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畏也》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一章 元至正十一年秋,十月初七,山东益都路胶州。 天色昏黄阴沉。 青龙山旁边官道上,一支百多人的车队迤迡而行。 队伍的最前方是两骑开道,铁盔,皮甲,跨刀提枪,勉强算得上披挂齐全;有车夫二十,每车御者二,护卫者五,上覆杂草,不知内中所装何物;队尾一架马车,御夫一人,护卫二十,车帘闭着,不知所乘者何人;另有有十一人提棍棒刀斧缀在队伍后面。 尹尚在不远处的山头上观察着,随即有了个初步判断,面带不屑,自语:“看上去不好打啊呵呵。” 尹尚,北地汉人,身高八尺余,近两米的身高,远处看像一只人立的犀牛,如果此时此地有人见过犀牛的话。 一脸黑白红黄相间的络腮大胡子,显见有西域血统,额头宽阔,钢刀一样的眉毛,说不出丑俊,只看两只黄乎乎的眼珠子却是神光内蕴,深不见底。 尹尚本是个老实人家的老实人。 只是世道逼人,杀人放火吃香喝辣,老实种田死无全尸,人吃人的世道。 古人云:窃钩者诛之,窃国者侯之。虽真情实况远远过之,本质上却也就是如此一回事罢了。 汉人先哲老早就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什么是刍狗?草扎的狗,祭祀之时烧来用的,而以此来描述人的轻贱,如若杂草卑贱,实在是恰当。 尹尚自幼师从老先生,继承老人家学识不说,更是自其处习得一身好武艺,好射术,形容其箭法“百步穿杨”是不行的,说是“穿七贯六”恐也不足够。 很可惜的是,直至现在,尹尚也不知道老先生的出身姓名,很是引以为憾。只是知道其祖上乃是前宋丞相。 尹尚原名尹大郎,后自改其名为尚。 尹,伊尹的尹,尚,姜尚的尚。 昔日,伊尹在夏,姜尚在殷,可两位先贤却把故国给灭了,当然做了这种事的不止这两位老前辈,春秋战国时多了去了,那时候可是华夏文明的奠基时期,世界历史的轴心时代。进一步说,宋张弘范灭宋,这不就是继承了前贤的志趣么,吾不才,也愿效法先贤。 而他正好姓尹。 尹尚抬头看看天色,自鞘内拉出长刀,一声吼,若平地起惊雷。 “杀!” 随即迈开大步往下冲去,身后匪众嗷嗷叫着往前冲。 十来步后他便停下,侧身看着身旁经过的部下,谁要是磨磨蹭蹭便是一刀劈作两半。 比如这位,面皮白净光滑酷似娘们的小伙子,他被别人撞的摇摇晃晃,像只遭了瘟病的小鸡,可是眼睛却在滴溜溜的转。 伊尚踹开挡道的,大步跨过,斜劈一刀,那小伙子就只剩下半边脑袋还在脖子上。 鲜血顺着刀刃点点滴滴的渗入土中。 这刀是尹尚他姥爷的姥爷传下来的,祖传家伙什儿。 刀长三尺,宽三寸,刀背厚一寸,重二十一斤。 据说是当年托了在大都的亲戚买来的,足花了九两银子,这九两银在当时足够买三十个小老婆,两座半的大宅。 而这位姥爷的姥爷后来据他那死鬼老爹说,乃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武人,擅使单刀和长矛,很有点功夫,可到底怎么个厉害法就不是很清楚了。 当年尹尚才十二岁,“咔嚓”一刀就劈断了老人家院里一株孩儿腰般粗的柳树,姥爷不但没怪他,反就此将这刀传了他,说:‘这娃将来必成大器’,只是不知道当了土匪算不算大器。 伊尚提刀缓步下山。 那边官道上的队伍已经乱了,只是在领队的那两骑喝令下,勉强组织起了防御的架势。所谓的防御,也不过就是一致的将武器对准了官道的东边,也就是队伍的左边,看这反应于军阵完全就是外行。 伊尚耳聪目明,看得清楚,想的明白。 先冲下去的土匪们,已经看到队伍内众人恐惧的神情了。 怎能不害怕?青龙山匪可是山东有名的恶徒,没想到他们居然碰上了。关于青龙山匪,没听说他们抢掠,因为他们只是杀人,原物的主人都没了,谈何抢掠? 两边的人都不怎么会打仗,双方陷入混战。要么捉对厮杀,要么几个打一个。有人被砍到了大腿c手臂c耳朵,有人被刺了胸脯c眼睛c脸颊,还有人被砍了脑袋,双方都出现伤亡。 冷兵器时代杀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像火器,即便一个妇女儿童,一枪在手,只要有扣动扳机的力量,也可以轻松击杀彪悍的百战精锐。 青龙山这边的死伤主要来自于那两骑,看样子他们武力不弱,又有甲胄,还骑在马上。虽然马陷入人群中不能提速,可是居高临下的优势,马匹的冲撞,这些在没有经过训练的人眼里是可怕的。 看到马朝着自己撞过来,马蹄子朝自己踏过来,都会不由自主的躲开。躲开了马,却躲不开马上骑士的马刀划过脖颈,躲不开骑士的骑枪刺穿胸膛。 有人想去砍马,可是却不知道怎么砍骑兵的马,而且这两人配合的很好,凡是围上去的都被干掉了。 即便有一刀两枪的碰到两个骑士,也不能奈何他们,他们的皮甲给了他们很大的优势。别看只是皮甲,却能护住身体要害。寻常人,没有相应的经验都不知该怎么对付披甲的武士,砍不透,扎不透,而人家给你一下就受不了了。 而且盔甲对战士信心的加成更不可忽量,如果不是自信心爆棚,两个人一个披甲一个没有披甲,没有甲的那个,还没开打就先弱了气势。 一副甲在战场上往往能够决定战士的生死,这就是“器”的力量。有人说,动物打不过人是由于人能够制造器物,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他们没有弓箭这种利器。 元廷规定“汉儿城子里”官府储放兵器的数量,“每一个路里十副弓箭,散府里c州里七副弓箭,县里五副弓箭”,由任职的达鲁花赤监管。 所以按规定胶州城里是有弓箭的,可是有谁会在乎那个呢?早就烂成了一堆。 所以不只是他们没有,连胶州城里都没有,而且搞不好全路都没几副。 男人专注起来差不多都一个样,都那么让女人着迷,当然了,此处似乎没有女人,即便有,也吓成屎了 尹尚边走边静静的观察着这处不大的战场,他很专注。 俗话说:盗亦有道。 这话可以有两种解释,其一就是盗有自己的底线c义。其二则是盗也是一种技术活,像是其它行业一样也有专门的学问,所以要成为盗贼中的专业人士就要下功夫学习c训练。如果不学习,则无术,即便是在盗这个行业中也是会被同行耻笑的,而且不仅是耻笑,更会被黑吃黑。不管是偷东西的盗c抢东西的盗c杀人的盗都是如此。 而每次战斗都是学习的好时机。 双方人数相差一倍,战斗意志却是一样的。 车队一方虽然人少,却是不得不斗的困兽之斗。如果失败,他们面临的下场就是被当鸡鸭一样宰杀掉,尸骨无存。 而青龙山匪那方若是失败,就面临着吃屎的可怕遭遇。 没错,吃屎,匪兵们都要吃,不吃就会被剁掉脑壳儿。 这tnd比把人杀了还可怕,但是的确很管用。 双方进入了一场很残酷的生死搏杀。 尹尚将刀往地上一插,一伸手,旁边的侍卫赶紧自弓囊内抽出一张角弓递上。 这是张弓力一石二斗的强弓,如今世间并不多见,而且看样子保养的很不错,此乃抄了一家豪强后的缴获,其全族尽灭。 随之缴获的还有配套的箭菔。 箭菔上涂装黑漆,上绘云纹图案,并加饰黄色勾云纹,下部木雕以一只俯飞的雀为中心,左右各有一凤一兽,互相对称,均为透雕,华美异常。如此箭菔可谓艺术品,不似今人所制。 尹尚掏出一枚铜质坡扳指套在右手大拇指上。 试了试弓,然后从旁边侍卫捧着的箭菔内抽出一支长达三尺的艾叶箭。 此弓的力量对于尹尚来说还是弱了些。 搭箭在手,缓缓拉动弓弦,感觉世界是如此的和谐 二十多步的距离,普通步枪子弹打不穿铁甲,而强弓劲弩可以,“穿七札,贯五札”可不是说笑的。 只听“砰”的一声。 没人看到伊尚的射出的箭,却见马上的一个骑士被直接爆头。 再次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畅快,又是一箭。 另一个骑士整个脖子都被斩断,脖颈上只余一点皮肉将脑袋与躯干连在一起。 尹尚没用三棱点钢箭,而是用的艾叶箭,此种箭是用来斩马的箭。箭镞长两寸(约为5一6厘米),与普通成年人的手掌差不多宽。 不过两三个呼吸间,两骑统统落马。 随后,尹尚又射了三支箭,杀了五个人,第五箭穿透了三个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车队中最牛逼的两人都被杀了,又见如此神射,车队中余下人等虽全神贯注的在战斗,但是眼睛毕竟没瞎,此时都是撒开了脚丫子逃跑,玩命般逃命。 于是,正杀的眼红的青龙山匪开始了一面倒的杀戮。 古代战争中最愉快的杀戮通常来自于一方的溃逃。 不仅是因为部队失去了指挥c建制,而且因为逃跑的人背后是没有眼睛的。另一方只需要尾随其后砍瓜切菜即可,而且往往是好多把刀砍一个“瓜”。 为何先秦时期士卒的铠甲大多只是保护前面,后背是没有保护的?这就是要告诉穿的人,你不要逃跑,否则你的死伤我们概不负责。小卒子过河不回头嘛 把弓抛给侍从,伊尚拔出插在地上的刀,自顾自的走向那架马车,马车的帘子依旧闭着。 “拖出来!”尹尚拿刀一指。 话音一落,马车内的人就被伺候的侍卫冲进去拽了出来,狠狠的摁在了地上,脸朝地,地上之人发出一声娇呼。 盯着地上的美女, 这是一个真正的美女,那脸蛋儿,那奶子,那屁股,那腰肢,那大腿,啊呀呀,受不鸟了。前行一步,刀交左手,一把抓住这女人的头发,然后倒拖着往山上走,边走边喊了一嗓子:“降者不杀。”,又小声嘀咕了一句:“降了再杀。” 不管那美女是如何的哭号反抗,只见她双手无力又奋力的想要掰开伊尚的铁爪。 尹尚笑了,这一笑若冰雪消融,当真美好。 后面的事情尹尚就不管了,不管身后的哭号,哀求,怒骂,诅咒,反抗,兵器的碰撞声响。他一直把这个美女拽到半山腰,烦这女人的哭号,反身一脚踢在女人的脸上,晕了。 等拖到自己的房间里时,已经半死不活了。 带给尹尚的是好一阵舒爽,待兴致尽了,女人早已经死去多时。 “来人”,把眼睛睁的老大的死尸一脚踢下床榻,自顾自的穿起衣服。 一指地上的尸体,对应声而入的两个侍卫说到:“烤了”。 注1:弓力一石二斗约等于83232公斤约等于183496磅。 关于古代中国的度量(包括重量c长度c体积c货币等),是作者比较郁闷的事情,因为有些根本就难以考证,而度量作为文明社会的标准,一个重要的基础,又是不能回避的。比如尺,在明朝时对元尺便无从考证了,再比如此处的石,在《梦溪笔谈》(宋 沈括)中记载的关于一石的重量的计算方法就有三种,而有宋一代,斤的重量也从680克到600克不等。 最后经过多方参照,确定宋一石为4625公斤,一斤640克。(注意,宋代一石不是按照通常的120斤计数,而是按照10斗黍的重量计算。) 因为一直到元朝前期,中国北方还在沿用北宋标准,再据《元史》《元典章》的记载,最后得到元石是宋石的15倍,也就是元一石为6936公斤,一斤为640克。 注2:据《宋史》记载,南宋光宗规定:殿c步司诸军弓手带甲,六十步射一石二斗力,箭十二,六箭中垛为本等。 宋代弓力等级基本稳定在八斗石石二到一石四之间,在元朝早期也是这样划分等级。 总得说来,中国古代用于实战的弓,最低标准大约在35~40公斤,60~70公斤以上就算是强弓,少数力量大的猛将用步弓可以超过150公斤,极个别的可以达到200公斤。 再引用一个数据使读者参照下,看看尹尚的弓到底有多强,英国曾经用现代仪器测量过,一把150磅的英格兰长弓,使用959克战箭,初速度为每秒53米,动能为134焦耳,最大射程载228~249米之间,在其弹道末端,箭的速度为每秒449米,动能约为90焦耳,其动能损耗仅为33。 注3:扳指主要有筒扳指和坡扳指。 注4:唐初680克一斤,30斤一钧,李世民“箭穿七札,弓贯六钧”。唐初名将薛仁贵,高宗时任铁勒道行军总管出征西域,临行高宗赐宴内殿饯行,席间高宗说:“古善射有穿七札者,卿试以五甲射焉。”,结果薛仁贵一发洞贯,要知道那可都是明光铠,按最少厚度计算,也等于一块厚度近10毫米左右的钢铁片,这还没有计算铠甲的皮质基地和堆叠导致的缓冲阻碍。 注5:《道德经》第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 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注6:尹尚之名的由来,《孙子兵法》用间篇:昔殷之兴也,伊执在夏;(曹操曰:伊执,伊尹也。)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曹操曰:吕牙,太公也。)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注7:历史轴心期是德国学者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中明确提出的,用以指称公元前800年至前200年同时出现在中国c西方和印度等地区的文明质变,自此之后的人类一直都生活在这个时期所发现的精神之内。 注8:关于吃人的记载不绝于史,早见于《左传》c《史记》c《荀子》,历代官方史书也大多有记载。可想而知,能被惜字如金的史书所载的都是大规模食人事件。 注9:关于此时物价的问题后文中将会有详细描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二章 元时,胶州属于元廷腹里地区,是山东东西道宣慰司益都路的六县八州之一。 所谓“腹里”,即元廷中书省直接管辖的河北c山西c山东之地,特称为“腹里”。由于是大都c上都之所在,“腹里”地区又构成了元帝国的政治中心区域,其重要性超过其它十个行省。 胶州在唐初为胶西县,金朝仍为胶西县,属密州。成吉思汗改县为胶州,所领胶西c即墨c高密三县中,胶西,高密来自高密州原属县,即墨县则是成吉思汗二十二年自莱州划属胶州的。 此时,这里的最高那颜是个蒙古人达鲁花赤,氏族逊都台,蒙古名不只儿,汉名马宝。 那颜是蒙古语官人c长官的意思。 所谓达鲁花赤,在元廷的中书省及各行省之下的路c散府c州c县都有,只是省衙门本身没有。 原因在于,省的最高长官,不说中书令只能是皇太子担任,其它无论左右丞相c平章政事c右左丞或参知政事等都是由蒙古人c色目人担任,而汉人不论南北都无资格进入这些权利机关。 但是那些管理民事,直接接触百姓,事关民生的官职,即所谓的亲民官,则只能由熟悉情况的汉人担任。 一则蒙古人c色目人大多不通晓汉语c汉事,加上懒的理政,所以不得不用汉人;二则又对汉人掌权满怀戒备,于是就添设一个达鲁花赤作为最高决策者。 如此一来,汉官处理赋役词讼及一切政务,脏活累活都由汉人干了,达鲁花赤们只要看好了他们,便可放心享受生活,所以达鲁花赤又叫监治官,文献中记作“监”。这与前代的监军太监倒有几分相像。 这天早上醒来,不只儿愣愣的看着床上两个身无寸缕的小妾。 她们还在熟睡中,可即便人还在梦中,脸上也充满着痛苦,泪痕一道道的挂在她们满是稚龄的小脸上。 