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猎人》 第5章 夜路幽明 "天微明,扒了几口饭,卢贵与苦李子就出发。苦李子年轻,走在前面,在路边砍了一根柴棍在前头扫荡露水。两人专拣荒径而行,想早点到达廖阿桥找到湖鸭师傅。 要到廖阿桥,走近路,必经腋口山。对梅山人来说,腋口山是一段畏途。 卢贵与苦李子走到腋口山,天未大明,两人麻着胆子往前行。苦李子不自觉地吹起了口哨。这是山里人走夜路壮胆的招儿。 腋口山是梅山人去到县城桃花坪的必经之路。乱世时,这里有土匪关羊。如今虽然没有关羊的,但腋口山山峰高峙,路从山脚的树林里蜿蜒穿行,白天都遮天蔽日的,更不用说黄昏晨曦甚至黑夜里,这里有多阴森。人在路上走,有如腋窝,故得其名。 看来,遮蔽与暗淡是产生恐惧的渊薮。不只是这座山曾经的暗黑故事,更是视觉空间的受阻带来意义与信息的不确定性,使得行人的安全感降低,恐惧由此滋生。 苦李子的口哨,就是在麻痹自己的神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树林里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兽怪禽,更不去想那些树丛里灌木堆里可能藏有的鬼魅。然而,每一个人吹口哨走夜路的人,其实都张着一双尖厉的耳朵,扑捉着周边每一处细微的动静。卢贵走在后面,离着步,虽然眼睛也在警惕地搜索四周,但脚步与神情稳重得多,好歹是上年纪的猎人,山路,夜路,再诡谲的路,也走过不少。当然,卢贵的心也有点惴惴然。 突然,扑扑扑几声,灌木丛中往空中窜出一只怪鸟,苦李子吓了一大跳,闭住了口哨,也停了脚步,怔在那里,跟上来的卢贵说一句:“别怕,野鸡让我们惊惧了!” 卢贵的话听来很有意思,这个世界不知道是谁吓谁,还是互相吓呢。苦李子对着未知的森林“呸”了一下,这是梅山人的做派,每当受到惊吓时,总要“呸”一声,好像这一“呸”,就能什么秽物与恐惧都能“呸”掉似的。 苦李子受过野鸡这一吓之后,不再口哨,勾着头专心走路,两只耳朵张着更大了。腋口山走过大半,苦李子看到路边那些熟识的石头c老树,知道还有十几分钟,就可走出腋口山了。 突然,苦李子听到几棵毛栗树后面,传来了一阵由细转强的声音,仔细听时,仿佛幼儿呱唧一样,这让苦李了全身一阵麻搐:这深山野林里,哪儿的幼儿?还是一群幼儿? 当他想到这可能是附近山人的野坟地时,一阵更大的麻搐袭过,不由加快了脚步,仿佛想避过这些幼小的鬼魅。 卢贵看到苦李子的情形,笑了。不过卢贵是个忠厚的人,不想苦李子受到更长时间的惊吓,说:“那是一种山獾,可能是一窝,清早出来觅食吧,叫声就像幼儿似的。” “怪不得吓死人,还以为是豆子鬼呢!”梅山人把夭折孩童转化的野鬼孤魂,称为豆子鬼,言其魂魄小。苦李子抹了一下自己的额,显然那里积聚了不少的汗水,惊吓所致,顺便在头顶上由前往后抹了三下,这是娘教他的方法,说这样可以提高一个人的阳光,走夜路就不怕鬼了。 “这世界哪有鬼,都是人吓人,或者是自己吓自己,走吧,天大亮前赶到廖阿桥。”卢贵搡了一下还杵在原地的苦李子道。 苦李子与卢贵要赶去的廖阿桥,在稚童时代的我看来,不亚于长大后所见过的任何一座桥。因为养家糊口,曾在武汉长江大桥上拍电视,那完全是世上河桥的一部宏大叙事,集公路c铁路c行人等多用于一体,脚底火车轰鸣,哐当之声迤逦而去,桥底汽笛鸣叫,百舸争流,看得人恍惚不知道身处何处。 在传统话语体系中,过桥与吃盐往往是成年人积聚象征资本的手段。一人要想夸耀自己,就说“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过桥具有空间价值,表明一个人走过的地方多,见识了得。吃盐具有时间意义,事实上,一个人日食盐量自然不会太大,“吃过的盐比吃过的米还多”,只能说明一个年岁大,见识也大。 稚童时代的我,见识的第一条像样的桥,那就是廖阿桥。对于那里大山冲的稚童我来说,向往到街上去,那是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同于在大山冲的世界,虽然当我身处这个世界时,完全是怯生生的一个乡下裤包佬,但抵不住那座城带来的诱惑。 这座城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桃花坪。桃花坪位于赧水下游平缓的河谷里,有水路,曾有“桃花码头甲天下”的美誉,陆路方面,铺驿递传,方便通达,是湘省通往黔地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要冲。 大山冲的稚童,行路至廖阿桥,看到那座古朴的石桥,再努一把力,上一个坡,站在坡顶,远望就能见到城。只到看到城,就能一扫十几里山路行走所带来的疲惫,还有过腋口山时所残留的惊悸也一并扫荡干净,心境全部涤荡一新。脚底生风,不一会就到了熙熙攘攘的街上。回程还是走路,看到廖阿桥,看到那两个半圆的桥拱上,攀有藤蔓,倒映水中,两个桥拱便成了两个圆镜似的,藤蔓便成镜子的饰物,尤其是仲春时节,那藤蔓连同廖阿桥下的水一并绿了,并伴着山间的杜鹃声声,渐渐长成的稚童有了伤春的思绪。 廖阿桥去往桃花坪的左侧是一座山,名曰寺山,稚童时代的我,便没有见过寺院,只留其名。我坚信原本有寺的,因为山那边就是一条不小的河,河边山上修寺,是中国风水文化的选课。 这条河有条羞答答的书名,叫赧水,不知何人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反正很早的古书就载了这个水名。通常我们就叫它资江。赧水,从城步苗人部落的山里一路流过来,经过都梁城c高沙,流到桃花坪,直至邵阳的双江口,与古县新宁流来的夫夷水汇合,才是名正言顺的资江。 廖阿桥下流淌的河远比赧水要小很多,但名字要霸气得多,它叫伏龙江。伏龙江流经的地区多丘陵,垄田较多,垄田里种水稻,稻熟收割后,湖鸭师傅就会赶着他的鸭群去垄田里吃收割后农人撒漏的谷粒。鸭群的勤勉,足以让一垄田亩,几天或一个礼拜就能野无遗留。湖鸭师傅就会赶着他的鸭群转到另一处垄田觅食。 伏龙江流经的那一带垄田,有很多看湖鸭的,称得上有道行的师傅,其实是很难找的。苦李子与卢贵在廖阿桥一带,打听了一些附近农人,也做了一些实地访问,卢贵都觉得失望。他们在一户农家吃了一点早饭,继续往伏龙江上游去找,走着走着,便到鸭塘罗家。这里的垄田开阔,遗谷丰富,湖鸭师傅都有几拨,垄田里鸭群欢腾,觅食愉悦。 苦李子向人打听到,这里的湖鸭师傅有一老人,胡须皆白,他的鸭群正在垄埂的干地里啄食谷粒,那里刚收割稻子不久,漏遗的谷粒较多。他一个人枯坐田边草垛旁的石头上,虚眼看向鸭群,其视线实则越过鸭群,看着对面半岭上摇曳的稻草人。 苦李子直奔白胡须老人而去,卢贵跟上。苦李子向老人说明来意,卢贵把疤爷的病情捡重点描绘了一下,尤其强调疤爷患的是霹雳蜈蚣痧,听爷爷说过,湖鸭师傅可能有办法救人。 白胡须老人冲他们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卢贵知道这是长期抽旱烟的缘故。卢贵递上自己早已准备的旱烟袋,白胡须老人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掏出老烟斗,自顾自地抽起了来,也不再言语。 苦李子与卢贵好生奇怪。苦李子几次按捺不住,想开口再问,被卢贵用眼神制止了。等白胡须老人抽完烟后,起身抽出插在田边的长竹杆,就要去赶那些吃完食正要外走的鸭群。 苦李子又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卢贵还是制止了。只见白胡须老人拿着长竹杆往空中挥了挥,真个有劲,苦李子与卢贵好像都能听到竹杆挥斥的风声。 白胡须径自向垄田那边走去,只见风中传来一声:“我哥能行。” 苦李子与卢贵好生惊讶:他已如此高龄,还有哥哥?他的哥哥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霹雳蜈蚣痧 "疤爷念动梅山大咒救了苦李子,自己由于耗尽元气,口吐白沫,左手虎口震裂,自己处于垂危之中。 苦李子看到疤爷的情形,意识到自己犯不可饶恕的大错。他走到疤爷跟前,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了句:“疤爷,对不住,真的是我对不住您,是苦李子混账了!” 然而,疤爷处于神志不清的昏迷中,哪里听得进苦李子的这些哭诉呢! 从苦李子的哭诉中,众人才得知苦李子天未明就只身去寻大货。昨天误伤山鲶鱼,丢了大丑,想通过拿着大货,挽回一点面子。大货是寻着了,可哪里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大货的对手。匆忙中还做出了用枪正面铳击大货的蠢事,山里小孩都知道大货的脾性,正面射击,即使命中,大货也会凭着最后一口气向射击者冲撞而来,完全拚命的架势与力道完全可以将射击者置于死地。当然,作为猎人世家的孩子不是不知道,只是惊惧之极,做出了本能的防御性攻击,故而出现了那样的险境。如果不是疤爷的梅山大咒,苦李子很可能就是阴间之鬼了。 大家为苦李子庆幸之时,又深深地担忧起疤爷的病情。大家知道,疤爷得的可不是一般的病。 疤爷的面色乌青,眼神稀松迷糊,呼吸时粗时细,情状异常危急。 作为猎人,很多人都有一些治刀伤枪伤的土办法,止血消肿都能找到相应的草药敷上。即便是野兽撕咬毒蛇噬伤,猎人每每都能遇上的这些常见凶险,总能用山里人的法子去对付。然而,这一次疤爷遭遇的却是非常寻常的内力自戗,而且这种内力自戗的原因则出自凶险万分的梅山大咒。梅山大咒诚然是制敌大法,但古话说得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内力自戗,不只是元气大伤,更是某种未知气数一起搅和,将施法者的体能与精气损耗竭尽,以至于虚脱,如不及时相救,恐怕就有生命之虞。 苦李子与大伙把疤爷抬至我家,正要往舒适的床上抬进,被山鲶鱼叫住:“放地上躺着!” 苦李子不依:“人都这样了,怎么可以躺地上呢!” 山鲶鱼:“你个嫩毛,晓得个卵,让你放地上就放地上。” 那个上年纪的猎人马上醒悟过来,说:“对对对,山鲶鱼说得对,放地下,放地下。” 包括苦李子在内的几个年轻人不明就里将疤爷放地里,底下垫了一床高平凉席,头下塞了我忙不迭地找来的荞皮壳子枕。 后来,我才知道,这叫接地气。有没有发现这种现象,一些乡下人杀狗,狗死之后,要把狗挂起来,如果把狗放地上,有可能接了地气,它又复活跑了。梅山人去世是要摆在地面上,等到吉时才装殓的。其实,这遵循一个古老的法则,人死接触强大的地气,有时还有复生的希望,即便这种希望甚是渺茫,慢慢也演变成一种习俗。由于成了习俗,人们大抵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山鲶鱼为人有些滑,但到底还是懂得不少。尽管大家并不喜欢山鲶鱼,疤爷对他还是不离不弃,或许与山鲶鱼见识不差有关。 疤爷声息不强,大家很是担忧。 上年纪的猎人自告奋勇地用祖传的法子要给疤爷刮痧。上年经的猎人姓卢,单字一个贵,兄弟二人,他是老大,承传父辈的刮痧法子。 梅山人上山打猎,下水捕鱼,栉风浴雨,自然容易生病,刮痧成了人们除病驱疾的最简便也最实效的方法。 在梅山地区,几乎每村每寨都有几个刮痧的高手。然而,卢氏刮痧却不同凡响,不但手法异于寻常,而且卢家人能从刮痧所显迹象看出一些病理原因出来,还能开出一些草药方子,常常几副药下去,病人就能药到病除,麻溜溜地又能下地干活。 说起卢家人的刮痧法,其实还颇有些来历。 事情发生在卢贵的爷爷手里。那时代正值清末民初,梅山秋收过后,当紧的农活都干得差不多了,卢贵爷爷从滩头街上贩些年画c烧纸c红纸等,一担挑到黔地去卖。那里有很多少数民族的部落,他们过年贴的年画c写对联办喜事用的红纸c给祖先与神灵烧的纸钱,大都要从汉人货郎手里购买。 我地滩头是这类产品的出产地,每年我地有许多人都要去往外地做些此类产品的贩卖,赚些辛苦钱。卢贵爷爷到黔地的贩纸一趟,来回个把两个月,一路上风餐露宿,日晒雨淋,辛苦得要命不说,特别担心土匪滋扰,也怕害病。 挑担上路,汗流夹背,看见清幽幽的溪水,禁不住诱惑,扑通下去洗个澡上来,十有八九就会起痧。如果不及时刮痧处理,弄得不好就会送命。 卢贵的爷爷,当然知道大汗在身不能任着性子去冲凉的禁忌,但有一次中午挑担热气冲天时,鬼使神差地跳进了一个深潭里爽爽地畅快了一回。上岸后,挑担行走没有多久,人就支持不住,倒在地上。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地部落人家,是这个人家的姑娘发现了倒地的卢贵爷爷,家里的老人用部落的刮痧法救了他的命。 卢贵爷爷感激地送了部落人家一些年画纸张之类。部落人家也不客气地收受了,但回赠给卢贵爷爷的,就是部落人家独特的刮痧法。 卢贵让稚童的我打来一盆的山泉水。卢氏刮痧法有一要点,需要童子打水来刮痧。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讲究。这跟我后来上学读到鲁迅先生所说的“蟋蟀要成对的,而且要原配”,是否同样的荒谬呢?仔细想来,还不一样。童子贞洁,更能保证用水的安全。不像那成年人,要是水里放点药,或者施个法什么的,那么就麻烦大了。 通常梅山人刮痧法,即把清水洒在肘弯处,用角质片c磁器片或者金属片进行刮痧,当皮肤出现一条条紫黑时,说明此人积痧严重,刮痧正当时。如果只是暗红,可能不是身体积痧的缘故,要另加想治病之到卢贵刮痧时,只见卢贵仔细瞧瞧疤爷的面色,把手掌浸在清水里撩上三圈,然后击打着疤爷的肘弯,不一会疤爷的肘弯变得暗红一片,却非紫黑。即便稚童的我,也看得出来,卢贵显出一丝不解的神情。 一连两只肘弯的痧像都是如此。 卢贵立即掀开疤爷后背的衣服,用手沾水拍湿肩胛骨背后,用食指弯成弓形,抵住皮肉用力速划,稚童的我突然看到一条像泥鳅一样隆起的凸形。 “哇啊!这是泥鳅痧!”大家惊呼! 山鲶鱼带着负伤也凑近,也看了看,皱了一下眉之后,我看得真切,那根长长的鲶鱼须动了动,我觉得很是滑稽。 只听他说了句:“恐怕不是泥鳅痧啊!要是泥鳅痧倒也好办。” 众人不解。有人不服,并与山鲶鱼辩论。山鲶鱼却不再开腔。大家又重新注目卢贵的举动。他已动手随身带来玉片在刮疤爷的脊背。 只见那玉片像一只白蝴蝶一样随着卢贵的老手上下飞舞。一会儿,疤爷的脊背恰似一条红河挂前川。 看那疤爷的神情,似有轻松之感,众人紧张的神色都有些舒缓,有人不再直直站立,也不再紧围着一个圈,有人干脆就蹲下来看,还有人耐不住烟瘾,溜到一边卷喇叭筒抽烟去了。卢贵的头上也是大汗淋漓,看来刮痧的活原本就不是闲适功夫。 卢贵刮着刮着,神情愈来愈紧张,汗水愈来愈重。 这时,大概是山鲶鱼注意到这一幕,说道:“卢贵,你看来很累,不妨让苦李子代你刮刮。” 苦李子应声而上:“贵叔,我来吧。” 卢贵没有理睬二人,只是加快了手法。 众人也看出问题,又重新围了上来。 卢贵愈刮愈快,这时,只见趴伏的疤爷“唉呀”轻轻地唤了一声,众人听到真切。 这时卢贵停住了自己手中的玉片,扶疤爷起身。 突然,苦李子叫道:“卢叔,你看这是什么?” 卢贵转到疤爷的背后一看,顿时脸色死白,眼睛睁得奇大,眼白出奇地骇人,叫了声:“霹雳蜈蚣痧!” 一听霹雳蜈蚣痧,众人紧围上来。疤爷脊背刮出的痧像,仔细看时,隐约显出一条百足蜈蚣的形样,这条蜈蚣不是直直爬行,而是扭曲身形,呈一道闪电。 据老人们讲,刮出这样如此形状的痧来,病人少则几天多则半个月的阳寿。 众人面面相觑,苦李子快要哭出来了。 大家看着卢贵,卢贵一脸无奈:“爷爷说过,即便救他命的山里部落人,对这种痧,也是没有一点办法。爷爷还说过,霹雳蜈蚣成痧原因不明,可能系一种无名邪毒所浸。”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苦李子打着哭腔问。 “办法倒是有。我听爷爷说过,他为此琢磨了很多年,要想祛除这种无名邪毒,已有一些方子,就是缺一味湖鸭师傅手里的药。爷爷还没有找到这味药就去世了。自此以后,我父亲与我都没能坚持去找这味药。一个很无奈的原因,就是我地方圆百里,要找到道行很深的湖鸭师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卢贵幽幽地说。 上峒梅山上山打猎,中峒梅山掮棚放鸭,下峒梅山打鱼摸虾。梅山是湘楚地区王化最晚的地方。这里有高山峻岭,也有低低的丘陵水田,还有广袤的水域湖塘,梅山人因着地形与物产的不同,或渔,或猎,或养湖鸭,生生不息。卢贵所说的湖鸭师傅,是梅山里另一种向自然讨生活的人。他们赶着鸭子四处游走,鸭子吃食到哪,他们就跟到哪,日夜在外,常常不知去处。在梅山人看来,湖鸭师傅因为四处游走,要跟各种人,各种野物,各种神灵打交道,自然他们的道行也有很大长进。 可是哪里去找道行很深的湖鸭师傅呢? “你们去廖阿桥问问,那里常有湖鸭师傅过路。道不道行,谁也不知道。不过,可以打听啊。”山鲶鱼给大家提了醒。 众人觉得山鲶鱼说得是理。 苦李子当晚就要动身一个人去找湖鸭,被大家拦住了。在大家的劝说下,卢贵与苦李子,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一起去找湖鸭师傅要取那救命的未名药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梅山大咒 "苦李子误把在山林里潜行的山鲶鱼当作大货,放铳打中了山鲶鱼的大腿。只见山鲶鱼哭爹喊娘的,喊叫声极为豪迈,用吾乡一句土话形容,那就是像杀年猪一样的嚎叫。每叫一声,苦李子的心尖尖好像都是那么一颤,脚肚子好像打跑跑。 喊山声与猎犬的吠声已熄灭得干干净净。猎人们听到那声异样的铳响,知道出了大事,忙向铳响的地方聚拢来。 谁也没有心思再追大货。 早已拢到身边的疤爷,随手扯了一把野草,撷取其根,又从荆棘中的长藤上捋下一些叶子,放在嘴里一番好嚼。疤爷的嘴角都泛起植物的青沫,然后把咀嚼物吐进自己的手心。 腾出嘴巴的疤爷,嘴里念念有词。山鲶鱼知道疤爷是在念符咒。符咒念完了,疤爷从随身带着的酒壶里啜了一口酒,“噗——”地一下喷在山鲶鱼的铳伤上。这时,铳伤地方一下子就止住了血。疤爷一把将手心里止血的草药糊上,又咬下一根布条,将草药包扎住。 众人纷纷都围了拢来,苦李子站在众人的边上,神色慌乱。有上年纪的猎人悄声盘问苦李子,怎么就把一个人当作大货了,幸亏没有打到要害,要是那样,将何得了哟。 却也奇怪,疤爷的一口酒,一把嚼得稀巴烂的草药,让山鲶鱼的伤口止住了血,豪迈的叫声变成浅浅的呻吟。猎人们开始悬到嗓子眼里的心,开始落到肚子里了。有人跟山鲶鱼攀谈起来,为何悄没声息地溜到苦李子的埋伏圈。山鲶鱼只是呻吟,没有回答。当即有人揶揄,不过想独得一份大货的头,结果赔上自己的一条腿。 原来梅山猎人有个规矩,打铳人开枪打击猎物者,兽头归其所有,这样就能多出一份不小的肉食。揶揄的人看穿了山鲶鱼不循喊山的套路,独自寻着大货的踪迹而去,就是想着那份独食。 山鲶鱼听到这里,艰难地想起身分辨,不想还是趔趄了一下又坐下了,慨叹说:“不知是什么鬼寻着,我明明看见大货在我们前面走,走着走着,花眼了,忽地不见了。” 一个喊山猎人也觉得奇怪:“今天的头犬叫声硬是奇怪,我是从来没听它这样叫过。头犬本是勇猛得很,但是声音透着的满是骇怕。” 山鲶鱼:“这么多年,我是头一回这样迷糊过。真的是碰见鬼似的。” 苦李子忘记先前的害怕,变得饶有兴趣地听大家的议论。 “莫非这只大货成精了!” “梅山爷爷没敬好?噢,肯定是山鲶鱼不守规矩,上山前与婆娘搞名堂了。” 山鲶鱼一听,急了:“出来时,婆娘回娘家帮阿舅做房子去了,都去了一七。” 梅山猎人有很多禁忌,其中一项,狩猎前三天,猎人不能与老婆同房,那样会让到手的猎物走脱的,还可能有人身危险。 有人背起了受伤的山鲶鱼,苦李子跟在后面,一脸负罪的样子,并一路招呼着山鲶鱼,可山鲶鱼对他并没有好声气。两人有疙瘩,一个心里恨得要死,一个心里愧疚得要死。这也是众人不让苦李子背山鲶鱼的缘故。众人一起下得山来。疤爷一路阴着脸,苦李子感觉到疤爷的疤印更显了。 下得山,已是天气麻眼的时分,疤爷一伙到我家暂歇一夜。这一夜他们过得沉闷,谁也不愿开口大声说话。要是以往,打到了大货,一夜忙碌不说,就是煮兽肉,喝自家带来的米烧酒,欢声笑语不停,让在平时静气纷纭的单户人家有了村子一样的热闹。可是今夜大家谁也不愿打破这种沉闷,疤爷吧嗒老旱烟的声音,更是让大伙感觉得今天的事更是多了几份蹊跷。 因为人多,楼板上铺了一些干燥的稻草,猎人和衣就躺在上面,一袭排开,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了的时候,大家就着山里的竹筒水洗漱时,突然有人发现苦李子不见了。 大家焦急地将我家屋周围寻了一个遍,没有任何踪影。有人于是猜测,苦李子莫非觉得自己犯错而逃之夭夭呢。马上有人否定,毕竟苦李子是著名的梅山猎人之后,也不会怂到哪里去,不至于这样没有出息吧。那苦李子去了哪里呢? 疤爷没有理睬大家的议论。他在我家屋后的山脚边,又寻了几味草药,连同我不认识了一些植物块茎,一同掏碎,掺了老酒,给山鲶鱼换了药。山鲶鱼挨了这铳却是遭罪,铳里打大货的碎钢锭,却是擦着膝盖上的大腿穿过,万幸的是碎钢锭穿肉而过,没有伤及骨头,也没有留在肉里,否则要动手术剥出碎钢锭才行,那又得遭一回罪。 换了药了,疤爷让我去找个碗来。听到疤爷的吩咐,我飞快地拿来家里最新添制的大菜碗,这大菜碗是奶奶用三十个鸡蛋外加两斤干蘑菇找货郎换的,家里早没有好样的大碗,用来盛菜了,奶奶换碗的价码似乎有些高,走村串寨的货郎容易算计山里人。疤爷一见崭新的大菜碗,忙摇头让我换个有缺口的,我有些不解,依然照办,后来,我才知道,梅山猎人念咒喜欢用破碗烂瓢之类,不只是节俭,更是让神灵也感受一下人间的烟火气。奶奶常说,阴阳一理,或许就是说的这个意思。 疤爷用我找来的破碗,盛了大半碗水,来了屋外的一棵有年头的树前。疤爷的咒语念得很快,自然不知道他说些什么,但总觉得那些话有股氤氲的神秘之气。不时边念边在碗上用手势划符,也不知道他划的什么符。咒念完了之后,用手指沾了水,分别往东南西北西方点了点,然后端给山鲶鱼喝了。 由于没有伤筋动骨,又喝了符水,山鲶鱼的面色柔和起来,早晨的胃口并没有差到哪里去,靠着辣椒炒秋丝瓜吃了好大一碗米饭,本来枪伤少吃辣或不吃辣才好,可山鲶鱼是猎人中的吃辣大王,餐餐少不了这味菜蔬。 梅山人家一天的饮食只有两顿。早上的饭,并不是一清早就吃,当然要出远门可以例外,而是清早起来做过几个小时的农活后,等到日上三竿后,才回家吃早饭,早饭后又要开始一天的活计,直到下午两三点后再食晌午饭。晌午饭食后,农人们歇歇干,此时,鸡栖于埘,日之夕矣。 猎人们不同于农人,早上露水重,不易进山,专等吃了早饭后,露水干些,再进山打猎。大家吃完早餐,苦李子还没有回来,给他留的饭菜用米筲箕覆着,已有些凉意。 这时,我家屋后面的苞谷畲里,传来死命的呼叫声。 “苦李子!”有人惊呼。 众人寻声而出。 疤爷拿起那把铳“嗖”地拉开众人好几大步。 我第一次见识了疤爷的腿功。我只听说守疤爷有跑死马的神功,这一幕让稚童的我简直惊呆了。那时候的我看《水浒》,不太在意那些打打杀杀,但是对于神行太保的戴宗戴院长颇为钦慕。疤爷莫非梅山里的戴宗? 事后,我向大人询问,大人好像不理睬我的问题,或者他们听不懂戴宗,更听不懂叫戴院长的人。 苞谷畲里的苞谷杆哗拉拉地响成一片,前面的一簇簇摇晃,而后面的分明是一片接着一片地倒伏。众人猜得出来,苦李子在前面跑,大货是在后面狂追不舍,把苞谷杆一片片地踩伏。 众人感觉山里似有一股异常的风袭来。 瞬间,从苞谷地里冲出衣衫钩成丝丝缕缕的苦李子,后面的大货还在苞谷畲里冲撞,就要汹涌而出。苦李子的眼前就是高高的田埂,苦李子见无退路,便端起了铳,对着即将而来的大货就开枪。 见到苦李子要开枪,只见疤爷大吼一声:“不要开枪!” 众人知道苦李子此举是犯了猎人大忌,对着大货的正面开枪,常常会将开枪者置于死地。 然而,为时已晚,苦李子的铳在疤爷吼声发出时已经响了,是面对大货的正面开的。众人知道苦李子这回是九死一生。打大货从来不能正面开枪,尤其是顺风开枪,更将人的气息悉数传送给大货,大货的眼力不佳,但嗅觉非同寻常,它会循着气味找开枪者拚命。显然,苦李子这一铳不但没有击中大货,反而使其躁狂到巅峰。 苦李子开枪之后,不敢跳下高高的田埂,犹豫着不知所措。面对此种情形,众人不敢贸然帮助苦李子向大货补枪,一是距离较远,补枪没有什么准头,二怕伤着苦李子,眼看着苦李子就要遭遇大劫。 远远看到这个场景的稚童,吓得只能闭上眼睛了。 此时,只见远在众人前头的疤爷,高声念了几句咒文,然后把身上佩的一柄牛角短刀,抛向天空。恰好让睁眼偷看的稚童发现,那仿佛是一串火苗从空中疾逝。 这时奇迹发生了,苞谷杆纷纷向后倒伏,离苦李子远去。 众人好生奇怪,大货竟然退了! 苦李子得救了,众人纷纷涌向苦李子。 这时,我看见疤爷像一座山似的倒下了。 我尖叫了一声。 众人发现事情不妙了,忙走向疤爷,只见疤爷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神智不清,摊在地上的左手虎口张裂有血。 一个上年纪的猎人惊叫:“梅山大咒! 另一个接腔道:“刚才疤爷念的是梅山大咒?!” 一听梅山大咒,众人都面如死灰,这是梅山教最厉害也最凶险的咒,一般人并不知晓其中底细。由于它的凶险,它只能师传徒,不能父传子,而且往往只是单传,此咒非到人生急迫到极点,方可使用,念咒的人不死也会脱层皮。念动此咒之后的当事人,除了口吐白沫之外,还有左手虎口震裂,那个上年纪的猎人也只是听老一辈子说过,今天却是见着了。 面对昏迷不神的疤爷,众人一时不知所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误伤山鲶鱼 "喊山是打猎的基本功,打猎生手首先就要经历喊山阶段的锤炼。这个喊山就是带着猎犬,个猎人呈扇形状按照计划好的路线,一路吆喝,猎犬也跟着狂吠。人声与犬声把野兽从山的一头往另一头赶。 喊山的活异常辛苦。山里如果有条小路,还凑合,如果没有路,就用猎刀开路,踏倒茅草,砍翻荆棘,稍不留意,就被柴草钩坏了衣裤,割伤了皮肉。 紧急时,还顾不得拦路的茅草荆棘,而是一路冲过去,追赶猎物有时需要分秒必争,甚至奋不顾身。当然那样的结果,是喊山人的全身可能体无完肤,衣服也没几根好纱。 然而,经历了喊山,接触到野兽的气息,知道猎物逃跑的速度c路线等规律,心里开始有了“猎感”。 喊山不是一味地声嘶力竭地吓跑野兽,也有不少的讲究。 初入山林时,只是一般地吆喝,催动猎狗搜索野兽。不要一上场就使劲,猎犬也跟着情绪高涨,等发现猎物时,人与狗的精力也耗费得差不多了。 只有发现猎物时,才提高喊山的声音分贝,加快节奏,催动猎狗的情绪。当头犬接触到野兽时,其吠声尖厉,短促,频率加快,喊山猎人需要变奏声音,催动其他猎犬跟上,配合头犬共同攻击野兽。 当众犬围攻猎物时,要观察野兽类型c个体及性情,而适度进一步催动猎犬的情绪。如果是大兽猛兽,尤其是性情暴躁的公兽,需要保护猎犬,不要过于催动情绪,猎狗一味使蛮力撕咬,容易导致猎犬受伤甚至搏斗而死。这样令猎犬围而不攻,寻找机会击伤大兽猛兽,然后而唤起猎犬攻击,或者一直驱赶,耗费猎物的体力,待其跑到堵卡猎人那里,由堵卡猎人伺机射击。 苦李子却没有跟着去喊山。本来,苦李子已经拢在喊山的猎人堆里,却被疤爷叫走了。疤爷是让苦李子陪着去堵卡。 在猎人分工中,堵卡一项有威望的任务。喊山的猎人们知道这是疤爷的偏心。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当着疤爷的面表露不满,但背地里,还是有人嘀咕。有一个嘴门不关风,嘻嘻了说了一句,莫非疤爷与苦李子的娘有点那个。山鲶鱼拈了一下嘴角的那根胡须说,你们莫要乱讲,小心疤爷的铳走火。 大家一下子全都噤声不说。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这个山鲶鱼的猎人。山鲶鱼,个子不高,面皮黝黑,嘴小且尖,一个嘴角还孳了一根长毛,剃胡须时也不一同刮掉,任其疯长,形如鲶鱼之须,加上人精,有些滑头,被人起了这个外号。不过,山鲶鱼他也不见怪大家这么叫。他嘴角那根长毛,我行我素地招摇过市。 疤爷并不喜欢山鲶鱼,并非他的外貌不逗爱,而是山鲶鱼不守规矩,不敬梅山猎神,容易坏事。山鲶鱼的家境不是很好,有一个高堂老母,几次拄着棍上到疤爷门前恳求,看其薄面,带山鲶鱼出猎,也弄份吃食。经不起老人的央求,疤爷应允了。 还有一点,疤爷也看中山鲶鱼的本领。山鲶鱼在喊山c跟踪野兽方面,确实有一套,有些天赋异禀,比如说只要一看猎物的脚爪印c屎尿遗物,然后嗅嗅空气,就知道猎物何出来过,去时有多久。山鲶鱼是一个猎感很好的打铳人。 看大家不说了,山鲶鱼趟开大步,一个人带着自家的小黑往前走了,钻进了深山丛里不见,只听“喔哧——喔哧——”“咣咣——咣咣——”的声音。后面的喊山人c猎犬也赶紧跟上。大山冲一片“喔哧——喔哧——”“咣咣——咣咣——”的声音。 苦李子本来准备去喊山的,也不知道疤爷为何带去堵卡,这也有违猎人常识的,但疤爷自然不会告诉他为什么,苦李子不敢问,也不好意思问,想到其他猎人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些含沙射影的话,他甚至觉得身子里有些燥热。他不自然地跟在疤爷后面,一声不语,疤爷也没有什么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到山坳里。 隐约地能听到山那头的喊山声,人声混合着犬声,让这里的山坳变得愈发的空寂,苦李子忐忑的心愈加发慌。苦李子真想去喊山,至少那些吼声能壮壮自己的胆。 疤爷似乎看穿了苦李子的心理,说了一句:“堵卡要耐得住寂寞。” 苦李子看准了一块山石,折身躲在山石后面埋伏下来。 疤爷转身看到了,忙招呼苦李子:“出来,躲我这里!” 苦李子有些不情愿,但一丝也不敢违拗疤爷的命令。 疤爷:“记住,堵卡不要在上风口,猎物会嗅到人味的。” 苦李子这才明白。按照疤爷的指点,把地上的杂草踩平,贴在身下,一动不动盯着猎物可能的来路。 疤爷走到另一个下风口猫了下来。苦李子眼睛的余光瞟去,疤爷没有趴地上,而是像祠堂边那个不知年代的石狮子一样蹲着,稳稳地,良久未能看出一丝动静。 苦李子知道这是堵卡猎人的功夫。 前些日子,疤爷一个人踩山时,有山民说自家大山边的苞米地被蹂躏了大片,疤爷仔细看时,大吃一惊,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快十年了,它还活着,又回来了,自己的判断对路吗? 疤爷是整个猎队的头,他掌控着整个大山冲的狩猎场面。从喊山人与猎犬的声里判断,疤爷有个感觉,潜伏在山林某个灌木丛的那个大货就是它。 这种等待也有十年了。 猎人头领能从各种迹象判断出猎物的种类。疤爷估算是自己的老对手又来了。他把铳管的铁砂子换成了尖碎的钢锭,可以锋利地扎破大货的硬皮,直入大货的内脏,并极大可能伤及大货的要害。 他有些后悔带苦李子来堵卡,毕竟这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伙,然而,他又不得不让他经历这一场难以预料后果的危险。他觉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个在阴间多年的老伙计。 他不能独吞这一场十年才等来的复仇机会。 苦李子看到疤爷平素阴冷的脸,似乎更加严峻,更是多了几份狠气。 再没有经验的他,也知道今天可能有一场恶战。 喊山人的声音急促起来,猎犬的吠声加剧,听得出来,猎犬情绪激昂,尤其是头犬的声音有些呜呜的沉闷,疤爷进一步落实了自己的看法,头犬已经接触到大货,只是不敢贸然进攻而已,故已这种低鸣之声向猎物示威,也是向同伴们发出预警。有经验的喊山人,并不紧急地逼迫猎犬上前急攻,那样很容易势头正旺的大货伤害猎犬。只能不疾不徐地追赶,耗其体力,并寻机铳击,使其受伤,并促动猎犬上前撕咬,直至大货精疲力尽,衰竭而亡。 苦李子也似乎闻到了大货的气味,他愈发地紧张,握铳的双手,满是汗渍,往身上揩了揩,待他回过神,再重新端起猎枪瞄住猎物可能的来路时,他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压迫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货来了! 他想叫疤爷,但哪里敢叫,惊起了大货,自己哪能担待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 悉悉索索愈来愈近,也愈来愈压迫苦李子的神经,他的手有些发抖,身上汗出如浆,哪顾得上擦拭,眼睛惊恐地盯着声音的来路。 一个黑物在一堆荆棘前闪现了一下,又转到另一丛梽木柴边,离自己愈发近了,苦李子眼前有些恍惚。 稍稍地停留片刻,黑物沿着那一排浓密的柴禾莽草向眼前移动而来,苦李子简直受不了,越来越近,黑物似乎越来越利索,苦李子简直有些窒息。 “砰——”一声铳响。 随后只听一声:“哎哟!” 苦李子还没反应,疤爷听到铳响,冲了过来,给了苦李子一个耳光:“你个死货,哪个让你乱打的!” 疤爷一阵风似地走到那堆莽草前,惊叫:“山鲶鱼,是你!” 只见山鲶鱼倒在血泊中,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左腿哭爹喊娘。 苦李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木在那里,不知所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猎人疤爷 "“别动,那是梅山公公!”大树前一堆摆放奇怪的石头,让稚童的我觉得好奇,正想动手搬弄,被父亲喝住。我触电般地收回手,并僵住了表情。梅山地区的人们,无不知道梅山公公的厉害。那是梅山里最有法力的神。 “又有打铳了的要来了!可能又是疤爷他们一伙!”父亲自言自语地说。梅山地区把猎人称作打铳的,因为这些猎人的标配,即是每人一杆旧式火铳。梅山猎人在出猎前,都会请神,请神仪式,就是用三块石头在僻静路边的大树下搭建成一个屋状,杀鸡撒点鸡血,粘一点鸡毛于石头上,并念咒语,祈求梅山猎神保佑出猎成功。 梅山猎神就是张五郎,一个头在下脚在上倒立行走的神,这在中国神祉文化中是一个外貌形体颇为奇特的神。疤爷一伙常来大山冲打猎,每每收获不少,都是扛着大货归来,总在我家歇脚。疤爷每次出猎总会循着梅山猎人的礼数请神敬神,以至于大人们都知道疤爷的路数,甚至摆放石块的形态,疤爷都有自己的讲究。稚童的我似乎不太在意这些,但总在琢磨疤爷头上那块疤的来历,大人们不给讲,疤爷自然也从不提起,愈是这样,我愈是想知道。 秋风秋雨愁煞人。不知愁滋味的稚童倚在门框里望着大山冲里的垄亩,庄稼收割得差不多,田里留下的谷粒,让散放的秋鸭欢愉地啄食。稚童是这群秋鸭的看管者与照拂者,而事实上,这是一群无需看管,吃饱了就会自动归家的生灵。稚童乐得安逸地躲在屋里肆意地惯看秋风秋雨,任意玩耍。然而,远远地听到秋鸭嘎嘎地乱叫起来,我知道有了野兽侵扰,或者来了生人,赶紧去看。 垄亩那头,远远看到雨雾中挪动人影,渐渐地,识别那是一群披蓑戴笠的人,再到近处,可以隐约地看到蓑衣背后露出的铳管。疤爷!我远远地认出来了,他的身形我已经熟悉了。 随疤爷他们在雨中行走的,还有他们的猎犬,一种我们本地的土狗子,我小时候家里也养这种狗,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狗有个学名,叫做中华田园犬,由这种土狗训练出来的猎狗,别看其貌不扬,赶起山来,碰到野兽,却是异常的凶猛。日后每当看到城里有钱人或有闲人或无钱无闲人养的各式舶来犬种时,我还是觉得土狗子有味道,此是后话。那天,猎犬平时熨帖平整的毛发,还被雨水淋成一绺绺的,往下滴着水呢,可它们眼里一点也不狼狈,依然贼亮,这或许就是猎犬的气质。 疤爷一伙上我家躲雨,需要烤干被大雨打湿的衣裤。坐在我家火塘最核心位置的猎人,自然是疤爷。我又一次装着不经意地看他的额头一侧那个疤记。疤记皮肤较其他地方亮些,所以看得很清楚。虽然那时还不太谙世事的我,也知道这位疤爷是这群猎人的头领。不看别的,就凭他一把坐在在火塘边上的位置,我就知道他的份量。 疤爷的对面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猎人,也在烤火,他身上湿掉的衣裤比人家要多得多,裤脚都能拧得出水来。疤爷边烤火,边掏出一个古老的烟斗,往里装满了旱烟丝,从灶塘里拿燃烧的柴火直接去点,气势豪迈地吧嗒几下,烟斗亮了。一股浓重的,油腻性很重的尼古丁味道,浓浓地弥漫开来。对面的年轻人,好像受不住扑面而来的烟味,连同凳子一起,身子往后退了退,想离这烟味远点。疤爷似乎注意到这个细节,稍稍把头偏了偏,烟雾不再直冲着年轻人而去,年轻人好受多了。疤爷这一偏,那个疤子更显了,连同那棵粗犷的旱烟卷,疤爷的形象显得有些生冷,甚至有些可怖。而在当时的我看来,更是一种无言的威严。 那个年轻人有个好玩的小名,叫苦李子。苦李子的父亲去世得早,孤儿寡母地生活,苦李子的母亲真不容易,把他拉扯到成年,现在都可以跟着疤爷出来打猎了。我知道苦李子的身世后,稚童的我对他有些同情,更是由于年龄差距不太像其他人那么大,我与苦李子的交流相对多一些,我会把山里孩子自制的玩具交由他玩,他有些淡然,稚童的我不免有些失望,但随即看到疤爷他们在检查猎枪时,我又情绪高涨起来。 梅山猎人的猎枪就是土铳。我早已知道梅山猎人击发土铳的奥秘。猎人从一个牛角一样的盒子倒出黑颜色的火药,装进铳管里,再填进铁砂子,用细长的铁锲子把火药与铁砂子捣紧实。有时,在铳管口子处塞点织物或者揉进一团茅草防止铳管里的充填物漏遗出来。做好这一切之后,我看到疤爷从兜里搜出一版响炮来,从中扣出豌豆大小的一粒,放在自己的耳朵里,我觉得好生奇怪,这些炮子不会掉进他耳朵里面去吗?我的担心有些多余,我仔细端详后发现,疤爷的耳廓里有一个比常人更深的槽,特适合放炮子。一连扣出两粒,疤爷把炮子放在左右耳廓里。我知道,土铳打猎有个很大缺点,就是不能连发。射击之后,需要重填火药与铁子,手法必须极快才行,如果能从耳廓里取出用来击发的炮子,可以大大节省时间。有经验的猎人除了最高程度提升第一枪的命中率,更把第二枪的装填到击发的时间缩到最短。炮子一定要干燥,不能回潮。炮子放在土铳手把处旁边连通铳管的一个铁嘴边,瞄准猎物,扣动扳机,击打炮子点燃铳管的火药,火药燃烧产生巨大的冲击力,击发铁子,射向猎物。梅山猎人使用的铁子有两类,一类是颗粒形的小铁子,击发出去后,呈扇形状射向飞禽与小兽,二是较大的钢珠,专门用于猎捕大动物的。 苦李子也有一杆铳,铳杆还有点新,听其他人议论,这铳是疤爷替他置办的。苦李子是生手,疤爷一点一点地地教他装铳。大家看着,似乎有些嫉妒,但当看到疤爷帮助苦李子把钢珠装进铳里,大家神情一下子有些亢奋,知道有大货在等着他们,疤爷一向不会错的。 烘干衣裤后,山里的天气也放晴,但山间湿漉漉的,晒干要个一两个时辰,不利于狩猎。猎人也没得事干,便摸起来字牌。疤爷很爱打牌,苦李子上不了场,便在一旁看别人打。没打几盘,疤爷瞧瞧外面的天色,叫了声:“出发!” 猎人们迤逦而去,蓄精养锐的猎犬们早已跑到前面,进到山里,便“咣—咣—”“汪—汪—”地叫开了,而后连同猎人“喔哧—喔哧—”的喊山声,将古老静谧的大山冲吵得一片沸腾。 苦李子不在喊山人当中,疤爷带着他去堵卡。堵卡任务一般会分配给有经验的人,堵卡不像喊山人那样,满山地跑,只是守着被驱赶猎物可能经过的路口,看到目标出现赶紧射击,打中猎物的堵卡手,还能多得一份犒劳,那就是猎物的头归其所有。苦李子没狩过猎,第一次出猎就被疤爷安排去堵卡,知道这是疤爷的偏心,但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然而,就是这一次堵卡,苦李子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枫树湾 "鸟树下老龙头榨油坊龙大的瘸腿儿子龙保文,上门来求疤爷救命,疤爷还没听龙保文说上几句,心里烂明烂白了,不顾身体刚刚有点好转,就带领苦李子c卢贵,随了龙保文就心急火燎地赶去鸟树下。 一路上,龙保文细细讲了事情原委,疤爷气得发颤。卢贵赶紧用话语宽慰疤爸,到地了,见了当事人,问明了我们再气不迟。 