣被c杂物等东西。就是无物可偷,悄悄拆下墙上的木板,拿去当柴烧,也是大有可能的。 来年开春,磨主请来最好的匠人,对磨坊的各个部位进行擦看修理,做好磨面的准备。磨轮上损伤的木齿得换一换,磨扇上拴着的绳索要紧一紧,板墙上裂开的小洞需补一补,老化光滑的磨扇要凿一凿。渠里的淤泥或堵塞的地方,叫来帮手得深深的挖一挖。 改革开放后,国家出台了好政策,实行了土地承包,各村通来了电,人们看上了电视,日子普遍好过起来。不久出现了石磨c电磨c全自动磨,不受季节和水流限制,省力省事,速度快,吸引人们想在什么时候磨,就去什么时候磨。此时,转动了多年的水磨坊派不上用场了,被闲置在一边,渐渐为人们所遗忘,退出了历史舞台。 后来,我从工地的异地赶往老家,到下古城路口时,发现水磨坊突然不见了,剩着光光的土台子,心里怅怅的。回到家问及此事,父亲说,水磨坊年久失修,破烂不堪,起不了任何作用,开春时自行倒塌了。末了,父亲意味深长的说,要吃的面,还是水磨坊里的香,无污染,味道好,能养身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晒土 出身农村的人,估计对晒土是很熟悉的了。 我家出门到康广公路,是一条胳膊肘状的弯曲的小路,约两米宽,一百来米长。挨自留地一段,晴好时,常要晒土。 自留地的边沿,两人多高,背西向东,刨挖成一道土坎,象路面的一堵墙,垂直c规整。经阳光照晒,大多干干的。墙面上,有许许多多的坑坑窝窝,是尖䦆刨挖留下的。 早晨,太阳一出来,父亲领着我们孩子,手持䦆头c铁锨c榔头,来到自留地沿,这里瞧瞧,那里看看,选拉苞谷草或麦捆时堵挡c凸出难看的那些土疙瘩,抡起䦆头,细细刨下来,使来去行人c载物车辆顺利通过。分钟,眼前就是一大堆。 土块或大或小,或干或湿,混在一起。拿起铁锨,弯腰一下下铲起来,均匀铺晒在平整的路面上。拿起榔头,敲碎土块疙瘩,使其变为碎末,吸收光热,尽快干起来。急躁些的,索性挥动手臂,抡起铁锨,啪啪啪,啪啪啪啪几下,使劲儿拍打,松软些的即刻粉碎了。但这样对铁锨不利,一不小心,会摔折木柄或拍裂刃子。 晒着的土,面上干了,底下湿着,得翻翻c捣腾,使干湿部分相互参和。行人踩踏或车辆碾压,变得硬实了的,得及时翻松,便于光热和风透进去。天气暖和的春夏,阳光普照,大地一片明亮,我们就用脚去翻土。脱掉鞋子,光着脚丫片子,哔哒哔嗒沿路来到晒的土跟前,随意从这头或那边伸进去。双脚贴地,十个脚趾紧抠,挪了左脚挪右脚,挪了右脚挪左脚,来来回回转圈,任意绕花子。一寸左右厚的土,沿脚背散向两边,像耕种时留下的犁沟。一天得翻两三遍,才能干好。 傍晚,父亲在铲堆了的干好的土跟前,支好粪架,放上背篓,一锨锨铲上,端起,转身装进背篓。满时,背到茅坑或牛羊圈里,一部分倒在雨水淋不到的房檐下。有时用架子车拉,轻松,方便,我们小孩帮忙,两三次就运完了。 干土的用处可多了。农人大多是养牲畜的,或耕种庄稼c或育肥c或生殖。冬天,牛羊吃干草,尿少,粪便冻成硬块,圈比较干爽,不需要天天用土来填。夏季天气热,牲畜喝水多,吃的绿叶青草多,拉稀次数多,尿就多,圈里常是湿的。蹄子踩深的泥粪坑里,积满红褐色的尿水,牛羊走动,发出吱叽吱叽吱叽的响声。圈成了臭气熏天的烂泥坑,不及时填进干土,会使牛羊陷进去,出不来。茅坑脏了,湿了,也得时时填进干土。尤其来了客人c过节或祭祀活动时,一定得把茅坑拾掇净,弄整洁,消除臭味,不然会遭人笑话的。 家里搭土炕,也离不开干土。砌好的炕厢里,运来备好的干土,一锨锨填进去,击碎,踩实,到了离炕面四五寸左右时为止。上面,牢牢固定上用指头粗的钢筋和铁丝盘结而成的长方形大网,再抹上调好的草泥,夯实,夯平,炕面基本上就搭好了。 随着日子推移,炕面草泥中的大量水分,被填进去的干土渐渐吸收掉,慢慢干起来。待到变硬c干爽c瓷实时,就得掏出填进炕厢里的土。拿把铁锨,站在炕洞外面,伸进去,一上一下,忽左忽右地掏挖。干土已经变湿了,松松软软的,一锨就能掉下一大块儿。经过一次次掏挖c移出,一次次的移出c掏挖,到了够不着时,大半已经挖出,里面宽宽敞敞的,一个大人或小孩只要蜷缩着身子,就能够自如的出出进进,转来转去。 接下来,就得身板硬瘦c灵巧的大人或十多岁孩子,拿一把铲子或短把的铁锨,钻进炕洞里,躺下来,边移动身子,边吃力的掏挖。炕厢跟房子的里进一样长,近两米宽。除了炕洞口周围掏出的湿土外,还有遗留在角落里c撑着炕面的不少湿土,得一点点的挖出来,移到洞口。外面的人见移来的土挡住了洞口,就迅速的掏出去,运到常晒土的路边。这样,多次反复,连续三两天,就掏完了里面所有的湿土,炕厢就变得空空荡荡的,一缕缕空气透了进来。 挖掉了土,里面没什么支撑,炕面悬着,怕草泥变软,掉下来,花去的功夫打为水漂,就赶紧弄来些柴草,填进炕洞,点着,哔哔剥剥的响着,火星四溅,浓黑的一股青烟冒出来,炕慢慢变热,炕面上冒着热气。十天左右,平整光鲜的炕面硬硬的,干好了。我们爬上去,高兴的走来走去,跑东跑西,很是愉快。有时蹲下来,比赛似的画一朵打破碗花杆红旗颗星星。大多画得不像,样子怪怪的,逗得同伙们一次次的发笑。没过多久,母亲弄来竹席被褥,仔细的铺开来,整理好,就可以睡觉了。 炕洞里的柴草燃烧后,变成了草木灰c烧熟的黑土。时日一久,慢慢多起来,满炕厢都是,有时甚至高到了顶上,伸不进铁锨,填不进柴草。就是使劲儿捣进一些,四周堵得死死的,空气流通不进来,难以充分燃烧,炕热不好,人会受冻的。因此,隔十天半月,就得很彻底的掏挖一次。大冬天夜长,母亲勤快,在晨礼时听到公鸡叫声,就醒了,早早穿衣起身,拿着铁锨,来掏炕洞里的灰土。掏出之后,堆在炕洞旁边,来填茅坑。 夏天雨水多,地上湿,晒不了土,显得很紧缺。阴阴雨雨十多天,太阳不出来,攒在屋檐下的干土用完了,牛羊圈c茅坑里都是湿的。实在看不过去,父亲瞅准天晴的瞬间,拉着架子车,到离家很远的土坎c悬崖,挑拣干透的土块,抡起镢头刨下来,用铁锨铲起,装满车厢,拉回来急用。 记得农业社时期,不搞计划生育,家家子女多,缺衣少穿,苦日子紧巴巴的。小孩穿大人穿剩改做的衣服。幼小些的,就根本没裤子穿。天气暖和时,大点儿的孩子引着幼儿,或在院子里玩,或在门外的路上爬来爬去。到了冬天,大人去生产队劳动,怕冻坏婴孩,就用白布缝成一个高约一尺的袋子,在里面先装进揉碎搓棉的干土,再装进婴孩,固定在火炕上。 布袋里的干土接触婴孩的屁股,腿脚,绵软,舒适。土炕烧热时,布袋里的土也随着热起来,里面的婴孩暖暖和和的,不会受冻。即使洒了尿,也会被gan土马上吸收掉。湿了的土,又会迅速干起来。 冬天的半夜,往往会突然听到咩咩的叫喊声,知道是小羊羔出生了,在给人们打着招呼,报到,要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母亲听到后,就睡不着了,穿衣起身,来到羊圈,及时的护理关心,以防在寒冷的天气里,被冻伤,夭折掉。 母亲拿着点燃的一盏煤油灯,推开羊圈的门,这里瞧瞧,那里望望,或放在窗台上,或放在土墙的窝坑里。昏黄的灯光,立刻照亮了圈房,吸引许多羊的目光,齐刷刷聚到灯盏的光芒上来。刚刚降生的小羊羔,在羊妈妈旁边,站起又倒下了,倒下又站起来,不停的挣扎。羊妈妈见小羊羔身上满是粘稠的液体,就一次次的低下头,伸出舌尖,一遍遍舔舐着。 母亲见状,急忙跑到门房,用铁锨端来早已准备好的干土,倒在小羊羔身边。又从柴房里抱来苞谷杆或麦草,在羊圈的角落里,“哧啦——”擦燃一根火柴,就点着了。牛血一样红的火焰,忽闪忽闪,时明时暗,瞬间照亮了整个圈房。暖暖的光热,悄悄扩散开去,羊圈里慢慢热起来。小羊羔见了光亮,感到身子暖和,不再显出惊慌的神情,不再瑟瑟的发抖,变得平静了下来,乖顺的卧在羊妈妈身边。母亲拿起一把把棉细的干土,一次次掺进小羊羔身上湿湿的毛里面,反反复复,尽快吸尽水分c粘液,使其变得干爽,白净起来。 在农村,不管是干土,湿土,还是尘土,泥土,都在承载着风霜雪雨,迎送着兴衰枯荣,是炊烟的根,村庄的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金黄的麦季 七月上旬,是该收割麦子的时候。 布谷鸟闲不住。庄窠矮墙上c树杈间或晴空中,都可见它的影子。或悠悠飞动,或“布谷布谷”鸣叫。此时放眼山川,最为醒目的有两色,一是绿,一是黄。绿的是漫山遍野的青草c哗啦哗啦翻响的玉米c伏在地上碧翠欲滴的洋芋。黄的便是大片大片待收的麦田。 麦子黄熟,人显得特勤快,一有空儿就往自家田边跑。阳光炽烈灼人,镀亮直立的秸秆c麦芒。籽粒忍不住,偷着一天天胀大,麦壳被挤裂胀破,在阳光炙烤和曝晒时哔啪哔啪脆响。风一吹,平如水面的金黄随之涌起一道道长长的灿烂的波痕,高低起伏。波峰浪谷或从西边瞬时漾向东边,或从东边瞬时漾向西边。田埂边站立,见穗子硕大金黄,麦浪翻滚,淡淡馨香浸透五脏六腑。一块块麦田被人们相互对比:这块麦子秆壮穗大c家人务心好;那块秸秆矮瘦c穗短,估计没施够肥或种子品质差 麦熟一夜,人老一秋。头天或夜里下过雨,第二天麦子黄熟得更快。似乎人睡了一觉,醒来一看,大片麦子偷着一下全黄了,就等人们开镰。 牛羊圈墙上挂着或堆放于墙旮旯的镰刀,早就拿了出来。大人坐在院中间树下一小木凳上,摆好磨刀石,浇上水,便霍霍霍地磨。磨了正面磨反面,粗磨石磨后再用细磨石磨,用大拇指试锋芒,以防抢收时受影响。 俗话说,收麦子是在龙口里叼食哩!麦子将要黄熟时,拣熟透的先割,稍绿点儿的一两天就黄,得接着割。麦田多,来不及割的人家,得雇麦客帮忙,要不一家老小借月光去抢收。若遇上连天阴雨,秸秆撑不住,倒伏于地,麦穗挨在湿土上,若碰上砸来鸡蛋大的冰雹,准能敲碎麦壳,溅出黄灿灿的麦粒,一年的辛劳就打了水漂。 开镰时,人人头戴草帽,手持镰刀,提上茶水c瓜果c烙馍等,朝麦地走去。割麦子,一靠技巧,二靠体力。会割的人,不会蹲在地上企鹅般一步步往前挪,而是弓腰半站,左手拦麦入怀,右手挥镰,随着嚓嚓嚓嚓声响,就地逆时针转一百八十度,便提起粗粗一捆割了的麦子,整好用麦秸捆扎起来,排在身后。会割的人身后麦捆排得密密麻麻,不会割的身后显得稀稀拉拉,隔步才放一捆。 收割的头一两天,顶着伏天毒日的炙烤,汗湿衣衫。一股山风刮来,割麦的人才站起,撩起衣襟让风吹,享受难得的凉爽。风过处,麦子前仰后合,叠起层层金浪,涌向田边地头。不回家吃早饭的,来到就近的树阴底下,铺开塑料单,放上带来的干馍c瓜果,沏上茶水,一家围坐说笑吃喝。太阳落山前,将满地的麦捆提到一处拢起来。一拢十捆,一字排开。麦子新割后要赶紧拢起来,让它再活一段时日,使籽粒更饱满。 麦拢在地里放半月左右,就该上场了。或牛拉c或人背c或车载,及时运到麦场,靠紧竖立起来晒。一过午后,就得摞成麦垛。摞垛得靠全村劳力,是最具凝聚力的活儿。十七八岁很少露面待嫁的姑娘,或家在近处能劳动的老人都要上场,集中力量在雷雨或天黑露湿前摞好。满场都是人,有提麦捆往垛前走的,有垛前将麦捆往顺里摆的,有用杈往垛顶上扔的,男女老少,你来我往,都在为摞垛儿忙活。垛顶上忙活的是垛把式,摞的垛有大有小,既防风雨,又美观上眼。垛有蘑菇形c雨伞形和桃子形等。 往垛顶挥杈扔麦捆的人,扔一捆,唱一句悠长的花儿或情歌。唱词内容有时直指场中某人或某人的长辈。如有一年轻泼辣的媳妇,衣裤宽大,疏于收拾打扮,人称“四十把”。扔麦捆的人见她提麦捆走来,就立即把松松散散的麦捆与她联系起来,大声唱:“哎嗳———吆———四十把的阿娘吗就上来了。”惹得全场人欢笑。 打碾麦子,须选一个天气晴朗c阳光高照的日子。刚亮,拆开摞好的垛,两手提着麦捆,在干净平整的圆场上摊开。依顺序放倒捆子,举镰砍断扎把,左右一拨,叠压铺平,不多时便摊好了。牛马拉着闲置许久的碌碡在前头碾,头戴草帽c甩动长鞭的人,边吆喝边在后面赶,按顺时针方向绕场转圆圈。碌碡转轴咯吱咯吱响,磨擦声传得很远。 碌碡碾压两三遍后,就用连枷打,两排人隔两米左右,面对面站好,劲儿往一处使,这一排连枷呼啦甩到高空,那一排连枷猛力落地,忽快忽慢,时重时轻,麦草随着击打在眼前起起落落,黄灿灿的麦粒刷拉拉地脱离秸秆穗壳,透过缝隙落到场上。 打过一遍连枷后,开始翻场。赶场人吆喝牲口歇在场边树阴下。人们纷纷拿着杈,从场边将长长短短纷乱的秸秆挑开,抛起,抖散,重又平平铺在场上。再用碌碡碾压c用连枷击打c用木杈翻晒,如此反复多次才脱净籽粒,用杈将麦草堆在场边,用木锨将麦子铲堆。来风时,用木锨扬起麦子,让风吹去麦壳c断秸c碎芒等杂物,剩下的就是金黄金黄的麦子了。 大人双手捧起麦子,凑到眼前细瞧,沧桑的表情被灿烂的麦粒映亮,不由发出啧啧赞叹,捡一粒放进嘴里,喀嚓一声脆响,内心的喜悦不觉被逗引出来,顺着脸上舒展的沟纹,悄悄流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土豆1 老家那里,常说一句“金蛋蛋,银蛋蛋,不如地里的土蛋蛋”的话,这土蛋蛋,指的是土豆,也叫洋芋c马铃薯c山芋c洋番薯c地蛋等。 土豆有红c白c紫几种颜色,大多呈椭圆形,或像大人的拳头,或像圆圆的皮球,或像吃饭的碗口,小的二三两,大的四五斤c七八斤的。土豆生命力强,适应各种环境,无论土壤肥瘦c干湿c山川,只要种进去了,都能及时成活,慢慢长大。 在民以食为天的农人眼里,能吃得上饭,填饱肚子,养活人命,得以生存,比什么都重要,都有意义。因之,我家乡普遍栽种,容易成活,香甜可口的土豆,就被视为上品,人人珍爱,是不足为怪的。 三四月份,空中阳光朗照,冰雪已经消融,地气慢慢透了上来,一大片一大片,湿漉漉的,是播种的最佳时节。一年之计在于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深深懂得这一点儿的农人,丝毫不敢慢怠,做好了充分准备。他们脱去臃肿的棉衣,换上单薄的汗衫,抖擞着精神,早早来到庄稼地里,要通过勤劳的双手,把心中美好的希望,播种到一块块地里,以待秋天的收获。 在农村,春天来临的明显标志,是许多男女老少,赶着牲口,抬着犁铧,拉着粪肥种籽,说说笑笑的来到地里,开始耕种。先播下的,是大麦c青稞c小麦,然后是蚕豆c玉米c红麻c土豆。埋进土里的种子,开始吸收养分,慢慢变软,悄悄发芽。人们的说笑声,飞鸟的鸣叫声,牛马的吼叫声,在晴朗的天空下,广袤的原野上,此起彼伏,四处回荡,使沉睡的大地,苏醒过来,承载起孕育种子,吐绿开花,结出硕果的重任。 过了不久,人们拿着背篓,来到墙角或园子的窖里,背出一颗颗土豆,倒在院子空地上,拨散开来,白白生生的,静静晒着太阳,享受春天的温暖。土豆身上的芽眼,少则只,多则七八只,十来只。一只小小的芽眼,就是一颗饱满的种子。 母亲坐在树荫下的一只小木凳上,手拿薄薄的麦镰,或锋利的刀子,按三角形方向,对准陷下的一只只芽眼,轻轻插进去,慢慢剜出来,随手放在一边,就成了要栽的种子。余下没了芽眼的空壳,像绽放的一朵朵白花,洗净之后煮在锅里,撒上些辣椒面c食盐之类的调料,熟后吃起来,香喷喷的,味道好极了。 不知其它地方栽种土豆,是把整个的大块,全埋进土里了,还是跟我们那里一样,先取出芽眼,留下肉壳,才种进去的。我慢慢发现,取出芽眼后剩下的空壳,跟取下来的种子相比,大小差不多,各占去一半。在青黄不接的日子,这剩下的部分,是难得的粮食,可用来填饱肚子,度过艰难的一段时日。我们那里偏远落后,没有什么矿产资源,也无其它经济收入,人们就凭几亩薄田,靠天吃饭,艰难度日,谁都不敢浪费,要能节俭c抠一点儿的话,尽量抠下来一点儿的。 没上天,许是被大风吹刮,太阳暴晒,堆在墙角的种子,茬口悄悄变黑了,蔫蔫的,干瘪下去。若还不到下种的时候,或没备好足够的肥料,就得拿来厚厚的麻袋,穿旧的棉袄,一层层苫起来,严严实实覆盖住,以防水分跑掉。 后来,农村实行科学种田,推广农作物栽培技术,人们学到了许多实用知识。栽种土豆时,把化肥溶成液体,掺在草木灰中,和成稀泥,抹在茬口上,说这样养分早早吸收进去,触到湿土时,发芽快,抓苗早,力量足,长得壮,块茎大。 实行包产到户时,人们生活还十分困难,大多数人家里,养不起牲口,只有条件稍好点儿的,才能凑出攒下的零钱,勉强买来一只毛驴,或一头骡子什么的,在家养着。到春播时,就赶出圈门,拉上种子肥料,来到地里,今天你家的,明天我家的,相互帮种,才可忙过来,顺利种上,不误农时。 栽种土豆时,大多不赶牛马,不使犁铧,而用一把把铁锨,就能种上了。当初好多家庭,没养牲口,无法借来。就是托关系借来了,还得绑上引绳,用力牵引,驯服。倔强些的,力大蛮横,连人带犁拉着疯跑,弄得晕头转向,气喘吁吁的,还欠下了人情,划不来,不合算。劳力少,子女大点儿的三口之家,拿两把铁锨,一只竹篮,就凑合着种了。身强力壮的男子,在前面握着铁锨,使劲儿插进地里,挖出鸡窝大的土坑,跟着的小孩,从竹篮拿出一颗种子,准确投进坑里,最后的妻子铲来粪肥,一锨锨放进去,埋住种子。 栽种土豆,需注意的一点儿是,要掌握好土坑的深浅。种子萌发后,嫩芽尽快挣脱束缚,早早透出地面,展开阔大的叶子,一个劲儿的往上生长。栽得深了,厚土闷住嫩芽,长不出来,渐渐腐烂了。栽得浅了,遇上干旱年间,太阳烧烤大地,光热透入地下,种子被烤焦了,成了干瘪的硬块,难以成活。 土豆种完了,在田埂远远望去,原先光光的地块,经一番栽种,铁锨翻来倒去,变得疙疙瘩瘩,高高低低的,很不平整。刚刚栽过的,地还黑黑的,很是潮湿。早先种上的,已过了一段时辰,风吹日晒的,慢慢变干了。翻起的虚土中,透着好多肉眼看不见的小小缝隙,若果阳光长期照晒,大风吹刮,就会影响种子发芽。所以种完之后,还得拿来一米来长,一尺多宽的,柳条编成的耱子,耱平地块。 有牲口的耱地,只需卸下犁铧,换上耱子,人站上去,抓住长长的引绳,挥动牛皮鞭子,甩出清脆的哨声,一圈一圈赶着,不久就耱完了。没牲口的,得让小孩坐在耱子中间,自己牵着耱绳,弓着腰身,来来回回转圈。耱过的地,土疙瘩被压破了,变瓷实了,平平整整的,土壤得到了保养,水分不会蒸发,种子很快发芽。 一星期过后,我们来到地边,看看土豆长得怎么样,最早发芽的,可否有我们的手掌一般大。若是一直风调雨顺,地上阴阴湿湿,芽就发得早,顶开一条条缝隙,长了出来,像茎秆上落下的一只蝴蝶,展翅飞翔。十多天后,所有的叶子都伸展开来,或铜钱一般大,或树叶一般大,或巴掌一般大,碧翠嫩绿,横七竖八交错着,盖住了地面,看不出一点儿灰灰的泥土,像平展展的大地上,瞬间铺上了美丽的一层绿毯。 村上七八十岁的老人,曾在一块块庄稼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摸爬滚打了一生。他们熟悉农事,经验丰富,是庄稼的行家里手,什么样的粮食都已种过,什么样的荒年也经历过,什么样的苦乐事儿,悲喜事儿,都真切的感受过。到终老时,脸上刻满深深的皱纹,手上长满厚厚的硬茧,佝偻着瘦瘦的腰身,拄一支榆木拐杖,到田间地头转悠,散心,擦看庄稼的长势,感触天气的变化,预测年底的收成。对于土豆,一致的看法是,栽在较为干旱的地里,成活好,长得快,结的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土豆2 地块墒情的优劣,雨水的多少,温度的高低,可决定庄稼的好坏,收成的多少。会测天象,能识天气的,依照冬雪下的薄厚,气候冷暖,推断出来年是赤日炎炎,还是雨水绵绵,是旱象极为严重,还是涝灾频繁发生,依此选择该种什么,不该种什么,秋粮多种些,还是夏粮少种些。栽土豆上,旱年多栽于川地,反之多种在山上。 勤快些的村民,利用秋后空闲时间,来到自家地边,抡锄挥锨,开垦草坡,沙滩。刚垦出的地里,竖着牛头大的疙瘩,得用榔头狠狠敲碎,打平,深翻两遍,使其疏疏松松,得到雨水浇灌,大雪滋润,保养好水土。待到来年春天,种进的头茬庄稼,必是土豆了,因其适应能力强,生命力旺盛,容易成活,当年就结出了大小的土豆,得到了回报。若果种上其它的,要么歉收了,打不下多少粮食,要么连撒到地里的种子,都收不回,付出的全部心血,打了水漂儿,白白浪费掉了。 过了个把月,土豆叶子绿绿的,极为茂盛,稠密,盖住了地面。此时,得拉来氮肥c磷肥c钾肥c或草木灰c人粪尿,倒在地边,进行追肥。铲起一锨锨粪土,放在秧苗根部,培上虚土,一层层压实,拍平。隆起的土堆下面,成了茎块的天下,可以扭动腰姿,伸膊展腿,匆匆生长。 零星的许多小花,淡蓝的c白的c淡红的c紫的,各色各样,分外鲜艳,从浓碧的茎叶丛中,不断探出头来,散发出阵阵扑鼻的清香。土豆块茎不像苹果c葵花籽c西红柿c玉米,结在高高枝干上,迎送温暖的阳光,轻柔的和风,喧闹的飞虫,而是藏于地下,埋在泥土之中,悄没声息的,见不到天日。土中的毛根,一直在匍匐生长,伸至十厘米左右时,末端的肉质开始膨大,呈不规则块状,贮藏起丰富的养分。 炎夏时节,天气越来越热,太阳火辣辣照着,晒干了地里的泥土,结下了不少硬块,裂开着一道道口子。人们眼巴巴盼着,大雨快点儿下起来,哗啦哗啦的,浇灌广袤的大地,救活枯萎的秧苗。两三月不下雨,人们只得引来谭家水库里的渠水,弯弯曲曲流到地边,依先后次序,进行灌水。 人们高绾裤脚,戴着草帽,手持铁锨,在地埂和渠沿上,不停的跑来跑去,疏通沟槽,浇灌秧苗。土豆秧苗周围的泥土,经过一番追肥培土,被挖得高高低低,坑坑洼洼,水流进去时,就鼓咚咚,鼓咚咚的响着,全被吸了进去,渗到疏松的干土中,渴急了似的。 我时常背着背篓,手拿镰刀,到长满杂草的田埂上,割羊吃的青草。到了土豆地边,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看浓绿的叶子下面,有没有土堆隆起来,可否裂开了一条条缝隙。蹲下来拨开重重叠叠的枝叶,看见胀大的土豆块茎,顶开厚厚的土层,一个个露了出来,白生生的。茎叶没遮住的,被阳光天天照晒,都变成绿色的了。这样的土豆,吃到嘴里,麻麻的,有一丝涩味儿。 鼓劲种上了庄稼,仓里没剩多少粮食了,土豆窖里也空空的,一日三餐的吃饭,就成大难题了,日子紧巴巴的。新年尽早弄来,吃到嘴边的,就算鸡蛋大的土豆了。饥饿的人们,常常跑到地里,拨开稠密的叶子,用锄头刨一刨,铁锨挖一挖,看看茎块结了没有。一见核桃大的,拳头大的,就极为高兴,如获至宝,赶快用铲子挖出来,摸净上面的湿土,装进竹篮,提回家去,做出香喷喷的饭菜,饱饱的吃上一顿。 挖土豆前,人们首先考虑的,是自家的地窖,够不够大,能不能全部装下,是否还得挖一眼。早先挖了的,得扫出里面的杂物,彻底清理一番,弄得干干净净。还没挖下,没处装的,请来风水先生,这儿看看,那里眺眺,挑选出好地点,叫来邻家的帮手,花上天时间,赶紧挖出来。 地窖各式各样,有大有小,深浅不一,大多是挖下一人深时,偏向一边,成了个大大的窑洞,里面宽宽展展,可以伸直腰板,站起身来,随意走动,来回转圈,是存放土豆的地方。窖口往下,是垂直的圆柱形,两边挖有个窝坑,是放脚的台阶,人可稳稳踩着,方便上下进出。 窖里黑黑的,进去时,得点上一盏煤油灯,举在眼前,才能看清。豆大的灯光,跳跳闪闪,忽明忽暗,照亮了拥挤的一颗颗土豆,洞壁上的坑窝。照出的人影,在对面湿湿的墙上,闪来闪去,晃晃悠悠,跟人捉迷藏似的。煤油灯上方,被燃起的煤烟熏黑了,一大块一大块的,极为显眼。 夏天太阳红红的,照耀大地。树荫下乘凉的老狗,估计热得受不了了,吐出长长的舌头,不停的喘着粗气。闲逛的几个小孩,凑到一块儿,叽咕一阵,就钻到你家或我家窖里,点上煤油灯,七仰八叉躺在剩下的土豆上,边歇凉边乱谝。过了一会儿,身下土豆的嫩皮,被擦破了,煤油也快耗尽了,就赶紧爬出来,回到各自家里。 到了七八月,大麦c小麦c油菜c红麻等庄稼,收割完了,装进麻袋粮仓,储存起来,剩在最后的,就成玉米和土豆了。土豆的茎秆和叶子,变成了黑褐色,一律耷拉下来,枯蔫着,铺在地上,盖住了隆起的一个个土堆。拨开看去,茎块可能结得很大,饱满圆实,把土层高高顶了起来。 人们挖土豆时,边挖边烧地锅的。在地边土坎,选出合适的位置,挖出简易的锅台,然后捡来拳头大小的干土疙瘩,沿锅体周围的圆线,小心翼翼摞起来,一圈圈,一层层,直至一二尺高,封住了顶,成了里面空着的一个圆锥体。一同来的小孩,抱来地里的枯黄茎秆,拧成一股股草绳,塞进灶膛,划根火柴点燃了。燃起的大火,在土块缝隙间,熊熊烧烤着,使其由灰变黑,由黑变红,最后成了红红的火球。 拿把铁锨伸进灶膛,左右拨开柴灰,变得宽宽大大的。先将烧红的上半土块打落下来,掉进灶膛,拍碎搅匀,然后拿来挖出的土豆,一个个放进去,够四五人吃时,把全部土块拨进炉膛,盖在上面,最后铲来周围的湿土,扔在炉膛上下,锅台左右,用脚踩踏,铁锨拍实,严严实实捂住,让其慢慢熟起来。 烧好了地锅,人们来到地里,挥锨抡锄,挖的挖c抖的抖c拾的拾c装的装,抓紧忙活。到十二点时,耀眼的阳光火辣辣照着,人们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有点儿受不住,就歇工了。来到地边儿的树荫下,铺开一张塑料纸,放上清早带来的电水壶c茶杯c烙馍,掏出地锅里的土豆,一边吃喝一边休息。地锅里的土豆,是用滚烫的火灰烧的,面饱,酥软,表皮黄黄的,捧在手里,吹吹打打吃着,十分香甜可口。 到了下午,白白亮亮的土豆,挖出了很多,扔得满地都是,一堆一堆的,要一棵棵捡起来,装进麻袋,摞上高高的架子车,驾着骡马拉到家里。运来之后,挑出个大c光鲜c没被虫子啃过的,装进背篓,倒进窖里,均匀拨散开,储存起来。土豆表皮脆嫩,要轻拿轻放,不得碰撞。若不慎弄破了,渗出了汁水,无意混进窖去,没多长时间,就从损伤的部位,慢慢腐烂,并迅速传染开去,引发周围的土豆,跟着一齐腐烂。 每到此时,外地粉条加工厂的老板,长途贩运的商户,饲料加工点的员工,开着农用拖拉机,拉着磅秤,来到熙攘的集市,乡村公路边,农人的田间地头,跟主人讨价还加,大量收购。 土豆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人们可以囫囵煮着吃c切细了炒着吃c放进火里烧着吃c扔进油锅里煎着吃,一天三顿饭中,没有土豆,就觉得没了滋味,吃不下去,心里空落落的。后来发现,我们山里的土豆,被外来的商贩们看中了,受到格外的青睐,收购后运到全国各地,运到繁华的都市,在各种大型宴席上,做成了凉拌土豆丝c炸薯条c土豆饼c醋熘土豆丝c西红柿土豆汤c土豆烧小排c青椒土豆丝,等等等等,做法五花八门,吃法多种多样,为人们乏味的生活,增添了一份甜香。 土豆的名称,许是决定了其命运,要在土壤中孕育,土窖里储藏,跟泥土在一起,默默无闻的,养活一代代农人,延续大地的梦想,燃旺村庄的烟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包谷 农历十月中旬左右,就得收拾地里的包谷。 天麻麻亮,父亲醒来后就大着嗓门开始叫:“起来了——起来了,去砍剁地里的包谷。”