她们那瘦弱的躯体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鞭痕。 视线停留在三个小妾的手上,都被绑在床头,他突然感到一阵欲一火升腾。 想到昨晚折腾大半宿,结果没雄起,他不由得一阵恼火。 从床角一把抓起牛皮鞭子,对两个小妾就是一通抽打,惨叫声中,两个美女都醒了,她们胆战心惊的伺候着不只儿好一阵的“晨练”。 这不只儿的年纪等于这三个小妾的年龄之和,最小的那个才十二岁。 常年的酒色过度导致他的下体臭不可闻,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像是六七十岁一样,加上他相貌丑陋,简直是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 他还继承了他祖先的好习惯,常年不洗澡。 有记载说蒙古帝国的创立者成吉思汗,让嘲笑蒙古人不洗澡的美女舔一他脚趾头的事情,还问她臭不臭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不只儿喜欢让美女舔自己脚趾头,尤其喜好令美人们给自己来个“毒龙钻”,当然了彼时不叫这个名儿,但内容却是一样的。 爽过了,穿戴完毕来到官厅,他的师爷已经等候在那里,这师爷是个南人。 元时儒生的地位低下,阶层位于娼妓之下,乞丐之上,十等人中,八娼九儒十丐。 不过虽然地位低下,管理百姓还是离不了他们的,享受生活更离不了他们。 师爷姓付,公务娴熟,玩弄百姓也是高手一枚,更会揣摩心思,加上一肚子坏水,所以倒是很得自家东主倚重。 “相公支揖。” 付师爷恭恭敬敬的向不只儿行了一礼。 “怎么回事?” 不只儿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官椅走去,师爷连忙过去用袖子扫了扫椅子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一脸谄笑的看着他坐下。 等不只儿坐定了,才开口说道:“相公,青龙山上那伙土匪昨天在城外灭了一队人,相公可知那些人是何来历?” 不只儿用鼻子嗯了一声,眼皮子依旧耷拉着。 “就是王员外家的人。” 付师爷笑眯眯的说道。 “哦。” 听到这个消息,不只儿有了兴趣。 付师爷口中的王员外名叫王洪,时年五十二,此人是胶州土著,当地最大的强豪,其人不学无术,貌似矮脚鸡,但是他生的闺女如花似玉,不知道那是他亲生的还是从哪个沟里捡的。 这个王洪在作恶上端的一把好手,名震胶州,且他的大舅子在朝廷里当了个什么官儿,仗着这个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路中总管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虽然官厅里就他俩,这付师爷仍贼兮兮的瞅瞅四周,然后附在不只儿的耳旁说道:“听说他负责的那批粮食也被抢走了”。 不只儿来了兴趣,头一偏,盯着付师爷。 “说。” “昨儿个卯时出城,午时遇贼,逃回来俩。” 说着比了个“二”的手势。 “在青龙山附近遇匪,大队都被杀了个干净,他闺女和那些粮食都 嘻嘻。” 付师爷眉飞色舞的说着。 “哈,好啊 只是可惜了那个美人啊,哈哈哈” 听完师爷的消息,不只儿很开心,浑浊的眼珠子眯着。 可惜了他那美貌女儿,早让他献上与我 孝敬也跟芝麻粒似的,打发要饭的? 仗着朝里有人与老夫作对,可恨老夫的跟脚 脑袋里转着念头,不只儿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所谓根脚,元朝官员任用首看根脚,根脚指一个家族和蒙元的渊源,渊源越深,根脚越大,则其弟子入仕机会越高,前途越广。 最高阶层官职为数十大根脚家族占据,其中有蒙古c色目,也有少数汉人世侯。 元朝政府官员的变迁,不过是这些根脚家族的人易椅而坐的游戏,而汉人之中并无大根脚家族,因此入仕艰难,欲求高职更难得,如此制度下,何况普通人家? 流水不腐,户枢不蝼,任何年月,缺少人才上进的道路,就会引起社会的动荡,何况是这种差不多断绝了年轻人才上进的制度?单凭这一点,蒙古人就不可能坐稳江山。 他本不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只是不想还罢了,越想就越怒。 区区一条汉狗也胆敢如此哼哼,趁你病要你命。 “你去安排,勿必不能让王洪搞到粮食!”不只儿双眼冒着凶光,恨恨的对付师爷吩咐着。 “相公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 付师爷胸有成竹的说道。 主仆二人会心的相视一笑。 王府。 主院的一根柱子上绑着个女人。 满脸横肉的护院狞笑着,一鞭子抽在女人的胸脯上,柱子上的人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这女人被抽的快没气儿了,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暴露在外的大片肌肤上没一块好地方。 大约昨儿个晚上,王员外得知了消息,听到连女儿带粮食全都被抢了差点背过气去,然后就大发雷霆,把厅里的东西砸了一个遍。 这小丫鬟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的声响大了,也该她倒霉,被王老爷一脚踹飞,命家仆绑在柱子上往死里抽,估计再过一会就玩完了。 话说回来,这个丫鬟也是被人陷害了。 那个往死里整治她的护院,是很早就相中了她的,可是她自己有相好的,因此不肯从他,所以当她收拾之时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这才惊吓的她失了手。 可是谁在乎呢?又有谁会去为一个丫鬟求情,不就一个丫鬟么,不值几文钱的贱货罢了。 虽然律条上写着,无故打杀奴仆怎么怎么样,可是,自秦以降,社会的秩序从来就不是法律定义的。 此时的王员外正坐在厅里主位上发怔,心里凉哇哇的。 透心凉的感觉。 怎么办,粮食没了,女儿没了,主要还是粮食没了。 那个女儿本是要送给京师权贵亲戚的玩物,没了也就没了吧,重金购买几个高丽美女就是了。 再说反正自己也用过了,不算赔本。 可是没了粮食这老命都得搭进去。 这可是军粮! 这年头粮食和金子差不多的金贵,没了这批粮上哪儿弄另一批? 找那些贱民要粮?拆了他们也搞不来粮食。 难不成要自己垫上?别说把家底都赔上也不够,短时间内哪里搞的来那么多粮食? 怎么办怎么办,王员外啊的一声大叫,猛地起身,然后在厅里转圈,喃喃自语。 “相公。” 这时,管家畏畏缩缩的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王员外着了魔似的在厅里转圈,没听见管家叫自己。 管家见状,大着胆子又喊了一声“相公”,王洪猛然停住脚步,直勾勾的盯着管家,不过管家觉得自家老爷眼神飘飘的,好像没看见自己。 “相公,外面来了个秀才打扮的人,只说是来为相公解忧的,别的事一定要跟相公见了才肯说,不知相公见是不见?”管家说完就垂首不语了。 “秀才?解忧?” 哪里来的秀才?什么秀才?王员外一脸的迷惑,自言自语的说着。 “人在哪?” “人在门房那里。” 王洪扫视一眼四周,正正衣衫,不耐烦的一挥手,吩咐道:“收拾干净,叫他进来,赶紧的。” “是,相公” 管家应下,转身去办。 仆人们打扫完厅堂,送上茶水,就见管家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了。 年轻人站在厅堂中,王老爷端坐在官帽椅上,抿了口茶,抬眼打量。 这个人见过血,还不少 哼哼,老夫见得血比你喝的水还多! 王洪莫名的冒出这个念头。 注1:元俗,对于读书人称之为“秀才”。 注2:蒙古族只有氏族名和名字,没有姓。 元朝初期,有些蒙古人受汉文化影响,在保持蒙古名字的基础上,采用汉文的字或号。中期后,蒙古人c色目人取汉名成了较为常见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三章 古时的夜间是很渗人的,说是漆黑不见五指那是一点儿都不夸张的。 虽然那时空气好,水土好,没有工业污染,所以夜晚不用抬头就能看到漫天星辰一闪一闪的跟你打招呼。 可是在元朝的夜晚,除了少数权贵豪强的府邸,大户人家,夜晚根本是看不到灯光的。 百姓饭都没得吃了,又哪里有闲钱点灯? 有人要问了,难道读书人晚上不必用功么?读书不用灯火么? 抱歉,在元朝的最穷排行榜上他们名列第二名,第一名是乞丐。 而且能“凿壁借光”的,史书上也就那一位而已,况且真给人家把墙凿坏了你赔的起? 青龙山上的植物只有稀疏的杂草和杂乱低矮的灌木丛,以及一块块坟头似的乱石。 沿海风大,一到了夜间,风呼啸而过,呜呜咽咽的风声,似乎突然就会有个什么东西从背后跳出来。 本地土著们知道,如果这时候有东西跳出来,那跳出来的肯定就是常驻青龙山的匪贼。 白日里那支车队的物资,谁也没想到居然这么肥,除了尹尚和他的心腹。 一座标准土匪风格的寨子里,七八堆篝火熊熊,旺盛的篝火上面烤的是白日里猎来的“两脚羊”,已经只剩下骨头上的一点肉了。 吃饱了的土匪们东一堆西一圈的在消食。 醒着的在谈笑着关于女性的笑话,睡着的则发出雷鸣般的呼噜声,还有人在角落里“撸管”,也有人拉完屎尿刚进来。 乱乱哄哄好不热闹,只是没有人喝酒,没有人赌博,也不见有半个活着的女人。 似乎有点不像土匪窝。 在匪寨深处的一个偏房外站着两个年轻人,抬头的话还可以看到房顶上的两个,外加一个来回巡哨的,总共五个人。 他们是尹尚的贴身侍卫,而他们守卫的这间屋子正是山寨老大的书房。 谁说土匪不用读书的? 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中就有盗匪。 你看人家春秋时期的盗拓,做贼都做到留名青史了,还留了个“盗亦有道”的成语给后人,牛的一逼。 其实盗匪真的是个技术活,开个锁,盗个号,绑个票,抢个地盘什么的,不读书不学习能行么?被同行耻笑,被黑吃黑,被社会淘汰 此时房子里灯火很明亮,不但有个大大的火盆,还有不少蜡烛点着,甚至有几面铜镜摆在各个方向上,这样一来不但看书方便,而且使得屋里失去了可以隐匿的角落,随便一瞥,就可以看到。 屋子有三个窗户,只能由内往外推开,而靠近床榻的地方放着个紫檀木的书架,快要被不知名的书籍塞爆了,并且上面还挂着一把精美的短剑和一面精光闪闪的圆盾。 此时,尹尚正舒服的坐在桌旁的一把交椅上,他对面站着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风姿俊逸。 穿一袭白色襴衫,戴着个书生飘巾,只是看唇上的茸毛,其年岁也就大概加冠不长时间。 这青年原名赵信,乃是尹尚打土豪之时所救,本想当时一并杀了了事,谁知就在抓住他的发髻,刽子手的刀将劈未劈掉他的脑袋之时,大笑曰:“生民,刍狗”。 尹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闻言便刀下留人,这书生从此便成了他的侍从。 这赵信有段悲伤的往事。 尹尚所杀那家土豪其实就是赵信的家。 据赵信所言,他曾去大都游学,在大都遇到一家黑店,正当那店主和伙计要谋害他之际,反被他杀了个干净,所用“兵器”仅一杆削尖的竹竿而已,然后放火烧店,如此还不算,又在店主头颅上刻下“黑心贼”三个字,将其丢在衙门口。 其事迹比之北宋年间的张乖涯也丝毫不逊色。 没曾想,这家店是有后台的,也是,在大都开店,没后台那可能么? 于是学也不游了,逃回了家。把事情跟家里一说,没想到他爹竟然叫人把他绑了丢在地牢里,美其名曰保护他。 他老爹这人是个非常懦弱的糊涂蛋,而且极度自私,他害怕蒙古人找上门毁了他的小日子,或者害了他的性命。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老爹也不是说一定要把赵信交出去,就想着如果蒙古人不来便放了赵信,说几句好话哄哄就完,儿子能把老子怎么着? 好巧不巧,他老爹没等来蒙古人,倒是等来了尹尚。 赵信经此一事,心冷了。 后来,为了表示与过去一刀两断,请尹尚赐名,所以赵信就成了赵循道,字有德。 端起书桌上的茶缸,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笑看恭谨侍立的青年,开了个玩笑:“有德啊,这次咱们可闯了大祸了。” 尹尚极少说玩笑话,所以赵循道闻听此言不由一愣。 放下茶缸,正色说道:“这么多粮食,不能闲着”。 赵循道向着伊尚一揖,回答道:“惟主公之命是从”。 青龙山上就赵循道一人称呼伊尚主公,其它匪众都是称伊尚为大王,所以,匪众都很排斥他。 “明日你去找王洪,告诉他,本大王要把粮食还给他,至于他那个女儿,只有骨头架子了,问他还要不要”。 伊尚有些慵懒的说着,可是目光森然。 稍一停顿,屈起右臂,食指往前方一点,接着说道:“条件,一千五百套盔甲,刀c矛各两千”。 说完,伊尚问赵循道:“懂了么?有没有问题?” 赵循道略一沉吟,随即恍然,点点头,干脆的回答道:“没有问题!” 说罢,向伊尚施一礼,转身离去。 “懂个屁。” 尹尚摇了摇头。 画面切回到王员外家。 那个自称能够解决王员外烦恼的书生,正是青龙山的赵循道。 自昨夜离了青龙山,由三个土匪护送,被两个奴隶抬着,于半个时辰前进了胶州城,来到王洪府门之前,向门房表达来意,虽无名剌,可门房不敢怠慢,赶紧通知管家前来接手。 整个王家都知道发生了大事,要是这个时候还像往日那般不分轻重,狐假虎威,真要坏了事儿,拆了你发骨头就不仅仅是自家相公的口头禅了,那是真要拆的。 见管家进去通报,赵循道略整衣冠,掸掸袖子,静静的站在那里。 不一会儿,管家一脸堆笑的出来,弯腰深施一礼,对赵循道说:“先生支揖,请先生随我来,我家相公在厅内相侯,请”。 说罢,摆出邀请贵客的姿态,一摆手,闪身开来。 赵循道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五个人说道:“尔等在此等候”,便随着管家去了。 他没瞧见,那三个充当护卫的土匪都在拿眼瞪他。 这院落不错,赵循道边走边品赏着。 院落重重,高潮迭起,院落空间时宽时窄,随建筑错落而变幻。不仅一梁一柱都要进行艺术加工,而且对于装修和装饰更是着力细致处理。 彩画中一朵花的每一花瓣都经过由浅到深c四层晕染,雕一朵花,花瓣造形极尽变化,生动活泼。 “宋时的宅子”,赵循道点点头。 