疤爷气呼呼地说,还有什么问的,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人就是畜生,甚至连畜生还不如。苦李子年轻,听到龙保文的诉说,也甚觉不平,但觉得疤爷气成那样,心想这背后可能还有一些不为人知晓的秘密。 众位看官,冷月更夫给您普及一下我梅山的一些人文地理知识。这个鸟树下三字,可能好多地方都在用,哪里有树,哪里就有鸟,有树有鸟就有鸟树下。梅山多树,也多鸟,叫做鸟树下的地名便也多得很。冷月更夫要说的这个鸟树下是一个旧地名,它是一方村寨的统称,不是完全的行政区划意义。鸟树下有好些村,都是有些偏,枫树湾最当路。 老龙头榨油坊就开在枫树湾。榨油坊的主人姓龙,家族排行最大,人称龙大。人至老年,当了快一辈子的油把式,这龙大就更加名符其实了。 龙大继承的是祖业,据说是在龙大的爷爷的爷爷还要再上去几辈人的手里就开始置办这个榨油坊,其时规模小着呢,也简陋得很,一代代地加盖场地,并一步步地添置家伙什,到了梅山地区也“走长毛”时,就成了鸟树下周边响当当的油坊了。 枫树湾当路,四面八方的乡民都来榨油,龙家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这里叫枫树湾,自然有不少的枫树。梅山人崇拜枫树,其实藏有远古传说中的神话学密码。 少年时代的冷月更夫看到大人们砍过各种各样的树,唯独很少看见人们砍过枫树,另一种很少人去砍的树,即是柏树。柏树大抵是墓前树,柏树长得慢,成材时间长,故留给人们的心里印记较深。成材的柏树也有人砍,用作棺材板板。在梅山里,老人过世,如果有一副柏木板板做的千年屋,那是难得修来的福气。柏树成材了,亦有世俗的功用,就是圆木匠人打水桶做脚盆的上佳用料,因为木质致密,经得起水浸,不易朽腐。柏木桶c柏木脚盆是梅山人喜爱的日常用具,那时候,梅山人嫁女,这些都是不可缺少的嫁妆。 梅山人最青睐的本土木料,就是杉木。杉树长得笔直,质材也还坚硬,是梅山人修屋架床的首选木材。 枫树好像做不得很多的用途,因此,被施于斧斤的机率远远少于杉木,梅山里很多枫树得以自然生长成为了古树。 在《逍遥游》惠子对庄子说了一种:“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梅山里的枫树与惠子口称的“樗”大抵同处一辙,因为世俗眼里的“无用”而赢得生长的时间。 梅山人的万物有灵观念,使得梅山人对于一切古树都会心生敬意,更何况富有山岳灵气的枫树呢。 在梅山人看来,枫树大抵就是一种风水树,不轻意施于斧斤。 梅山是苗瑶故地。苗瑶人们的祖先叫蚩尤,与黄帝部落作战,失败之后,被黄帝用木枷锁住,后来木枷化为一棵树,而蚩尤之血染红整个树的叶子,这就是秋天里枫叶红似血的缘故。苗瑶人们不砍枫树,任其生长,故能在梅山地区看到几个人合抱不拢的老枫树。 枫树湾,就是得名于这样一片古老的枫树林,因为秋天一到,这片枫树林,红彤彤的一片,像火烧云,却比火烧云来得真实,来得灿烂。枫树林傍着一条赧水河,河流在这里打了一个弯,这里的村庄就是枫树湾了。 枫树湾主要住了龙潘两姓人家,还杂有别的姓。老龙头榨油坊就是龙姓人家的产业,年代一久,这不就传到龙保文的爹龙老大手里,龙老大自小就跟着家人学习榨油,十几岁的孩子就上阵抡锤榨油了,等家里上辈掌锤师傅过世之后,龙老大成了这间榨油坊的老大,龙大就在他开始掌锤之后就叫开了。 龙大为人厚道,榨油手艺娴熟不说,很替顾客着想。对榨油机的一些部件做过一些小小的改进,也改进了榨油的某些工艺,特别是炒籽的环节上,龙大试验了几种不同的火候。榨油坊的师傅都知道要把籽炒到香而不焦的地步,可是这个籽炒到有香气,到炒焦其实还有一段空间需要把握,那么,究竟香到什么程度出油的状况最好,龙大摸索到自己的一套标准。 至于碾粉c扎饼c上进桩c锤打等过程,龙大都一一进行了探索,使得老龙头榨油坊的油香馥郁,油色亮光,油质澄明,十里八乡的人很是称赞,老远的人也慕名来这里榨油。老龙头的生意着实红火得,堪比枫树的红叶一样火了。 事实上,老龙头榨油坊也成了枫树湾甚至周围乡村的人们聚集的地方。榨油的,不榨油的,还有无所事事的,都愿意聚集到这里,闲话几句,听一些新鲜的事,看一些有味道的人,然后各自散去,有了在别处闲话的谈资,仿佛这不只是一个榨油坊,更是一个乡村里的公共空间。 老龙头榨油坊隔着一户姓潘的人家。挨着榨油坊,早先的潘家先是觉得有些吵闹,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发展到后来,潘家的人如果一天不听榨油的声音,心里总有点空空瘪瘪的。因此,两家一直都相处挺好。不过,潘家确有自家的苦恼,那就是潘家几代都是单传,人丁不旺,不过,每代人都有带把的,反正继承香火是没问题,上几辈人也没特别在意。 到了潘地书手里,一连生了三个女儿,还没有带把的,潘地书急了,潘地书半瘫在床的爹更是着急。 潘地书悄悄找人看了一下家里的风水。风水先生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前面说到有一手好厨艺的小骚牯的爹,人称老骚牯,是梅山人眼中半划水的地仙,所谓半划水,梅山土语词汇,就是半桶水的意思。 老骚牯架着罗盘,把潘家的屋场前前后后都摆了又摆,还找来古书对了又对,终于在潘家招待的一顿大餐酒酣耳热之后,这个半划水的地仙,告诉潘地书,你家的风水可能不好,全是这个榨油坊给妨着了,要不你家几代都是单传,他家不仅生意好得很,儿子也是生得一串串的,就是榨油坊人来人往,占了你家的地气了。 潘地书低头稍稍一琢磨,觉得老骚牯的话有道理,便向老骚牯讨教。老骚牯告诉用手指蘸了碗里的烧酒,在八仙桌划了一个字。潘地书扭头瞅了瞅,好像一个繁体的“驱”。潘地书想问个明白,老骚牯故作神秘地说,这个不是你那个瘫爹的拿手好戏,你自己不也学了一鳞半爪的梅山功夫,可惜我只能看地不能做法术,要不我替你家做了。 老骚牯起身就告辞,他一脸酒气地跨出门槛,外面的风一吹,他好像趔趄了一下,但很快就晃正了,就这样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一脸愁容的潘地书呆在屋里左思右想。人家龙大待自家也不错,上屋下屋的邻居,总能照顾自家一点,自家每年的那些油菜籽c山茶籽打油,只要自己出点力气帮忙就行,从来不收自家的加工费。在自家呷油接不上档的时候,还是龙大总是让龙保文一瘸一拐提了三两斤家里的食油接济潘家。潘家老爹常常为此过意不去。 可是现在怎么一个“驱”字了得? 突然他想到瘫在床上老爹,他顿时有了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香油与符 "疤爷轻轻的一句话让大家有了惊惧。本来,这些梅山猎人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哪里会怕这些山野里苟活的扁毛畜牲呢,然而这个大货却是一个例外。大货,疤爷那一辈猎人枪管下的漏网之鱼,你想想那有多厉害。苦李子经历的那一幕,大家都见到了,要不是疤爷的梅山大咒,苦李子恐怕早已连寒毛也没得了。 大货不是一般的山野畜生,渐渐有了山林灵性,加上过往的蛮力和狂暴,足以使一般对手胆战心惊。这里的灵性,说起来就是这只扁毛畜生的智慧,也是它与对手较量中的谋略及其技巧。 大货经历疤爷一辈猎人的铳火洗礼,加上这么多年的潜伏磨砺,变得愈发锐利c狡邪,甚至不可琢磨。 看样子,昨天的猎物就是大货族群。大货漏网的这些年,却繁衍出一个数量可观的族群。 事实上,我家周围的村寨这些年可是遭殃了,这些扁毛畜生们总会在庄稼初成的时节出来大肆搞祸害呢,如山人的苞米抽穗了,插的红薯藤开始在地下结下薯仔,还有山里的水稻就要灌浆了,大货与它的族群就开始出动了,也许是因为这时候的食物开始成型,吃到嘴里也有份量,更是这些食材嚼在嘴里带给味蕾的鲜甜可口,使这些扁毛畜生的胃口大开,自然山人遭受的祸害更深了。 那时候的山人,为了吓唬与驱赶这些可恨的家伙,在日暮或凌晨时分,在这些扁毛畜生出动的时候,或者敲打铜锣,发出巨大的咣咣声,或者远远地放铳,或者放鞭炮,利用人造的巨响使之惊惧,然而,次之后,有些胆大又有灵性的家伙,开始我行我素起来,知道这是人类的伎俩而已,除非看到有大群人近得身来,而且夹枪带棒,来者不善时,它们就会极快地逃遁。 在这些畜生们下山来的必经路径处下套,常常只是猎得一些没有经验的小兽,反而促发大兽们的疯狂报复,加剧对庄稼的破坏程度。山里的农人们,面对这群畜生,可是一筹莫展。 梅山猎人适时出现,十分讨得山人的欢喜。既可以看热闹,还常常可以分得一份肉食,打上一回牙祭,更是可以刹刹野兽们的气焰,缓解一下这些扁毛畜生带给山人们的灾情。 今天大家猎得这只大兽,大货又显身了,莫非大货会带着他的整个族群来报复了?它将如何进攻呢?苦李子心里有些慌。 苦李子悄悄问起卢贵,这些畜生又会怎么样呢? 卢贵告诉他,畜生们都是气味行家,寻着同伴的气味跟来,可能会袭击他们怀疑的人或者其他野兽。他们会包围人们的住处,躲在暗处,待到有人出外,就冲撞过来,发起袭击,突然间,人们猝不及防,轻则伤残,重则丢了小命。 然而大货带领它的族群来报复,却是远远地叫唤,不就是提醒我们做好防范吗苦李子疑惑地问卢贵。 这恰恰是大货的嚣张与狡诈的地方。说它嚣张,它不像一般畜生那样,悄无声息地报复你,而是明目张胆地发出挑战的信号,让你死个明白。狡诈的则是它发出挑战信号后,也不像别的畜生那样,急着行动,而是三番五次地这样叫唤,在心理上折磨对手。 正当苦李子恐惧得不行的时候,疤爷吩咐大家睡觉。众猎人还是有些疑惧。 放心吧,疤爷让大家睡觉就睡觉,大货今晚不会来的,卢贵逐个安慰大家说。 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三三两两还是洗漱上床了。苦李子躺在床上,支着耳朵听门外的声音。 大货嘶哑的叫唤,被山风撕得有些零零落落,仿佛夏日里远处坟山里闪烁的如豆鬼火,摇摇曳曳,令人心悸,亏得周边睡的都是张开膀子抡得死一头牛的汉子们,苦李子勉强没有那种惧怕了,不过,他也是很晚才入睡的那个,后来实在迷糊了,却仿佛听到门轴吱呀了一声,有人外出了,他没有在意,可能有人夜里小解,要到外面方便。 苦李子想自己万万是不敢的,万一大货及其族群埋伏在屋子四周,那该如何是好?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何时也就彻底地睡了。 第二天,大天亮的时候,大家睡眼惺忪地起了床,发现昨晚不过是一场虚惊而已,大货嘶叫了几声,也就没了下文。 然而,小骚牯来做早饭时,尖叫了一声:“香油没得了,空底了,哪个剁脑壳死的,生什么孽,都把油撒到哪里去了,如何做早饭哟?我这桶可是鸟树下老龙头油榨坊的上等香油。” 几个年轻汉子凑近一看,果真油桶空了底,没有几滴了。梅山人把油菜籽榨的油唤作香油,大抵就是这种菜油闻起来特香的缘故。 稚童的我,常常在梦里想象着,奶奶从鸡窝里摸出那只黑乌母鸡的绿壳蛋,把香油煎烧至热烟冒起,才把碎碎的辣椒投入炒熟,将蛋打烂了下到铁锅里一起煎,香气拂来时,将隔夜的剩饭倒入其中,一顿翻炒,等到饭粒浸润着乌亮的香油,混合着金色的蛋碎,这时,随手丢入切细的野葱,梅山里最高规格的野葱香油蛋炒饭,就这样活色生香地出炉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柴火土灶前完成的。稚童的我,都能在梦里把盛饭的荷花碗舔到光可鉴人。 说到香油,自然会联想梅山人的吃油特点。梅山人的食用油大抵有三类:一是猪油,梅山人一年到头忙得尾,讲究的人家,会杀头猪过年,猪肚油熬了,盛了一个陶瓷坛坛里,上面加了盖子,往往是一家人大半年的食用油。杀过年猪的肉,擦了盐腌上几天,放在自家的灶上借着做饭时烧柴禾的烟火将其熏干,也就成了梅山人著名的腊肉。梅山人做腊肉菜时,把腊肉煮透,再把半肥半精的腊肉煎出一点油影来,伴着辣椒c大蒜头c冬笋等一起炒了,直至起锅装盘始终不再放别的油,一是觉得猪肉菜本身就油水足,不必再放油了,二是那时梅山人的生活甚是清苦,食用油很是珍贵,能省也就省点。 第二类食用油,便是山茶油,即由南方木本油料植物山茶树籽压榨而成。由于这种食用油成分的某些特殊性,尤其是不饱和脂肪酸的含量高到九成,暗合当下潮人们的养生之道,也就成了南方许多有钱人青睐有加的食用油,然而对那时的梅山人来说,此种食用油味淡,总觉得炒菜油力不强,于是许多梅山人在祭祀场合常常用上山茶油,留下油力深厚的其他油用来炒菜。因此,山茶油在梅山里还有“斋油”的称呼,想必与祭祀有关,也与油力不厚有关系。 第三类就是所谓的香油,这种油菜籽榨的油,香气较大,特别适合于烹调膻味大的牛羊肉c腥味重的鱼类菜肴,容易将异味中和一部分,使其变得更加可口。梅山的早饭,也是炒菜与米饭,炒菜还是昨天的兽肉。兽肉味重,小骚牯自然用上这种梅山人的香油来炒菜,昨天的晚餐用去了一小部分,还有大半桶的,竟然今早起来就只留了空底,自然小骚牯会嚷嚷。当然,小骚牯这一闹腾,让众人心生疑惑,这油都去了哪里。 自然疤爷也听到了,可是他只枯坐着,沉默地抽着他的老旱烟,烟气漫起,云山雾罩的那种,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卢贵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这时,苦李子出了门,就着山泉水洗脸,突然看到四周的草丛中有一股强烈的香气,闻了闻,觉得异常,循得香气走了一路,结果他竟然发现自己围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他好生奇怪,马上脸也没洗,赶紧回来向大伙诉说稀奇:“我知道这些香油都去哪了?大家随我来看。” 众人随着苦李子的指引,终于看明白了香油围绕屋子淋了一圈,小骚牯看到了地上一张黄纸,正要弯腰捡起来看时,被一个声音喝住:“不要动它!” 小骚牯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一看是卢贵,知道这其中必有机关,再仔细看那张黄纸,上面似有画符,并被钉住了四周。 众人顿时悟出,这淋洒在屋子四周的香油,连同这一张画符,整个就是一个符咒。莫非这也是疤爷让卢贵干的?有人看出,这张画符是疤爷的手法。卢贵迎着众人探询的目光,微微颔首,算是对大家的回复。 众人终于明白,昨夜里大货一定来偷袭了,但这一圈浓浓的香油气味模糊了大货及族群对于同类气息的辨别,更是疤爷那一张神秘的画符挡住这群扁毛畜生可能的狂躁冲撞,众人方得一夜的安眠与梦香。 香油漏了底,没有难倒小骚牯,这个猎人中最好的厨子,厨子中最好的猎人,最终用熬出的兽油,做了一顿有滋有味的梅山早饭,众人香喷喷地吃着,突然闻听有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径直闪到疤爷跟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一脸悲苦,带着哭腔大声说道:“疤爷,你可要为我做主!” 苦李子一看,这不是鸟树下老龙头油榨坊的油把式龙大的瘸腿儿子龙保文,他怎么啦? 看到眼前的一切,尽管龙保文没有说全事情的原委,但疤爷似乎明白了一切,愤恨地了说了一句:“有些人,连畜生还不如!苦李子c卢贵,你们俩随我走一趟,我倒看看这些畜生究竟要干什么!” 众人正要劝说疤爷大病初愈,不要亲自前去,派几个人去交涉就可以,可哪里拗得过疤爷的性子。 苦李子不知道疤爷愤恨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老龙头一家遭遇了什么,但老龙头油榨坊可是梅山人家喻户晓的,油把式龙大的为人实在没话说,龙保文更是老实巴交,不知有什么人会惹他们呢。 苦李子揣着疑惑,与卢贵跟随在疤爷左右,照顾着大病初愈的疤爷,不至于体虚摔倒。龙保文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 其实,这一行人都不知道,他们将在到达之后的老龙头油榨坊迎来一场比任何狩猎更惊心动魄的搏斗。当然,这一回他们将与人性,一种并不比兽性有丝毫差池的人性,做活脱脱的肉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七叶一枝花 "大山冲被小骚牯的香辣炒菜给闹腾着不亦乐乎,正当众人急不可耐地就要开餐时,还是卢贵心细,发现苦李子与他的娘亲都不在现场。 众人只好罢箸去寻找二人,虽然并非每个人心里都那么乐意,肚里的馋虫痒痒难受,但谁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动筷去吃,毕竟这场狩猎的头号功臣,非苦李子与他的娘亲莫属。 其实,早在大家处置猎物之初时,苦李子就被娘亲拉着去了我家后垅山的石窝里找寻一些稀奇草。 苦李子年轻,识不得太多的草药,也不知道娘亲要采草药做么咯,猜想娘亲难得上一回大山冲,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在苦李子看来就是一些毫无用处的枯藤野草,却是娘亲眼里的宝贝。只见娘亲喜滋滋地撷了这棵的枝,乐呵呵掐了那株的叶,还从背兜里掏出一个挖锄,刨开一丛绿植的根部,掘了一块硕大的块茎。 看到娘亲很起劲的样子,苦李子也凑了上去,一看植株的茎叶,认得这是一种泡茶神药,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便问娘亲。 娘亲告诉他说,这就是土茯苓,有健脾胃去风湿的功效,山里人把它做成茯苓茶,还可以与其他药草配伍,泡成茯苓酒。喝茯苓茶饮茯苓酒,可以强身健体。 说着说着,娘亲硬生生地从土里抠出一大坨茯苓来,抹掉上面的土坷垃,放进背兜里,告诉苦李子:“回去后,洗净,切片,晒干,就可以备用了。去湿解毒,土茯苓过去治过你八爹爹的病。此外,这种土茯苓,配上其他药草,还可以治无名淤血,心内阻滞,等等。” 苦李子知道娘亲口中的八爹爹,那是自家的远房叔爷。这个八爹爹自幼聪颖,可终生未娶,没有子女。他死的时候,苦李子还没有出生。苦李子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这个人一直活在族人的口舌之中,原因是八爹爹刻得一手好印版,是梅山小镇滩头街上数一数二的刻版师傅,当然,更让族人饶舌的,就是这个八爹爹放浪形骸的做派。 八爹爹刻的版就是来印刷梅山人钟情的年画,名曰滩头年画。梅山的滩头,这是一个离宝庆城七八十里的偏远山镇,但绝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这里盛产楠竹,曾经造纸风行,版画甚是一绝。这些版画后来除了畅销湘省,还远销云贵,那时滩头年画商人赚钱得很。 后来有人分析滩头版画出名的缘故,大抵是多竹的缘故。稚童的我,长大以后一直怀疑这是懒得出奇的结论,印刷版画需要纸张,接近原料区,对于版画生产当然有好处,但中国楠竹产区那么多,也没见得另有版画产地的诞生。还有,中国著名的版画年画产地,如天津的杨柳青c山东的潍坊,哪有半根竹呢? 印刷年画,就需要有刻版师傅。而刻版的题材与质量,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年画的质量。苦李子这个远房亲戚不知在哪里参的师,或者因为天赋好,总之他刻得一手好版,而且手法也快,两天就能刻上一个版,年画作坊抢着要他的版,给出的价钱自然也高,别人一块钱或一块五一块的版,而他却要两块银元,还供不应求。 要知道,那时的一块银花币,好大的效力,稚童的我小时候常听从旧时走过来的父亲唠叨。 苦李子这个远房叔爷,没有娶亲,又这么挣钱,但总是没得几个钱过年,那钱又去了哪里呢?据说,他除了吃喝,好多就花在堂板铺里。这个堂板铺是梅山人的说法,就是大地方人所讲的花柳巷,就是那些城里斯文人所读书里的青楼。 八爹爹的钱来得松活,去得也快。他玩钱耍妹子,还真有些不同。据说,这个玩主到了堂板铺,除了要点最漂亮的姑娘之外,还会与这些欢场女子做听音辨银钱的游戏。 他把钱币换成各种各样的银币,袁大头不说,还有满清坐皇廷时的龙洋,印有中山先生头像的银币,俗称孙小头,还有来自墨西哥的银币,因为上有鹰的图案,故称鹰洋。 这个被钱烧得发晕的主儿,让姑娘站在帘子后面,他就往空中抛银元。姑娘通过银币落地的响声,辨别是哪种类型,猜对的可以将银元收入囊中,没有猜对,就要喝酒。尽管姑娘猜错很多,自然也不少喝酒,但每猜中一回,八爹爹的银元就悄无声息地搁在姑娘的口袋里,时间一长,八爹爹再多的银元也经不过如此消蚀。 不过,玩完了,这个主儿又回到梅山小镇里哼哧哼哧地做起刻版来,十来天半个月,兜里又有银钱哐当响。 这样玩钱,虽说快活,但也很快发现自己得了难以向人启齿的花柳病,后来他刻版的钱又有很大部分花在治病的上面。据说郎中的药方当中,就有土茯苓。 就这样想着远房亲戚的事情,突然,一个异于寻常的花开植株出现在苦李子眼前。他的注意力被吸住了,他仿佛听人说起过,这是梅山人很看重的一种草药,但不知其名:“娘老子,这是药草吗?” 苦李子娘亲的视线猛地扫过来,一惊:“七叶一枝花!” 苦李子娘亲立马走过来,小心采撷这棵植株,边采边说:“苦李子,这是梅山一味上等好药,得来全不费功夫。” 采完了七叶一枝花,看看自己的背兜,又走到一处石头缝隙旁边,拣了一条不知道姓名的蛇皮放进兜里。苦李子看见有些怵,他自小怕蛇,娘亲说:“不要怕,它也是好药。” 然后,娘亲又吩咐道:“你把我背兜里的这些药草交给疤爷,他自己识得怎么配药,不要告诉是我采的。他的身子骨需要调整。” 说完,娘亲把药草给了苦李子,自己箭直就走了。苦李子本想留她一起下山吃饭才走,可话到嘴边依旧没有说出来,他自小知道娘亲的性格。待娘亲走远,苦李子也下得山来,正碰上大家来找他娘俩。 看见苦李子孤身一人下山来,众人有些奇怪。苦李子告诉大家,娘亲赶着回家有事,也不吃饭了。众人自然也没有多想,簇拥着苦李子吃了入山以来最香最饱实的一顿。然后,大家散落在我家的晒谷坪里扯谈,笑看斜阳落在山峦的那一边。 吃完饭之后,按照娘亲的吩咐,苦李子把采来的药草说成是自己采的,并交给疤爷过目。疤爷是梅山里最出色的猎人,自然也是药草行家,一一清点着苦李子带下山的药草,完事后,抬起来,一脸狐疑:“这不是你采的,你娘采的?你娘可是姓奉?” 苦李子不再坚持说是自己采的药草,但听到疤爷问娘亲姓什么时,觉得有些好笑:“您老不是认识我娘吗?她可是自始至终姓的秦。” 疤爷沉吟道:“姓秦,但这个药草可是奉家方子,据说,奉家的这个方子可是传女不传男啊!” 苦李子一脸雾水,想起雷不昭也曾疑惑地问娘亲是不是姓奉,莫非娘亲身上还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此时,天气已近黄昏,突然,外面有人叫道:“大家听,什么声音?” 一阵又一阵的闷闷低吼,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大家不再做声,静气而听。 “吃了桐油呕生漆,你们吃得那顿好菜,它爹寻来了。”屋里正在用捡拾药草的疤爷,用了一句话梅山人才熟悉的俗语,轻描淡写地告诉大家,事情并不太妙。 大家表面平静,但心里有些惊惧,难道又惹着大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一碗符咒水 "苦李子无意中吹响了疤爷悄悄塞给他的山螺号,令在场人畜都一个个晕菜了,而吹螺号的人精神百倍。苦李子不得其解,不过,在这种情形下,知道答案未必就是上上之选,而脱困才是王道。 苦李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古怪的山螺号吹得更响了,并且着手解决了围攻雷不昭凤子姑娘的那只最粗狂的畜生。正要酣畅淋漓把余下的半大小兽们也一并送归西天时,被一豪强的女声制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把单身一人把苦李子养大到今天的娘亲。梅山人儿子将母亲亲切地唤成娘老子,冷月更夫也不知何故。这里的老子,绝非要把娘亲当作父亲之意,很可能就是一个衬词,显得更加亲切罢了。可以佐证的是,梅山人把父亲叫做爷老子,也是颇为亲近的意味。 娘亲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不好好地把呆在家里,走到这大山里做么子。苦李子纳闷地问:“娘老子,你何解来这里了哟?” “娘就不能来了?!去那条流水圳打点水来。”娘亲吩咐道。娘亲虽年过半百,但眉宇间依然俏丽如昨,更添了一些岁月的韵味。 梅山里的很多水井,流水溪,都可能备有小勺小碗,尤其是竹制舀水器具较为常见,因为竹子取材方便,易制作成器。这些器具方便过路人渴了舀水喝。这大抵是我们山里古朴的公共设施。 当然,有些城里人会想,这有多少人用过同一个小勺同一个小碗,我说,我们山里人,比不得你们都市人,能有就不错了,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多少年就是这样喝过来的。 稚童时代的冷月更夫就是这样喝过来的,那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但自冷月更夫进了城之后,难以用到此法喝水,况且城里人也不喝生水。 苦李子打来了流水圳中心最活的那部分水,清澈得能映出山色。他当然知道娘亲要水做么子,但他自小不随意打听某些法力事情的细节,哪怕是父兄母子都有这份禁忌。苦李子不言声,把小勺递给娘亲。 只见娘亲取过小勺,一只手擎着,另一只手随着口里念念有词而不住地比划着,苦李子知道娘亲在划梅山水,自小就看着娘亲这么划过,看病治伤,娘亲的梅山水远近闻名得很,据说灵验得要命,求这碗水的人如过江之鲫,娘亲总是有求必应,有人就是,娘亲是大山冲的观世音。 咒念完,划也划了,只见娘亲很喝了大口,小口喷向软瘫在地的人们,喷出的水如雾如珠,沾着雾珠的人们,像刚刚睡醒似的,慢慢睁眼,站起身来,神志很快就恢复了。 大家都惊讶自己是怎么回事,仿佛坠入一个如花香四溢,迷醉非凡的仙境似的,然后就软了,睡了,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再后来,醒了,看到苦李子与娘亲在笑迎自己,忙问刚才的情形,苦李子给众人说了大家被山螺号迷晕之后的情形。 凤子是倒数第二个被雾珠激醒的人。苦李子想起背凤子姑娘的情形,心里还有些跳,但暖暖的,有些甜意。 凤子一醒来,看到苦李子的娘亲,诧异自己这么瞌睡了一下子,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慈爱的妇人,总觉得面熟,就是想不起来,脸上挂了些茫然。娘亲也盯着凤子姑娘看,笑了笑:“你就是凤子姑娘吧?” 凤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茫然有些失礼,赶紧答道:“晚娘,我是凤子,您老是——” 梅山人叫长自己一辈的中年女子叫晚娘,类似其他地方人叫婶婶的意思,但又不尽同,冷月更夫不能悉数描绘。 苦李子连忙介绍说,这是他娘亲,并说了说此前的一些情景。凤子连连道谢。这时,雷不昭也醒了,看了一眼苦李子娘,惊奇地说:“奉姑娘,是你吗?” 刚才还是笑盈盈的一副菩萨面容似的苦李子娘,突然像冬日梅山结的冰凌一样,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认错人了,我姓秦。你们抬着野货走吧。” 说罢,又衔了一口水,念了另一样咒语,喷向那些还在晕迷的半大个子的小兽们,只见它们都差不多一同醒来,然后一溜烟就跑了,只留下一连串划拉茅草柴禾的声响,而后一切都归于沉寂。 雷不昭丝毫没有计较着苦李子娘的冷漠态度,也许自己真的是认错人了。但苦李子娘一碗水救众人的情形,自己自然没能目睹,但让小兽还阳的套路,与师门技艺如出一辙,她不是师傅的女儿,也一定是师门中人。 雷不昭未能再多思索,他本来就不是特别好沉思的人,不像师兄疤爷那样心思重。他要快速赶回家去,确切地讲,他要赶回放湖鸭的地方。在所有的湖鸭师傅那里,鸭群所在的地方,就是一个临时的家。 鸭塘罗家那群湖鸭子,还等着雷师傅回去解放禁咒呢,好几天了,一群活泼的生灵无故被一无形的禁咒拴在一个不大的水田里,虽然歹人偷不走,野货侵不了,但圈禁时间一长,水里的活食自然就一天天地少。梅山人有句俗话说,生根的要肥,生口的要呷。没了活食,这群生灵就要挨饿了。 众人喜崩崩把野货抬回了驻地,也就是我家的屋坪里,家里留守的猎人早已准备了烧野货的茅草,等野货一到场,有人就点燃了茅草,不一会儿就把野货外表的鬃毛粗毛细毛都烧了光,空气弥漫着好闻的兽皮烧焦的味道,接着掌刀的猎人,把兽皮上的焦物刮个干净,砍下兽头与四肢,投入一个竹筐里,盛得满满实实的,大叫:“苦李子,拿走!” 按梅山猎人的规矩,打中野货的,就要分走兽头与四脚。如果打伤野货,有人补枪后,猎物才毙命的,那么,这两人共同分走这部分肉食。其余皆做均分,见者有份,即便没有出力,只是看热闹的,包括稚童的我都能分到一份。这或许就是梅山人具有某种原始共产主义色彩的狩猎方式。 煮在锅里的兽肉真是香气四溢。掌厨的猎人,是个油腔滑调的小骚牯,三十年光景,家里给娶了一个本本分分的婆娘,生了一双儿女,婆娘把儿了养得壮壮实实,女儿打扮着俏丽灵光,可是这个小骚牯就是死不老实,仍然是眼打四处瞄,看到漂亮妹仔就眼里放光,回到家里就像好久没呷油,两眼无神,身子打晃晃,死人一个,故而被人称为小骚牯,牯者,即指阉割后的公牛,用来形容这个人,虽然结婚了,却依然收不住自己的春心,依然骚气蓬勃,就像没阉干净的小公牛那样,当然,这个小骚牯的一切表现仅停留的口头c表情或者轻薄的行为上,实质的大动作,从来也没有,似乎也不敢有。常常出来打猎,就是也有逃避家里那口子的意思。 不过,这小子真是烧得一双好菜。秋萝卜炖筒子骨,十月萝卜小洋参啊,炖好了,赶紧拣肉厚实的撮了一碗给疤爷端过来,要疤爷吃肉多喝汤,补补亏欠的身子骨。疤爷也是凡人,小骚牯这份殷勤很是受用。至于山胡椒杂碎汤,让所有的在场人似吞半吸般地下了肚,有人一连喝了三碗还不解气,还要再添加时,被小骚牯制住了,小骚牯从来不说重话,相反一句轻飘得脚底都能打滑的语句,立马把连喝三碗的主儿给结结实实把气吞山河的架势给止住了。 小骚牯说:“还有三道大菜:大蒜红椒爆里脊,酸藠头炒大肠,野麻椒辣炒兽肉,你留点肚子。” 小骚牯这么一说,那汉子立马放下喝汤的碗,两眼直勾勾盯着小骚牯的炉灶与案板的菜肴,不时还泛着饱气出来。 小骚牯看着这一幕笑了,指着灶膛:“加块柴,马上好了。” 喝三碗山胡椒汤的汉子听话地加了一片最好的劈柴,火很快地窜了起来。小骚牯的锅铲飞舞,梅山人嗜辣,多数炒菜均以多放辣椒为上,故此种辣炒的方式使场面显得异常的劲爆。我父亲拿出他自酿的烧酒,给每个人都盛了,稚童的我,也有一小碗。 梅山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只要是雄性,都可以喝这种土产的烧酒,当然,小孩子也得到能喝点酒的年龄才行。 众人把小骚牯的梅山猎人的家常菜,一道道呈上桌,烧酒也已筛好,大家正准备入席时,突然,卢贵叫了一句:“苦李子和他娘怎么不在呢?” 入席的人们,立即罢了刚提起的筷子,立即在四周找寻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奇异的山螺号 "卢贵c苦李子,还有躁性脾气的年轻猎人等几个人,抄起自己的猎枪就上路,沿着雷不昭与凤子姑娘两人的路径疾行。虽然走开了几里路,心里还是疑心疤爷的预见是否准确,但大家伙清楚疤爷从来不打诓语,想到这,几个人的脚步加快了。 有一条岔道出现,雷不昭与凤子姑娘会走哪条路? 对于寻常人来说,可能要费点小周折。雨天看脚印,有露水的早晨可拣露水被扫的方向跟行;没雨没露水的时候,也可以观察路旁的草木树枝是否被动弹过。当然,猎人除可以凭这些直观的形态来判断之外,事实上,与猎物打交道多的猎人,常常会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猎感”,可以让猎人瞬间辨出野兽来去的踪迹,甚至可以判断去时多久,离得有多远。这种“猎感”需要长久的狩猎经验及其悟性,而后就会不知不觉地植入猎人的思维与直感之中。 面对眼前的岔道,走在最前面的苦李子停住了脚步,后面跟上的年轻躁性猎人仔细地察看柴草倒伏情状,挡住了队伍行走的步伐,其后的卢贵,想都不想,直奔左边的小径而去,其他人跟上就走,正在察看的年轻躁性猎人忙说:“对对对,就是左边的路,你瞧,这是一丛被一双女脚踩倒的杂草。” 有人嘻笑,年轻躁性猎人赶紧跟上,苦李子愣了一下,也紧走几步,追上队伍,并越过众人凑近卢贵:“卢叔,你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路,我怎么也看不出来?” 卢贵头也不回,说了一句:“你闻闻空气,有什么味道没有?” 苦李子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苦李子啊苦李子,做个高明的猎手,还要多练。什么味道,我告诉你,女人的味道,知不知道?” 众人一阵讪笑。苦李子不知道大家笑什么,未必其他人都知道了。他边走边悟,当队伍来到一个山坳转角边,突然一股强烈的味道迎来扑来,卢贵停住了脚步,猎人一把将斜挎的猎枪操在手中,这时,就连苦李子也闻到了不同于寻常的风中滋味,这股味道随着山冲里的地脚风一团团地翻滚而来,杂揉了人兽的气息,女子的味道更是首当其中,这时苦李子终于闻出来了,那是凤子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气,虽然凤子是乡间姑娘,从未涂抹过任何城里女人使过的那些香香玩意,但苦李子那几天的接触,让记忆重新翻了过来,惊惧道:“凤子姑娘!” 卢贵向苦李子做了一个制止出声的动作,向大家低低地说道:“奇怪了,这味道来得蹊跷!照道理,你看这山坳里的地脚风直面而来,什么味道都是随风漂的,但这股味是一簇一簇地涌来,时强时弱。大家知道为什么?” 众人摇摇头,他们虽然有过多少次的猎兽经历,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气息流动。卢贵转向苦李子:“这是施定法,你还记得我们找雷不昭借宝螺时的情景吗?” 苦李子点头,压低声音小声说:“雷不昭赶鸭的竹杆,我怎么也拔不出,原来他用的就是施定法,他的鸭群,怎么也跑不走。” “你们几个随我来,不要大肆做声,观察情形再说。”大家听卢贵这么一说,知道山坳那边的情形可能凶险,都小心翼翼地跟在卢贵后面,个个都取下自己背上的枪,握在手中。有些人都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攥出了汗。 边走边嗅,大家的神经绷得很紧。人兽气息也越来越浓。一下子到了山坳的一个高坎上,惊奇的一幕骤然间呈现在众人面前:几个鬃毛尖厉的野猪,围在雷不昭与凤子姑娘的周边,不过十米左右的距离,野猪扭动着身子,龇牙咧嘴,一个个可怖之极,奇怪的是,这些粗狂的畜生们一个个左冲右突,然而,只能在原地打圈圈,丝毫也跑不出半步来,这些吼声可以响彻山谷的畜生们,这时一个个仿佛消声了一般,只看见他们张嘴狂叫,但声音全无。众人哪里见过这等荒唐事,都在心里称赞雷不昭的本事高强。 这时,那个躁性强的年轻猎人,就要举枪向畜生放铳。卢贵一见,一把伸手一抬,铳砂连同它的火光,一块射向天空。年轻猎人一脸懵逼不解的样子。 卢贵:“大家不能放铳,会伤着自己的。你们看——” 众人疑惑间,循着卢贵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俊美的山雀,“嗖”地一下,从空中俯冲而下,一个优雅的弧形直至山里畜生包围雷不昭凤子两人的圈里,“卟”地一下,山雀仿佛碰到一堵硬墙似的,一头栽到地下,扑腾了好一阵子,未能重新振翅而飞,可见伤得不轻。 众人又奇又惧。 卢贵指着地上的山雀说:“山雀碰上雷不昭用施定法筑的梅山法力墙上。这墙,可以阻止山里畜生的侵袭,这墙是无形的,但硬如钢铁,人畜碰上,就像以卵击石。刚才,那一铳打过去,所有的铁砂子就像打在钢板上一样,会弹了回来,我们几个就可能被弹回的流弹搞伤,要出人命的。” 经卢贵这么一说,众人庆幸年轻猎人的枪放了空,可是,不能开枪打死这些粗狂的畜生们,雷不昭与凤子姑娘的这围怎么解得来?而况,雷不昭毕竟凡夫俗胎,其功力再强,总有支撑不住下去。然而,又不能让雷不昭突然间卸下法力,如果那样,围着他俩的那几条像小山的畜生,就会像马踏飞燕一般,狂力冲撞而来,青面巨头像擂石捶打城门那样,把人拱到在地,再用其尖刀一般的獠牙,挑出对手的五脏六腑,多强的山林豪杰也会死于这种无知却也无敌的野性杀戮之下。 “那怎么办呢?我们不能光看着,雷不昭法力用完了,可背时了。”躁性猎人一脸着急。 卢贵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显然他也没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这时,只见苦李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物件,递给卢贵:“卢叔,您老看看这玩意儿,临出门时,疤爷悄悄揣进我兜里的一个东西,还小声地告诉我,危险时可做以派上用场。” 卢贵接过一看,原来就是一个山螺,梅山里常见的一种旱螺,比起雷不昭那个水里的田螺要小巧一半以上,黑黢黢的,外壳磨得有些光滑,可见这个山螺被人带在身上有些年头了。 可是这有何用呢,眼前的凶险,于这个小小的山螺又有何干呢? 众猎人骤然间觉得梅山里的事,原本就这么多的奥秘。黑丑的山螺在众人手里传递着,各人仔细打量,摸索着可能的机关或窍门,轮到躁性猎人时,他看看了,也未看出什么名堂:“一个臭山螺,有什么神奇的?不看了,给你!” 说完,粗率地丢给下一个猎人,可那人没接着,山螺掉了,正巧掉在一个石头上,接手的猎人赶紧拾了起来,一看,一脸唰地白了,山螺的尖尖打破了:“不好,山螺坏了。” 其声有些哭腔。 苦李子一听,心里一急,这是疤爷交给自己的宝贝,打破了还得了。他赶紧从那人手里夺过山螺,一看,真是破了,其心顿时拔凉了一片。突然看到山螺破口边有点杂秽,于是习惯性地用嘴一吹,想吹去杂秽,不想这一吹,山谷顿时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像山里的瀑布泻入深潭的那种浑而沉的闷闷巨响。 随着这声闷闷的山螺声,令众人更奇怪的事情发生,在场的人都开始觉得四肢软塌,慵懒无力,只见吹螺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有似打了鸡血。 苦李子好生奇怪,再一吹,就连不远处的畜生好像都在摇晃了。雷不昭与凤子也支持不住了,凤子率先软了下去。 卢贵也倒地了,其他猎人也都纷纷如土萎地。 苦李子看到这个情形,顿时有了主意。只见苦李子又一次吹响了山螺号,自己变得越来越有精神。可其他的人畜却正好相反。就连雷不昭也越发矮了下去,最终瘫在地上。苦李子见人兽都倒地了,赶紧去背陷在粗狂畜生包围之中的凤子姑娘。凤子姑娘绵绵地搭在苦李子身上,苦李子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起来,心慌,脸有些发烧 等到苦李子把雷不昭也背到安全区时,其时,他拿出手中的枪对着最凶猛的那条畜生开了火,很快粗狂的家伙毙了命,还有几条小一点的畜生也在软瘫中,苦李子正要装弹射击时,这时传来一个女性的断喝声:“住手,不必滥杀!” 苦李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啊?!娘老子,您老怎么来了?” 如果喜欢,请加收藏,入架,请评论批评,也是对冷月夜夫的支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年轻疤爷的爱情 "疤爷大骂雷不昭是扁毛畜牲,本来病虚了身子,经这么一气,更是瘫了,一点劲儿都没了的那种情形,疤脸都有些变形,气吁吁地命令苦李子去拿自己的枪来。 看这种情势,苦李子哪里敢拿,只是一个劲地劝疤爷消消气,别跟雷不昭计较。众人也一齐上前来安慰疤爷,也一同数落这个侏儒的狂拧与糟践,但绝对不要动气,更不值得疤爷用枪教训此等宵小。 