睡的人听见了,揉揉惺忪的眼睛,磨蹭一会儿,就起来了。院里的果树c屋脊c远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清脆的公鸡的鸣叫声,从左邻右舍农家院落里传来,此起彼落,时远时近,漫过整个村庄的上空。父母已走了,我和弟弟戴上各自的手套,拿着镰刀c锄头c菜刀,迎着霜寒,沿着田间小径,朝老坟的包谷地走去。 霜已落了下来,白白的一层,屋瓦上c土墙上c树枝的枯叶上c土路上,到处都是。风比先前冷多了,嗖嗖嗖吹来,使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到了老坟,见直直的密密的包谷秆立着,这里一块,那里一片。站在包谷地这边,望不到另一边。风似乎藏在地里,又似乎从地头儿那边刮过来,哗啦啦一声响,稍停,又哗啦啦一声响。无数的叶子,交接环绕,起起伏伏,形成金黄色的浪涛。随着风吹,时而这边沉下去,那边升上来,时而又从那边升上来,这边沉下去。包谷叶面落着一层白霜,风吹来,相互摩擦,化为极其细小的粉末儿,纷纷洒落在地上。还没枯死的杂草的叶子,躲在田埂的角落或土坷垃下面,落着一层霜,蔫蔫的,连一点儿精神都打不起来。 包谷秆大多蜡烛般粗,比人头高。我弯腰左手抓住包谷秆,右手抡起菜刀,使劲儿齐根砍剁。砍倒后,一根根平放在身后的空地上。不多久,地上便放成了一个个由包谷秆组成的大大小小的长方形。 无风时,我们站在各自的位置,砍的砍,剁的剁,割的割,时而这人前头哗啦哗啦响一阵,时而又在那人前头哗啦哗啦响一阵。砍剁声c包谷秆碰撞声,混合成一片,传得很远,几百米远的地方也能听得到。 父亲身高力大,会割,砍剁得快,咔嚓咔嚓几声响,一用劲儿,扭转身,如蚕吃桑叶,啃出了眼前一个大弯儿,现出一片空地,剁倒了大片包谷。年幼体弱些的,眼前的包谷好像故意作对,得砍剁好几下,才弄折一根,不肯马上倒地,落在了后面。邻近的过来帮帮忙,留下少少的一些,才一同往前割。 也许是用力的缘故,身上不再冷了,个个脸色红润,头上冒着热气。我走到地沿儿,歇息边四望。远近田野里,不少人在干活,翻地的c捡土豆的c掰菜的年长的回族老人,拄着拐棍,捋着白白的胡须,沿村庄周围的渠埂c场上c地边,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悠闲地转悠c瞭望。 太阳出来了,照着农田c公路c山川。薄的白霜瞬间化了,地面湿湿的,冒着水汽。不多久,热力增强了,大地山川一片明朗亮丽。阳光照在宝剑形的包谷叶子上,噼噼地响,黄c灰c褐c绿等不同颜色的包谷叶子分别显示出来。夏水灌多的地里,包谷还没干熟,叶子一部分枯黄,一部分还绿着。 歇晌时,天气更热。铺在地上的包谷秆,上面转眼间干了,里面却湿着,得翻上翻下,倒腾一阵,继续晒,以便下午时好掰包谷棒,捆包谷秆。 地里整片的包谷砍倒了,没什么遮挡,眼界一下子开阔了,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 掰包谷是一件细致活。蹲在平放的包谷秆一边,一根一根揣摩,拿一根掰一个,拿一根掰一个,掰后扔到地的空阔处。掰完的包谷草,从膝下逐渐后移,身子前挪,边掰边移。有一人掰的,两三人掰的,不断传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多久,地上垒起了一个包谷棒的小山,白净鲜亮,惹人喜爱。 包谷棒有粗有细,有长有短,这跟麦穗的饱瘪c土豆的大小一样,都能反映出收成的好坏c粮食的多少。棒子粗而长的,谷粒饱满c颗粒多;棒子细而短的,颗粒小c数量少。风调雨顺的年间,水地里种出的包谷,都会有好收成的。 掰了的包谷棒子,在包谷草之间摊放着,白晃晃的,这里一片,那里一堆。我和弟弟背着背篓,拿着塑料袋,一个个往里装。满后,一人搀扶,一人背起,来到架子车跟前,倒进车厢里。塑料袋装得鼓鼓的,滚圆滚圆,得扎紧扎牢袋口,以防棒子掉下来。然后扛到车旁,摞在车厢四周,围成一个圆圈儿,像加高的车厢,里面继续装包谷棒子,尽可能多装些。装得很高时,用绳子来来回回捆住,拴在车辕上,绑好。牵来骡子,套上,使其在前面拉,我们在后面推。父亲掌着车辕,甩出一声鞭哨响,“嘚儿——驾——”拉着包谷棒子的骡车,就沿地边或窄窄的渠埂,摇摇摆摆朝家里走去。掰完拉光了包谷棒子,时间足,劳力多时,趁机把包谷草也拉到家里。 车子拉走后,母亲也不闲着。抽出两根柔韧的包谷秆,颠倒过来捏在一起,拧成一根草绳,从包谷草中间紧紧扎起来,小孩腰一般粗,一捆捆移到地边,竖着堆放起来。包谷草是牲畜冬天必备的饲料,是用来烧火做饭的柴草,一定得收拾到家里。秋收后,庄稼人把牛羊赶出家门,由着它们的性子,自己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想去什么地方吃草就到什么地方去吃草,不管束了,放脱了。山坡c田埂c路边c菜圃都是它们的天下。这时还不把包谷草拉回家,就会被牛羊吃掉c糟蹋的。 包谷草枯叶多,虚虚的,占位置,拉回家后大多堆在墙角c院落c果园这些空闲偏僻的地方。父母是庄稼上的行家里手,勤快细致,怕包谷草堆放挤压在一处,透不进阳光,雨雪天淋湿,腐烂掉,就宁肯多花点儿时间,一捆捆架在压窠墙上。父亲踩着梯子上到墙头,接住母亲用木杈挑上来的包谷草,高高举起,将下端分为两半,掰开,呈“人”字形,骑到墙上,一捆捆挨紧,密密排过去,像墙头上又筑了半截包谷草墙。这样,墙增高了许多,围着庄院,多了几分安全感,但院子里的光线暗淡了,一时还适应不了。大风刮起时,就哗哗直响。 家里的包谷棒,堆在圈门旁c院子里c门槛边,到处都是,堵堵挡挡,行动极其不便。晚上起夜一旦看不清,踩上去,包谷棒一滚动,有可能摔一个大跟头。日落时,父亲忙完了一天的活,也不闲会儿,拿着一只小木凳,来到包谷堆前,坐上去,刺啦刺啦地开始剥皮子。我们也拿着麻袋,叠起来铺在地上,帮父亲剥,个夜晚就剥完了。剥掉皮的包谷棒子,有嫩白的c金黄的,均匀地摊在屋檐下干燥的地面上。包谷棒太多,没处摊晒时,就一个个绾起来挂在院中间的木桩上,或吊在果树粗壮的枝杈间。 邻居c亲戚和朋友此时来串门,走进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极为醒目的金黄色的包谷棒子。热心些的蹲在摊晒的包谷跟前,拿一把搓一搓,掂一掂或抠一粒放进嘴里,咔嚓一声,饱满脆响,嬉笑着,不住地点头称赞。人们的话题都围绕着包谷展开,说这家的多,那家的少,张三家的籽壮,李四家的粒小。有时还跟往年的包谷比一比,想从中总结出怎么播种,如何施肥c灌溉,怎样才能多打粮食的些许经验来。 十天半月过后,棒子上的谷粒变得红红的,干好了,就得脱粒。懒散些的人在院子中间抡棒槌击打,或拉着小碌碡来来回回碾压。包谷棒折为几节,或变为碎末儿,与谷粒混为一体,从中细细分离出来,倒是很费时,很麻烦的。 在脱粒问题上,父亲一向坚持用手搓的办法,其他人也不敢反对。晚饭后,父亲就用脸盆c簸箕装上晒干的包谷,运到热炕上。一家人暖暖和和围在一块儿,拿锥子戳,用双手搓,谈古论今,又说又笑,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籽粒相互触碰c挤压,刷拉刷拉脱离,掉落在炕上,转瞬就是一大堆。脱尽谷粒的棒子,蔫蔫的,软软的,大大小小,长长短短,锨把儿般粗,有白的c红的,显出谷粒长过的小小的窝坑。 那年头生活贫困,粮食少,烧柴也缺,都勤俭着过日子,什么都得节约着花。包谷棒成了稀罕物,不是将它随便扔在某个地方烂掉,而是很好地保存起来。檐下的台阶c杂物房c厨房,都成了包谷棒的安放地。在平展的一块空闲地方,拣些长的包谷棒子,头对头,尾对尾,小头朝里,大头向外,密密地挤紧,排成一个圆圈或半圆,里面填进折断的碎屑。摞起来的包谷棒堆,大小不等,形状各异,还怪好看的。 包谷棒有填炕洞的,有粉碎后喂牛的,大多用做炉火的烧柴。当时许多农家用自造的泥土炉子,生火做饭,烧喝开水。家庭条件好一点儿的,备有一个铜火壶,等客人来了,才拿出来用。火壶周围是铜片包裹着的夹层,里面注入要烧的冷水,盖住。中间是一竖立的圆筒,是烟囱,烧得黑黑的。放进燃烧的木炭或包谷棒,浓烟升起,火星四溅,冷水慢慢变热,滚沸。后来境况稍好一点,购置了带小盘的生铁炉子,除了烧少量的木炭c煤块以外,很多还是用包谷棒。因为包谷棒是自产的,便宜,实用。 包谷丰收了,就有了养人的粮食c取暖的柴火c牲畜的饲草,卖后还可换来钱花,一家大小的日子,也就顺顺畅畅过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粪火的温暖 蒙蒙亮,隐隐听见“唰——唰——唰——”声,知道母亲在清扫院子。不多久,传来做完晨礼后的父亲坐在炕上颂读《古兰经》的声音。推推打呼噜的弟弟,是到了该起床去拾粪的时候。 放假不上学,又没有帮大人干的活,就跟弟弟约定,寒假的早上一块儿去拾粪。 天灰暗c阴冷。院里那棵果树,早落光了叶子。枝条瘦硬,在凛冽寒风的吹刮下,嗖嗖嗖直响。圈里,时时传来牛羊咀嚼草料的声音。麻雀只,蹲在低矮斑驳的庄窠墙上,缩着头,叽叽叽地叫。公鸡打着鸣,时断时续c高高低低,从就近庄户人家里悠悠飘来,你一声我一声,远一声近一声,想把沉睡的山村唤醒。 洗过脸,穿上母亲缝的又厚又暖的棉衣,缠上围巾,各背一只背篓,扛一把铁锨,就出门了。 外面冷风刮得猛。果园墙根竖排的包谷草,被吹得哗啦哗啦响。康广路上行人很少。流川河结一层厚冰,如一条白练,忽宽忽窄,若隐若现,在大地上蜿蜒。路边沟里c树丛中c田埂上,隐隐约约见早起拾粪的人。他们头缠棉巾,戴着手套,握着铁锨,头缩进高高束起的衣领内,边走边寻边拾。 我和弟弟向林木茂密的大沟滩走去。护林人和善c友好,常来我家,跟我父亲要好,我们常到大沟滩去玩儿,拾点儿粪是根本不管的。 大沟滩处于古城与苏家两村交界处,是经多年保护的一处天然森林。古木参天,野草丰茂,百鸟争鸣,许多珍禽异兽四处敷衍生息。沟坎墚垴上,果树c杏树c梨树c枣树c核桃树c花椒树散漫的生长。许多骡马牛羊,是护林人饲养的,白天满山满坡自由自在吃草,晚上才赶回圈中。 这处人间胜境离我家只有几百米。我们幼小时经常偷偷背着大人,叫上伙伴去大沟滩游玩。稍大点儿,就背着背篓c拿着镰刀去割青草,喂养父亲买来的小羊。有时扛着枯死折断的树枝,悄悄从护林人眼皮底下溜回家,让母亲烧茶煮饭。 一过长龙山脚下蜿蜒东去的水渠,约好会合处,就分头去拣拾。我上了山墚,弟弟进了一条深谷。 山墚上野草茂盛,比人头还高。沿牲畜蹄子踩过的痕迹,低头慢慢寻找。畜粪很多,牛的c羊的c骡马的,还有辩不清的禽兽的。这些粪大多是以前留下的,变干了,轻了,不少被甲虫吃掉,剩下的零碎而散,拾起来较费事。新近拉下的,冻成形状各异的硬块,重得多,好拣拾,弯腰用铁锨一铲,用脚一拨,端起右转九十度,就倒进了背篓。 往山林深处走,愈能见更多的粪。青草茂密的浅滩上,大多为新近拉下的,已成冻僵的块。我左转右拐,前后移动,不多久背篓满了。再往前,就进了一条深沟,见许多白桦树,郁郁葱葱的。鸟儿乱飞,叫不上名字,时而在这里唧唧,时而那里嚓嚓,或钻入草丛,或飞上树枝,比赛嗓门似的争着鸣叫。 冬日的太阳,淡淡的c缓缓的爬上山头,照耀山上的树木c青草,亮晃晃的,感觉不到刚出门上山时的寒冷了。天灰灰的,布满了一层铅云,估计这一天将会是非常寒冷的。 快接近山下一水塘时,便听见弟弟的喊叫声。我一边应着,一边向说好碰头的地点加快走去。不多久,便在水塘边会面了。 他脸色红红的,头上c脸上都冒着热气,这是匆忙赶路找粪和身上背篓的重压造成的。看天色还早,我俩索性解下身上的背篓,放在土坎上,坐下来休息。 靠山的一面,有几眼泉,阵阵雾气蒸腾而起,清澈晶莹的水珠汩汩流出,形成一个池塘。周围,有很多芦苇,干枯了,在冷风中左摇右晃,嘶嘶鸣叫。池水流出来,漫过草滩,结厚厚一层冰。亮晃晃的冰上,有小孩或大人滑玩时留下的划痕。畜粪遍地都是,大块大块的,多为牲畜喝水后留下的。对一个拾粪者而言,真是十分喜爱,但我俩的背篓,满得连一块也装不下,心里只得干着急。 离池塘不远处有一个高高的平台,突兀显耀,是整个大沟滩的中心。建有护林人居住的房屋c畜圈c鸡埘和狗窝。由此四望,所有的山山墚墚c沟沟垴垴尽在目下,一览无余。 惨淡的日光,被沉沉灰云挡住了,天色愈加阴暗。一阵阵寒风嗖嗖刮来,使人不由得瑟瑟发抖,难以再呆下去。相互搀着,背起了背篓,就沿一条能通行架子车的山路往回走。 一路上,看见悬崖上飞窜的松鼠,土丘上悠悠觅食的野鸡,空中欢叫着一掠而过的群鸟。不多工夫,我们便到家了,把满满的两背篓粪,倒在了粪堆上。 冬天太阳朗照的天气,母亲从粪堆上挖下一些冻硬的粪块,铺晒于大门外的路上。等软化了,用榔头敲破c捣碎,煨进炕洞里。到了晚上,炕就热热的,使我们全家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一年一度春播时,家中无钱买化肥,拾来的粪,就成了主要的肥料。把粪打碎压细,均匀拌和上草木灰,就成了精肥。用架子车拉到地里,或洒于犁沟,或散于地面,土地变肥沃了,将来就能多打粮食。 细细想来,粪火的光,热,曾悄悄陪伴着我,走过了很温暖的一段路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沙石 小时候家穷,没鞋穿,常光着小脚丫,噼哒噼哒噼哒的,在院子c山径c公路上跑来跑去。有时,禁不住哎哟叫出声来,觉到脚下一阵猛磕,钻心地疼痛,歪倒于地,好长时间起不来。搬起脚板看,原来是地上的沙子,戳了进去。 自此,沙子凌厉c冷硬的尖利,扎在记忆里,难以拔去。 村里的土墙跟c山路上c麦场边,常常能看见许多沙子。稍大点儿,去爬上树掏鸟蛋,背背篓到甘萍山割草,到流川河捉鱼摸虾c游泳,都能见到沙子,见到大小不一c或扁或圆c色彩各异的石头。慢慢明白,沙子和石头,分布在各处,有人的地方有,没有人的地方也有,跟泥土一样,到处存在着,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 一次是个秋后的黄昏,夕阳大而圆,渐渐要落向西山的背后去。打碾后的麦场上,母亲或扬着笸篮,或旋着筛子,不停地清除麦子的碎壳c杂草。堆起的麦粒旁边,是几只老母鸡,咕咕咕的叫着转悠着。忽然,我看到一只黑母鸡,一下下啄着扬场捡到一边的小石子,像是要吃下去的样子。我凑近跟前细瞧,见黑母鸡将小石子衔在嘴里,脖子一缩,鸡头上下点晃几下,嗉子左右扭动一阵,就吞进肚里去了。 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我怕母鸡撑死,赶紧跑到母亲跟前,忙说母鸡本该吃麦粒的,却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把小石子吃进肚子里,你得想办法赶快救救,不然会死掉的。母亲听了后,对我笑了笑,停下手头的活,不慌不忙地说,鸡吃石子,是有大作用,能够帮助消化食物。后来慢慢明白,小石子表面的坑坑窝窝,棱棱角角,像磨齿,能磨碎鸡肚里的食物。 秋后庄稼收割完了,农人闲了下来。此时,大队开始全面发动,要求各生产队社员,积极参加义务劳动,扎扎实实铺一次康广公路。康广公路通往康乐和广河两县,沿途有虎关c流川c白王c西坪c糜子湾c司家坪c对康等许多集镇c村寨。夏秋的雨水,冲得路面凹凹凸凸,坑坑窝窝。毁坏了路基的,只得踩着农人的地沿通行。生产队根据农户居住位置,每家人口多少,一段一段划出来,安排到各家各户,出动劳力,完成铺沙任务。 阳光朗照,天气晴和。家里的大人,拉着架子车,扛着铁锨c䦆头,来到流川河边,这里刨刨,那里挖挖,找着铺路的沙石。河水比先前小得多,季节河,遇旱时断流。河床大半被农人垦出来,成了地,耕种着粮食作物。下大雨发洪水时,就全被淹没了。过后又垦出来,继续耕种。挖沙留下的一个个坑,深深浅浅的,到处都是,旁边垒着一堆堆沙石。挖沙人时隐时现,或下到坑里抡镐掏挖,或挥锨往车厢里装沙。满后,两三人推的推,搡的搡,使劲儿拉到康广路上,倒在划定的路段,均匀铺散开。 上初二那年夏天的一天,家里要修房筑地基,买来了水泥,就等还没拉来的沙子。父亲忙得顾不上,没时间挖,就一直搁着。从母亲口里得知此事后,我和弟弟拉上车子,装上铁锨c尖镢,去流川河,寻找可用的沙子。河床很宽,一股小小的水,靠南岸流着。搁下车子,我俩取出工具,这里刨刨,那里铲铲,揭开松软沙土的表皮。沙坑旁边垒起灰灰的c湿湿的一小堆,估计有半车左右时,就跳出来,一锨锨装进车厢里。 天气很热,阳光毒辣辣照着,连一丝风儿都没有。装了半车,身上汗津津的,夹衫湿透了,粘在身上,难受得很。我掌着辕往前拉,弟弟在后用力推,架子车轮胎碾着大小扁平的石头c深深浅浅的泥坑,一步步前行。忽儿这边陷进泥坑,忽儿那边被大石头挡住,摇摇摆摆,忽快忽慢,时走时停,很是艰难。 长大后,到外地去求学,谋生。一有空儿,就独自到田野,河边,沐着凉爽的清风c怡人的山光水色,随意的散步c遐想。夏天时,常常看到一些淘挖沙石的人,手持长鞭,驾着骡车,或在河堤深陷的泥坑里艰难挣扎,或在田间泥泞的土路上颤颤奔走。他们大多身体结实,脸庞黝黑,身高力大,是附近村庄的农民。拉来的沙子,有的自己修建房子,有的运到就近的集市上,卖几个零化钱,补贴家用。 拉沙石的架子车,是铁匠铺里特意加工的,比一般家用的要笨重,结实。铁辕,铁厢,铁辐条,体形庞大。能承载几千斤的重物。装满沙石的车子,一般人根本动不了,只有膘肥体壮c身材高大的骡子,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拉得动。骡子经过严格训练,能懂口令,会辨方向,遇到拐弯时怎么拉,上公路时靠哪边走,爬陡坡时怎么用力等等,都行动自如,随人心愿。 五年前夏天的一个下午,我独自沿广通河岸边的一条沙石路溜达。天气晴朗,清风徐徐,绿色的树叶哗哗翻响,远处滔滔奔流的大水面上,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人,只露出半截身子,腰身时而弓上来,时而弯下去,挥动着铁锨,在水底吃力的掏挖着。我知道,这是在寻找洗净的上等的细沙,好沙,是专门贴瓷砖用的。若果把这种沙子拉到集市上去卖,不但抢手,而且一定能卖上个好价钱的。 走近了,才知道是附近庄上的老周。我在河边散步时,常常能碰上,相互打个招呼,问候一声。老周是回族,戴白号帽,晒得黑黑的脸,胡子拉碴,虎背熊腰,很是壮实。其实他不老,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人们叫“老周”惯了,一时改不了口,就这么老叫着。也许是河水响,还是老周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到掏挖沙子上,对我的到来,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到。我也不惊扰,索性在河边的一个大石头上,静静地坐下来。 河面宽一丈左右,河水浑浑浊浊的,在翻卷,汹涌。岸边浅水里,停放着他的骡车。他穿着防水衣裤,挪到河中间,戳戳捣捣伸进铁锨,在水深处倒腾c摸索着。过一阵子,铲起一锨沙子,抬出水面,走到车厢跟前,努力举起来,倒进去。他的防水衣裤,像个黑色的塑料桶,从脚到胸,把大半个身子装起来,渗不进水,湿不了衣裤。 这之前,也见过没穿防水衣裤c性急c想马上找些好沙而湿着衣裤钻进水里的掏沙者。上岸时,裤脚上不停的流着水,脚印湿湿的。到了平路,掏沙者坐在车辕上,甩着长长的皮鞭吆喝,沙车一颠一晃的前行。他的裤脚上c鞋子里渗入的水,一串串流下来,滴在路面上,状如一根根弯弯曲曲的细绳子。 老周见车厢满了,直起腰,准备上岸时,才见了,冲我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上岸后,坐在我身旁的另一个大石头上,边聊天边休息。 “大多数广河人,会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发家致富了,你也可以试试,说不定能发发财的。挖沙子的活,是苦累点儿,再说呢,这事儿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儿呢?” “一是没本钱,二是脑瓜笨,不会做。以前一个人做过,也跟人合伙过,都赔了,再也不敢了。现在,如果不做这重累的活,换不来零用钱,我拿什么让娃们上学,买活命的柴米油盐米c缴公家摊派的各种费用呢?没了钱,家里的任何事,都不能水行磨转啊!” “你这样常年在河水中,掏掏挖挖,水来水去的,恐怕会落下什么病根的?” “唉!人命是有定数的,活到世上该干啥,得什么病,活多久,是真主前世里安排好的,改变不了,怨不得任何人。” 老周走后,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下来,像被沙石给硌着了,隐隐的,生生的疼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苜蓿 说起苜蓿来,稍有点儿农村生活经历的人,大概是会知道的。 苜蓿亦称紫苜蓿,或紫花苜蓿,多年生草本植物,似三叶草,耐冷热干旱,产量高而质优,能改良土壤,因而得到广泛栽培,主要用于制作牧草c青贮饲料c干草,以“牧草之王”著称。 我来这世界,睁眼首先看到的,便是村里的土坯房c麦草垛c黄土路c青草c犁铧c缭绕的炊烟c奔跑的牛羊c轮回的春种秋收。对苜蓿的深刻记忆,是与饥饿艰难的岁月,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惊蛰一过,沉睡了整个冬天的万物,渐渐苏醒过来,或钻出藏身的地洞,或努力发出芽来,或拍动飞翔的翅膀。苜蓿的根须上,也悄悄萌出了嫩芽,透过土层的表面,长了出来。不上一星期,就一寸来长了,绿油油的,盖住了地面。 苜蓿生命力旺盛,适应环境能力强,对土壤的肥瘦c酸碱c山川,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是地上的泥土,种进去了,都能顺利发芽,及时生长。因之,种苜蓿的地,多是些不长庄稼,新垦出来的阴沟c山梁c沙坡c碱滩。 我们队的苜蓿地,甘萍山上三块,草路沟里两块,或是倾斜陡立的草坡,或是及其瘠瘦的沙湾,或是忽高忽地的土丘。草路沟原是流水冲开的一片泥滩,两边宽宽的,长满了许多野草,堆着大小的石头,占着不少地皮。后来天气干旱了,雨水少了,洪水不再爆发,人们拉来架子车,挥锨抡锄,挖出深深的边沟,修筑牢固的护堤,垦出一块块沙地,种上了苜蓿。 那时是生产队,不搞什么计划生育,家家户户孩子多,吃饭的嘴多,大人得备下不少粮食蔬菜,才能勉强过活,度过青黄不接的一个个日子。草路沟地处流川川道,地势较为低缓,气温相对高些,春天过后不久,就早早发了芽。路过的大人小孩,不管是谁,一旦见了,都在心里琢磨着,要如何才能躲开队长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的跑进去,偷偷掐上一篮,回家做成香喷喷的饭菜,饱饱的吃上一顿。 当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天完全黑下来,村里大些的娃们,就三三两两聚到一起,三人一群,五人一伙,挎着栲栳,夹着布袋,拿着瓷盆c笸篮,沿一条条田埂,偷偷往草路沟里跑。若是阴云密布,大雨哗哗飘落,山川田野笼罩在茫茫雨雾中,到处湿漉漉的,人们静静呆在家中,无法干活了。此时,都在暗中支使自己的小孩,戴上草帽,披上麻袋,光着脚丫,冒雨去偷苜蓿。 苜蓿地四周,是围墙一样的土坎,高高竖立着,堵挡住了,不见外面的任何东西。娃们一到草路沟,就可暂时放下心来,蹲在绿茵茵的地上,哧哧哧,哧哧哧的,边快速掐着,边急忙装起来。一同来偷的,有社员家的c村长家的c也有书记主任家的。人是肉长的,不比钢铁,吃不上饭,肚子饿了,就忍受不住,得想方设法弄来,尽快吃到肚里,保住性命。外出的村民,偶然路过见了,也睁一眼闭一眼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更不会放声大叫,悄悄走过去了,说不定偷苜蓿的娃中,就有自己的孩子呢。 田间地头转悠的队长,有时到了草路沟,突然看见胆大的七八个小孩,正偷掐着苜蓿,便大声吆喝,或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使劲儿扔过去,想把娃们吓跑,或从树上折下细长的枝条,捏在手里,蹬蹬蹬,蹬蹬蹬的跑去,做出要快速追上,狠揍一顿的样子。娃们一听见,就急忙大喊,队长来了,队长来了,大家快跑!喊罢各自带着掐了的苜蓿,或往深水沟里躲,或向自己家中跑,或到土坎背后藏,四散而去。队长见娃们跑光了,没有一点儿踪影,便放慢步子,无奈的摇摇头,叹一口气,理解到当时村民们的苦衷。 到了晚上,吵闹的娃们倒在炕上,就呼呼睡着了,使山村的夜晚,显得更加寂静。此时的大人,借着昏暗的月光,悄悄锁上家门,高一脚低一脚的,朝草路沟方向摸去。到了那里,见许多模糊的人影,高高矮矮,男男女女,或在原地静静掐扯,或往篮里匆忙装着,或不停的跑来跑去,知道都是一些家里吃不上饭,有上顿没下顿的,乘天黑来偷苜蓿。人们蹲在地上,知道眼前或身边的人,是谁谁谁,叫什么名字,哪家的媳妇孩子,都清清楚楚,但都不说话,不出声,低头专心掐着。人们心里明白,都是在为填饱饥饿的肚皮,不至于被饿死,能够生存下去,才冒这个险,顾不了脸面,来这里的。 白天,队长选派的人,蹲在高高的甘萍山上,或苜蓿地显眼处,静静看守,以防被人掐光,牲口没了草料。若果一旦发现,就亮开嗓门大叫,有人偷苜蓿了,有人偷苜蓿了,边喊边追,声音传得很远,山里干活的人听到了,都直起腰身,四处张望。掐苜蓿的人听到后,怕被抓住,心里紧张起来,一溜烟似的跑掉了。胆大的,一直藏在苜蓿地附近,隐蔽起来,眼睁睁看着,等待很久了。一旦发觉要回家吃饭,或到田埂下小便,就立即飞快的跑进去,匆忙掐上几把,塞进衣兜帽窝,或空空的袖筒,转眼无影无踪了。 那年代的农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敢存有太多奢望,只想填饱肚皮,活一天算一天,活一年算一年,消磨无聊的时光。开春首先吃到嘴的,除了细长的一根根大葱而外,就是脆嫩香甜的苜蓿了。 