宋时理学提倡“存天理,去人欲”,因此当时的中国文人学子及其整个民族的文化心态,有向内转c内敛c内倾的特性,在物质层面上一般不求其宏大,而在精神象征意义上具有深广的蕴意。正如宋代理学家邵雍言“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宽”,“气吐胸中,充塞宇宙”。 宋代建造的园林建筑纤巧秀丽,融自然美与人工美于一体,是华夏建筑的最后一个高潮,自宋以后,除了少部地区,在中国本土绝迹,也许只在倭国才能看到点影子。 正走着,忽然看到前面两个仆役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拐到院子的另一边去,赵循道也不以为意。 七拐八拐的来到一间屋子的门前,管家停步,侧身对赵循道说:“我家相公就在里面。” 说完跨步进入,赵循道也跟着进去。 “相公,客人到了。” 管家说完,便垂手侍立在一旁的柱子边上。 赵循道扫了一眼厅内主座上的那团肥肉,黑肥挫丑,倒是全面发展。 拱手,语调雅致的说道:“王员外支揖”。 注1:元俗,人们相见通常是互相作揖,揖就是拱手作礼,拱手的同时,口中话要说“拜揖”“支揖”“作揖”,如:一面行礼,一面说“员外支揖”。 作揖的基本动作是曲身拱手,见尊长时,作揖手需要过膝,平辈或其它不需要过膝。这其实也是汉族传统礼节。 注2:元俗,对于有文化的人,则一般称为“先生”。另外,元时,道士均称为“先生”。 注3:前往他人家中拜访,到门外,先要递送“名剌”或简称剌。凡名剌用好纸三四寸阔,左卷如箸大,用红线束腰,须真楷细书。凡卑见尊长,名剌以小为贵。名剌上写自己名字,名字前写上表示自己与主人关系的称呼,如“学生姓谋”,"亲戚姓某",“友末姓某”。名剌传入后,“主人出迎,则趋揖之,告退,则降阶出门上马,主人送,则支揖而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四章 王洪勉强沉下心来,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面前的访客,既不回礼,也不让座,语气淡淡的:“说吧。” 赵循道以同样淡淡的声音回答:“请屏退左右。” 王洪立即身体前倾,作色怒斥:“不要装神弄鬼!” 虽说不过一个本地豪强,可也是一个土皇帝似的人物,黑白两道,杀人越货,视人命如草,经年累月积累起来的威风煞气,拿捏掌握他人性命前途所养出来的气场,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一手遮天的h社会老大发怒你怕不怕?不要尿裤子才好哦。 下马威,杀威棒,甭管叫啥,反正就是个心理战,无论在谈判桌上,还是在战场上,要想占上风就一定得用尽手段在心理上压倒对方,心理战的最高目标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王洪不懂这些,可他有经验,只是这一手对付普通老百姓没问题,对付豪强之流以及更强的人那就卵用没有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气势汹汹,威势逼人,一个淡然处之,若闲庭信步。 过了片刻,看赵循道不为所动,随即便对管家摆了摆手,收敛了气势,说道:“都出去吧。” 管家对王洪躬了躬身,然后招呼着厅内的丫鬟仆役们退了出去,厅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赵循道清清嗓子,开口说道:“昨日我家大王剿灭了一伙匪徒,发现他们居然抢了王员外家的车队,我家大王甚感不安,特命我前来向员外报信”。 说完朝着面前的王洪随便一叉手。 不等王洪作何反应,自顾自的接着说:“我家大王命我无论如何要将粮食还给王员外,还说‘这是王员外给朝廷运送的军粮,没了粮食,王员外全家的脑袋就没了。王员外这样的大善人要没了脑袋,可怎么造福乡梓?那不是折我的寿么,快去,去给王员外报个信,让王员外放心’,故此我星夜赶来。” 赵循道怪模怪样的对着王洪一顿胡说八道。 “请王员外放心,粮食在青龙山上很安全,王员外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便可以去取。” 说完又是一拱手。 “送过来也可以。” 随后又补了这一句。 “嘿嘿,好啊,好。” 王洪气的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赵循道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似的,慢丢丢的继续说:“不过,剿灭那伙匪徒,我青龙山众好汉也是损失巨大啊,送还粮食一事,上下很是不满 所以,我家大王还说了,请王员外赞助一批军资,如此便可继续保境安民,报效朝廷,为我们胶州的父老乡亲们做出更大的贡献,还特别嘱咐我,让我跟王员外好好说,别让王员外觉得咱们这是威胁。” 赵循道说完,便昂首站在厅中,不再言语。 厅里一片寂静。 可王洪的眼睛已经喷出火来了 不过,毕竟是摸爬滚打的过来人了,风风雨雨见过不少,大风浪也多有经历,而且像他这种土皇帝,那是最识时务了。 所以,即便非常的想抄起椅子打死眼前之人,但是,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不敢。 深吸两口气,完全冷静了。 青龙山是什么所在?朝廷官军都打不过!虽然朝廷官军的样子也就那样,青皮地棍,兵油子,老弱病残,杀人越货的强盗,偷鸡摸狗的小贼 而且大部分兵马全在兵册上。 时人载:“元朝自平南宋之后,太平日久,民不知兵;将家之子,累世承袭;骄奢淫佚,自奉而已。至于军事,略之不讲。但以飞觞为飞炮,酒令为军令,肉阵为军阵,讴歌为凯歌,兵政于是不修也久矣。” 元末,军数多缺,戍所多废弃。朱元璋下金华,馆廉访司,老兵数人负责打扫,问其主将:“尔有兵乎?”曰:“有。”问:“何在?”乃出腰间囊,出片纸,指其上人名:“尽在此。” 所以你说朝廷不管么? 没力量管,没心思管,只要不扯旗造反,谁有空搭理你。 就凭胶州城的这些兵丁,加上自家这些家奴护院,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惹毛了,信不信大白天冲进来洗了你全家? 自己派去押运的两个护院,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领着百多人去,结果就回来俩。 就这结果,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年来,各方对这青龙山众匪,那是年年上贡,有点身价地位的,逢年过节都得去人家那里走动走动,不能空着手去,只是人家从来没有给过回礼而已。 各方与青龙山就这样维持着和平。 王洪也是年年给人家上贡的,他这样的身家,得拿出与身份地位匹配的财货,要不然,叫人以为你这是瞧不起人家,那还不如不送呢。 据去过青龙山的贴身护卫回来述说,这青龙山不得了,个个都不像匪贼。 长矛,马刀,盾牌,这些都有,一个个彪形大汉,走动间那股子浓浓的杀气,举手投足间规制森然,真是精锐,比探马赤军还要强。 这护卫曾是探马赤军,还是个十夫长,因此他说的话可信度是很大的。 特别是这青龙山的土匪头子。 以前盘踞在青龙山上的土匪那才像是土匪,可自从他们换了当家的就 土匪会干的事情他们照样干,而且干的更漂亮,更绝,更狠。 总之,不像匪类,却胜似匪类。 这护卫有一年送粮上山的时候有幸见过这位山大王,据他回来讲,那人简直就是一头人立的巨熊!很吓人。 而且传言这青龙山匪最喜欢吃人肉,他们应该不缺米粮吧?怎么还吃“想肉”呢?也不知道为什么。 所谓“想肉”,即人肉,所谓吃了还想吃的意思。 据说吃人肉多了眼珠子都是绿的,那些色目人的眼睛不就是绿的?莫非也是 王洪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升腾的不安与反感。 只是,他们要军器,难道要造反? 先稳住再说吧。 心念电转,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王洪拿定了主意。 “哎呀,难怪老汉这两天总听见有喜鹊叫呢,原来是贵客临门呐!哈哈哈哈。” 只是如此一来,脸上又黑又肥的肉把眼睛给挤没了,看上去很滑稽。 “哎呀,老汉也是年纪大了,早该想到的呀,人老了就糊涂,这反应啊就总是慢几个拍子 ” 看着王洪一张一合的嘴巴, 赵循道觉得刚才似乎是眼花了。 “他刚才是不是想搬起椅子砸死我?” 王洪住了嘴,一拍脑袋,“唰”的一下站起来,叠声喊下人们,上茶,准备宴席。 他自己则是走到赵循道近前,笑眯眯的拱手:“适才多有失礼之处,贵客 还请海涵c还望海涵。” 接着赶紧侧身让开一步,弓着身子摆摆手:“请上座”。 赵循道也不废话,施施然的走了过去,双手一撩下裳的前摆,坐了下去。 那个位置是刚才王洪坐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五章 中国的历史是一出王朝更迭史,一个朝代覆灭了,另一个朝代兴起了,就这样循环往复,就像是人的两条腿,中国人以这样的方式走过了四千年时光。 如此说来,倒不如说中国没有历史,因为它一直在经历同一个东西,一直在原地踏步。 旧王朝覆灭了,新王朝代之而起,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似乎像黄河泛滥一样永无休止。 周期性的大动乱,总是一次又一次把生产力的积累无情地摧毁掉。往往越是经济发达,繁荣富庶的地区,破坏得越厉害。 中原本是中国最早的经济开发地区,隋朝末年社会大动乱之后,那里却是“人烟断绝,鸡犬不闻”。 中古时代的膏粱之地开封,盛唐时是小城镇,北宋时成为世界性大都市,到元末乱世又倒退为小城镇,似乎六百年一个大轮回。 元末乱世的恐怖,和平年月的人难以想象。 秦末,全国人口两千多万,楚汉争雄,短短八年时间,全国人口只剩下了不到二百万;东汉末年,全国人口五千多万,经过三国争霸,到西晋时全国只有不到八百万人。 时人王粲曾写道:“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绝非虚言。 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或民族,会像汉人这样经受这样的周期性毁灭呢? 时间流逝,不要说倒退了,不前进都是后退。 华夏文明与地中海文明,同是在历史轴心时代发迹,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个彻底的没落,一个成功的征服了全人类。 什么样的种子长成什么样的树,早已注定。 世事奇妙。 一事结束,另一事才代之而起;一事尚未结束,另一事却在发生。 世事彼此影响,相互交织,互为因果。 当王府内,赵循道接过王洪敬上的茶时。 一片秋叶,飘飘荡荡的落在胶州城头。 胶州城,城西。 肮脏破败的房屋与街道,时宽时窄,坑坑洼洼的路上,一个个光着屁股c赤着脚的半大孩子麻木的看着路上的行人,他们中最大的不过八九岁,小的二三岁,个个蓬头垢面,跟泥猴似的,脏黑枯瘦。 也许他们直到死去,也得不到补丁少些的衣服。 街角边满是躺在地上的乞丐,还有病饿死,被打死的尸体。 对于城里的贵人们而言,些许贱民都死了才好,只是不要祸害到自己就行,而为防瘟疫,城里有专门的人处理这类事情,毕竟若爆发瘟疫,谁也跑不了。 去年初,黄河徐州段溃决百里,许多难民也流入了胶州城,然而,这里没有给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一个希望。 流民里漂亮的姑娘c小孩,要么被人牙子买走,要么就是被城内的大户们带走。 健康c漂亮的孩童与铺子里摆放的商品一样也是商品,城内的人需要,别处赶来的人贩子也需要。而其余的,似乎只能等死,哪怕他们愿意被当成牲口使用,也没有人给他们做牲口的机会。 不只是背井离乡的流民如此,即便是当地土著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饥饿c寒冷c疾病c无处不在的暴力一直伴随着他们,直到他们死去。 很多人,即便他们死去了,尸体也会成为饥饿难耐之人的食物,这就是不绝于史的“菜人”。 能被惜字如金的史书记载的,多是大规模的吃人事件,在东汉末年c西晋末c唐末c元末c明末,差不多王朝末年都有记载。 其中较为人熟知的,大概就是五胡时期羯族大规模食用汉人的事件。 其余如明末的“西王”张献忠酷爱食用“烤全女”c“蒸全女”等等,与之相较就微不足道了,没资格进入史书。 城西这一片,是胶州城最繁华的区域,在整个腹里也能排得上号,而城西西贝街又是胶州城池内最繁华之处,街边有不少看起来颇为齐整c豪华的亭台楼舍,那是酒楼c赌馆c妓院。 自古至今,人类都有阶级,阶级是文明的标志。 有阶级就有压迫有剥削,就有贫富,这些场所就是给权贵强豪富人们吃喝玩耍的地方。 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也都有人怀着一丝希望来到这里,希望能够活下去,或者,也能像贵人们那样,可是,这不过是幻想而已。 西贝街上一处商馆外,跪了数十个幼小孩童,他们被拴成了一串。 这些孩童已经被城内的各色人等买下,就等牵回去了。看他们模样,倒不像是那些风一吹就倒的灾民c难民,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 此时离正午还有两个时辰,权贵闲人们,大多还沉浸在昨日的醉生梦死之内,他们醒过来得下午了。 然而,他们府里的仆役却在街上逛游,有些就是专门来买女童男童的。 权贵大豪们是不会亲自来此等地方的,那些需要购买人口的怎么办?这要靠得力心腹之人了。 所以,来往之人也皆是锦衣貂裘,骑马驾车,仆役跟从。 奴仆当然也有阶级,所以他们虽也是仆从,却代表自家主人的脸面,让他们穿用的好些要费些许财货,然这点钱财比起脸面算得什么? 此时,这处商馆的主人正在馆内,与一个面皮青白身材干瘦,一副地痞样的锦袍男子说话。 这商馆主人汉语说得生硬,却是个金发绿眼的色目人,名叫束木,景教徒,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人长得瘦小,穿一件名贵的圆领紫袍。 他是大都某家大商号在胶州分号的掌柜,主营业务是贩卖人口,业内很有名气。 不光贩卖汉人,他的货物内,男人女人小孩,各色人种都有,白人c黑人,高丽的,日本的,中亚各地的,以及远至莫斯科,罗马尼亚,匈牙利,甚至更远的法兰西,凡是蒙古帝国版图内的,他都有,版图之外的也有,只是都需要从大都或者塞外和林进货。 