只有卢贵没有出言做声,他沉默地踞着一角,转瞬起身,于神龛边的木架上拿下那杆经年的老铳,铳嘴都有些微豁。没几秒钟,卢贵就给老铳装上火药,走上几步,铳把已伸到疤爷眼前。疤爷也一愣,仰回头,一看是卢贵,眼神欠了欠,拿起老铳,拨拉着眼前的几个人。慑于疤爷的威严,那几个自然地退后,让出了眼前的通路。疤爷的视线从屋内直通门外。 众人很是诧异,不知道卢贵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疤爷要做什么。 突然,“嘭”地一声巨响,伴随着一束炸裂的火光,也炸开了一团雾,硝烟翻滚,四处散逸。由于是在屋里开枪,这回响格外地大。稚童的我,听过不少猎人的铳声,这一回响得吓死人。猎人们都知道,这铳响得再厉害,没有装铁砂子,什么也伤不着,也就松了一口气。事实上,雷不昭一人已经走远了。 疤爷因为放了枪,似乎舒缓多了,在众人的安抚下,重新闭目养神起来。 这时,传来汪汪几声犬吠,人们抬眼一望,是疤爷的猎犬黑旋风叼着一只半死半晕的斑鸠过来了。 众人顿时明白了,都把钦慕的眼光投向躺靠椅子上似睡非睡的疤爷,这个老人已是活着的狩猎梅山了,不用瞄准,不用铁砂,照样有猎物送上门来。 这个早晨猎人的餐桌上多了一道天麻斑鸠汤。此汤,饶是大补之物,出锅之时,卢贵就给疤爷盛了一小碗,他知道不能让大病初愈的人吃太多此等补物。疤爷喝了汤,吃过一些饭食之后,长了不少的精神,可以跟大伙闲聊了。 大家最关心话题,还是那个有些妩媚的年轻妹子。可是疤爷闭口不谈。只说雷不昭的事。原来他俩是师兄弟,同处一个师门。师父是梅山里最厉害的阴教高手,姓奉,叫奉迦陵,家住伏龙江水源处的奉家山。疤爷学的上山打猎,雷不昭学的掮棚赶鸭,虽然营生不一样,但是学问有诸多共同之处,两人从师父那里吸取很多的知识,养成了一身的功夫,两人还暗自较劲,看谁的本事大呢。 疤爷与雷不昭是同时进师门学习,那还是民国二十九年的事,没学几年,梅山地区“走日本”了。 说到“走日本”的“走”字,可能是梅山人的特殊用法。吾乡著名网络作家十年砍柴曾有考证,梅山地区曾有两次大的兵祸,即用“走”字,一是“走长毛”,二是“走日本”。 “走长毛”,即是太平天国石达开部与湘军的宝庆会战,那完全是一场遮天蔽日的殊死恶斗。悍勇又多谋的石达开,以二十万余众围攻只有几万守军的宝庆城,最终只能以惨痛的败绩望城兴叹,而后扯旗拔寨而走,从此石达开的命运就如水泻地,一败涂地。 梅山人靠得最近的这座城,从此多了一个响当当的修饰语,那就是“铁打的宝庆”。这句民间的谚语,还有下一句:“纸糊的长沙”。人们愿意去贬低省城,而突显宝庆城的坚固,可见该城在当时的表现是如何了得。 梅山地区“走日本”是民国三十四年,疤爷记得很清楚,那是他与雷不昭学艺的第五年,大多数师兄弟是三年出师,自走江湖。他俩原本也是三年出师,迦陵师父觉得自己年事较高,气血衰减,精力下降,觉得疤爷与雷不昭俩有悟性,技艺上乘,便跟两人商量,能否给自己帮衬几年。两人都是一口应允了下来。没想到,出师后给师父帮衬不到一年的功夫,他们听到不祥的消息,日本人占了宝庆城,很快就要向梅山腹地染指过来。 十年砍柴解释梅山地区所说的“走长毛“与“走日本”,即在”躲避灾祸“,诚然正解,甚是同意,来了兵灾,黔首百姓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跑路去到安全的地方,或躲进深山,或藏进隐秘的岩洞,或者走到别的地方投亲靠友,或者迁徙他乡,反正非一个“走”不可。 事实上,笔者仔细思量,这里的“走”,首先还是形容这些外来侵入者的汹涌而来又骤然败退时急遽匆忙的情状。要知道,梅山人说走,其实相当于国语中的“跑”,显然与此解相符。然后,就是十年砍柴解读的梅山百姓的避祸行动,也得走,而且要走得快,就有生命之虞,也符合梅山人“走”字意解。其实,还有一层意义,就是两起兵祸,来得凶险,去得也快。长毛打了宝庆城几个月就损兵折将而去,日本人进入梅山腹地不到两月的时间就以侵华以来最大伤亡而逃回。 可是日本人进入梅山地区的这个几十天,就彻底改变了两人的命运,不,是三个家庭的命运,奉家,疤爷,还有雷不昭。疤爷与雷不昭,之所以出师还愿意留在师父身边帮衬,其实,两人各自都有一个不足为人所道的心思,两颗年轻的心仿佛都拴在一个美丽的女子身上,那就是师父的独生女儿,奉若云。若云是师父的掌上明珠,心上肝尖。 雷不昭知道自己不配,但禁不住他也有一颗青春萌动的心,雷不昭只是把其中的心思藏得很深而已。 而疤爷相反,年轻的疤爷相貌堂堂,就像梅山里长得又高又直的杉树那样,凌风而不折,冬霜而不凋。虽然没有那些大码头大口岸一些年轻男子的俊美风度,但山里人的能吃苦,梅山人霸得蛮的刚毅与倔强,被柔情似水的若云姑娘看在眼里,醉在心里。如果不是日本人唱的那一曲,故事将是另一种版本。 然而,历史没有假设,若云与这个年轻男子的爱情在这一场像来如电疾如风的战争中折断了天使的翅膀,这个像杉树一样的俊美青年,永远地在脸上挂了一道日本武土刀划伤的疤痕,当然劈刀的日本杂种也永远地成了梅山里的孤魂野鬼。 故事就发生那场老年梅山人口里念叨的“走日本那年”。后来稚童的我长大了,能识字断句的我,在查阅这场战争时,知道那是那场发生梅山腹地的战争,战争期间,其实是一个春夏之交正处梅雨季节的雨季。 梅山的雨季是缠绵多情的季节,疤爷的爱恨情仇就发生这个雨季。 闲聊中,疤爷浑浊的老眼中有些湿润了。他让苦李子扶他出门看看天。卢贵也上前搀了一把手。走出我家的屋门,看了看天色,又远观了山峰流岚,突然一群不知名的野鸟“卟”地骤起空中,飞过长垅,落在另一座石山的枫林中,没入红霞中,无了踪影。 “不好,雷不昭他们有祸事了,卢贵c苦李子,你们几个拿上枪,快救救去!”疤爷急促地吩咐道。 众人觉得奇怪,这朗朗晴日,大道光明,雷不昭又是那样的本领高人,一般的野兽c行人,岂是他的对手?众人心疑归心疑,仍照着疤爷的吩咐,领命而去。 如果喜欢,请加收藏,入架,请评论批评,也是对冷月夜夫的支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秘盒奇香 "梅山的秋雨是愁煞人的,然而只要天气一挂晴,湿湿的空气中就满是阳光的味道。 卢贵讨来雷不昭的宝螺,给疤爷治疗霹雳蜈蚣痧,这在刮痧世家卢贵看来都极为骇惧的一种病症。眼看着疤爷就要从可怕的病症中脱险,众人心里无不生起一种秋阳般的温暖。然而,苦李子及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使得情景风云突转。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就连颇具世道经验的卢贵,也一时不知所措。 因为扶着疤爷,苦李子对于疤爷的吐血看得真切,他一声慌乱的叫声,使得众人的心提到嗓子上了。然而,雷不昭仿佛没看到这一切似的,趋前跟疤爷说:“兄弟,你想就这么轻松地溜走阳世,未必也太快活了吧?!” 雷不昭的话说得轻佻,众人听出话中的嘲讽与讥刺。大家一脸雾水,都在疑惑地想:“这人怎么啦,跟一个垂危病人这样讲话呢,是不是存心想气死疤爷?” 一个有气性很躁的年轻猎人走上前去:“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他是病人,你好好说话要不得?” 雷不昭由于个矮,仰头望了一下说话人,一脸不屑:“我知道怎么做,轮不到你管。” 年轻猎人不知道雷不昭的来历,更不知道他的用意,只好忍住没有发作。其他人也一个个不清不楚,不敢贸然插嘴。 站在疤爷身边的苦李子不声不响,接过他人递上的布帕,给疤爷擦拭了嘴角的痰,那里有些血丝。 这时,雷不昭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几步,把落在人群后面的少女拉到圈子里,指着姑娘说:“老弟,你可不要跑路,看看这是谁?” 众人这时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面目姣好之外,还有一双出其水灵的眼睛,一身着装在山里人看来,却是那样的得体,还有几分妩媚,几个年轻猎人的喉结不自主地动了动。大家眼瞅着姑娘,一会都把目光投向疤爷。这时只见疤爷再次眼开眼睛,声音有些微弱:“难道是——” 雷不昭点了点头,然而,只见他推开苦李子,顺手夺过手巾,将疤爷飞溅在苦李子身上的痰迹揩了,示意苦李子:“我来,你一旁歇着。” 苦李子不想雷不昭替代他,只见疤爷眼神示意苦李子离开,雷不昭扶着疤爷,说:“十八年了,你做的孽,现在我带你面前了。来,凤子,这是你爹,快来认你爹!” 年轻女子用疑惧的目光看着雷不昭:“不,你才是我爹!” 雷不昭一变对众人的冷厉神情,和悦地对年轻女子:“孩子,我必定告诉你实情了,我只是你的养父,这才是你亲爹。孩子上来,给你爹跪下。” 凤子显然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眼前的事实,但顺从地给疤爷跪了下来,叫了声:“爹!” 众人看着眼前一幕,仿佛置身于一个过年时节在村寨里看大戏的场景。他们原本感觉到疤爷必有故事。那么一个有本事的人,要不怎么到了这么一把年纪,还是孤身一人。还有,疤爷额头边际上的那条疤,可能就是故事的一部分。现在这不,大戏里的女旦出场啦。由于场景太过戏剧化,大家已经好像忘记了疤爷还是濒临死亡边缘的病人。人们不知道这个戏的下一个桥段要演什么了,在场的猎人们个个都变得饶有兴致起来。 只有卢贵依然保持着梅山巫医世家的职业警惕,但是他也不知道这个雷不昭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唱的又是哪一曲,按说,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要给疤爷以新的刺激,本来人家就命悬一线了。然而,事已至此,卢贵也不好强行阻止,耐着性子静待事情的发展。 疤爷显然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在众人眼里一向沉稳得像座山似的他,脸上似乎有些细微的抽搐,转过脸对雷不昭说:“这不可能吧,她妈是——” 雷不昭用右手握了握拳,再伸出两指,再收回握拳顶了顶自己的胸,显然这是只有他和疤爷才能明晓的哑语。疤爷毫无疑问看懂了,一脸痛苦地对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说:“孩子,起来吧,让你受委屈了!真是作孽,让做么子会是这样呢?” 说罢,疤爷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山摇地动的那种。众人因围观这一幕人间大剧而稍稍放下的心,又一次提到嗓子里。雷不昭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老伙计,你做的好事,遭报应了吧。” 雷不昭这么一想,疤爷显然更受刺激了,咳得更是不遗余力的那样。猎人们看在眼里,心疼极子,都是一脸的愤怒。就连苦李子也是如此,但雷不昭终究是长辈,不敢斥责他。 那个气性很大的年轻猎人听到此话,顿时有些怒不可遏,上前拉着雷不昭,想用力把雷不昭往后甩出去了。可是,就在众人眨眼间,没想到年轻猎人的这一推,只见雷不昭无声无气地一记铁臂扣腕,而后一个逆钩穿风,只听啪地一声,挑衅的猎人直面趴在雷不昭身后一丈来远的地方。众人顿时吓了一跳,想不到一个毫不起眼的侏儒却有如此功夫,猎人们也就没几个人再敢出声了。整个屋子全是疤爷的咳嗽声。 这时,只有卢贵却冷冷地对雷不昭说:“雷师傅,你也太过分了吧。你有恩于我们不假,但不是你欺负我们的理由。按道理,湖鸭师傅与梅山猎人原是一脉,你看看疤爷都这样了,你存心要让他命绝吗?” 这时,雷不昭并不回应卢贵,只是招呼年轻女子:“凤子,把秘盒拿出来。” 凤子姑娘听话地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然后打开,屋子里骤然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对于稚童的我来说,那是一种闻所未闻的香气,后来常常回忆起这种好闻却有些晕头的味道。在记忆中,这股香气有百花的芬芳,可比花香更加瑰丽;有松脂的清醇,却更加绵长;有麝香的馨远,但比麝香多了一丝怡甜总之,我在后来的世俗行走中,再也没有闻过此等人间异香。 众人似乎也陶醉在这种异香的氛围之中,有人还使劲地吸了吸。疤爷突然不再咳嗽,异香使其仿佛一下子清醒了许多,鼻翼不住地张了张,显然他对于这股异香有些接受不住,整个人突然仰起,一个巨大的喷嚏炸响整个屋子,整了疤爷一脸污秽,雷不昭赶紧用布帕替其擦拭。这时,一条蜈蚣状的小虫急速地向前爬行,扭扭歪歪,形如闪电模样。 卢贵叫道:“霹雳蜈蚣!” 众人好奇地上前仔细来瞅。苦李子抬脚正要将霹雳蜈蚣拧死,不想雷不昭大喝一声:“且慢,给我有用。” 说罢,拿起刚才卢贵置放一边的宝螺,放至霹雳蜈蚣的前方。众人惊奇地发现,霹雳蜈蚣并不没回避眼前的障碍物,而是直接爬上宝螺。这时,宝螺好像有灵犀似地张开头顶的盖,在人们的注视下,霹雳蜈蚣被一点点吸进了田螺的壳里,直至宝螺合上顶盖为止。雷不昭捡起宝螺,放进竹筒里,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起身就要走。 其时,那个叫凤子的妹子也合上了那个异香的盒子。 走了几步,回过头:“疤老弟,日后不要再使那大的劲,师傅有言,梅山大咒可是凶险如天啊!要不是师傅一生修炼留下的这个宝物,你恐怕没命了。凤子,我们走!” 凤子应了一声,车转身,跟在雷不昭的后面。 这时,人们再去看疤爷时,只见他气息匀净,面色活润,只是有些泛白而已,一个人还要支撑着站起来,他想送送雷不昭,不想身子太虚,颤巍着挪动了两步,就要倒下的样子,众人赶紧将他重新按在椅子上。 这时,雷不昭走到十步开外,招呼苦李子过去,并耳语了几句,而后迈开大步走了,凤子紧走跟上。 疤爷神志已经完全清醒,示意苦李子到其跟前:“刚才雷不昭跟你说了什么?” 苦李子没有立即回答,他在犹豫着是说还是不说。然而,他的犹豫也激起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想知道他们耳语的内容。气性急的那位猎人,用手捅了一下苦李子:“苦李子,你个死猪,快点说,你看馋死大家了!” 苦李子不得已,为难地说:“疤爷,雷师傅说,凤子不是你的女儿!” 疤爷一听,顿时老泪纵横:“雷不昭,你个扁毛畜生,老子上当了!苦李子,去,拿我的枪来!” 这一下子,众人更是觉得梅山罩大雾,啥也看不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猎人疤爷(七):救命的宝螺 "卢贵与苦李子心里庆幸终于找到了有道行的湖鸭师傅,寻到了能治霹雳蜈蚣痧的宝螺,却万万没想到雷不昭来这么一曲,要苦李子做人质。 两人苦口婆心地跟雷不昭说尽好话,愿意把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抵押到雷不昭这里。卢贵从身上掏出祖传玉刮器,雷不昭一看,这是不同寻常的宝贝,连连摆手让卢贵收回。卢贵把身上的盘缠都给交给雷不昭,雷不昭自然也不要。 虽然不收卢贵的钱财宝物,但卢贵的诚意还是打动了雷不昭,正想放过两人,不再执意要求苦李子做人质,毕竟他考虑到救人要紧。可是,在苦李子在掏寻身上值钱的东西要抵押给雷不昭时,突然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掉在地上,雷不昭一看,顿时脸上变了色。 雷不昭拾起苦李子掉在地上的银物,原来是一个银子做成的貔貅。貔貅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长着像龙一样的头,马一样的身子,麒麟一样的脚,灰灰白白的毛色,外形颇似狮子,能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更为神奇的,貔貅吞万物而不泻,只进不出,人们便将它看作聚财招宝的祥物,于是佩戴此物除了辟邪之外,还有开运c进财等功用。 雷不昭惯走江湖,哪类稀罕宝贝没有见过,自然识得这个貔貅。然而,其脸色大变,又足以让卢贵与苦李子感到事情不是一般的蹊跷。 两人却不敢问,只是特别注意雷不昭的一举一动而已。 雷不昭把貔貅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并凑在眼前一瞅,又重新掂了掂:“把貔貅押在这里,你们可以走了。” 苦李子面有难色:“这个貔貅自小就戴在我身上,我娘特别嘱咐我,貔貅不能离身,说是怕有灾祸出现。” “你娘可是姓奉?” “不是,我娘姓秦。” “你认识我娘?” “姓秦,那就不认识,但这个貔貅,我很是眼熟,不知道哪里见过。那么,这样吧,我知道貔貅离不了你的身,那你就不要离身好了。你和貔貅都押在这里吧。” 说完,雷不昭递过银质貔貅,一脸冰霜的样子,也不再言语。 任凭卢贵与苦李子如何求情,雷不昭丝毫不得通融。 卢贵知道时间不能再拖了,便把苦李子拉到一旁,劝说苦李子暂时委屈一下,疤爷已危在旦夕。苦李子不得已,只好做了湖鸭师傅的人质。 撇下留做人质的苦李子,告别湖鸭师傅雷不昭,卢贵急急地赶回大山冲。众人已是急切地盼着二人的归来,有人都走到离我家很远的山岭上去眺望是否有两人归来的踪影。 看到卢贵回来,大家有些喜出望外。探听到苦李子做了人质,有人还不忘拿此事打趣了一下,莫非湖鸭师傅家有个漂亮女儿,雷不昭想要招个上门女婿。 玩笑归玩笑,不过,一丝一毫也没有耽搁大家为卢贵给疤爷治病的准备。卢贵从一个短粗的竹筒里倒出了雷不昭的宝螺,放在盆里,滴了几点很香的菜籽油,宝螺立竿见影就有了反应,立马秽吐起来。 众人一下子围了上来,都想看个稀奇。 宝螺秽吐的速度较普通田螺要快上两三倍,不一会儿,清亮干净的井水变得混浊起来。卢贵估摸差不多了,端着宝螺秽吐的药物,来到疤爷的身边。疤爷已是神志不清了。卢贵拿起疤爷的那只长满老茧的大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比划着寻找雷不昭交代的涌泉穴。 这里要说一下涌泉穴。涌泉穴位于足底。卢贵在疤爷的第二个c第三个脚趾之间的趾缝里找到纹路的顶端,在心里勾画着这个顶端与足跟的连线,选取离足跟接近的三分之一处,用布蘸取宝螺秽吐的水往此处擦拭,便拿出玉刮器,时轻时重地刮了起来。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与其说是刮痧,不如说是穴位按摩。事实上,这种刮痧,根本看不到像寻常刮痧所呈现的那种红紫或黑污情状。 折腾了好大一阵子,疤爷足底的涌泉穴周围只是稍稍地泛红。 众人紧张地注意着疤爷的神情变化,可是未能有多大改观。 卢贵不歇气地一直刮,不像众人那样着急。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自己的玉刮器,拿起宝螺,直接田螺尖尖的底部按摩疤爷足底的涌泉穴,先轻后重,慢慢地,卢贵的手法也愈来愈快,用力也愈来愈重。 在场人的眼光一下子被卢贵的手法吸住了。刚一会,卢贵的额上满是汗珠。人们知道卢贵在发力。这时,只听疤爷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 众人欣喜凑得更近了。 有人惊呼:“疤爷好像醒了!” 卢贵好像没有听到什么似的,还在起劲地用宝螺按摩疤爷的涌泉穴。疤爷乌七八黑的面色有了极大的好转,开始泛起一些红来。 猎人们的神情也不似先前那样紧张了,开始放松了下来。 卢贵的手使力愈来愈大,疤爷的面色开始有了活泛,大家心中压着的石头都放了下来。这时,一个猎人惊奇地发现:“疤爷睁眼了!” 疤爷艰难地挪动目光,看了一圈,挤出一句好小的话:“我这还在阳世” “在,在,在!”有人忙不迭地安慰说。 “您上阎王爷那里走了一遭,简直把我们吓坏了。”有人幽幽地说,说这话时,眼圈都有些湿了。 “怎么没见苦李子”疤爷问。 听见疤爷的发问,卢贵停下手中的活计:“苦李子有事去忙了,不久就会回来的。” 大家知道卢贵是在敷衍疤爷,生怕有人说出实情,让疤爷担心,不利于疤爷的病情好转。 听到卢贵这么一说,疤爷似乎放心了,重新闭眼蓄起精神来。 卢贵继续用宝螺给疤爷按摩足底涌泉穴,疤爷的呼吸开始均匀起来。 紧张的气氛已经散去,屋子里恢复了平常的情形,谈笑的,吃干粮的,摆弄老铳的,还有躺在屋里长凳上准备瞌睡的,只留下几个后生还在给卢贵做帮手,也有人还在围观。 有人竟开始在滴沽了,等疤爷病一好,又可以上山了,闲了这些天,心里总是痒痒的,不知那大货会藏在哪里,啥时现身。 疤爷是梅山的狩猎把式,也是这群人的头领,是整个狩猎活动的灵魂人物。上峒梅山打猎,有很多规矩,也就是有很多的禁忌。在梅山人看来,一定要学会遵守这些规矩与禁忌,否则,除了没有猎获之外,可能因为破坏某个规矩,或者触犯某种禁忌,可能给人带来病痛,重则还会丧命。 梅山猎人的规矩很大。一个梅山猎人的成长,其实就是不断熟悉这些规矩与禁忌的过程。疤爷是从这些规矩与禁忌中滚爬出来的。 在梅山猎人中,疤爷是大家仰望的对象。然而,这次为了解救危境中的苦李子,破了规矩与禁忌,动用了梅山大咒,以至于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来的劫难。幸亏卢贵识得其中的病情,也幸运地得到了雷不昭的宝螺药治。 正当卢贵准备给疤爷另一只脚底做涌泉穴做宝螺按摩时,这时,屋门推开,进来了三个人,众人一看是苦李子回来,顿时很高兴。苦李子后面还跟了两人。 卢贵抬头一看,心想:“这不是雷不昭?他怎么也来了?” 雷不昭后面还跟着一个水灵灵的妹子,卢贵不认识。 卢贵歇手,看了一眼苦李子,起身招呼雷不昭。苦李子赶紧趋前走到疤爷跟前,仔细打量疤爷,眼圈都红了。疤爷睁开了眼,也有了一点气力,在苦李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看清来人是雷不昭时,费尽最大力气感谢说:“谢老兄的宝螺了,后面那妹子是谁?” 雷不昭让妹子上前见过疤爷。 疤爷吃力地打量姑娘,待他看清姑娘的面目时,其时脸色大变,并且剧烈地咳嗽起来,突然喷出了一口血。 苦李子看得真切,带着哭腔,大叫:“疤爷吐血了!” 顿时,一屋子的人都围了上来,面面相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猎人疤爷(六):湖鸭师傅的施定法 "谁是白胡须老人的哥呢?垄田里还有两家鸭群,其中一家的赶鸭人是个中年人模样,另一家却看不见赶鸭人。 卢贵径奔中年的赶鸭人而去。苦李子有些疑惑,不敢问,只得跟上。中年汉子的鸭群正有水的田里觅食,很起劲的样子。中年汉年子戴着雨笠,蹲在田垄边假寐。卢贵把对白胡须老人说的话,也对中年汉子说了一遍,中年汉子似听非听,有些不耐烦地听完,最后说了一句话:“我是他哥!” 苦李子一听,怔住了,中年汉子貌似比白胡须老年年轻二十岁都打不住,怎么还是他哥,莫非骗人的? 卢贵有些兴奋,请求中年汉子指点求助疤爷的法子。中年汉子露出一口黄牙道:“我是他哥不假,我也不懂治病,霹雳蜈蚣痧,或许只有大哥才会。” 卢贵忙问他大哥是谁,用嘴向远处努了努。卢贵与苦李子向远处望处,垄田的最远处是水浸田,那里似乎也有一群湖鸭,但不见有人。 卢贵指了指:“那边可是你家大哥的鸭子?可是不见有人啊!” 中年汉子没有回答卢贵的问题。中年汉子拔起插在埂上的竹杆去赶鸭,那竹杆比起白胡须老人要短了一截,只见他横竖那么一摇,鸭群听话地往另一块大田奔去。 苦李子觉得这些湖鸭师傅一个个都怪怪的。卢贵不能确定远处的湖鸭师傅就是要白胡须与中年汉子的大哥。苦李子预感还有更奇特的事情出现。苦李子年轻,又一次走到前头,很快来到中年汉子用嘴示意的地方。 这里插着一根短梢,远远不及前面两人的赶鸭竹杆。一群长得油光水滑的湖鸭,在水田里兴致盎然地啄食。按道理,白胡须老人的湖鸭更能吃到谷粒,中年汉子的次之,这样的水浸田谷粒少,为何这群湖鸭反而更加精神,更加肥实呢?两人很是奇怪,目光四处搜索赶鸭师傅,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个赶鸭师傅在哪呢? 看到赶鸭的竹梢,苦李子有主意了。他脱鞋下田去,想拔出竹梢,挥挥竹梢,赶动鸭群,使其鼓噪起来,赶鸭人一定要警觉,就能循声而出。 可是,苦李子无论如何也拔不出那根貌不起眼的赶鸭竹杆。用尽吃奶的力气,苦李子拔得竹杆不住地摇晃,但丝毫不见出来。卢贵看得奇怪,赶忙制止说:“不对,这是梅山施定法,你退回来!” 苦李子一听,也觉得蹊跷,休手不再拔杆,准备上岸,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拔不出陷在淤泥地的两只脚,感觉到越挣扎越是往下陷,只好把裤脚上往上扎,否则就要被水浸湿。苦李子拔腿的力气使得再大了,也感觉到自己有如大汉一拳打在一堆棉花上一样,苦李子气极了,突然觉得脚下踩着一个硬物,弯腰摸出来,好像一个老田螺似的,不过有些重,没有好声气地把田螺扔掉,不想扔到近前的一个草垛上,这下子奇迹出现了。 突然,从草垛里探出一张脸来:“谁谁谁?” 这把苦李子与卢贵吓了一跳,草垛离自己这么近,还藏着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然没有一丝半毫的察觉,可以这人的龟息功力有多强。 仔细看时,这是一张小孩的脸,就连声音也是稚声稚气的。 “你做么子要偷我的竹梢?”孩儿转向苦李子厉声问道。 苦李子正要辩解。只听卢贵欣喜地抢话道:“你是赶鸭师傅?这是你的鸭群?” 孩儿从草垛里点了点头:“你们要做么子事?” 卢贵指着深陷淤泥中的苦李子,对孩儿苦笑道:“你看他都出不来了,能不能救他一把?” 孩儿听罢哈哈一笑,从草垛里蹦了出来,照着苦李子与竹杆的方位念了几句,手往空中画了一圈,说:“可以啦,扶着竹杆,面向西南方位,慢慢拔腿,把竹杆也拔出给我。” 苦李子照办,越陷越深的双脚轻松而出,竹杆也不费吹灰之力拔出,递给孩儿。待孩儿走近,苦李子与卢贵看得仔细,孩儿的脸有些沧桑。 两人在心里惊呼:“侏儒!” “你跟那两个赶鸭师傅莫非是一家?”卢贵指了指远处的白胡须老人与中年汉子,毕竟年纪大,终究见多识广,将信将疑地将白胡须与中年汉子口中的大哥与眼前的孩儿联系在一起。 孩儿朗声一笑:“哈哈,他们是我小弟!” 苦李子与卢贵虽然看出他是侏儒,但依然不敢相信白胡须老人与中年汉子竟会是眼前这个孩儿模样的兄弟。要是这样,真是太不合常理,白胡须最小,中年汉子排行老二,这个孩儿却是老大。这是哪门子兄弟? “我们是亲兄弟!我知道你们来意,刚才你们与我两个兄弟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孩儿狡黠地眨巴眼说。 苦李子与卢贵顿时都要惊掉了下巴似的,这么远的距离,他能听到真切,难道古书所记载的顺风耳即在眼前?只有顺风,有这种耳朵的人能听到很远距离的人声。卢贵下意识地用脸感受了一下风向,果真顺风。 卢贵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有道行的赶鸭师傅,赶紧上前施礼,并问得孩儿大名叫雷不昭。他大弟,那个中年汉子叫雷不言。最小的弟弟,那个白胡须老人,叫雷不语。卢贵恳请雷师傅舍药救人。 “药,你们都找到了,拿去救人吧。”雷不昭淡然一笑。 “在哪,在哪?”苦李子急切地问。 “就是你脚底摸出的那个东西,你差点砸着我的头,拿去吧。”雷不昭斜眼瞟了一下苦子李摸出的那个像田螺一样的硬物。 卢贵赶紧走过去捡拾起来,掂量了几下:“田螺,这个管用吗?” “这非一般的田螺,随我多年,拿去吧,用完了再还给我。” “那怎么用呢?” “回去后,放到清水盆中,倒入一点香油,让田螺秽吐,再用这个水,给病人刮脚底之痧,几天之后,即可恢复元气。” 雷不昭边说边挥舞他的短竹杆,鸭群规规矩矩雁行向前,直至雷不昭眼前,只见他手一张,水田里一些微小活物全冒了出来,鸭群嘎嘎地欢快抢食。 苦李子与卢贵谢过雷不昭,立即就要回走。 这时,雷不昭突然用竹梢拦住两人的去路:“别忙,老哥可以拿药回去救人,年轻人留下做人质,否则你们不还我宝物了,我到哪里去寻你们?” 两人一阵惊诧,没想到雷不昭还会使出这样一招,苦李子的心里更是叫苦不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隔空传音 "醉意醺醺的潘地书走进瘫爹住的偏房,潘老爹也曾是多么威风的人物,不知怎么落下的病根,就这样半瘫在床,饮食起居都得儿子儿媳来照顾了。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潘老爹知道是儿子进来,皱了一下眉头。潘老爹虽说有些邪性,但心眼还不是太坏,做事为人总有个底线,这么多年在地面混,却也赚了个半好半坏的口碑。 潘地书没有学到父亲那样的梅山手艺,梅山手艺要想出师,自然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潘地书没能呷得起那个苦。 潘老爹有些随性,也没有认真教儿子本事,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让儿子能实实在在吃这碗饭,他觉得儿子心性滑巧,也难以好吃上这碗,不过还是教他一招两招的,潘地书却也沾沾自喜,也常常人前卖弄,有时也借着老爹的虎皮,也谋些活做做。不熟知的人在潘老爹忙活抽不开身时,也请潘地书做个一场两场的法事。 潘地书因为自小耳濡目染,对一些寻常法事却也烂熟于胸,做起来并没有多少困难。不过,知道底细的人都明白,潘地书只是学到他爹的一点皮毛,与潘老爹相比,潘地书的本事简直不堪一提。很多场合出不得糊,怎么办?潘地书从老爹那里现学现卖,虽然临阵磨枪,却也有模有样。 这回潘地书想学隔空传音,隔空传音,这是梅山术一项高难法术,必是意念c内功c幻象以及古老声术等集大成的上乘功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即便学会,也难得实施成功。 潘老爹问明儿子要干什么,没等儿子回答,说了一堆学习隔空传音的难处,强调学不坏反而有害。潘地书没听进老爹的叨咕,他告诉潘老爹,有一户人家要做一个大的法事,自己急需用到隔空传音。他告诉潘老爹有好几个月都没开张了,好不容易才套上一个活,这次自己要好好表现表现。 潘老爹看到儿了这么讲,也不再啰嗦,只是嘱咐儿子先去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到了子时,来听要领。看到儿子乖顺走出屋门的样子,潘老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些日子,老龙头榨油坊平日里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不见了,甚至前来榨油的乡亲也愈来愈少。龙大一家不知就里,不清楚究竟是哪个葫芦里冒烟。老大让儿子龙保文悄悄去打听。 龙大听到儿子打听回来的消息,差点背过气去,现在枫树湾都在传老龙头榨油坊里闹鬼厉害,这鬼可不是一般的鬼,有人听到是一个凄厉的女鬼在半夜里在榨油坊里哭诉,有人还看到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影子从榨油锤上空的屋梁上飘过。 老龙头榨油坊经历多少辈的风雨,龙大也榨了快一辈子的油,还没有经历这样的险恶场景。一个榨油坊传出闹鬼,哪里还有人敢上门榨油,每天都要呷油,要吃油总要联系到这油是哪里榨的,这还得了呢。 龙大亲自找一些老伙计核实,这些人开始还是支支吾吾,后面问得急,也就实话实说了,确实在半夜三更有人看见,有人听见。龙大知道这些老伙计不会打自己的诓言。看来,世上关于一个人的坏话,最后一个听到的才是那个话题的主人。 老龙头与儿子龙保文平时住在家里,没人睡在油榨坊里,这一夜他们决定装作过路人,看看这鬼是怎么说话的,是怎么显身的。 晚上子时后,老龙头与龙保文偷偷地从前村寨门向油榨坊走去,扮作夜路行人,快到自家的油榨坊时的,突然有细细低诉的声音传来,两人顿时有些毛骨悚然,麻着胆子接近油榨坊,声音听得更清楚,确实是个女声,这些好像从油榨机那里传来,最讲究的木制油榨机是一块整料造成,中间凿空一个饼槽,置放用铁圈箍的油饼,再在一头加木桩,最后上进桩,通过牵动油锤撞击进桩,进而挤压木桩,传递给油饼,将里面的油通过这种传递的挤压力给榨了出来。不一会儿,他们好像听到有油锤撞击声,每撞击一下,女声就仿佛停顿一下。 龙大也是老把式了,他不信真是有鬼做怪,莫非有人装神弄鬼,于是招呼儿子龙保文开了油榨坊的门,点燃早已预备的马灯,光亮一下子驱走所有的阴影,油榨坊的所有家伙什都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父子俩顿时也傻眼了。一连三天,龙把式与儿子都没有捉到鬼。 由于急火攻心,加上夜里的风寒,龙大一病不起,可怜一世威武的油把式常常被恶梦折磨得醒来又睡去,没多少日子,人已是枯瘦如柴,没剩几口气,龙保文很是担忧,但也不知道怎么办。 有一日,龙大醒来,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让人唤来儿子,吩咐儿子去找疤爷,或许只有疤爷才能解得这个鬼谜了。这才有了前面龙保文找到疤爷的那些情景。 疤爷走得急,其他人都难得跟上他的步伐,只好不时来一段小跑。等他们来到枫树湾,看到一堆寨门前烧过的纸钱,众人顿时感到不妙,快步走到龙家,这里屋里已有哭声,众人知道龙大已经去了,这时,龙保文冲进屋内,撕声裂肺地叫起爹来。这时,枫树湾的乡亲们都来了,看到此情此景,很多人都一个个眼含悲泪。 这时,潘地书也杂在人群中,一脸悲戚,向人们诉说着龙大老爹在世的种种好处。 苦李子c卢贵也红了眼圈,唯有疤爷看不出有多大悲伤情绪,一脸的冷峻,他那三角眼发出的锐光在人群中搜索,突然看到一个人,疾步走过来,快要接近此人,那人仿佛有所知觉似的,往人群边上挪去,疤爷正追过去时,突然一只细滑的手拉着他,悄声而言:“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师兄莫要心急吧!” 疤爷回头一看,低声惊讶了一句:“你这老不死的怎么来的?” 抓手的人还是有些嘻皮笑脸:“彼此彼此,你这老不死的不也来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师公散花 "疤爷正要动手擒住那个可疑的人,可是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悄悄地劝下了。疤爷回头一看,原来是雷不昭,两人亲昵地笑骂了对方一通。 疤爷好奇雷不昭此时会出现在这里,雷不昭嘻笑道:“我一个赶湖鸭子的,哪里不可以去呢?正好枫树湾这一带属于山里头,水田稻谷收割晚一点,鸭塘那边田里的活物谷子让鸭子吃得也差不多了,这不把鸭子赶到这里来了。鸭子来这里吃得可欢啦,田里的伙食足啊!” 雷不昭也听说了老龙头油榨坊闹鬼的事,知道是有人在背后使坏而已,可他一个赶湖鸭子的外地佬,也不想管什么闲事。这个闲事管得好,就会得罪另一方,管理不好,双方都不讨好。于是,冷眼看热闹,却没有想到,这老龙头什么风雨都见过,就是经不起这么一个风波,一命休矣。 雷不昭在自己的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稍稍做了一些探听,知晓了一些信息,大抵也明白了这其中的曲直,只是没有证据,不好替龙家出头,没想到龙保文领着疤爷一伙的到来,自己不必出面了,但正好可以私下里帮帮他们,这才出现了劝阻疤爷不要打草惊蛇的那一幕 在有关做喜酒c办丧事c上梁修屋等家庭大事上,梅山人有很强的互助精神,这是跟梅山的人文环境决定,由于梅山人一家一户的底子薄,难以应付这些家庭大事,于是大家一起来帮忙,人多力量大,一举就把事情做圆满,当然,下次别人家里有事,上次受惠的人家也会鼎力去帮忙。 人生七十古来稀,梅山里岁数大的老人自然病故,只要不是非正常死亡,并不认为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通常被认为是喜丧。龙大被闹鬼的事折腾,受了风寒,加上年事已高,再过几年就快八十了。这就是梅山人眼里的喜丧。 这类丧事,除了孝家要表现出应有的悲痛情状之外,其他外人不必刻意陪着悲伤,当然也不能过人。相反,其他人在操持整个丧事过程中,有时言笑晏晏,都不是一件事,不会受到指责。梅山人对于死生看得开,有自己一套的哲学标准。喜丧的说法及态度即说明这么一点。 龙大这么一走,孝家一发丧,亲朋戚友都放下手里的事,全都来了,枫树湾里的人看到龙家在寨门口烧纸时,知道那是落气纸,即主家在老人咽气后,会到寨门口去烧纸,送魂灵归天。接着又听到龙家女眷们的一片哭声。大家纷纷上门帮忙来了。 一个家里每逢大事,都要请一个主家信得过的c熟悉主家c又有张罗能力的人统筹大小事务,这个人被称为“知家”。 这个知家,不能是主家的人,无论是喜事,还是丧事,都是如此。 个中原因,我猜测大概这时候的主家所有人沉浸在较强程度的喜悦或悲痛之中,不如有一个旁观的c有清醒头脑的人更适合做整个事情的调度。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一个非孝家的人做统筹,更便于应酬各方的客人,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孝家可以出来说话,还有回旋的余地。 龙家请的知家是枫树湾里潘姓人家的潘礼云,年纪五十多,非常精干,给人做红白事知家也有多年了。红白喜事是大事,方方面面的人都要来,如果处理不妥,就容易生意见闹矛盾,知家要有强大的协调能力,去劝说,去调解。 梅山里红白事的礼数多,规矩大,知家的脑子都得装着这些礼数与规矩,稍一差池,就会招致埋怨不说,还怕有人借此闹事,让主家下不了台。潘礼云头脑清晰,特别是有一张厉害的嘴,能把动气生怨的人,抚慰着舒舒服服的,心甘情愿地听候他的安排。 潘礼云讲究调派人员讲究效率,差人办事不走来回路,能省很多事。还有,潘礼云擅于看菜吃饭,主家有多大财力办多大事,绝不打肿脸充胖子,弄得家底薄的人家最后捉襟见肘。不过,有些富裕人家要大办,他也不吝啬,出手也大方,把事情做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主家花了钱,赢得面子,心里也熨帖。 梅山老人去世,请师公做道场。一般来说,这个道场的规模大小,时间长短,也要看主家的财力以及办事意愿。当然,跟黄道吉日也有关系,如果算家给看的出殡日子离得近,道场时间要紧缩,如果离得稍长,时间宽裕,那么就可以大办一点。 算家给龙大老人看的出殡日子是三天后的卯时。各类准备要做一天,第二天入夜就开始做道场,到第三天,总共是两个夜晚个白天,这个道场规模算小的,龙家愿意花费再做大一点的道场,但日子定好了,也只好作罢。 梅山师公做道场有唱夜歌的习俗。这种夜歌在梅山师公那里有个名字,它叫散花。梅山师公的散花内容,一是歌唱死者生前的德行,当然指好的事迹,如做在外做善事,在家辛勤抚育子女,赡养老人,二是歌唱十月怀胎c忠孝古人的事情,这是由孝家子孙的角度去唱的,表达了对死者的无比感恩之情,可尚未做出回报,逝者已矣。 唱散花时,孝家的子孙都在场,听懂歌词的孝家子孙想起老人在世时的种种好处,往往是泪眼婆娑,甚至痛哭流涕。整个道场弥漫着悲情的气氛。龙保文听到师公唱起这些散花词时,想到父亲从十几岁就辛苦打油,直到去世前不久还在劳动不辍,一下子痛哭出声,其他人也都默默垂泪。 师公唱散花,有很多人围观,有枫树湾的c有鸟树下其他地方的,有在老龙头榨油坊榨过油,还有路过的陌生人,听说有老人过去,也停下匆匆行走的脚步,看看道场,给这位辛勤一世的老人守一会夜。 疤爷c苦李子c卢贵,还有雷不昭,静静坐在一角,听着悲戚的散花,不时也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尤其是苦李子,泪点低,还不时流下了泪水。 疤爷的神情正在注意着进出的人们,这时,他发现那个人也进来了。雷不昭,永远是那种一点也不经意的样子,凡事不像疤爷那样认真似的。