听我母亲说,村上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骨瘦如柴,脉搏微弱,气如游丝,患有一种咳嗽病,家里没钱看医院,一直躺在炕上,已有很多年了。一到天气严寒的冬天,冷风呼呼吹来,老人的病就更严重了,气息奄奄的,看样子就要殁去,离开这个世界的样子。叫来村上的赤脚大夫,望闻问切,擦看一阵后,便无奈的转过身,摇头对家里人说,还是准备后事吧,恐怕活不了几天,奔不到新的一年了。 惊蛰过后,像突然复苏过来的大地一样,老人的病情,慢慢好了起来,人也显得精神了,深陷的眼眶里,放出明亮的光来,东看看,西望望,似有什么扯心的事儿,要给家人说说,交代一下,托福托福。人们觉得这一异样的举动,是个不祥的预兆,可能是大限到了,活不久了。亲人们含泪来到炕头,抓住老人瘦瘦的手,从低低的话音里,听出来了,是在说现在是什么季节?到春天了吗?能否吃得上一口苜蓿?子女们连忙点头,说再过几天,气候暖和了,就一定能吃上。 等到苜蓿发了芽,家人赶忙偷来一些,连夜做出香甜可口的饭菜,送到老人嘴边,用汤勺喂进去,吸溜吸溜的,吃了半碗,算是尝到了春天的香味,活到了又一个新年。当天夜里,老人了却了吃苜蓿的心愿,再没有留下什么遗憾了,在阿訇的诵经声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 苜蓿人可以吃,更主要的是当饲草,用来喂养牲口。 队里的牲口,是强壮的劳力,农民的帮手,可以耕田犁地,还可拉运货物,是及其重要的。尤其在农活上,牲口的多少c强弱,可决定土地的板结与疏松,肥沃与瘠薄,直至一年庄稼的丰歉。每个队的牛马驴骡,少则一二十头,多则三四十头,四五十头的。要把这么多牲口,管护养好,使其不得生病,膘肥体壮,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每个村里,都建有牲口饲养圈,四周筑着一堵堵围墙,中间盖着一排排房子,似大户人家的院落,宽宽敞敞的。圈房窗口的墙下,安着各种各样的食槽,或用草泥砌筑而成,或用水泥盖板镶合,或用木板装钉上去,一律呈长方形,常常填满了苜蓿。槽旁栽着的木桩上,拴着一个个牲口,使其受到约束,不得乱跑,静静吃草。 饲养牲口上,队长动了好多脑筋,想过各种办法,从全队社员中,选出喜欢牲畜,责任性强,身子勤快,手脚麻利的个人,来当饲养员。秋冬两季的饲草,主要是铡成一寸来长的麦秸秆,包谷草,干干的,填进每个槽里,使其白天黑夜咀嚼着。春天要喂养的,就成新长出来的,脆嫩的苜蓿了。 天色刚刚发亮,饲养员就起床了,叫上同伴,拉着架子车,拿着绳子镰刀,向远处的苜蓿地走去。早上潮气重,湿漉漉的,晶亮的一颗颗露珠,洒在路边脆嫩的杂草上,洒在高大树木的叶子上。弥漫的大雾,从这个山头漫上来,随意飘荡一阵,又从那个山谷流下去,银银白白的,来回环绕。 到了苜蓿地,见割过的地上,齐刷刷立着寸长的茬子,扎着行人的脚板。还没割下来的,异常茂盛,已有半人高了。饲养员蹲下身子,弓腰低头,嚓嚓嚓,嚓嚓嚓的,右手挥镰,左手拦接,使劲儿转个圈儿,就是粗粗的一捆,放在了身边。茎叶上闪动的的露水,一经轻轻触动,就纷纷掉落下来,滴在了镰柄上c衣袖上c裤脚上c鞋子上c手套上,凉凉的。 没过多久,耀眼的阳光升起来,照在广袤的大地上,照在茂密的苜蓿上,照在饲养员身上,湿了的衣袖c裤脚c镰把,渐渐干了。草叶上的露珠,跳跳闪闪,显得更加明亮,晶莹剔透,像千万只睁着的眼睛,在不停的眨动。割倒的苜蓿,地上一堆一堆的,起初还冒出一缕缕热气,过了不久,就慢慢蒸发干了,柔柔的,该装车拉回去了。 拉来的苜蓿,倒在饲养圈院子里,绿绿的,引诱圈里的耕牛,不时从窗口探出头来,哞哞叫着,恨不能马上冲开木门,疯一样跑出来,美美的吃上几口。骡马睁大眼睛,脖子甩来甩去的,不停的踢踏着四蹄,腾腾腾,腾腾腾的,来回转圈,想着要如何尽快挣脱而出,最先吃到嘴里。 割来了苜蓿,剩下的,是用墙根立着的铡刀,全部铡碎。这最少得要两个人,一人抓住铡刀木柄,慢慢抬起,张开铡口,使其开至最大限度,一人蹲在铡旁,将凌乱的苜蓿,束成长股,小心送进去。握铡刀的人,时抬时压,腰身或直或弯,咔哒哒,咔哒哒的,使出浑身的劲儿,用力铡着。转眼间,铡旁寸长的苜蓿,堆成了一大堆,高高的,像一座小山,堵挡住了。用力往后拨拨,腾梛开一片空地,以便更多的苜蓿,能顺利送进来,赶快铡掉。 圈里的一两间房子,是专门用来堆放牲口饲草的。用调和的草泥,填平高高低低的地面,抹光坑坑窝窝的墙壁,堵住大大小小的鼠洞,除去所有的灰尘杂物,显得干干净净,光光堂堂的,不管是秋冬铡下的麦秸草c包谷杆,还是春天割来的苜蓿,都堆放在这里,供饲养员随时取出一些,填进每个槽里。 铡苜蓿,要有一定的技巧,得心灵手巧,配合默契,不然会吃大亏的。 记得上小学时,村上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耳不聋,背不驼,眼不花,常常拄着一根榆木拐杖,在队里的田间地头,随意转悠,散心。一次我碰见时,无意发现她右手的五个指头,全没有了,光光的,像个秃桩。 回家问及此事,母亲说,这是她刚嫁来不久时发生的事儿。她过门后,一向严厉的婆婆,某天搬出房里的铡刀,让她帮忙,一块儿铡苜蓿。儿媳说,我胆子小,胳膊有病,不好使,从未干过铡草的活计,怕出意外。婆婆听后,一言不发,静静沉默着,从其威严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回旋的余地,又不好拒绝,就无奈的走过来,蹲在铡旁,往铡口慢慢送草。儿媳不熟练,颤颤抖抖的,慌乱塞着,没上四五分钟,伸进铡口的右手,没来得及抽回,被婆婆猛力压下的铡刃,把五根好端端的手指,给一下子切除了,红红的鲜血直流,滴在绿绿的苜蓿上,染得紫黑紫黑的。那时家中困难,没钱看医院,无法接上,就剩一只手了。 因为苜蓿,铡下受过伤,没了手指的,还听说过不少呢! 到我读了点儿书,查阅有关资料,才知道割了苜蓿的茎枝后,能迅速再生出大量的新茎。初生的根能长长的深入地下,生长12年以上。若果土壤松软多孔,主根深度可达15公尺以上。长了2个月的籽苗根须,可深入土壤90公分,到5个月时,能达到180公分。 由此,我慢慢悟到,在干旱落后的西部山区,苜蓿的耐干旱,抗冷热,顽强生存,正好映照了我父老乡亲们的一种品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干流川水情 我家那地方,很早以前,被称为“干流川”。意思是,雨少,干旱,草木稀疏,不长庄稼,小河常常断流,人畜吃不上水。我不知这一说法起于何时,流传了多久。旱灾发生时,多少庄稼枯焦了,有没有人畜渴死过,究竟造成了多大的损失。问问八九十岁的老人,想得知这一说法的起始,了解当初受灾的大概状况,他们只是无奈地摇头,一脸茫然,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实际的情形,与上面的说法,大不相同。打记事起,我们那里雨水不断,草木茂盛,河水长流。不仅没断流过,还常常爆发洪水。一下起雨来,断断续续十多天,常常房屋漏水,山洪暴发,路面塌陷,树木倾倒,庄稼被淹。 浊浪滚滚的河面上,洪水裹着一捆捆麦秸,散乱的包谷杆,折断的树枝,溺死的鸡鸭c小羊,在波涛浪谷上,随意漂浮c游荡。岸边的许多树木,大水冲倒后,卷入汹涌澎湃的洪流,时浮时沉,或隐或现,随水漂流。胆大些的男子,赤着身子,拿一根结实的粗绳,到了河边,一头死死栓在树上,一头牢牢绑在腰间,慢慢下到河中,像青蛙一样,勇敢地游过去,打捞需要的东西。 捞上来的,多为白杨,毛头柳,弯弯曲曲的。枝头的绿叶,被水下的沙子c石崖磕碰,撞击,掉了很多,剩下的几片,皱皱的,耷拉着,边缘开了口子。推来架子车,装上拉回家里,扔在墙根。干后,端直些的盖几间土房,堆放杂物。歪歪拐拐,不成材的,拿来斧头,使劲儿劈开,劈碎,放在阳面的墙角,或厨房灶洞门口,当作烧柴。 我家厨房靠案板的墙角,堆着许多晒干的蒿子c麦秸c包谷杆c木片,是当烧柴用的。旁边,立着两口大水缸,紫黑色,一高一矮,高的装水,矮的装酸菜。我家人多,吃c喝c洗c刷锅c浇菜c饮牲口,都得用水。水的需求量大,得来回挑两趟,装满水缸,才够全家一整天使用。 木桶和扁担,在流川街上买,是当地村上的木匠精心加工的。农闲时节,一个晴和的日子,太阳朗朗照着,木匠拿出凿子c斧头c刨子c锛子c锯子c墨斗等工具,在院里果树下的平地上,支起木马c支架,开始叮叮当当,来回忙碌。用不上三两天工夫,一只只精致的水桶条条长短不一的扁担,做出来了,散发着一阵阵木质的清香。扁担,粗的c细的c长的c短的,都有,两端拴着链子,末端连着结实的铁钩。木桶白白亮亮,很新鲜。拿起细看,桶身由一块块条形木片,紧挨着排成圆桶状。底下镶一个圆形的木板,精心密合而成。桶外,箍两圈粗粗的铁丝,更加牢固,结实。木桶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来买的人,根据自己需求,可自行挑选。 每天早上,首要的任务,是去河里挑水。天蒙蒙亮,外面仍然暗暗的,公鸡不停的鸣叫,长一声短一声。母亲早早起来,到了厨房,拿起木板上倒扣的水桶,小心放在地上,再取下墙上挂的弯曲的扁担,挑起来,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拉开门扇,悠悠颤颤的,走了出去。我家离流川河,有四五百米远,得穿过铺着沙石的康广公路,再走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大约十多分钟,就到了。 记得十多岁时,常常带着弟弟去河里抬水。用钩着木桶提柄的绳套,慢慢套进锨把般粗,七尺左右长的一根木棍,移到中间合适位置,抬起来,棍头搁在两人肩上,弟弟在前,我在后,晃晃悠悠,一摇一摆,朝河边走去。 清早的河水,经一夜潺潺流淌,清亮了许多,干净了许多,站在岸边,能照见自己虚晃的影子。挑水者很多,岸这边的,岸那边的,男的,女的,都有,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媳妇,也有中年妇女和个别年轻力壮的后生。人们见了面,说说笑笑,随便打个招呼,问候一声。话多的,嘴舌快,在不断说自己的家人,说调皮的孩子,说要干的农活。大多数人,到了河边,急忙蹲下身子,匆匆舀水。 满后,使劲儿挑起来,沿原先的来路,往家赶。脚步太快时,肩上的扁担,一上一下颤着,两边的水桶,跟着上上下下,摇摇晃晃,水四下漾着,溢着,滴滴点点洒下来,淋湿了脚下的路面。 粗心些的人,急急忙忙到了河边,蹲下身子舀时,突然发现桶子底下,咝咝咝咝的漏着水,沿细碎的沙石缝,慢慢流进了河里。挑水者见状,很是无奈,焦急,后悔在来挑之前,没认真察看。想不出任何堵塞的办法时,只得硬着头皮,快速的舀着。满后,立即低头,弓腰,挑起来,急忙往回赶。一溜溜漏出的水,淋湿了尘土,溅起了泥点子,沾在裤脚上,湿湿的,脏脏的。气喘吁吁到了家,桶里的水,所剩不多了,有时是半桶,有时全漏光了,只挑回了两只空桶。 水桶开裂,出现小小的缝隙,可能是家中小孩玩耍时不小心磕碰了的。要不,就是大人挑水之后,一时疏忽,没有拿进房去,而是随意放在外面院里,被大风吹了,日头晒了。盛夏时节,阳光强烈,毒毒的,烤着大地。桶上的水分,一旦被蒸发掉,桶身的木片,就开始萎缩c弯曲c变形c开裂c松动,看不见的小小缝隙,就这样出现了。要堵住,得弄一些干净的锯末,浇上热水,使其变湿,然后一点点放在缝隙处,用细长的锥尖,一点点往里塞。全部塞实,塞完,算是堵住了。细心些的人,拿铁罐舀来缸里的水,倒进桶里,来回摇摇,试试,看究竟堵住了没有。 到了后来,随着土地下放,人口增多,无节制的大肆开垦荒地,植被遭到严重破坏,河水渐渐小了。遇上大旱年间,流川河成了一条小溪,甚至有了干枯c断流的情况。河床上,常常见晒死的蝌蚪,黑黑的,粘在淤泥里,这个滩上一绺,那个坑里几串。这时,靠多年饮用河水过日子的人家,为以后的吃水问题,担忧起来。脑瓜灵的人,开始找泉的找泉,打井的打井。 我家北面的山,叫长龙山。按当地人说法,此山很长,脚蹬卧龙寺(定西临洮),头枕须弥崖(临夏和政),像几千里长的一条苍龙,在莽莽苍苍的西北高原上绵延,逶迤,故取此名。山下,有一条源自谭家水库的渠水,自西向东,几十里长,弯弯曲曲流淌,浇灌着沿途的一片片良田沃土。水渠上面,十多步远的山腰,有一眼泉,半个背篓般大,渗水,不多,咸咸的,一次只能舀满一桶。周围山坡上,是白花花的大片碱土。晚上,勤快些的人,拿着铁锨,来到泉边,弯腰使劲儿掏一掏,挖一挖,使泉坑变深,变大,能够多蓄水。经一夜流淌,澄清,第二天干干净净了,量多了,使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能吃上水。 往西四五百米远的山腰,也有一眼泉,水从地下石缝里汩汩喷涌上来,坑大c底深c水旺,清澈见底,够十多家的人畜饮用。麻麻亮,村里的男男女女,迎着朦胧的曙光,扛着扁担,挑着木桶,沿曲曲折折的羊肠小路,颤颤悠悠上山了。到了跟前,见许多人早已到了,排着长队,自己只得排在后面。泉水周围,说笑的,埋怨的,叫骂的,相互打斗的,声音此起彼落,回响在山间峡谷c回响在静怡安详的村庄上空。 连续十天半月不下雨,旱情特别严重,河水干枯,泉水变浅,吃水难问题出现了。开通些的人,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自家院子里,试着打井。到流川集上打听,找到最好的井匠,叫到家中,看看能否打出水来。井匠弓腰,背手,显出会看风水的神奇模样,在院子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估算井的深浅,确定井的位置。到了最后,跟主人谈定价格,拍板定案,开始筹划着打井了。 开始时,往往有失败的,比如,井下遇到一块很大的石块,十分坚硬,铁锤砸不碎,钢钎撬不开,挡住了,打不下去,只得无奈的放弃,另选地点。反反复复的试打,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成功了。这喜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周围的村庄里,传到村民的耳朵里。人们半信半疑,匆匆前来观看。进了家门,接过主人端来的一碗清亮的井水,仰头喝喝,甘甘甜甜,清清爽爽,浑身舒服得很。人们欢呼雀跃,喜笑颜开,都想打,排队抢着打。不出一两年,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了自己的水井。 新打的井,井口与地面平齐,还得买来井圈c水泥,叫来箍井的瓦工,细心的砌筑,加高,稳固。干后,盖上木头或铁皮盖子,以防刮大风时,院里的杂草c尘土c鸡粪,被吹起来,掉进去,弄脏井水。 清早或傍晚,打水的人,提着水桶,来到井沿,左手慢慢放进水桶,右手抓住辘轳摇柄,咯吱咯吱的快速摇转。拴着桶子的棕绳,徐徐入井,过一阵子,听到“嘭——”一声响,桶底触到水面,翻倒,轻轻一拉,桶子立起,水满了。然后,再使出劲儿,沿反方向摇转辘轳,不一会儿,一桶满满的井水,就拉上来了。 后来,农人手头有了余钱,水井镶着的辘轳,换成了上下压动的杠杆,使用抽水的电泵,有的还通来了自来水,省力省事,方便多了。 不管是什么水,都在滋养着山村,滋养着人类,滋养着万物,是生命的根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填炕 我的故乡流川,人们家里,都搭有长方形的土炕,烧得热热的,可以随时坐上去,暖和一下身子。炕眼里塞进的,用来燃烧的柴草,人们叫填炕。 记得童年的秋天,冷风一阵阵刮来,嗖嗖嗖的,天立马凉了下来。我搬开衣柜门,拿出穿旧的一件棉袄,披在身上,走出家门,来到打碾粮食的麦场,在边缘放着的一只碌碡上,跳上去,静静蹲着,像一只大大的老鹰,四处遥望。 房前屋后树木的叶子,都已变黄了,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铺在地上,软绵绵的,像厚厚的一层地毯。远处的山坡上,田埂边,河滩里,到处可见扫树叶的人,背着背篓,三三两两,男女老少,或弓下腰神,匆忙扫着,或夹着扫帚,四处转悠。扫堆后一趟趟背回家去,倒在杂草房里,天冷时塞进炕眼,用火柴点燃,烧热,温暖的度过寒冷的冬天。 农业社时,我们队的地少,打下的粮少,杂草更少,分给家里的苞谷杆c土豆蔓c麦草,没到天气非常寒冷的冬天,就已经烧光了。无奈之下,想要暖暖和和过冬,不使一家大小挨冻受冷的人们,就得勤快点儿,及早动手,抽空儿去扫。 初冬的凌晨,天还没有完全大亮,母亲已悄悄穿上棉衣c棉裤c棉鞋,戴上厚厚的羊皮手套,裹着长长的围巾,摸黑来到院子,在僻静的旮旯,找见背篓,背上,拿起扫帚,出了家门。到场边草垛旁,扛上长长的一根木杆,尺左右,扫树叶时用得着。 冷风呼呼呼呼刮着,吹在人身上,似要浸入肌骨,觉得异常寒冷。天黑咕隆咚的,乡间的小路c田野c房屋c大树c远山,模模糊糊的,像团团漆黑的影子,相互搅和在一起,重重叠叠,什么也看不清。隐隐约约听见,这里唰唰唰唰一阵,那里哗哗哗哗几下,得知这是像母亲一样勤快,会过日子的人,早早来到野外,抓紧时间,扫着树叶。 人多的家庭,听到公鸡鸣叫,大人叫醒能帮忙的,十多岁的子女,一块儿起床,或扛长杆,或背背篓,或提扫帚,早早外出,相互帮忙,共同去扫。人多手稠,扫得快,扫得多,转眼工夫,眼前身后,一堆又一堆,稠密的排列起来。谁家自留地里落下的,地主儿拥有绝对权,在落叶的地边,拿扫帚随便划拉几下,围起来,成为一个不规则的圆,以示外人,已被圈起来,早已占下,不得别人擅自闯入,偷偷扫去。 到了康广公路,脚下便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知道是要扫的树叶,夜里刮来的寒风,一次次吹落下来的。母亲放下背篓,扫帚,拿起细长的木杆,高高举起来,使出浑身的劲儿,朝着大树枝头,狠狠打去。绿色的叶子,黄色的叶子,还没清醒过来,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来不及开口辩解,就遭到猛烈的击打,哗啦啦——哗啦啦的,呼喊着,哀叹着,裂开细长的一道道口子,破碎开来,不由得飘落着。母亲只盼着多扫些树叶,为全家人御寒,温暖的过冬,至于这些树上的叶子,想不想长,愿不愿落,身上疼不疼,有没有留下伤疤,记恨不记恨,是顾不上去想的。 天亮时,见枝头的许多叶子,都已枯萎了,蔫蔫的,落着白白的一层薄霜,在凛冽寒风的吹拂下,簌簌簌簌落着。个别树上的,半绿半黄,轻轻招摇着,就是不肯马上落下来,不让人扫,故意气人,跟人作对似的。扫树叶的人,也似乎来了气,心生不满,放下手里的扫帚,来到大树跟前,两手紧紧抓住,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回摇动着。树上的叶子,经不住这般剧烈的抖动c震颤,哗哗哗哗叫嚷着,受不了了,站不稳脚跟,一片片飘落下来。 我家周围的甘萍山,大沟滩,流川河边,是人们常去扫填炕的地方。茅草从根部断折后,慢慢干枯,倒了下来,轻轻伏在地面上,薄薄的一层。拿起扫帚,使劲儿划划,扫扫,绕一个圆圈儿,转眼就是一大堆,蓬蓬松松的。茂密些的,大多长在极为偏僻的陡坡c半崖c荒滩,人们很少去,碰上的机会不多。运气好些的,偶尔经过时,也能碰上,扫的时间长,扫得多,背篓里装不下,得抓住背篓边缘,一脚着地,一脚努力抬起,斜着身子伸进去,狠狠的踏实,累得高高的,来回得背好几趟。 天气越加寒冷时,庄稼都收割完了,杂草也拉了回去,田野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此时,家家户户推开圈门,放出里面的牛羊骡马,黑黑白白的,一下子涌出来,跑到野外,在田埂上,大地里,随意的跑动,转悠,找吃地上的树叶c枯草c包谷叶子。十天半月后,所有的杂草枯叶,都被吃完了,扫尽了,光光的,显得极为空阔,荒凉。 记得旱象最为严重的一年,植物绿色的叶子,都变得蔫蔫的,一律耷拉下来,有气无力的,打不起一点儿精神。流川河浅浅的,成了细细的一条小溪,连脚面都淹不过。河床上的淤泥,干硬干硬的,裂开了横七竖八的一道道口子,有的还弯卷起来,像瓦块一样。的小鱼c蝌蚪c虾米c水蛭,布满一个个泥坑,到处可见。坡上灰绿的野草,碎碎短短的,这里一片,那里一块,像秃子头上的毛发,盖不住褐色的泥土。坡上走动的牲畜,吃不到足够的青草,肚子瘪瘪的,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 到了秋天,人们都在为如何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忧心忡忡,焦虑不安。此时,母亲想起了嫁到山庄村的妹妹,我们叫阿姨儿,要在她那里,想得到一点儿帮助。 山庄村离我家二十多里,靠西,属阴湿山区,地广人稀,树木众多,野草丰茂。放眼看去,大片大片的树林,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有一搂抱不住的参天大树,有蔓延生长的一丛丛灌木。齐腰深的草丛,极为茂盛,盖住了潮湿的地面。到了秋天,寒风卷着断折的草茎,或一下子飞上半空,或缠绕在大树枝柯,或落在行人肩头。一场鹅毛大雪过后,所有的一切,都被埋没了,看不见一点儿踪迹,到处一片洁白。来年春天,随着天气转暖,温度上升,冰雪开始消融,积雪下的枯枝落叶,开始慢慢腐烂,化成了肥沃的泥土。 阿姨儿的家,在高高的半山腰上,离山头近,离山脚远。朝山下望去,满坡满洼都是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一直排到了山顶。山下大片的树林,层层叠叠,相互遮掩,挡住了村里的房屋c小路c麦场c行人c犁地的农人块儿玩耍打闹的小孩。到了早晨或傍晚,家家户户房顶上,升起了一缕缕炊烟,才可断定,稠密的大树丛中,藏有一户户人家。蜿蜒曲折的一条条羊肠小径,时而在高大茂密的树丛中,显露出来,明明晃晃,看得一清二楚,时而在无数枝条编成的大网中,躲藏进去,隐没身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跟人捉迷藏似的。 得知姐姐的这一想法,阿姨儿爽快的说,我们那里杂草落叶很多,到处都是,没人去管,也没人愿扫,你既然要,我抽空儿扫一些,堆在一起,到时拉去就是。得到自己亲人的帮忙,母亲很是高兴,心里热热的,沿泥泞的沙石公路,来到阿姨儿家,一块儿去扫。 出了家门,穿过疯长的一丛丛荒草,小心翼翼下了山坡,来到僻静的一条山沟。沟里有杨树c柳树c桦树c果树,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二三十棵,大多落光了叶子,枝条粗细不一,在风中不停的摇来晃去。曾经繁茂的野草,都已枯干了,黄黄的,与飘落的叶子,混杂在一起。母亲见状,从未有过的喜悦,一下涌上心头,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赶忙放下肩上的背篓,拿起扫帚,唰唰唰,唰唰唰的,埋头扫起来。 许是长久无人来扫,又没牛羊吃掉,年年落下来的,层层叠加,多次积压,足有半尺多厚。上去随意的走走,踩踩,陷进了脚面,见不到鞋子。拿起铁锨,弯腰伸进底下,用力铲铲c翻翻c捣捣,顶上的枯叶,呈金黄色,叶面新新的,待的时间不长,估计是秋后,刚落下来的,铺在了顶上。压在底下的,有很多时日了,已变成了黑褐色,是往年一次次落下,堆积,再落下,再堆积,如此反复多次,才慢慢形成的。此沟处于黄土高坡,或许得到的光照时间长,得到的热量多,显得极为干燥,大多没有腐烂掉。用脚狠狠踹去,粘在一起的草块,被轻易踢碎了,破裂开来,散发出一股股呛人的,植物腐烂的臭味。 母亲见这么多枯草落叶,笑对身边忙活的妹妹说,嫁到偏僻的山区,过生活,推日子,尽管吃水难些,行路不便,稍微苦点儿,也有许多的好处啊!比如土地多,打下的粮食吃不完,烧柴到处都是,填炕的柴草随便就能找到。阿姨儿听后,伸直腰板,擦擦脸上细密的汗珠,默许着,开心的笑了。 母亲走后,父亲估算着,去了几天,大概扫了多少,觉得差不多,够装一车时,就牵出圈里的骡子,套进车辕,装上破旧的十几只塑料袋,手执长鞭,坐在辕上,甩出清脆的一串鞭哨声,兜儿——驾——的吆喝着,沿高低不平的土路,上山来拉了。 到了阿姨儿家,见路边场麦上,堆了那么多扫来的柴草,垒得高高的,像突然冒出的,大大的一个麦垛,很是高兴,不停的对阿姨夫c阿姨儿说,沾了你们不少光,帮了大忙之类的话。往塑料袋装时,干透的杂草树叶,哗啦哗啦响着,大多变成了碎末。倒进车厢里的,没上三四背篓,就装满了,虚虚的,得用木板围住,一个人跳上去,转来转去的踩踏,压实,尽可能多装些。车厢周围,码上圆圆鼓鼓的塑料袋,横横竖竖摞起来,然后拿来长长的绳子,来回缠绕,绑紧,牢牢固定住,以防赶路时,不慎掉下来。 返回时,在茂密的林间,平缓的坡上,扫树叶的人们,三人一堆,五人一伙,都在低头忙活,不知是本地人,还是像母亲一样,投亲靠友,来到这里的。路上,不时碰见驾着骡车的人,甩动着长鞭,匆忙拉着麦秸c杂草c包谷杆c树梢,堆在家里,都为度过这个严冬,做着最后的准备。父亲的骡车,装得多,摞得高,在泥泞的路上,不停的摇晃着,颠簸着,时而一下子摆到右边,时而一下子晃到左边,掌不稳车辕,很是吃力。到了家中,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觉得有了依靠,踏实多了。 数九寒天,冷风飕飕,飞雪飘飘,到处白茫茫一片,成了禁锢生命的冰雪世界。此时,农家炕眼里的填炕,开始燃烧起来,喷出一股股青烟,带着些微的生机,活力,在静怡的村庄上空,悠悠然然飘起来,尽情的缭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温馨的村庄 我一直以为,我的老家流川,那个居住了多年的叫乱路根的村子,是极为祥和安宁,美丽温馨的,其历史渊源,可以一直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宋代。 据《康乐县志》载,宋神宗熙宁六年(1073年)四月,王韶在洮河上建成浮桥,命名“永通桥”,越洮河筑康乐城c刘家川堡。