据载,13世纪的蒙古军,在击败俄罗斯公国之后,一次性就从那里掳掠了13万名女性,当他们长长的队伍经过峡谷之时,以至于坐在路边的犹太商人感叹:留在俄国的人是否更多? 这些被掳掠的人口就是奴隶了,他们被贩卖给汗国的大汗,中亚的哈里发,北非的酋长,汉地的权贵豪强,等等,说他们被全球贩卖也不为过吧。 其实不仅是在汉人地区,彼时的全球都是如此情况。 在犹太人c基督徒,穆斯林,共同生活的欧洲“黄金时代”里。在战争发生的同时,奴隶订单很快被排满。 当时西班牙的第一张奴隶订单来自于哈里发,他订购了3000名金发处女。她们被船装运离西班牙。战争持续了700年,打了150场战役。当时哈里发不止一个,这个是北非的哈里发。 足见当时奴隶贸易的兴盛发达。 这个束木虽说来中国定居已经多年,但中国话说的却依旧差劲,勉强能让别人听明白而已,其它就谈不上了。 据他自己说,他是来自极西之地一个叫威尼斯的地方。反正此时疆域庞大,你只要不说是来自天上那就有人信。 元朝时在中国的色目人很多,著名的如马可波罗。还有达官贵人的奴隶,以及很多来中国营商的拜占庭商人,元军中也有很多色目人,多是来自征服中亚时的战争。 而胶州地处帝国腹里之地,处于曾经的金朝统治的中心区域,是大批蒙古人以及色目人南下定居c驻留c屯戍之处。 此时就听这束木抑扬顿挫的说着:“讲官人(姜官人),国写是日(过些时日),嗨回油污是歌松果赖(还会有五十个送过来),道士以顶闲清尼国亩(到时一定先请你过目),次次嗨清尼夺孩韩(此次还你请多海涵)”。 几句话说的这个“姜官人”直皱眉,绿眼猴子学人说话,听起来真他爷爷的费劲呐。 虽然如此腹诽,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灿烂一笑:“哈哈,小事一桩,以你我之间的关系 我还能信不过你嘛?” 略一停顿,脸凑上去,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不过,哥哥得给你提个醒,下次,可不能出岔子 ” 看看束木没什么反应,又意味深长的继续说:“若我家主人怪罪下来,哥哥我受点责罚没有干碍,倒是你,也会受影响啊” 束木忙弯腰一揖,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口里说着:“咦丁c咦丁(一定)” “哈哈哈” 拍了拍束木的肩膀,也不理束木老板的反应,转身大摇大摆的离去。 束木在身后连忙又是拱手作揖,口里还不住的说着:“收充若京c收充若京”。 居然说了这么个成语,不伦不类。 直到“姜官人”和他的十几个跟班打手全部去的远了,才直起腰,他默默的盯着那个方向,眼里露出怒火,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不过他说的应该是类似“烧死这些异教徒”之类的话,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这“姜官人”貌似地痞恶棍,实际上他就是正宗的地痞恶棍。 重要的是,他是胶州最高长官不只儿的家奴,专门替他出面进行采买及贩卖。 他原名叫姜纵,是乡里间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痞恶棍,坑们拐骗似乎天生就会,而勾结土匪打劫乡里也是拿手活儿,有时候还会放个火什么的,至于偷抢勒索更是小意思。 不过有一次踢到了铁板,惹了不该惹的人,便卖身胶州主官不只儿,改名作马家奴,即马宝家的奴仆,从此气焰更炙,人送外号“马家熊”。 人远远的看到了熊那就得赶紧跑,所以“马家熊”就是马宝家的熊,人们远远的看见了就跑。 这时,束木店里的一个伙计走了过来,附耳说道:“我们要的粮食被抢了”。 注1:元俗,男性之间,凡是对方有一定身份的,便称之为“官人”。对同辈男子常以“哥哥”相称。官人表示尊敬,哥哥则在尊敬之外,又有亲切之意。 注2:元时基督徒称谓也里可温。蒙古人中的克列c乃蛮两部均信奉基督教的一支,景教。景教,流行于中亚和西南亚。 信奉基督教者大多采用教名,如束木,泊谷斯,阔里吉思,审温,保六赐,岳难,雅古,天合,易朔,这些都是基督教名。 注3:引用自比尔华纳“我们因何而恐惧:伊斯兰教的扩张,一个一千四百年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六章 夜幕降临。 至正十一年的十月初八这天快要过完了。 然而,精神抖擞的贵人们又怎能任凭时光白白溜走呢? 岂不闻孔老二,孔夫子所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乎? 所以,州城一到了夜间,各销金窟,各大院,各楼宇内,人喧马嘶,莺莺燕燕,灯火辉煌,权贵豪富们要抓紧时间享乐了。 至于在这些“朱门”之外乞讨的遍地贱民,时不时的也可以获得一些泔水。这对于饿的只剩下一口气的人来说,的确可算的上是“珍珠翡翠白玉汤”。 总之,这个时候,贵贱人等都是开心的,算得上是和谐社会。 往日里,这个时候的王洪王老爷也是挺开心的,只是今晚却不行。 王府内。 王洪的老脸笑的都要抽筋了,虽然这样子看上去他似乎更开心,可是“宝宝”心里苦着呢。 至于王洪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大概除了他自己没人晓得,只是知道他维持这样的笑容已经将近一天。 此时,王洪陪坐在赵循道的左手边,而赵循道则是两手各搂着一个娇小美女,做着所谓的不堪入目的动作。 两个美女笑颜如花,一边娇一喘吁吁,一边不停的往赵循道嘴里送酒送菜。 王洪则是一边奉承着赵循道说话,一边苦思对策,虽然他身边也有一个漂亮女人,可是他连看的心情都没。 这三个女人都是他自家养的玩物,从小买来养在家中调教,平时自己也在她们身上享乐。 子曰:仁者,爱人。 看到她们在自己面前,被别的男人玩耍戏弄,却似没有看到似的,只是,这却与爱人无关,更与仁背道而驰。 他的心神在艺妓演奏的乐声中,已飘到了别处,回忆着中午的谈话。 “呵呵,王老爷你别站着呀,快坐”。 坐在王洪座位上的赵循道殷勤的劝着。 “哎呀,贵客折杀老汉了,老汉一个乡野粗鄙怎当得起老爷之称,叫我王洪即可。” 王洪一边摆手一边做着夸张的表情说道。 赵循道呵呵一笑,不以为然。 王洪往前探身,试探着问:“贵客高姓?” 赵循道呵呵一笑,“鄙姓赵”。 “哦,表德何似?”,王洪又问。 “名循道,字有德”,赵循道有些不耐烦了。 见状,王洪便知趣的住口了,只是依旧做出他那夸张的表情,拱手道:“原来是赵官人,失敬。” 接着道:“老汉我久仰赵官人大名,今日幸得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当真一派英雄气概!” 说着,左手一撸右手袖口,挑起了右手大拇指。 “哈哈哈,我听人说,员外粗鄙,今日得见,方知实乃谣传。” 赵循道肯定的说道。 “赵英雄谬赞了。” 王洪也不以为意,说着便在另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寒暄结束后开始进入正题。 王洪抿了一口茶,将茶杯一放,笑着开口说道:“官人高才,此次之事,还请教我老汉定有厚报。” 意思就是你主子打算让老子怎么办?你如实快说吧!老子有赏呢 这其实就是试探下赵循道。 赵循道将茶杯一放,不耐烦的摆摆手,侧头看着王洪,淡淡说道:“不必如此,王老爷你是明白人,咱们直说吧,城中库内已经干净的可以跑耗子了,即便还有,也尽是破烂之物了,要之何用?况且,马宝那里你又该如何?” 响鼓不用重锤。 说完站起来,背着手,面对王洪,接着说:“我家大王要甲一千五百,刀矛各两千。此事 当着落在员外你的妻舅身上 大都路军器人匠总管,武备寺少卿,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啊,改改文册,透漏下消息不就行了嘛!” 说完,便自顾自的在客厅里溜达,一边观赏墙上挂着的字画,又不时瞅瞅厅内的花木景观。 只是,眼睛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王洪。 此时的王洪不是惊讶,是非常惊讶。 这是土匪么? 然后,他自己也承认,肯定是,把剿匪的官军给剿了的土匪,本地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城内底细门儿清,这也不算稀奇。 可自己与马宝不对付他是如何得知? 甚至都知道自己妻舅是干什么事的,这就不得了了。 城内很多人都知道自家亲戚在朝廷里当官,还是个大官儿,也有几人知道是个总管官。 但是,知道这个总管有多大能量的人就没有了,可以说,除了城内那个“监治官”达鲁花赤,就只有自己知道了,搞不好连他也不晓得。 毕竟只管吃喝玩乐,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就行了,别的管那些作甚? 虽说还有州尹什么的,可那几位更是不堪了,提也不用提的。 而此人不但知晓朝廷官制,还知道这些官能干什么,怎么干的,真是怪事,不得了。 赵循道所展现的,对元政府官僚系统的了解的确实是令人惊疑,其实放在任何年月都一样。 放到现在,即便是县市长这类官员,又有多少人知道,中央管军事后勤的有几个官儿?各个官儿都管什么?怎么管的?这个系统怎么运作的? 何况那个年月。 更重要的是,这还不是民事系统,是军事系统。 要知道这可是在元朝,蒙古人的帝国,乱打听是要掉脑袋的。 有元一代,其兵马的信息是个迷,汉人根本无权知晓其兵马的消息,卷册更是对汉人封闭。 据《元史兵志一》记载,“以兵籍系军机重务,汉人不阅其数,虽枢密近臣职专军旅者,唯长官一二人知之”。 所以寻常人根本没可能知道这些,即便那些知道的,多半也掉了脑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知道的太多了。 然后,“咔嚓”一刀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起来,在这个年月,九成九的百姓是文盲,大字不识一个,各方面的常识都非常缺乏。 当官的,即便当大官儿的也多是文盲,否则要主管干什么?而这些大官所依仗的无非是出身根脚,人际关系而已,除此以外,不过常人一个,搞不好还有所不如。 当自古以来一脉相承的愚民传统,遇上元廷实行的民族等级政策,造成的后果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居民绝大部分都是愚昧c野蛮c怯懦c卑鄙无耻的结合体。 因为愚民政策,所以愚昧,因为愚昧,所以野蛮c残暴c无下限;因为民族等级政策造成的高压,所以怯懦,卑鄙,无耻。 要在这种环境下存活,不得不将人性中最邪恶的东西释放出来,将正义c善良c美好深深的掩埋在心底,直到在内心深处死去。 也许他们有知识,可是知识不等于开化,有知识的恶棍是最坏的恶棍。 惊疑之下,对兵甲刀矛的要挟,倒是不觉得如何了。 只是,自家妻舅可能答应吗? 当然不可能,甭管是否能办到。 这帮土匪拿了这些兵甲是要造反么? 废话,难道用兵器耕地不成! 赵循道在一旁饶有兴味的观察着,还一边儿琢磨着:“这王老头行啊,赶明儿个不化妆都可以去表演戏剧了啊,你瞧这表情多精彩!” 两人继续饮茶聊天,可是谁也没往心里去,心思根本不在所说的话上边。 当赵循道喝了一肚子茶,等的有些上火的时候,王洪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注1:达鲁花赤同源的另一个字:答鲁合剌秃孩,意思是“做了提调的人们”,因此,达鲁花赤也可以视为兼有“提调”c“派遣”的字义。所以,元朝的汉人常常把达鲁花赤翻译为“宣差”,“节使”,其实,宣差是暂时性的,不甚恰当。译为“节使”较为妥当。不过,路与散府的达鲁花赤,还可以勉强称之为“节使”;州县的达鲁花赤,似乎太小,当不起“节使”的称呼。 注2:看到对赵循道的称呼,秀才c先生c贵客c官人依次出现,请注意他们的心态变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七章 尹尚早已看透王洪之流。 地方之豪杰恶霸而已。 太史公有言: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淩孤弱,恣欲自快,悉无义。 此种人目无法纪祸乱地方,其蓄养青皮恶棍,收容亡命之徒,欺行霸市巧取豪夺,又收赃销赃,勾连官商c不法。性乖张暴戾之徒更是草菅人命,无法无天,地方百姓深受其苦。 他们性格狡诈野蛮贪吝,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又惯会见风使舵,实乃各地之毒瘤。 虽然如此,可是如王洪此等地方上的土皇帝,其在上位者眼中也不过一走狗而已。 王洪以其妻舅之名在地方上狐假虎威,其妻舅又如何不知?不过是看在各种“孝敬”的份上不去理会而已。 虽说他们在“九族”之内,且古时重宗族,可不管任何时代,任何理智的朝廷高官都不愿与地方上的恶霸有明面上的牵扯,尤其有抱负的官员更是如此。 因为一旦被政敌抓住把柄,将有碍前途,甚而前途尽毁。 自古朝堂上的政一治一斗争一向烈度甚高,大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尤其是元代,一个汉人坐到中央高官是何等的不易!简直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而且还是浓烟滚滚的那种。 俗话说,朝廷有人好做官。可是,在满朝皆是充满防备与敌意的异族之中,又哪里有“自己人”? 千辛万苦爬到了武备寺这样的位置了,又岂容一个土棍让自己变的不清不白,平白授人以把柄? 若果真有事,第一时间就会将王洪踢开,与之撇清关系说不得直接就把王洪做了。 所以,尹尚之所以用粮食要挟王洪非是为兵甲,不是不想要,而是根本要不来,且肯定还会引来大队元军围剿,这么做无非是一招“打草惊蛇”。 王洪乃是胶州最大土棍,其一举一动都落在有心人眼中。 世人大多盲目,人云亦云。 别人怎么做,自己也随着去做,随大流,不出错,错了也不怪自己,毕竟“别人”也那么做了。 典型的没有责任心,没有担当。这与“出头椽子先烂”c“枪打出头鸟”就是一回事,说的更深一点,这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观念的体现。 不过蛇无头不行。 因为人云亦云,随大流,所以肯定有个领头的,风向标,否则就没有“大流”。 