他本来个子矮小,坐在那根长凳上,在人群中都没了下去,不惹人注意,可事实上,他心里很是敞亮,他早已看到这个人在门外呆了好久一段时间,好像犹豫着是否进来。 苦李子沉浸在师公道场的氛围之中,没有太注意疤爷c雷不昭的神情,而卢贵上了一定年纪,不能太熬夜,犯起困来,有些恍惚。这时,进来的那人,脸上装着一副戚容,但眼睛往四周睃,当他碰到疤爷直勾勾的目光时,他仿佛有些打颤似地缩回了目光,选择一角坐了下来,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 这时,师公的散花唱到朋友义气一节时,一直冷峻的疤爷顿时想起年轻时的往事,顿时恸哭起来,哭声不小,不仅孝家的人都瞅着他,其他围观的人更是诧异,连唱散花的师公都是迟疑了一下,停止散花的吟唱,都好奇地望着疤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生死锅灰佬 "师公散花唱到朋友义气一节,疤爷想起年轻时的事情,一直冷峻的他突然抑止不住自己的情感,突然恸哭起来。在葬礼上悲哭本是正常事,可是师公散花的道场上,如此嚎啕大哭,众人稍稍有些奇怪。 认识疤爷的人,知道疤爷情动于中,哭死去的朋友,如此用情,知其是有情有义之人。不认识疤爷的人,打听哭者是谁,旁边就有人告诉他,就是梅山出名的猎人疤爷,听的人便恍然大悟一句:“原来是他啊!” 疤爷哭了一阵,便止住了,知道自己这一把年纪还如此放肆大哭,稍稍觉得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向苦李子他们解释起自己悲哭的原因。 龙大开的榨油坊,在闹“走日本”之后,又让梅山迎来了匪患如炽的日子。那时的疤爷在奉家山从师父那里学好了手艺,又在兵荒马乱的年头,疤爷帮衬了师父几年才出了师门,回到自己的胞衣地,开始以打猎为生。 由于疤爷手艺好,加上悟性强,打猎技艺一天天飞速长进,打的猎物也多了起来。这不,让一些“锅灰佬”生了妒忌。 这里要说的“锅灰佬”,就是梅山地区对暗匪的称呼。在梅山里,当土匪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一个家庭,还是一个家族,没有人愿意自家的子弟抢东家掠西家,去做那些丧天良的事。 可是有人就是不学好,贪图做土匪的松活钱,于是瞒着家人或者家族做了暗匪。入了伙,要出力,要抢掠,可是又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这类暗匪就把脸涂黑,那时没有化妆油漆,现成的化妆品就是梅山人家里的锅底灰,往脸上一抹,污黑了脸,谁也不识得,不再担心熟人认出。然而,世界上的墙肯定是透风的,做了坏事,哪有鬼不敲门的,时间一长,锅灰佬的底细还是有人知晓的。 疤爷本是梅山手艺人,犯不着与谁结什么仇,可是疤爷年轻时也是性子倔,看不惯的人,就是不依不饶。这样,事情就发生在某一年的腊月,那些疤爷带领几个伙计,敬了梅山大神上山后,猎获颇丰,大家喜滋滋拿着打到的兽啊禽啊去到集市赶场。 围观的人不少,有些山民正在品评猎物的大小肥瘦,买卖正要开张时,突然挤进几个歪歪扭扭的痞人,大呼小叫地乱喷一气,围观的山民一看气氛不对,知趣地离开了,有些人站在不远处准备看把戏。 疤爷学的梅山手艺,也是江湖中人,自然识得来者并非善茬,只好陪着笑脸,招呼着这一伙人。几个痞人粗手大脚将猎物摆来弄去,任意摔放,有人还不用手,用脚踢,让猎物翻个滚。 疤爷心里有些恼火,梅山人打到的猎物,寝它的皮,食它的肉,但有一条,不得折磨受伤的野兽,一枪不死的,赶紧补枪,让它死个痛快。打死的野兽,要尽快地处理,即使处理不了,也不得让人或畜去侮弄它。这些规矩,有些朴素的“兽道”主义。这伙痞人可是一点规矩也不懂似的。疤爷有些情绪地从一个痞人那里夺过那只花麂子,然后重新摆放在地。 为头的锅灰佬一看情景,装作诚恳地问疤爷猎物怎么卖,疤爷随意说了一个高价,为头的没有还价,提起猎物就要走,便说一句:“朋友,现在手头紧,赊过几天账。” 一听赊账,疤爷急了:“不行,今天才开张,开张不赊账,这是规矩,朋友,你多少给几个子。” 艺高人胆大,疤爷刚出师不久,仗着一身的梅山手艺,哪里害怕几个痞人,说完准备夺回猎物。旁边的一个伙计赶紧用眼色示意疤爷不较真了。疤爷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坚决抢回了猎物。为头的见壮,招呼众人,气冲冲地走了,丢下一句:“小子,有你好看的。” 待那伙走远,那个使眼色的伙计埋怨疤爷:“那是一群锅灰佬,我们得罪不起啊。今天在这样的集市大场合上,他们不敢动粗,只怕以后在乡间某地狭路相逢时,大哥要小心。” 疤爷愤愤看着那伙的背景,说:“管他锅灰佬还是土灰佬,老子不卖,还能咬我一口?” 那个伙计就说:“大哥,你真的要当心,这伙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果然如伙计所料,半年之后,疤爷在临近枫树湾的路上,他的一眼惊瞥,发现一群人当中有人盯着他看,他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这是疤爷的高明之出,疤爷希望对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警觉,推迟危险的发生。他熟悉那人的目光,骤然他想到半年前在集市上卖麂子的情景,盯他的人就是当时为头的锅灰佬。 疤爷猜测这群人只是路过此地,也许就在枫树湾打尖歇脚。疤爷不敢快跑,怕引起锅灰佬的怀疑,装作没有发现对方似的,只是紧走几步。由于疤爷原先离锅灰佬的距离不短,疤爷可以从容地先走进枫树湾里进行躲避。那个为首的锅灰佬,也好像害怕打草惊蛇,没有下令大家跑步追赶。 疤爷很快走进村里。原以为到了村里,房子多,容易隐蔽。可是进入枫树湾以后,疤爷傻眼了,家家户户要么是铁将军把门,人早已溜走,要么就是大门紧闩,人们躲在屋里,不出蚊子气。疤爷知道这是人们知道暗匪要进村了,早早回避了。 疤爷正在犹豫去哪里也躲避一下时,只看见榨油坊的龙大在朝他招手示意,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榨油坊。龙大赶紧将门闩了。 不一会儿,那群锅灰佬开始擂响了老龙头榨油坊的大门,不得已,龙大前去看门,锅灰佬凶神恶煞地质问龙大,大白天一个榨油坊要关么子鬼门呢,莫非心里有鬼? 龙大嗫嚅说是这几天歇业,碾子有些问题,正在加紧修理。为头的锅灰佬,拨开挡在门口的龙大,跨进门槛,随后东张西望,紧接着又是东翻西挑的,半天未能找到疤爷的影子。 这时,有个一脸稚气的锅灰佬想要试试榨油,这个小锅灰佬说自己从小就听闻老龙头榨油坊,也跟随家里人来这里榨过自家要吃的菜籽油,看到榨油师傅拎起油锤打在进桩上,不一会儿,黄澄澄c香喷喷的菜油,先是几条线倾注而下,再是连成锃亮的一片,像一幅小小的瀑布似的,流成了一个少年的耀眼梦想,只是这个少年长大之后不走正道,做了暗匪。 这个小暗匪执意要榨油,龙大顿时脸都绿了,但装作没事似的,跟这个小暗匪说,现成的装坯还要整理一下,才能打油,于是走到油槽前,众目睽睽之后,他不慌不忙地把机上的油饼码了码,又走到榨机前,松了一个进桩,换了一块木桩,捣鼓了好一阵,对那个小锅灰佬说:“小当家的,可以试手了。” 突然,龙大的道场里响起了一片锣鼓,朋友义气的散花已经唱完,道场的唱赞进入另一个篇章。这时,疤爷却随着锣鼓之声,个人讲古也就停了下来。 苦李子听疤爷讲故事,已经入了神,追问:“疤爷,您当时到底藏在哪里?锅灰佬没有寻到您呢?” 疤爷淡笑一下:“你说呢?整个油榨坊都是四壁光光的,哪里能藏人,你要藏在杂物堆里,脚一踢手一翻,就显了原形,哪里还有命?” 苦李子:“您有钻地术不成,油榨坊有暗道?” “又不是大户人家防强盗,要做条暗道,藏金银,逃性命都可以。人家一个榨油的,做暗道做什么。没有暗道,我不是土行孙,钻不了地。你说龙大把我藏哪里呢?谁都想不到的。他当时把我藏进油槽里。你看,哪个能找到呢。“ “啊,那油槽里蜷缩着藏个人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油饼怎么码放,不至于不露馅呢?还有,那个小锅灰佬要打油,他那么一个油锤打下去,您不成了血饼啦?”苦李子顿时瞪大了双眼,极想得到这幕恐怖脱险的答案。 疤爷再淡然一笑:“还真费了龙大一片心机!不然,我早已没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幻象术 "小锅灰佬兴趣盎然地要做榨油师傅。龙大心里暗暗叫苦,但也只得照办。先是码放了一下油饼,接着调整了一些木桩与进桩。这时,招呼小锅灰佬可以来试锤了。 小锅灰佬一脸稚气,却是异常的兴奋。不等龙大讲完要领,就拉起油锤,身子往后猛地一倾,由于没有稳住身体的重心,便随了悬空的油锤晃荡了一个圈,身子趔趄了几下,若不是龙大一把手拉住,还会旋上几圈,直到头脑旋晕,不知东南西北为止。 龙大告诉小锅灰佬拉油锤c送油锤的要领,要放松身心,不要紧张,不必用上全身的力气,要巧用力,这样才不会特别消耗体力。 拉起油锤,荡至一定弧度,然后止住油锤的上升,将油锤往此前相反的方向送。由于油锤已被荡至高处,产生较大的物理势能,以至于拉油锤的人只要稍稍一用手,整个油锤就会直扑榨机的进桩而去,“嘭”地一声,油锤将人力与油锤势能的混合力量一起传递给进桩,进桩受到冲击,奋力往前突进。 进桩被设计成由薄而渐厚的形状,将其他木桩往外挤压,从而形成对油饼的巨大压迫。随着进桩挤入的次数加多,油饼被榨出油来。先是串珠成捻,渐成一条条的油线,油出至高潮时,油线织成一条密不透风的水帘,黄澄澄,透着诱人的光芒。 原以为打上几锤,小锅灰佬就会失去兴趣,没想到这个背时的小暗匪越打油锤越是上瘾,原来他一直盼着要看到出油的场景,想必是一种成就感在作祟。 这一下子,让龙大的心开始发毛了。 藏在油槽里的疤爷,被龙大特意码放的油饼挡住了正面的视线,并将挨着油桩的那块木桩做了手脚,通过暗栓锁死在榨体上,无论小锅灰佬如何锤打进桩,其力不会传递到油饼上去,否则,要么疤爷成了血饼,要么是砸开遮掩的外层油饼,使整个情景露馅,疤爷的性命休矣。 可是龙大如此临机一动的应变措施,有一个致命缺陷,那是无论怎么榨油,一滴油也榨不出来了的。如今,这个好奇而执拗的小锅灰佬非看到油出如瀑的情景不可。这真应了西方的一句谚语,好奇害死猫。 龙大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脸上的汗水也渗了出来,一会儿就汗出如浆了。旁边看把戏c歇息的锅灰佬们见状,就拿龙大取笑起来,说龙大可能被女人掏空了身子,没做什么事,就这样大汗淋滴,一定是底子亏得家了。 龙大哪里敢辩解,连忙顺坡下驴,说这段时间身子有些不适,有些气力不济,稍一用力,容易出虚汗呢。众锅灰佬一听,笑得更欢了。 龙大不时揩了揩脸上的汗水,脸上也陪着笑,然而,心里正翻江倒海一般地想眼前的脱身之策,既是为自己,也是为疤爷,眼前这个小混世魔王如果侍候不好,他一旦发怒,或者他们发现疤爷就藏在油槽里,不仅疤爷的命没了,他们还会牵怒自己及榨油坊,自己死不足惜,说不定这些狠心的歹人就会将自家几辈人的心血付之一炬,那真是惨极了。可是他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出什么样的好办法。 “嘭”,又是一锤下去,正中进桩。小锅灰佬显然已经掌握了要领,油锤已开始打得顺利了。 如果不做暗匪,这个小混世魔王,或许是个不错的榨油师傅。龙大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全是劲的年轻人,在心里慨叹了一下。可是当龙大注视着他急切想看到出油的眼神时,心里一阵痉挛的。 出油了,出油了!小锅灰佬兴奋地叫了起来。 正在沉思还在想对策的龙大,诧异地转头去看油槽方向,果然是出油了,先是一滴滴地掉油下来,再是一大颗大颗地直落,然后变成线,最后连成一页小小的瀑布似的,油亮亮的一面油瀑布,煞是好看。所有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都惊叹这油出得漂亮,这油质顶呱呱的。 这伙天不怕地不怕的山野粗夫们,都直夸龙大有一副好榨机,还说龙大祖上积德啊,这榨油的活做得不错啊。 龙大赶忙虚应着,那还不是托各位当家的福吧,脸上还挤出几丝兴奋的神情来。 龙大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怎么可能呢,自己明明上好了死桩,又怎么可能榨得出油呢。原想哄着小锅灰佬打上几回油锤,满以为他就此歇住了,没想到他还想看到出油。 龙大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难以过得去的坎,正在紧急琢磨着脱身的法子。不想,这榨机自己出了油,竟是人间稀罕事。从祖上到自己手里,油榨坊也有过不少的怪事c奇事,但榨机自己出油的事,还是闻所未闻。 事实上,他特别想得到答案。 看到出油后,最兴奋的人莫过于小锅灰佬,孩子气地松开油锤,凑近了看了看,而后又是像山鸟似地又跑回去拉锤,狠狠地一口气补了很多锤,只见那油出得更欢了,油瀑布更大更亮了。 尽管小锅灰佬与其他人都把出油当作一场热闹来看,但那种热闹仿佛与自己无关似的,龙大在心底丝毫也提不起兴趣来。他在心里一直犯嘀咕,也一直担心自己的死桩是否上错了,小锅灰佬真是榨了一场油,但疤爷岂不成了肉饼,那还有命,但丝毫不见藏在油槽里的疤爷有何动静,这又是为何呢? 看见榨出了油,小锅灰佬已是心满意足,颇有成就感地离走了,跨出门槛的那一霎那,还有些留恋似的回望了一下整个油榨坊,并朝龙大露齿一笑,龙大看出了一个孩子似的实诚与惬意,龙大也装出一个非常友好的笑进行回应。等这伙锅伙佬一走远,就赶紧敲打油槽,招呼疤爷赶紧出来。 好一阵没有声音。龙大有些紧张,莫非人死了,不可能吧,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疤爷可能窒息了,或者吓晕过去了,或者有了别的意外 龙大赶紧扒开伪装的油饼,赫然看到蜷缩在油槽的疤爷,似乎睡觉了,还很香似的。龙大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急忙拍打着疤爷,兄弟,快起来了,别睡这么香,那些家伙也走远了 疤爷这才慢腾腾地伸出胳膊伸出腿,挪下油槽,再伸了一个懒腰,说了一句,睡得好舒服啊! 都快把人吓死了。可以听得出龙大的口气里有些埋怨。 多亏老兄担待了,要不我这条小命就送给锅灰佬了。疤爷一脸真诚。 快别说这见外的话了,你快说说,这油怎么回事,油饼没有压榨,哪里有油出呢? 哈哈,这你不懂了吗,疤爷显然有些得意。你现在看看刚刚打出的油,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龙大一惊,凑近一看,哪里是油,分明是有些发黄的液体,有一股骚味扑鼻而来,啊,人尿! 是啊,我看见你们的议论,我那时憋得正慌,灵机一动,我就模仿出油的情形撒了一泡尿。 可是这多么双眼睛看起,我也是这么多年的油把式,明明出的是油。龙大还是不解,一般人自然是不解。 这你不知道了,这就是一个很有名的法术,梅山法术里最有效的遮眼法,也是我师傅最得意的一招,最终传授给我了。疤爷说到师傅时,眼睛充满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你说的,莫非梅山幻象术,以前只是听说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神奇得很,硬生生骗过这么多人的眼睛,真是不可思议。龙大感叹不已。 哈哈,今天还只是小试牛刀,还有更厉害的,我师傅甚至可以兴云作雾的,明明睛天如洗,突然间,天地间变得云山雾罩,令野货们一个个变得不知所措,然后将它们赶进猎人的圈套,猎获就会比平时多上几倍。可是师傅一再严令,这个法术只用于十分紧急时,不得使用此法捕猎,杀生过重,是会有报应的。 又是一阵锣鼓声,打断了疤爷的回忆,苦李子听得已经醉痴了,疤爷陷于了沉默,不再言语。第二天,众人把龙大的灵柩送上了山,下了葬,辛劳一世的龙大可以永远地歇息了。 活着的人还得继续人世间的辛劳。本来,疤爷一行就要返回大山冲的,但是疤爷没有抓到害人者的现行,他心有不干,但他估计不用三两天,这人还会有招使出,自己一定要破解这个害人的招术。 果真,第三天晚上起,龙保文还在榨油坊里忙事,突然,听到龙大的声音。父亲不是去世了,怎么可能会有他老人家的声音呢,龙保文听得有些毛骨悚然,赶紧去找疤爷。 疤爷听说后,邀上还在枫树湾放鸭的雷不昭,与龙保文一起守在油榨坊里,静候到午夜,果真那声音响起了,真有几分像龙大的声音。 龙保文有些骇惧。 疤爷低语一声,不要怕,那是有人捣鬼。 这时,只听见一声绵长悠悠的口哨声划破了夜空。龙保文感觉着榨油坊的屋后仿佛有许多爬行的东西正“嗖嗖”地往潘地书家里而去。 没一会儿,只听油榨坊背后潘地书家里传出近乎绝望的哭喊声:“蛇!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驱蛇计 "榨油坊正在闹鬼,疤爷c雷不昭早已看出这是有人在搞鬼,然而,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一定要让搞鬼的人自家显身。 潘地书家传来恐怖的叫喊声,蛇啊,蛇啊。 躲在暗处的龙保文,悄悄问疤爷c雷不昭,莫非是你们两位大神做的法术? 暗光中,疤爷对着龙保文指了指雷不昭细语道,雷不师是驱蛇高手,你不知道?迦陵师傅传我幻象术,把厉害的驱蛇术给了他,梅山师傅上山打猎,水田放鸭,少不了要跟这种令人生畏的精灵打交道,湖鸭师傅一年四季都在水洼地里滚爬,有那么多的鸭子要护养,有驱蛇术更能看好湖鸭。 雷不昭天生聪颖,一点就通,一手驱蛇术,驾熟就轻,那些蛇仿佛他手里的鸭子一样。 不过与放湖鸭子不同的,湖鸭是雷不昭四处赶着走,四处游食,人把鸭子赶到哪里,鸭子们就欢愉地在哪里觅食。鸭随人走,人鸭合一。 驱蛇术不是这样的,雷不昭一有紧急事情时,需要驱蛇为自己做事时,可以吹一些特定声音的口哨,附近的蛇就会从草丛中c地底下c洞穴里钻了出来,朝着口哨声的方向集聚而来。如果附近的蛇多,蛇大,四面八方虎虎有威地爬行而来,寻常人见了连魂都吓走了。 驱蛇术的一切关键是在这种口哨声,什么样的口哨声可以引导什么类型的蛇驱动,甚至可以区分大小公母。 刚才吹的那种尖厉细长的口哨声,引出的都是一些无毒的菜花蛇,正在潘地书家里四处云集。这种蛇性情温和,不会伤人,即便咬了人,也是无毒的,不会造成什么样的害处。 如果用浑厚如牛叫的哨声,唤来的就是五步蛇。遭到五步蛇的攻击,如果没有及时的救治,一个人的性命就岌岌乎殆哉。 哨声的强弱,使得方圆多少里的蛇都能听到召唤。 哨声的急促与否,可调节蛇们前进的速度与攻击的节奏。 驱蛇术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梅山炎热潮湿,多蛇,先民常常为蛇所伤,但是蛇又是山民的好邻居,如何降服蛇类为人驱使,不再害人,那么是梅山先民梦寐以求的事情。 于是,经过多少代梅山人的总结,这才有了神秘的驱蛇术。 奉迦陵师傅从高人那里学的梅山术,又加上自己的悟道,才把驱蛇术做得比较完备,具有很强的实效性。 话说潘地书一家先只是听到四处悉悉索索的声音,尚不在意,然后这些异常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暗夜里虽然不是看得非常仔细,但是一条条大蛇小蛇,往窗底下c门槛下爬了进来,直至眼前时,再瞎的人也会感觉到的。 于是,一家人都惊呼起来。 潘地书本来正在做法术,听到家人的惊呼,看到满屋子的蛇时,吃了一大惊,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法术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招蛇呢,莫非父亲传授的法术不对,还是另有蹊跷呢 潘地书看到家人拿着竹扫把,奋力赶蛇。梅山人都知道,普通的蛇都害怕竹枝,因为竹枝抽到蛇身上,不仅很疼,还会留下一条条一绺绺的痕迹。 可是奇怪的是,眼前的这些蛇,并没有退缩之意,而是奋勇向前。潘地书仔细静听四周,隐约地听到有口哨声,他很奇怪,有谁这么晚了,还在吹口哨呢,这口哨声与这群不顾命往前涌的蠢蛇们是否有某种关联呢? 潘地书赶紧走去偏屋问老爹。老爹正要入睡,突然也感觉异常。先是潘地书做法术,他是知道的,原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在演习而已。后来,他听到口哨声,他心里一惊,这口哨声怎么有些熟悉呢,但他又说不出是谁吹的。 看到儿子进来,他感觉这个孱头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没好气地问起潘地书,你的隔空传音,练习得怎么样,没有用来做坏事吧。 潘地书忙说自己正在练习,却不承想招来了好多的蛇,好可怕啊。 好多的蛇,为何我这偏屋里没有,什么样的蛇,怎么可能呢,扶我起来,我去看看。半瘫在床多年的潘老爹在儿子的搀扶下,硬是挪到了正屋的门口,他看到星月光线下的那一条条蠕动的精灵,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拿我的拐杖来,老潘爹吩咐儿子道,声音中透显着威严。 潘地书不知道父亲要拿拐杖来干什么,但慑于老爹残存的权威,还是拿来了拐杖。潘老爹举起拐杖朝着儿子劈头盖脸打过去,口里恨恨地骂道,让你不争气,让你不争气。 爹,我怎么啦。潘地书分辩道。 你还怎么啦,我教你隔空传音,是让做好法术,混碗饭去,你倒好,拿去装神弄鬼了,你让人家龙大的榨油坊闹鬼,断人生意,断人财路,你究竟为了哪一条?潘老爹依然不知道儿子干这样蠢事,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潘地书一边躲闪潘老爹的拐杖,一边哀求,我也是鬼迷心窍,还不是老骚牯唆使的,说油榨坊挡了我家的风水,只要龙大的生意黄了,他自然会搬走,那时,我家就有出头之日。 老骚牯的话,你也信得,他有几斤几两,哪个不知道,你吃了这么多年的饭,难道这一点你不知道。一片胡言,人家龙大的油榨坊哪里碍着我们。看来,遭报应了。你知道这些蛇怎么来的?潘老爹说急了,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人家潘不昭看不惯了,用的驱蛇术来吓你,警告你来了。你赶紧去赔罪吧。 雷不昭,你的师兄弟,他为何要帮外人。 他哪里帮外人,他在扶危济困而已。我们几个在迦陵师傅那里学艺时,他就是这样好打抱不平的性格。不用说,那个任丘峰也在,龙大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给龙头出头谁出头。 潘地书一听,有时蒙头了,原来自己闯了大祸,犯了众怒。那怎么办呢?老爹,您就求求情吧,您看看这满屋子的蛇啊,不咬人,吓也会把人吓死。 潘老爹不再言语,运足了了气力,突然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如冬天里寒号鸟的啸声似的。疤爷c雷不昭这边听到了,知道是师门的暗号,是向对手投诚认罪的信息。雷不昭吹起了如山谷里流水一般的哨声。 潘地书发现满屋子的大蛇小蛇都悉数退去,就像来时一样,显得规矩,毫不零乱。这就奇了,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使得这些地底下的小畜生们,如此听话。 你去找两师伯认错去,找龙保文道歉去。潘地书见识了梅山法术的厉害,自然再也不敢怠慢了。 第二天一早,他像拖着两条担了两百斤担子似的腿,挪到榨油坊,发现了榨油坊围了很多人,大家已经知道是潘地书搞鬼的,都想来看个热闹。 给师伯们磕头了,正当他要向龙保文诉说事情的原委,就要道歉认错时,突然叭地一声,潘地书毫无迹象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看热闹的人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胆大的村民赶紧走上前去,就是搀起潘地书。 千万别动,让他躺地一会,否则,你会弄死他。疤爷喝住要去搀扶的人。 众人不解,只见雷不昭说了一声,龙大,你有什么话,需要对大伙说? 众人更是诧异,龙大不是死了,才送上山葬了吧,这个不老侏儒是在故弄玄虚? 更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出现,这时,潘地书醒了过来,慢慢坐起来,开腔道,保文我儿,你过来,老爹有话跟你讲啊。 龙保文一脸疑惧,除了外貌还是潘地书之外,声音c口气,无不跟老爹龙大一模一样,毕肖程度九成以上。更令龙保文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头,潘地书以老爹的口吻说出了任何不足以知晓的家庭秘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出阴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出阴 "围观的人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是有些年轻人闻所未闻的一个情景,直看得目瞪口呆为止。龙保文是整个事件的当事人,其惊异的程度远在众人之上。以前只是听说而已,没想现在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竟然化身自己的爹。本来,龙保文就怀疑是潘地书捣的鬼,昨晚疤爷c雷不昭用驱蛇计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潘地书好端端地来认错,没想到,却以老爹的口吻说起话了,自己矮了一辈不说,我现在还得好好听他的话,不然,就是对老爹的不敬呢。 龙保文在心里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 龙保文偷偷用眼瞅了瞅疤爷与雷不昭,他俩好像司空见惯的一般,没事似的两人低声扯谈 难道不奇怪吗?或许他俩是见多了。 龙保文悄悄地挨近两人,想到两人面前讨个主张。 不想,雷不昭没好声气地说,你爹找你说话,你好好听起就是了,走到我们这边做么子。 疤爷微哂一下,保文,现在他就是你爹,你不要在意,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就是了。 龙保文似乎犹豫了一下,疤爷使了一个不容置辩的眼神。龙保文不得已又转到潘地书面前,听闻潘地书继续模仿老爹的言语。 周围的人都在看稀奇,指指点点,很是热闹的场面,仿佛看一场大戏似的,这戏的主角就是潘地书,出演的人物则是刚刚逝去的龙大。大家都在品评,这潘地书出演有多么肖似,还有多少出入的地方。仿佛大家不是在看一起出人意料的人世变故,而是一场正在出演的乡村戏剧。 龙保文觉得有些尴尬,难为情面对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却在以自己老爹的口吻说话。他知道这种情形,梅山人叫做出阴。那就是在世的人突然进入迷晕状态后,模仿逝去人物说话。 冷月更夫小时候就听说过,出阴的人有两种情状,一是有法术的人或有出阴经历的男子女人担当,有意进入出阴状态,然后模仿逝去人物说话;还有一种情形,就是某些有特质的男人或女人在不知情的情形,突然进入出阴状态,冷不丁按照逝去人物的口吻说话 少年时代的冷月更夫其实也目睹了这样一个场景。那时冷月更夫家的一个阿姨嫁至十几里外的一个山村,因为一场变故,阿姨死于非命。阿姨的娘家去了一大帮人,兴师问罪,这在梅山地区叫做打命案。少年更夫也在这个打命案的人群中,尽管那时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但是作为男丁,自然可以多少增添队伍的数量与气势。 阿姨出嫁前最疼的就是少年更夫。如今,为死得不是其所的阿姨争得她应有的尊严,少年更夫觉得加入到打命案的队伍,具有一种某种神圣与悲壮的色彩。事实上,一路上,我一直不敢在心里承认阿姨去世的事实,我觉得阿姨只是田野里劳作,或者山里打柴,或者集市上赶场了,一时没有回来而已。自然,少年更夫企盼的这种奇迹,不可能实现,毕竟谁也改变不了人死不能复生的事实,即便那些具有伟力的人也不能,法力超群的人也都无能为力。 然而,当我们的队伍进到阿姨家的村子后,不一会儿,出现了少年更夫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事情了。少年更夫的阿姨竟然以另一种形式复活了。这给剑拔弩张的家族战争,增添了一个性质不明的插曲,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紧张的气氛暂时缓和下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同村一个稍长的女子,突然晕倒在地,口吐白沫,神智不清,随后开腔说话,让人奇怪的不是以自己平时的声音c腔调在说话,完全变身少年更夫阿姨的口气,连说话神情都极为肖似。 人们说,这是死者的灵魂附体,也就是死者临时占用了这个同村稍长女子的身体,说出自己的冤屈或者需要嘱咐亲人的话语,或者可能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其时,少年更夫丝毫也没有感到有一丝半点的害怕,反而在心底感到有几份欣慰,虽然见不到阿姨的面容,但能听到她说的话,她的诉说,她的嘱托。少年更夫已记不起阿姨托身的那个女子究竟说了哪些具体的话,但还能模糊地记得当时年龄稍长女子说话的情形与声调,与阿姨很是相似,我都在想,这莫非她就是我的阿姨,还挺希望这个年纪稍长女子就一直这样说下去,至少让我觉得阿姨并不没有逝去,仍留在人间,没有阴阳相隔的那种冰冷,没有那种难以想象的遥远距离 然而,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那个出阴的年龄稍长女子恢复了故态,梅山人称之为还阳,旁人问她,她竟一无所知。作为打命案的我们,还打听过,这个女子其实与姨父家没有什么过节或者世仇,没有任何必要通过这样的装神弄鬼,让娘家的人有更多的理由达到报复的目标。事实上,这个出阴的女子,也不存在帮助我们的其他任何理由。总之,经历了这样一场插曲之后,打命案事件最后也就轻描淡写地做了了结。 后来,听人说起,那个年龄稍长于我阿姨的女子再也没有发生过出阴的事情。 龙保文看着眼前的潘地书,有像山地云从心底升腾而上的感觉,迷茫的一片。眼前的人又是爹,还可能是导致爹逝世的仇人。然而,疤爷c雷不昭的意思很显然,让自己顺从就是了,可又怎么摆平自己左右矛盾的心态呢。其实,有时最让龙保文过不去的还是自己心里的那条坎。当然,也难怪龙保文了,事起突然,谁都难得适应。 潘地书还在那里絮叨着一些事,就像龙大生前一样的碎碎念。龙保文只是听着,没有做声。他也不知道怎么开腔,他还没有找到与这个灵魂形态的爹进行对话的感觉与方式。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潘地书故意装的,然而接下来潘地书以龙大口气说的话,让龙保文觉得眼前的说话人就是老爹无疑了。 只见那潘地书说,枕在龙大生前所睡床铺下的稻草中,有一个暗红色的藳本荷包,让龙保文烧在坟头给他,说那是龙保文的娘送给龙大的信物。梅山年轻男女爱恋生情,女子就会给男子赠送香草荷包作为信物。龙保文幼时就知道老爹去向外公家求亲,除了梅山人全套的相亲礼物之外,还特别送去上等的香油,老爹还摘了枫树湾最红的一把枫叶给了母亲。看到红通通的枫叶,母亲自然喜欢不得了,早已心已暗许的她,并回赠了填满了藳本香料的绣花荷包。在父母的一生中,这样的荷包也换了很多茬,最近的那个荷包是母亲去世前不久绣的,那时母亲的眼神不是太好,但还是坚持一针一线做完了藳本香料的绣花荷包,也就在荷包完工的那年冬天,老娘就逝去了。老娘去世了这么多年,老爹不再有新的荷包,也没有老爹把旧的荷包拿出来过。没想到,他把老娘最后送给他的香草荷包珍藏在枕头下的稻草中。 对于潘地书的突然出阴,龙保文本来就有些半信半疑,正好借找荷包的事情证实一下。 虽然龙大去世有几天了,但龙保文还没整理老爹的房屋,屋里的陈设基本上还是原样,按照出阴人的提示,龙保文翻找起老爹的床铺。在刚换不久的新稻草中,那个有些褪色的藁本荷包赫然在目。出阴人所言不虚,看来自己的疑心应该完全打掉了。 等到龙保文回到出阴现场,这时,潘地书口中的父亲变成了欲言又止,龙保文追问是否不能当着很多人说的,潘地书点了点头。这时,龙保文已经完全确信眼前说话人就是老爹。然而,他想驱赶围观的人,可都是乡里乡亲,自己脸面薄,哪里敢张这个口。还是疤爷与雷不昭懂得其中的世故,马上起身招呼大家稍稍离场,龙大要与儿子有体己的话,我们作为外人也不方便听。 大家一听疤爷这么一说,也知趣地三三两两挪动脚步,去到榨油坊外面的空地扯谈。 这时屋里只剩下潘地书与龙保文,龙保文不知道潘地书口中的老爹又要说出什么样的惊天秘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人心才是最好的风水 "疤爷替龙保文把围观的人都轰走了。这时,油榨坊里只留下潘地书与龙保文,潘地书的神情俨然就是一个龙大,在龙保文眼里,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就是老爹。 老爹,您老有话可以说,旁人都走了。龙保文见众人离去后,赶紧说。 潘地书没有做声,眼神往榨机那边瞅了瞅。龙保文随着他的视线牵引,也往那边看了看,像往常一样,榨机没有什么特别。 你去拿把锄头来,把榨机那一边表面的土刨开,你会看到地面上覆着一排木板,抽出木板再往下掏,那里有一个陈旧的木盒,你拿出木盒子来,我再告诉你事情的原委。潘地书口中的老爹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 自家的榨机旁边还有这样一层机关,我长这么大了,我怎么不知道。龙保文嘀咕着。 老爹做事有老爹的规矩,当然不会让你知道,连你老娘,我都隐瞒着呢,她去世时都不晓得这回事。 是吗,您老有一张咬得断钱线的嘴,硬得很啊。那个盒子里是什么宝贝,能告诉我吗? 挖出来,打开,你就知道了,不必多问。 龙保文找来了工具,把土刨了,果真露出一排枞树板子,板子由于埋有多年,有些开始朽腐了。龙保文扒开了这些板子,板子下面仿佛是一个窖,有些阴暗,看不清,但是掀开木板的那一刹那,一阵特别的香气扑面而来。 水酒?龙保文的第一反应就是几坛梅山水酒。 龙保文点亮一盏简陋的油灯。油榨坊就这点好,不缺吃的油,更不缺点灯的油,地上漏的c桶里沉淀的,哪都可以滗个三两二两的,这些残油不能吃,但在没有电灯的岁月里,用来照明,那是十足加一。 龙保文用一根绳子拴着把油灯伸到窖里去。这是梅山人下到窖里取物的一个比较老道的做法。一是可以用油灯照亮,方便取物,二是油灯下到窖里,如果熄灭了,就要想法往里补充新鲜空气才是,否则,人贸然下到窖里,就可能憋气,会出大事故的。 油灯的灯芯火苗跳跃了几次,就灭了。 好险,如果鲁莽一点,那要坏事的。龙保文心里跟自己说。 龙保文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把蒲扇,拚命地往里扇风。没扇风时,酒香就出来,这一扇风,酒香更像潮水一般地漫了出来,漂到屋外,把屋外扯谈人们的嗅觉勾兑得一塌糊涂,齐呼好酒。 有些鲁莽者忍不住循香而来,希望探个究竟。疤爷威严的眼神,顿时让他们止住了正要挪动的脚步,不好意思给了疤爷一脸讪笑。 龙保文再次点燃油灯伸到窖里,这次油灯的火苗不再跳跃,灯光照亮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土窖。龙保文看清楚了,土窖里有三个坛子。由于直挖的土窖,没有多深。瘸腿的龙保文也不太艰难地下到窖里,揭开其中的一个坛子,顿时更浓更醇的酒香扑鼻而来,龙保文极为迷醉地吸了几口,他似乎要晕厥了。 龙保文把三个酒坛子一一搬到地面上:爹,这就是您老说的宝贝吗,几坛酒酿吊烧酒。您老也不舍得喝,要不以后逢年过节给您敬酒敬菜,给您喝啊! 梅山人嗜酒,也擅长酿酒。最常见的就是烧酒,这就是利用将谷物c高粱或者红薯等粮食,蒸熟后摊凉,再加入本地的酿烧酒的饼药,充分发酵之后,就在土制的蒸酒器上进行烤酒。烤酒一词,其实很形象,把发酵之后的酒原料放在一个蒸锅里,锅底烧火加热酒原料,使发酵原料中的酒受热蒸发成汽,直冲而上,遇到顶上的一个凉水锅遇冷,变成水珠,滴落到蒸锅内收集酒水的设施里,再通过导管流到蒸酒器外的酒坛里。这就有了梅山男人们特爱喝的米烧酒。 其实,梅山人妇幼爱喝的是另一种非蒸馏的酒,唤之为甜酒,前期酿制的过程与米烧酒差不多,原料通过只使用大米,尤其是梅山地区自产的糯米。糯米蒸熟之后,加入蒸甜酒的饼药,而不是烧酒曲子,否则发酵出来的却是烧酒的酒坯原料。发酵之后的甜酒,无须蒸馏,陈放几天,就慢慢可以烧开直接喝了,也可以煮鸡蛋c汤团c糍粑一起进食,颇有地方风味。 然而,龙保文按照出阴人潘地书的吩咐取出的这三坛酒既不是烧酒,也不是纯粹的甜酒,而是烧酒吊酒酿,是两者的结合,粹取两者的精华,混合而来,梅山人没有给它一个专门的术语来称呼它,但梅山人对这种酒的钟爱绝不亚于前面的两者,相反,这种酒是在烤制的烧酒中加入上等的酒酿,这酒酿就是甜酒滗去酒糟的纯粹甜酒水,将其兑入烧酒中,密封于坛中,置于洞中或地下,发酵半年一年的,甚至多年的,启封之后,就会发现烧酒与甜酒已经完全水乳交融。这种酒喝起来,既有甜酒甜丝丝的味道,又有烧酒的度子,兼具两者的风味。不过,这种酒容易迷惑人,使人喝多,后劲颇大,喝一会就可能甜爽入口,稍一喝多就开始微醺上劲,如果饮者尚不警惕,继续痛饮,很有可能酩酊大醉,醉到在梅山人的岁月里。 潘地书有好长时间没有言声,好久才小声地说,你对别人说,就讲地底下挖了几坛酒。 难道地底下还有其他宝物不成?龙保文还准备下窖去寻宝。 你现在不用去找了,晚上你再地下挖吧,就会看到我说的盒子。现在人多口杂,等夜深人静,再行动不迟吧。 听到潘地书口中的老爹如此一说,龙保文只得颔首同意,事实上,他恨不得现在就下窖去看个究竟,好奇心强着呢。 很快,潘地书出阴也结束了,围观的人也都重新聚拢来了,潘地书又恢复了起初的状态。 人们问起潘地书刚才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话。潘地书仿佛大梦初醒的样子,全然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说了什么。 大家终究有些将信将疑,向他描述倒地c口吐白沫的情形,潘地书一脸雾水,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似的。 这时,潘地书吸了吸鼻子,感叹道,好闻的酒香,这是烧酒吊酒酿吧,好几年的货了吧。就是这几坛,哪里来了? 龙保文看到潘地书一脸的疑惑,判断他真不是在装,应该说,一个人想装的话也绝对装不出那样纯粹的无知模样。 这酒不是你刚才让我从地底下起出来的?龙保文不信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潘地书更是不相信,我,不可能吧,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我也好像在睡梦闻到有酒香似的。 潘地书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是潘老爹让自己向龙家来赔礼道歉的,不想自己中途出了这么一个插曲,不好意思地当着众人面,说起油榨坊闹鬼的事,其实都是自己心思偏歪之后想的馊主题,利用隔空传音的方式,在自己家里模仿男哭女嚎的声音,就传到油榨坊里,凭空就让龙大的油榨坊闹了一风波,害得老大老爷子没有能经得起这一折腾。