五月,诏命康乐城为康乐寨,刘家川堡为当川堡,隶属河州。其名称几经变更,由当川堡而党川,最后成了现在的流川,为一乡政府所在地。原来的当川堡遗址,在以西一公里左右的川原大地上,现名叫古城,是流川乡的一行政村。路过的陌生人,问这是什么地方,上了年岁的老人,就不假思索地说,这是当川堡,当川堡啊!嘴上常常挂着老地名,似乎改不了口,难以割舍似的。 我村处于高大的长龙山脚下,有三十多户人家,或零零散散分居,或家家户户连在一起。老旧的庄窠墙头,由于常年风吹雨打,岁月剥蚀,变得坑坑窝窝c高高低低的,有些还歪向一边,要倾倒的样子,用半截椽子斜斜地顶着。高高矮矮的墙上,架起了一捆捆包谷杆c土豆草c柴禾,晒得灰黑灰黑的。房前屋后的空地上,栽了不少杨树c花椒树c柳树c果树c核桃树c杏树等,密密匝匝的,守护在家园周围。到了冰雪消融的季节,和风轻拂,万物复苏,村庄里的花草树木,吐翠的吐翠c开花的开花c飘香的飘香,显得绚丽多彩,馨香醉人,美丽无比,像幅非常漂亮的风景画,铺展在广袤的山川大地上。 传说很久以前,这里杂草丛生,碎石遍地,是二三百亩的一片沙滩,十分荒凉,无人居住。后来,偶然路过的一位异地大户,看到这里地势平坦,背靠高高的大山,前有宽阔的公路,清澈的河水,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最适宜人居,就赶紧托关系搬过来,筑起了庄院,盖上了房屋。不久又联系自己的外甥c舅子c侄儿,单门独户的一些好友,来这里修建了家园,先后住下来。经过多年的辛勤耕作,繁衍生息,户数逐渐增加了,人口也慢慢多起来,大多养着牛c羊c骡c马c鸡鸭等,吵吵闹闹的,不断发展变化,慢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庄。 我爷爷年轻时,把家也搬了过来,修在与苏家村接壤的,村庄最东面的康广路边。模糊的记得,当初我家是大户,家中修有四合院,房间里摆满各种各样的东西,极为阔绰,殷实,整天人进人出的,应酬不断。我爷爷是有名的阿訇,脸上长着雪白的胡须,在附近的清真寺开学。伯父赶着肥壮的骡马,驾着当地少有的木轮大车,甩出清脆的鞭声,常年拉运货物,四处奔波。 正如人们所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这样的好景没过多长时间,就发生了错误的反民族特权运动,强制穆斯林养猪,禁止宗教活动,限制阿訇的人身自由。我的爷爷和伯父,是在乌云沉沉的一个夜里,被偷偷抓走的,先是送往公社,后来到了县上,再后来就不知下落了。直到几年以后,才从人们的传言中,得知我的二位长辈,被送往远远的临夏,进行劳动改造,受尽了百般折磨,最后生病得不到及时医治,先后殁去了。 后来,我家修建老旧的房屋,安装新大门时,发现触地部分的庄窠墙,竟然厚达一米左右,异常牢固结实,感到很是稀奇,都说从未见过这么厚的墙。父亲听了回忆说,这里的房屋和土墙,是在自己很小时,虎关三十铺村的信教群众,看在爷爷是他们清真寺开学阿訇的份儿上,自愿来了二十多人,用去一个多月时间,才砌筑修建的。后经多年的风吹雨打,墙根裂开了口子,大大的,怕雨水灌进去,给牢牢地堵住了。 许是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当地的人们,很重视教育和文化。在我读小学时,流川街上就有阅览室,三间房子那么大,在街道以西的北面,靠近流川大桥附近,逢集时开门了,跟其它销售商品的铺子一样,人出人进的,很是热闹。在迎街对开的门扇顶上,用油漆写下的“阅览室”三字,经多年风剥雨蚀,变得旧旧的,看起来有点儿不大明显。我在集市办完了父母交待的事儿,常要到这里来,混进青年小伙中间,去翻翻看看的。 整个流川大街上,这小小的阅览室,在我看来是最为醒目的,是一个耀眼的亮点儿,常吸引一些文化人,中小学学生,年老的退休教师,抽空儿来到这里,翻翻书,下下象棋,消磨时光的。在阅览室窗口位置,摆了一张棋桌,戴眼镜的个老人,围在一块儿下象棋,忽而高声吵闹着,忽而又鸦雀无声。北面靠墙的地方,是长长的一排桌子,似是学校里用剩退下的旧课桌,上面整齐地码着一本本书刊。书籍多是科学种田,农作物栽培方面的,有二三十本,封面封底都已破损,被管理员用胶水细细地沾过。杂志一律是过期的,很旧了,一两年或三四年的都有,是县上看过后分配下来,给了公社的阅览室,上面盖有“康乐县文化馆图书室”的字样。 常来这儿看书,我极为熟悉的一位,是我们同村儿的,名叫马奈阿达,戴着黑边儿眼镜,文绉绉的,显得与众不同。稍微大了点儿,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以前是公家的干部,流川公社里工作,后因出了点什么事儿,受到牵连,被刷下来,下放到队里,跟社员一同参加劳动。路上碰见读书的学生,他就格外高兴,停下来问这问那的,说要好好念书之类的话,很是热心。到我考上了学,接到录取通知书,他见了就眉开眼笑地说,好啊好啊,你为穆斯林争了光,要是村的学生多考上几个,该多好啊!过后常在一块儿时,给我讲古城村的历史,讲远古的传奇故事,讲回族中的杰出人物,使我受益匪浅。 我们村里的人们,都是信仰伊斯兰教的回族和东乡族,是虔诚的穆斯林,男的头顶白帽,女的戴着盖头c围着纱巾,穿戴整洁,为人谦和,善良朴实。念经开学的阿訇,如郝雅阿訇c陔积如阿訇c萨利赫阿訇c海尔散阿訇c马文阿訇等,为人正派,威信很高,赢得不少好评。许是应了点燃一盏灯,照亮一大片的说法,村里的许多男女老少,受到长期耳濡目染,都能懂得礼貌,尊老爱幼,待人客气。村里上班的人多,外出做生意的人多,小孩们都在读书,家境都还可以,人们和睦相处,彼此关爱,是一些邻村所不及的。 村庄周围,是一块块平整的土地,一条条穿行的土路,一簇簇茂盛的树木。铺了柏油的康广公路,七八米宽,沿东西方向延伸着,弯弯曲曲地通到了远处的康乐c临洮c广河c临夏,通到了外面广阔的世界。一有空闲时,人们走出家门,三三两两来到路边,围在大树底下,聚在老墙根里,拉家常,谈农事,说发家致富的事儿,谁帮了贫困户的事儿,谁和谁消除了误会的事儿。 到了逢集日,人们吃过早饭,彼此吆喝上,相互做个伴儿,拉着架子车,提着竹篮,扛着蛇皮袋,三三两两说笑着,亲如一家似的,朝流川集市走去。遇上主麻日,散了集后,男人们到流川清真寺,听阿訇讲瓦兹儿(宗教知识),要大家依照《古兰经》的规定,为人做事,诚实正派,行善干好,时时净化心灵,端正自己的言行。站在礼拜毯上,真诚地忏悔c祈求c祷告,求得真主的原谅,饶恕。 凡是人生活的地方,都会有矛盾的,就看如何看待,怎样处理了。村里的矛盾,无非是张三掏了李四的地埂,李四的庄墙占了王五的路面,我的树影遮了你家的麦田,你的小孩踩了我家的菜圃,等等等等,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好多人根本不放在眼里,觉得是无所谓,可以忽略不计的,有人却牢牢扣住不放,以为自己吃了大亏,是受害者,斤斤计较着,非要跟你讨个说法,见个高低不可。 这些脑子一根经的人,就因一点儿小事,心里憋着气,怀恨在心,彼此结了怨,不理睬对方,都很难为情,不好意思。村里都是穆斯林兄弟姐妹,在一个庄上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双方一直不说话,这样僵下去,有时突然碰见了,是很尴尬的。 有些心直口快,能说会道的人,看到邻里之间有了一时的不快,在闹别扭,就热心地找上门来,劝说劝说,开导开导,前前后后打个比方,就慢慢想通了,觉得自己小肚鸡肠,不该冤枉了好人。有的在邻家念经祭祀,或去清真寺礼拜时,听了阿訇的宣讲,对照检查自己的作为,看看做得是否合理,对方能不能接受,公正不公正,这样前后左右一想,觉得理亏,错怪了别人时,心里很内疚,不安,十分过意不去,想要好好地悔过。 没过多久,便备上一份厚礼,冰糖c桂圆c茶叶什么的,提了重重一大包,来到对方家中,说说情,赔礼道歉,求得原谅,给个口唤。被冤枉伤害的人,也都上了一把年纪,土快埋到脖子了,看到对方上门来了,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也没啥想不通的,是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这样想着,赶紧出了门,笑脸相迎,说塞俩目问候,双方就这样和好了,关系处顺了,全村和和睦睦的,活在融洽和谐的氛围中。 一年一度的开斋节,是村里最为隆重的节日,也是全体穆斯林喜庆的日子。凌晨四时左右,人们早早起了床,穿上新衣新裤,收拾干净,迎接节日的到来。许是父亲当过多年队长,威信高,全村的人跟着阿訇,首先来到我家,互相说塞俩目,坐在炕上诵经,品尝端来的馓子c馃馃c油香等食品。过后,所有的人跟着阿訇,热热闹闹的,相互说笑着,追逐着,在黑黑的夜里,摁亮手电筒的光,走东家串西家,挨门挨户地走动,问候,品尝各家端来的食品。到天亮时,就走完了,都来到长龙山下的墓地,跪在祖先和亲人的坟前,诵念《古兰经》,祈祷真主的护佑,宽恕,带给人们幸福,平安。 挨门逐户说塞俩目,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因芝麻大点儿的小事,结了怨而不说话的人,在这天你来我家,我去你家时,相互道塞俩目问候,向对方说个不是,恩怨纠葛就消除了,彼此和好了,你说我笑的,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儿。 我家西面的老坟上,有上百亩地,平平展展的,能灌上渠水,土质肥沃,每年能打好多粮食,养活着村里的男女老少,在人们眼里,是看得很上,最为重要的。不足的一点儿,就是当初没有留下车路,运送粪肥和拉回庄稼,得要手提肩扛的,很是吃力,成了人们心中化不开的一个结。后来,人们试着开了几次,不是多占了这家的地,就是离那家的路远,这个说不划算,那个说吃了亏,七扭八撬的,一直没有开通。 一年前的深秋,弟弟从老家打来电话,说老坟地里的路开通了,从瓦给布家门口,一直通到康广公路上,宽宽的,又平又直,走过的人们都说好,说这路早该开了。我听了后,心里像推开一扇窗子,清新的空气吹进来,舒舒服服的,敞亮多了。接着细问时,才知道是弟弟带的头儿,做通了部分人的思想工作,叫上村里的年轻人,补偿的补偿,对换的对换,划地的划地,用了两个半天时间,才挖通了。 弟弟一直做春草生意,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思想开放,西宁c那曲c拉萨,都留下了奔波的足迹,锻炼了意志,增强了能力。在开路一事儿上,他亲自到每个占地户家里,从伊斯兰教门c人情伦理道德方面,劝说,开导,终于一个个同意了,有的还说修桥补路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儿,自己做的不够,怎么还能跟人作对,故意设置障碍呢。人们如此通情达理,想得开通,支持开路,是我没有想到的。 农闲时的人们,在村路口c麦场边c集市上c流川河岸,随意的寒暄,说村里的新鲜事儿来,比如谁的后生做黄金生意发了,赚了不少钱,给自己的母校捐了款;谁的儿子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亲朋好友都去贺喜,鞭炮噼噼啪啪响了好半天;谁家婆媳关系很好,亲生母女似的,媳妇乖乖顺顺,婆婆善解人意,处得极为和顺,赢得人们的夸赞;谁的儿子建筑学校毕业,在外地承包了一项大工程,带着村里的十多个人,去赚大钱,说回来要修洋楼呢。人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都在议论如何发家致富的事儿,村上不断变化的事儿。 掐指算来,我离开老家已有二十多年了。有时感到前路迷茫,困惑不解时,就止不住地想起村里的许多人事来。等到春节c国庆c五一等节假日,就急急地带着家人和孩子,从自己生活的小城临夏,乘车去流川老家,随意地转转,看看,跟乡亲们问安c闲聊,看蓝天飞过的大雁,听公鸡清脆的鸣叫,嗅花朵扑鼻的芳香,觉得那里的一切,是多么的熟悉亲切,安适温馨,恍如时光回到了从前,使我重新活在人畜共居的乡村岁月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大夏河畔 还没到一窄小桥,便听到哗哗哗哗的水声,郁结的心,不觉敞了开来。 大夏河,明代以前称漓水。河水东流,过夏河县,在土门关入境,经临夏县c临夏市c东乡县,注入黄河刘家峡水库。 疾步前走,水声越加响亮。近前,河面宽不足十米,水极为清澈,泛着白沫,扬着浪花,欢快地奔流。 树木多为白杨,高约十米,或为茂密的丛林,或独自一棵棵生长。宽阔的岸滩上,新栽的大片柳树,一人多高,细细的柔枝,倒垂下来,不停地摆动。南岸护堤上,长有杨柳,高低错落,形成屏障,将地里生长的包谷c土豆等庄稼,遮蔽了起来。 石头照例多,或大或小,或现或隐,散布于两岸河床。静卧于草丛中的一颗颗石头,不知是明丽阳光的照耀,还是四围青草的陪衬,显得极为醒目,晃亮。树荫下的石头,得不到雨水冲洗,灰灰的c很是暗淡,像蒙上了一层土。干了的鸟粪,滴滴点点落在上面,煞白煞白。 河南面,是一条从上游引来的小渠,潺潺流淌,要不断去浇灌沿途的庄稼。小渠边,栽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树木,有生长多年的老树,主干粗壮,枝繁叶茂,也有近两年新栽的,枝条稀疏,一人多高,在风中轻轻摇摆。田埂边,堆着不少大大的石头,是勤快一些的人,在雨后发洪水时,用架子车拉来,暂放下,以备做护堤用。收割过麦子的地上,留下了一寸多长的黄黄的麦茬,显得极为潦草。一丛丛野草,勃发出顽强的生命力,正四处蔓延,抓紧生长,似乎秋后的的天下,掌管在它们手里。田间弯曲的土路上,间或有拉着麦捆的三轮车,啪啪啪地开过来,啪啪啪地开过去,正在往麦场上,运送着一车车麦捆。 一锯倒的白杨树,直径约两尺,顺着田埂倒下来。锯后留下的树桩,半尺高,茬口新新的,裸露着,估计锯倒的时间不长,三两天吧。砍下的枝条胡乱扔着,叶子晒蔫了,耷拉下来。反转过来的背面,现出一片银白。一段一丈左右长的木头,截口圆圆的,周围乳白,中心灰褐,正对着我坐的方向,似一面镜子,照着生长的草木c收割过的麦地。又像一只圆睁的望眼,要从我的脸上,看出对它不幸的命运,所表现出的同情来。 一片片草地,绿绿的,或平坦,或凹凸,像拉皱的c没有铺展的地毯。石头仿佛是绣上去的,大大小小的花朵。四处散布的野花,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各色各样,争奇斗艳。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黄花,很壮,大片大片的生长。花枝的顶端,或开着指拇蛋大小的花朵,或形成麦穗状的长串,一寸左右,上面结满了绿壳状的果实。枝杆细小的一种花,三寸来长,不见叶子,顶端开着指甲片大的c圆圆的c向日葵似的小花,直直的,正对着天空。蹲下身,能见到芝麻大小的花,五个瓣,花蕊蛋黄色,中心有一个黑点,有红的,也有黄的,高的一寸过点儿,矮的贴近地面,不仔细看,会被忽略掉的。 渠边的草滩上,是两只相依相偎c色泽鲜亮的鹅,红掌白毛,一立一卧。卧的安逸平和,向四处悠然远望,享受宁静。立的弯转脖颈,伸出扁平的红嘴,一会儿探入翅下,一会儿伸进白毛,是在挠痒痒c捉食身上的虱子,还是梳理游泳时被河水冲乱的羽毛,不得而知。 此时,若果这两只鹅,跳进水里,慢慢游动起来,我就会享受到骆宾王七岁时所作诗《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意韵来。 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男子,四十岁左右,头戴白号帽,拿着几根柔软的柳条,绕上绕下,穿进穿出,不多时,编成了碗口大的一顶遮荫帽,戴在头上。眼前,是慢慢移动的三头牛,一黑,一灰,一黑白相间,在低头匆匆吃草。三两只小鸟,麻雀一般大,时而站在牛头上,时而落在牛背上,唧唧唧的,悠闲地走动,啄食毛丛中的虫子。刷子一样的尾巴,甩东甩西,忽上忽下,拍打着身上的苍蝇c蚊子,想尽快赶走。有时,使劲儿摇摇头,或抖抖短耳朵,脖下的铃铛,就叮当叮当响起来。吓走的小鸟,或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或落到对岸的树枝上。 不远处,有低头吃草的只羊,身子脏脏的,极为灰暗,估计不是本地所养,是从羊贩手里买来的。放牧的一穆斯林妇女,戴黑盖头,四十岁上下,趁羊吃草的间隙,沿渠边的田埂,匆匆的割着青草。随着蹲下,站起,身子忽而低下去,忽而又高上来。走得快时,肩披的黑色盖头,一扇一扇的抖动。 岸边石头上c草丛里,不时见遗弃的破报纸c瓜子皮c塑料袋,多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带来后丢下的。风刮来,吹着往前跑,遇到石头,树木堵挡,就停下来。风大,又无物可挡时,顺风刮进了河里。 幽静,像伏在草丛,饶于林间,透进肺腑。绿韵c花香c鸟语,渗着阳光c白云c空气c水声,静静漫溢,柔柔飘动。 夕阳西斜了。白杨树浓重的影子,投在眼前,暗暗的,将要天黑的样子。 归路上,想,何日再能来此畅游一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积石山行 五一放了长假,一家人商定,要到大禹治水的源头,积石山转转。 积石山位于甘肃省西南部,临夏州西北小积石山东麓,成立于1981年,有保安c东乡c撒拉c回c汉c土c维吾尔c藏c羌c蒙古等民族,是甘肃唯一多民族自治县。我国最早的地理书《尚书禹贡》记载:大禹“导河自积石,至龙门,入于沧海”。其历史渊源,是极为悠久的。 挤上一辆金杯轿车,沿时缓时陡的盘山公路,弯弯曲曲绕行。四十多分钟时,就驶进了积石山车站。车站不大,车少人稀,空荡荡的,有点儿清冷。 拿了随行物品,出了站门,一同走向大街。红问到那儿去,怎么游逛,我说我是初来,不熟悉,你说了算,我俩听你的,说着牵着儿子钊儿的手,沿街踱起步来。 从字面理解,积石山,似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层层垒积而成的。读师范时,该县来的几个同学,跟我要好,爱读书,喜涂鸦,在一块儿时,常说他们家乡如何如何美丽,怎样怎样吸引人。有个叫梦达天池的地方,在青海省民和,与积石山接壤,是个有名的旅游胜地,像苍天安放在大地上的一块明镜,倒映着周围的绿树红花,头顶的蓝天白云,风景真是美啊。经这么一说,我的心要飞起来似的,恨不能一下抵达他们所描述的奇美境界中。 毕业后,为生计奔忙,没有心思顾及。2001年去青海民和,路过了,2007年去西宁,又路过了,都是透过车窗,匆匆瞭望几眼,没能亲自下来,混入人群,随意的走走转转,细细品味。这次我的双脚,算是彻底落在积石山的土地上了。 小小的县城,跟以前路过时的感觉一样,平静,安适,是座新兴的高原山城。闭上眼睛,脑海里就能复现未建时的模样:田野里蜂蝶飞舞,草丛中蚂蚱蹦跳,蓝天上流云飞度。一片片油菜地里,盛开着金色的花朵,飘散出芬芳的气息。一阵山风吹来,大块的麦田从这边伏下去,那边升上来,泛起层层的波纹。手拿鞭子的三两个牧童,甩出清脆的哨音,赶着奔跑的牛羊,来到广阔无边的草摊中,弯弯曲曲的田埂上,悠然自得的吃草。后来,当政者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认为地处中心地带,平坦开阔,是修建县城的理想之地。随后调来身穿工装的许多工人,开来隆隆作响的一台台机器,设计,测量,开街筑路,修楼建房,来往穿梭,整天忙碌,慢慢就成现在的模样了。 大街上,勤快点儿的铺主,已经开门的开门,洒扫的洒扫,摆摊的摆摊,不紧不慢得忙活着。偶尔看见一两辆桑塔纳之类的轿车,不知是私家还是公家的,像没有要办的急事儿,悠闲自得的,在缓缓前行,随意溜达。轿车排出的尾气,吹起街面上的尘土,飞飘一阵后,慢慢散去了。 虽说到了五月,高原的清早刮着大风,清冷清冷的。钊儿穿着黑色的半袖,两手插进裤兜,弓着腰身,肩膀使劲儿往上耸着,说身上冷。问红新华书店在哪儿,何不进去翻翻,消磨一下时间,顺便让钊儿避避风,暖和一下身子。红说在不远处,走分钟就到。每到一个陌生之地,抽空儿进进书店,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买来带上,在旅途上随便看看,打发无聊的时间,已成我多年的习惯。 往北走了不远,见东南方向的拐角处,一栋三层小楼上写着“新华书店”四字,底下销售着家电c副食c白杂货等之类的,心想,一处难得的文化园地,又被商品经济的大口蚕食了。等走近了,才发现高处的台阶上,有三四间铺面,镶有大大的玻璃门窗,畅畅亮亮的,是要寻找的去处。 轻轻推推门,发现里面的把手上,套上了绿色的一条锁链,牢牢锁住了,一动也不动,固定死了。翻开手机屏幕,是9时26分,心想这店也早该开了。手搭在额前,透窗望去,一排排乳白色的书架上,贴着红色的分类标牌,码着一本本文学书刊,新新旧旧的,想翻翻看看,却无法进去。 继续往前走,看见楼院式的一座建筑,幽雅别致,风格独特。花园旁的草坪上,个岁的小孩,在相互追逐,大闹玩耍。到了跟前,才发现是积石山县博物馆,里面可有“彩陶王”吧,何不借此机会,进去看看,饱饱眼福呢。上了楼梯,走到南面房门,用手轻轻推推,门锁着,走到北面,还是锁着。悻悻然下来,碰到玩耍的几个小孩,说叔叔阿姨,今天是双休日,不上班,没人。我恍然大悟,哦!今天是星期六啊,我怎么给忘了呢,看我这记性。 出门不多远,往西一拐,是条极为幽静的街道,能听到自己的步声,怦怦的心跳,仿佛世间的一切嘈杂c纷争c喧闹,都没了踪影,销声匿迹了。街道北面,电信c教育等单位的房舍,依山而建,掩映在绿树丛中。以南是高大直立的松树,整整齐齐排列着,像列队站立的士兵。树下的一方方草坪,或稀或疏,周围是铺上的砖块,被雨水淋得干干净净的,可能是时间很久了,不少已经破损。街道尽头,是阔绰气派的一栋房子,写着“民族会堂”四个大字,估计是召开全县大会的地方。东南方向的一棵大树上,挂着锈蚀的一块铁牌子,写着“环城东路”的字样。 转过身来,很大的一个园子展现在眼前,用漆成绿色的铁栏,围了起来。园子里,有各种盛开的鲜花,十多棵盆头榆树,安放的石桌石椅,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估计很早以前,这里是休闲娱乐的去处,猜拳行令的c歌唱花儿的c打牌下棋的,凑到一块儿,休闲娱乐,很是热闹。到了后来,不知何故,就被关闭了,冷冷清清的。若像往常一样,能够开放的话,一定得进去坐坐,喝几杯香茗,品一曲山歌,来一阵闲谝,凑一阵热闹的。 时间一晃10点多了,太阳烈烈的,照在身上,有点儿受不住,就躲到大树底下的荫凉里,慢慢行走。到了滨河路,站在护栏上,看到河里没有一点儿水,只有摞起来的石头,一堆一堆的。河道上拉沙的拖拉机,突突突,突突突的,在来回奔走,压下了一道道深槽。高高低低的沙丘上,肆意疯长的丛丛野草,在河谷吹来的大风中,时而俯下身去,时而仰起头来,不停的摇曳。想象中,积石山牛大羊大的石头,在这儿见不到,估计在很远的大山中吧。 站静了想想,这里既然无水,就不能称其为河,更谈不上什么滨河路了,何不填进些垃圾沙石,上面铺层肥土,连接两岸,或为良田,或为延展的街道路面,不是很好吗!当初测定修建时,当政者可能有自己美好的设想,经过了深思熟虑,精心的规划,但愚钝的我,想了很一阵子,还是没能猜出个大概来。 太阳西斜时,我们到了大禹广场。许是空地较多,不牵扯房屋拆迁,不需要陪产,花费小,修得格外大,几乎占去了县城的一半。与其它所有的广场一样,有健身器材c草坪c花坛c各种各样的灯光c音乐喷泉。这里是大禹治水的源头,其三过家门而不入,疏通黄河,开垦家园,为民造福的千古美传,早听说过了。建这么大一个广场,以纪念先祖,传承劳动美德,弘扬为民谋利思想,教养后人,是有重大意义的。 一个冷饮摊上,年轻的一位穆斯林妇女,三十多岁,戴黑盖头,拿着棉巾,伸进红色的塑料盆里,淘洗一阵后,取出来拧干,擦着冰柜上的饮料。见我们过来,就热情的招呼,说天气太热了,快过来坐坐,好好歇一会儿。我们点点头,要了几瓶饮料c瓜子c锅巴c蚕豆什么的,躺在帆布椅上,开始休息。 过了不久,旁边的桌椅上来了几个染着红发,油头粉面,奇装异服的小伙,要来一扎啤酒,洗杯的洗杯,开瓶的开瓶,叫喊的叫喊,转眼就喝了起来。酒过三巡,猜拳行令声c瓶子碰撞声c相互打闹声,乱哄哄的,有点儿受不住,就付过钱,起身走了。转了一圈儿,不见大禹广场的标志,也没禹王的精美塑像,悻悻然的,似乎觉得是个不大不小的缺憾。 许是所处的位置,过于高远,旅游的人们,仿若置于半空。洁白的云朵,虚虚的,绵绵的,在四处随意飘荡,似乎一伸出手,就能抓下来。我想,这飘来荡去的白云,说不定就是大禹的化身,正在察看后人修建的广场,关注着积石山的发展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初遇青岛 很早的印象中,美丽的城市青岛,是与辽阔的大海,飞翔的海鸥,碧蓝的天空,连在一起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坐上了开往青岛的k174次列车,到第二天晚上20时30分左右,就抵达了青岛火车站。 透过玻璃窗子,看见站台上行人的腿脚,在来来回回奔走,知道是些来接站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耀眼的灯光,明明亮亮的,照得像白昼一样。各种各样的巨幅广告牌,大小不一,绚丽多彩,尤其是宣传奥运会的,画面上帆船迎风远驶,大海上波浪滚滚,天际间海鸥飞翔,为即将在此举办的奥帆赛,增加了浓浓的喜庆气氛。 有关资料称,青岛昔称胶澳,曾被德国日本先后占领,引发过著名的“五四”运动。1930年改称为青岛市,被南京国民政府接管。1949年6月2日,青岛得以解放,属于山东省省辖市,获得了新生,得到了蓬勃的发展。 出了候车厅,拿起手机,给来接应的小江打电话。翻开手机屏盖,才知道没有电了,起不了任何作用,成了个废物,是个累赘,就索性丢进手提袋里。