在胶州,这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达鲁花赤不只儿,另一个就是王洪。 不只儿是蒙古官,因为他的民族出身,使得他很难成为普通汉人百姓眼里的“旗子”,所以,王洪就成了胶州的“蛇头”。 他就如同蛇的头部,他的举动将带动整个胶州各方势力。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 如果把胶州的各方势力视作一条蛇,而王洪是“蛇头”,则这条蛇的“七寸”则是那批粮食。 如今,这条蛇的七寸掌握在尹尚之手。 尹尚不想打胶州城,不想举旗造反。 他想要的是胶州的财富,包括金银珠宝,美女珍禽,青壮劳力。各种发财的生意如果可能,他也想拿过来。 如今的日子总是小打小闹的,今天抢李家,明天端了赵家,后天又破了王家,太累人了不是? 徒增凶名,实际的好处了了。 所以,当尹尚截获了那批粮食,他立马有了个计划。 他要一家伙端了整个胶州。 可是他知道,权贵豪富大多“狡兔三窟”,要么把钱财藏在地下要么藏在别处。 如果没有人带路,就算你把人家抄了家也找不到,而且人家也肯定知道自己说了也难免一死,如此情形下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又怎么会把家产奉上? 更可怕的是,如果交出一两银子,你若逼问第二两银子怎么办?那岂不是要被你活活折磨致死!所以宁愿被打死也不开口。 如尹尚所料,王洪丢了这批粮食,短时间内根本弄不到另一批粮食,而且他的对头马宝不会放过他,更会借此兴风作浪,欲致他于死地。 可是,这还不够,尹尚决定加把火。 如今这批粮食是“七寸”,还需要一个棍子,尹尚正好是专业造棍子的,那根打蛇的棍子就是“造反”。 要兵甲非是要兵甲,而是用来传递一个暗示,暗示王洪青龙山要打胶州。 非是真的要打胶州,恐吓而已。 让整个胶州动起来,让全胶州城的权贵豪富动起来。 一伙占山为王的精锐贼匪,击败过剿匪的官军,往事又劣迹斑斑,如今抢掠了那么多粮草,又来要兵甲,换成是你,你会不会认为他们要举旗造反?! 本地官军如此不堪,一旦匪贼陷城,家产c性命岂不是皆入贼手? 即便是王洪侥幸保住了身家性命,可事后官府追究起来,怕是难逃资敌之罪。 毕竟,青龙山上的军粮可是自己“送”过去的。 如此,不也还是个身首异处,一无所有的下场? 此时此刻,军粮什么的不重要了,赶紧出城离开此地,而既然要走,能带走的当然全部带走了。 而市井之间消息传递的速度是非常之快的。 都是院落平房,房舍彼此相接,邻里相见免不了闲谈几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何异常一眼便知。 普通百姓平时也没有什么可忙,没有多少娱乐,就是闲着,东家长李家短,一点点小事都能引起他们好大的注意力。 且无所事事的闲汉众多,陌生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大的防备,反正就那么些地方,就那么些人,每天也都是差不多的事情,七拐八拐的总有些关系。 所以,今早城东李寡妇家的猪下了一窝小猪,也许不用到晚上城西的王铁匠就能全家都知道其中一只小猪是黑的。 虽然彼时没有报纸c电话c网络这些物事,可是如此越能知道周围的人和事情,反之有了那些东西之后,你知道的大多是离着你很远的事情。这是因为,你周围的事情大多日常所见,令人感到厌烦了,而远处的事物则比较新鲜,也因此吸引了你的注意力,而那些东西就给了你这样一个通道,一个选择。 再加上这些权贵豪强之间对彼此的关注,有意的互派人手探听别家消息隐私,甚至打入“敌人”内部,所以很快将尽人皆知。 狼c狐狸c狗熊c狮子c老虎挤在一个城里,岂能不紧盯着彼此?! “蛇头”一动,整条蛇自然就动了。 不用尹尚再多做什么,到时整个胶州都知道王老爷要搬家,而搬家的原因就是青龙山得到了一大批军粮,以此为基要打下胶州。 不消说,到时整个胶州的权贵豪富肯定都忙着搬走,往日里不露白的财物也都将暴露在尹尚的眼中。 如此一来,则达到了打草惊蛇之目的。 其实,这条蛇是财货才对,财货被人们藏了起来,正如蛇隐藏在草丛之中不可见,而草丛自然就是人了,打草惊蛇,打的就是“人心”。 一场晚宴,看上去宾主尽欢。 吃饱喝足后,醉醺醺的赵循道自搂着两个美女去客房休息。正事谈完了,自然就得放松放松,劳逸结合嘛。 王洪亲自命仆人送上醒酒汤,便关上书房的门,仔细思考整件事情如何应对。 次日一早,赵循道早早醒来,这是自幼读书养成的习惯。 他那个被杀掉的爹虽然不怎么样,可是至少让他读了书,想到这一茬,便不想再记恨那个爹了。 再说了,人死为大,过去的就让它随风而去,永远的埋葬在时间里吧。 看床上两个女奴还在沉睡中,此刻体内还各留着两个角先生,四洞齐入,煞是诱人。 他自失的一笑,这些权贵豪富们就是会玩,虽然自己不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也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旌动摇。 这种来自本能的诱惑当真是强大无比,非圣贤不能自制,而那些既不是圣贤又能自制的,不外乎是本能不够强大或者诱惑不够强大。 不过,这两个女奴被调教的着实很不错,自己很满意,不如捎回去给主公解解闷? 与昨儿一样,阴沉沉的天,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拉开房门,抬头望天。 他一开门,门外侍立的家仆便立即上前,恭敬的弯腰施礼,说道:“贵客醒了,可要洗漱?” 赵循道点点头。 “请贵客随我来。” 看到赵循道远去,另一个侍立在门口的家仆赶紧去找管家。 管家昨晚的命令,有什么动静立即向他禀报。 仆人找到管家,管家得知消息,赶紧来到书房,敲一敲门,低声说道:“相公,赵先生已经醒了,此时正洗漱。” 房内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房内传出一个疲惫的声音。 “知道了”,书房内,王洪睁着一双有些微红的眼睛沉沉说道。 昨夜赵循道一宿分流,十分尽兴,可是王洪却是一夜未眠,苦苦思索应对之策。 经过一个不眠之夜,好办法没有,可是好歹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此事了。 做这个决定是如此艰难,他扶着桌案慢慢站起,终于下定决心。 注1:关于各地强豪大户藏匿财物,最有趣的是山西的财主们,他们将金银铸造成“冬瓜”藏在地窖内,个个重达数百斤,连重达千斤的也有。 注2:得了一两银子,还要第二两银子这种事情,有名的比如明末李自成他们以“追赃助饷”为名大掠京畿。 当时许许多多的人遭受了酷烈折磨(如脑箍c夹棒c铁刷c炮烙等等),以至于全家全族惨死殆尽。那就是因为拷掠之人在用刑之后抄出一部分财货,再用刑之后又抄出了财货。就这样,拷掠之人一用刑,被拷掠之人就“吐”财货,再用刑再“吐”,等到真的没有了,可是拷掠之人却是不相信的,直到将其彻底折磨致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八章 赵循道于天擦黑的时候回到青龙山。两个奴隶抬着他,随行的只有两个护卫,还有昨夜陪他的两个美女。 早上饯行时,赵循道随意提了一句,王洪闻弦琴知雅意,于赵循道离开之时,不仅赠与了一笔不菲钱财,还有这两个美女。 离开王府,赵循道并未立即踏上回程,而是找了间客栈,命随行一人看守奴隶及美女财物,他自己则带两个护卫去探听消息。 伊尚在城内城外布置了不少暗桩。 王洪奇怪赵循道对自家那么熟悉,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尹尚擅长用间,对用间极为重视。 被曹操盛赞且写下注疏的《孙子兵法》,自古以来就是有志之士的必读之书。 曹公评价《孙子》:明划深图,审计重举。 尹尚也深以为然。 他幼年读书之时,先是“三字经”等识字书,之后的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书”就是此书。书中所言大部他都深信不疑。 用间一篇,短短五百余字,道尽了战争之精髓。 在开篇,就点出了情报的重要性,将其置于第一要紧之事。接下来又讲述了如何用间,用间的注意事项,以及限制。 往小了说用间关系到个人c家庭c商社的起落,往大了说关系到军队c国家的生死存亡! 人有耳目c四肢,军队c国家亦有耳目,四肢。 耳目用来探知消息,四肢用来行动。 没有耳目之人何以为人? 耳目俱亡之人就是瞎子聋子,与己与人无所知,只能被动挨打。一个人,能知道各方消息,那就是耳聪目明,反之,则昏聩糊涂,虽有眼睛耳朵,却是瞎子聋子,虽见惊雷霹雳却如不见。 于军队c国家而言,不知敌情况,如何庙算?如何与诸侯相交?如何计远近险厄?如何以实击虚?如何以迂为直?如何交战?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是不对的,应该是:兵马未动,先行用间。 何为间也? 是耳目,探知敌人乡里,朝堂,军队,家族之隐私秘闻,若穿墙透壁的千里眼,顺风耳; 是匕首,行暗杀斩首之行动,使敌人时时自危,束手束脚; 是定一时炸一弹,于千钧一发之时给敌以措手不及之毁灭; 是狙击枪,散布谣言,挑拨离间,使敌君臣相疑,上下相忌,终至祸起萧墙,自相残杀,行武力打击所不能之事; 是病毒,在敌人肌理之中蔓延,于敌发觉之时已无回天之力; 是藏在敌人内部的肿瘤,给敌以致命恐慌,使其明知内部有鬼却是毫无办法,强要拔除无异于自寻灭亡。 间谍不只是提供情报,很多破敌之策只能由间谍完成,比如两军对垒之时开门之内应,比如潜伏在决策层用以左右敌人决策。 历史以间定胜败的战争比比皆是,以间破国灭家的事例遍布史书。 间者,是悬在敌人头上达摩克利斯之剑,既有形又无形,随我之心意,操敌于股掌之中。 正如孙武子所言:无所不用间也! 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 在尹尚看来,间者实乃战争之无冕之王。 而用间的难度之高,孙子也说的很明白: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 能使动伊挚和吕牙的是什么人? 圣王! 赵循道回程之时比之来时可谓从容了许多,他本就是个喜好游玩的性子。 只是路上风物实在是倒胃口,没什么好看的。 城池之内虽也有破败,可是城外之惨烈令人恍如到了人间炼狱,完全没有可比性。 元末,灾害重时,一斗米卖过一斤金子的天价。 首善之区,天下脚下的大都,一锭银(五十两)也只能买八斗,十锭钞票(即一千贯)买不到一斗粟。比元初涨了一千倍以上。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价无市,有钱都买不到。 听主公言,据说大都路又起了蝗灾水灾,又有瘟疫,百姓死者无算,二十万起步。十一座城门外,各有数个万人坑埋葬。 只是,自己会因为死了二十万牛羊而不吃肉否? 当然不会!更不会因为这个而心内不安! 猪狗牛羊而已,这就是它们的归宿。 青龙山上有明岗两处,暗哨二三十个,通常由赵循道或者尹尚的几个贴身侍卫负责安排。 明岗每处七人,有铜锣两面,可发警报。 暗哨则是每处两人,遇警则直接向尹尚汇报。 等到赵循道一行经过几次盘查,终于进入山寨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寨中照明用的大火盆已经架起,里面也已经燃起来熊熊火焰。 此时尹尚正在书房内读书,面前的茶缸内氤氲之气升腾。 茶缸是贬义词,至少一开始出现这个词的时候是这样的,喝茶本是一种文化活动,用缸喝茶,那算什么?只有牛马才会用缸饮水。 可尹尚是绝不会在意这些的,他面前摊开了一本书,心思却飘扬着 隐藏在社会虚假面具之后的,是一个按照武力的大小划分生命的层次的结构。 本质上就是武力强大者统治武力弱小者。 所谓以德服人,他的基础也是武力。 早在远古的尧舜时代,尧到处传扬他所谓的“仁”,当时就有贤人说,若世间实行“仁”,人吃人的事情将会不绝于世。 果不其然。 而且那个年月的人很有意思,据传那个时候有资格当王的贤人都对当“王”唯恐避之不及。 后来的人却都抢着当王,不惜子杀父,父杀子,弟杀兄,兄杀弟,骨肉相残,毫无人性。 古人云:论事先论人。人是奸人,则事无好事。 这样的人当了“王”,你会指望他能办好事么? 有人说权利是恶魔,会腐蚀人心,可同样都是权利,为何中外有别,古今有别? 真的是权利的腐蚀么? 不是的。 名垂青史的唐太宗,玄武门之变,杀弟兄,囚父王,终于做上了皇位,开创了盛唐,可是“盛唐”真的是他开创的么? 不是的。 有人说推动社会发展的是人民,此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只是道理却不是他所言的那个“人民”。 人生于天地之间,从一出生起就受到各色人等的影响,及至长大成人,一直到离开这个人世间,无时无刻不受到其它人的影响,这些影响不仅限于直接接触。 人所接触到的语言c文字c音乐c歌声c书籍c车马衣冠c各种建筑c法律制度c社会风俗,等等这些,凡是人创造的,古人的,今人的,华夏的,胡虏的,他们都在影响着活着的人。 可以这样说,人的一举一动都不是他自己决定的,而是其他人,所有人帮他决定的,这个无所不在的其它人其实就是思想。他通常以文化的形式为普通人所知,创造了不同的文明。 任何民族的文化一开始都是很单纯很美好的,可是正如生命一定会死亡那样,任何的单纯和美好都一定会变的复杂和丑陋,随着时间越久,终将变的面目全非,无比的邪恶。 权利的确会腐蚀人心,可是在远古时代,上古时代,控制人心的精神还在幼年,人所生活c学习的文化还是比较单纯和美好的,因此权利很难把人变成恶魔。 及至中古时代,时间将越来越多的杂物c意外事件c天灾人祸c新事物等等垃圾丢到人心中,文化变质,文明开始衰退。可是种种事物的积累使得文明正好达到了某个节点,于是文化空前繁荣,对应的物质生活也极大的增强。 这些,都不是个人或者某些个别事物所能达到,是整体的力量。 人类社会中,绝大多数个体的智力c体力差距很小,其成员的待遇多数时候主要取决于他们所处社会结构中的位置,与个体几乎无关。 若是有人不想接受,反抗这个结构,不管结构中的其他成员意愿如何,是否知晓,他们都会直接或间接的毁灭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九章 至正十一年八月十日,芝麻李c老彭c赵君用等八人夺重镇徐州,树旗募人,一日之间,得众十万。 