经过雷不昭驱蛇计的教训,还有老爹的呵斥与严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混蛋,这不就来道歉了。没想到,做了一回龙大老爷子的出阴人。你想想,这人生跟戏里唱的一样了。 龙保文见潘地书说得还算诚恳,也在众人的劝合下,也算是原谅了潘地书此前的过错,我爹的死主要是上年纪的缘故,不能全怪你。你也好好做些务实的事,不要再装神弄鬼了。 潘地书不住地称是。从此之后,潘地书不再靠替人做法术吃饭,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吃那碗饭的材料。在龙保文的要求下,油榨坊的活忙时,潘地书给帮忙做些炒籽c扎饼等活,赚些辛苦钱。自此之后,潘地书觉得自己吃得香,睡得安稳,整个精神面貌得到很大的改变,人们觉得潘地书早已去掉了当年的猥琐气了,变得大度了,他的老婆在一年后还给生了一个带把的,潘地书全身心透出浓浓的喜气。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心才是最好的风水。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再说,在潘地书出阴的当天晚上,龙保文悄悄地一个人去了油榨坊,在白天起出几坛酒的地方,仔细推敲了几种可能藏宝的方案,经过多种尝试之后,依旧没有什么迹象,这时,有些疲惫的龙保文起身准备离开时,无意看到油槽底部有一个特殊形态的木闩,他好奇地动了动木闩,结果稍稍一用力,木闩被拉了出来,不想从中掉出一个沉重的铁块,砸落在起酒坛的地方,幸亏酒坛已经移走,否则会砸个稀巴烂,然而这个沉重的家伙却砸开另一片天地,原来酒坛底下别有洞天。龙保文兴奋从铁块砸开的底洞里往里掏,结果掏出的东西,摆了一地,龙保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爹怎么会藏了这么多的宝贝,都是谁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神仙豆腐 "宝贝摆了一地,装宝贝的木盒子都朽腐了,一个铁块就轻易砸开了,里面的宝贝依然完好无缺。 龙保文用小棍拨了拨油灯的灯芯,灯光敞亮了很多,他把盒子的宝贝全掏了出来,摆了一地,虽在油灯的亮光下,但宝贝毕竟是宝贝,到底难掩其光辉。 一件件地挑了看,看了后再抚弄。 龙保文认识一些常见的金银手饰,更多都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物件。 找了一个包袱,龙保文把这些宝贝赶紧藏了起来。梅山人有句俗话,金银不露白。家里有宝贝,就是不要让人知道,更不能让居心不良的人惦记了。龙保文明白了老爹通过出阴人说晚上起出宝贝的用意了。 可是,老爹哪来的这样一笔宝贝呢?这个榨油坊可保一家人衣食无忧倒是真的,但是要说发上大财,能够存下这么多的金玉珠宝,那好像用石头打破天一样,想都不用想,完全是办不到的事。就如此多的花样,不同的成色,风格也是千差万别,很难说这是一家一户的宝贝,难道这也是赃货?可是本份一辈子的老爹从哪里弄来了的这些赃货?难道老爹也干过见不得人的事?想到这里,龙保文觉得自己的后背飕飕地一阵凉意。 老爹肯定不是那样的人,杀人越货做不出来,偷鸡摸狗的事他也不得干,谁都知道老龙头油榨坊的龙大,是个完完全全的清白人。 可是这一堆东西究竟是谁的,自己拿着如何处理?面对这么多的宝贝,龙保文不是喜笑颜开,而是一肚子的愁怀。 忽然有人敲门,龙保文赶紧把宝贝用包袱皮裹了,不经意地藏在一个不当眼处,这才准备去开门。 “你是哪个?都深夜了。我也要睡了。” “你睡不落的,我是那个给你解谜的人。” 龙保文一听声音,欣喜快言:“原来是疤爷,您老来了正好,正好有问题向您打探。” 拉开油榨坊的门闩,迎得疤爷进来后,龙保文就要关门,疤爷一个手势制住了:“别忙,后面还有一个人。” 龙保文有些诧异地把关门的手僵在门闩上,这时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侧身进来,龙保文有种少年时在河里洗澡时有水草缠了一下的感觉。借着油灯微弱的亮光,看到这人有一张国字脸,可是眼睛里闪烁着不安的情绪似的。 “这位仁兄是哪个?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龙保文文绉绉的话,显然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与他对疤爷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冰火两重天呢。 疤爷不理睬龙保文对来人的冷淡。他想对龙保文讲一个故事。龙保文知道疤爷深夜来访,不只是讲故事那么简单,诚恳地说:“疤爷,您老讲,我一定是洗耳恭听就是了。” 疤爷没有任何开场白,就直接说起那个爱好榨油的小锅伙佬事情。 小锅伙佬学了榨油,心满意足地随着他们的队伍走了,后来这支暗匪也没有骚扰过枫树湾,对老龙头榨油坊更没有轻薄的行为。在一个平静的小世界里,枫树湾与他的老龙头榨油坊变得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当然,那个为头的暗匪,一直没有忘记年轻疤爷对他们在这方土地的威严损害的事情,可毕竟是件小事,与其他刀口上舔血的事情相比,这件小事就像被山蚊子叮过一样,有机会能拍死山蚊子也就拍死算了,但不会满世界追着山蚊子去跑。在他们眼里,疤爷的命跟一只山蚊子没有什么两样。 就这样,疤爷与他的伙计们上山打猎物c去集市卖野货,其实没有太大的麻烦。那时,山里的兽禽很多,疤爷与伙计们总是收获满满的。 疤爷自从那次老龙头榨油坊脱险后,与龙大的关系越来越铁了。疤爷总会提些野味给龙家尝尝山珍的味道,而疤爷离开枫树树时,龙大总会让疤爷带走一提壶上佳的菜籽油。前面已经提到过,这种香味浓厚的菜籽油特别适合烹制山里的野味,不仅去掉野味的膻味,更能使口味走正,变得醇厚有回味。疤爷对龙大的礼物也特别受用。 那是一个夏日的下午,枫树湾一带下过雨,疤爷刚打了三只麂子,赶集卖了两只,余下一只分成四腿,给龙头送来两只特别有肉的后腿,一只留给龙家慢慢吃,另一只就在榨油坊里用最优质的菜籽油炒了,一帮人慢慢喝酒,侃大山,消融着梅山的慢慢时日。 就在麂子肉吃得差不多了,山里的烧酒也喝空了壶时,只是龙大的婆娘,也就是龙保文的娘,说给大家带来了一桶好吃物。这群肉饱酒足的梅山汉子,此时也已经不在乎有什么吃食了,包括疤爷在内,一个个似乎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但大家都礼貌地感谢龙大婆娘,说:“嫂子,我们都吃饭了,肚里再也承不下。” 龙大婆娘朝众人笑笑说:“你们这些人啊,看都不看是什么,就把人家的美意拒绝了,怕是不好吧。” 说完,龙大婆娘用一个木勺从桶里舀出一瓢来,有人抬眼看了,绿晃晃c嫩油油的一瓢,忙问那是什么,龙大婆娘让众人来猜。 这时,很多人被吊起胃口,走近前木桶往里一看,惊奇地喊道:“啊!神仙豆腐!” 一看有人喊神仙豆腐,所有汉子的喉咙都本能地那么动了一下,围了上来,只有疤爷与老大还在老旧的八仙桌边喝着残酒剩菜,两人唠叨着陈年旧事。 汉子抢食着龙大婆娘亲手做的神仙豆腐。龙家世代榨油,不会做这个玩意,是龙大婆娘从娘家带来的手艺。这是梅山人夏日里消暑的一道仙品,是远超一般的饮料,级别远在珍品之上。它的制作其实并不复杂,但要掌握要领才是。 梅山人上到山里,去找一种叫神仙树的灌木,把它的叶了摘下来,放在清水里洗干净,再用开水烫一下,捣碎后,然后集聚到一个布袋里,用手搓挤叶子里面的汁液,留用汁液加清凉的井水静放几个时辰后,一种叫神仙豆腐的仙品就做成了。 做法委实不复杂,但吃法可以顺着不同的口味来加调料。嗜辣的,可以加辣子酱;喜甜的,可以加糖;还可以加多样东西,有加花生碎c加芝麻的,还有混合着辣子酱吃的。当然,有些人是什么也不加的,滑溜溜c绿油油的一碗,就这样清清爽爽地喝了下去,清凉一下午。疤爷就喜欢纯粹的那种食法,喝上一碗两碗,油然滋生梅山人日月长的人生感受。 汉子们喝酒吃肉,口渴了,肚里的油腻多了,一见神仙豆腐,眼睛放光,不一会儿,半桶仙品就快见底,有人还要往碗里盛,龙大婆娘急了:“不给了不给了,你们也给疤爷与龙大一口。” 众人一听,有人回头看看还在背桌子的两人,于是都不好意思地收回伸出的碗,纷纷回到自己的位子,有人将碗边遗漏的一星半点神仙豆腐给舔于净了。 龙大婆娘用两只干净的菜碗,将余下的神仙豆腐给盛了,各自有大半碗的样子,一一送到疤爷与龙头的桌上。这时,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人,衣服破烂不说,神情颇有些狼狈,加上夏日里赶路的缘故,更显不堪的样子,进门就说:“老板,讨碗水喝。” 龙大一见,怔了一下,这不就是前些日子那个试锤榨油的小锅伙佬,他怎么又来了,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如此落单,不要命了,除了被人捆了送去官府不说,还会有仇家看见了,偿债还命的都有可能。 疤爷看见了,递过去刚刚龙大婆娘端的神仙豆腐。那小锅伙佬一见,喉结极速转了一下,瞅了一眼疤爷,稍稍一愣之后,马上端起碗就喝,不一秒钟,那碗滑溜溜的神仙豆腐就进了他的肚,眼里还是不解渴的神情。龙大示意把余下的一碗也喝了。小锅灰锅毫不客气地端起了另一碗神仙豆腐。有人正想制止这种贪婪的行为,被疤爷眼神制住了。 顺利地消灭了第二碗,小锅灰佬抹了抹嘴,很是满足。然而,他说的话让大家惊了一下:“我们的老大死了,被人暗算的。” 虽然一切可能在意料之中,吃这碗饭的没几个死得有好相的,但死得这么快,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 “你怎么跑出来的,又寻到这里来了?”疤爷警觉地问。 “我来找龙师傅,我找他有点事。”小锅灰佬一脸诚挚。 “找我?我一个榨油佬,与你们,一个井水跟河水,不搭界,我能帮得上你什么忙?”龙大疑惑地问。 “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找你看一样东西。”然后,小锅灰佬自作主张地走向榨油坊一间杂屋里,龙大无奈,只得也跟去。 众人面面相觑。 疤爷示意大家散了,只有他还留在那张八仙桌,喝着最后一点酒,眼睛空洞地看着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不能闻香气的人 "油灯有些暗淡了,灯花爆了一下,疤爷止住了故事的讲述。龙保文找了废弃的菜油,往里加了一点,用一根小铁丝挑了挑灯花,油灯又重新亮堂了榨油坊。 疤爷没有马上接续前面的故事,而龙保文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勾起,盼着疤爷继续开讲。 疤爷指着来人,对龙保文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龙保文这才仔细地打量一下来人,墩子个的一个人,面部有些黑,整个人的状貌一点也不打眼,如果想从人群找出这样一个人,就仿佛从一堆油菜籽里拣出其中任何一粒那样。 然而,来人的眼睛却透着有着不同寻常的光。就是这一点,龙保文觉察他可能是个有来历的人。来人一直没有吭声,静静地听疤爷说话,不时用那双有神的眼睛悄悄打量龙保文,也瞅瞅四周的情形。龙保文知道这是有江湖道行的表现。 龙大的生前,喝了几口酒之后,就会给龙保文絮叨着一些江湖中事情。其实,老龙头榨油坊就是江湖中的一条船,或者一方街亭,或者一个摆渡口。 在这里,龙大经历多少事,交道过多少人,自然,江湖套路的熟稔不在话下,有时,不知不觉地就陷入到江湖之中。油槽救疤爷,就是其中的一遭。 后来,小锅灰佬再次上门来求龙大,又一次使龙大陷入一起江湖的风波之中。 面对着疤爷的发问,龙保文等着疤爷的答案。然而,疤爷并没有告诉来人是谁,而是继续那年的故事。 疤爷上回说到了正当人们畅快淋漓地吃着龙大婆娘做的神仙豆腐时,小锅灰佬来了,一连干了留给疤爷与龙大的那两碗神仙豆腐,方才解了渴,令人诧异的则是这个小锅灰佬要求上密室去与龙大商量一件事。 龙大半是疑虑半是好奇,把小锅灰佬引到旁边的一个杂屋里,很是避人的一个地方。小锅佬一进屋,就向龙大跪了下来。龙大一见,顿时有些慌神:“兄弟,要不得,要不得,快起来说,快起来说。” 小锅灰佬说:“如果龙大不答应帮忙,就不起来。” 尽管心里不乐意,谁知道一个舔着刀尖子口吃饭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忙等着自己去帮呢?但龙大是个糍粑心,别人都求到这个份上,感觉不答应,好像过意不去的一样。 “你起来,我答应。” 一听龙大答应了,小锅灰佬有些疲惫的脸露出喜色:“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的,自从那次你教我榨油时就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心眼好的人。是这样,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保藏。以后,有人会来取。取物的人必定与你对上暗号才行。” 龙大听说有这么复杂,肯定不是平常之物,而且是从这一路人手里来的,怕是不牢靠呢,要是仇家追过来了,可能不只是误了一世清白,可能还是要性命的事。 小锅灰佬见龙大犹豫,赶忙说:“龙师傅,这事只有我知道,大哥去死之前,把东西交给我保藏,我家里的人不再认我,我也不敢回去找他们了,也怕他们受牵累。也没别的人好托付,就想到你,知道龙师傅是个好心人,看面相都可以看出的。这样,我就来了。你就给藏着,我来取就好,如果我不能来了,来取的人,我会给他暗号的。” 龙大依旧害怕后头会有事情,可看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如此信赖自己,觉得不好再三推辞。 小锅灰佬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袱,掏出一个木盒子来,龙大接过,显然有些份量。 “知道是什么东西?”龙大问。 小锅灰佬:“头交给我的时候,我就一直没打开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来人取物的口令,枫霜两百年,一朝落红霞。你说枫霜两百年,来人说一朝落红霞。对上了,你就给他。“ 龙大跨过牛栏门,读过几年老书,就是上私塾,识得一些文字,听到这样文皱皱的接头语,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你们的老大,不小的文化?“ “嗯啦,他本是一个做文吏的,得罪了上司,丢了差事,没了生计,为了糊口,就做了锅灰佬。” “噢,他家里人呢?” “本来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后来听说他走了这条路,人就走了。这次他死于非命,也算是跟老娘去团聚了。龙师傅,你知道,头这样的人死了,能跟老娘相聚吗?” “能的。”龙大有些敷衍。 “有人说,做我们这一行,可能上不得天的,头的老娘一生善良,肯定住在天上,不就母子不能相聚吗?” 龙大心里对小锅灰佬的孩子气有些好笑,但还是装作一本正经地解释:“你们头没有血债的话,他就有机会的与母亲相聚的。” 小锅灰佬:“没有血债,没有血债,但我们的头在临死落气前,还是念叨能不能跟母亲相聚呢。他没有血债,但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肯定做了不少的亏心事。那个疤爷差点吃了我们的亏。” “那是,要不是我那次掩护,疤爷肯定受罪了。” “嘿嘿,对不住,不过,那次我发现了你的榨机有些奇特,明明上了死闩了,为么子还能榨出油来?” 龙大一惊:“这你都看出来了。” “是啊,但看到香气扑鼻的菜籽油流出来,我怀疑我是看错了。” “你以前榨过油?” “没有,我是背爷崽,我出生时,我爹就死了。他是给人榨油的,榨油师傅。” “就凭这一点,你就能看得出我锁住了榨机的?” “当然不是,因为爹是榨油匠的缘故,自小就感兴趣,我家附近也有一个小榨坊,不过比你这小。我经常与院子里的一些小孩去吵事生孽。时间一长,我也知道一点门道。但就是不知道,那个油是怎么出的?难道你有招?“ “我哪来的招,还不是疤爷使的幻象术,蒙了你们这些锅灰佬的眼睛。” “幻象术,是不是就是遮眼法?” “也是吧,遮眼法是幻象术的一种吧。我不太清楚,疤爷他们学梅山术的才清楚。” “后来,我在离开枫树湾的路上,问我们头了。” “问你们头什么” “就问龙师傅上了死闩,怎么出油了?” 龙大好奇心一时爆棚:“你们头怎么说?” “他说,你这个猪脑壳,人家那是遮掩法。我吃惊了,说头你发现了什么。头说,我发现了一个大活人,藏在油槽里。我说,那你不命令我们拉他出来,剁了。他说,梅山里会这门技术的人不多了,我要给梅山留着。再说,没有怎么样血海深仇,也不要伤人性命吧。” 龙大惊讶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说,头,你是怎么发现的?头说他看到的也是流油,跟大家一样,但有一样让我生了疑。我问哪一样,他说就是菜籽油的香气。我说,我闻到香气。他说,你们肯定能闻到,那小子使的遮眼法,连气味都可以欺骗你们。可是我不同,我的嗅觉特殊,天生闻不到香气。使遮眼法的人,可能疏忽,忘掉把他的尿骚气进行遮眼法处理了。“ 龙大在心里直呼天底下还有如此怪人。一个不能闻到香气的人,在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的无趣。 “我说,头,我们不剁了他,把他拉出来,打他一顿也好,反正给他一点惩罚也是应该的。” “头怎么说?”龙大有些按捺不住。 “头说,拉他出来,不是识破了榨油坊老板藏人的诡计按我们锅灰佬的规矩,要不要报复那个龙大如果我们报复龙大,那我们以后还怎么在枫树湾落脚。我一听,心想,头就是头,江湖的道行宽得多。原来这江湖,还有这么多的人情世事。” 龙大没有做声,他甚至有些感动。 “自那以后,头交待了我们,以后不要再动那个会梅山术的猎手,龙大是个义气人,我们不但不要骚扰,还要暗中派人保护?我们问,那是为么咯?他说,不问那么多的为么咯,照我说的去做就行。我们自然照做。你有没有印象,那一个初冬的日子,正是榨茶油的时候,老龙头榨油坊是不是起了一次火?” “是啊,但很快就扑灭了。其中,有一个外乡人帮了很大的忙。难道是你们的人?” “是啊,他是我们三当家的。可是他救了你们那次火之后,他整个人就全废了。” “怎么会废了,我请他呷了一次酒后离开的,人都好端端的。怎么会呢?” “就是你那个酒坏了事!”小锅灰锅一脸遗憾。 龙大心中升起更大的疑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神秘的救火人 "锅灰佬的头识破了龙大藏匿疤爷的把戏,但没有揭穿事情的真相,除了对疤爷惺惺相惜的英雄情绪之外,还有就是不愿意开罪老龙头榨油坊的龙大,既是江湖的义气,也是江湖的世故人情。龙大开始对那个死于非命的锅灰佬似乎有了新的认识。 此前,龙大对此类人物都是敬而远之。其实,龙大的策略是对的。对这种人,近则可能伤人,不敬却可能惹怒这些人物,就可能害己。敬而远之,既不害人,也不伤人。龙大的作为也是一种世故的江湖处事方法。 除了帮疤爷脱险的那一次,龙大几乎没有跟这群锅灰佬有过什么实质性的接触。对为头的锅灰佬也没有多少印象,甚到有些模糊,好像只在一张白纸上画人像时只是勾勒出草图一样。现在经小锅灰佬这么一讲,草图上的人像开始有了肌理血肉,为头锅灰佬的形象也就愈来愈清晰了。一个把接头暗号都起得诗书漫卷的人,很可能真有不可捉摸的地方。 原本与这群锅灰佬什么再无什么交集了,可还是跟他们打了交道,这次是人家帮了自己,帮了一个天大的忙。不过,龙大一直蒙在鼓里,以为帮忙的只是偶然路过枫树湾的一个陌生人,一个外乡客而已。没想到,人家做了冲天的好事,却不留名,若不是小锅灰今天说起,或许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龙大记得那场大火,那是一场令自己与枫树湾的人都心有余悸一辈子的一场大火。在那场大火中,枫树湾几乎都要化为灰烬了。火灾的原因至今没有查明,反正火是老龙头榨油坊下屋的人家烧起了,那户人家真是太惨了,除了身上穿的,全家没有搬出一根纱,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抢救出来。 那是傍晚时分,火光映着晚霞,火势壮观得令人胆颤心惊,失火人家悲痛欲绝。几次三番,主人想冲进去火中抢救物品,被邻居们抱住。 榨油坊及枫树湾的人都出动了,桶子c瓢都拿了来,盛满了水,一起都在给这户人家救火。 暂且按下救火一事不表,现在冷月更夫缓笔来说说梅山人的建筑文化及其火崇拜c火禁忌的一些民俗。 梅山人修葺屋子,主要用的木料,上等的杉木为多,喜欢做成吊脚楼的样子,书上称作干栏式建筑。这种建筑符合梅山的地形与气候,这是因为梅山平地少,多用作耕地,便于劳作,修屋多利用山地,在半坡的地形上架木成屋。由于梅山潮湿炎热,立柱架屋的木房,往往空出一楼不住人,或者只是用来圈养牲口而已。那一根根支撑整个房屋的柱子,好像一只只吊在半空的屋脚一样,故为吊脚楼。这种吊脚楼,取材方便,筑造简捷,住在楼上,空气流动,冬暖夏凉,还可以避免蛇咬与猛兽的侵袭。 然而,有着万般风情的梅山吊脚楼,天生有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极易招致火灾。这类木质房屋一旦着火,极难扑灭。由于防匪,往往一村一寨的吊脚楼都连成一片,前屋叠后宅,左楼连右房,互相呼应,抵御外侮。可是一旦起火,就可能火烧连营,不仅一屋一楼烧成灰烬,就是一个村寨有可能化为乌有。 为了避免发生火灾,梅山人家家都要备有太平缸。一般人家可能买个大的陶瓷坛,里面装满了水就成了太平缸。讲究的人家,可能打制一个石器的缸子,比陶瓷坛结实得多,石制太平缸里自然盛满了水,可以养上荷花,或者菖蒲,里面放上几条红色的山鲤鱼,一个梅山防火器成了家居的花坛观鱼,妆点着梅山人家融融泄泄的日子。 火灾发现得早,只是小小的火苗,或一处小小的火势,舀太平缸的水来灭火,确也可行。如果火势蔓延,已是熊熊大火,恐怕一缸两缸水已无济于事。源源不断的水源成了制服火魔的一个要件。梅山人家常常依水而居,枕一条小河而眠,或者依一尾小溪而歇,即便吊脚楼边没有小河小溪,也可以在屋前挖一个池子,既是灭火的丰沛水源,还是梅山女人们捣衣洗菜一起说笑与交流的场所。 梅山人有着各种各样有关火的禁忌。这种禁忌既是出于对火的崇拜,又是源于对火灾的恐惧。梅山人对火的崇拜,从对火塘的钟爱中与依恋中可以看出。 梅山人家家都有做饭煮食的火塘,火塘绝对是梅山家庭的活动中心。一家人围着火塘取暖,或者闲谈,或者嗑食南瓜子,或者就着火堆煨上一个两个糍粑,一家掰而食之,火烤糍粑的焦香弥漫着吊脚楼,混融着一家人的笑声。 火塘是梅山人的厨堂,有时也兼做一家人非正式的餐厅。冬天里,一锅热菜,几个下酒的小菜就搁在灶台上,烤着火,喝一碗甜酒,呡上几口梅山烧酒,慢慢地吃着饭菜。 梅山人对火种的保存具有宗教一般的虔诚。梅山人过大年,就是围着火塘守岁的。当人们疲惫要去睡觉时,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小心翼翼地将灶塘的火种保存好,第二天早晨如何扒开火堆,看到火旺旺的情形,预示着新年里一切都会红红火火,如果火种熄了,那人们的心情就会低落,生怕一年中会有什么不顺。 保存火种是个技术活,一般是有经验的大人操持这件事,他们会将没有完全烧透的火炭,用灰烬覆盖了,加的灰烬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太厚可能捂熄火炭,太薄就会让火炭燃尽,都可能导致火种不存。 其实,平时的梅山人虽然家里都有火柴之类,却也习惯通过火塘保存火种来引燃做出下一顿饭食的劈柴。少年更夫的家,住在大山冲里,单门独户,保存火种的意义犹为突显,从小练就了一手保存火种的好活,当然,自从更夫入到城里以后,这门手艺已经失去它的实用价值。可少年更夫也有失手的时候,第二天早晨发现点不燃灶塘里的火,恰恰家里的火柴早已用光,没有上集市去购买,那天早晨只好空腹挨饿。后来,从过路人那里讨得火柴之后才点燃灶塘里的柴禾,好不容易才吃到当天的第一顿饭食。 梅山人对于火种的禁忌有很多。生孽吵事的小孩子,如果把尿撒到火里头,会遭到严厉的呵斥,并常常被大人警告与吓唬。还有火塘上不能烘烤衣物,尤其是内衣c裤子之类,女性烤火也有相应的火塘礼仪。这些禁忌具有文化人类学的研究价值。 各位看官,对于梅山人的火崇拜与火禁忌的民俗文化背景交代得差不了,我们还是回到当年枫树湾那场大火吧。 虽然人们奋力扑火,用尽整个枫树湾太平缸里的水之后,纷纷去门前的池塘里挑水去灭火,可哪里止得住这熊熊的火势。有太平缸c有池塘,光有水源,没有强有力的运水器具,更没有灭火所用的喷水工具,也许火魔来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任其肆虐了。 龙大一家与枫树湾的人们都帮着下屋那家人灭火,可火势太大,没有喷射水源的装置,眼看着把一个好端端的家烧成了空架子,空气中一片呛人的气息与焦糊的味道,噼里啪啦的火烧椽皮声,栋梁坍塌的断裂声,还有那家人看着冲击火光无助的的哀嚎声。 众人看着照亮天空的火光,放弃了泼水灭火,劝慰着这家人,陪着一起悲伤。当下大家要做的事情,就是防止火苗窜到隔邻人家。 老龙头榨油坊紧挨着起火的那座屋,龙大一家奋力地帮助邻居扑火,然而救火无望时,担心火魔的舌头会舔到自家的房子。 龙大看了看风的方向,似乎不需要有太大的担心,为防万一,一家人及帮忙的山民们都准备好了泼向窜向榨油坊火苗的用水。 “不好了!风向转变了,火苗往这边来了!赶紧泼水啊!”有人突然喊叫起来。 龙大定睛一看,风向果然出问题了,赶忙号召大家严阵以待,众人慌忙找出各处的泼水器具,一直泼向火魔。 突然,有一支暗红的火苗舔到榨油坊的檐头。 “哇啊!”众人一阵惊呼。 只见龙大举起一只水桶,用力一泼,水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与火苗擦肩而过,“哗”地一下,从那边倾注而下。 众人一阵心紧。 有年轻力壮的汉子举起小盆的水浇向火苗,可是挨着火苗的水已是强弩之末,稍稍歪斜了一下火苗之后,也泄气地落了下来。 紧接着另一火苗也扑了过来。 众人又是一阵恐惧的惊呼。 很多人手中的水都无济于事地泼出去了。 人们的心越来越发紧。 事实上,火苗已经烧着了榨油坊最边上的屋檐。 人们知道,榨油坊一旦烧着,更是无法浇灭大火。其中的油料是助燃之物,会加剧火魔的淫威。 突然,人群出现了一个人,他抢过了一个年轻汉子正要泼水出去的桶子,运足气力,猛力地将水直射出去,稳准狠地冲向那个已经快烧起来的屋檐,只听“扑哧”一声,一柱清水像一边利刃似的斩断火魔伸出的烫红舌头。 众人兴奋地呼喊起来,目光都投向了这个泼水的中年汉子。 令人奇怪的是,众人都好像不熟悉这个面部有些黝黑的中年人,不知道他何时出现的,又来自何处。 龙大赶紧出去道谢,那人并没有搭理,而是举起另一桶水,又是用力一泼,又一次准确无误打掉了一个窜向榨油坊的火苗。 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然而,由于邻居家的火势还在猛烈加剧,风向的转变使得火势往榨油坊的蔓延愈发严重,再也不是一两桶水顶事的了。众人的心还是紧紧地揪着了呢。 龙大用手试探着风向,心里在咒骂:“这样的初冬月份,怎么刮起了这该死的东南风?明明刚才还是西北风。“ 这时,面部黝黑的中年汉子掏出一张符纸,念起了咒语,啜起一口水,喷向那张符纸,再焚化了符纸,不一会儿,邻居家的火势渐渐小了,加上屋脊已经塌落,火势窜得不再太高,火舌难以舔到老龙头榨油坊的屋檐了。 人们还奇怪地发现,风向又转回了原来的西北风,邻居家的火不再威胁到榨油坊。由于榨油坊与后面的潘家以及枫树湾其他住户的吊脚楼挨得太近,一旦失火,势必威胁到整个枫树湾的民居安全。这下好了,枫树湾的吊脚楼摆脱了火魔的利爪。 火势渐小之后,人们又一次拿起锅碗瓢盆将水泼向邻居家的残余之火,不一会儿也就浇灭了,现场只是残垣颓壁,大多木板已化为灰烬,挨在榨油坊边的木柱上半截已经烧焦,但依然还在顽强地立着,牵扯着一面墙没有倒。人们帮着灭了余尽的火,帮着清理一片狼藉的现场,一个个心里都瘪瘪的,火灾现场的气息压得大家心里有些透不过气似的。 也算是不幸的万幸,这一场大火没有蔓延到榨油坊及其他枫树湾的吊脚楼住户,否则,这个几百年的村子就全部化为灰烬。 稍一缓下来,人们找到还在帮忙清理现场的黝黑汉子,纷纷向他道谢。 龙大拉他进屋,叫自家婆娘备酒做菜,一定要与这位榨油坊与整个枫树湾的恩人喝上几杯。 可是黝黑汉子半天不说话,只是打手势拒绝。 龙大与众人好奇,这是怎么回事呢,莫非他是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劝席 "哑巴吗?这怎么可能,看他救火做事那样的干净利落,怎么看都不是哑巴的样子?龙大也是见多识广的人,没有看出黝黑汉子是个哑巴。可他只能通过打手势与众人交流,不得不让大家相信这个事实。事实上,想到这一点,枫树湾的人们对这个黝黑汉子更是多了一份尊敬。 一场大火熄掉了,龙大吩咐婆娘做好一桌饭菜。 龙大婆娘是个能干人,很快就弄了一桌梅山菜肴,至于梅山菜肴具体都有哪些好吃的,请容冷月更夫以后再给各位看官慢慢道来,今天不在这里赘述。龙大婆娘把待客的米烧酒也已筛上,只等男人们入席。 龙大一把将救火好汉拉到榨油坊的一张旧八仙桌旁边,瞅准神龛位置正下方的左边位置,龙大将黝黑汉子推在这个位置上。不过,稍一松手,黝黑男子就像屁股上挨了针刺一样,立马起身,逃离了这个位置,急得面红耳赤,嘴里哇哇地直叫。由于是哑巴语言,自然大家都没有听懂说什么,但伴随的是手足乱舞的神情,人们知道了,黝黑男子是说自己绝不应该坐在那么尊贵的位置上。 龙大又一次拽着黝黑的中年汉子,将他按在起初的位置上,可汉子就是不依不饶的,硬是不肯就座那个位置,还是直挺挺地立在桌子一旁。见此情形,龙大也激动了,比划着手势说:“你是我老龙头榨油坊的恩人,也是整个枫树湾的恩人,无论如何是要坐这个位置的!” 眼前的这一幕就是梅山人劝席的最初环节,即劝座。 在这个环节中,两人拉扯的幅度很大,动作甚至粗犷有力,几乎用尽各自平生力气,对方也通过这种力道的感受来觉察盛情的程度。如果主人拉扯不尽力,慰劝不殷勤,客人有可能误解主家不是特别热情,更不愿意就座主客位置。如果主家就此放弃努力,很容易招致客人的埋怨,使得这一场酒席的社交效果大打折扣,甚至生出意见,不仅达不到请客的目的,其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因此,梅山人请客一定是知识c体力以及耐心的综合考验。在一个非梅山人看来,这样的劝客就座,其角力的方式与程度,不亚于一场打架,而且打架未必就有输赢的区分,而劝客就座必定有一个最终结果。 这个结果必定是主家知道的,被劝的客人也明白自己最终会坐在那个位置。然而,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冷月更夫认为,梅山人用这种方式在维持一种秩序与社交逻辑,以一种仪式来演绎主家的热情以及客人的谦让。 梅山人许多的仪式并没有口传,更没有书写成文,而是在实践中让人去体悟。这种劝座仪式,主家劝了一次,客人自然要客套一次,假装被按在主客位置,又退让下来。黝黑汉子已是第二次被劝座,也是第二次推让。轮到第三次劝座时,主家的规模与力度更会加大,这时副陪就会上前搭一把手,两人合作着,努力推搡着客人往主客位置就座。当然,客家依然需要装出奋勇挣脱的样子,可是最终有些力不从心,第三次被推到神龛下左边的座位上。一般来说,第三回落座后,客家就不必再推辞,但就座时,一定还要做出离开的样子,主家就会伸出手示意不让走,客家这才可以安心地坐下来,嘴里会谦逊地说一句话:“我坐这里,怎么要得哟?” 这时,主家就会喜滋滋地说:“要得!要得!” 由此看来,梅山人劝座也遵循着事不过三的原则。三次推让与拉扯中,其他吃席人只是旁观,也有一两个人帮着龙大劝说,还有上前给龙大搭把手的,所有人都是站着。这是梅山酒席一个规矩,主客没有落座,所有人是不能坐的。如果有人此时坐下了,即便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也被人看作是无礼的表现,轻则遭人侧目,重则受人斥责,脸面受损。 主客落座后,主家就开始安排二客的位置,二客的推让程度要远逊于主客,不一会儿二客就落了座,其他人等就依着自己的身份坐了下来。主家就坐在面对神龛右边的座位上,这是主陪的位置。这样,整个劝座的仪式才算演绎完毕。 每一场正式的c隆重的梅山酒席几乎都要上演这样的情景,似乎是梅山男人酒肉江湖的一种游戏,每个成年的梅山男人都要经历,许多人为此却也乐此不疲。在这种拉扯与谦让中的,演绎着梅山酒席中的斯文与蛮力。 梅山人劝座只是拉开酒席劝文化的序幕。接下来,就是劝菜。梅山人酒席,一开始不像时下城里人酒席是主家敬客人的酒,而是主家邀请主客动筷子夹第一次菜。在这个仪式之前,其他人等绝对不能动筷夹菜。主家拿着筷子做出邀请的手势,主客客套一句之后,也就下手夹菜了。特别老练的主客在第一次夹菜中,会有意放慢夹菜的动作,仿佛电影里放慢镜头那样,这时,主家往往抢在主客夹菜之前,伸出自己手中还没有用过的筷子,从最主要的大菜中夹取看似最有份量的一块菜肴置于主客的碗中,客家赶紧说:“这怎么要得,怎么要得?” 主家会说:“要得,要得。” 主客夹了第一块菜之后,这顿梅山大餐算是开席了。主客也算是给整个酒席做了一个城里人眼中的剪彩。主客夹菜剪彩,所有的人都可开吃了。梅山江湖人称酒席开吃为开船。开船之后的梅山酒席,顿时呈现出一片繁忙的生动场景。 等第一口菜吃下去后,主家就会提起酒杯敬大家的酒,这一杯每个人都是需要喝的。喝了再吃菜。再是第二轮主客敬喝,大家同喝。这样敬喝三次。再是主家挨个敬喝客人。 在这敬酒的过程中,主家还会继续给客人敬菜。这敬菜也是有些讲究的。鸡肉是梅山人最为看重的一道大菜。敬菜中,视客人的年龄c喜好的不同,所夹之菜会有些差异,如果客人是一位老者,有可能夹一块鸡胸脯肉,如果是壮年汉子,主家可能会夹一块鸡头。主家夹菜,客人也是需要假装推辞的,当然最后还得就范才是。 黝黑汉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心里烂明烂白,是一个纯粹的“肚里清”。龙大劝客礼数周到,这跟龙大开榨油坊的职业是分不开的,他要跟各色人等打交道,跟各种人吃饭喝酒,尤其是有不少的江湖人士夹在其中,不懂酒席文化,那可是寸步难行。在龙大看来,黝黑汉子的客套礼仪也是炉火纯青,无可挑剔。 事实上,梅山的劝席文化还有最为高潮的部分,还是酒酣耳热之后的劝酒。这种劝酒就是调动一切热情让客人多喝酒。梅山人喜欢划拳喝酒,这是一种游戏化的劝酒方式。还有,就是找各种话题进行劝酒。这两种方式全国各地都差不多,冷月更夫在这里不再啰嗦。唱歌劝酒,在梅山少数民族部落中极为盛行,这种方式也极为有效,主家安排人唱了祝酒歌,客人自然难以拒绝。歌声不断,喝酒不断。这种方式常常会让喝趴下的。 龙大虽然不是少数部落的人,但常年有苗瑶同胞来到榨油坊里打油,也学会了苗瑶同胞的许多习惯,跟他们唱山歌,唱祝酒歌,况且梅山汉人会山歌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天,为了让黝黑汉子更多喝酒,龙大也豁出去了,开始唱起梅山苗瑶同胞的祝酒歌,黝黑汉子连喝了几杯,已有醉意。在后来龙大唱梅山山歌时,黝黑汉子其实面有难色,他非常想拒绝,但碍于主家的热情,又不好推辞。 那一场黝黑汉子在枫树湾帮忙救了一场大火,被留作主客喝了一场梅山大酒,那一场酒的后果几年后龙大才得知。小锅灰佬告诉龙大:“帮你灭火的是黝黑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三当家的,别看他是一个哑巴,但心里敞亮得很,而且有一身好手艺,你不是说他几声咒语一张符就能改变风的方向吧,虽然这只是一个幌子,但是泼水灭掉窜过来的火焰,是千真万确的。” “是啊,我特别敬他是个人物,我们当晚干了好多的酒。你说,我的酒害了他,怎么害了他呢?”龙大疑惑得很。 “他是一个哑巴,你们劝酒,他不知道怎么婉拒你们,你们不知道吧,他其实很忌酒的。自那场酒之后,他的眼睛开始越来越雾,后来几乎见不到什么光了。后来再也不能出外做活了,只能留守寨子里。有一次对手端我们老巢时,他奋起抵抗,但终究眼神太差,最后不幸挂了。”锅灰佬一脸痛惜的表情。 “挂了?唉,真是我的罪过!”龙大听到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并很伤心。 “这怪不得你,也是他的命数。现在回到这个盒子的事,麻烦你给保存好。我们东山再起的那一天,或者我来,或者我们派人来找你要。你千万不要对人说起这事。说了就可能给你招祸。”小锅灰佬嘱咐说。 “你们为何要找我保存,你们完全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到时,你们自己起出来就是了。”龙大有些疑惑。 小锅灰佬沉吟了一下:“起初,我也是这么跟头说的,他怎么回答我的,他说,埋在一个野外自然可以,但万一大家都歇菜了,这盒子岂不永无见天之天,这不符合物尽其用的天理啊!” 听到头这么说,小锅灰佬说自己似懂非懂,于是按照头的吩咐,找一个可靠的人寄了,跟寄主说清,有人来寻更好,如果没人来找,就请寄主揭开夹层,按照夹层里的嘱托行事。 故事说到这里,大家都知道后来的一些事情,龙大把小锅灰交存的盒子藏在榨机后面的地下,还设了一个机关。设这个机关的初衷,龙大害怕万一有歹人寻到线索来榨机下面挖宝,发现只是三坛美酒,就会另找线索,从而掩护了美酒坛子下面的真正藏物。 这么几十年了,一直没人来找寻,暗号记得那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人来对过,盒子深藏在那里,从来没有起过。这个秘密,龙大一直守口如瓶,连自己的婆娘也不曾说起,直至前几年,身体愈来愈走下坡的时候,龙大不想把秘密带进了棺材,就将此事跟疤爷说了,让疤爷拿个主意。 疤爷劝龙大暂时不动藏物,待自己暗访小锅灰佬不还有后人,如有后人,就把盒子交到他的后人手里,也算了结一桩沉积几十年的心事,可是直到龙大去世之后的某一天,疤爷才最终找到小锅灰佬的后人,以至于今天才把他带来见龙保文。 “不是问他是谁吗,他就是小锅灰佬的崽,也都三十几岁的人啦。”疤爷指着带来的那个人对龙保文说。 龙保文终于等到答案,好奇地问:“你爹后来怎么样了?” “我出生才两岁那年,他们那群人跟人火拼,中了埋伏,全都没了。” “难怪后来没有来找我爹了。”龙保文幽幽地说,转而就跟疤爷与来人商量起来,“疤爷您看,事主的后人也找到了,我去取来交给他,也算完成我老爹的一个几十年的心愿。” 疤爷好像记起了一件事:“我们再看看,那个盒子的夹层是怎么说的。” “是啊是啊,您老的描述中还有一个桥段呢,我怎么忘了?”说完,龙保文赶紧去藏物的地方找到原装的盒子,三双眼睛紧盯着打开的夹层,突然发现上面有笔墨的模糊印迹,赶紧揩去上面的灰尘,崩出一幅简易的毛笔画,画的是两只手停在空中,没有握住。画的旁边,还题了一行草书行文。龙保文识字断字,念了出来:“可笑痴人说富贵,不如散发弄扁舟。” “这是画谜!可是什么意思?究竟要我们怎么做?” 龙保文与小锅灰佬的儿子皱着眉在想。 疤爷猛抽一口老旱烟味,重重地吐出,烟雾弥漫开来,慢慢散开在榨油坊的空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布下陷阱 "龙保文打开夹层,看到一个用毛笔画的简易画,画的是两只没有握住的手,上面还题了两句诗:“可笑痴人说富贵,不如散发弄扁舟。” 龙保文与小锅灰佬的儿子推敲着画与诗的含义。 “究竟要说明一个什么意思呢?锅灰佬是个刀口上舔血的活计,这个头倒好,玩起了诗画之类的花活。”