走到华联商厦下面的电话厅,打通了小江,说自己离市区还很远,一时半会过不来,你俩可到就近的餐馆,边歇歇脚,边喝喝茶,我尽快过来。 龙推着箱包,我拿着提袋,过街转巷,走走看看,四处寻找。没过多久,就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处清真餐馆,三间房子大,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走进去坐下,才知道是西宁的一位回族女老板开的,已近十年了,生意很是红火。我和龙依照各自的口味,要来了几个菜,白白的米饭,慢慢吃喝起来。坐了一天一夜火车,一直在忍受着,似乎不达目的,就不该松懈下来,不能罢休似的。此时才发觉,身体僵僵的,已经累极了,像一团稀泥瘫在餐椅上。低头看去,两只脚早已肿了起来,圆圆胖胖的,似乎鞋子突然变小了,紧紧包裹着,很是难受。站起来走走,脚板木木的,失去了知觉,不起什么作用似的。 街上的空气很是潮润,柏油路面湿湿的,仿佛刚下过了雨,又像是被洒水车淋湿的。身上的衣裤,黏黏糊糊粘起来,捆住了身子,很不自在。抬头远远看去,洁白的云朵,在碧蓝的空中随意飘荡,没有一点儿乌云,看不出下过雨的迹象。后来知道,这是因为地处海边,水汽弥漫上升,被大风带着,飘到了远处,落下后形成的。 回到华联商厦下面的电话厅,拨通了小江,说自己就在附近路边,你们在哪儿。我报了所在位置,不多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一位小伙,来到跟前,问你是钟老师吗?我说是,他说他姓江,是来接迎的。我立即伸出手,相互握着,问好,老相识似的。小江揭开开来的轿车后备箱,帮我装上了箱包,然后大家坐上去,开着向前驶去。 天色已暗下来了,远处的事物,笼罩在沉沉的夜幕中,朦朦胧胧的,一点儿看不真切。一盏盏明亮的路灯,撒下了耀眼的光芒,与天上的星光月辉,交相辉映着,照耀大地。奔驰的一辆辆轿车,照例很多,来来往往的,缓缓行驶。不远处台阶的栏杆旁,围观着不少人,似在观看着什么稀奇。问问小江,说那是大海边,人们在看海,可惜现在天色太晚了,要不带你们去看看。我一听说是大海,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一下涌上心头,长这么大,头一次到了海边,就几步之遥,要亲眼看看,该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儿! 试着问问小江,能否在此稍微停留一会儿,我俩上去看看,分钟就回来。小江说可以,但时间不敢太长,怕被交警发现,会来罚款的,说着拧转方向,停在了近海的路边。我和龙立即推开车门,三两步跨上了台阶,来到护栏旁,挤进人群中,开始四望。远处的大海融入了沉沉暮色,莽莽苍苍的,与夜色融在了一起。灯光照亮的沙滩上,海水中,人们或在塑料布上坐着乘凉,或在浅水里尽情游泳,或在海岸边来回走动。软绵绵的沙滩上,留下了许多游人的脚印,或大或小,深深浅浅的。护堤下的沙滩上,停着三两辆车子,装满花花绿绿的各种商品,救生圈c泳衣c遮阳帽一类的,等着人们来买。 返回车上,似乎了却了一番心愿,心里畅快多了。小江说我们改日再来,好好看看大海,说着开动了车子,在闪着万盏华灯的大街上,或绕弯慢行,或直线飞奔。小江边开车边说,对于海滨城市青岛,你们初次到来,可能不大熟悉吧,我说是啊是啊,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望你多多关照。 小江说,青岛是一座新兴的海滨城市,工业发达,有大家熟悉的海尔c海信c澳柯玛c双星c青岛啤酒等五大支柱企业,还有许多外资和合资的,是韩国c日本c美国c新加坡等国的商家,投资创办的,信誉好,质量过硬,产品行销世界各地,势头很旺。仅从经济总量来看,青岛所占的比重,远远超过了省会济南。海尔是我国著名企业,马上要进世界500强了,过一会儿,我们会通过海尔大街,看到海尔总部的。 没过多久,我们乘坐的轿车,果然驶进了海尔街。透窗看去,跟其它所有的街道一样,是一栋栋高高的楼房,闪烁的一盏盏华灯,飞奔的一辆辆轿车。小江说不同的一点儿,就是海尔街上的所有广告权,都属于海尔公司,只准做海尔的广告,推介宣传海尔的产品。我稍一留意,果然发现街上所有的广告牌,宣传栏,都是海尔制作的,版面设计新颖大方,背景内容千变万化,极富超前性,现代化,时尚型。海尔总部大楼,大概是三四十层的样子,高高耸入了云端。横跨大街的一道桥梁上,写有“海尔桥”三个字。 小江说,1984年前后,由于各种环境影响,海尔不景气,产品质量不过关,工人发不出工资,企业面临着倒闭破产的危险。公司总裁张瑞敏,为此寝食不安,四处奔走,绞尽了脑汁。有一天,张总痛下决心,忍痛割爱,拿起了重重的铁锤,砸掉了质量不过关的一百多台洗衣机,并引以为鉴,吸取经验教训,大胆改革,自主创新,很抓产品质量。几年下来,海尔渐渐有了起色,开始好转起来,不断发展壮大,成为国内外的著名企业。 不知不觉间,我们的轿车驶进了李村,东拐西绕一阵之后,停在了宾馆门前。下了车,外面的空气热浪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裹住了全身。夜色已经很深了,好多的店铺都已关门,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的,都在匆匆往家赶。偶尔看见三三两两的人,裸着上身,穿着短裤,或坐在铺前小桌上喝茶,或抱着胳膊悠悠走动,可能是天太热了,睡不着觉,才到外面出来,随意的纳凉c散心。 到了宾馆房间,看到里面极为整洁,干干净净的,十分亮堂。床上铺着的单人竹席,因为少见,感到很是新奇,就伸出手来,来回的摸摸,硬硬的,很是结实,估计躺上去睡觉,是不会压坏的。桌上的电风扇,呼呼呼呼转着,嗖嗖的凉风,吹在房间里,吹在人身上,感到舒服多了。小江说你俩坐了好长时间的火车,也够累的,还是早点儿休息吧。 小江走了之后,龙可能太累了,一倒在床上,就呼呼的打起了鼾声,睡着了。我拿出车站买来的《青岛地图》,静静翻看着,觉得街上的所见所闻,小江的话语,相互交织起来,在脑海里不停的萦绕。 夜里,我梦见青岛变成了一艘巨轮,开足马力,航行在波涛滚滚的大海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见到大海了 睁开眼睛,已是早上六点多了,就赶忙起床,穿好衣服,等着小江来了之后,一同去看大海。耀眼的阳光已经升高了,光束透进窗户玻璃,明明亮亮的,照得宾馆里面一片通明。这是2008年8月8日,奥运会开的幕头一天,帆船项目的比赛,就在这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举行,难得遇上一次,要去亲眼看看的。 出了宾馆大门,看到一绺一绺的白云,在碧蓝的空中随意飘荡。徐徐吹来的轻风,带着海水潮湿的气息,触到了人的身上,觉得格外新鲜,清爽。坐上了小江的轿车,沿着岛城宽阔的油路,向前飞奔。眼前美丽的风景树,碧绿的一块块草坪,石砌的装饰图案,红瓦尖顶的别样房屋,飞一样扑过来,又匆匆向后退去。 到了东海路和海龙路交汇处,透过法梧浓密的枝叶,远远的看见大海了。锁好了车门,拿上相机,踩着岸边一级级的石头台阶,噔噔噔,噔噔噔的,一前一后,迈开大步,朝前跑去。不远的岸边,推着许多翻起的泥土,估计要运到远处去,或要修建什么了。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隆起的一片片礁石,高高低低的,像一座座小山。 小江说这礁石非常巨大,只有少部分露在外面,大多陷入深深的海底里,海底下埋藏着,深达几千米,甚至几万米。伸手摸一摸,表面硬硬的,有点儿潮湿。再礁石的褶皱和坑窝中,散布着许多贝壳c小鱼和其它海洋生物的死尸,是大海涨潮时冲上来,遗弃在这里,被太阳晒死的。 海滩上有一根根韭菜,细细长长的,随处就能见到,不知是谁扔下来的。拾起来细细看看,又觉得不大像,呈浅绿色,极为柔韧,二三寸长。小江说这不是韭菜,这学名叫浒苔,当地人叫海菜,是从很远的地方,冲到这里,在海岸上一直漂浮着,有的活十多天,有的活几十天,不一样。到了天气炎热的盛夏,经过太阳暴晒,就慢慢的死去了。一个月前,济南部队的大批人员,赶到这里,用纱网进行打捞,清理出了许多,才稍微变干净了,有利于奥帆赛的顺利进行,国内外游客的旅游观光。 有关资料表明,在植物的分类学上,浒苔属于绿藻类。2008年6月中旬以来,黄海中部海域的大量浒苔,漂移到了青岛,使近海海域及其沿岸,遭受了历史罕见的浒苔自然灾害,对帆船运动员海上训练,造成了很大影响。截至7月5日,已清理浒苔40多万吨。到7月15日,达100多万吨。中国有关海洋专家表示,浒苔沉降以后,不会产生污染,造成次生灾害。野生浒苔混有水草c泥沙,口感差,不好吃,只能当作饲料和肥料。 翘首望去,海面极为壮阔c辽远,茫茫苍苍的,望不到尽头。扬帆远航的四五艘轮船,可能离得太远了,模模糊糊的,不知是在缓缓前行,还是海面上静静泊着,只看清个大概的轮廓。高高扬起的风帆,估计有几十丈高吧,直直的插进了云天。红黑相间的一条条警戒线,不时在海面上出现,划出安全的一片片海域,供人们游玩。 年轻活泼的几位女子,二十多岁,身穿短裙,或在礁石上蹲着,或在海水中站立,不断换着镜头角度,互相拍照。身材瘦高的一位,披着长发,绾着裤腿,赤着脚丫,匆匆来到水深处,忽而泼着海水,忽而大声喊叫,忽而来回奔跑,溅起朵朵晶莹的浪花。 我俩也脱了鞋袜,放在礁石的高处,踩着软绵绵的沙滩,向大海一步步走去。许是光照强烈,气温很高,海水热热的,吻着脚面和腿肚时,感觉不到一点儿寒冷。小江知道我是初来,就时时随从着,不时的给我拍照。 离岸十来米,海水渐渐变深了,淹到了膝盖处。小江一见便大声说,要注意安全,不敢再往前走了,说不定前面有个漩涡c深坑什么的,不慎掉了下去,陷入淤泥里,出不来可就麻烦了。我听后,身上突然一惊,电击一般,麻麻的,就赶紧退出来。到了浅水处,掬起一捧喝喝,嘴里咸咸的,咽不下去。 岸边沙滩上,撑着一把大阳伞,青岛啤酒的广告图案,五颜六色,很是显眼。伞下的帆布椅上,躺着一位中年汉子,皮肤黝黑,戴着墨镜,惬意的望着海洋。旁边放着六七辆小型摩托赛车,轮子很大,静等着游客。我们路过时,便回过头来,看看能否停下脚步,掏出几个小钱,玩上一阵。 我们上了岸,沿东海路长长的海岸线,向前奔去。十多分钟时,到了火车站附近。下车随意的转转,看看,觉得眼前的一切,跟初来那晚感受到的,有点儿不一样,似是个陌生的地方。小江见我纳闷,东张西望,就问在找谁,有什么心事,我说什么都没有,只是觉得这车站,跟初来那晚看到的情形,有点儿不一样,差点儿认不出来,像个没去过的地方。小江笑了笑说,你眼高度近视,当初来时恰好晚上,天黑黑的,根本看不清,现在到了白天,太阳明晃晃照着,感觉当然就不一样了,我听后跟着笑起来。 上了附近的海岸,远远望去,四处游玩的人们,像数不清的小小蚂蚁,或在沙滩上来回走动,或在海水里尽情游泳,或在阳伞下躺着纳凉。护堤下面的两名外国游客,躺在帆布椅上,一男一女,可能是夫妻俩,在静静休息。女的棕色头发,蓝色眼睛,约四十来岁,穿着短裤,静静的望着远方。 离外国游客不远,是年轻的一对夫妇,带着三岁左右的女儿,在海滩玩着沙子。男的穿着短裤,大大杈开了两腿,中间堆起了沙子,摆弄出各种各样的图形,然后推倒,再重新做起,反反复复的,一刻也没停下来。坐在一旁的妻子,用手不停的比划着,小声细气的说着什么。女儿伸出白嫩的小手,捧来细细的沙子,放在爸爸的两腿之间,帮忙做着,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极目远眺,海面上碧浪滚滚,白帆点点。明亮的阳光,洒在广阔的海面上,荡起一层层闪光的波纹。各式各样的太阳伞,极为艳丽,色彩斑斓,像沙滩上盛开的一朵朵鲜花。彩色的救生圈,一个个圆圆的,像美丽的花环,或随泳者在海面上浮动,或在腰间套着追逐嬉闹,或在肩头搭着来回奔走。也有花花绿绿,气球一样叫不上确切名字的,绑在小孩的两条胳膊上,跟着大人,在海水里拍打浪花,学习游泳。 问问小江,奥运会的帆船比赛,在什么地方进行,江说离这儿还很远,门票早已售完了,根本进不去,比赛正在进行呢。顺着小江所指的方向,看到远远的海面上,无数的帆船,密密麻麻,像密集的一个个小点儿,在快速的移动。小江看我去不了现场,有点儿失落的样子,就安慰说,其实那里看到的,跟这里所见的帆船,大概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岸边的礁石上,星星点点的贝壳,引来南来北往的一个个游客,蹲下身来,一只只捡拾着。打排球的个小伙,二十岁左右,穿着短裤,裸着上身,在沙滩上忽左忽右,来回奔跑,或跳起来狠狠扣打,或跑到远处快速追抓,或扑在地上奋力接起,踩出的沙坑,消失了又出现,出现了又消失。 走了不多远,眼前出现长长的一座栈桥,四五百米左右,从岸边直直的伸进海里。桥面上,铺着一块块石板,两边镶有牢固的铁锁链,很是粗壮,锈迹斑斑的,估计已有好长时间了。桥的两边,小贩们摆满了梳子c玉镯c项链c玉佩之类的饰品c纪念品,等着游客来买。 栈桥尽头,是双层飞檐的一座八角亭阁,写有“回澜阁”三个字,民族风格独特,设计精美。亭阁的四周,砌有一人多高的半圆形护堤,阻止大海浪涛的冲击,保护游客的生命安全。 在黑色的两块大理石上,刻有“青岛栈桥”四个大字,下面是小小的说明文字,看了后才知道,这座栈桥始建于1892年,石基灰面,为清军专用,是青岛最早的人工码头。德国侵占青岛后,改为货运码头。1901年5月进行扩建,桥面增铺轻便铁轨。1931年9月,再行扩建,成为青岛标志性的建筑,著名的风景游览点。解放后,人民政府于1984年11月,1998年10月,两次拨出专款,组织人员,精心维修,重建改造,使栈桥在保持原有风貌的基础上,变得更加亮丽恢宏,雄伟壮观。 日光西斜了,游人在渐渐稀少。我们返回到栈桥中间,看见五颜六色的贝壳c海螺c蜗牛什么的,很吸引人,就蹲下来挑上一些,装进塑料袋里,带了回来。 我想,离开了青岛,回到大西北,一旦想念大海了,就拿出来听听,隐隐的涛声里,或许也能感受海水的波澜壮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双城风景… 到了盛夏,只要去郊外走走,看看,准会遇到一处处绝美的风景。 六月的一天,与红,钊儿,从临夏市坐上开往韩集的面的,经过大约半个小时,就到双城了。 双城属于甘肃省临夏县,位于槐树关c土门关和老鸦关三关相交,大夏河c槐树关河和老鸦关河三河汇聚之处,周有梁家山c太和山c桌子山c龙头山四山合围,是通往青海c四川c甘南的交通枢纽,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据《史记·周本纪》和《临夏县志》载,双城的历史渊源,可追溯到西周时期。 路边下了车,拿上相机c饮料等物品,沿村庄边沿的泥泞小径,向前走去。抬头远望,洁白的云朵,似团团摊开的棉花,轻轻软软的,擦拭着碧蓝的天空。耀眼的阳光,明明丽丽的,洒在广袤的山川大地上,洒在哗哗流淌的河水上,洒在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上。和暖的轻风徐徐刮来,吹得房前屋后的果树叶子,哗啦哗啦喧响。勤劳的一个个农人,或在自家的田间劳作,或拆建老旧的房屋,或整修门前的路面。 出了村庄,看见深深的一道沟壑里,长满了许多杨树c柳树c榆树c沙枣树c红柳,还有叫不上名字的,都在伸枝展叶,极力吐翠,比赛似的,相互追赶着,看谁长得高,长得壮。 杨树的枝干较为粗壮,一棵棵直立着,耸入了高高的云天。一阵大风呼呼刮来时,巴掌大的叶子,就哗啦哗啦响着,似在为路过的行人,拍手欢迎。毛头柳树要矮小得多,佝偻着身子,像上了年级的一个个老人,或倚在崖上休息,或站在田埂张望,或蹲在沟底沉默。 路边斜下身子c挨到地面的一棵,不知是些什么调皮捣蛋的小孩,砍下深深的一个坑窝,像牛圈里的食槽,用柴火烧过,熏得树身黑黑的,要置其于死地。各种各样的杂草,或密或疏,或长或短,在坡坡洼洼上随意长着。开着的花朵,散布于草丛中,铜钱大的,指甲盖大的,玉米粒大的,五颜六色,引来彩色的蝴蝶,小小的蜜蜂,翩翩飞舞,嗡嗡歌唱。 阳面的红土坡上,清清亮亮的一条溪水,淙淙流淌下来,浇灌着两边的茵茵绿草,棵棵树木。等走近了,才发现这溪水的源头,是崖下石缝里涌出的一股泉水,周围镶着许多大石头,中间成了个池塘,水里彩色的碎石,游动的鱼儿,看得清清楚楚。 沟壑的对面,是平坦的一块块庄稼地,种着麦子c包谷c洋芋c油菜等作物,在扬花灌浆,匆匆生长。戴着草帽,身穿单衫的个农人,在各自的地里,或喷洒背上的农药,或擦看庄稼的长势,或培着冲毁的田梗。 放眼向南望去,从临夏通往甘南的新建的一条高等级公路,或跃上高高的桥梁,或隐没在一块块庄稼地里。大大小小的车辆,在宽广的路面上来来往往,匆匆飞奔。 拐过了几道弯儿,下了山坡,看见依山而建的五间红色瓦房,窗门大大敞开着,似在透着室内的空气。房檐下的一只小木凳上,坐着年轻的一位穆斯林少妇,二十多岁,戴着白帽,手拿布鞋,在飞针走线。我们经过时,可能受到了不大不小的惊扰,忽然抬起头来,随意瞭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忙手头上的活儿。 到了尹集公路,红和钊儿觉得累了,要坐在树荫下休息。眼前不远处,横跨在大夏河上的尹集大桥,五十来米长,四五米宽,由于岁月剥蚀,年久失修,水泥栏杆损坏了,东倒西歪的。骑摩托车的青年小伙,捎着家人或朋友,远远的呼啸而来,飞一样驶过桥面,带起的尘土四处飘扬,一阵子后,才慢慢散去。 站在桥头,看到流淌的河水,哗啦哗啦响着,卷起阵阵浪花,滚滚向前奔涌,在这诺大的山川里,似乎只有它显得最为热闹,最有活力。记得几天前下过暴雨,上涨的河水没有完全退下去,还在汹涌澎湃,溅起老高的浪花,拍击着沿岸的树木c散布的石头c宽广的河床。身材矮小的柳树枝上,挂满了洪水带来的黑色塑料袋c毛毛绳c包谷根须,乱七八糟的,胡乱缠住了,不给自由似的。 桥的南端,是小型的一座硅铁厂,有七八间厂房,规模不大,从远处就能看见一只大炉膛,里面燃烧着旺旺的炭火,闪射着明亮的火光。机器昼夜不停的转着,轰隆隆隆隆的响声,传得很远,附近的村庄,周围的田间,路过的人们,都能听到。铁厂的房顶上,两三丈长的一根烟囱,粗粗壮壮的,伸向碧蓝的天空。时时喷吐出来的乌烟,在河谷吹来的大风中,像长长的一根黑色飘带,随意舞动一阵后,慢慢散去了,没有一点儿踪影。 往东一百多米处,大夏河与柏油路间的田块里,修有简易的私人石料加工厂,半个家院一般大,轰隆隆转动的机器声,一刻也没有停下来。纷纷扬起的灰尘在四处弥漫,笼罩着满是尘灰的设备厂房,周围的农田,头顶的天空。一阵猛烈的大风刮来时,才被一下子吹散了,发现灰头土脸的个民工,在碎石机旁边挥动铁锨,不停的忙碌。满载碎石的一辆卡车,在机器旁的空地上,来回转圈。碎石堆旁的一棵树荫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瘦个子男人,胡子拉碴的,躺在帆布椅上,翘着二郎腿,悠然的吸着旱烟,可能是头头儿之类的人物。 河里的石头照例多,暗灰色的,青色的,散布在浅浅的河水里,岸边的沙滩上。一群群灰色的麻雀,叽叽嚓嚓叫着,从这边的大树上飞起来,呼啦啦旋到半空,钻进那边的树丛中。过了不久,又四散开来,蹦蹦跳跳的,在田埂上捉食昆虫。 要到河边看看,找不见小路,全被厚厚的一层青草覆盖了,只得踩着绿茵茵的草坪,信马由缰的走着。绿色的青草,长长短短的,像一块毯子铺在沙滩上,脚下绵软软的,很是舒服。靠近河边的一个水塘里,积满了雨水,清清亮亮的,能照见旁边生长的青草c蹬腿游泳的青蛙c摆动尾巴的蝌蚪c胡乱冲撞的甲虫。蹲下身子看去,清澈的水中,不见游动的小鱼,使我享受不到柳宗元《小石潭记》中描述的“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的境界了。 岸边的一块块庄稼地里,种着茂密的包谷c开满白花的土豆c各种各样的蔬菜。菜圃里,多是常见的甘蓝c大葱c萝卜c韭菜之类的,也有西红柿c黄瓜c茄子c辣椒等,数量较少,可能不大适应气候和水土吧。问问地头上穿花格子衬衫,低头锄草的一位年轻女子,说我没念过书,说不上来。 河面宽约三十多米,河水浑浑浊浊的,夹杂着从上游带来的许多泥沙。陡点儿的地方,河水流得疾,淌得快,时时扬起很高的浪花,发出哗哗的响声。河床中间,合抱不住的一颗大石头,静静立着,岿然不动,似要站稳脚跟,挡住涌来的河水。澎湃不息的浪涛,也鼓足了劲儿,毫不示弱,浩浩荡荡的,高唱着欢歌,从石头身上一跃而过,继续前进。石顶上跃起的流水,许是过于猛烈的缘故,瞬间便形成了银色的水帘,不久又碎裂开来,化为明亮的水珠,融进了水中。 仰首东望,浩浩荡荡的河水分成了南北两岔,中间空出高高的一块陆地来,像大海上的一个孤岛。远远看去,岛上砂石多,绿草少,光秃秃的,许是多次受到洪水的冲刷,砂石的侵蚀,损伤了植物根须,吸收不上养分。矮小的七八棵红柳,枝条四散开来,没精打采的长着。赤着上身c穿着杈裤的个儿童,十岁左右,坐在沙地上,不停的嘀咕着什么,又像玩着扑克一类的游戏。 坐在岸边的一块青石上,四周是绿绿的青草,翩翩飞舞的蝴蝶,嘤嘤歌唱的蜜蜂,淡淡飘散的花香,哗哗流淌的河水,觉得尘世间的一些疙疙瘩瘩c恩恩怨怨,都已消失了,心里清清爽爽的,似被彻底的净化了。 享受大自然的美景,是幸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钢铁街道 人一生中,注定是要邂逅许多物事的,在眼里,在灵魂深处。 三年前,我搬到被称为中国“小麦加”的临夏暂住时,与长长的一条钢铁街道,真切晤面了。 这条街道南北走向,一千来米长,南端是汽车南站,出口通到了北滨河东路。大小的各种车辆,你追我赶,出出进进,往来于兰州c西宁c天水c甘南c康乐c临洮c积石等各地。街道两边,除了少量的火锅城c副食店c压面铺c旅社c百货店c豆腐铺c药房而外,大多为钢铁铺子。 铺子的里进一二十米c二三十米,里面暗暗的,显得光线不足。焊接而成的货架,立在两边,摆满一排排钢筋c圆钢c角铁c钢管儿c扁钢,横横竖竖的,抵到了房顶。门前空地上,铺着一块块钢板,长方形,或薄或厚,或大或小,重重叠叠的,可能太重了,面积又大,店主不便搬进搬出,又不会被人偷去,就白天黑夜一直放着,日晒雨淋,行人踩踏。直至有卖主看上,讨价还价后,达成了交易,运走了事。 有些钢板薄薄的,从中间弓起来,边角翘着,吸引来个调皮捣蛋的小孩,悄悄跑上去,奔奔跳跳,走动踢踏,弄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店主看见了,觉得吵闹,心烦,就放下手头干着的活计,偷偷跑出来,大声吆喝,指责,做出狠揍一顿的样子。正在兴头上的孩子,见了,相互使使眼色,一下子散去了,跑到远处,没了踪影。中午时分,车辆多,行人匆匆,路上拥挤不堪,挤到两边的人们,踩在铺着的钢板上,脚下发出呱吱呱吱的响声。 加工铁器的铺前,放着铁门c楼梯扶手c圈养野生动物的铁笼c钢门钢窗c箍圈c货架,大大小小的,到处都是,极为吵闹。收购废旧钢材的,门旁大多竖一根胳膊粗的铁杆,上面挂一块牌子,写有出租模板c架杆c钢管c扣板等字样,十分醒目。门口堆着变形的铁桶,沾满水泥的,粗粗细细的钢筋,卷着边儿的铁皮,缠成团状的铁丝,横七竖八的,要凌乱得多。 废旧钢材收购的,门前常常冷冷清清,来的顾客不多,估计生意没有其它的好。店铺靠窗的位置,支一张炕大的板床,放着歪歪扭扭的灰色被子,要洗的乱七八糟的衣裤。床旁是做饭的节煤炉c水桶c铝锅。支在铁架上的一张果木案板,半个课桌大,摞着一排排瓷碗,盐罐醋碟,上面苫着一块灰色的毛巾。许是主人一时疏忽,没有盖严瓷碗的边沿儿,部分露出来,明明亮亮的,很是惹眼。 铁匠师傅,看上去大多三四十岁,膀圆腰粗,身强力壮,紫铜色的一张张脸庞,黝黝黑黑的,不知是因太阳照晒,还是焊枪溅出的耀眼火花,多次映照的。他们肯吃苦c心眼活c手艺好,比如从手头用剩的碎铁中,选出合适的铁料,焊接成方形的铁架,边缘镶上裁好的角铁,装进买来的大理石板,经过细心打磨,层层上漆,就成简易的桌子了,不怕磕碰,日晒雨淋,可随意放在任何地方。 也有年纪轻的,二十岁左右,身单力薄,脸庞还没变黑,白白净净的,估计是辍学的小伙,或是落榜的学生,来此当学徒工,学点儿手艺,混口饭吃。他们的家在落后的偏远山区,是找人托关系而来的,很难得,时时要听铁匠师傅的安排,叫干啥就干啥,怎么做就怎么做,使来唤去的,自己做不了主。一整天里,他们来回忙碌,或抡锤c或拉锯c或焊接c或喷漆,很少能停下来。我多次路过时,不由得慢下了脚步,多看几眼,觉得他们跟我一样,都来自贫穷的乡下,有着同样的命运。 他们穿的衣服,不管原初是什么颜色,一到了这里,就变成了暗灰色,或黑色,脏兮兮的,沾上了不少油漆c尘土c铁锈。粘上去的油漆,,各色各样,红一块,绿一块,紫一块,斑斑点点的,已看不出原来的底色。袖管和裤脚上,戴着的手套上,烫下了无数颗小洞,麦粒一般大小,密密麻麻的,估计是焊条燃烧时溅起的火星,落上去烧破的。 盛夏时节,天气非常炎热,阳光火一般烤着,他们早已习惯了,没有停歇下来,照样叮叮咚咚,哧啦哧啦的,抡锤的抡锤,焊接的焊接,切割的切割,不断卖力,做苦力活儿。他们的脸上,常常渗出细密的汗珠,点点滴滴的,与落上去的灰尘,参和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污垢。觉得实在劳累,四肢无力,支撑不住时,才相互吆喝一声,先后停歇下来,走到阴凉的房间,围坐在方桌旁的小椅子上,切开大大的一颗西瓜,吸溜吸溜吃着,或端起长长的玻璃杯,喝着浓酽的茶水。 冬天的凌晨,天麻麻亮,我就醒了,穿上运动衣,运动鞋,缠上围巾,悄悄推开家门,外出去跑步。天还黑着,街道上安安静静的,像是过度疲劳了,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不想早点儿醒来。街道两边的店铺,罩在锅炉煤烟飘散出来的灰尘中,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铺前的旧铁桶c架子车厢c门扇c货架,乱七八糟放着,时隐时现,模糊难辨,看起来奇形怪状,像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个鬼影,怪物,面目狰狞,有点儿怕人。 