其伪为挑河夫,夜投徐城。欲留城中,门卒拒之,曰:“我挑河夫也。借一宿何伤?” 夜四更,城内爇四火,城外亦爇四火应之。城内外呐喊相应,城内四人夺军仗斩关,城外四人突入,同声叫杀。 民皆束手从命。 天明,树大旗募人为军,从之者近十余万。造浮桥四出掠地,奄有徐州近县及宿州五河c虹县c丰c沛c灵璧,西并安丰c濠c泗。 事闻,朝廷省吏抱牍题曰“谋反事”。脱脱观其牍,改题曰:“河南汉人谋反事。” 自此,识者知元不复能有天下矣! 九月初,河南白莲教徒王权c张椿等攻占邓州c南阳,称“北琐红军”,旋又占领唐c嵩c汝c河南府等地。 十月,湖北白莲教徒孟海马攻陷襄阳,称“南琐红军”,旋克房c归c均c峡c荆门诸州。 安徽白莲教徒郭子兴与孙德崖等,聚壮士数千人,起兵定远,旬月,得众数万。 泰州张士诚及其弟士德c士信结李伯升等十八人,以盐徒起事浙西,陷南北漕运之枢纽重镇高邮,断绝了蒙元大都的粮道。 一时间,黄河内外,赤火燎原。南北英雄,无不闻讯振奋,纷纷揭竿影从。 诸如怀庆周全c临川邓忠c安陆俞君正c陕西金花娘子c江西欧道人c襄阳莽张c岳州泼张c安庆赵普胜c飞狐杨诚等等,先后树旗,恢复中原。 各地义军的旗号,何止百数,成千上万。 海内汹汹,天下震动。 这些情报通过种种渠道汇集到尹尚的案头。 其中信鸽的接力投递,使得各地发生的事件以这个时代最快的速度为尹尚所知晓。 信鸽最早的运用已经不可考,只是在蒙古军西征之时被大量运用,为蒙古大军立下了汗马功劳,随后被各地人等广为使用。 随着情报源源不断的送来,尹尚直觉到时机快要成熟。 他不是没有抱负之人,相反,他有大抱负。 当今天下烽烟四起,乱民遍地,各地起事的所谓“豪杰”,“英雄”,“义军”领袖人等,其所以举兵,所为者何也? 不过是些野心家c大盗巨寇之流,或者是些不甘就死的流贼。 此辈能有什么抱负?与历朝历代之作乱造反之徒没有任何分别,最多其口号中多了一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等打倒了当朝皇帝,干掉了现在的贪官污吏,灭亡了暴元,驱除了鞑虏,恢复了中华之后,另一个皇帝又是新鲜出炉,另一群欺压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又是站在了百姓头上,新一代官僚又统治了百姓,对于连年战乱后,劫后余生的底层百姓来说什么都没变。 其实百姓们也根本不知道如何改变,只知道皇帝老儿以及他手下的那帮子人太坏,把人逼的没有活路了,所以要把他们拉下马,可拉下他们之后又该如何呢?不知道!因此只能是另一批人上位。 如今尹尚来了,一切都将不同,一切价值都要被重估。 他还不想现在就举旗反元,将来很长时间内都不会,甚至根本就不愿意那么做。 原因有二,其一: 俗话说:法不责众。这对于造反者来说也是一样。 当造反者众多之时,作为统治者你要剿灭谁呢?你剿的过来么? 为何会造反者众多?还不是因为你的统治已经崩溃,如此你哪里又还有力量将他们一一意义剿灭呢? 所以王朝末世,对于造反者往往是安抚为上,兵马汇剿为下。对于已经成了气候的造反者,往往是默认其割据,只要它名义上承认现政府的统治即可。 而尹尚不仅不愿意竖旗反元,而且还很愿意助元廷一臂之力,与其一道剿灭各地的乱匪。对于这样的力量,不要说派兵剿灭了,资助还来不及呢,即便对其极为不信任,统治阶层也一定是要借重的。 其二: 蒙古帝国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帝国。 蒙古人创建的帝国,是有史记载以来第一个超级大帝国,是大蒙古国扩张的结果,其版图东到太平洋,北抵北冰洋,西达黑海沿岸,鼎盛之时达匈牙利,南至南海。 经由成吉思汗等蒙古诸汗的经营,以及三次西征之后,统治着东达日本与高丽,北达贝加尔湖,南到安南,西达东欧c黑海与伊拉克的广袤地区。 西藏和台湾也第一次纳入中国版图,且商品经济和海外贸易非常繁荣,虽整体生产力不如南北宋,可开放包容之胸襟,治政之豪迈大气却是远远过之,比如在文化上就出现了元曲和散曲等文化形式,也没有历朝都有的文字狱,如此等等。这样的人文环境,假以时日必将早就前所未见之盛世。 如此之国,尹尚绝不愿意其毁灭。 这样一个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大帝国,正是尹尚实现自己抱负的大好平台,坚实基础。 蒙古人在扩张的过程中消灭了多少国家,屠戮了多少刺头儿,耗费了多少时间,消耗了多少精力,才统一了这片广袤的领土? 若没有蒙古人的披荆斩棘在前,尹尚自问,自己有生之年也不用干别的了,只能打打打了,等打完了各地的不服,自己的生命也差不多到头了,如此岂不是白费功夫?竹篮打水一场空?为那些庸俗之辈做了嫁衣裳?空留一个“天下第一帝国创始人”的名头?那有何用!于自己有何意义?! 所以,只要这个帝国不分崩离析,不崩盘,那自己便可以将主要精力用在推行大道。即便各地有些许叛乱,平了就是,些许蟊贼算的了什么?他们还入不了尹尚的眼。 眼下的第一步,首先就是彻底掌控胶州,接着是益都路,等占据了山东的三路一州,才算是真正到了施展抱负之时。 乱世已经来临,人命如草芥,有兵有马就是草头王,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 这个世道,正如五代之时人所言,兵强马壮者为天子。 也就是枪杆子里出政权。 而要有兵马,则人和财缺一不可。 将军队比作一个人,则人c军法制度c财这三者分别相当于人的肌肉c骨骼c血管。 这三者组成一支军队。 血管里的血液供养骨骼c肌肉;骨骼支撑起肌肉和血管;肌肉连接起骨骼c血管。 血液充足,供给骨骼肌肉的养分就充足,如此骨骼壮大,则人高大,肌肉发达,人高大强壮,则力量强大。 所以先说财。 财,不仅是金银珠宝,这些只是交换媒介,本身并无价值。岂不闻,西晋贾南风乱政之时,粮草多年不曾发放,等到终于发下粮草了,兵将说:妻子家人早已饿死,要粮草又有何用。 金银珠玉,不过死物,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它们与纸钞一样,只是信用的实物化,一种共识,现阶段文明的产物罢了。 财真正所指乃是人所生产c制造之物,从供需的角度将来,就是人们所需要之物。 比如,煤炭矿产c丝麻c五谷c戏曲,各种器物等等。 人们开采煤矿c铁矿c铜矿,用煤炭炼钢铁铜锡,以用来制造器物,以及取暖; 人们养殖蚕,种植棉嘛等作物,用来做成衣裳等物; 人们种植谷物,以供人畜用来充饥; 发明戏曲,则用来娱乐c教育人民。 像是水c空气之物,更是人们的刚需,谁也离不了,只是这些财富极为普通,多数时候极为充足,以至于没有什么人可以控制它们,以此与他人进行交换而已。 如此种种,就是真正的财富。 再说人。 这才是军队真正的财富。 且不说,人c法度c财都是关于人的,人所创造的,以人为基础的,没有人则这些都不存在。 更因为,军队不仅是各种物质,如粮秣和军器的堆砌,若没有经过严格训练c作战技能娴熟c服从命令且意志坚定的士卒那就不成其为军队。 最后一个是法度。 军队的法度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它们是规则。 这些规则支撑起一支军队的每一个方面,每一个细节,它们控制着军队的所有行动。 军队每一个部门的运转,士卒训练的章程,财物运转的流程,作战计划的制定,行军作战的安排等等。 它们是军队的精神所在,真正的主人。没有它,则连训练士卒都做不到,甚至粮秣都到不了士卒嘴里。 这三者彼此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互为因果,互为前提。作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而存在。 所以,要建立一支真正的军队是很艰难的,而建立一支打不烂,拖不垮,百战百胜的军队更是难上加难。 再者,军队只是刀,刀自己是不会砍人的,是掌握刀的人用刀砍人。 这样的人称为将军。 在人c法度c财之上的就是广义的将军,他相当于人的大脑。 军队也许不是由“将军”组建,可是却是由他管理和使用。 军队是刀,打造刀的人就是军队的缔造者。每一柄刀都有自己的特点,而最了解也最懂得这柄刀的人大概只有他的缔造者。其它使用这柄刀的人很难如缔造者那样了解它,只能靠自己在实践中摸索,总结。 所以说,军队是有性格的,他的缔造者决定了他的性格。 其它的领军者则必须“顺刀而为”,首先摸透这支军队的性格,然后让自己与军队在实践中不断的磨合,既是磨练军队,也是磨练自己,最终达到“人刀合一”,如臂使指,方为成功。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一柄再好的刀,也得看是否在正确的人之手,若使用者是个庸才,再好的刀也不如砍柴刀。 世事复杂变换,人算不如天算。 血肉之躯的人类力量有限,即便是天纵之才也无法穷尽彼此纠缠交织的事物,看透所有的因果。 所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正当尹尚对胶州豪强大户露出“爪牙”,“第一桶金”已然在望,一件出乎意料之事使得尹尚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注1:历史上这些事件分别发生在不同的年月,因为剧情需要突出至正十一年这个年份实在是“好”所以将他们都改在了一处,然而这并不影响时空大背景,整个社会该怎样还是那样,也就是说无论是否如此都不会让蒙古帝国的基本盘发生更差的变化。 注2:“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一一《资治通鉴》卷二八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十章 兵书上说:诡谋权术,原在事理之中,人情之内。 此话的意思是:在事理中,人情内,可行计谋。 为何于事理中人情内可行计谋? 事理,常理也;人情,常情也。二者皆常识也。 何谓常识? 常识是时代的偏见的总和,其执着于感性的明显性及习惯的见解和言论。 所以,常识非是不变的,非是本质的。 你认为事情按照常理,如何如何;人情按照常理,如何如何。 我偏不按常理出牌,不按常情行事,你以为是要这样,其实不是要这样。 打破常识,这就是计谋。 孙子曰:兵者,诡道也。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此时之人,一天两餐还是很普遍的。 尹尚也是如此。 他认为一天三餐太过,总觉得第一餐刚刚用完,怎么马上就是第二餐了?除了吃饭难道不用做事了么?而他今日尚未食用第二餐。 此时,书房里传来敲门声,接着听到侍卫轻声禀告,“大王,赵循道已经回来。” 尹尚将书扣在书桌上,从沉思中抽出心神。 “叫他进来”,尹尚平淡的语调传出。 赵循道自回到山寨,就直接来到尹尚书房所在,所以在得到尹尚的传唤后,再次正正衣冠,便阔步进入书房。 “回来了”,尹尚看着步入书房的赵循道,眼中满含笑意。 “主公”,赵循道先向尹尚施礼。 见过礼后,赵循道笑嘻嘻的对尹尚说道:“主公还未用餐”? 前面说到,青龙山上只有赵循道自己称呼尹尚为主公,其余众人则称大王。 那么赵循道为何称尹尚为主公呢? 和“主公”意思相近的还有一个“明公”,这两个称谓看起来挺像,只差了一个字,可意思却截然不同。 明公里的“明”字是褒义词,意谓对方“贤明”,通常是被下吏用来称呼长吏的,而“主公”里的这个“主”字却和“公”字一样都是尊称,是“主上”c“主人”之意,只有自居为“家仆”c“家奴”及自居为“家人”的人,才会以此来称呼那个对应的“家长”。 在真实的历史中,比如三国群雄里边,只有刘备手下的人以“主公”来称呼他,而曹操c孙权的手下却极少有人以此来称呼他们,由此可见三人之不同。 刘备用人是“以性情相契”,就是说把对方当成了兄弟c家人,他把对方当兄弟c家人,对方也把他当兄弟c家人。所以,如关张c诸葛亮等人,便常以“主公”来称呼他。 简单说,“明公”是公家的称呼,下吏称长吏;“主公”是私家的称呼,家人称家主。 尹尚闻弦琴知雅意。 首先,他很是喜欢赵循道,此子精神健壮,又尚气轻生,有谋略,有胆色,不被世俗礼法束缚,杀伐果断,临敌勇决,又有苏张之辩,真如战国之士一般,加上年轻气盛,宛如出鞘利刃。只是虽心智成熟,毕竟经验不足。 再者,对他的心思,尹尚很了解。 赵循道对尹尚之感情深厚,又可谓惺惺相惜。 不说尹尚在他受手无策,引颈就戮之时救了他;又在命悬一线,即将人头落地之时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谓两次救他性命,货真价实的救命之恩。 只说尹尚的学识c抱负,他对大道的体悟,赵循道自认以己之力绝难达到,难以望其项背。 两人平时言语间,不仅尹尚展露的风采让赵循道深为折服,他更为尹尚所追求之大道所深深吸引,对大道的认同c向往日甚一日。 虽然,尹尚所行之大道,非是流行于世的先圣先贤之道,可是,赵循道也绝非普通人。 他那肆无忌惮,豪迈奔放,洒脱不羁的性格注定了他对权威,对世俗,对礼教,对成规陋习的不屑一顾。 那些对世事不加思考之人,道德先生,泥古不化之流,以及那些自以为有学识,实则已被奴化的盲流们,他们于先圣先贤之道实无半点了解,有的只不过是人云亦云,即便他们中最出众的,顶多也不过是先圣先贤的奴才罢了。 自开蒙起,他赵循道读书何止万卷,经史子集,日夜苦读,也因此,一直以来他便对儒家的学说充满怀疑,对世间所施行的种种规章十分反感。 虽然难以言明,可是他总有种世间一片荒漠之感,为此,他常自不安,心中十分痛苦,觉得自己如同那干涸的水洼中即将渴死的鱼儿。 而尹尚所指出的大道如黑夜中的火炬般耀眼,在他的内心中似乎激励起一种对于更高尚神圣事物的渴求,若灿烂的星空,若壮阔的大海,若雄浑的山川,激发起他心坎中高度的热忱。 光辉灿烂的日出啊! 至此,他对尹尚的感情由此发生了质变,一跃上升为“大义”,对大道的追随。 正如三国之时,刘关张三人结义,将他们聚在一起,且至死不渝的,绝不仅仅是兄弟之情的“小义”,根本上是匡扶汉室的大义。而这也才是“桃园结义”的精神所在,真正为世人所钦慕之处,能够流芳千古之根本原因。 虽两者非是同一个“大义”,可在人心内激起的感情,产生的后果却是一致的。 至此,面对两度解救自己肉体的性命,又是行大道的领路人,解救了自己干涸欲死的精神的尹尚,他惶恐,他崇敬,他愿意为尹尚赴死,他又如一个孩童般,对尹尚满怀依赖。 