龙保文嘟咙了几句。 小锅灰佬的儿子:“不是吗?我那时小,不懂事,后来听母亲说,这个大当家的,本就是一个书生,书生做锅灰佬,这是哪跟哪?” “书生做土匪c做强盗的,历史上不少呢。水浒中的王伦,不就是一个书生呢?还有玩大的,如洪秀全,从一个书生闹腾了大半个中国。现在不说这个,就是这画是什么?”龙保文指着画,对两人说,小锅伙佬儿子又歪头看了一遍。 疤爷还在抽他的旱烟,烟雾笼罩着他整个脸,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画两只手是什么意思?”龙保文指点着画面说,“莫非告诉我们携起手来,要合作,要团结?” “看来不像,如果是这个含义,就应该画两只紧握的手。画上的两只手是松开的。”小锅灰佬的儿子质疑着。 “也是啊,松手又是什么意思,不干了?锅灰佬早不干了,现在哪还有什么锅灰佬呢?肯定是针对这些宝贝来说的,这是当年锅灰佬的头要让持宝人做什么,要做什么呢?松手,如何松手?”龙保文觉得画谜的含义应该是一个字,这个字就是出画谜者的意愿。 “你们将画与题诗,合并起来琢磨琢磨。”许久,疤爷才开了腔。 龙保文是肚子里有些文墨的人,接着疤爷的话分析说:“可笑痴人说富贵,不如散发弄扁舟,这两句题诗无非是教人不要留恋荣华富贵,而是要去归隐江湖。画与题诗肯定有关联,但是这个关联是什么呢?” “两手松开,不就是撒手吗?”疤爷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撒手是谜面,那谜底是个什么样字呢?” 龙保文听疤爷这么一说,知道疤爷其实一开始就心里有数,只是隐而不讲而已,故意让两个年轻人去猜测。见两人的进展不大,便点破了一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撒手就是散。”小锅灰佬的儿子经疤爷的点破,恍然大悟。 龙保文也想到是个“散”字,便说:“题诗其实就隐了一个'散’,做画谜的人,莫非是让我们做散财的处理?” 疤爷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默默地将抽旱烟的烟锅子往板凳上敲了敲,再掖进自己的后背兜里,而后起身就走了。 几天后,梅山里许多人家陆续在家门口捡到宝贝。后来人们发现,捡到宝贝的人家大都家境不好,有一些还是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的特困人群。 捡到宝贝的人,欢天喜地感谢梅山大神的赐福。 因为枫树湾老龙头油榨坊的事情,疤爷离开大山冲有了一些日子,他想快点赶回来,只有山里才有最熟悉的c最让自己迷醉的气息。他想自己该有一场狩猎冲淡一下近些日子诸多事情带来的心理阴霾,也是找找感觉,好多没有响铳了,猎人的感觉是在对猎物的不断追逐中保鲜的,并可能得到进一步培育与升级。如果长时间没有去喊山c堵卡,没有放铳,没有猎获野货,所有的猎技与感觉都可能回潮。 疤爷一生属于山林,一直受到山林里氤氲之气的浸染与蒸腾。疤爷一回到大山冲,就让苦李子c卢贵准备出猎一场,一方面可提振一下士气,另一方面大家可以增加些猎获收入,更重要的是有一些年轻猎人可以得到技艺的传授,进一步培养他们对于山林与野兽的感受。 苦李子看到疤爷回来了,特别的兴奋,卢贵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但他心里其实也渴望快点做一次像样的猎捕。其实,在疤爷不在大山冲的日子里,余下来的猎人们完全可以自行组织狩猎活动,但是需要疤爷坐阵才觉得这场猎捕更有意思,更有仪式感。 陷阱猎捕是猎人常见的办法。苦李子接到疤爷的授意后,决定上山去给野货布置陷阱,也许这算是一场正式猎捕前的序幕吧。 野货们都有自己的出行与回归的路径。苦李子仔细地察看了好多条大路与小径,突然发现有一些蹄印,比较了周边的其他野货脚印,有几分新鲜,是近三天内野货走过的脚印。 他一路寻踪,这些脚印一直通到山脚的一个水池。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水池,里面汪了一些水,山野里许多大兽小兽,还有山禽们,都来这里喝水。 苦李子明白了,车转身回到起初发现新鲜脚印的地方,挥下开山锄,挖开了旁边的荆棘与柴草,再刨开地面的草皮,把它们放置一旁。苦李子曾看见老猎人就是这么做的。这些原生的植皮,可以覆盖已经猎人挖好的大坑,可以保持地面的气息,这样嗅觉灵敏的野货们就不会感到有太多异样。 苦李子年轻,有的是力气,很快就挖了一个大坑,大坑里出现了一块石头,他跳了下去,从土里摇松石头,抱了起来,往地面一扔,石头落在一只脚边,一只穿着皮草鞋的脚,这种皮草鞋用坚硬的兽皮做成,鞋底刻下一道道的纹路,在山里走路,很是抓地,不容易滑倒,又轻便,跑得快,能撵得上逃走的野兽。 苦李子看到这只脚,吓了一跳:“这谁啊?” 抬头一看,原来是卢贵,才稍稍收了一下心:“你不出声,立在那里,吓我一跳。按说,你的脚,我也熟悉。你穿了这个玩意,我就不认得了。” “疤爷这次从枫树湾回来,给我们每人捎了一双,还没有来得给你呢。别挖了,你的坑挖得不对。”卢贵还是一脸平静。 苦李子听了,有些恼火:“哪里不对了,坑挖得不对,还是地方挖得不对?” “都不对,快上来,填上。跟我来。”卢贵说得风轻云淡。 苦李子知道自己可能又犯错了,三下五去二,就填了刚刚挖好的坑。在不远处的一棵枫树下,卢贵左右逡巡,正在仔细察看。苦李子拿着开山锄走去。卢贵见苦李子到来,示意苦李子将开山锄交给他,卢贵便在枫树下的另一条小路旁边选了一个地方,挖开上面的植皮,然后将开山锄重新交回苦李子:“你来,就在这里挖。面积挖小点,不要散得太宽。” 苦李子接过开山锄,挥臂开挖。 “你知道你为什么选址不对吗?你对脚印看得还准,这种野货,比较灵醒,喝水回来,不要原路返回,它会找旁边的一条小路迂回找到出发的地方,害怕有天敌埋伏,或者从别的道出去找食。” 苦李子“噢”了一声,继续开挖,还要拓宽,被卢贵制止了:“不要宽了,就这样好了,好了,再宽,野货可以在里面跑马了,它可以助跑,就可能窜出来。小一点,没能助跑,迂回空间小,就只能蜷缩在里面。到时候,你过来就可以抓现成的。” 苦李子一听,还真有道理,这狩猎知识还真不少呢。等挖好了坑,卢贵下坑修了修,上小下大。苦李子也明白了,这种形状适合于伪装,更增加野货逃出的难度。修好了坑之后,两人砍了一棵楠竹,削起竹尖子,倒插坑里。一切做好后,找到几根树枝横架在坑上,再砍些树枝盖上,最终将原生的柴草覆上。 苦李子看到卢贵伪装得不错,便夸赞道:“贵叔,还是你有经验。” 卢贵还是那样平静,没有回应苦李子的夸赞。只见他不紧不慢地从不远处找来几块小石板,隔几米摆上一块,一直通向伪装的大坑,又从兜里掏出一些白色颗粒物,一块石板上撒了一些。 苦李子甚是疑惑地问:“贵叔,撒的是什么啊?” 卢贵微微一笑:“你舔一口就知道了。” 苦李子捡起几粒,用舌头尝了一下,叫道:“盐,这是为何?” “明天你就知道了。”卢贵卖了一个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二十七):垂直营救 苦李子第一次上山布置陷阱,选址错误让卢贵纠正了。 挖好坑,覆盖伪装物,并在坑底扎上锋利的竹签,只要野物不小心掉进陷阱,一根根削得尖利无比的竹签,就像一把把尖刀似的刺入野物的肉身中,使之受伤或者致死,猎人可以把野物轻松擒来。 看到卢贵往石板上撒盐,苦李子先是一点疑惑,突然想到小时放羊时,看到羊群偶然发现地上有些咸味的东西就会死命舔得不放。野物们自然需要补充盐分。以盐为诱,让野物一路舔过来,直至坑的边缘,一不小心就掉进猎人伪装好的陷阱 看到布置好的陷阱,苦李子很是兴奋,回家跟疤爷说了自己布置陷阱的情形,疤爷微哂一下,没说什么。这个晚上,苦李子做了一个梦,一只花麂子掉进陷阱,他还从来没有发现这么美丽的猎物,他动了恻隐之心,将它抱出陷阱,让它重新回归山林。花麂子走过那个红枫树边,扭头回看了一下苦李子,如少女的明眸,闪耀湖水一般的光,是在感激他的救助似的。 第二天,天微微亮时,苦李子就出发。他不知道昨晚做的梦到底是什么预示。他心里有些紧张地想看到自己第一次陷阱狩猎的成果。 翻过两道山梁,爬上一个还算平缓的山坡,苦李子找到自己挖下的坑,快近时,他幻想一只肥硕的野货正在坑里挣扎。 突然,"噗"地一声,一只野雉窜出离陷阱不远的灌木丛,直飞冲天,落到山脚下的一个土堆上。苦李子的心里一沉,预感有事情发生。 待苦李子走近自己布下的陷阱,这时,他发现,覆盖的伪装物已经被弄得凌乱不堪。 "有货!"苦李子心里一阵惊喜。 苦李子小心翼翼地走近陷阱,他怕惊动猎物,轻轻地举起了铳,拉上铳机,对准了坑里的猎物,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困兽犹斗,此刻应该是不停地跳腾吵闹,怎么这么安静呢?"苦李子有些奇怪。 苦李子三步并做两步走近陷阱,往里一看,哪里有猎物的影子,扎好的竹签,边角上大多东倒西歪,中间部分大都倒伏在地,竹签上赫然满是飞溅的血迹,坑底更是流了一片又一片的浓血。 "跑水!"这是梅山猎人的暗语,意思是说到手的猎物跑脱。从现场血迹和造成凌乱的力度来看,苦李子知道跑脱的猎物可能不同寻常。 “这是什么样的野货呢,又是如何跑水的呢?”苦李子在心里嘀咕,收起了老铳,蹲下来仔细察看。 “是不是很奇怪?这么深的坑,竟然让它跑掉了。”苦李子抬起来,一看是疤爷,奇怪地问:“您怎么来了?我为什么没有听到您的脚步声呢?” “我其实一直跟在你后面,你只是过于关注目标,没有注意到我。” “不可能,你一定有那个什么无影脚吧,我听说过,梅山无影脚,就是走路不响,看上去无影无踪。”苦李子不相信自己如此大意,后面跟了一个人,就一点也没有察觉,肯定是疤爷用了梅山功夫。 “说是就是吧,这无影脚,只是走路的方法有所特别而已,加上你平时要意识地轻手轻脚,练够了一定日子,就会功到自然成。”看来,疤爷也承认了自己有这门功夫了。 “疤爷,您看这跑水的野物是什么东西?” 疤爷顺手拈起一撮粘在冬茅杆上的兽毛:“你辨认一下,这是哪种野物? 苦李子接过兽毛,细细端详了一下:“不是麂子,麂子毛比它柔和顺溜。这种毛精而硬,但缺乏油质,不是花豹。它是野猪吗?有点像而已。” 疤爷没有做声,又从另一根荆刺上取下另一绺毛,递给苦李子。苦李子接过,稍一分辨,惊讶地叫一声:“一对,有一对野物来过一公一母?” “是的,其中一只掉进你布下的陷阱,另一只是安全的。“疤爷接着说,“安全的那只将掉陷阱里的那只救走了。” “天啊,它们没有工具,没有楼梯,又是什么救走同伴的呢?它们是兽类啊,哪有能力救走同类呢。”苦李子顿时好奇心大起。 苦李子发现陷阱的土确实给蹭去了不少,可依然是眺不出来的。再看坑底,多了一些石块,昨天卢贵撒盐做诱饵的石块,掉了下去。然而,这些努力哪能帮助陷阱里的野物逃出来。 那又究竟是什么方法呢? 疤爷可能看出了苦李子的疑惑,让他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的草木情形。 苦李子四处查看,陷阱周围的草木不是倒伏,就是被折断,一片狼藉。哪里看得出有野物从坑底逃出的线索呢? 疤爷走近一处被蹂躏的灌木丛,那里有几根长而粗的藤蔓,被蹭去了皮,还有断了的一截的。疤爷指着其中一根断藤:“你看看这根藤上什么?” 苦李子拿起这根伤痕累累的藤蔓一看,上面有一些显眼而特殊的痕迹:“这是什么咬的?怎么会是这样的痕迹呢?” “这是逃水野物的牙痕。可以肯定,这痕迹是逃水野物咬的。。”疤爷指着那根藤蔓说。 “逃水野物为什么要咬这个藤蔓呢?”苦李子开始有些不懂,转而明白了,“它是咬着这个藤蔓,自己把自己拽了出来的吗?” “我当然不能还原当时的情形,但有一点是清晰的,它能逃出来了,很可能跟这根藤蔓有关。我们来看这两根藤蔓,很有可能是野物咬着藤蔓硬拽时,承不起野物的重量,生生地被扯断了。”疤爷捡起几根拉断的藤蔓,端祥了一会,又拾起连着根的那一头,“你看,这一头也有野物的牙齿印痕。你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面对着疤爷的发问,苦李子沉吟了一下:“莫非上面有另一只野物,配合着拉陷阱中的那只?” 疤爷微微颔首。 苦李子顺着疤爷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对野物顿时滋生几份敬意,苦李子的眼前浮起这样一幕场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两只处于热恋中的野物,一前一后地边嗅边走,不一会儿,就下到那口山塘边,酣畅淋漓喝个一气,实在太解渴了。 打着饱嗝,两只野物从另一条路上返回自己的老巢,一路上,还是习惯地边嗅边走,突然一个异于寻常的气息出现了发。那是从石板上发现出来的,是那些亮晶晶的小小颗粒发出来。发现美妙异物的那个野物,马上发出招呼伴侣,两只野物好久没有吃到这个稀罕物。 真是美味极了。两只野物兴致勃勃地舔完一块石板,又转向了下一块,直到一堆滕蔓丛前,那里的盐巴最多,两只野物欢愉地舔着,不时发出满足的低吼,那是兽界对于美味的最高赞赏语言。 两只野物边舔边挪着它们的身躯,调转姿势,以便更好地享受着这意外的惊喜。 月光荡漾,淡风拂面,一对野物情侣陶醉在美味所带来的美妙氛围中。 突然,意外发生了。那只高大雄壮的野物后腿踩着一处松软的土,整个身子往后失去平衡,哗地一下,巨大的身躯随即掉进了一个大坑,随即锋利的竹签扎进了野物皮肤里,钻心的疼痛使它发出震动山岗的吼声。 虽然它的皮是那样的硬实,甚至不是一般荆棘能够刺穿或划破的,但是这是专门以猎捕兽类为职业的人类所制作的利器,有些还是扎进了它的皮肤。被这种利器所扎伤所带来的痛苦,是无可比拟的。 这只雄壮的野物,平时本是山林里的霸者,骄傲的强者,但此时也是忍无可忍地发出求救的哀嚎。 没有预兆,没有任何迹象的突发状况,让同行的雌性野物,顿时感到极度的恐惧,虽然森林里每天都是危机四伏,可如此险状还是第一次,它几乎没有经验处置这种突发事件。 看到伴侣掉下陷阱之后的可怖情形,它迅速地逃开了十米开外,这是兽类的本能,也是兽界不成文的规矩。在不明情况下,同伴遇险之后,不必立即相救,而是立即逃离险地,等到情况明确之后,再设法回救同伴。如果凶险的因素,依然如故,那回救就得停止,各自逃命,保全剩余同伴的生命,其实也是对整个族群的负责。 然后,当它逃开之外,听到伴侣求援的信息,它停住了脚步,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似乎没有人类埋伏的迹象。 它嗅了嗅空气,特别顺着陷阱的方向,它特别地辨认了一下,除了浓烈的伴侣气息,没有异类的味道,看来这就是兽界传说中最可怕的陷阱。只有掉进去,无疑是九死一生。更可怕是陷阱里的倒插尖物,尽管许多野物的身硬皮能抵御尖物的致命刺伤,但如果没有及时救治,大都也会出血而死,自己家族中的几个成员据说就是掉进陷阱后出血太多而死亡的。 现在轮到自己的丈夫,刚才还在跟自己卿卿我我的那一半,自己又能为做什么呢?当它明白了周围不再有其它的威胁时,它决心返回,它要拯救自己的另一半,它要救自己的伴侣离开那个可怕的陷阱,不能让它在一夜的嚎叫中,流尽最后一滴血。 可是怎么救呢?没有梯子,也没有救命的绳索,即便有这些,兽类的缺陷确实让自己沮丧得要命,因为自己毕竟不是人类,没有能够灵活攀援的手。 然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没有人类一样的巧手,但兽类有自己的利爪,有力咬千斤的牙齿,那是最好的工具。没有绳索,可以找到藤蔓。 你看,那不是吗?月光下,那像蛇一样缠绕的植株,就是可以救命的绳。它心里一阵欣喜,说做就做。 它用兽类的语言召唤了伴侣一声,陷阱底下有了回应,声音变成了哀鸣。雌性野物用哄幼兽的语言安抚了那边,并告诉它自己开始有所行动。 雌性野物叼住一根粗大的藤蔓,扯开来,挪到坑边,并小心翼翼地推送下去。 那边还在呻吟,但看到慢慢降放下来的藤蔓,雄性野物立即涌起强烈的生存意识。于是紧咬藤蔓的一头,拚命地往下拉,并不断地试试粗硬的藤蔓能否承得起自己的重量。看到差不多,雄性野物口咬粗藤,猛地往上拉扯,自己再奋力一跳,结果藤蔓断了,又一次重重摔在坑里,一些锋利的竹签插入皮肉,疼得雄性野物直吼。 雌性伴侣也是一阵低鸣,一是安抚,二是告诫不要心急。 虽然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又一次遭受了皮肉之苦,两只野物意识到不能操之过急。雌性野物比较理性地告诉雄性伴侣先干脆清平陷阱里的竹签,万一第二次失败,不至于受到竹签刺伤了。 雄性野物忍着痛,听话地扫平了人类设置的可怕之物。雌性野物又叼来一根稍小但质地看起来更有韧性的藤蔓。这次,雄性野物咬住了,慢慢地往上拉起来,一步步往上升,雌性野物不住地在地面上逡巡与低鸣,为之鼓劲。 正要快到坑边时,突然藤蔓从自己嘴中生生断了,原来雄性野物的嘴里用力过猛,自己咬断了。又一次摔入了坑里。由于事先踩平了竹签,这次摔下去,只是疼痛了一下,没有受到尖利的刺伤。 两只兽类从失败中磨出了经验。第三次脱困开始了。雄性野物咬住两根藤蔓,顺着此前的路子,一点一滴地积累着上升的高度,最后用力一蹬,终于爬出了那个瘆人的坑。 两只野物高兴地低吼着。 这时,雌性野物发现伴侣遍体鳞伤,到处都是血迹渗出。需要赶紧止血,可是有什么药呢?这时雌性野物借着月光,看到一丛植株,喜出望外,赶紧走过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大兽未央 月夜里的垂直营救完成之后,山林依旧静悄悄。 可对于两只刚刚经历生死动的野物来说,还有些心有余悸。逃出坑底的野物,看了看月朗星稀的天,重重呼吸了一口山林的新鲜空气,长啸了一声。雌性伴侣低低地一阵呜鸣,像是庆幸,像是安慰。这时雌性伴侣注意到浓浓的血腥味,雌性野物知道是雄性野物身上发出来的,它掉进陷阱的这一劫,吃透竹签的锋利刺伤,有些凝结了,有些大的创口还在流血,还一直在滴血呢。如果不止住血,任凭这样流下去,是有生命危险的。 可去哪里找止血的药物呢?兽界有世代流传的经验。以山林为家的它们,生老病死,无不是从山林里找到宝贝来应付各种各样的侵害和伤痛。雌性野物的父亲就是一只卓越超群的老兽,有一次被猎人的火铳击伤,流血不止,它忍痛找到一种藤叶在嘴里咀嚼,直到绿色的汁液四溅时,雌性野物的母亲,不断地把汁液蹭到老兽的伤口上,很快就止住血,几天后就结痂了,老兽又恢复了昔日的雄姿。 现在自己的另一半出现了与父亲一样的情状,往哪里去找止血的药呢? 它四处找寻那个不可名状,但是它看见了一定认识。 虽然天空里有月亮,有星星,但要借着这些月光星光看清山林里的植株,也是不现实的。只有靠兽界最大的法宝,那就是嗅觉。雌性伴侣东嗅西闻了,突然,好像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刺激着自己的嗅觉神经,它欢欣地唤来同伴,告诉它这就是将老兽的流血创口治好的草药。 受伤的同伴仔细凑近那所植株,嗅了嗅,它也闻过有些熟悉的草药气息,原本它也有过上辈兽类传授的经验。它本能地吃进了一些叶子与梗,不住地咀嚼起来,不一会儿也是满嘴汁液。在雌性野物的帮助下,受伤兽类的创口上涂满着那些绿绿的草药糊糊。 不久,它们消失在星月看护的山林里。 突然一阵哗啦哗啦地声音,打破了苦李子的胡思乱思。原来是疤爷将一蔸长有小刺的郁葱植株拎了起来,摘了一片叶子,在嘴里嚼了几下,吐了出来,“这是一味中药,你知道叫什么吗?任何一个在山林时讨生活的人都会用得着。” “是不是叫血见愁?” 疤爷眼前一亮的感觉,惊喜地说:“你认识?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知道啊,我那老娘,自小就带着我上山采药,日子一长,草药采得多,就变得眼熟了,加上老娘的念叨,更是有了印象。这种血见愁,我娘采得多,也给我叨咕过,那时我没有太上心,好像是止血的一味草药吧,多的就不知道了。”苦李子有些遗憾地说。 “逃水的野物就是吃了血见愁止血的。”疤爷蹲下来再端详地下有些发枯的咀嚼残渣,既是对苦李子说话,又是自言自语。 关于兽类的自我疗伤,苦李子听娘说过,也听其他猎人讲过不少的,今天算是亲眼目睹了一个真实的现场。这山林里的万物该是多么有意思,相生相克,生生不息。就拿这血见愁来说,哪个知道它有那么大的作用,也是兽类,还有人类,与山林交道久了,某一次不幸出血了,无意中拿它止血,结果发现了它的奇效,于是就成了兽类c人类的药物。 作为一个猎人,苦李子突然想到一个事:“疤爷,这逃水的猎物不会走远吧,我们要不要追?” 有经验的猎人知道,这些脱逃的猎物,往往不会走远,就在周围哪个地方窝着。当然,这个周围的范畴有多宽,取决于两点,一是这个野物自身的活动半径,半径越大的,有可能逃得更远,否则相反,二是野物的受伤程度,受伤严重的野物自然就很难逃得远。 在苦李子的感觉时在,这两只野物逃得不是一里两里的路程,可能去了很远的地方,毕竟昨晚的惊惧给了它们的心灵投入了巨大的阴影。 “它们不会走得太远,一定就在它们日常栖息的地方周围,当然暂时也不会回到自己的窝里。它们要确信,不会有危险的人或兽尾随它们。这样,可以避免自己的老巢受到侵袭。” “那我们现在要不要追?”苦李子其实不太想追,他在心里都有些敬佩了那两只坚韧有情的兽类。 “追,到哪里去追?血迹都没有了。循得脚印去找,其实有多困难,需要追上多远。再等机会吧。”疤爷幽幽地说,“回吧,吃了早饭,你跟山鲶鱼他们去喊山吧。做一个好猎手,喊山是一项基本功。上次我操之过急了,你这样还没道的嫩崽,堵卡确是有点早。” 说罢,疤爷带着苦李子下山去了。 苦李子第一次陷阱捕猎,就这样的情形结束了。然而,他并不感到特别的泄气,相反,他看到一种来自异类生命的勇气c坚韧。虽然他与它们是对手,但是对手教会了他如何面对困境,如何对待情感。 第二天的喊山,卢贵c山鲶鱼带着苦李子几个年轻的猎人上山。疤爷有意地让老猎人对年轻人进行经验的传授,梅山猎人都是这样代代相传的。 看到走到前头的山鲶鱼,见他的腿走路时还有歪,苦李子心里还有几份歉意,不好意思对山鲶鱼说:“鲶鱼叔,上次真是不好意思。” “哎,还提它做什么,不怪你,也是我自己大意了。那次误伤早就好了。我这腿有些老毛病,逢天晴落雨,就是有些不好使。不过,我习惯了。要不,你们年轻人走前头。”经过那次事情,山鲶鱼变得本分多了,人也谦和一些,也减了很多的滑头。 冷月更夫我在前面已经给各位看官介绍了喊山的一些情形。很多兽类是昼伏夜出,白天躲在老巢里或临时藏匿处歇息,傍晚时分以后,它们就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或者寻偶,或者觅食。猎人的喊山,就将兽类从躲藏的地方惊吓出来。喊山的人再驱赶这些兽类往猎人埋伏的地方赶。这个地方叫做卡子,就是关卡的意思,埋伏的猎人就是在那里堵卡。当兽类慌慌张张路过卡子时,堵卡的猎人就伺机铳击兽类。 上次堵卡时,苦李子将喊山的山鲶鱼当作被驱赶的兽类,就放铳误伤了山鲶鱼。堵卡是一个比较有技术含量的狩猎环节。 小时候的苦李子也见过喊山,但亲身投入实际狩猎的喊山活动,这是第一回,他很快就掌握到了猎人喊山的口令c节奏及要领。山林里看起来一片平静,哪里兽类的影子。然而,当猎人喊山声音响起,就渐渐有了动静,不是一只野鸡从灌木丛里飞出,就是一头小獾猪从杂草堆里窜出,然后迅速溜走。 以前总是看人家喊山时,苦李子总觉得轻松得很,还好玩,随随便便吆喝几声,就把兽类惊吓出来,然后想把它们往哪里就往哪里赶,好像可以随意将它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似的,或者好像跟这些山林的精灵们做一个游戏似的。 然而,当自己真正喊山时,才知道这是一项辛苦艰难的狩猎环节。山中本无路,喊山的猎人需要自己走出一条路。荆棘丛生,柴草挡路,猎人硬生生要从这些地方踏过去,钻过去,因此,他们常常就会被荆棘c柴草把衣服c皮肉划破c钩伤。一个衣履整齐的猎人,在一场喊山之后,常常会变得比一个衣衫褴褛的叫化子还要观看。因此,一些节省的猎人上山前常常会换成破烂一点的旧衣服,即便喊山损坏了,也没有多大损失。 当然,喊山不只是损害衣物皮肉,还有体力的拼刺,不停地在山林穿梭c奔跑,没有体力是完全不行的,尤其需要快节奏地驱赶猎物时,体力的付出是必然,因此,喊山的活往往是猎人中的青壮年来干。 开始喊山了,苦李子一直紧跟在山鲶鱼后面,他知道这个山鲶鱼虽然有些滑头,但有些真本事,无论是喊山c追击c堵卡,还是最后的寻找受伤猎物,他都有自己独到的一套技法,实用性非常强。 卢贵属于稳重型的猎人,喊山的程式也是四平八稳的传统套路,与山鲶鱼的喊山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两种类型的喊山,一齐在古老的梅山叫响,并行不悖,却无任何违和之感,相反,颇有几份协奏曲的味道。 这一次喊山,起初山林里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偶尔一些小型兽类窜出,溜走。这些小野物丝毫没有引起猎人的兴趣。当喊山人过了一座山梁,来到另一座树丛较少c藤蔓茂盛的山梁时,仿佛有大兽的气息逼来。山鲶鱼仿佛是第一个闻出这种气息的猎人。卢贵也接着有所觉察。有经验的猎人可以从猎犬中的行迹与叫声中就能多多少少感觉一些。苦李子看到山鲶鱼与卢贵的形情有变,知道大兽当前,心里也骤然紧张起来。 可是大兽在哪里呢?苦李子甚至没有看到任何小兽的影子,更遑论大兽。事实上,稍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有大兽的地方,往往没有小兽的,因为小兽闻到大兽气息,早就跑得远远的,逃命还不及,哪敢挨近大兽呢? 最勇敢的黑豹开腔了,它一向沉默,不像其它猎犬那样可以放肆地对着一些小兽狂叫狂吠,只有相当体量的兽类出现,它才会激动,并开始对其发起行动。猎人们听到黑豹开腔后,也骤然警惕起来,做出驱赶大兽的一切准备。 喊山中,听到头犬的叫声,其他猎犬受到鼓励,也一齐叫唤起来。所有猎犬的叫声,同时也刺激了猎人的行动欲望,卢贵c山鲶鱼以及苦李子等人的喊山声更加急促了。隐约中,苦李子都能感受到大兽就在不远处。当然,究竟有多远,苦李子没法判断,他要培养出这种敏锐的狩猎感觉还有待时日。 不过,这一天的喊山似乎进展有些过分顺利,连苦李子这样的生手都感觉到了,卢贵c山鲶鱼等老猎人更是疑惑。果然,头犬开腔后的不久,猎人突然发现了大兽的踪影。山鲶鱼蹲下来察看了大兽的足迹,惊呼了一句:“是两只大兽呢!” 卢贵也在看到一处大兽慌乱逃跑时的脚印:“有一只大兽似乎受伤了。” 苦李子眼前闪过月夜里野性营救的那两只野物,莫非现在喊山发现的两只大兽就是它们呢?疤爷不是说他们早就走远了,很可能不是它们,那受伤的野物又是谁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契阔在野 苦李子疑心被追击的大兽就是月夜逃水的那两只野物。当然,这只是他的感觉。这个朦胧的感觉,让他有了一份纠结。作为猎人,他需要竭尽全力追上这两只猎物,并猎获它们,食其肉,寝其皮,这是猎人伦理。如果一个猎人不能做到这一点,他要承担被同伴嘲笑与谴责的风险,甚至可能被伙伴逐出团队,这是由于他的不尽力或者技法不娴熟,导致整个团队的利益受损,显然这不符合猎人集体主义规则。 自以这次进山以来,苦李子早就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猎人,而且认为自己应该有一副铁石心肠去遵守猎人的游戏规则,那也是自己作为一个猎人应尽的义务与责任。可是面对昨晚的那对野物,不知咋的,自己动了恻隐之心。这好像不是一个猎人应该有的。 疤爷时常告诫大家,一个梅山猎人应该面对这样的规则:不擅杀一只幼兽,不打明知有孕的母兽,不滥捕群兽,不杀稀罕的野物。可是也不能随意放走应该猎捕的大兽,尤其是受伤大兽,野物受伤后,可能几个时辰或者数日后死亡,不找到,它就会自然朽腐,简直是暴殄天物。 猎犬们的叫声已经越来越响亮。 可苦李子的纠结,让他在喊山与追击中拉了其他猎人好一大截子。 还是卢贵看到苦李子不在身边了,便叫唤苦李子的名字,苦李子这才醒悟到自己掉队了,迅疾掠过一堆灌木丛,直窜向前,很快跟上喊山的队伍,挨到卢贵身边。 山鲶鱼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充当喊山的急先锋,他的喊声变得更加尖厉,仿佛一根根声音的箭簇,射向那些逃跑中的野物。原来,猎人最锐利的武器并非就是猎枪,声音也是一把利器。 也许是野物逃得更快了,猎犬追得更急,吠声也急,猎人们的喊声更是火上加油,催动着猎犬奋勇向前。 苦李子也是极力地跟上队伍,本来,他年轻力壮,穿梭山林,追逐野物,不在一般人之下,更不会落伍于卢贵c山鲶鱼等老辈猎人,可能有些心态问题,他始终拉在后面。他喊山的声音没有力气,没有劲道,显得有些无精打彩。 一群人就这样追逐着正在隐约潜行的逃跑野物。如果把狩猎看作一篇起承转合的叙事文章,进山喊山,是起承转合的起,而现在的追逐,应该是起承转合中承的环节,推进情节,加速往前发展,就是堆卡猎人的铳击,大抵就是转的环节,搜寻受伤的野物,并收拾还家,就是结尾,即合。 这时,有人突然喊起来:“两只!两只!快点!快点!” 苦李子听到两只,也异常刺激地往前冲,他想看个究竟,莫非就是月夜里野性营救的那两只呢?不过,即便是,自己也不识得,何以证明就是它们呢?即便是它们,那又怎么样?难道猎人捕大兽,不也是天经地义的吗?苦李子一阵猛跑,一把尖厉的柴禾撕破它的衣物,他哪里在意,像旋风一样地跟上了山鲶鱼。山鲶鱼的眼里已经放出光来,那条打眼的鲶鱼须,又在招摇地摆动。苦李子觉得好笑,这是一个猎人中的精怪。 山鲶鱼突然边跑边举起铳,走到一个视野稍好的地方,停了下来,立定,瞄准,突然眼前恍惚了一下,瞄准的野物在另一只的冲撞下,倏地窜出了射击圈,没了影子,山鲶鱼懊恼地放下猎铳,又快速往前追去。苦李子接着跟上,他眼尖,看到冲撞的野物身上还挂着伤。在他的想象世界里,挂彩的野物与其说是慌不择路的冲撞,不如说是保护了它的伴侣。 人c狗的奔突声,还有不明野物拚命逃窜而冲撞柴草的声音,而让整个山林里显得一片躁急。可在苦李子的想象里,疤爷正躲在某个角落里静静地潜伏,一声不吭,沉稳得像贴在地上的一块岩石。 喊山人愈来愈接近疤爷事先约好的卡子。喊山的猎人们心里都有些兴奋,今天这场围捕可能有两只大兽的猎获。喊山的劲儿更大了,尤其是山鲶鱼在山林里腾挪跳跃,甚至比一个青壮年猎人还要身姿矫健。他是整个猎人队伍最先发现野物的。因为眼尖与感觉,他也最早发现两只大兽中的一只受了伤,奔跑并不利索,还想卫护着另一伙伴。他打心里欢喜,自己今天吃定了这两只野物,他想整个猎人队伍太需要一场收获来提振一下士气。今天就是时候。想到这里,山鲶鱼那根独特的须子就动了。他追逐的步伐与节奏更加快了。他迅速地检查了他的火铳,他今天要用这祖辈传下来的老铳获得属于猎人的光荣。 苦李子不再没精打彩,当然,这种劲头并非为了猎获那两只大兽。他觉得自己好像村子里唱大戏的观众,极想看到故事是怎么演绎下去,最后女主或男主的命运如何。今天这场大戏不过是在大山冲上演而已,主演是两只大兽,还有追逐得特别上劲的山鲶鱼等几个猎人。自己也参演了,只是一个配角,被主演们一直牵着走。 被驱赶的野物被经验丰富的猎人紧紧咬住。看起来,两只大兽并没有多少奔跑上的速度优势。头犬一直尾随其后,没有拉下什么距离,有时,甚至可以扑咬上去。还有一点,两只大兽对于逃跑的路径并不太熟悉,有很多慌不择路的情形。如果等到全部的猎犬追上,逃窜就更难了。 受伤的大兽不时回头来看头犬。不知道是头犬惹怒了它,还是受伤大兽有丢车保帅的计谋,它骤然车转身来,头犬躲避不及,撞在大兽身上,顿时被抛甩在地,震得七荤八素。受伤大兽见到头犬倒地,又立即狂奔而去。 头犬毕竟是众犬之首,尽管受到如此沉重的一击,但毕竟没有外伤,内伤暂且不明,好像不碍事,晕了那么十几秒,清醒之后的黑豹又倏地爬起,顺着大兽逃跑的方向追赶。 刚才一度停止的叫唤,使得其他猎犬不知所措,很多都不知所措地噤声,因为它们没有头犬的声音作为指引,是不敢乱叫的。又听到头犬的吠叫,其他猎犬仿佛得到什么指令,又一齐叫了起来。 就在头犬被撞晕的那段时间,头犬停止了吠叫,山鲶鱼c卢贵等几个有经验的猎人知道头犬出事了,极速地赶过去,想保护头犬不要受到进一步的伤害。可等他们赶到时,头犬又满血复活,早就像一枝箭那样射出去,又粘上了那只大兽。 大兽又听到黑豹的吠声,有些着急,窜得更急了。这时,它发现雌性野物正在不远处等它。受伤大兽有些蒙圈了,朝雌性野物发出吼声,那意思就是警告它快点跑,不要再犹豫,巨大的危险随即而来。 看到雌性野物迅速跑起来,消失在前面的密林之后,受伤大兽忽然往另一条小路跑去。按照兽类的直觉,那可能是一条死路,因为没有多少兽类的气息,一般野物都不经过那里,说明这条路可能是凶多吉少。可它打好主意,照着这条道往前奔。 奔了一阵,它回头一看,黑豹的吠声却没有跟上来,而它的吠声朝着雌性野物的方向而去。自己的算盘难道打错,为何头犬没有循着自己的气味与足迹跟上来呢?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放弃对受伤大兽的追捕,而转移了目标呢?可能这是一只雄性的猎犬,对雌性野物更为敏感吗? 它一想到雌性伴侣就要面对众犬撕咬的情形,那是多么可怕的场景。这时,它打定了主意,它要设法阻止头犬对雌性野物的追捕。受伤大兽立即撤了回去,去奔猎犬的方向而去。这时,它被一只落后的黄毛老犬发现了,离着它六七步之远的距离凌厉地叫唤,这是老犬向同伴发出有大兽的信号。 这时的头犬并没有追上雌性野物,正有些彷徨。当听到黄毛老犬的吠声,立即后撤,看到受伤大兽,立马眼神放光,扑了上去,咬了受伤大兽的脖子,其他猎犬见状,顿时勇气倍生,也各自扑咬起来。受伤大兽毕竟体魄不小,力气大,用力一甩,就把头犬与其他扑上去来的猎犬,摔了个干净,掉转头朝着那条死径而去,这时,杀气骤起的头犬没再转移目标,而是凶猛地再一次扑咬上去,其他猎犬也变得异常勇敢起来。 山鲶鱼擅长在山林里的穿梭,很快出现犬兽混战的周边,这时,几个年轻的猎人已随后赶到,目睹了这壮烈的一幕,有些不知所措。由于年龄大了,卢贵与苦李子差不同时赶到。不过,卢贵一赶到,就经验老到地吹了一声口哨,所有的猎犬从大兽身上滚落下来。山鲶鱼说时迟那时快,拿起手里的铳对着大兽立即击发,只听轰隆一声,随着一团硝烟漫起,大兽的后背中弹了,殷红的血冒了出来,负痛遁走,可是跑得越快,血流得越大。头犬已是飞奔而去,扑了上去,众犬也是围拢而咬。僵持了一阵,大兽没能挣脱众犬的凶狠攻击,终于倒地了。 这时,山垭口那也传来一声铳声。通过辨声,卢贵说是疤爷的铳声。苦李子想,莫非雌性野物也逮着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邂逅奉家山 那只受伤大兽选择了一条死径逃亡,为的就是引走追捕的猎犬与猎人。山鲶鱼的一铳,给了受伤大兽的致命一击,猎犬奋勇而上。这群猎人终于将这只大兽收为囊中之物。 这时,人们听到山垭口传来一声沉闷的铳响。大家都能听出,那是疤爷的铳声。他的铳响很容易辨认,那就是铳口有些豁缺,使得铳击的声响有些散滞。 人们喜滋滋地抬着雄性大兽向疤爷的方向走去,汇合着疤爷的猎物一起回家去。过了一道山梁,到了疤爷堵卡的垭口,老远还能闻出一丝硝烟的味道,可是没见疤爷的人影。莫非疤爷正在寻找击伤的野物?人们呼喊疤爷,可整个垭口没有疤爷的回应。大家觉得有些奇怪,只好抬着猎物往山下走去。等回到大山冲我家老屋时,疤爷早在那里抽他的旱烟了。有些年轻猎人好奇他的猎物在哪里,眼睛四处搜寻。 “不要看,没打到,放了空铳。”疤爷闷闷地说了一句。 大家知道,疤爷要么不放铳,放铳必有收获。这次明明听到响铳,就是没有猎物的收获,真是一件大怪事。苦李子也好生奇怪,这跟人们传说的疤爷可不是一样的呢。 只有卢贵与山鲶鱼没有参与他们的嘀咕。苦李子悄悄地问卢贵是怎么回事。卢贵说:“你有没有看到放铳的硝烟是怎么冒的吗?” “这也有讲究吗?” “当然有学问啦,从地面散散地上冒,那是对着野物开的枪,如果是朝着天空放空枪呢?那硝烟就是直冒而上的。” “我就知道疤爷不会对着那只大兽放铳的。”山鲶鱼幽幽地插话说。 “那您怎么晓得呢?你能未卜先知?”苦李子愈发好奇。 山鲶鱼没有立马回答苦李子,只是诡谲地笑了笑,说:“你问你的卢贵叔就知道了。” 卢贵正在整理刀具,准备处置猎物,听到山鲶鱼这么一说,便告诉苦李子:“我们打到的这只公兽,被他掩护走的是一只母兽,很有可能是怀了崽,所以疤爷放了空铳。” “放过就放过,何必对着天空放空铳。”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祖师爷留下的规矩,看见猎物不能白白让它溜走,不能拂了祖师爷的一片好意,祖师爷怪罪下来,下次就不让猎物从你眼前过了。” “噢,明白,既不能惹祖师爷不高兴,又要放过野物,就对着天空放铳了。”说罢,卢贵忙他的事了。山鲶鱼今天作为铳手,是有功之臣,他在一旁抽着烟,悠闲地看着大家在忙碌。 苦李子看见卢贵娴熟地处置野物,他在一旁打着下手。边做事边想着这些狩猎日子,他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原本就听说这梅山猎人的规矩多,没想到还真这么多,不过很多规矩还是可以变通的,变通的手段千变万法,但运用是否得当,关键还是要看一个猎人的心性与悟性。 入夜了,山冲里寂静无事,有些人早早入睡了。少年更夫看到疤爷还在闷头抽烟,稚童时代的我还不知道疤爷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疤爷是个故事的人,何不缠着他给讲讲年轻时那些事。听人说,疤爷年轻时,经历的事可不是三天三夜就能讲完的,受过的苦难也不是几箩筐能装得下的。我知道疤爷是不容易开腔的人,我便拿来家里的猪血圆子,煮熟了,切片用碗盛了,还温了一壶父亲的老酒,便约上苦李子一起要求疤爷给我们讲古。疤爷看到猪血圆子与老酒,眼睛里放光,在我俩的纠缠下,也开始讲起了他年轻时的故事。 疤爷年轻时还没有疤,也不是爷,他叫任丘峰,是梅山瓦屋塘的人,家里兄弟排行老三,是家中最小的那个。梅山人有一句俗话:“爷爷奶奶疼头孙,爹娘爱晚崽。”因为是家中的老小,两个哥哥没有跨过牛栏门,即读过书,但这个细崽,爹娘勒紧裤腰带,硬是送任丘峰读了几年家族私塾后,还在新式学堂里上过两年,算是家里有文化的人,原来希望他可以出外闯荡一下世界,可是外面世界正在打仗,爹娘放心不下,不准他外出,只想这个细崽能留在身边做点事,安安稳稳过起日子就算了。 大哥被抓了壮丁,二哥做了圆木匠,长年在外面给人打桶做脚盆,爹娘希望任丘峰也能学一门养身的手艺,就在家的周围做活,不要出远门,即便出去十天半个月,但是说回就可以回。想来想去,就让儿子跟师傅去学梅山教。梅山教行业又可以细分几个职业,一是师公行业,专司做道场c开灵破狱等,给人做法事,二是学梅山教上山打野物做猎人,三是学法术掮棚赶鸭,做湖鸭师傅,四是学习梅山教下田摸螺捞虾,下河捕鱼,做个渔夫。任丘峰觉得自己生性喜欢山林,愿意跟大山草木为伍,喜欢与野物们周旋,于是选择了做梅山猎人。 爹娘访得奉家山有一个梅山法术了得的奉迦陵师傅,备了重礼,托人求情,要让自家的老三拜在奉师傅的门下学习梅山法术。奉迦陵让人把礼物退回,答应让孩子去试试看,有缘就留下,无缘就退回。爹娘无法子,就给任丘峰打理好行装,自个上奉家山学艺去。 人家说,奉家山是梅山地区最有灵性的山。任丘峰一走近奉家山,见这里山峰林立,山势巍峨,颇有不同其他山区之概。往前深处走,其势其貌,更是氤氲森森,仙气袭人。可是,走不了多久,让青年疤爷感到周围仿佛有一股嗖嗖的凉气,顿时,心里有些发紧。事实上,这时,他也没见到什么,但总觉得一定有事情发生。此时的疤爷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白手人(没有法术的人),面对这样的情景,心里着实有些害怕。不过,害怕归害怕,他还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与师傅约定的日程不能错过,否则就是不讲信用。 