出了家门,照例沿这条钢铁街道,迈开大步,喘着粗气,蹬蹬蹬,蹬蹬蹬的,朝南方向跑去。不管是清早外出晨练,或是傍晚去散心,我不愿到老花市c前河沿c广场去的。那里人声嘈杂,很是刺耳,路面坑坑窝窝,空气污浊,呼吸不畅,憋闷得很。尤其是老花市,白天营业许多的商贩,收摊之后,扔下了许多废纸片c塑料盒c烂菜叶c垃圾袋,一堆一堆的,到处都是,时时散发着臭气,或跟着大风飞窜。支撑货物的木板c铁架,脱光油漆的桌椅c破条凳,乱七八糟的搁着,东倒西歪的。我眼睛近视,没光亮的地方,就不敢去,怕看不清,一旦撞了上去,就会吃亏,栽个大跟头的。 跑了不多远,见三三两两早起的旅客,结伴而行,迈开大步,可能急着要出远门探亲,或外出打工,都拿着提袋,拉着箱包,哧啦啦响着,急匆匆的,朝车站方向奔去。满耳听到的,是班车的汽笛声,嘀——嘀嘀——嘀——的,高一声,低一声的,从四处传来,知道是没满员的长途客车,在附近公路上c大夏河桥头c尕丁家一带,来回的转圈儿。 到了大夏河,靠近护栏,发现河水的两岸,结着厚厚的一层坚冰,亮亮的,似严寒的冬天,突然给镶上去的一道白边,错错落落的。停下脚步静听,冰下的流水声,隐隐约约传来,咕咕咕咕的,没了往日的喧哗c响亮,似是受到了寒冷的重压,被委屈,出不了一声大气。顺河谷吹来的寒风,呼呼呼呼叫着,刀割一般,刺着人的肌骨,掀动我脖子上的花格围巾,一飘一飘的,向身后扬去。 沿滨河东路,向东跑一千多米,到了民族印刷厂附近,停下脚步,打打拳c扭扭腰c活动活动筋骨。我的身旁,或不远处,是跟我一样早起的人,或在护栏上压腿,或在灯光下舞剑,或在草坪上溜走。二十分钟左右时,身上热了,手心出了汗,又转过身,轻快的跑过钢铁街道,回到家里。 晚饭过后,常常独自走出家门,沿长长的街道随意散步。街上已安静多了,白天钢筋的碰撞声c铁锤的击打声c讨价还价的吵闹声,已然淡去了,消失了。收摊后的菜贩,灰头土脸的,骑在沉重的三轮车上,拉着卖剩的东西,疲惫的朝家的方向蹬去。做完昏礼后的穆斯林老人,头戴白帽,身穿长衫,捋着长长的胡须,从水泉清真寺c东关清真寺c上下二社清真寺c韩家清真寺,三三两两走出来,先先后后,说说笑笑的,往家里赶。 新河旅社门前的路灯下,一位年轻的铁匠师傅,估计还没做完手头的活儿,没有收摊歇工,仍旧蹲在街边,拿着壳状的遮帽,护住头脸,低头匆匆忙活。焊条触到铁件时,燃起的耀眼火星,刺——刺刺——的响着,映亮了身旁的大铁门c窗框c铁桶c电炉盘,就连喷上去的各色各样的油漆,也照得一清二楚。 见到大铁门,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家乡的事儿来。我们那里,谁家能安上油漆的一扇大铁门,就显得阔阔绰绰,十分荣耀,有名门望族的派头儿。路过的行人见了,要回过头来看一看,论一论,羡慕一阵,说这家人怎么怎么勤快,如何如何聪明,能挖光阴,会过日子,等等等等,说了一大串赞许的话。 到我刚参加工作时,要强的父亲,不想远远落在人后,拿出省吃俭用的零钱,到流川街上定做了一扇,高近三米,宽约两米五,涂着绿色的油漆。叫来庄上的瓦工,花上半天时间,安上了,崭新崭新的,很是气派。 一到闲暇时,常背着手来到街上,钻进熟悉的铺子里,跟年轻热情的铁匠师傅c蹬三轮车的民工c开铺子的商贩,坐在一块儿,胡乱聊天,拉家常。旅社旁王姓的一名店主,四十来岁,搞铁器加工,滑稽幽默,爱开玩笑,将旅社里男女争风吃醋的事儿,夜晚高潮时大声叫唤的事儿,一股脑儿兜出来,说给大家听。人们细问时,不好意思的笑了,大家也跟着笑,过后,一个个回到各自家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 也许是习惯使然吧,暂住了一段时日,觉得街道上那些忙碌的人们,焊枪射出的光亮,钢铁碰撞的响声,油漆飘散的气味,离我身心那么近,是一种缘分,一种平淡的幸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鲁班石 游兴稍浓的人,到了甘肃积石山县,一定会到尕护林石海风景区,看一眼鲁班石的。 鲁班,姓公输,名般,鲁国人(今滕州人),出身世代工匠家庭,在机械c土木c手工工艺等方面,都有很大的贡献。传说曲尺(也叫矩或鲁班尺)c墨斗c刨子c钻子c石磨c凿子c铲子等工具,都是他发明的。 鲁班石一说,查查资料,史书上没有详细记载。在读师范时,积石山来的几个同学,多次提及,说其如何如何的神秘,有着怎样奇妙的传说,就在临近的积石山境内,离得不远,花不上一天时间,就可一睹它的尊容了。但提过之后,放在一边,忙学习,忙生活,被俗世的浮尘,给掩没了。 多年后的一天,我和红,儿子钊儿,在县城租了一辆夏利车,朝尕护林方向奔去。路的两边,是大片的草滩,绿绿的,或高或低,四处分布。茂盛的苞谷杆子,长得比人身材还高,在吹过的大风中,哗哗作响,似在拍手欢迎。金黄色的油菜花,引来无数飞舞的蜜蜂,嘤嘤嗡嗡,尽情喧闹。一块块庄稼地里,三三两两的农人,在悠然的挥锨抡锄,静静劳作。 副驾位置上,坐着的钊儿,不停的看看这,望望那,一见到新奇陌生的东西,就伸手指着,大声叫嚷,要我俩也跟随他,一同去看。走了没多远,“积石山民俗村”几个大字的山门,高高竖立于眼前,心想,要去的目的地,可能不远了。问问年轻的司机,说还远着呢,还要爬山,拐弯,上坡,需十多分钟吧!进了山门,川道慢慢窄了,两边的大山挤过来,中间只剩下一条山沟了,我们的车,就在沟底的路上,或哼哼的爬着,或灵巧的拐弯,或忽高忽低的疾行。 水泥硬化的路面,窄窄的,仅能容下并排通行的两辆汽车。路面的水泥,黝黑黝黑的,一尺来厚,边缘茬口新新的,估计铺成的时间短,不超过一年吧。司机师傅说,自从这山上发现了鲁班石,尕护林这小小的地方,就远近闻名了,成了有名的旅游风景区,吸引着省内外的许多游客,前来观光c赏景c避暑,给地方带来了经济收入,当地政府也拨出了经费,改善环境,不久前才修成的。 过了一袋烟工夫,见路边竖起的牌子上,写着“石海风景区欢迎您”的字样,背景图上是蓝天白云,堆叠的石头,红花绿草,潺潺的流水。打扮入时的个外地游客,站在牌下,仰头观看。年轻貌美的一位女子,不停的指着,笑着,显得极为兴奋。草滩和林间空地上,停着各种小轿车,撑起了一顶顶帐篷,五颜六色的,极为鲜艳,像盛开的一朵朵大花。游客们或在林中随意穿行,或躺在塑料椅上赏景,或站在僻静处闲谈。他们穿着不一,说方言的,说普通话的,看得出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全国各地。 下车付过租费,随游人往前走去。不远处,大象状的一块巨石,高高矗立着,近了才看清,是由众多的大石头砌筑而成。北面,刻有红色的“石海风景区”字样,前二字大,后三字小。背面落款处,是2006年7月1日几个字,设计人为江富元。两个操外地口音的女子,以此为背景,说说笑笑的,正换着角度,摆弄姿势,不停的拍照。 我想,既是“石海”,理应有许多石头的。站到高处望去,西南面的树林里c草丛中c沙滩上,果然看见无数的石头,或大或小,时隐时现,四处散布。红问我鲁班石在哪儿?我说我也初来,说不准,慢慢去找,一定会见到的,说罢向游人多的地方走去。分钟过后,在树木掩映的鹅卵石小径上,忽然闪出说说笑笑的几个人来,其后又有许多游客,慢悠悠走过来,很是开心。我想他们可是看了鲁班石,饱了眼福,心满意足,才高高兴兴返回的吧! 树丛中的小径,两尺多宽,歪歪曲曲的,镶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时高时低,随意延伸。尖尖的石头棱角,不断磕着脚底,生疼生疼的,使人不由得慢下来,一步步挪着。撑着阳伞的女子,三三两两,或在草滩上悄声嘀咕,或在丛林中来去穿行,或在小溪边洗着手脚。牛大羊大的石头,或隐或显,在阳光照耀下,星星点点的,更加醒目,鲜亮,像大海上卷起的朵朵浪花。 走了大约百来米,房间大的一个巨石,呈不规则长方体,突现挡在了眼前,刻有红色的“鲁班石”三个大字。钊儿一见,就兴奋得跳起来,边飞快的往前跑去,边大声叫着,我看见鲁班石了——我看见鲁班石了——,似乎比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还要高兴。 鲁班石以西,是块较小的石头,椭圆形,表面光光滑滑的,涂有白色的涂料或油漆,刻着鲁班石传说的红色文字。许是被大风长期吹刮,日晒雨淋,字迹或明显,或模糊。扶了下近视的眼镜,揍到跟前,仔细看起来。 “相传很久以前,炳灵寺已名扬天下,且商贾云集,香火鼎盛。但由于道路崎岖艰难,又要用皮筏摆渡过河。黄河水急浪高,筏翻人亡时有发生。鲁班见此情景,决心在黄河上架一座桥。沿积石山麓寻找到了很多筑桥的上等石料,这些石料如何能够运到炳灵寺旁的黄河岸边呢?他冥思苦想多日。一天深夜,神灵托梦给他,何不赶着羊走山川呢?此法让鲁班惊喜若狂。凌晨,他运用法力,点石为羊,缓缓的在途中行进着。农历五月初五佛晓,他赶着‘羊群’途径这里时,被一早起担水的村姑发现。村姑望着这满川道的‘羊’,惊奇的大喊:‘快来看啊,那里跑来了这么多的羊啊!’话音未落,‘羊’瞬间变成了石头,纹丝不动。鲁班见此情景,长叹一声,瘫坐在这块石头上,留下了深深的坐痕,至今仍清晰可见。” 看完这段文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郁郁的,不舒畅得很。这个村姑啊,你只管担你的水,回家生火做饭,干份内的事儿,何必要在大清早多嘴,大呼小叫,多管闲事呢!不知正在兴头上的鲁班,当初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此后鲁班是否想出了另外的法子,运走了石头?黄河上的大桥,不知架成了没有? 环顾四周,白白的石头像一只只绵羊,或在地上静卧c或站起来远望c或低下头吃草。我不知这些石头,在此待了多少年,经历了怎样的风风雨雨,见证过多少岁月的变迁。转念一想,在这偏远的高山,远离大河的地方,这么多的石头,究竟是从那里来的? 路边牌子上的文字解释说,这些石头,有几千年沧桑的历史,是珍贵的冰川地质遗迹。由此想到,在很久以前,这里终年积雪,是严寒封冻的冰川地带。厚厚的冰川,受到强烈的挤压,急速前进,切割山谷两旁的石头,并将它们带往下游,来到很远的地方。后来由于温室效应,天气变暖,冰河退缩,这些巨大的石头,就留在了河道上,留在了两旁的山坡上。眼前的这一幕,不就是这样形成的么! 我这样神思飞扬,意绪万千时,红,钊儿已爬上鲁班石,转来转去的观看,换着姿势拍照。尤其是钊儿,跑来跑去,大呼小叫,做出各种惹人发笑的怪动作。我踩着台阶,走到鲁班石顶上,看见中间圆圆的窝坑,鲁班坐下的压痕,半尺多深,直径两尺左右,里面积着雨水,混混浊浊的。 站在鲁班石上,是踩在了鲁班的肩膀上,觉得该尽一份绵薄之力,实现其未了的心愿。这样想时,就真诚的祈祷,愿真主襄助,将这千年不动的石头,运到最最需要的地方,为人间造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河畔幽情 有了空闲时间,常去广通河畔溜达溜达,散散心,是很惬意的。 广通河源于和政县西南太子山北麓,主河道长四十多公里,由牙塘河c新营河汇流而成,先后汇入大小南岔河c董家河c南沟c巴谢河,最后注入了洮河。 出了家门,踩着泥泞的小径,弯来绕去的,分钟后,就到广通河岸了。朝东,是相连的几块农田,种着玉米c土豆c麦子,一大片一大片的,正在生长。渠边一亩大小的菜圃里,种着辣椒c西红柿c茄子c葱蒜c黄瓜,颜色或红,或绿,或紫,长势很旺。再往下,是土地局c统计局c销售化肥的铺面c堆放煤炭的场子c杂乱的门店。 过了石那奴大桥,往西一拐,是条极为静僻的小路,三尺多宽,五百来米长,少有人走,清清静静的,愈加显出河水撞击堤岸的轰响。不多久,发现废弃的一处桥墩,沿河岸砌了上来,两间房子大,高过了人头,是拆除以前的铁索桥后,遗留下来的。 对岸,也有同样的一处桥墩。低头看去,流水成了个大大的漩涡,搅动夹杂的塑料袋c碎布片c烂树叶,一圈圈旋转着,似在做着儿童的游戏,相互玩耍,过一阵后,就顺河往下流去。从漩涡的样子看,这里可能很深,从没见过小孩或大人,脱了衣服,下水游泳的。天气晴明时,有一二雅兴之人,举着长竿,坐在堤岸上,悠然的垂钓。 在单位感到烦心,异常郁闷时,下了班就专门绕到这里,背着手慢慢踱着,随意的四处看看,觉得是个清净的人,自由的人。岸上开着的碎花,吹来的缕缕轻风,飘散的阵阵花香,奔流的哗哗河水,似是早已给我预备好的,在静静的等我路过,慢慢享用,给予安慰,使我开心快乐起来。 抬头西望,除了大片的树林,就是晴朗的远天,洁白的云朵,飞翔的小鸟。河水或缓或急,拐南拐北,随意奔流,似乎没受到一点儿限制,能自个儿做主,由着性子,想怎么流就怎么流,去那里就是那里。不远处,是洪水冲毁的一段护岸,二十来米长,已被水电局的抢修人员,依照原来的样子,早已砌筑好了,能看出水泥淡黑的颜色。接近河水的地方,露出了埋来的水罐的截口,圆圆的,流着一股股脏水,注入了河中。 护堤前面,除了大片的草滩,就是茂密的树木,步一棵,步一棵,碗口粗的,一人能抱的,两人能抱的,一律直直上升,耸入了高高的天空。 从高处看去,这大片茂盛的树林,像是泼洒在河滩上的绿色颜料,重重叠叠的,十分惹眼。到了跟前,钻进林中,发现无数的枝叶,纵横交织,严严实实的,似罩在头顶的一间房子,遮住了蓝天白云。大风吹来时,枝叶前摇后摆,呼呼作响,如万马在空中奔腾,似雄狮于空谷狂啸。枝叶间无数的缝隙里,筛下来一束束光影,在地面的短草上,忽左忽右,或前或后的闪晃。 树林周围,灰色的一群群麻雀,在岸边的浅滩上,蹦蹦跳跳,追逐嬉闹,争相觅食。不一会儿呼啦啦飞起来,旋上半空,绕个圆圈儿,落在了茂密的灌木丛中,唧唧唧,唧唧唧的,抢着发言,似在激烈的辩论着什么。地边儿的勃鸽,飞飞停停,或低头匆匆啄食,或抬头四望,受到小小的一点儿惊吓,就会赶紧拍动翅膀,高高飞到远处去了,或落在附近人家的屋脊上,跑动,转圈儿,咕咕咕——咕咕咕的叫着。布谷鸟从此岸飞到彼岸,或从这块田间飞到那块田间,似有什么要办的急事儿,来来去去的穿梭。累了时,落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静静的休息,一动也不动。啄木鸟噗噜噜,噗噜噜的,在树林间来回飞着,或落在树身上梆梆梆,梆梆梆的啄击。一只只灰鹤,在河面低低飞着,突然一头扎进水中,随水漂流,到了远远的下游,才冒出头来,扑棱着翅膀,抖掉身上的水珠,重又飞上了半空。 水泥护堤尽头,是治河淤出的一块沙地,两三亩左右,长满茵茵的绿草,稀稀拉拉的柳树,估计是新近栽进去的,就一两年吧,身材一二人高,枝条分散开来,在风中慢慢摇曳。一棵锯倒的大树,留下了圆圆的一个截口,出现在眼前,经过多次雨淋日晒,已慢慢变黑了,像吃饭的一只碗口,或筛大的一块伤疤,又似圆睁的一只望眼。 天气晴朗,阳光朗照时,有不少的青年男女,结伴来到河边的草地上,随意的散步,游玩,很是开心。七八岁左右的小孩,或一二人为伴,或人同伙,来到林间的树荫下,河畔的沙滩上,自由自在的追逐,戏耍打闹。河水的拐弯处,是个浅浅的水坑,水面平平静静的,没起一点儿波浪,估计淹不到胸部。孩子们脱光了衣裤,赤条条的玩着,蛙泳的,仰泳的,扎猛子的,以掌击水的,岸上往下跳的,噗通噗通,哗啦哗啦,水面仿佛成了滚沸的一锅粥。 玉米地边的树荫下,坐着一对年轻夫妇,中间铺开了几张报纸,上面放着娃哈哈c瓜子c黄河啤酒c澳的利c几本《读者》杂志。旁边草地上,三岁左右的一个女孩,折着一朵朵野花,追赶一只只蝴蝶,可能是一家人,天热时出来散心的。 远处的堤岸上,一位身材矮小,戴黑边眼镜的老头儿,手握一根钓竿,放进水里,怡然自得的垂钓。等走近了,才发现是jj单位原来的门卫,姓王,北京老知青,名牌大学生,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是以前支边来这里的,已退休多年了。 我曾在jj单位附近暂住时,一旦有了空儿,就常去他的房间,喝喝茶,聊聊天,天南海北的闲谈,很是投机,其情况,我是大概知道的。当政策允许知青返城,一同下来的许多人,都四处托关系,找门路,打通一个个关节,陆续回去了,到了原来生活的大城市,过着幸福的生活。老王觉得,在这偏远落后的少数民族地区,自己生活了多年,已经习惯了,产生了感情,想在有生之年,好好的出出力,发挥余热,以尽绵薄之力,才做通爱人的思想,留了下来。 此后的境况,并非如他的愿,四十岁左右时,被安排在单位搞卫生,再后来,看守大门,五十岁不到,就主动退休了。他由原来的热情好客,说说笑笑,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了,消瘦多了,换了个人似的,烟一根接一根的抽,在河边c田埂c树林,常常独自散步。 听到我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来,向我笑笑,算是打招呼,我也笑笑,没去惊扰,沿草丛中的一条小道,向前走去。 地边上的水渠,一米来宽,绕过田间地头,弯弯曲曲的东流,一直通到小小的县城。至此,眼前的河水,向南拐去,贴着一块块庄稼地,匆匆流淌。那些大片的树林呀,生长的花草呀,林间的小径呀,绿绿的苜蓿呀,都远远的,被安排到河流的北面去了。 这里的河床,宽约二十来米,河水浅浅的,估计赤脚趟过去,是淹不没膝盖的。这样想着,就跨上小渠的石板桥,来到长满杂草的田埂上。紧靠岸边的河床上,垒着高高的一个石堆,罩上了很粗的铁丝网,堵挡着涌来的洪水,保护着堤岸。 岸边的地里,种着大片的地膜玉米,极为茂盛,高过了人头。许是天气炎热,阳光强烈,剑一般的绿色叶子,全被晒蔫了,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样子。没刮风时,从里面隐隐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是锄地拔草的农民,还是偷偷幽会的青年男女,不得而知。 再往前走,河面渐渐窄了,十岁左右的七八个小孩,裸着全身,一丝不挂的跳进水里,扯网的扯网,探水的探水,吆喝的吆喝,匆忙的捕鱼。大点儿的两个,头部浮出水面,身子弓进水中,扯开五尺来长c三尺多宽的鱼网,从下往上挪动。其余的,在鱼网上游,边向水中丢石头,边向鱼网慢慢靠拢。将要会合时,猛的收拢起来,拖出水面,来到岸上。大家争相看时,大大小小的鱼儿,活蹦乱跳,鳞光闪烁,胳膊粗的c萝卜粗的c手指粗的,一条条捡起来,装进备有清水的塑料袋中。太过溜滑的,不慎挣脱了手,掉在脚下的鹅卵石中,噼啪噼啪的乱跳。 看到这幕情景,我既为孩子们捕到鱼而暗自欣喜,又为这小小的生灵,身陷樊笼,将要失去自由,甚至生命,而忧心忡忡。 日头渐渐西斜了。我脱掉鞋袜,绾起裤脚,从岸边下了水,小心翼翼的朝对岸趟去。双脚刚刚浸入水中,感到有点儿冰凉,慢慢就适应了,觉得暖和起来。河底的石头,圆光溜滑的,站不稳脚跟,稍有不慎,会有跌倒的危险。到了对岸,洗净脚上的稀泥,穿上鞋袜,坐在树萌下的石头上,开始休息。 遥望四周,老王依然坐在河岸上,静静的垂钓,像小小的一个点儿,模模糊糊的。朦胧中,自己像是身边的那些小草c飞鸟c水滴c游鱼c石子,静静融进了大河的风景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农村细节(五题) 麦场 圆c平,一片片。或在村庄中心,或在公路沿上,或在果园旁边。 就这样,不知不觉拼帖起了,秋天最为显著的标记。 是一部分土地,提前献出了该献出的一切,比如:熟得早的冬麦c黄灿灿的油菜c低着穗头的青稞 一样春种秋收过,一样扬花灌浆过,一样招蜂惹蝶过。 跟麦子是近亲,还是被秋天看上了眼?是挨着农人的心坎儿,还是村庄要你展开笑脸,看看浩荡的晴空? 田野的麦捆都来了——有南坪的c北山的,有东沟的c西岭的。平日见不了面,此时,手牵着手c心连着心,热热闹闹聚到一块儿了。 那些麦垛,惹眼c醒目。圆锥形的c蘑菇形的c雨伞形的。高高矮矮c大大小小,揍在一块儿,张望远处田野里曾跟它们一同生长过的包谷c洋芋c蚕豆 麦场打开自己的手掌,将一个个麦垛撑起来,捧给千年村庄的春夏秋冬c捧给朴实农人的衣食住行c捧给人类历史的亘古绵延。 赶牛的吆喝声c碌碡的咯吱声c梿枷的击打声过后,麦垛就变成了草垛。在麦场看来,麦垛也好,草垛也好,就连堆放在沿儿的几捆截口正流汁水的湿木柴,也会像亲人一样装在心中。 打碾过后,黄灿灿饱满的麦粒,就映在了农人脸上。是笑容c幸福?还是? 麦场看到:大大的c圆圆的天空,也是一个麦场,太阳的碌碡不停打碾着日月c打碾着四季。 麦粒归仓后,麦场抖松身上的硬块儿,一个隐身术,就与土地混在了一起。 土豆 也许姓“土”吧!白的c红的,拳头大的c碗口大的。一辈子,围转于土头土脸的农人,生息于拥有枯枯荣荣c春华秋实的农村。 春雷叫醒后,从厨房旮旯深深的窖里坐起身,告别兄弟姐妹,掀开窖口麦秸编成的圆圆草盖,爬上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见农家清寂的院子里,有浩荡的阳光c和煦的柔风c痴情的花香。 圆圆的土豆身上,有多少芽眼,就有多少个种子。三角形的刀尖小心插进躯体,取出一个个芽眼,汁多肉厚的大半留给农人享用。 土豆看来,那些脱离了躯体的芽眼,能认得来去的路,能发展自己c壮大自己。 春天的沃土够宽容的,把什么都想接纳。犁铧或铁掀挑开地的门帘,就进去了。那里,有草木灰c人粪尿c水土c养分c地气c温暖 送行的,有农人的嘱咐c阳光的爱意c春风的柔情。 从窖里出来,到地里进去,大概就三两天吧!眼见的风吹日晒也好,阴晴圆缺也罢,也就那么三两天吧! 薄薄的c硬硬的一层板结的土块顶破后,白嫩的幼芽探出来,先是铜钱般大,再像刚出生婴儿的小手,一片一片,伸开伸展,绿绿的c嫩嫩的c翠翠的,铺盖住整个地面。 土豆深藏于泥土。土豆通过粗壮的枝秆,向外界交流思想。那些肥厚的叶片c绕飞的昆虫c飘散的清香c或白或紫的鲜艳花朵c跳闪于叶面露水中的晨光,都是土豆从大地深处说出来的话。 秋风吹起时,叶子先是暗灰,再是黑褐,蔫了c枯了。遮盖过好长一段时日的地面露出来。蹲下细看,一道道地皮开裂,显出或白嫩或晒绿的土豆。沿边一铁锨插进去,后压前挑,翻起散开,便哗啦一下蹦出鲜亮c白嫩c硕大的土豆来。 车载的车载c马拉的马拉c人扛的人扛,趁风寒霜冻前来到农家窖里。 从地里出来,到窖里进去,大概就三两天吧! 土豆一生的梦想生要行走的路,都在土里。 铁锨 在农家院子c门背后c墙旮旯,都能见到竖立的铁锨。 是农人的一只手条胳臂位伴侣。 由两部分组成:一为木柄为铁刃。若说自然的随意c谦和c朴实的天性,体现在木柄上的话,那么农人起早摸黑c春种秋收c生生不息的韧性,就体现在锋利的铁刃上。与土地朝夕相处c摸爬滚打,就是人与自然的完美结合,也就是说,一把铁锨,便是农人亘古不变的生活方式。 铲掉院子c路上的积雪,用得着铁锨。栽种蔬菜c运送粪肥c深翻土地,用得着铁锨。填进牛羊圈里的干土c清除山路上的土块石头,用得着铁锨。人殁后在山坡挖埋葬的坟坑,也用得着铁锨。 农人去田间地头转悠,有时觉得寂寞,就顺手把一把铁锨夹在腋下,或扛在肩上。这样,就觉得心里塌实,就有了依靠,就有了奔头。 铁锨与农人形影不离。白天,农人顶着阳光外出劳动,铁锨调皮c灵巧的影子在身边晃动。天黑时,影子伏在农人身上,睡在农家温热的土炕上,忧伤着农人的忧伤,梦着农人的梦,希望着农人的希望。 铁锨是一面镜子。虽然处在不起眼的地方,但它的或明亮c或锈迹,能映照出农人的勤劳与懒惰,也能映照出村庄的丰收或歉收。 时间一久,铁锨生一层铁锈,或沾满田间的泥土。捡起地头碗碟的碎瓷片,蹲在埂上,咯吱咯吱擦劀。晶亮晶亮时,铁锨脸上一片灿烂,还把天上的阳光c白云c蓝天,努力反射给擦铁锨的人,作为一种报答。 想起希尼诗歌《挖掘》里的句子:“粗劣的靴子踩在铁铲上,长柄\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他把表面一层厚土连根掀起\把铁铲发亮的一边深深埋下去\使新薯四散,我们捡在手中\爱它们又凉又硬的味儿。” 我不知铁锨“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时忍受着多大的痛苦。面对地下的石头c瓷片c尸骨c钢钉,铁锨顾不了那么多,决然插进去了。刃卷了c裂了c秃了c粉身碎骨了,就头也不回地去废品收购站了。 农家院子的墙角,我常常看到:一把磨小磨秃了的铁锨,反射出一片亮光。 镰刀 一弯月牙儿,吊在农业的天空,挂在农人的心坎。 儿时的寒来暑往,日升月落,都在镰刀的利刃上,留下记忆的折光。 喜欢镰刀c喜欢镰刀呈亮的利刃c喜欢镰刀呈亮的利刃打开的一幅幅风景。 背着背篓,拿把镰刀,穿行于山坡c田埂c土丘。把那牛爱吃的草c羊爱吃的草c兔爱吃的草,一枝枝丛丛割下来,背到家里。 镰刀从农家外出时,把竹编的背篓c父母的叮咛c青草的绿韵c野花的馨香c蜂蝶的歌舞c动听的民歌召唤在一起c团结在一起。再宽广c厚实的季节,镰刀利刃上的亮光都能照到它的角角落落c沟沟坎坎。 七月的麦季,似乎全是镰刀的天下。镰刀想把一块块麦田拦在怀里c想把一粒粒农人汗水换来的麦籽装进仓中c想把一星星刃上晶莹的闪光映上农业的表情。为此,镰刀决然以自己钝了的锋刃来回奔走于磨刀石上,磨亮意志c磨亮耐心c磨亮坚韧不拔的毅力。 一块块麦田捆捆麦秸粒粒麦籽c都由镰刀收割到麦场,装进谷仓。秋季的金黄色,都由镰刀锋利的刀刃映射出来。 一寸宽的麦镰宽,还是金黄色的秋天宽?镰刀刃上晶莹的闪光亮,还是饱满金黄的子粒亮?是镰刃上的亮光督促了麦粒,还是麦粒将一部分的光亮还给了镰刃?我痴痴地想。 土墙的铁钉上,屋檐下的椽缝里,常是镰刀歇脚的地方。 镰刀用岁月留下的裹满刀刃的锈衣,把自己包藏起来。那刀刃上锋利的耀眼的光,暂存在农人心上。 煤油灯 如幽深岁月深处一只昏黄的努力睁着的望眼。 一块薄铁皮弯卷成铁钉粗细的圆桶,插进废弃的墨水瓶盖,穿进捻子,倒入煤油,螺紧,哧啦——,划亮一根火柴,便点燃了。 昏黄的光,瞬时辟出一片光亮来,把一家人团结在一起,把孱弱的希望团结在一起,把暗淡的乡村岁月团结在一起。 没有月亮的夜里,星光离得那么远,星光只为夜空亮。幽深黑暗的山村,只有煤油灯亮着。 