尹尚虽不知道他内心的经历,可是却准确的把握了关键,而且认为他是那种十分罕见的好苗子,所以有心教导他。在尹尚的刻意引导下,他们之间逐步达成了一种亦主亦师亦友的关系。 前面说过,赵循道原名赵信,后改名赵循道,字有德。 古人云:循道有成谓之德。他的名与字就是取自这句话。 由此足见尹尚对他的恩重与期盼。 尹尚一听,哈哈大笑,抬手以指点点赵循道,愉快的说道:“你这家伙”。 随后,对站在赵循道身后的侍卫吩咐:“去准备饭食”。 一指赵循道,接着说:“给这家伙烤两条羊腿,再来一壶酒”。 侍卫转眼看看赵循道,又见尹尚没有其它命令,便领命后退下。 伊尚酒量非常大,只是很少饮酒,今晚若非与赵循道一起用饭,他自己是不饮酒的。 侍卫带上门出去了,尹尚指了指书架旁边的一把椅子,说到:“坐吧”。 “谢主公”,赵循道施礼,然后不客气的走过去坐下。 这一路来,虽说赵循道被抬着,加之常年习武射箭,身体强健,可也被颠的不好受。只是却远未到非得坐下休息的地步,之所以坐下,不过是亲近的表示。 看到赵循道走过去,尹尚起身,去到书架上拿了个茶缸,赵循道看到后忙又起身,张张嘴却没有说话。 尹尚回到书桌旁,端起茶壶往里倒了些茶水,涮涮后泼在地上,然后给赵循道满上茶水,亲自端过去。 “谢主公”,赵循道郑重的接过,看到尹尚重新回到座位上了,他也才坐下。 注1:引自《哲学笔记》中列宁所引用的资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十一章 至正十一年,十月初九日,胶州城。 夜已经很深了。 元沿袭前代制度,实行夜禁。此时街上不见一个行人,连犬声也没有,只余风声呼啸。 而且今晚月亮没有露脸儿,连颗星星都不见。 此,正是夜黑风高,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王府。 王洪坐在自家厅内的主位上,言笑晏晏的殷勤劝茶,老脸绽成了一朵菊花。 坐在另一边的则是一个牛高马大的黑脸汉子,此人脸上一道道块块的疤痕,甚是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细看之下,在这些伤疤的掩映之下还有一块印记,那是烙铁的印记。 此人是奴隶或者曾是奴隶,他脸上的那块烙印无声的向所有看到它的人叙说着这一点。 两个时辰前。 王府的后门被敲响,王洪的管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闻声立即拉开一条门缝,看到来人后,马上打开门闪身出来,垂首施礼道:“官人支揖,我家相公正在厅内等候,请随小人前去。” 来人不是一个,而是十个人。 为首一条昂藏汉子,怕是身高不得有八尺。 一袭右衽黑色棉布长袍(上盖),两侧从上端到底部开口,在胸部折叠起来,在左边扣一个扣子,在右边扣三个扣子,左边的开口直至腰部。 这不是汉服的左衽,而是蒙古式样的右衽方领。 此外,来人却戴一灰黑色平式幞头,除腰间悬一柄刀,身上也并无他物。 因为元廷有规定,庶人不准用赭黄色,甚至不许使用各种鲜明彩色,在朝廷明文规定下,民间之人大多着深暗色服装,而染工也因之发展出了数十种深暗色的织染方法,比如属于暗色系的褐色就出了二十种。 来开门的管家便是一身的褐色,连脚上踩的靴子也是。 再看同行的其余诸人,虽然有戴幞头有扎巾的,可穿着却都是标准的汉服。此时正按短刀环绕在此人周围,神情颇为警惕。 在管家的引领下,一行人等穿过后园的亭台楼阁,山石水池。 按说,以这后园的景物,虽是夜晚,然景露境界小,景隐境界大,更有意境韵味,“亭台到处皆临水,屋宇所多不碍山”,“几个楼台游不尽,一条流水乱相缠” 只是,来人虽皆是头次来此,却无一人,有前番来此的赵循道之雅乐游兴。 再者,“开后门以延游客”也是煞风景之事,就如松下喝茶,看花泪下,苔上铺席,花下晒裈,游春载重,石笋系马,月下把火,背山起楼,果园种菜,花架下养鸡鸭一般。 仆奴护院早已被打发走了,一路冷清寂静。 一行人来到厅前,门敞着,内中灯火通明。 王洪正在饮茶,看到来人,茶盏一放,马上起身迎出门外。 隔着数步就张开双臂:“兄弟”。 而为首之人见此,则是揖礼过膝,口中称道“哥哥支揖”。 王洪快步上前搀起,两人相视而笑,手挽着手步入厅中。 待进得厅内,两人又依礼跪拜。 世间礼仪,凡初相识或久不相见,若相见必须依礼跪拜。 凡见长者,则须先跪而后拜,拜毕再跪,而后问讯。 见敌者则但跪而不拜。所见者还跪,跪毕而后叙别问询。见少者,若少者下拜,则辞之。若辞之不从,则令其少拜,亦须微拜跪答之,若少者但跪不拜,则亦跪答之。 跪礼从古有之,有很严格的规范。 凡相跪,其式用两手相叠,按于右膝,左足先跪,次以右足从之。复叉手架于颈下。礼毕,仍旧以两手相叠,齐按右膝而起。凡参见官员及尊长或平交用此礼。 以《事林广记》所言:“此礼(跪礼),第南方行之者少。今此礼通行,宜习熟之,毋致礼仪乖疎”,可知跪礼在此时是相当的流行。 见礼毕,众人纷纷落座,不用王洪发话,管家依礼一一为诸人点茶。 茶是汉族传统饮料,只是在元时才成为全国各族c各阶层的共同嗜好。 据《百谷谱集》记载:“夫茶,灵草也,种之则利博,饮之则神清,上而王公贵人之所尚,下而小夫贱隶之所不可阙,诚民生日用之所资,国家课利之一助也。” 而此时的饮茶方式有“煎茶”c“点茶”两种:前者是以茶芽和水同煎,流行于南方;后者以沸水冲泡茶沫,流行于北地。 点茶已毕,王洪便端起茶盏,开口招呼道:“各位兄弟幸苦,请”。 说罢,茶盖一抚茶水,抿了一口茶。 众人也都举盏而饮。 虽说在座人等都不是良人,所从事的也尽是伤天害理之事,可是这绝不代表他们就是野蛮人,不行世间制度礼仪。倒不如说是,世人分工不同,无分高低贵贱。(笑) 待放下茶盏,顿了一顿,王洪便说道:“弟兄们到来,老汉本应尽出好酒好肉,美女歌舞,大伙儿尽情作乐才对,只是如今” 说着叹了口气,站起来叉手,继续道:“第一次来就没招待好各位弟兄,实在惭愧”。 坐在王洪旁边,那为首之人见状,也立即起身叉手,皱眉不悦:“哥哥何须如此!” 随即指点众人,继续道:“此处也无外人,怎的如此客套?” “哈哈,贤弟教训的是”,王洪干笑一声,做回座位上。 接着一脸苦笑的说道:“唉,习惯了,习惯了。” 众人听到此言,皆是莞尔一笑。 那人也是摇头,这才缓缓坐下。 转头看着王洪,严肃的说道:“书信我已看过,信上所言之事我却不甚明了,还请哥哥讲明详情。” 王洪闻言,收起面上欢乐,目光中显露阴狠毒辣,不答反问道“贤弟来此地可带了多少人马?” 那人答道:“除留守山寨二三十人,此行小弟有带马兵六十余,本欲待时机便洗他几处豪门。” 王洪闻言点点头,便如此这般这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自家打算一一说了。 原来,答话那人姓辛名三,乃是与胶州临近之密州马贼。 家中早年曾有过两个哥哥,后来饿死了,而他排行第三,故以三为名。 元时汉人不仅有大名,还有年幼时用的小名。小名多以数字c动物名c吉利字,尤其流行以数字为小名。 事实上,以数字c排行等为名之现象并不止於元朝,历代都比比皆是。最著名的便是汉高祖刘邦,原名刘季,而所谓“季”者,不过是“孟仲季”之排行。换成后来的话,便是刘三。 因为下层百姓通常没有大号,所以大多成年后也是以小名相称。 辛三本就是胶州人,幼时曾入蒙古字学,到少年时重义尚气,不惧法纪游侠乡里,若情投意合,便以性命相许,而一言不合,则就拔刀相向,颇有汉时游侠之风。后犯下大案刺配为奴,又给卖到了漠北草原,一晃就七八个春秋,受尽苦楚。 漠北气候恶劣酷寒,加之奴隶主的非人虐待,他能活下来实属难得。 之后侥幸脱逃,依仗勇力,一路抢盗杀人流窜山林,就这样又回到了胶州,被王洪看重,结拜为兄弟,将其隐匿起来,常命其行不法之事。 只是这辛三性子孤傲刚烈,此种寄人篱下,为人所使的生活实在不能忍受。 终于不告而辞,寻了少时至交好友,拉起一票人马落草为寇,自此便剽掠山东,倒也过得痛快。 虽说不再于王洪手下卖命,可是两人却因“生意”上的事情走的更近了。 像是王洪这等地方强豪恶霸,囤积居奇c包娼庇赌c窝赃销赃c贩卖私盐c拐卖人口之类发财的生意,今古传承。那些不方便走明面的生意就交给辛三去做,这样的事情什么时代都差不多。 而辛三剽掠山东,打家劫舍,强取豪夺,绑票勒索等等这类生意更是源远流长,得到的赃物之类也需要一个明面上震得住的人物去经营。 就这样,两人各取所需,彼此照应,互相扶持,越走越近,慢慢的倒是真的成了亲兄弟一般。 正应了那两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而亲则是越走越亲。 辛三人等静静听着,直至王洪说到青龙山匪。 辛三不由得撑大了双眼,而余者也是骇然相顾。 注1:上盖是比较体面的男子服装(不是所有人都穿得起的),即可以是袄子一类的上衣,也可以是袍子,所谓“俗谓男子布衫曰布袍,则凡上盖之服或可概曰袍”,在此时颇为流行的还有布团衫(妇女礼服)c唐裙c背子c汗榻裹肚等。 注2:民间男子多戴头巾,就是幞头。有唐巾c抹额(又称为抹头c包头)c磕脑等流行式样。 幞头,又名折上巾c软裹,一种包裹头部的纱罗软巾。因幞头所用纱罗多为青黑色,也称“乌纱”,俗称“乌纱帽”。 唐巾是仿照唐代男子樸头外形制作,又叫软翅纱巾,外形与乌纱帽相似,巾后垂有软脚,左右缀巾一对,《元史舆服志一》:“唐巾,制如樸头,两角上曲作云头。” 据《元史舆服志》所载,百官公服“樸头c漆纱为之,展其角”。这种樸头的形制,大致就是宋代的长脚樸头。 女子也戴头巾,称为包髻。 注3:元时,中央建有蒙古国子学,地方设有蒙古字学,主要招收汉学生,学习蒙古语言文字。还设有回回国子学,培养学习回回文字的学生。而国子监则教授各族学生学习汉文。 注4:以数字为名,较为有名的有元末张士诚,其小名九四,其兄张士德九六。常遇春,曾祖名四三,祖重五,父六六。 妇女也有大名,小名,妇女的小名常用“娘”“儿”“哥”“奴”等字样,以及“腊梅”“菊花”等花草名目。 而大名又称为学名,官名。令外,元时人们的大名,以二字居多。 注5:元俗,年长的男性称为“老汉”c“老子”,有时也用以自称。对于地位较低的男性,则称为“汉子”“小厮”。 注6:《武备志》载:作战长柄刀只用钩镰刀一种,短柄刀有长刀c腰刀c短刀。其中短刀是骑兵所用,腰刀和藤牌合用,长刀则似仿日式制成,全刀及手柄都比较长,双手握刀以利步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十二章 本来辛三人等只是静静听着,颇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思,直至听到青龙山杀人抢粮这里,方才被震动。 不理王洪痛失爱女,在那里一个人抹眼泪,只说辛三等人的反应却是为何? 原来早在前些年,辛三等人剽掠山东各地,来去如风,地方束手无策,而他们人马又少,只有五十来骑,元廷也不大重视。所以过得相当逍遥自在,隐然有些飘飘然,目空一切了。 直到他们碰上了青龙山匪,差点被杀了个干净,此事却是甚少人知晓,连王洪也不知道。 只说当年,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老鹰不打脚下食的传统,辛三他们那伙胶州出身的并不愿意劫掠老乡。 可是自己“不吃”总不能眼看着别人“吃”吧?何况毕竟胶州出身,本乡本水的也熟悉,到那里占山为王,做个老巢不也是“衣锦还乡”? 当年的楚霸王不也说了,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么? 彼时的青龙山才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战,大战的起因是夺权,结果是夺了权。 一个叫尹尚的强人“单刀赴会”闯上山寨。 其实没人请他上山,寨里土匪们压根儿就不认识他,从没听过,也从没见过此人,彼此咬耳朵,丫谁啊这是? 当尹尚对寨墙之后的众人宣布,这山寨自此归他所有。 错愕,纳闷,震惊到此结束,不管丫是哪条过江猛龙,众匪一听当即炸了毛,这还了得? 得嘞,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娃娃打上门来了,这要传出去,以后道上还混不混了? 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众匪群情激愤,斗志昂扬。 结果 尹尚一人一刀把山寨上下杀的人头滚滚。 大寨主c二寨主,一个被杀,一个看情形不妙,脚底抹油逃跑了。 只是,尹尚不打算把人斩尽杀绝,要是都杀了,岂不成光杆司令了,以后岂不是连个打酱油的都没? 而劫后余生的众土匪,无可奈何之下也就认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大王。 有几个似乎不服气的,尹尚眼见,也一并挑出来砍头。 至于其中的某些人,天生一副“老子谁也不服”的相貌,也因此掉了脑袋。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也只能认了,要不然你报官去?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那三国时的魏延找谁说理去?人家还没把不服气挂脸上呢,不过是脑袋后面那块骨头与大家伙的不一样,可正常人谁会注意那个?可他便因此掉了脑袋。 一个据说事必躬亲以至于活活累死的丞相,居然会老盯着人家后脑勺子琢磨,咦,这块骨头怎么了 你要是被人这么盯着后脑勺,而且那人目光不善,会不会毛骨悚然? 而且魏延可是高级军官,就这么被杀了,还有没有法律?还有没有人权?还有没有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虽然明面上没了不服的,可是心里面不服的呢?人心不是一时半刻能收拢的。 这就是青龙山的内忧,有内忧必有外患。 此刻,外患已经到了山下,以辛三为首的马贼来到了。 他们瞧着一路的尸首,心说,呦嘿,咱爷们这算不算是书上说的那个什么富翁? 有读过几本书的马贼替他们说了出来,那叫蚌鹤相争,渔翁得利。 管他渔翁还是富翁,算的了什么? 能有咱们爷们快活?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称分金,想杀谁就杀人,早晨看上的婆婆小姐小娘子晚上就能睡,不用给钱不说连避孕都省了 跺跺脚,地面都颤三颤,小民就不必说了,军将捕快闻风而逃,官商人等屈膝如羊,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有人欢喜有人愁,对于青龙山上的土匪来说,这一天过的可真是 看到寨门前面的马贼,寨子里面的多数土匪已经悄悄收拾细软准备开溜,而另一些则想着怎么投靠新老大,搞不好“职业生涯”能有个大转折。 