走到一片苦楝树林里,突然眼前出现一幕恐怖情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拚命地往前跑,边跑边回头望,任丘峰只看到老人脸上极度的骇怕神情。任丘峰本是用齐眉棍挑着一个包袱,里面是自己的全部行囊。他立即把包袱背在身上,把抽出的齐眉棍紧握在手中,对着即刻就要扑面而来的危险。老人见到有一个年轻人出现,恐怕神色稍稍有所缓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对着任丘峰说:“伢崽,你快点上树。“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您老怕成这样?”任丘峰虽然害怕,却有几分好奇。 “不要管它什么厉害,你快点上树躲躲,你我搞不过它。”老人督促说。 “那你呢,你怎么办,我先扶你上树,我再上树。”任丘峰说着就要把老人扶上树去。 老人年老体衰,怎么也爬不上去。任丘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老人扶到一个人那么高的地方时,老人又跌落下来。任丘峰又要再扶老人时,老人制止了,说:“白费力气,我这把老骨头,就送给这个扁毛畜生了。你是一个好伢崽,你赶紧上树吧。” 任丘峰知道再怎么努力,老人是不可能扶上树去的。那怎么办,不能光自己爬上树去,眼睁睁地看到老人被野物吞噬。他打定了主意:“老人家,你就躲在后面那棵树的背后去,我也不上树,就在前面给你挡着,你看我这根齐眉棍扎实着呢,乌楸树的料,还包了铁皮的。” 说完,任丘峰装着很镇定的样子朝老人挤出了一丝笑意来,其实,他的两条腿有些不听使唤的在抖。老人瞥见了,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这时,有一只大兽循着老人的气味直奔而来,远远看去,那是一只特别壮实而粗野的大兽。任丘峰从出生以来,还没有这样的庞然大物,他心里在打鼓,这样的家伙如何对付得了,但刚才的话已经说出口,怎么好收回去,看来只好硬顶了。 他的齐眉棍向上微微挑起,只等野物近前,扑上来,就可以用齐眉棍挑上去顶着它的咽喉,再伺机制服它。幸好自己还有几分膂力,顶着野物应当是没有多大问题。 狂风扫落叶一般地扑了过来,野物的气势果真不同反响。到了这时,任丘峰其实并不怎么害怕了。见它仰起身子就要泰山压顶那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他瞧准了野物的咽喉,果断地用齐眉棍顶了上去,野物一路喧嚣,没想到此时受到如此硬生生的一招,发出一声震动山岗的一吼,由于被齐眉棍顶住,大兽的吼叫被压抑了一半,然面,那声音足以让常人吓个半死,任丘峰也是第一次跟野物如此近距离的肉搏,这声音也着实让他吓了一跳,心里一慌,手一偏,齐眉棍斜了,野物的重力往棍子狠力一压,只听“嘎察”一声,齐眉棍断成了两截,一截拿在自己手中,另一截由于有铁皮包着,还耷拉着。 任丘峰吃了一惊,额上的汗水全冒了出来,只好闪躲在身边的大树背后,野物扑到大树干上,用爪子挠人,没有得逞,就绕圈来扑任丘峰,这时,躲在另一棵树后的老人甩出一把梭标头,正中野物的头顶,奇怪地是这只野物没有对着老人直冲而付出,而是负痛掉头离走。 两人安全了,任丘峰瘫在地上。老人问他来奉家山做什么事的,任丘峰如实相告,说是找奉家山的奉迦陵师傅学习梅山猎术,不知老人是否知道怎么能找到奉师傅的家。老人一听是找奉迦陵奉师傅,就像是自己的老朋友似的,详细告诉他,翻过这座山,沿着一条溪走一段路程,这时,你就看到有一棵大枫树,过一条小桥,有几座茅屋,那就是奉迦陵的家。 老人说完,径直往另一条道走了。任丘峰看了老人一眼,觉得老人走路有些异样,但他说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按照老人的指点,翻山,沿着小溪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只有一个石孔的小桥边,桥边确实有一棵好大的枫树,只有枫树的尖尖没有了,好像是雷击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桥去,叩响了茅屋人家的屋,出来了一个清秀端庄的姑娘来开门。姑娘大胆打量他,问他找谁,任丘峰被一个姑娘如此火辣辣地看,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说明来意,说自己要来拜师学艺的,找的是奉迦陵奉师傅。 姑娘还是紧盯着任丘峰,好像发现他脸上有什么稀奇似的,然后是连串的银铃般的笑声:“我就知道你找我爹,他正在茶室喝茶呢。爹,来客人了。” “请客人进来。”里面传来了一声招呼。 任丘峰走了进去,说了声:“是奉师傅吧,我叫任丘峰,瓦屋塘的。” “嗯,进来坐,呷茶。”那人背对着任丘峰,张罗着给客人一杯茶。 任丘峰择了一根凳子坐下来,接过奉师傅的茶,这才看清了奉师傅的相貌,突然叫了一声:“是您啊,怎么是您啊?” 奉师傅只是微笑了一下,说了句:“伢崽,呷茶!”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冰泉冻出来的佳肴 奉师傅正坐在那里很是悠闲地吃茶,倒水入壶,煮得茶水鼎沸四溢,再倒入中一个梅山土钵之中,大口地嘬茶,索索地很大声响,而后就是非常舒坦的咂巴。见奉师傅如此陶醉于梅山茶饮,没有打搅整个过程,而看得很是过瘾。只有等到奉师傅满满地喝完一轮茶,这才转过身来。任丘峰一见,吃了一惊:“怎么是您啊?” 奉师傅笑了笑:“怎么不能是我啊?伢崽,你也过来,喝杯山野云雾茶。” 任丘峰搬了一根板凳,顺便就坐在奉师傅旁边。这才打量了奉师傅的茶室。奉师傅的茶室,其实陈设就很简单。中间一个火塘,就是烧柴煮茶的地方。一个三角架就是灶了,上面架了一个土制的陶罐,里面承了水,放了茶叶,还加了奉师傅在山野里自采的一些药草,一起煮沸了,就是他的茶水。 “山里水冷,雾气大,湿气重,喝点煮茶,容易祛湿,对身体好呢。”奉师傅招呼着,递过来一个钵子的煮茶,任丘峰接过,试着吃了一口,入口有些苦味。任丘峰不知道这茶里还加了什么中草药,但是这种苦凉的茶味在夏日里确实能够让人清凉一天的。任丘峰开始并不太习惯,慢慢地就越喝越好喝了,后面还能喝出一些回甘来,他心想,大抵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正负相生,苦与甘也是如此。 “师傅,我有点不明白,那个大兽是你引来,试探我的吗”任丘峰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向奉师傅探询起来。 “哪里啊,我怎会招惹那些畜生呢?” “要不怎么会那么巧呢?您老被一只大兽追逐,我恰好碰上,我想强自替您老出头,哪想本事有限,差点自己都送了性命。要不是您老的法术与功力,我早已成了大兽的一顿丰盛的牙祭了。那大兽哪里追得着您呢,您不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还能是哪样呢?”说完,任丘峰再喝了一口茶,借着吃茶钵的掩护,偷偷地看了师傅一眼,师傅几乎不动声色地还是吃他的苦茶。 “伢崽,我哪里要演戏给你看。世界上的事常常就是这样的,还都是无巧不成书呢。我正从山谷时回家来,突然听到后面有风声,知是有大兽袭来,赶紧走几步。没想到就有碰到你这个伢崽。” “我更是不懂,看您后面一招制敌的法术,大兽一开始就不是您老的对手。事实上,您早就可以早就打发那畜生走的。为什么还要——?“ “为何还要狼狈逃窜,对吗?“奉师傅好像任丘峰的心思似的,“我告诉你,伢崽,这世界上的各种各样的争斗,包括人与人我斗,人与兽争斗,人与天老爷争斗,都讲究一个势字,知道吗?“ 任丘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总听说武松打虎吧。”听到任丘峰“嗯”了一声后,迦陵师傅接着说,“武松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死老虎的,喝了十八碗的他,才有勇气上得景阳岗,才有豪气把老虎给打死了,这就是所谓的势。如果没喝酒,不能借助这个势,武松哪里打得死老虎哟。不能高看我,我也是一个常人。哪里在野物一出场,我就能把它制服了。” 任丘峰听奉师傅这么一说,也觉得在理,但还是有些怀疑呢:“您后来一招就能大兽打跑了,我亲眼看见了,您做么子一开始就不使出这样的大招呢?” 迦陵师傅吃了一口苦茶,淡淡一笑说:“你知道绝招是什么意思吗,所谓绝招就是绝望之下的招数,不逼到绝望的地步,就使出不来的招。就说今天的事吧,大兽追我,我为么子还是像白手老汉那样逃窜,就要避其锋芒,削掉它的势,追到一定程度时,它的势就降到一个最低点,它的弱势就显出来。这时,作为它的对手也被逼到绝境了,其势到了最高点,以最高的来对最弱的势,这样就有胜算的把握了,这时加上一点法术,就可以轻取对方了。正巧你来了,你与野兽的周旋,正好大大减了大兽的势,这就是为什么我那时才出招的缘故。不要以为,我那么容易就吓退了对方,其实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任丘峰一听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学问。他想师傅说归说,考验自己的成份还是有的,时间算得那得准,正好掐住自己路过的时候,就想看看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不期而遇的困难,看看自己会不会扶危济困。正想着,奉姑娘招呼两人可以上桌吃饭。一说吃饭,任丘峰突然腹中空空,饥饿感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桌上摆的几样菜,全是山里的家常菜肴,有笋子炒腊麂肉c清炒苋菜c青红辣椒炒鸡蛋,还有一样菜,晶莹剔透的冻状,上面点缀了一些红红的剁椒,煞是好看。前面几样菜,任丘峰经常吃的,不以为奇,但后面的这道菜,瓦屋塘的人不常做,可能是奉家山一带的特有佳肴吧,打听一下名字,原来这就是梅山地区一道有名的鱼冻凉菜。话说过来,梅山菜系里几乎没有凉菜的概念,大凡梅山饮食跟气候有关,这里白天的温度很高,凉菜出来容易变质,不易保鲜,自然很少有凉菜。然而,这条冷溪天冻鱼确实是一个例外。 “哇,这就是冷溪天冻鱼!”一听名字,任丘峰伸出的筷子缩了回来,仿佛眼前不是一道菜,而一个神圣不敢僭越的偶像。奉姑娘见到任丘峰的样子,禁不住嗤笑起来。 “月明,不准笑客人,丘峰是下梅山峒的,我们上梅山峒的好多风俗他不熟悉,十里不同风吧,人家不懂,不要笑话人家。我们可以给他介绍介绍。”奉师傅止住女儿再嗤笑下去,“吃菜,这就是奉家山的特色菜,与你们瓦屋塘不一样,我们这里产的冷水鱼很有名。” “这是我亲手捉的鱼,五六两一只,耗了我一上午,都是活蹦乱跳的,好鲜活呢。”明月姑娘听到爹爹的介绍,忍不住插话说。 “都是什么鱼,好捉么?”年轻的任丘峰听到明月姑娘这么一说,好奇心大发。 “哪里有什么好捉,别听一个野丫头胡说八道。你再去斟点酒,这壶酒不够喝呢。”奉师傅吩咐女儿说。明月姑娘轻盈地飘走了,也带去了任丘的眼勾勾的视线。 “丘峰,我们爷们喝酒。”一声招呼,腰斩了任丘峰朝着明月姑娘巴巴望去的视线,有些魂不守舍地喝了一口酒,拣了一口腊兽肉吃了,木木地嚼着。这时,明月姑娘提着酒壶的身影又一次出现了,任丘峰的眼里似乎又有了光,柔柔地问了一句:“这冷溪天冻鱼是怎么做的,明月!“ 明月故作神秘地说了一句:“想学,也要交师傅钱。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奉家山的冷溪天冻鱼,不是轻易能够做成的。” 在明月的陈述中,任丘峰知道这是一道天然生成的山里水产菜肴。选取奉家山小溪里的冷水鱼,用奉家山的山泉水煮成白白的鱼汤,放一点本地的姜去腥,加一点盐,再不添任何的佐料,直到煮沸,再慢熬小会,至于骨肉分离,滤去鱼刺,用碗盛了,放在冷泉里冰了,过了一夜,第二天,这些鱼肉高汤就冰成鱼冻,一碗碗晶莹剔透。令人稀奇的是,哪怕是炎炎夏日,只要一夜的工夫,放在山泉里冰着的鱼肉汤也都会成了鱼冻,可见山区夜里的气温有多低。这在没有冰箱的时代,是一个多么大的奇观。 这道美食妙在天然,食材天然,就连冰箱也是天然的。第二天要吃鱼冻时,从天然的泉水里取出一碗,加点剁辣椒,就可以上桌开吃。六月天,暑热难捺,吃上一碗天然的冰鱼冻,滑爽入喉,鲜香留齿,余味袅袅。 任丘峰吃着几口鱼冻,眼前叠现着明月姑娘白净如冻的面庞,加上几口奉家的水酒入肚,整个人都醉了,醉在奉家山即将入夜的山风里。他的睡意正要兴起。可是奉师傅没有说话让自己去睡,自己自然也不好提想休息的事情。吃饱喝足,与师傅扯谈了几句,还喝了几口饭后茶,可师傅依旧没有安排自己今晚睡觉的去处。任丘峰故意露出疲态,想告诉师傅自己的困意来了。 这时,想不到师傅开口说了一句任丘峰做梦也想不到的话:“丘峰,我家的铺盖也不宽裕,我也不留宿你了。” 任丘峰一听,顿时酒醒几分,自己来投奔师傅,茶也喝了,酒也吃了,饭也呷了,就是不留自己歇息,可师傅家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快黑了的天,自己上哪里去投宿,这不为难自己吗?这是拜的哪门子师傅? 这时,奉明月看着爹爹的不近人情的安排,还想插上一句说情的话:“爹,你看天都快黑——” “是啊,天都快黑了,你去把家里的山羊唤回来,关进圈里,再晚就会有狼出没,会叼走小羊的,快去!” 爹爹的吩咐不容置辩,奉明月有些负气地走出门去,转身的同时,瞟了任丘峰一眼,正好与任丘峰投来的目光相对,两人不好意思,各自极快地收了回去。 奉明月跨出门槛后,奉师傅的神情变得更是僵硬了,也没有一句话。任丘峰不知道哪里惹了师傅不高兴,天黑入夜,师傅硬是要赶自己出门,但又不能问明原因,只好硬起头皮,也向门外走去,这时,暮色已起,山里的夜雾已经泛起,任丘峰感觉有些悲凉,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安全而又温暖的山里老屋,转瞬投身危险不可知的黑幕中,他似乎听到山涛声声,时而夹着几声凄厉的兽声,任丘峰不禁打一个寒噤。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美女与野兽 不知道犯了师傅的哪个禁忌,吃饭喝足的任丘峰被迦陵师傅赶出了家门,外面已是暮色苍茫。这时,明月姑娘被爹爹唤去把山羊赶进羊圈,等她回来时,任丘峰已走进了山林,一个于他完全陌生的黑夜世界。 明月姑娘心里有些焦急,可是一个姑娘又能怎么样呢?借着赶羊群的机会,往山林深处兜了几圈,可是没有见到任丘峰的身影。 这时,只见她吹了一场悠扬的口哨声,猎犬冬茅就像箭一样地窜到跟前,献媚地摇着尾巴。明月姑娘解下身上的一把玲珑的短刀,让冬茅衔着,连说话带比划,纠缠了一阵,冬茅仿佛听懂了女主人的意思,口衔短刀飞快地消失在密林里,几分钟后,远远地听到冬茅的叫声。明月姑娘知道冬茅找到了目标,并让对方拿到东西。 一会儿,冬茅又窜到跟前,摇尾献媚起来。明月姑娘看到冬茅完成了任务,用手轻抚了冬茅几下,以示奖掖,冬茅欢悦地溜到自己的窝里歇息去了。 在陌生的暗夜山林里闲逛,危险只会一步步地向你逼近。任丘峰决定找个安全的地方歇下来,度过了这个黑夜再说,明天再回师傅那里讨教,看看师傅究竟要自己做什么呢。 这时,他瞧准了一个背风的山洼里,那里有一棵经年的老树,长有几个杈,爬到那里蜷缩一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关键的是这棵老树有一股异味,叫做臭皮树。大兽挨不到,蛇类闻到气味都会绕道而走。当然,自己也得受点委屈,要好好闻它一夜臭皮树的气味。 他找了一根藤折断,而后爬到树杈上了,把身子弯进了树杈里,再用藤将自己绑了,就像现在的人上车后系了安全带似的,他可以安心地瞌睡,不用担心自己不小心,一头从树上栽了下去。 头顶上的星光可以从树叶丛里漏了下来,他看到最亮的那颗星正在朝他眨眼呢。各种虫鸣,衬托着夜的宁静。有时不断传来夜鸟的叫声,似乎让他感到黑夜山林的神秘与可怖。 他开始还会警惕地听听周围的动静,除了一些小兽在树下草丛里窜过之外,似乎也没有大的危险,何况自己现在安全地躲在一棵高高的臭皮树上,即便大兽又莫奈其何。 他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地睡觉了。疲乏已经向他袭来,他眼皮似在打架了,合上眼,他就进入了梦乡。 在一片花香四溢的林子边,明月姑娘头戴野花织成的花冠,正蹲身摘一朵野百合花,这是奉家山开在山野里的一种高贵花朵,它的大气c芬芳,让山里女孩子很是喜爱。 明月姑娘忘情地采撷着野百合花,手里已经攥了一把。任丘峰正挑着柴禾走到篱笆边,看到这美丽的一幕,于是赶紧放下担子,看到身边几朵娇艳的百合花,就摘在手里,向明月姑娘走去。 明月姑娘还在微笑着向前摘下一朵花,全然不顾周围的情景,包括任丘峰的到来,还有森林里传来一阵风,有柴草倒伏的声响,她都丝毫没有觉察。 “不好,大兽。”任丘峰一听情形不对,赶紧去柴担里拿取柴刀,握在手中,警惕着声响的方向。他想呼喊,提醒明月姑娘注意有危险。可是,他总觉得自己的嗓子像塞了一团棉絮似的,怎么也喊不出来。 这时,大兽从柴草里冲了出来。 “哇,好威武的大兽。”任丘峰看着高大威猛的大兽,不由得从心里赞美道。可心里的警惕并不没有放松,威猛的大兽才是最危险的,想到这一点,他手里的柴刀攥得更紧,他感觉自己的手里都渗出了汗水。 任丘峰朝着大兽大叫大吼,想引来大兽,不至于扑向明月姑娘,可是就像他想朝明月姑娘呼喊一样,自己怎么也大叫大吼不起来,喉咙发紧得厉害。 大兽威武凶猛地向明月姑娘扑去,而明月还在若无其事地采摘她的百合花。任丘峰想阻挡大兽的前进,想冲在大兽的前头,拦住大兽的路,可脚底无力,像踩着棉花那样,怎么也挪动不了脚步,他有些干着急。 只见大兽愈来愈近,明月姑娘仍旧浑然不觉,手里的花束集了很多,她放进了一个篮子里,里面也有了大半筐各式各样的野花,闪耀着眼睛。 大兽似乎就是冲着明月姑娘去的,一点也没有看到不远处还有另一个人。明月姑娘既没有注意到大兽的迫近,更没有意识到任丘峰的存在。此时,她的眼里只有那些满含馨香的野花,以及野花带来的意象世界。 任丘峰痛苦地看到危险迫近明月姑娘,自己喊也喊不出,跑也跑不动,整个就是一个束手无策的人。 大兽挨近了明月姑娘。明月向前紧走了几步,大兽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跟上,而嗅了嗅旁边的野地,还四处张望了一下。 明月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原来她发现一堆岩石窝里长有几个特别好看的野百合花,是比较稀罕的那种药百合花,颜色紫中带白,花冠细长,分外娇妍。 她用纤手拨开灌木杂草,轻身跳上一个石头,柔柔地低下身子,摘了一朵,凑近鼻子嗅了嗅,一脸花红。她又挪了挪腰肢,伸手去撷另一朵更艳丽的药百合花。 大兽犹豫之后,已经跟上,也亦跳进岩石窝。 任丘峰无计可施,只是干瞪眼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祈祷大兽不要伤害明月姑娘。这时,他甚至想过,要是自己能替明月姑娘挨过这一劫,他都心甘情愿。 这时,明月姑娘踮起脚跟,挺直腰子,伸出手臂,去采那朵更艳的药百合花,可是离那朵花还是差那么一点点距离。明月姑娘试图跳了跳,还是没有摘取那朵极为招人喜爱的花。 这时,大兽已经挨近了明月姑娘,明月姑娘正在全神贯注地采摘那朵药,全然不觉大兽的迫近。明月再一次跳起,还是没有摘到,明月似乎有些娇喘,但依然没有气馁。 大兽正在一个岩石边张望,好像蓄势就要扑向明月一般。 明月姑娘第三次跳起,不想脚下一滑,明月整个身子骤然歪倒,就要掉进岩石堆里。 任丘峰远远地看见,紧张的心一下子就吊到嗓子眼里。更要命的是,大兽似乎瞅准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奋力向明月姑娘扑了过去。 “完了!完了!”任丘峰在心里痛苦地喊了起来。他再一次想喊,嗓子里依然不能出声,想跑,脚下还是纹丝不动。 这时,明月早已经倒在岩石窝里,看不到身影,大兽也已经扑过去了,只见杂草颤动,乱花缤纷。任丘峰痛苦地低下头去。 当任丘峰抬起来再看时,奇迹发生了:大兽正在奋力跃出岩石窝,它的背上多了一个身影。任丘峰仔细一看,那人正是明月姑娘,明月姑娘头上还是那个美丽的花冠,手里挽着装满野花的篮子。明月姑娘婀娜的身姿,随着大兽的腾跃,而不住地起伏。 突然,大兽猛地一跃,明月姑娘篮子里的野花全都撒了出来,骤然间,璀璨的野花漫天飞舞,就像无数的星光闪耀,灿灿地一片,煞是好看。 明月姑娘看到费了半天工夫采来的野花全都倾筐而出,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听到明月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任丘峰紧张到嗓子眼里的心一下子落下了,他的心里似乎也跟着乐了起来。 他痴痴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梅山教世家的姑娘难道真有这样的本事,能够把野兽训化为坐骑? 他小时候只听大人说过太上老君的坐骑是一条青牛,太上老君那么有法术,坐骑也只是一条老实巴交的牛,那有多慢啊!文殊菩萨厉害得很,坐的是一条青狮,你说青狮有多凶猛,却被文殊菩萨训为坐骑。普贤菩萨坐的六牙白象也是了不得,那样坐上去的形态看起来有多挺拔。观音菩萨的朝天吼,地藏菩萨的谛听,都是传说中的动物,常人是无法想象的。在凡人看来,大抵还是文殊菩萨的狮子最厉害。 可是那些都是人们口头上或纸上书写的神奇传说。在任丘峰看来,明月姑娘以大兽为骑,才是真正的现实版神话,现实得让人惊心动魄,山川都为之动容,天地都为之动情。 明月姑娘骑着大兽,漫天灿花地走在山野里,绝对是一片绮丽的风光。这时候,只有一个观众,那就是任丘峰。只见灿烂的一片场景中,伴随着明月姑娘越来越脆亮的笑声,任丘峰看呆了,看醉了,眼神模糊了。 不一会儿,大兽驮着明月姑娘隐没在山林里。 不过,笑声依然袅袅。 任丘峰还在傻傻地看着,直至明月姑娘的笑声隐没为止。 他好久不能回过神过。 莫非自己是在做梦?他不敢确信。 这时,他感觉脚脖子上一阵滑凉,心里又是一紧,猛地一缩,脚被一个树杈枝头狠狠地挂了一下,生疼得要命,突然醒了,睁开眼,发现天已大明,再仔细看那感觉滑凉的脚上,有一条细长的活物正在爬动,仔细看时,任丘峰完全吓醒了,那是一条黑褐色的蛇! “不要动!否则你没命了!”呵斥的声音尖厉得有些刺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蛇口余生 凭着梅山人的本能与经验,任丘峰的身子与脚手不敢动弹,生怕惊吓了毒蛇,猛地一口给咬了,那就不是闹着玩的,来奉家山拜师学艺,自己却在死在一条小小的毒蛇口里,岂不冤枉? 好强的任丘峰,这时也低声下气地跟一口尖厉声的来人哀求起来:“大哥,帮帮忙,给我拿掉这个鬼东西,快点,快点,大哥!求求了!” “你好生不动啊!我来捉蛇了!”这两句尖厉的声音,让任丘峰听来,仿佛天籁一般。 “好好好,不动不动,你尽管捉就是了,我一定不动。”任丘峰连声答应。 这时,任丘峰只见那蛇沿着脚脖子一直往上,爬上了自己的腰间,虽然隔着衣服,但夏天的衣服单薄,能够清晰感受到毒蛇曲身而上的情形,很快就要接近脸颊了,任丘峰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但毒蛇的凉意已是嗖嗖地直逼而来。 任丘峰更加不敢动弹,哀求的口气更甚了:“快快快,老兄,求你了,求你了,蛇快到脸了!” “哈哈,别着急,你千万别动,别动,一动就没命了。”尖厉的声音似乎有些戏耍的成份,任丘峰听出来,但他此时丝毫也不计较这些,只希望这个可怕的野物早点远离自己。 滑溜溜的清凉正在向脸颊袭来,任丘峰已是汗出如浆。 蛇的舌芯子好像像闪电一样发射着,不住地点触到自己的脸面上,虽是那样的轻,那样的细,那样的柔,可是在任丘峰的触觉中,那些闪触的蛇芯子不亚于是场上马克沁机枪发出的子弹那样,一颗颗都射进了自己的皮肉里。 任丘峰全身已被惊惧的汗水浸透了。 尖厉的声音还没有替自己拿走这个可怕的邪物,任丘峰已经骇怕得不再哀求,只求这该死的蛇赶紧滑过去,自己再想法解开捆绑自己的藤,自己溜下树去。 可是这蛇仿佛不再滑溜而去,而是一圈圈地盘了起来,甚至都能感受到蛇尾扫到自己的耳廓,然后盘踞在脸上不走了。这是要做么咯?我的脸上难道有什么异样,是蛇们的最爱? 这时,尖厉的声音再起响起:“兄弟,这五步蛇好像看中你的小白脸呢,千万别动,一动就咬你一个马瓢脸,看你怎么去见妹子,尤其怎么去见明月妹妹呢。” 这时,任丘峰已经完全知道这很可能是这个尖厉声做的闹剧。 他决定不再低声下气,不再哀求,他悄悄地试试自己的右手,右手虽然些麻木,一夜蜷缩,血脉不是很畅的缘故。 他想用右手慢慢接近脸颊部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右手将脸上盘踞的毒蛇拂走。 “你千万不要动手,你看不见,你的手恰好拂在蛇的舌芯子上,正好给你一口,你可划不来。”尖厉声似乎看出了任丘峰的意图。 任丘峰心中已有怒气,不再管那么多,要死要活,就在这一瞬间的动作了。 就在任丘峰挥去右手的那一瞬间,眼看就要掀去脸上的邪物时,脸上的清凉与压力顿时消隐了。 “好了好了,毒蛇我已给你拿掉了。小白脸可以放心下来了。”尖厉的声音轻佻得让人恼怒。 任丘峰利索地解了自己身上的藤,转身朝地面看去,只见一个孩童模样的人,手里持着一根柴棍,上里弯杈处挑着一根长蛇。 “你是哪家的鬼崽子,敢来戏弄老子?看我下来不揍死你,然后找你爹娘给我洗手。”任丘峰看到是一个孩童戏耍自己,简直气坏了。 任丘峰三下五去二从树上跳了下来,那人并不没有逃走,而是挑衅地直立着,等待任丘峰前来动手。 近到面前,任丘峰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个孩童,显然是个有三十多岁光景的侏儒。任丘峰好生奇怪:“你是哪个?为么咯在这里,要戏弄我?” 那个侏儒尖厉的声音又出来了:“我哪里耍你了,真是毒蛇爬到你身上,我好心替你捉了,你做么子还冤枉人呢!” “确定不是你放的蛇!知道这是什么树吗?这是臭皮树,一般的蛇都是望树兴叹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这是臭皮树,可是这蛇不是一般的蛇,它可是五步蛇啊。”尖厉的声音辩解道。 任丘峰有些应答不上,他不知道五步蛇是否真的害怕臭皮树,因此,一时语塞也是自然。他还是有些不服气:“你为么子在这里,你做什么的的?” “我跟你一样,也是被赶出来的。”尖厉的声音告诉任丘峰,他也是来奉家山拜师学艺的,也在头一夜就被师傅赶了出来。 任丘峰的怒气一下子全消了,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侏儒的难兄难弟,简直就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那敌人就是赶他们出来的师傅。 任丘峰问侏儒:“你被赶出来时,师傅说了要你做什么吗?” “说了,要我捉到十三条五步蛇就去见他。连同爬到你脸上的这条,我现在才有十一条,还差两条。你要知道,我追踪到这条五步蛇,硬是一个晚上没有睡,一直到天亮,没想到他会寻到一棵蛇类都讨厌的臭皮树爬上来。” 听了侏儒的一席话,任丘峰这才知道侏儒真的不是在戏耍自己,觉得自己刚才的动怒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师傅让你捉蛇是什么用意,把我赶出来时,可是什么也不交待。” “我叫雷不昭,我找奉师傅想学做湖鸭师傅,真不明白他让我捉蛇做么咯,但我知道,他为什么不交待你干什么。” “你知道?”任丘峰刚刚建立起对雷不昭的信任,被他这句没有任何根据的话,削去了一半。 “你跟我来,一会你就知道了。”雷不昭还是那棍子挑着蛇往前走。任丘峰远远地跟着,除了害怕那条五步蛇,心里更是半信半疑。 雷不归走到一个隐蔽的背风处,将棍子上挑着的五步蛇,顺溜地塞进了一个透气的大布袋里。可以看得出来,蛇们在柔软的大布袋里拱来拱去,畏蛇的人看见了就会心里痉挛。任丘峰自小其实就怕蛇。事实上,凡属人类,没有几个不怕蛇。这大抵是人类由森林里走来,在漫长的岁月里,为蛇所困,被蛇咬,致伤致死的情形多,人类都怕了,长年累月,这种记忆就被带入基因的传承中。任丘峰没有被蛇咬过,但就是怕蛇畏蛇,这当然不需要理由的,祖先的基因就是理由。 当然,后来有人发展不再畏蛇了,比如雷不昭就是那种人,那是这些人不得不与蛇打交道,掌握了蛇的习性,通晓抓蛇的技法,即便被蛇咬了,也可以有药可住,自然就不再畏蛇。在梅山人看来,人们不会轻易去伤害蛇,蛇也是一种生灵,何况蛇吃掉老鼠,帮助梅山人除害,更没有理由去作践这种梅山里的生灵了。 可是奉师傅为么子交给雷不昭去抓蛇的任务,这捉蛇与雷不昭的学艺有多大关联呢?任丘峰猜测师傅让雷不昭捉蛇肯定有特别的用意,只是没有告知徒弟而已。 “你说你知道师傅让我做什么,可师傅明明没有吩咐我什么事,我还想熬过了这一夜,天一早就回去问师傅接下来做什么呢,你怎么会知道师傅要我做什么?”任丘峰不肯相信雷不昭的话。 雷不昭回过头来,射出有些鄙夷的目光:“你这一回去问,保准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任丘峰马上不经意地接了话:“哪一条路?” “卷铺盖走人。你好像也没有带铺盖吧,都不用卷,就走人。” 这下子轮到任丘峰有些惊讶了:“你怎么晓得?我就只是去问问他有什么事情让我做,就让我滚蛋?” “不让你滚蛋,还让我滚蛋?师傅把你赶出来,难道不是学艺的开始吗?如果你这一点悟性也没有,师傅留你何用?” 任丘峰被眼前的侏儒师兄震住了。是啊,夜宿山林,难道不是梅山猎人的家常便饭吧?师傅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赶自己出门,不是让自己熟悉暗夜中的山森吗?没有任务的交代,莫非是一种暗示,让自己去悟?可是线索在哪里呢? “你跟我来,我替你找线索。师傅其实是在跟我们打一个哑谜呢?”雷不昭提溜着蛇袋就走了前头,他走得快,任丘峰紧走几步才跟上。雷不昭个子小,步伐碎,跟常人同等距离,需要更快的速度,他养成比常人快不少的脚速,这是一种后天习得的结果。 前面有一片散乱如麻的荆棘藤蔓挡道。这时,只见雷不昭从身上摸出一把短刀来,奋力挥砍。那把短刀还真是好家伙,虽然不敢说可以削铁如泥,但砍割一般的草木却利落得很。 见雷不昭人小力弱,任丘峰走上前去,跟雷不昭说:“我比你的力气大,我来砍吧。” 雷不昭还要坚持,被任丘峰一把夺过短刀。 “你的短刀很有意思?我怎么有些眼熟?”任丘峰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此刀,但总得颇有眼缘的那种。 “冬茅送给我的?” “冬茅是谁?” “师傅家的冬茅,你不知道?噢,你昨天才来的,怪不得。” “冬茅?师傅家只有师傅c明月姑娘,师娘都不在了,冬茅是谁?”任丘峰很是疑惑,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看出来了,那是一把女式短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捕蛇者说 "任丘峰拿着的短刀有些小,很精巧,刀锋很利,削割得很快。仔细看时,他识得这是一把女式短刀,是梅山女子的贴身武器。 雷不昭说是冬茅送的,他不知道冬茅是谁,那肯定来自师傅家的一把女刀,现在却在这个侏儒手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不好意思向雷不昭盘问这把女式短刀的来历。 由于有心事,任丘峰显得有些神情恍惚。 雷不昭看到任丘峰的情形,以为他对师傅的考验有了情绪,于是开导说:“哪个梅山人拜师学艺,都要有考验的,何况我们学这一行,更是如此。师傅要考验你的人品,我听说了你上山的故事,师傅被大兽追逐,你一个白手人能挺身而出,你的人品,我想是过了师傅的一关了。可是接下来的关不会少。昨晚,你吃饱喝足被赶了出来,这是哪门子事?我告诉你,这还是考验。梅山猎人,你想,哪能不在野外过夜的?我在前头没几天,也被赶了出来?为么子,那就是我要做湖鸭师傅,风里来雨里去,在野外过夜,也是家常便饭吧。兄弟,我们要经得起师傅的考验。还有,现在在这山林里不还有我吗?有我罩着你,不要愁。“ 说完,他抢过任丘峰手里的短刀,将横在两人前面的一棵粗大的藤蔓割断,自己先是跨了过去,紧接着招呼着任丘峰赶紧跟自己走。 “他要带我看什么呢?师傅赶自己出来,就是为了在野外练胆吗?”任丘峰望了一眼眼前的雷不昭:“师傅给了雷不昭捉蛇的任务,却没给自己安排具体事情,又是为么子?” “到了到了!师傅的指令就是这里。”任丘峰正在胡思乱想之中,雷不昭的话打断了他。 “哪里?哪里?”任丘峰急不可捺地想知道答案。 “就在那儿!”雷不昭指着不远处一处削了皮的树干说 任丘峰顺着雷不昭的手指望去,那处削了皮的树干看上去有几天了,上面可是什么也没有,不禁疑惑:“这什么字也没有,哪里有任务一说?” “你过来,看那棵树!”雷不昭指着邻近的一棵树说。 任丘峰看到同样的削皮树干,只是新鲜的痕迹,上面也没有什么字迹,更是不解:“还是没字,哪里说到任务了?” 雷不昭回头笑了笑:“这就是师傅的哑谜了,给我交代任务就是刮上一棵树皮,给你的任务就在那棵树上了。他老人家削了同样的树皮,就是让我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你。” 说完,雷不昭把身上背着布袋往地上一扔,对任丘峰说:“看,这就是你的任务,还有两条五步蛇的任务,你自己想法子去捉吧。” “哪能证明这就是师傅的指令,而不是你胡猜的呢?”任丘峰打心底怀疑这可能只是雷不昭的一个把戏,自己刚刚蛇口余生,雷不昭恶作剧的嫌疑还没有消失,现在又是他设一个局?哪有一个师傅像做游戏一样给徒弟们布置任务?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把任务交给你了。还有两条五步蛇要捉,你自己想法子吧。完不成,你肯定要卷铺盖走人,这你知道的。”雷不昭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其实,任丘峰不是完全信不过雷不昭的说法,他心里认定这可能就是师傅的意思,一个猎人要在山里来山里去,梅山又多蛇,如何避开这些可怕生灵,或者万一被它们咬了怎么办,这都是梅山猎人的功课。可是自己天生就怕蛇,又怎么下得手去捉蛇呢?尤其是心理上那一关怎么过?爬到自己身上的蛇都不吓得死,还谈什么主动去捉蛇呢。 雷不昭似乎看到任丘峰的畏难性绪:“没事,我们家是捉蛇世家,这个我教你。不过,以后有事,你也得让着我一点。” 一听雷不昭愿意帮助自己,任丘峰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好啊,好啊,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找蛇呢?” “不忙,你为么子不问我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雷不昭好像要变卦的意思。 任丘峰有些诧异地问:“你还有任务?师傅口头吩咐的,还是哪棵树上写着?” “没有吩咐,树上也没有写,我用脑壳猜的。”雷不昭显然有些得意。 “那你说说,师傅要你接下来干什么呢?”任丘峰显然不相信雷不昭所说的。 “我接下要去采草药了。” “你怎么知道师傅会让你去采草药,而不是干别的呢?” 雷不昭神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说老实话,我也不是那么肯定,我猜测是不是让我去采治蛇伤的蛇。你想,师傅让我捉蛇的目的是干什么,无非就是让我们熟悉它,掌握它的性情,以后无论是打猎也好,赶鸭也好,就可以熟练地与这个老朋友找交道。可是万一被它咬伤了呢,那不还得有药来治么?我想师傅下一步要让我们去采蛇药了。” 任丘峰也觉得雷不昭说得在理,可接下来自己怎么完成任务呢?先还是请教雷不昭如何抓蛇。雷不昭先来几天,即是师兄,师兄师兄,又是师又是兄,而且这个家伙惯于捉蛇,何不先向雷不昭学习?想到这里,便对雷不昭:“雷不昭,你得教我捉蛇,否则我也完不成任务。” “我凭什么帮你,你自己悟去。” “这哪里是悟的事情,我天生就怕蛇,这你也见着了。你刚才还说有你罩着我,说你要帮我。这样好了,你教我这一招,我也有其他的招数教你。或者,一会我帮你采蛇药。” “好啊,我就喜欢公平交易,互不两欠。我先给说说这个五步蛇吧。”雷不昭好为人师,一听任丘峰向自己请教,立马答应,而且兴趣盎然地讲起了这个五步蛇的知识来。 梅山地区的五步蛇分布不少,这种蛇有剧毒,据说一个人如果被这类蛇咬了,走不开五步就会丧命,由此而得名五步蛇。 “有一个蠢人被蛇咬了,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别人问他为什么不快点找人想办法急救?你说他怎么讲?”雷不昭边走边给任丘峰说笑话,缓解任丘峰寻五步蛇的紧张感。 “这个笑话我知道,蠢人说,咬我的是五步蛇,走五步就会死的,我一步不走,阎王奈得我何?” “被五步蛇咬了,走五步就死,说明它的毒性大得可怕,其实,这是一种讹传,让五步蛇咬了,如果一直不管它,或者方法不对劲,可能天就没命,但也不至于五步就毙命,有些夸张呢。”雷不昭跳过一棵倒伏的树枝,用短刀拨开眼前的柴草,“前面的溪边沟壑边,就可能藏有五步蛇。这样的夏天,五步蛇往往躲在水里凉快一些。” 一听有五步蛇,任丘峰刚刚松弛的神经又绷了起来,步子变得有些迟滞起来。 “不要怕吧,五步蛇你不要触动它,它也不会咬你的。如何抓五步蛇,还是有技巧的。我俩去那边看看有没有这些家伙。你知道那个蠢人后来怎么样了?”没想到,雷不昭又捡起刚才的笑话。 “后来,没有后来了,你说后来怎么样?”任丘峰确实没有思考过这个五步蛇故事后面的结局。 “后来,这个蠢人坚持一直站在那里,谁劝也没有用,人们只好给他送点吃喝。他在原地站了三天后,你知道结果怎么样?” “怎么样?”任丘峰有些好奇。 “蠢人啥事也没有,在大家眼皮子下,他吃也吃,喝也喝,一切正常。大家觉得奇怪,莫非这蠢人生有天相。后来有蛇类高手一看他的伤口,原来是菜花蛇咬的。蠢人没看清,就胡乱猜测是五步蛇。”雷不昭的笑话发挥真有效,任丘峰也浅浅地笑了。 临近小溪边,阴凉的树林丛有一堆乱石。任丘峰跟着雷不昭轻轻地走近乱石堆。雷不昭指着石堆说:“五步蛇夏天喜阴,躲在树根的缝隙里,或者鼠洞里,或者是树荫草丛的石堆里,如果要寻蛇,就可以到这些地方去找。冬天就要到向阳的坡地上去掏树底穴或者鼠洞,可能寻到在那里冬眠的五步蛇,而且一掏就是一窝,大小蛇都有。” 任丘峰佩服雷不昭蛇类知识的丰富。他今天要试着抓一条蛇再说,抓蛇要过心理关,过了这一关,以后就不怕蛇了。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毛毛的,那细长的身形,那爬动时的扑哧声响,昂起头攻击对手的战斗姿态,更是令人心里打颤。可他知道,梅山人不得不要应对这种可怕的精灵。梅山里有不少这样的精灵出没,不打交道是不行的。要学会避开它们,也要学会防备它们。 “你来,我告诉你怎么辨认有蛇爬过。你看,这里有一片草地倒伏。倒的不是直线型,而是倒伏得有些歪歪曲曲,这是由于蛇走曲线的缘故。在野外,你看到这种倒伏形态的柴草,就可以判断有蛇出没。”雷不昭指着眼前一处倒伏有些歪曲的茅草丛,并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蛇行的方向就是那个乱石堆。” 任丘峰也跟着察看。而后,雷不昭告诉哪样的缝里c洞里c穴里可能藏有像五步蛇这样的毒蛇。雷不昭告诉任丘峰,找到蛇窝之后,不要急于去掏蛇,要仔细看清蛇窝的情形,窝深的话要把蛇赶出来,窝浅的话就可以直接抓蛇。 