在农人看来,没有了煤油灯,夜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阴影,罩在心头,罩住梦想,展不开一个个日子的笑脸。 煤油灯是山村夜晚的星星。亮光里,去牛羊圈的木槽里添上草料,给躺在土炕上感冒发烧的婴孩喂吃药水,要坐在屋檐下搓掉玉米棒上金黄的玉米,给雨夜借宿在家的饥渴路人端去一口茶饭。 煤油灯的光,更像熬夜做针线活的母亲红肿的眼。拿针尖挑去灯芯上的灯花,昏黄的光更亮一些。拿针尖伸进额上的发丛擦擦,锈钝的针尖更利一些。 未竟的梦,似乎借助煤油灯的光,就能追赶一下,就能牵住远处幸福生活的衣襟。 有光亮的白天不够用了,该做的农活没时间做了,就用煤油灯的光,把白天拉长一点儿c拉宽一点儿,把光明的面积扩大一点儿。 有时,煤油灯披一件玻璃罩的外衣,隔开大风c黑影c恐惧,陪伴农人一块儿外出,急农人之所急,想农人之所想。 煤油灯,是农人心头的一方晴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路(组章) 一 出门看见路,在眼前默默展开,一个劲儿的七拐八弯,努力向前延伸,通到人想要去的地方。路的心公平,坦荡,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想怎么拐就怎么拐,通到那里就是那里,不装腔作势,不招谁惹谁。 二 一个远行者,要走多远,到哪儿,办啥事儿,心里得有数,得有自己的目的。出了门,见许多事物,成竹在胸,信心十足,如飞禽走兽,花草树木,风霜雪雨,日月晨昏,喜怒哀乐,都在你推我搡,争先恐后往前赶,唯恐落在别人后头。 三 很多时候,一个行人的思路,不约而同地跟着道路,合二为一,拧成一条或曲或直的线,团结协作,并肩前行。腿脚为成全这一美差,无论破了多少鞋,磨下多少趼,都使出全部的劲儿,义无反顾,日夜兼程。这样,想去的任何地方,基本都能到达,想干的大事小事,大体也能干成。 四 走的时间长了,脚下出现的,不一定是原先的那条土路了,有可能是沙石路,羊肠小路,柏油路,甚至是高速公路,还有叫人想不到的大海上帆船劈波斩浪的水路,天空中飞机掠过的航路。许许多多的这些路,使彼此隔绝的广大世界,可以相互串门,来回走动,使天涯海角的诸多事物,能够你来我往,增进感情。 五 有了脚步的日夜行走,有了足迹的深深浅浅,路,才出现了,才活到这苍茫的人世上,游走在无边的大地上。可以说,脚步,是路的生身之母,路,是脚步膝下的儿女。意大利诗人但丁在《神曲》中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鲁迅也说“地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六 许多路,直的,弯的,平的,陡的,是一个个大家族中的成员,相互平等,不分高低贵贱,男尊女卑,都在广阔的世界上,谋生存,混饭吃。有时,这许多的路,突然在某个地方见面了,聚到了一块儿,像兄弟姐妹,亲热的握握手,叙叙旧,相互安慰,嘱托,又依依不舍的分别,离去,过各自的生活。十字路口,车站,码头,港湾,机场,都是路与路见面的场所,又是路与路分别的地方。 七 路性格孤僻,沉默寡言,遇到的大小事,好坏事,悲喜事,悄悄装进心里,默默忍着,不说蒙受的冤,不表做出的功,只是执着的向前延伸。路一生负着很大的责任,挑有很重的担子,比如码头上的一对恋人,松开拥抱的身子,要分别了,一方上了船,不停的挥手再见,一方岸上频频点头祝福。这其实是,旱路跟水路说再见,陆地向海洋道祝福。旱路所承担的全部任务,让冒冒失失的水路去完成。陆地树起的雄心壮志,由颠颠晃晃的海面去继承。 八 路直来直去惯了,没兴致了,枯燥无味了,就会绕几个弯儿,爬几道坡。比如我从家里出来,沿流川集镇方向走了不上百米,路没有沿着柏油路走,而是拐到一条弯曲的羊肠小道,绕上了北面的长龙山。我的脚步托付给路,由路负责,领着走,路到那儿我就跟到那儿。约莫一个小时,我被领到山顶上,眼界一下子开阔了,见到了马寒山,太子山,远处许许多多的事物。路可能看到的更多,想到的更远,只是心里装着,没说出来,我不知道罢了。杜甫《望岳》一诗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佳句,一半是诗人的才思所为,另一半是通到泰山的路,帮了大忙。 九 人对路要好点儿,要知道路的辛苦,要认定路是最好的陪伴。我常见一些肩扛䦆头的人,手握铁锨的人,在填平路面的深坑,除去路上的石块,疗治路的伤口,养壮路的筋骨。路修好了,宽阔了,平整了,人想争取的灿烂辉煌,人要达到的最高境界,路会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帮着去实现,去完成的。 十 路比人活得长久。人活七八十岁,百来岁,路可要活几千年,上万年,甚至几亿年。人活着时的站立c行走c奔跑c奋斗,在路眼里,像春天的小花,一转眼间,就开败了,香消玉殒了,静静消失了,有的枝头挂了果,有的什么也没有,空空的。人死之后,留下的脚印,深浅不一,在路上活着,有的仅仅几天,有的很长很长,像路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大地放歌 蝴蝶 惊蛰悄悄的雷声,叫醒了。 一经打开折叠的翅膀,便打开了阳光明媚的春天。 像捆住手脚的冰块,打开了潺潺流淌的河水。 像冻土禁锢的根须,打开了透出地面的青草。 像寒风裹紧的芽苞,打开了悄然开放的花朵。 春天是彩色的。翅膀上的五颜六色,浓墨重彩,是预先给大地绘制好的图案。 春天是灵动的。蝴蝶飞上飞下,忽东忽西,时左时右,引诱和暖的柔风,徐徐吹拂;吹动洁白的云朵,轻轻飘荡;催促无数的禽兽,匆匆跃动。 晴空的郎阔,辽远,无边,专为蝴蝶而设。蝴蝶的梦很短很短,飞过阳春,飞过盛夏,飞到金秋时,被一阵猛烈的寒风,扯断了。蝴蝶的梦又很长很长,可以到达塞外江南,也可飞抵天涯海角。 树叶的形状,花瓣的形状,草叶的形状,大多由蝴蝶的翅膀复制而成。也就是说,蝴蝶翅膀的形状,就是春天的形状。 花朵是为蝴蝶而开,还是蝴蝶为花朵而生? 一只蝴蝶沐浴浩荡的阳光,拍打轻柔的暖风,拂动四散的花香,出现在我们面前,给我们带来大美,提升我们生活的品位。 没有蝴蝶的日子,我们的仰望吊在半空,落不到地上。 花朵 绿色茎秆上,睁一只只望眼,看无比晴朗的远空,看徐徐吹来的柔风,看青翠葱茏的大地,看生机勃勃的春天。 像春天大氅上系着的一枚枚彩色纽扣。 来约会蜜蜂c柔风c阳光c笑脸c心情c万物。广袤的山川原野,无尽的良田沃土,明丽的广阔天空,像为花朵的及时盛放,而精心准备的。 开得姹紫嫣红,橙黄桔绿,使呆板单调的大地,变得五色斑斓,丰富多彩,生机盎然。 吐出缕缕清香,飘散在旖旎的春光里,飘散在无边的大地上,飘散在人们的梦想中。 展开鲜艳的花瓣,引来无数的蜜蜂,嘤嘤嗡嗡喧舞。带走花蕊里储藏的蜜汁,去酿造人们甘甜的生活。 枯败的季节,隐藏起招人眼目的彩色花瓣,醉人的浓浓清香,无尽的情思,崇高的信念,远大的理想,仍然马不停蹄,在果树的枝头上,杏树的枝头上,梨树的枝头上,如一个成大器者,隐名埋姓,日夜奔走,孤身奋战。 要走的路,很长很长,“春花秋实”一词里说的春花,就是春天开花,路仅仅走了一半,接下来是秋实,得继续往前走,要在没了花朵的枝头上,挂满累累硕果。 整个夏季,是要走的无尽的,寂寞的长路。 花朵的开放,是一座桥,此岸是春天殷殷的祝福,彼岸是金秋丰硕的期待。 种子 轻轻的春雷声里,醒了。 跟着晶亮的犁铧,吹拂的柔风,温暖的阳光,哞叫的耕牛,运送的粪肥,来到肥沃的田地,实现宏大的梦想。 犁沟来回指出的方向,就是春天翠绿的方向。枝头杨花灌浆的方向,就是秋天果实的方向。 起初处于寂寞的泥土之下,不见天日,闷闷不乐,很觉压抑,心里一直忍着,坚持着,摸黑前行。 身边长久陪伴的湿度c粪土c水分c温暖c地气,不断地想方设法,献策献计,使其早日得以解放,脱离苦海,能够找到出头之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这是种子的命运。 所谓逆境,是霜寒板结的一层薄薄冻土,是田鼠或甲虫尖厉牙齿咀嚼的疼痛。 种子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若果分为白天黑夜的话,埋在泥土下面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而长出大地,在地面招摇的花枝,就是灿烂明丽的白天了。 种子一旦发了芽,就隐名埋姓,藏起原来真实的身份,仅以茎秆c枝叶c花朵c果实的姿态,携带无尽的梦想,无边的大爱,大踏步前行。 一路上的风景,有温暖亮丽的阳光,嘤嗡飞闹的蜂蝶,也有肆虐横行的风雨雷电,不期而至的霜冻飞雪。成长的道路,时晴时阴,有喜有悲,爱恨交加。 种子是在不断的寻找自我。从发芽破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动身了,上路了,走过春天,走过夏天,走到秋天时,有的结出了丰收的硕果,找到了自我;有的半路上干枯了,夭折了,丢掉了自己。 青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的是性格倔强,不肯服输的青草。 严寒的冬天,凛冽的寒风一扫地面上五彩的花枝,使其没了立足之地。细长的无数根须,蜷缩在冷硬的冻土之下,抱紧自己的梦想,怀揣剩下的锐气,积攒残存的力量,开始悠远地冥想,静静地参悟,想着如何早日逃出逆境,东山再起。 惊蛰的雷声惊醒后,猛一翻身,掀开大地薄薄的冻土,探出青嫩的芽尖,开口唱出春天的第一声歌吟。 一跃出地面,铺开绿油油的棉毯,飘出一缕缕清香,为明媚的春光引路,为温暖的和风引路,为开放的花朵引路,为奔跑的禽兽引路,为繁忙的春耕引路。 红花还得绿叶配,这是说青草是配角,处于后台,起帮衬作用,真正主宰季节的,是花朵,蜂蝶,民歌,庄稼,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生生不息的烟火。 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牛奶养大了幼小的婴儿,养壮了人们强健的身骨,养活了无数远大的梦想。但人们静下心来,想到的大多是牛奶的好,牛奶的香甜,牛奶的恩德,却忽视了牛奶里青草的养分,忘掉了青草付出的心血,记不起青草献出的爱心。 到了丰收的季节,青草让出了朗阔的山川大地,留给红灿灿的苹果,金黄色的包谷,白生生的洋芋,紫黑色的茄子,不再显露出来,悄悄枯萎了,干蔫了。 青草活得很平凡,朴实,像我乡下的父老乡亲。 泥土 是地球的肌肤,根须的眠床,种子的家园。 称为万物之灵的人,最早来自于泥土。传说上古神话中的女娲,用手挖来池边的泥土,和上水,照着自己的影子,细细捏拿,终于造出了人。 惊蛰的雷声轻轻响过后,冻硬的泥土慢慢松散开,变软了,不再捆住根须的手脚,让其扭扭腰,伸伸膊,活动活动筋骨。冬眠了很久的田鼠,渐渐活了过来,大胆跑到地面上,四处觅食。种子的芽尖,撕开坚硬的外壳,翻动身子,破土而出,要吐绿,开花,结果。 泥土从自己的内心深处,一次次不停地掏着,掏出了麦子,包谷,油菜,洋芋,青稞,蚕豆,养活大地上的万物,使其生生不息,传宗接代,燃旺人间的香火,延续一个个家族千年不败的历史。 村庄实质性的内容,由泥土构成。我常常看见的院墙,荷锄的人,哞叫的耕牛,民间的谚语,上山的柴夫,架子车,大多与泥土有关,与泥土里长出的庄稼有关,与枯枯荣荣的花草树木有关。 跟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老了,还得回到泥土中去。一个个坟墓,是给人生这篇长文画上的句号,又是生命结束后最终的归宿。 鲁藜的《泥土》中说:“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就时时有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作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 一个连脚印都没留下的人,后人拿什么作参照,凭什么能记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表达 人是这个世界表达出来的。人活着时,也在不断的表达。 婴儿刚出生,用腿脚踢踏的动作c哇哇大哭的声音,表达自己已经降生了,要在这个世界准备大干一场c创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 成人了,表达的方式各种各样c不尽相同。 有的人用行走来表达。把自己大段大段的日子,交给或宽或窄c或大或小的路,让路陪着自己的旅程,去实现自己的愿望。期间,鞋子c脚印c路上的石头c边沟c行道树c风霜雨雪c鸟鸣等等许多事物参与了进来。有的给你帮忙,比如树荫给你遮凉c脚印让你随从c阳光使你明朗。有的却给你制造麻烦,比如破鞋让你脚丫磕出伤口,顽石冷不防载你个跟头,雨水突然溅你一身泥点子。 有的人用话语来表达,比如像演员c歌手c演说者。这些人最为看重的是观众。所谓的掌声雷动c所谓的孤掌难鸣,都是用声音来给他们表达结果所下的结论。 其方式又不尽一致。演员进入角色后,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原来的自己已经退居幕后,跟死亡没有两样。他们的言行举止c谈笑说唱,都是别人的,高兴着别人的高兴,忧愁着别人的忧愁。哑剧演员展示的纯粹是动作语言c肢体语言,没有一定审美水平的人是看不出其所以然的。他的爱恨情感c思想意识c理想憧憬比借助话语的阐说更丰富c更完美c更深刻c更耐人回味。比如《千手观音》,谁能说它的演出不是一次精美的表达呢? 歌手的表达似乎更接近自己,也更接近眼前的听众。他们拿着话筒,身穿时兴服饰,在舞台东走走西转转,摇头晃脑c踢踏奔跳,唯恐别人看不见,唯恐别人听不到。他们的动作支撑起他们所唱歌曲的情感,传递到听众的耳朵里。所谓的共鸣,就是歌手演唱时奔放的情感,情不自禁逗引出听众的泪水。这台上台下隔不了几百米的不同眼眶里流出来的泪水,性质是一样的,内容是一样的,制造的效果是一样的。这中间,有一根根看不见的颤抖的音弦,有一束束激荡过来的声波。 演说者的表达欲最为强烈。或仰首挺胸c或大手一挥,将所有观众的眼球吸引过来,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他们,使自己的心靠近他们的心,相互合作,来共同完成一件大事。台下的人有思想c能言善辩,用自己的表达来回应台上的表达,或摇头叹息c纷纷转身离去,或拍手称是呼百应。 动物和植物也在表达。 守门狗见生人来了,先得狂吠几声c蹦跳两下,以表达自己的存在。主人迟迟不出,来客硬往门里闯,狗得疯狂吠叫,扯响锁链,恨不能挣脱扑在生人身上撕咬几口,以解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愤恨。生人的硬闯是一种表达,狗的疯狂扑咬是一种表达,主人的出来与否是一种表达,这种人狗相遇的场面c争执是一种比较复杂的表达。世界千千万万的表达中,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坐在院子小木凳上看书,头顶嘤嘤嗡嗡传来声音,抬头一看,是只蜜蜂。它的飞临,是在表达什么呢?是自己的存在c春天的来临c劳动的开始,还是来给人唱一首轻灵的歌,让人轻松轻松?我想各种内容都有,看你怎么理解就是了。 秋后闲置于场边的磟碡,看似沉默不语,不走动,其实它也在表达,只是常人难以理解罢了。闲时转悠的农人,见了它,就知道他在表达过去不久麦场上打碾时自己咯吱咯吱的笑声c人们忙碌的身影c槤枷起起落落的击打。还有许多表达的内容不为人知,比如说,我帮你碾了场,过后就不认人了,就仍在场边,真的是无用的“碾罢场的磟碡”?比如说有一不懂事的小孩来我身边玩,我稍一滚动,就会压折小孩的腿,小孩哇哇大哭,看你把我往眼里放不?再比如说,如此的慢待我,来年打碾时坏掉转轴,或裂为两半,看叫你怎么去碾场? 有声音的表达是一种表达,没有声音的表达也是一种表达。 最好的表达是沉默。听过这么一句话:沉默是金。一旦知道地下那一处埋有黄金,无论是什么人,都想千方百计挖出来。黄金虽然不想表达,却被人们帮着表达出来了。 人一生中,有的把自己表达成一个词,有的表达成一个句子,有的表达成一段话,有的表达成一篇文章。而在别人眼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段被后人删来改去的病句,还是一个被许多人背熟了的警句。 我们耳闻目睹的莺歌燕语c狼啸虎吼c花草树木c江河湖海等万事万物,都是这个世界表达出来的内容。 我们或手舞足蹈的表达c或喋喋不休的表达c或沉默不语的表达,但最终这个世界会把我们一点儿也不剩的表达完,表达进坟墓的。留下来的,就是后人把我们来表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泥土·砖·砖雕 一 冬天到了,大雪覆盖了地面,泥土被冻僵了,成了硬硬的土块,静静蜷缩着,看不到空中的日月星辰,颤抖的枯枝败叶,觅食的飞禽走兽。 ——是在呵护僵硬的根须,保养怀揣的梦想? 惊蛰一过,推开积雪封闭的窗门,醒悟过来,开始舒展筋骨,透出一缕缕地气,萌出青青的嫩芽,实现春华秋实的梦想。 雨水来了,泡得软软的,骨头散了架,成了稀泥,四处流溢,随意涌动,收拾不到一块儿,回不了家。 烈日来了,晒得干干的,成了一片片硬块,裂开着一道道口子,像大地身上出现的,无法揭去的一块块伤疤。 如何找到最佳的时机,尽快地脱胎换骨呢? 怎样结束颠沛流离的行程,安顿好平稳的生活呢? 二 一些异端分子,叛逆者,梦想家,不再遵从天气的寒来暑往,四季的更替,从泥土中摇身一变,大胆逃离出来。 不再跟随时序的变化,要承载万物,枯时枯,荣时荣,花时花,果时果,过一成不变的,逆来顺受的生活。 不因天气的寒冷,凝结成硬块,不为气温的变暖,生长出万物。 不想得软骨病,不想随波逐流,不想任人摆布。 从变幻不定,易碎破裂的古旧模式中,彻底转变观念,解放自己,以全新的生存方式,重塑形象,东山再起。 是泥土抛弃了自己,还是回到了原初的本身? ——思想上的解放,往往是美好生活的开端。 三 逃离出来了,把肉身交给流水,接受水的劝导和抚慰,开始点点滴滴地改造。 塑成有棱有角的长方体,来到明亮的阳光下,来到吹动的轻风中,慢慢干爽,强硬,显露出个性的锋芒。 早听说过“锅盖上的米花子——熬出来的”的话,接下来面临的,就是到黑咕隆咚的窑里,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领受撕心裂肺的疼痛。 多天的炼狱之后,起死回生了,坚定的站立起来,四四方方,棱棱角角。 修成了正果,换了个人似的,要出人头地,硬硬邦邦的生活。 改头换面后,成了砖块,筑起了高高低低的围墙,盖起了大大小小的高楼,建起了千千万万的家园。 ——钢铁是炼出来的,砖,也是炼出来的。 砖是泥土眼里的硬汉子,是泥土的小康生活。 四 砖块又想起了从前的岁月。 ——那些溪水c花草c禽兽c虫鸟c人类,有的存活了上千年,有的存活了几百年,有的存活了几十天。 如何将这短暂易失的生命,长久地留存在浩渺的人世上呢? 在铁锤的祝福下,凿子的开导中,砖再次忍受刺骨的剧痛,在自己光洁的肌肤上,雕刻上花草树木c雕刻上飞禽走兽c雕刻上蓝天白云c雕刻上江河大地 大自然的千姿百态,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在宅院的厅堂上c大门上c照壁上c祠堂上c戏台上c山墙上,在建筑师精美的一张张设计效果图上,在人们啧啧赞叹的目光里,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生长起来。 砖块,使多少稍纵即逝的脆弱生命,永久活在广袤的大地上,活在苍茫的天地间,活在亘古的岁月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诗意的河州(六题) 松鸣岩 游兴牵我到和政县以南25公里一个叫松鸣岩的地方。我停下来,阅读c恭听——先是岩石,然后是岩石上的松树,最后是岩石上松树在大风的吹刮下发出的鸣响。 这就是我看到的“松鸣岩”? ——是远古历史裸露的筋骨?是幽深岁月传递的回声? 半山腰异常坚硬的岩缝里,没有土壤c水分,那些枝柯遒劲的青松是怎么长出来的? 为何一缕缕山风掠过身边时,不哭喊c不呼救,还清亮地歌唱呢? 长年累月抠住岩石,送来一波一波绿意,难道不怕掉下来摔坏身子吗? ——我想到了坚韧c坚强c坚硬。 松鸣岩又叫须弥崖,为古印度佛教传说中的山名,梵语“苏迷卢”,意为“妙高”。 啊!“妙高”。奇妙?高深?这一个词的表面含义,足以抓住我的心魂,让人浮想联翩,意绪悠悠。 我记忆的绳索一根一根连起来,一直连成500多年长的历史,才够着明朝永乐年间一个与随从在松鸣岩游猎的叫河州卫指挥使刘钊的人。我发现刘钊因射杀歌唱少女变成的玉兔而遭菩萨的惩罚,便“捐俸银,并谕地方民众集资,始创松鸣岩寺”。 农历四月二十八日,陡立的山岩上,修成了菩萨大殿,护佑四方,恩泽乡里。 我想:甜美的歌声c漂亮的少女c机灵的白兔c长青的松树,她们是上苍赐予人类的大爱,是关怀,是愉快的心情,是催人向上的营养剂。 为什么不能将他们存留在这个世界上呢? 刘钊早走了,我估计他的骨头不会变成化石。他的思想在500年前化为一缕青焰,早被尘世的大风吹散了。 努力盘上半山腰,那么艰难,比留住消失还要艰难。 我吸几口新鲜空气,壮壮胆,然后对着大殿里的那尊菩萨佛像说: “请你在看到远道而来跪拜烧香的善男信女时,可别让缭绕上升的黑烟熏吓了自己的眼睛。你的爱心还用得着。在你视野里,能够留住的,都留下来吧,一个都不能少!” 一股股浩荡的松风四处吹拂朵朵斑斓的山花争奇斗艳条条清澈的溪水蜿蜒流淌棵棵挺拔的巨松摇曳吐翠只只彩色的蝴蝶翩翩飞舞声声高亢的“花儿”响彻云霄 疲劳把我卸在大地上时,我发现:小草为我含笑点头c花朵为我递来芳香c蜜蜂为我跳舞歌唱c清溪为我搓洗心灵走神的时候,我复杂的思想开始变得简单,我浑浊的意绪变得清澈c晶莹c透亮 ——从前的世界撇下我c不管我c远离我,让我随意变成大自然的一部分,纯粹c纯净c纯高 天上掠过来的一缕白云,忽然开口说:“你们看,松鸣岩这快新买来的彩色方巾上,溅落了一滴叫钟翔的污点,开始那么刺眼,慢慢变淡了,消失了。” 等醒悟过来,轻轻扭转身子。我觉出:骨骼里满含岩石的坚硬,呼吸里渗透松风的浩气——该大踏步地上路了。 和政古动物化石博物馆 一只有960平方公里总面积的叫“和政”的大手,经过艰难的掏挖c抠摸c捡拾c积攒,总算在新千年捧出了一枚“蜗牛”形的古动物化石博物馆。 “蜗牛”爬得太慢了。也许,背负着沧桑沉重的历史前行,是需要漫长悠久的时间的。 而今,湮没了几千万年的历史的册页被翻出来,校订c勘误c修补c完善,显赫地置放在人们目光的惊叹里。 ——啊!中国,该睁大眼睛仔细看一看! ——啊!世界,该擦亮双眸认真眺一眺! “和政”的大手将这枚“蜗牛”一举起来,便将河州定格在历史的峰巅,仰望的高度。 走进博物馆的大门,便走进了2000多万年的中新世纪,走进了亚热带——暖热带气候。 我看到:远古时代的河州大地,是各种动物繁衍生息的乐园。 ——碧蓝的晴空艳阳高照,众鸟奋飞,争相和鸣。大地上湖泊星罗棋布,河流蜿蜒交错,各种动物悠然自在,或静卧c或吃草c或追逐。后来,地震发生了,天气变冷了,盆地隆升为高原了再后来,许多脊椎动物灭绝了 时光的隧道那么悠远漫长,有时腐烂掉肌肉的尸骨,不知不觉变成了石头,增加着历史的沉重。 一只“蜗牛”形的博物馆,收藏着那么久远的时间c众多的骨架,怀揣着多少生命演绎的奥秘,宇宙造化的玄机。 人找到了骨头,是否就是生命找到了思想? ——穿行在脊椎动物的骨架间,我忍不住暗暗对自己说:“你现在仅仅是活动的一具骨架,时间正一分一秒悄悄抽走你的心血c生命c真爱。过不了多久,你便倒下了,或许连散失的骨头都找不全,更何况一丝丝象热气一样蒸发掉的灵魂”。 我静立成一个感叹号! 记忆游走上下五千年c纵横八百里之后,才蹲下身来,触摸c擦看从未见过的惊奇。 ——最大的三趾马化石c最丰富的铲齿象化石c最早的皮羊犀化石c最大的鬣狗c最大的真马——埃氏马c独一无二的和政羊 “和政羊”?——本地培育c出生,以本地命名的“和政羊”? 土特产冲出当地c冲向中国c冲向世界,是何等的艰难c漫长! 无名无姓的一只羊,啃噬过几千万年的一撮撮水草,钻窝过几千万年的一口口岩洞,最后,竟然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留在世界古动物的史书上。 ——历史要错怪的话,不仅仅是一个人或动物的一生。 我想到了拨乱反正。 我看到世界翻开了古动物史书。在那空白之处c遗忘之处c疏忽之处,正奋笔书写着最大的三趾马化石c最丰富的铲齿象化石c最早的皮羊犀化石c最大的鬣狗c最大的真马——埃氏马c独一无二的和政羊 幻觉里,“和政羊”咩咩叫了几下。 ——那么响的声音,惊醒了天地万物。那么长的声音,穿越了几千万年的历史岁月! 彩陶罐 行走于广河县叫“半山”c“齐家坪”的地方,脚下一片残存的陶片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弯腰轻轻捡起来。 ——忽然觉得,从我站立到弯腰的瞬间,完成了一个历史性的动作。这个动作的距离很长很长,竟然比5000年的历史还要长。我一下子够着了远古蛮荒时期沧桑的历史层面,我无意中触摸到了原始社会的新石器时代。 头顶灿烂的阳光啊,你照照吧!5000多年前灿烂的阳光啊,你也照照吧! ——没想到的是,干旱贫瘠的大西北,你千年沉默的胸中,竟然蕴藏着如此令世人叹为观止的惊奇c繁盛c文明 历史的迷雾被一掠而过的大风刮去后,我看到早在1924年一个叫安特生的瑞典人个盗墓狂个敛财奴。这个红头发的家伙,在我站立的地方一铁锨挖下去,惊醒了沉睡已久的岁月,触痛了保存完好的历史。 ——被挖掘的一个个大坑,是千年时间开启的窗口,是幽深岁月探视的望眼。 幻想的翅膀轻轻拍动几下,带我一下子飞越了千年岁月的山山水水,停落在远古氏族社会的繁荣时期。 