浅洞边,蛇尾一般会露在外边,就直接抓住蛇尾拎出来,然后一甩,呈悬空状,蛇想昂起头来咬人也难以办到,这时就乘机把它放进蛇袋里。 如果蛇藏得深,先要把蛇赶出来。赶蛇,可以用棍子往蛇洞里捅,也可以用水灌,或者用烟熏,都可以驱蛇出洞。当然出洞之后,要抓住时机,否则蛇们就可能溜走了。 蛇出来了,抓蛇的方法也有很多。可以做一个简易的抓蛇工具,一根二米左右长的木棍套上一个蛇钩,蛇钩做成一个弯曲的机关,等蛇一出来,就用钩子把蛇那么一挽,蛇就控制了,张开蛇袋,把蛇放了进去。这大抵是有备而来的抓蛇办法。猎人或湖鸭师傅,哪里会随身携带捕蛇器具呢,大都需要徒手抓蛇。比起用蛇钩捕蛇,徒手抓蛇显然要危险得多,容易被蛇咬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雷不昭说要给任丘峰演示徒手捕蛇的方法。他要任丘峰先把石头堆里的蛇赶出来。任丘峰用手捧水,往石堆的缝里泼水。任丘峰是年轻后生,手掌合起来泼的水量也不小,加上有劲,一会石堆缝里有了动静,一条条大大小小的蛇们从石堆下面钻了出来。 雷不昭见蛇冒头,就开始捉蛇了。他边说要领,边抓蛇,任丘峰停止了泼水,在一边看着。他腾出左手抓着蛇的尾巴,把蛇整个提溜起来,蛇立马会本能向上抬起头来咬抓它的人,这时,捕蛇的右手迅速而准确地滑溜到蛇的颈部,紧摁住,再放进蛇袋里。 “这个滑溜到颈部的动作非常关键,千万不要滑过头了,你把手送到蛇口,也就成了蛇口里的菜。”雷不昭抓住蛇颈的右手做出好像要滑下去的样子,让任丘峰的心陡然地吓了一下。 “还有太长的蛇,大小的蛇也不能这么抓。”雷不昭边说边把抓到的蛇放在地上,那蛇以为得到自由,迅速想溜走。 这时,只见雷不昭吩咐任丘峰说:“我试着抓一下,按我的方法。” 任丘峰有些犹豫,动作迟疑了一下,那蛇已经溜到一丈开外,雷不昭飞快地奔上前,抓起蛇尾往后拉,直接拖到任丘峰面前,将蛇尾塞进任丘峰手里。任丘峰还要甩脱,可雷不昭便是扣住他的手不让他甩脱。 任丘峰攥着一条蛇尾,骤然高度紧张起来,很快用右手顺着蛇身后半段滑溜而下,这时,蛇已昂头,吐着芯子,可怕地呼哧着,那是毒蛇攻击敌人时的愤怒声音。 任丘峰一下子心生畏惧,正要考虑退缩之际,雷不昭怒斥了一句:“赶紧滑溜到颈部!” 任丘峰觉得自己仿佛没有退路了,心一横,右手就那么一滑,彻底往下,就到了蛇的颈部,死死地摁住,五步蛇一下子没有气力似的,软了下来。 雷不昭已打开蛇袋,示意任丘峰放进去。任丘峰并没有立即把手里的五步蛇投进蛇袋,还紧紧地捏在手里,他在掂量这蛇的质感,他要熟悉这种质感,以后就不再害怕看到这种精灵,更有勇气去接触它,去驾驭它,让它在手里老老实实,乖乖地听自己的话。 雷不昭默默会合了袋,他知道任丘峰的心思。 任丘峰又独立了抓了第二条蛇。 这时,已经凑足了师傅布置给雷不昭抓蛇的任务。任丘峰正要下手捉第三条,他已经找到捕蛇的感觉,事实上,他的手法天生就很灵巧,只是很少接触捕蛇这一行业,现在一懂要领,自然很快就熟练了。 然而,雷不昭告诉任丘峰不抓了,够了就不抓了。 任丘峰收住了手,他自然知道不能滥捕的道理。虽然蛇有时会伤人,那大多就是误伤,很少有蛇会主动攻击人的。只有人的侵犯达到蛇们的近身时,就有可能咬人。 事实上,蛇以吃老鼠为生,可以消灭山林里不少的老鼠,这是为森林除害。因此,梅山人绝对不会滥捕蛇们。 折腾了半天,任丘峰已是饥肠辘辘。如何在山林里讨吃点,任丘峰还是懂得门道。 就在蛇们藏身的石堆旁边的小溪里,他捕到几条冷水鱼,一条只有三四两的样子,再在旁边的溪边,任丘峰采到几株野生的水芹菜。 这时的雷不昭却心神不宁地用鼻子在嗅什么,丝毫也没有帮衬任丘峰做饭食。任正峰也不计较,他特别醉心这种山野美食的制作。 可是哪来的锅来煮鱼汤呢?这难不住任丘峰。他借用雷不昭的短刀割了几片大叶,把鱼与水芹菜一起裹了,再缠上几根小藤,把它埋在地下,再在上面烧起了一堆火来。 大约半个时辰,用叶片裹着的鱼在火堆下面早已煨熟了,任丘峰取出大叶包裹的饭食,剥开烧焦的外皮,香喷喷的鱼肉馋得两人口水直流。两人有些狼吞虎咽地吃了那几条鲜嫩无比的冷水鱼,当然连野生的水芹菜也吃了个精光。 吃完了,任丘峰有些困意,靠在旁边的树上迷糊起来,而雷不昭吃饱后,鼻子似乎更灵,这时他好像辨出空气中有一股异样的味道。 他迅速蹚过小溪去,上到一个高坎上,这时,那股异样的气味浓得化不开。他看到奇异的一幕,立即折回来,摇醒了正在瞌睡中的任丘峰:“起来,起来,不睡觉了,有大事情了。” 一听有大事情,任丘峰突然没了睡意:“出什么事了,在哪里?” “我带你去看一道风景。”雷不昭拉上任丘峰就要走。 任丘峰一听要看风景,有些兴趣索然:“这梅山处处都是风景,哪里看得够,你就让我睡一会儿。” 说罢,他又要躺下来瞌睡。任丘峰一看急了:“这里的风景不一样,我都不敢高声喊你去看,怕惊醒了他人,我俩会惹祸了。” “还有看风景会惹祸的,这就奇怪,我倒要看看,这是哪样古怪的风景罗!”任丘峰跟着雷不昭过了小溪,走上山岗一望,顿时惊讶得叫出声来:“哇,罂粟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野决门 "这是一片山谷,一片隐蔽的山谷,前面隔着一条小溪,溪边有一条高坎护着整个山谷,后面有一个大山包遮挡,一般人不会轻易来到这里,就连大兽们也懒得涉水过来。在这里种上一片违禁的鸦片,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可是偏偏让寻找五步蛇的两人误闯误撞发现了。两人看到眼前艳丽的花朵,各自好一阵子都没有话语,就连一向快言快语的雷不昭也沉默了。眼前夺目的异彩,还有那股直冲心底的异香,还有种种关于罂粟花的各种传说,使得两人有些迷晕与心跳。 梅山人对罂粟花并不陌生。曾经有一段时间里,这种艳绝人间的花朵,开遍了山乡。曾有几何,梅山里的人有多少青壮年因为吸食这种毒物丧失了生气,离散了家庭,甚至丢掉了性命。后来,来了一任县长,采取了雷霆手段,硬是将梅山里这股邪气坚决打压下去,明目张胆地大面积种植毒物的现象有了很大改观。当然,偷偷摸摸小打小闹,依然不绝如缕,但一些大户人家c地方上的头面人物,碍着面子,是绝对不敢种的。当然,政府的惩戒也很严厉,一般人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可是,眼前的这一片足有一二十亩的罂粟花,是哪个脑袋发烧得厉害的主子种的呢?这么大的一个面积,如果治罪下来,那个发烧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任丘峰心里有些翻江倒海,他小时候看到几个堂叔伯吸食鸦片倾家荡产,最后整个人都是枯瘦如柴,以至于灯干油尽为止,留下饥嚎难捺的一家老小,苦度人生。虽然父母愿意接济这些堂兄弟,可哪里敌得自己的家底微薄,也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呢!任丘峰小时候也只能把自己的一碗半碗的饭食分给堂兄妹一点。因此,看到了这些艳绝山林的异花,他眼前就浮现那些饥饿的面孔,还有那些惨淡而死的情形。 雷不昭的三兄弟,他是老大,余下还有两个弟弟。他们的父亲是个木匠,做得一手好活,养活一家人自不在话下,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人唆使,吃了一口烟,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不仅把养家糊口的钱买了毒物,而且上瘾之后的父亲再也没有气力做木匠,家里的经济来源就这样枯竭了。 没办法,雷不昭三兄弟自小就穿着开档裤,到田里c小溪里捉鱼摸虾,或者做菜改善伙食,或者拿到桃花坪街上去卖钱,换点油盐回家。他们的娘,曾经为父亲的事不知哭过多少回,也闹过多少回,就是不管用。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被这个貌不起眼的毒物害得不浅。后来,娘不得已操持起重活来,捡起娘家蒸酒打豆腐的活计,完全是辛苦得不行的活,在娘家都是男人们做的。长年累月的重体力活,使得雷不昭的娘老得很快。还在雷不昭十几岁的时候,形容枯槁的父亲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雷不昭的娘已没有多少眼泪,只是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头上已是一半的白发。雷不昭对于鸦片有着刻骨铭心的痛。 “这是谁种的?”雷不昭气呼呼地问,就要冲下坎去将那些美丽异常的植物砍坏放倒。任丘峰一把拉住了他,任丘峰在这个方面似乎比雷不昭要稳重得多。 “千万盲撞不得,这一片地有几十亩,要出不少的鸦片,不是一般的人能种得了的。现在正值鸦片收割季节,我估计这周围什么地方,肯定有人盯梢,只有你一出现,保准有人会跟踪你。只要你动手破坏他们的摇钱树,有人就可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任丘峰说到这里,仿佛心有余悸似的。其实,任丘峰十一二岁开始懂事时,老家瓦屋塘就出过这类命案,就是有人发现了别人偷种罂粟后,关不住嘴,最终不明不白地死了,大家传说就是偷种毒物的人害的。 雷不昭这才冷静了下来:“我们也不能这样便宜了这些畜生。” “是啊,我们先弄清这片罂粟地是谁的,然后再商议计策,贸然下手,肯定是要吃亏的。”任丘峰的话让雷不昭打消了立马就动手的念头。 “我们不能光看着这伙畜生一天收它几十斤上百斤货回去。你知道这上百斤的鸦片可能会害了多少人,坏了多少家庭。”雷不昭还是余怒未消的情形。 “我们返回去,直接报告师傅这罂粟花的事情,说不定师傅有招对付。”任丘峰说完就要拉雷不昭走下坎去,雷不昭挣脱了,他不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他至少想看看这片妖冶地里是否有任丘峰所说的暗哨什么。于是,他拣了一个石头,狠狠地朝罂粟花丛中突然扔去,好像惊起了花丛里卿卿我我的一些鸟儿,直扑天空。 这时,任丘峰仔细观察了一些动静,对面山冈上似乎有人影浮现,“你看,那边好像有人。今天的罂粟花割了浆,这些人可能就是看护的,发现情况就会及时报告主家的,那时会有大队人马赶来。” 也许隔得远,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两人的行踪可能并没有被暗哨发现。刚才是扔石头惊起的鸟雀,也许对方并没有警惕鸟雀惊飞的原因是有人扔了石头。而后,那些暗哨浮动的身影依旧复归平静。 知道周围的危险之后,两人下了高坎,仍旧蹚过小溪,回到刚才野炊的地方,任丘峰拎起蛇袋,向师傅家的方向走。他俩已经商量好,这个事先回去找师傅汇报,商量着该怎么办。 两人一边走走,一边做着暗记,这是山里人的一个习惯,没有指南针,没有到特殊的地理标志,下次前来,有可能找不到地方,会做标记是梅山猎人的功课。 走到半途上,雷不昭突然想不到还有蛇药没有采,虽然也只是估猜的任务,但可以在归途中找到一些治蛇伤的草药。他们清楚师傅家的方向,走了两个时辰,才开始进到比较熟悉的路径,离师傅家还有过一条河,翻过一个山坳,就可以看到了师傅的茅屋了。 眼前要走过的这条河有点大,不像先前的小溪,可以随随便便涉水而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拦水坝的地方,拦水坝上放了一些稍稍打制了一下的大石头。不涨水,石头露出水面,过路人就可以踏着这些石头过河。如果涨水,大水就会没了这些石头,人们就不能随便踏石而过了,那样有可能被大水冲到坝下。 这天,河里没有涨水,水落石出,两人轻易走过这些石头墩。雷不昭走在后面,就在他就要跨过最后一个石头墩时,眼尖的他,突然发现河边向阳城上有一植株,惊叫一声:“野决明!” 任丘峰不知道什么是野决明,但从雷不昭的神情来看,他看到一种稀罕物了。 已经上岸的任丘峰等着雷不昭上来。雷不昭不再挪动脚步,眼睛死死盯着那棵植株。任丘峰忙招乎说:“上来吧,我们从岸边下到水涯边去采。” “看那地形,估计岸边是采不了。” “那要怎么办?” 没有听到雷不昭的回答,只听见“扑通”一声水响,雷不昭跳进了拦水坝下的水潭,正在向那棵稀罕的植株游了去。 任丘峰一看急了,这种水潭游水极为危险,从坝上冲下来的水直冲潭底,呈漩涡状从水底泛起,整个水流显得很是复杂,一般水性的人进入这里面,很容易被坝上的水带到潭底,碰到石头什么的,就会受伤致命。运气好的,就会随着泛起的漩涡转上来,但这里的翻滚特别多,寻常人呛水都要呛死。雷不昭一点也不在乎,只见他奋力从坝水流水的地方游开,张开双臂向河边向阳坡地游去。碰到漩涡的地方,一个鸭子划水就躲走了,进了静水区,雷不昭的游水姿态更是自由畅快,不一会就游到离岸边不远的水区。 任丘峰转眼去看那植株的情形,待他回头来看雷不昭时,突然不见了,但平静的水面下有泛动的情状,原本他扎了一个猛子,很快就在一棵大树脚下露出头来。快接近那棵植株,他用手摘了整个的茎叶花,留下了根,它还会重新长出新的植株。梅山人采药有一个规矩,决不能斩草除根。这是符合自然界再生原则的。 游到那个向阳的缓坡处,任丘峰正在那里等着上岸的雷不昭,伸手拉他上了岸,整个人水淋淋的。雷不昭赶紧把衫子与外裤取下,干脆在河里洗了洗,拧干,摊晒在夏天的阳光下。 任丘峰小时候从大人那里知道这种野决门是一种蛇药,但没有真正见过。他仔细分辨野决门的茎叶药形状c色彩等,以后碰到这种药也可以采集下来,晒干可以备不时之需。 在摊晒衣物的过程中,两人干脆躺在树荫歇歇,毕竟连续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也有些累了。雷不昭告诉任丘峰这种野决门也叫蛇灭门,这个名字有些直接,似乎有些夸张了药用价值,但用作蛇药确实有效果。野决门有毒,捣碎敷于伤口,可以消肿祛毒,当然煎水内服,就要谨慎了。 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雷不昭的衣服干了,两人的歇息也恢复了体力,于是,收拾起叫野决门的治蛇药,又开始上路了。 过了山坳,下了坡,看到师傅家的几幢茅屋了,两人有些激动,飞快地向师傅家跑去,越走近越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师傅家怎么会这样安静?” 他俩走进了院子里,两人大声喊师傅,可是没有回声,任丘峰又开始叫起明月姑娘的名字,还是没有答应。然而,整个屋子没有打斗或损害的情形。他们似乎又放了心。 他们就要在门外找板凳坐坐时,这时师傅家的一只猎犬冲了进来,朝着雷不昭摇尾。雷不昭有些激动地招呼:“冬茅,师傅与明月姑娘哪去了?” “它就是冬茅,你说的短刀就是它送的,它会送东西?”任丘峰记起短刀的事,听雷不昭说过冬茅的事,这下可以解开心中的疑团了。 “其实短刀是明月姑娘的,是她让冬茅送的。冬茅可灵性的,可以干好多事呢。”雷不昭的话让任丘峰隐约地生了几分酣意。 雷不昭正在抚摸跟自己亲昵的冬茅,突然,他叫了一声:“任丘峰,你来看,冬茅耳朵背后的毛发里有血迹!” 雷不昭的叫声立即打断了任丘峰的酣意,他回过神来一起看时,发现冬茅的腿c背上都沾有血迹。 “莫非出什么事了?”任丘峰担心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走为上 "雷不昭与任丘峰走进奉家,没见师傅,也不见明月姑娘。一会儿,冬茅冲回了家。两人发现冬茅身上有血迹,感觉了有大事发生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可惜再聪明的冬茅也不能说话。两人又仔细看了看师傅家的房前屋前,都完好无缺,门前也是挂了一把铜锁,显然是从从容容出门而去的。 雷不昭也摸了摸冬茅的全身,发现冬茅没有什么受伤。任丘峰再仔细看那冬茅身上的血迹,好像就是山林野物的血。莫非冬茅与什么兽类打斗中而沾了对方的血渍呢?看那冬茅向院内直冲而入的情形,这场打斗就在附近而展开的。 任丘峰起身走到院外,奉家前头一条小河,背后是山岗,有着茂密的森林。如果冬茅与野物有打斗发生,就可能就在这后垄山上。 “那里有师傅的蛇山,养着不少的蛇。”雷不昭也尾随着出了院,看到任丘峰注视着奉家的后垄山,补充着自己所知道的东西。 “我们看看去。”任丘峰说完就向前迈去。 其时,冬茅早已走到两人前面,带着两人箭直往后垄上奔去,一直把两人带着池边上。师傅的蛇池,就是一块洼地,师傅借势把四壁修整一下,变得光光的,蛇类就爬不出来了。池子里垒放着不少的石头,蛇类就躲在这些石头后面。 “师傅为么子要做一个蛇池呢?”任丘峰有些好奇,“莫非就是研究蛇的习性,配制蛇药吗?” “是啊,师傅是梅山教的高手,也是梅山里数一数二的蛇医,你不知道吗?还多亏了这些蛇们。”雷不昭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蛇池里的动静,“不对啊,好像这池里的蛇都跑光了。” 这时,冬茅正张着鼻子到处嗅来嗅去。跟着冬茅一起察看了蛇池的四周,发现了一个缺漏,那里的土块有些光滑,显然是蛇们逃出时的路径。雷不昭赶紧将缺漏堵上。任丘峰观察了四周:“我想这些蛇就在附件,并没有走远。” “可我们有什么办法呢?究竟是什么人要放走师傅家的蛇呢,这可是损人不利己啊。”雷不昭猜不透放蛇人的动机,任丘峰更不知道哪个葫芦里出烟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闷声闷气的喝问,把两人吓了一跳。 任丘峰与雷不昭正在专注地察看师傅的蛇池,抬头看见一位墩子个的黑汉,两人都不认识他是谁。雷不昭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不干什么,你是谁?” 那人走近蛇池,往蛇池里望了几眼,突然怪叫起来:“你们放跑了师傅的蛇?师傅回来可要抽你们的筋,换了你们的皮。” “不是我们弄跑,我们来的时候,这蛇就跑光了。”任丘峰急不可奈地分辨道。 墩子个黑汉冷笑一声:“你们究竟是谁?你们把蛇放跑了还不承认,你看这池子里还有蛇么,你要知道,这些蛇可是我家师傅的宝贝!你们俩干什么的?来这里偷玩吧,这里也是你们好耍的地方吗?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哟,没想到梅山大名鼎鼎的奉师傅,原来收了这么一个黑煤炭,居然还信口雌黄的。”雷不昭一张利嘴自然不能饶过眼前这个随意讹人的黑汉。 黑汉一听雷不昭讥刺自己,更不气不打一起出,见雷不昭弱小,走上前来就要拎起雷不昭要打,任丘峰走上去,用手臂一档,黑汉感觉到任丘峰颇有几分功力:“哦呦,你小子装大哥,看来还有几分毛脚功夫啊。” 突然,黑汉把拎雷不昭的左手抽回,缩于胸前,转为成爪,就要直掏地任丘峰的咽喉。任丘峰一见招势,有些惊奇:“岩鹰拳!你会岩鹰拳?” 梅山人把翱翔在大山里的老鹰称为岩鹰,只是因为梅山人常常看到鹰起落是在大山的岩石深壑之中,认为那里是老鹰的家,故以穴为名,唤为岩鹰。 岩鹰是一种凶猛异常的禽类,在天空里雄姿英发地翱翔,看见猎物,猛地一个俯冲,稳准狠地叼住了猎物,而后又直飞上天,返回自己的岩窠慢慢享受。 岩鹰除了那捕捉一些中小型动物之外,还喜爱蛇类。岩鹰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飞翔在高高天空上的岩鹰,只有底下的草丛中一有风吹草动,都会收纳在它那一双鹰眼之中,看准时机,一个俯冲,就把藏在草丛中的蛇类擒住。 有时遇到同样凶悍的对,于是一场鹰蛇大战就开始了。 鹰叼住了蛇,而蛇类此时最大的招术就是利用自己灵活柔软的身体将岩鹰紧紧缠绕,使鹰动弹不得,更不能飞上天空。岩鹰为了挣脱这种可怕的缠绕,就拚命挣扎。 不停地嘴啄蛇类,蛇类一疼痛,就稍稍松了一些力气,这时岩鹰就可以腾出一条腿或者释放一只翅膀,如此就多出更多搏击的招术,用爪挠蛇,或扑腾翅膀击打蛇类,使其没有还手之力。 慢慢地,蛇类便有处于下风,鹰蛇大战,最后常常以鹰的完胜告终。 即便面对最凶猛的毒蛇,岩鹰也不会怯懦,照常搏斗不止。 有人要说,岩鹰难道不怕毒蛇咬它一口,岩鹰难道不会中毒而死吗?当然不会。梅山先民可能也曾有过这种疑虑,但最终发现,没有哪只岩鹰会在鹰蛇大战中被蛇咬伤,最后毒发而亡的。 岩鹰是蛇类天敌,不知缠斗了多少年,岩鹰积累了丰富的捕蛇技能与经验,很有可能就积淀在岩鹰的物种基因之中。 岩鹰搏击长空的雄姿,如闪电般的疾速,让梅山人对这种禽类羡慕得不已。于是,一些梅山把式便模仿岩鹰的上冲c翻飞c俯冲c抓捕c缠斗c叼食等动作,发明了梅山人特有的岩鹰拳。这种拳,有极强的实战用途,出手狠,动作准,目标稳。 任丘峰家乡瓦屋塘也是习武成风,自己也跟着叔伯们学过一些家传的功夫,如板凳功,这是一项很实用的武术功夫。板凳是梅山人家最为常见的家居器物。不同于北方人的板凳概念,梅山人的板凳那是长条凳,是八仙桌的配套器具。坐着这些长条的板凳,梅山人平时歇息聊天,夏天坐着长条板凳乘凉,困了,就在这条板凳上一躺,睡它半个时辰一个小时的,就解了乏。坐着长条板凳,人们喝酒吃饭。长条板凳与梅山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梅山人性子烈,一旦打斗起来,除了用上自身携带的武器之外,屁股下的长条板凳也是很好的防身之物。梅山人发明了板凳功,就是利用这种唾手可得的器具投入战斗。在任丘峰看来,板凳功不像其他拳术那样招术繁复与动作优美,显得有些粗笨稚拙,但招术实用,无论是格档,还是进攻,都是招招有力。 任丘峰习练板凳功之外,还跟过一个来村里授艺的外地把式,教的就是岩鹰拳。这个把式姓祝,人物祝把式。祝把式的岩鹰拳打得好,不但孔武有力,更是耍得行云流水,风姿绰约,直看到大人小孩眼花缭乱,口水直流。任丘峰也跟着这个祝把式学了一招半式的岩鹰拳,后来,祝把式不知何故离开了瓦屋塘,任丘峰的岩鹰拳未能继续修练下去。 今天一见,任丘峰竟然发现这个陌生的黑汉也会岩鹰拳。任丘峰自幼有武术功底,很轻巧地用板凳功中的风云格挡化解了黑汉袭来的鹰爪锁喉。 黑汉很是奇怪,眼前的这个白皮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身手不凡:“你知道岩鹰拳,还会板凳功?” “何止这两样,我师弟会的功夫多着呢。”见黑汉态度有些变软,雷不昭却开始大话起来。 “你说他是你的师弟,你这个小大人,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要放走奉师傅家里的蛇?”黑汉不再动手,袖手站着,对着雷不昭发问。 “我是大人,不是小大人,我们都是迦陵师傅的徒弟,都是刚入师门不久的徒弟,他才昨天来的,我早几天而已。”雷不昭指了指任丘峰,接着说,“我们都被师傅赶出门,我在野外生存了一七,他当然才一天。回到师傅家,就发现师傅家有些情况不对。不见师傅,也不见明月姑娘,冬茅身上有血迹,寻到蛇池,发现这蛇全跑。这下,还被你这个黑煤炭污蔑呢。” 黑汉这时不好意思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我姓潘,叫潘如梅,也是迦陵师傅的徒弟,来了一年多了。既然你们都是跟师傅学艺的,那都是我师弟了。” 两人并没有贸然叫潘如梅师弟,不仅是刚才冲突的缘故,更是没有见到师傅,没有师傅的介绍,单凭黑汉自称是师傅的徒弟,就哪能就这样认他做师兄的,但双方的敌意显然化解了。 “几天前,我来的时候,我还见过这一池毒蛇,现在不知怎么没有。潘如梅,你知道怎么回事?”雷不昭指着空荡荡的池子问黑汉。 这时,黑汉神情有些恍惚,听到雷不昭的发问,心不在焉地应承了一句:”可能有人搞名堂吧,开始还以为是你们放跑这些蛇的,现在才晓得你们是无辜的。好像情况不对,可能有人要对我们下手。” “有谁会下手呢?”任丘峰心想自己初来乍到不到一天,却经历了这么多事,看来奉家山也不是世外桃源,“师傅与明月姑娘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师傅去席家喝酒了,席家派人送帖子来的。”潘如梅边说边往四处瞧,他好像在寻找什么,“明月姑娘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我知道,席家为什么要请师傅上家里喝酒。” “为什么要请师傅去喝酒?人家席家可是大门大户。”雷不昭还是有些信不过黑汉潘如梅。 “席家是大门大户不错,但我们的师傅也是梅山的一个人物,这你们不是不知道吧。他们席家请我们师傅喝个酒也算个事?但今天的请酒,还真是有事。”潘如梅有些卖关子。 这下子吊起了任丘峰与雷不昭的胃口,同问:“什么事?” “好事!” “什么好事?”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关于明月姑娘的婚事。” “明月?婚事?明月姑娘要嫁到席家去?”任丘峰一听,心里顿时像雷击一般地有些晕。 “当然还没有嫁,但迟早是要嫁过去的。人家订的可是娃娃亲呢。”潘如梅还是卖弄自己的见识,没有看到任丘峰的脸色已是铁青,雷不昭也是沉默不语。 “哟,你们俩好像有些舍不得,我告诉你们,就凭你们俩,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席家可是业大势大,我们的明月师妹嫁过去,就是正式的席家少奶奶,那个享福啊!”潘如梅说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朝天仰着,好像眼就浮现一片荣华富贵的光景似的。 突然,冬茅冲着山林里一阵叫唤,三人停止了说话,仔细往冬茅叫声的方向看出,似乎有人影晃动。潘如梅小声说:“那边好像有人!” 这时,雷不昭悄声唤起冬茅前去侦探,冬茅果真是一头无可畏惧的优良猎犬,听雷不昭一使唤,就窜了出去。三人警惕地看着冬茅人影晃动的地方。 冬茅窜去后,没有叫唤,只听到冬茅一路“嗦嗦”的声音,渐远渐逝。不一会儿,空中传来一声枪响,闷闷地,显然是朝地开的枪。 “不好,他们开枪打冬茅。”雷不昭就要过去救冬茅,被潘如梅一把拉住。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伙人守在师傅周围有几个月了。快走!否则,我们也没命了。” 潘如梅拉着雷不昭,首先向外跑去。任丘峰还想继续观察情形,被潘如梅催促着赶紧逃。三人没有再入师傅家,知道那已是一声险地,而是蹚过小溪过去,走到一条大路上,不住地狂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美人痣 "第三十七章美人痣 师父家的猎犬冬茅冲进林子里,三人想看看冬茅究竟发现了什么,三人听到林子里传来枪声,看来冬茅是凶多吉少了。 潘如梅心想,这伙歹人还真是凶狠,要知道最心爱的猎犬如此死于非命,师父是会拚命的。 雷不昭虽然来奉家的日子不长,与冬茅还是颇有感情的,想去援救冬茅,自然被潘如梅与任丘峰死死拉住。 潘如梅发现危险正向三人逼近时,立即带领其他三人赶紧逃走。 他们一口气跑过小溪,又爬过一个山垭里,眼看追赶的人拉在后面没有什么动静了,三人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雷不昭个子矮,步伐短,需要更大的步速,比起任岳峰c潘如梅费了更多的体力,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子就像一摊泥软在地上,有些抱怨潘如梅是不是疑神疑鬼:“潘如梅,你是不是看错了,哪些什么鬼影子?” “我哪能骗你,这些人监视奉家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师父是知道的,但人家不动声色,你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只是提防着就罢了。”潘如梅还向两人历数了这伙人的反常。 当然,潘如梅也不知道师父究竟得罪了哪方神圣。这些人不远不近在奉家逡巡,虽然有扮作路人c樵夫之类,但也不赶路,更不打柴,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可是只要奉家一有动静,这伙人就会高度警惕。 奉迦陵师父c明月姑娘,还有徒弟潘如梅,怎么也想不起哪里有得罪人的地方,但这种监视又是显而易见。 三人稍作歇息时,任丘峰的神情并没有松懈,他爬上一棵树上眺望,看到追逐的人,远远地正在东张西望,好像在搜寻目标似的。 任丘峰跳下树,小声告诉两人所看到的情况。 潘如梅建议还是快走,雷不昭有些勉为其难,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但扭不过其他两人,也跟着继续往前逃去。 潘如梅人高马大,加上路熟,很快又走到前头了。 任丘峰由于要照顾人小腿短的雷不昭,一边走,一边要停一下等落在后面的雷不昭。 不一会儿,两人与潘如梅就隔了一段距离。又不能大声呼喊让潘如梅等等,潘如梅也没有停下来等两人的意思。任丘峰与雷不昭便由着潘如梅往前跑,两人只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幸亏两人是地道的梅山人,跟人的能力特别好,虽然潘如梅往前跑了,但两人凭着空气的味道以及柴草惊动的情状,就不会跟错潘如梅的路子。 还有一点,雷不昭有一个特别的辨声能力,如果几里路外有人脚或兽蹄震动地面的声音足够大时,雷不昭的耳朵就能够听到。 潘如梅跑得快,声响不小,雷不昭通过潘如梅的足音能够掌握到他的去向,两人虽然看不到潘如梅的身影,但一直紧跟其后。 事实上,此时正在奋力逃跑的潘如梅看到两人已经看不到,就连脚步声也不见了。本想停下来,等等两人,毕竟是同一师门的两个小兄弟,又是初来乍到,但转瞬一想,三人一起跑,目标有些大,不如分散开来,假如被对方逮住,也不至于一网打尽。想到这里,潘如梅又加快了步伐。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只是顺着眼前的路往前跑,离后面的追赶人越远越好。 雷不昭已是气喘吁吁,体力实在不支,看到面前有一块光洁的石头,一屁股坐下来,执着地要休息一会儿,任丘峰有些着急,硬是一把拉起雷不昭,飞快地往前奔,并嚷嚷说:“不想活了,后面的人追上来了,我们就要完蛋了。” 雷不昭狠力挣脱了任丘峰的手:“我有一个感觉,追我们的人好像没有声息了。” “怎么可能呢?一会前,我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呢,现在看不到了,我想他们还在搜查我们吧,应该还在路上吧。”任岳峰有些不相信,还踮起脚跟往来处望了望,看不到什么,准备爬上一棵树上云瞭望。 “不要上树了,我听听就是了。”只见雷不昭俯下身去,耳朵贴地。见此情景,任岳峰也不再上树,只是盯着雷不昭的举动看。 “听到什么没有?”任丘峰有些好笑地问。 雷不昭做了一个摆手的手势,示意任岳峰不要说话。任岳峰噤声不语,瞅着雷不昭的样子有些滑稽,但他知道雷不昭有些异能怪招,也不再觉得好笑了。 雷不昭听了一会地面,就起身说:“我的感觉不错,没了追人的脚步了。” “噢,莫非他们追不上我们,就歇气不追了,或者现在正在来路的周围搜寻我们?”任岳峰一脸疑惑。 “我看,很有可能是潘如梅疑神疑鬼,人家不认得我们,我们也对他们也没有危害,为么子要追我们。不知道潘如梅像兔子一样跑得哪里,不管他,我们歇歇。这样跑,真的要命,会跑死人的。”雷不昭边说边一摊泥似地软在那个光洁的石头上,用手揩了几回脸上流淌的汗水。 一听没了追赶的人,任丘峰紧崩的神经顿时也松弛下来了,坐在路边的草丛堆边,喘着粗气,整个身子骨就像散架似的。 两人歇了一会,任丘峰还是不放心地说了一句:“不知潘如梅怎么样,那老兄莫非还在狂奔?要不,你也听听。” 雷不昭正歇得有些意懒神散,听任丘峰这么一说,慢腾腾地蹲下身去,贴耳听了听:“也没有潘如梅的脚步了。” 任丘峰一听潘如梅也不跑了,估计是潘如梅也在歇脚了,世上有几个能持续跑很长时间的人:“他一定歇了。说不定看到我们没有跟上,就在哪个树底下边歇边等我们呢。” “很难说的,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我再听听。”雷不昭又贴地面在听,边听边说追赶的人没了,潘如梅的脚步了也听不到了,“说不定潘如梅也遇到危险了,我们赶紧走。” “不会吧。潘如梅跑到我们前面去,我们都没有危险,他能有什么危险呢?”这下子轮到任丘峰不愿意走了。 “我也不知道了,我这颗心好像又跳了,我有一种感觉,潘如梅不是有危险,而是很有危险。我们赶紧去救他。”雷不昭脸上骤然间加剧了不安的神色。 任丘峰看到雷不昭有些神神叨叨的样子,不免又一次在心里觉得好笑,但他听到潘如梅有危险,立即飞快拉起雷不昭就走。 两人又一起飞奔起来。可是越走越寂寥,仿佛天地间就只有他俩在跑一样,天上的鸟雀在议论,林子里各种野物在暗地里窥视,两人越是往前,越是有一股危险的气味扑面而来,但两人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危险等着自己。 然而,潘如梅走到前头,很可能陷入这个未知的危险,两人觉得不得袖手旁观,哪怕再有危险也要往前闯一闯。 奔到前面,又是一个山垭,雷不昭突然警觉地拉住跑在前面的任丘峰,折身旁边的柴堆后。任丘峰正要开口问为什么时,雷不昭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并指了指大路边,任丘峰便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山垭处的动静。 不一定儿,任丘峰的眼睛盯圆了。事实上,他并没有看到什么,但是听到了马队的声音。 “有四匹马,不知有几个人。”雷不昭小声地对任丘峰说。雷不昭对声音的感受特别敏锐,他已经通过马蹄声辨出有几匹马了。而任丘峰仔细听了听,只见每匹马的蹄声大概差不多,只是一片杂沓声响而已,无论如何也听不出马匹的数量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两人紧盯着山垭里的骑马来人,一下子眼睛也不敢眨。由于神情贯注,任丘峰脚下一滑,使得隐藏的柴草有了一阵晃动。任丘峰赶紧用手稳住,可是越是想制止,越是晃得厉害。 “不要管它,它一会就静了。”雷不昭赶紧制止任丘峰还要接下来的动作。 任丘峰顿时也明白了自己刚才举动的失策,心里更是紧张盯着即将飞驰而来的马队。 马队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了,骑在一匹白马上,可是两人看不到这个年轻人的面庞,一块黑布遮了口鼻眼,只露出两眼,头上再戴着一顶梅山乡间少见的鸭舌帽。 “好英俊的人物。”任丘峰心里暗暗称赞。 接着出现了两个中年男子,都骑的枣红马,没有蒙面,显然是前面年轻人的跟班。奇怪的是,后面还跟着一匹枣红马,上面没有骑人,被其中一个跟班牵着缰绳。三个人,四匹马很快就近到跟前。任丘峰考虑到自己身形高大,有意地又藏了藏,不想又一次触动了柴草。这时,为首的年轻人似乎发现了什么,示意后面的跟班停下来。 “砰砰”,只见那个年轻人掏出身上的手枪,往空中放了两枪,然后,压下枪口对着任丘峰与雷不昭隐蔽的柴草堆喝道:“躲在后面是人是鬼,出来露个相,否则老子开枪了。” 两人只得显身出来。骑在马上的三人,居高临下望着多少有些狼狈的两人。为首的年轻人,瞅了高个的任丘峰,又看了看侏儒雷不昭,笑了笑:“你们俩是什么人,躲在这后面,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们是过路的,被人追赶,看到有人来了,所以躲起来。”任丘峰如实告诉了告诉了年轻的男子,他看出这伙人并无恶意。 “我看你们就不是好人,还不说实话,一个过路的,手里什么东西也不拿,过什么路。这奉家山几十里过路的人,哪个不是肩挑,就是手提,或者负着一个背兜筐子。你们俩倒好,两手洒脱,非奸即盗。你们两个下去,搜搜他们的身,看有身上有没有硬家伙。”为首的年轻男子一招呼,两个跟班的中年汉子立即滚下马去,利索搜起两人的身来。 “这里有一把刀。”一个面色有些黝黑的中年跟班,把从雷不昭身上搜到的短刀递到为首的年轻人手里。 为首的年轻人收起手里的短枪,腾出另一只手往短刀的锋刃弹了一下,叫了一声:“好刀!” 紧接着,用刀指着雷不昭说,厉声喝问:“看你这一副鼠相,不是偷鸡就是摸狗,你这刀从哪里偷来的?” 雷不昭也不惧这个声势:“我就不应该有一把刀吧,我自己的。” “你还嘴硬,这把刀是你的?告诉你,老子看得出,这是奉家山迦陵师父看家的刀,你这个阴阳人,也配拥有?你不是偷的,就是抢的。你们躲起来,说有人追你们,莫非你们偷了人家的东西,人家追来了。”年轻男子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把两人的五脏六腑都射穿似的。 “好汉,你不要污辱我的师兄,他虽然形貌不佳,可是人品优秀。这把刀,是迦陵师父给他的。”任丘峰赶紧给雷不昭辩护。 “好啊,你还要为他洗白。这么说,你们就是奉家山赫赫有名的奉迦陵奉师父的徒弟了,这刀是奉师父给他的,那么,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可是一把女子用的短刀,迦陵会给他呢?你们果真是一丘之貉。汉彪,给我抽这个阴阳人,看他说不说实话。”为首的年轻汉子一下子动了怒,两眼似乎喷出了火。 “是,小——”被汉彪的跟班正要说下去,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马上咽了后面要说的话 “晓什么晓,晓得就动手啊!”为首的年轻汉子更是严厉地喝斥。 “叭”地一声,被叫做汉彪的黝黑汉子一记马鞭打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任丘峰一只手拨拉了一下雷不昭,另一只手接住抽过来的马鞭,猛地一拉,黑汉踉跄了一下,就要跌倒,任丘峰一把扶住,“老兄,要稳住。” 黑汉出了丑,火气直冒,舍了马鞭,就要掏枪。为首的年轻汉子立马制止道:“汉彪,算了,你上马,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黑汉气得脸都变了形,狠狠盯了一眼任丘峰,翻身上了马。 任丘峰正盯着黑汉上马,心中暗自叫好:“好身手!” 黑汉却盯了他一眼。 这时,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来,任正峰本能地头一偏,那寒光稳稳地扎进了身上那棵马尾松树上。 任正峰在心里叫道:“好险!” 原来,为首的年轻汉子甩出那把短刀,若不是任丘峰躲得快,自己的脑袋就成了那棵马尾松。 “小子,好眼力劲!”年轻人挥起马鞭打了一下马,回首给了任丘峰一鞭,这时任丘峰未能完全躲过,鞭梢扫过自己的脸,顿时感到火辣辣的一阵疼,本能用手抚,脸上已是血痕。 “小子,给你长点记性,让你知道我席某人的厉害!”紧接着是为首年轻人一串扬长而去的笑声。 “他姓席?迦陵师父去赴宴的,不也是席家?”马蹄声一会就远去了,任丘峰回过神来问雷不昭。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我看出来了,这个为首的年轻人,不是男的!”雷不昭这么一说,任丘峰以为他故作惊人之语。 “不是男的,难道是女的?”任丘峰不相信雷不昭说的话,催促说,“我们走,赶紧找师兄去,真不知道这个潘如梅去了哪。” “那个为首的年轻汉子,我看,不但是个女子,而且一定是美貌女子,我看到了她眼角的一个东西了。” “眼角上还有什么东西?”任丘峰一下子来了劲。 雷不昭费劲从马尾松上拔出短刀,看了一眼任丘峰:“在她挥鞭甩你那一马鞭时,她一回头,蒙面的布稍稍有些扭斜,我看到了一颗美人痣!我还有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 “她好像对你有好感!” “你尽胡讲,都对我下那样的毒手,还好感你个脑壳!” “我只是感觉,尤其她回头那一马鞭,扭头那瞬间,我看到她的眼神,加深了这种感觉。” “加深你个鬼,快点走,说不定潘如梅没命了。” 两人往前疾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