隐约看到半山腰平缓处原野上的村落。我估计这些村落的名称,应该叫“山顶洞”c“半山”c“河姆渡”c“马家窑”c“半坡”。 村落里,有大大小小用枯草树枝沾接泥巴而筑的房屋,有披散长发c裸坦上身,用树叶和麻布护住下身的男女,有村外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壕沟,有杂草树枝燃烧·熏黑的泥墙,有窖穴c窑场c公共墓地 村口,我看到房前屋后筑有栅栏,里面养着牛c马c羊等家蓄。只鸡在阳光照耀的大地上悠闲的刨土c觅食c追逐嬉戏。树桩上拴着的狗发现我后“汪汪汪”不停地吠叫。几个灰头土脸的人手持磨制的石斧,正在砍伐树木。不远处的田地里,长着茂盛的粟和蔬菜。勤劳的农人三三两两,或隐或现,正用石铲锄草。 进了房屋,我看到带柄的石镰c蚌镰c骨凿c骨簪,制造精美的鼎c釜c罐c钵c碗c盘c杯等陶器,还有用红铜制作的匕c锥c凿c环c斧c刀等生产工具。我端起一只彩色的陶器往里一瞧,发现里面装有白菜和芥菜的种子,另一只陶罐里装满了饮用的水。 我想象的年龄大概有六七千岁了吧!至少,要比我175米的血肉之躯要长得多。 一只只形状各异c图案精美的陶罐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我看到直口长颈宽肩壶c大口双耳鼓腹小底罐,以黑红两彩的锯齿纹为纹饰,构成旋涡纹c水波纹c葫芦纹c菱形纹c网格纹等。那些大双耳罐c侈口瓶c三耳罐c盉c鬹和象形的鸟形壶c兽形罐等陶质细腻,有些用黑彩和红彩绘饰着简单的网格纹和菱形纹。 躺在地上,我是陶器上短短的半截纹路。 蹲在地上,我是陶器上倾听的一只耳朵。 ——粗糙的生活,经过精心调和c彩绘c烧制,也能打磨出美的光芒来。 几千年之后,翻地的人挖出了一根骨头,磨制成骨针,穿上记忆的长线,想把彩陶悠久的历史装订成册。 ——那根骨头,说不定是我的。 永靖恐龙足印化石遗迹 站在黄河岸边盐锅峡一个叫老虎口的地方,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抬头望天,低头看地——我没被吞进虎口。细听,也没传来虎啸声。 ——我错把黄河的怒吼,当成是老虎在一个劲儿地扬威。 轻轻跺跺脚,便踩到了1999年8月的某一日:那天,一个叫李大庆的地质工作者,无意发现在50米的地下岩层中埋藏着清晰完整的恐龙足印化石遗迹。 这一黄土高原上石破天惊的消息,不径而走,震撼了中华大地。 日夜奔流的黄河,水波挤着水波,浪花挨着浪花,将这一特大喜讯传给了五湖四海,传遍了大千世界。 啊!50米,就够着了17亿年前的日子。 蹲下来细看,恐龙足印有大有小,深浅不一。有巨型蜥脚类恐龙足印c小型蜥脚类恐龙足印和虚骨龙足印。 看得久了,我被带进了幻觉:四周有无数的恐龙在奔跑c跃动——有兽脚类的c蜥脚类的c鸟脚类的c蜥蝎类的。还有我从动画片里看到的三角龙c剑龙c霸王龙c翼龙 ——我夹在恐龙的中间,也能算一条恐龙么?要算的话,应该归在哪一类?是食草的c还是食肉的呢? 看看河州大地上大大小小c高高低低的山脉,怎么都象或静卧c或奔跑c或争斗的恐龙呢? 侏罗纪或早白垩纪时代,是驮在这些恐龙背上,奔跑或行走了17亿多年,才驮到我出生的河州,卸在黄河岸边c卸在我眼前的么? 要识历史真面目,非得要等这么久么? ——忽然发现,我身边汹涌澎湃的黄河,也是一条龙。 ——也曾记得,我一直自称是龙的传人。 在恐龙的出现和消失之间,我站立成一个大大的疑问号。 ——我想到了地壳运动,我想到了生物进化论,我想到了弱肉强食c优胜劣汰,我想到了 想象里是17亿年以前的正午——那时,烈日高照,树木葱郁,大地一片翠绿。一群形体庞大而柔弱的食草恐龙,正在地上吃草,四周蜜蜂嗡嗡歌唱,蝴蝶翩翩飞舞。一群凶残c饿急的食肉恐龙,突然扑过来,撕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柔弱的食草恐龙后来,山崩地裂,地震发生了再后来 恐龙足印化石遗迹——这些沉没的c形象的c直观的文字,被大地收藏着。 想想:我们还能被余生收藏多久?——时间将打开的史书合上时,我们被铅印在哪一本c哪一编c哪一章c哪一节c哪一页?是竖排c还是要横排?是要归为历史书的一类c还是放在演义书的中间呢? 轻轻触摸c或用指甲使劲儿抠抠,它们象钉子一样,牢牢攥住地球c不放开手,要装订散失的历史的书页。 估计,我的脚印不会变成化石。至少,在后来者看到我之前,暂且作一回古人吧! ——最终,我也会被大地收藏的,如落叶的梦,被大地收藏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黄河三峡 观赏永靖县的景点,觉得自己是一滴水珠,溅落在黄河三峡里,被擦洗得那么清澈c透亮c晶莹。 这里的黄河,我以为是一棵卧倒了的饱经沧桑的千年古树。黄河三峡,是这棵古树上长出的三根粗壮的枝桠—— 一根枝桠叫刘家峡景区,长出了叫白塔寺c刘家峡水库c龙汇世界c水电站的枝子。 一根枝桠叫炳灵峡景区,长出了叫炳灵峡c炳灵寺c炳灵石林的枝子。 一根枝桠叫盐锅峡景区,长出了叫太极湖c恐龙足印化石遗迹c罗家洞c太极岛c盐锅峡电厂c枣园新村的枝子。 来这里的人们,也都想往上长——把沉积在内心深处私心杂念的顽石一棵棵掏挖掉,松松板结的心灵,施上清新自然的沃土,长得纯朴c纯净c纯粹 刘家峡水库,是黄河递给永靖县的一面明镜。照过头顶上的蓝天白云c照过岸边白杨树倔强的身姿c照过游船上人们欢快的畅笑c照过大地上人们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c照过远古沧桑的历史和漫长的岁月 海鸥c灰鹤等各种水鸟是一块快小小的抹布,忽儿在这里拭一拭,忽儿去那里抹一抹,总是擦不净浮在水面如鲤鱼c小虾一类的斑点和污迹。 水电站,胸怀着黄河c洮河c大夏河的激情和能量,吸收着中华儿女的聪明和智慧,首次在黄土高原站了起来,耸立于亚洲面前。 水电站伸出热情的电网的大手,牵着陕西c甘肃c青海三省,走出贫困,走向富裕。 失去了太阳的漫长的深夜里,水电站从胸中掏出光芒璀璨的百万千瓦的爱心,分散给华夏大地,催转工厂里生锈已久的马达,指明上下求索者光明而平坦的大道,照亮人们暗淡的生活和灰色的人生 透过一千六百多年历史岁月的云烟,我看到始建于西秦建弘元年(公元420年)的炳灵寺石窟,分布在长200米c高60米的悬崖峭壁上。“炳灵”藏语为“笨朗”,即“十万佛”之意。有释迦牟尼佛c无量寿佛c三世佛c弥勒菩萨c观世音菩萨c大势至菩萨c多宝佛c十方佛 在这张竖立的经书的纸页上,满载着十六国时代西北地区的社会风貌c音乐舞蹈以及装饰艺术。四周静静阅读的千峰万壑,早已坐化为黄河母亲c骆驼c金蛙c游蛇c争斗的龙虎c偷桃的猴子c面壁的达摩 守侯了几千年的“姊妹峰”,仍在守侯着,不愿离去。 永靖恐龙足印化石遗迹,沉淀于17亿年的中生代地下,如今才挖出来——庞大的众多的恐龙已消失了,深深浅浅的足印如我们圆睁的眼睛,充满了惊奇! 呈“s”形拐弯的太极湖,是否是远古时代恐龙流下的一滴173平方公里的大大的眼泪呢?四周的树木是否是恐龙的睫毛c远处的山峰是否是恐龙的眉毛呢? 黄河南岸赤崖山腰的罗家洞,是尼泊尔王子潘唐娃的禅坐修炼之处。修成正果的潘唐娃与金环缔结良缘,坐化洞中。塑有男女合抱肉身的古佛,将友好的中尼友谊关系牢牢地沾合在一起。 从1952年亮起的盐锅峡水电站,仿佛是一盏长明的酥油灯。 水,使我们清澈;电,使我们明亮;风景,使我们接近心灵。 游览,让我们找回丢失的自己。 062一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禹王石 积石关西口的黄河边,一颗刻有“禹王石”三字的巨石拽住了我远行的脚步。 暂且歇下来,环顾c倾听。那些禹王庙c大禹斩蛟崖c骆驼石等神奇的传说,也拽住了我的衣襟。 ——我一下子跌进上古尧舜禹的“禅让制”时代。 莫非,禹是要让我来坐一朝,接替他的官位,继续治理黄河吗?我想想,自己是一介小民,无德无才,恐怕难以胜此大任。 天地沉默,禹王不言。只有黄河的狂涛巨浪在激情澎湃,在大声喧哗c倾诉。 ——上古沧桑巨变的历史,竟然是如此的雄浑c苍凉c悲壮 我游移不定的思想,被带进无限幽深的时光隧道,抵达人类的源头。 翻看《尚书·禹贡》中的记载:“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入于沧海”。原来大禹最初开始治理黄河水患的地方,就在我脚下的积石关。 我想到了“开天辟地”这个词。“天”开了就有照耀大地的太阳c月光c星星,就有能够使万物生长的温暖。“地”辟开了就能修筑家园c耕种谷物,就能够使人类一代代生存繁衍下去。 大禹就曾在积石山县“辟地”。大禹遏制住肆虐的洪水,让人类开垦沃野良田,修筑美好家园。 大禹的爱心渗透于石刀c石斧c骨铲c石铲等简单农具的利刃上,日夜砍击c撬动坚硬的岩壁和石崖,凿山开渠,将洪水引入大海。 大禹的七尺男儿之躯,远没有黄河水长。大禹满腔的热血,也远没有黄河水多。 ——凛冽的大风刮过,冷硬岩石上传来的轰响,我一直误以为是大禹挥锤击石时全身骨胳错动的声音。 曾听过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美丽传说。 是巨浪滔天c汹涌澎湃的洪水,将要淹没庄稼c冲毁家园,顾不上回家看看妻室儿女么? 第一次经过家门,听见新生儿呱呱坠地的哭叫声。 第二次经过家门,听见儿子咿呀学语和叫爸爸的声音。 第三次经过家门,看见儿子就爱怜的抱一抱c亲吻一下,又匆匆离去。 ——十三年的青春年少,十三年的血气方刚,十三年的昼夜风雪。风寒里有他的低语,涛声上有他的叹息,岩缝中有他的构想 我不知跃出黄河的一匹龙马背上纵横交错的图案,是不是该叫做《河图》?我不知大禹从《河图》中得到过多少凿通悬崖峭壁c消除水患的启示? 我用手摸摸“禹王石”上面留下的凹窝。这凹窝难道不是大禹治水期间一次次休息时压深的座痕?这凹窝有十三年的历史深么?这凹窝里能孵出华夏祖先战天斗地c征服自然的豪情壮志和精神境界么? “禹王石”,镇住了黄河千年狂野的兽性。 积石关,关不住大禹治水的盖世功德。 或许是凝结了大禹的骨气吧!不然,“禹王石”怎么没有风化和消失掉呢? ——是一颗长10尺c宽7尺c高8尺的大大的心,在黄河母亲c在中华儿女宽阔的胸中,怦怦跳动。 062一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黑夜八章 一 夜色里,三轮拖拉机的吼声,远远传来,突突突,突突突的,像得了哮喘的重症患者,不停的咳嗽。 ——是在泥坑里拼命的挣扎,还是山路上艰难的盘爬? 不远的郊外,地上的沃土默默输送养分,翠绿的禾苗迎风摇曳,粗壮的茎秆正在拔节。庄稼地里,忙碌的一个个农民,挥锨抡锄,还没有停歇下来。 是本来的天性使然,还是艰难的生计所迫? 大风呼呼刮来,把那不间断的咳嗽声,送到我六楼的窗口里,窗口里明亮的灯光下,灯光下洁白的稿纸上,稿纸上花拳秀腿的文字中 ——这些所谓的文字,可否变成一粒粒灵丹妙药,包治人间的百病呢? 披衣来到窗前,外面黑灯瞎火的,被夜色严严实实笼罩着,没有一点儿星月之光,出来照耀,安慰这个夜晚的隐痛。 ——我开始焦虑不安:在遥远的乡下,一个叫流川的小村里,我年迈体弱的双亲,可否也在夜色里忙碌! 二 晚饭过后,人们上了火炕,熄灭了灯光,渐渐睡着了,不知不觉的,被睡梦捆住了手脚,连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连翻一下身子的力气都使不上。 ——是已成了僵硬的死尸?还是算得上活着的人呢? 偶尔也有清醒的,在深不见底的夜里,借着蜡烛的光c电灯的光c煤油灯的光c月亮的光,默默活着。那些光,帮忙打开了一个个新天地,护送不断助长的希望,马不停蹄,一路狂奔。 ——伏案夜读的人c勤奋笔耕的人,追忆往事的人,悔过自新的人,摸黑夜行的人——他们有亲密的陪伴了,有可以依靠的力量了,有光明的远大前途了。 ——他们,或在悄悄的追赶c或在深深的忏悔c或在静静的禅悟。 那些闪亮的月光c星光——这些太阳的子子孙孙,偷偷跑到天庭上,眨巴着眼睛,相互勉励,承传着祖上的香火。 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二小时是白天,十二小时是黑夜。除去夜晚睡觉的十二小时外,剩下的属于白天的十二小时,是明明白白的,头脑清醒的,为所欲为的,是整天的一半,是半天时间。 人的一半生命,是在夜里被睡掉的。 三 太阳落山时,天色越来越暗了,所有现存的事物,如高山c飞鸟c花草c大河c道路c树木c走兽等等,开始收敛身形,逼迫隐藏起来,无奈的放弃这个世界。 白天曾经看到的,路边陷下的一个大坑,乞讨的盲人的眼神,肇事后留在护栏上的斑斑血迹,世纪大厦耀眼的玻璃幕墙,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一张张童稚的笑脸,摩登女身上的红衫,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夜晚抹黑了,一点儿踪影都不见。 所谓的万紫千红c黑山白水c花红柳绿c青红皂白c赤橙黄绿青蓝紫,在茫茫的夜里,都失去了意义,没有了原来的界限,被墨汁一样的颜色代替了。 人喜欢戴高帽子,以为了不起,高高在上,起了万物之灵的美称。对此,万物没有同意,不被认可,以为都一样,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在漆黑的夜里,人同样也看不见伸开的五指,看不见自己的身子,一切都消失了,不存在似的。 进了卧室,关上房门,睡眠不知不觉来到身边,不跟你打声招呼,不问你同意不同意,不管你高兴不高兴,强行就把你卸载了。 ——这个五颜六色c千差万别的世界,在黑夜里,才能完整的统一起来。 四 耿直的人,绕过弯弯曲曲的道路,挺着腰板,来到明亮的阳光之下,用洒下的耀眼光芒,淘洗脑海中的私心杂念,照看脏腑里的海角天涯。 一天天度过的日子,或泾渭分明c或大红大紫c或一清二白c或心明眼亮c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叵测的命运里,艰难的行程中,时时在给自己助威呐喊,加油鼓劲,要洁身自好,一尘不染,光明磊落。 ——偶然看到空中飞过的乌鸦,黑不溜秋的,是抹脏晴空的一滴污点,还是没来及撤回的一块夜色? 是被天空团团包围住了,正在四处逃窜,还是提着黑色的布袋,倾倒出浓重的夜色? 里尔克说过,“有何胜利可言,挺住便意味着一切”。 是啊!挺住便意味着一切! ——上午挺过去了,中午挺过去了,下午也挺过去了。 黄昏一过,天空慢慢暗下来,是被降落的暮色覆盖了,还是群飞的乌鸦聚集起来,强行遮住了。 那些漫无边际的流言蜚语,说长道短,歪曲过多少正直的心灵,染黑了多少如水的纯情。 ——清明的人,只活在内心里,存于口碑上。 五 徒步行走的人,一整天了,累得气喘吁吁的,迈不动沉重的脚步,就顺势坐在路边的山岩上,开始休息。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天色变暗了,黑沉沉的夜幕弥漫开来,要把人紧紧的裹住似的。 ——或许有明亮的月光c星晖,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晴空,照耀大地,指给自己回家的路。 ——这样痴痴想时,眼前的山路,似乎开始变得平坦起来,宽阔起来,还铺满了明媚的春光。 夜色愈来愈浓了。抬头望望,不知是浓黑的夜幕,还是涌来的大片乌云,罩住了天空。低头看看,眼前的道路,仿如突然间消失了,不让人行走,悄悄躲藏了起来。 白天突然转向黑夜,光亮突然被夜色替代,这变化也太快了,快得让人措手不及,难以料到。 更没想到的,是天上不仅没有出现预料中的月亮c星星,而且变得阴暗起来,还渐渐下起了小雨。 ——他美好的想法,就这样被意外的夜雨抹黑了,浇灭了,像一根枯萎的稻草,散发出一阵阵悔恨c失意的霉味。 划着了火柴,点燃一根劣质香烟,复杂的吸了几口——不见青烟,不见自己,只有烟蒂烧破夜幕的小洞,在眼前若隐若现。 六 夕阳下山后,夜色弥漫开来,漆黑漆黑的,胡乱涂抹着,似乎要把眉清目秀的世界,搞乱搞混,混淆黑白,坏了名声。 也有逃离出来的,比如城市街道上亮着的路灯,旷野上明明灭灭的篝火,山村里闪亮的烛火,工地上贼亮贼亮的电灯 ——他们,可能与光明有着或多或少的牵连瓜葛,也与太阳有着或远或近的亲缘关系。 ——是黑夜的异端分子,还是太阳派来的密探? 无数人们的安眠里,究竟能做出多少好梦?巨大无边的黑夜中,到底隐没了几多真情 光亮,在不经意间,一一见证了夜间发生的事儿。 ——突然刮来的一阵大风,将马路上散步的一只黑塑料袋,强行劫走了。 ——身披棉衣,胡子拉碴的一位老人,可能有什么心事儿,睡不着觉,来到工棚外灯光照亮的砖瓦堆上,在抽闷烟。 ——远处旷野上,不时传来的苍凉的花儿声,幽幽怨怨的,似在不停的哭啼。 ——逼仄的胡同里,走出跌跌撞撞的一个醉汉,来到行道树下的光影里,歪着身子,大口呕吐。 ——人的能力太有限了,也许在打个盹儿,或被瞌睡忽悠一下,就有无数的大小事儿c要紧事儿c琐碎事儿,悄悄发生,却不为常人所知。 七 告别了探望的朋友,走出家门,天已经很晚了,楼道里黑咕隆冬的,什么也看不清。 借着房里射出的光,我朋友在我身后,使劲儿咳嗽了几声,还狠命的跺了几下脚,楼道里的感应灯,就哗啦一下着起来,亮亮的,映照出一级级水泥台阶,让我放心的踩着,慢慢下楼。 我继承朋友出门时原版的咳嗽声,咳咳咳,咳咳咳的,觉得只有这样,感应灯才能一直亮着,才能顺利的走下楼去,来到宽阔的大街上。 被我模仿的声音,是来自朋友的嘱托,还是门里漏出的一束灯光? ——是我在朋友明亮的祝福里前行,还是朋友在我渐行渐远的行程里瞩望? 到了大街,我无意间咳嗽了一下,是我下楼梯时学会的那种,原汁原味的,似要感染周围的事物,给我继续提供便利,以抵达最后的归宿。 而街上的那些灯光,一如既往的洒下明亮的光芒,照亮每一条道路,仿佛根本不需要惊扰,不必要提醒,就能照样亮着。 ——光照里散步的人c恋爱的人c醉酒的人c偷盗的人c吵架的人c读书的人c做梦的人,是有福的。 ——世界,就在无边的大爱中,迎候着一个个生灵。 八 夜已经深了,大概是子时,空中明亮的星星,渐渐少起来,像瞌睡人的一只只眼,先后慢慢闭上了。 ——大多数星星,还在咬紧牙关,默默坚守c隐忍c抗争,闪闪烁烁的,似乎不达目地,就不该松懈下来。 ——既照亮了别人茫然的前途,也释放了自身耀眼的价值。 夜晚太强大了,似黑色的千军万马,从四面包抄过来,要把空中微弱的星星,一颗颗吞下肚去,消灭干净。 盈盈白白的月亮,闪闪烁烁的星星,还在艰难的守护着光明的阵地。 也有身单力薄,支撑不住的,想在生命尚存的最后一息,如何拼向黑暗的敌营,开出最为绚烂的血色朵花。 一颗奋不顾身的星星,把自己象手榴弹一样,远远甩向苍茫的天幕,倾倒出内心全部的璀璨c耀眼的光芒,砸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然后默默消失了。 ——没有悼词,也没有祭奠。 墙头睡醒的一只大红公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没到天亮,就坚定的站起来,大声唱出了曙光一样的赞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后记 后记 从康乐流川乡下的老家,跑到遥远的钢筋水泥结构的城里,转眼间,已过去了整整二十年时光。 我所生活的城里,好多摩天大楼c霓虹灯c超市c影视传媒c互联网,在带给人们生活便利的同时,污浊的空气c刺耳的笛声c虚假的广告c膨胀的私欲c暗处的倾轧c欺骗c冷漠c污染,也不断充斥城市的各个暗角,恣意生长,四处蔓延。内心曾有的激情c梦想,被冷硬的俗世磕得支离破碎,找不到一块清净的c可以安放疲惫灵魂的栖身之所。 我出身农村,是地道的农民的儿子,是吃着五谷杂粮c喝着山泉河水c看着红花绿草c听着山歌民谣c踩着山径土路,一天天长大。我骨子里忍耐c俭朴c执着c倔强等农民惯有的本性,扎了根似的,一直伴随着,撑起所谓的雄心壮志,在莫大的世界上,常常独自游走。 从漫长的历史进程来看,中国仍然是一个农业国。各地的风土人情c生活习俗c地域风貌c文化特质,尽管各有不同,不断发生变化,但其背后蕴藏的农耕文明,仍然是最为主要的精神母体。我一直以为,我们所有人的生命根脉,仍是充满了泥土气息的乡土大地,乡村是我们唯一的精神家园,是我们身体的最后归宿。 我渐渐发现,组成古老乡村的好多意象,如梿枷c背篓c水磨c镰刀c架子车c木犁c耙子c褡裢等,在日益模糊的记忆中,在令人沮丧的时代背景下,迅速而不知不觉地消失,一去不返,很难见到一点儿踪迹。 一个走出了乡村的人,自身的怀旧情结,对淳朴乡村生活的眷恋,使我不由得回过头去,对童年记忆里破败而苍凉c温暖而辛酸的一段段往事,进行深情地回望和打量,真情地歌吟和抒写,使乡间美好的物事,能够鲜活而长久地保存下来,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从学会了走动,我看到村里弯曲坎坷的土路,把人们引向庄稼地边,引向麦草垛旁,引向拥挤不堪的闹市,就开始断定,只要外出的欲望,一旦跟脚下的道路合拍,配合默契,就能抵达天南地北,海角天涯,可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跑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为柴米油盐闯荡c打拼,找寻短暂的幸福,是受了路的开导,跟着出了家门,离开村子的。多年的奔波之后,觉得人世的沧桑,人情的冷暖,人生的无奈,变幻莫测,难以捉摸,转眼又都成了过眼烟云,一去不返。这样的认知,使我情绪低落,身心俱疲,产生了极度的厌世情绪,有了回归的念头,时时想起村里的土路来,土路连着的许多陈年往事来。 我总是在想,一个人降生于世,从哇哇大哭开始,到终老静静死去,只不过走一遭罢了,例行个过程而已。有人活得轰轰烈烈,潇洒自如,有人活得安贫守道,寂寂无声。到了生命的尽头,世间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远离而去,最后的归宿,便是无可奈何的消失,默默的化为尘埃,谁也逃脱不了。唯一能够保留下来,长久存活的,不是什么物质财富,而是反映民族进步发展的优秀文化,是传承思想文明的精神产品。 这样说,并不是我所写下的文字,令人满意,经得起历史的考验,承担起传播民族文化的重任,只是深深感到,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受过多年教育的一名东乡族作家,理应为民族文化的传承c发扬光大,勇敢地担当点儿什么,不管是历史的,文化的,还是精神的,该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我是一位穆斯林,信仰伊斯兰教,信奉真主的定然,在《古兰经》闪耀的光芒下,做人行事,不卑不亢,淡定从容,穿越坎坷的人生,一步步前行。我深深感到,伟大的伊斯兰文明所倡导的精神内涵,与文学作品的审美要求,并行不悖,一脉相承,都在惩恶扬善,弘扬正义,塑造灵魂,陶冶性情,劝谏教化人心,提高人的品味。 我的老家流川,稍大一点儿的村里,都建有清真寺,一个个穆民戴着白帽,去清真寺礼拜,真诚地忏悔c祷告c祈求,端正言行,净化心灵,求得真主的体谅c饶恕。我的仁爱c脆弱c悲悯c同情等性格的形成,无不受到良好家风的熏染,受到伟大伊斯兰文明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已不知不觉渗进了我的血脉,融入到我稚嫩的文字当中。 这本小册子收录的,是我近几年写的杂文c随笔c游记,共四十多篇,内容多为触动过灵魂的童年往事,成长岁月中的喜怒哀乐c欢乐和痛苦c泪水与梦想。收录的散文作品,在保持原文的基础上,进行了稍稍地修改c润色。一个写了多年诗歌的人,转入散文这一文学样式的尝试c摸索,竟然还发表了不少,有了小小的收获,是从未料到的。 散文选材构思灵活,表现形式自由多样,不讲究音韵排比,取材广泛,能及时表达思想感情,反映现实生活,揭示社会意义。这样的认识,使人轻松的进入写作状态,随意地发挥想象,从熟悉的生活中,发掘出具有价值的内容,记录下来。这些学写的文字,是否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得到读者的认可,有多大存在的意义,心里都没有个底,权当是散文练笔的一次小结,对关心支持我创作的文学前辈c各位老师c文朋诗友的一次交代。 著名作家c评论家马步升先生,一直关心支持我的创作,在京城等地的文学活动中,多次提及,推荐,使我不断树起信心,摸索前行,值此《乡村里的路》出版之际,又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忍受炎夏的暑热,欣然给我作序,使我十分感动,在此表示深深的谢意。书法家王晓黎女士,得知我要出书,抽空儿题写了精美的书名,增添了不少亮色,令人难忘。爱人李晓红操持家务,给我饭吃,由我随意支配时间,读书写作。儿子马钊给我说校内的事儿,外界的所见所闻,使我开心c快乐。师长友人年仲华c戴耿c陈元龙c赵维国c马凌祖c杨玉梅c马建民等也给予了尽力帮助。世间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风霜雪雨,传统文化,民间故事,亲情友情,时时滋养我的心智,安抚我不羁的灵魂,让我享用四季的美景,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 时值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我拙朴的文字,也将离开自己,到苍茫的人世上,迎受读者的评说,时间的考验。作品完成后,就与作者断绝了关系,独自承担起自己的命运,步入历史的甬道,或存活或泯灭,是听天由命的事儿,谁都帮不了忙,不管也罢。 二〇一〇年十月三十日临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