土匪土匪,你听这称呼,一个“土”字就把你出卖了,土不拉几c土里刨食c土坷垃c土狗c土棍c土人 好像和土有关的词儿都不咋地。 而马贼可比土匪上档次,高大上太多了。 别的不管,只说在一个有条驴就是地主富农的年月,有匹马那是个什么身份? 对于尹尚,土匪们那是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敢起什么坏心思的,活得不耐烦了可以去找条绳子嘛,又何必去触那个杀神的霉头,搞得自己一刀两段死无全尸很有快感么? “也不知有没有那样的变态?”有个土匪不由得想到。 而对于成功当上了山大王的尹尚来说,这伙“小贼”来的正好啊。 他当即喝住了寨子里慌乱的众人。 “慌什么!慌什么!慌什么!” 一面大吼,一面“啪啪啪”的几巴掌,把几个经过身边的土匪拍到了地上。 转眼看看,在一个连刀都不多的寨子里,弓弩等物更是不要提了。 好在长矛倒是不少,这可以说是最便宜的兵器了,毕竟只有那头上的一小块需要铁。 随即命令众人把手里的矛交出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约而同的瞅瞅被尹尚拍在地上,至今不起的那几个兄弟 “快!”尹尚一声如战雷落地般的吼声把众人惊的差点跳起来,连寨子外面的马贼都是被吓一跳,连忙落在马背上拉缰控马。 寨墙不高,有的马贼站在马背上就刚刚好能看到里面。 众马贼也不觉得这个小破寨子有什么威胁,不说马兵对步卒的优势,只说这个寨子的水平 所以众马贼饶有趣味的又站在马背上继续看热闹,倒要瞧瞧他们干什么。 而听到尹尚大吼,又被尹尚的目光扫过的几人已然再也承受不住,赶紧跑过去,离着尹尚三步远就把矛丢在了地上,然后倒退着回去,冷汗淋漓。 太恐怖了,被扫一眼就像是被辟了一刀似的。 众人都有个从众心理,看到有人带头了,余下的唯恐比别人慢了半步,争先恐后的奔过去把矛放在了地上。 尹尚身前有一大堆的长矛,说是长矛,看那矛杆弯弯曲曲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这也配叫长矛? “百刃之王”的脸都被丢尽了。 再看看矛头。 只有一个感觉,这是谁家不用的废铁? 尹尚瞅瞅,轻笑一声不再理会,然后便转头打量外面的马贼们。 其实自这伙马贼一来,他的眼光就没离开过他们。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基本素质,若是连牢牢掌控身体周围的动静虚实都不能,那还想干什么?尤其是战场上,早就死翘翘了。 这些马贼的装备中最好的不过就是十一副弓,各人身上的穿戴也是五花八门。 倒是都披着甲,大多皮甲,罗圈甲也有几副,破破烂烂的,将里面黑乎乎的牛皮露出大半。 看到这里,尹尚也没有兴趣继续观察他们了。 他脚尖往地上一挑,一根矛便被他抓在了手里。 而外面的马贼们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了,一看他捏了根矛在手中,不由得想,这厮难道要拿这个东西射我等? 容不得他们细想,只听一声爆喝。 注:元俗,年长的妇女称“婆婆”,年轻的女性,称“小娘子”c大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十三章 相隔不到十步,根本来不及反应。 未及落回马背,尹尚掷出的第一支矛已至。 一声惨呼都未发出,一马贼已被击落马下,钉在了地上。 这边众马贼惊怒交加,那边尹尚第二支矛已经抄在右手。 令人心悸的声音传来,“噗嗤”,一马贼又脑浆迸裂的掉在马下,一只脚还套在马镫里,受惊的马匹拖着尸体往山寨一侧跑去。 马贼们如梦方醒,却已来不及抽刀挺矛,迫不得以,只得举旁牌手牌以迎。 第三支矛已经破空而来。 这支矛却是自背后连人带马贯穿,透体飞出后余势仍劲,将另一马贼自其左肋贯穿后深深打入地下。 马匹扑倒跪地,背上口吐鲜血的骑士被抛了出去。 不过几个呼吸间,只余八个配弓马贼。 借此空当,余下马贼纷纷拉缰控马四散开来,只是寨前空间不大,一时间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再是几骑惨死落马,余下马贼已是心胆俱裂。 又有弓马娴熟者取弓抽箭,持骑矛者扭身举矛。 他们要逃跑了。 寨墙上,尹尚持矛规避,脚步一错侧开身来,而那弓手刚刚搭箭开弓,两支利箭已挟劲风自尹尚身侧掠过,却是离寨墙最远的两骑所射。 手中之矛头一偏,激射而出,闪电般奔其中一骑而去。 也不看是否击中,见手中一空,遂右脚一挑,又握柄矛在右掌。 说时迟那时快。 左肩急收,劈手捏住一根斜射而来的短矛,顺矛势转腰左腿后撤,以卸其力,不待势尽,力贯左臂划个半圆又掷了出去,于投矛马贼腹部射入,短矛直没入鐏。 疾挥矛,左摆打落箭矢,头也不回,右臂猛然后挥,手中矛飞射而出。 “砰”的一声,将寨中欲逃之匪钉在寨墙上,余者屎尿齐出,瘫软地上。 一时间,内外震怖。 众马贼拼命打马欲逃,只将后背让与了那杀神。 可真是,来时若秋游,去时如登天。 看尹尚好整以暇,手中矛飞不断。 动作如行云流水,畅快!身形若挥毫泼墨,洒脱! 众马贼落马似落叶。 残存的马贼已经退去多时了,尹尚懒的斩尽杀绝。 因为自始至终,都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打打杀杀大半天,他也有些疲乏。 此刻,挺立于寨墙上,正负手而立,心情愉悦的欣赏天地间的风光。 而寨中土匪要么眼神呆滞的望着尹尚,要么身若筛糠般立在原地动弹不能。 不论他们还是马贼,虽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可是此等场面,此等雄威,此等盖世武力,不要说他们区区土匪,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识闻? 一战而尽除内忧外患。 “愣着做甚!” 尹尚扭头,大喝一声。 多年过去,记忆犹新。 被人如宰鸡般杀到崩溃,辛三人等十四骑劫后余生,自此再是不敢踏入青龙山半步。 人大多如此,无论是力量c地位c财富c智力,还是别的什么,若是双方相差无几,则羡慕嫉妒恨,各种负面情绪,可若是天差地远了,则非但不会如此,反倒会心悦诚服,辛三他们这伙劫后余生的马贼就是如此,双方差距太大,简直高山仰止,使得他们完全兴不起仇恨这种负面情绪了,有的只是顶礼膜拜这种情感。 所以此时闻听得王洪提到青龙山,颤栗惊惧之情溢于言表,那是潜藏于心的恶梦。 彼时辛三亲眼所见,他的结拜兄弟,第一支矛便将其钉死地上,矛身入地,不足半尺余外。 这是何等神力! 他们纵横山东各地,竟不闻有如此雄杰。 虽然 唉,罢了,如此耳目闭塞,以至于遭逢此劫,自家也是活该如此。 且不说辛三等人如何。 却说王洪一边虚情假意“哭”他那苦命的闺女,一边偷偷打量在座各人,心里纳闷。 直说到不只儿,咬牙切齿道:“马宝狗鞑子,欺老汉久矣!” “嘿嘿”一声冷笑,握紧拳头,“却不知,他家虚实已尽入老汉掌中众位弟兄,可愿助老汉灭了此贼?” 在如此之时,王洪却欲杀马宝,他想干什么呢? 正所谓人穷智急。人在走投无路之时,往往会生出急智,或者说是逼出了胆略。 想那王洪世代居于胶州,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大豪强,这是王洪的根基所在。 但凡此等势力都是扎根在本地,一旦离开,就如大树的根被斩断,便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有人曾说:“木生于土,故此茁壮;鸟之有翼,故能展翅。豪强何以势大?何以自古不绝?原因有二:一者,其家有财,此为其称雄之资本,便如木之有土;二者,世代生长本地,有宗族朋党之相助,正如鸟之有翼。既有财又有人,于是,小者乡曲之称霸,大者闻名于天下。” 虽不尽然,也算有点道理。 如果王洪举家搬迁,说不得,走不了多远就会“遇贼”而全家尽殁,所以说他走不得,不能走。 如若不走,那他能答应青龙山的要求么? 且不说他根本做不到,即便能做到,能去做么? 一旦青龙山果真造反,他能得了什么好?也跟着造反不成? 此时虽然烽烟已燃,可到底不成气候,天下间大体还是平静的。而且他王洪虽是地方大豪强,可他于造反作乱之事既无心思也无能力。 也是啊,他既非穷鬼泥腿子,也不嗜好造反,除了今番这事儿他也没遭啥大难,用不着干亡命的勾当,所以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去玩命呢?再说他也已经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虽说,青龙山贼人也打败过官军,可等朝廷大军一到,他们又岂有胜算?那时他王洪算不算是从贼重犯? 所以青龙山的事情不能沾染。 只是如此,短时间内如何弄到那许多粮食,即便勉强弄到,也将丧尽家财一无所有。 如此还有何意义?还费那个劲儿作甚! 再者,依王洪对马宝的了解,此獠一定是想法设法阻止自己,更会走门路将自己拿下大狱。 王洪可以肯定,此时他已有动作。 该怎么办呢?经过如此梳理,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显然问题起源于粮食,消解于朝廷大军剿贼。 必需杀马宝,马宝必需死! 理由有四个。 其一,目前胶州他的官儿最大,知根知底,势力盘根错节,是自己最大对手,杀了他,自家将一枝独秀。即便再来一个,到时也有的是办法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中,就如胥吏世家操控流官,简单的很。至于千户所里那个达鲁花赤,已经是“随心所欲”的年纪了,没人将他当回事。 其二,马宝身家甚为丰厚,财产众多,不说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店铺奴仆,就是州城官仓里都装着他家粮草,杀了他,只要处理得当,这些不说全部,只说粮草,大半还不是自己的? 其三,在最高政务长官都死于贼手的情况下,自家丢军粮也就能说的过去,或者不那么扎眼了。 不是自家之过,实在是无能为力之事,贼人连州府长官都杀了,抢个军粮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到时候都忙着对付贼人了,谁还会揪着自己不放呢。 况且马宝一死,任谁都知道到了发财的时候了,权贵豪强官吏的鼻子好使的很 虽也一定要割肉c出血,可破家之灾却是没有了。 这也是转移焦点,岂不闻雷小人声? 其四,胶州处腹里,都省直辖之地,政治军事地位非比寻常,与大都也算不得远,大军屯聚之所,非是别处行省可比。 只要马宝一死,这么大个“窟窿”,朝廷指定要派军剿贼,如此,即便不能剿灭青龙山,也能重创他们的气焰,使其不敢造次。 可是,杀马宝一事凭自己之力显然不够,且最好不要自己动手。 王洪立即想到了辛三。 指望辛三他们“黑吃黑”去和青龙山火并?那不现实。 反过来他借机吞了自己都有可能,可是说动辛三杀了马宝却是不难。 借辛三之手除去马宝,而后嫁祸青龙山,则事定矣。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介时朝廷大军不管来是不来,也得赌他一赌。 有道是有赌未为输,而且此番看来是非赌不可了。 注1:手牌,圆形藤牌,又名椎牌c燕尾牌,直径约为两尺,做成周缘稍高形制,以免箭从盾牌滑到身上。 《武经总要》卷十三上绘制有两种盾牌的形状,分别供步卒c骑兵c守城军队使用。其中骑兵旁牌为圆形,直径约为两尺,背后系有绳索,施于马射,左臂系之,以捍飞矢。其材料多用木,外用皮革包裹。 注2:结义c结拜,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通过结为异姓兄弟姐妹或其它亲属关系,从而给彼此披上了一层血缘关系的外衣。 儒家敬天法祖,血缘关系是很神圣的,同时也是社会生活中最基本c最重要的关系。有血缘关系的人,便要承担共同的责任,有相互救援的义务。 结拜的行为,在汉族社会由来已久,到了元代仍很流行,遍及社会的各个阶层。不仅平民之间互相结拜之风甚盛;官员与平民之间,也有不少的结拜现象。结义者以兄弟自称,要立下誓言,交换信物。 元代杂剧中有很多关于异姓结拜的描写,如《相国寺公孙合汗衫》c《朱砂担滴水浮沤记》c《杨氏女杀狗劝夫》c《罗李郎大闹相国寺》等等。 许多的故事都是以结拜一方陷害另一方做为重要情节展开的,可见在当时人的心目中,结拜实际上是靠不住的。 毕竟结拜的目的,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以利益相结合,则也以利益相分离。 注3:元时中书省又名都省。 注4:孔丘曾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不逾矩,七十而随心所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十四章 常言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读书读的多,就知道的多,而知道的多想的也就多。 虽然知道很多道理,知道不读书的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可大多数人天资愚钝,并无能力真的知晓或者说理解这些东西。 由此造成了知易行难一说。 可是,这种传统与世俗中所谓的“知之非艰,行之唯艰”的观念是不对的。 要知道,熟知非真知,对习以为常之事物,日用而不自知之事物,其实并不理解。 所以,遇到事情,读的书反而成了行动的累赘,脑子里全都是些不真实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把事情做成呢。 更不说那些优柔寡断,遇事瞻前顾后之人,此辈读再多的书也没用,读什么书也不能使其把事情做成c做好,因为他们本质上是怀疑论者,谁也拿他们没辙,就如不能使没有腿的人站起来。 为何自古打江山之人多是草莽之辈或是武夫? 因为他们读书少或者不读书,加上他们强烈的行动意愿,所以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完全来自于生活实践,而不是脑子里的错误虚构出来的事实。 对他们来说,没有所谓的知易行难,有的只是“先行后知,知难行易”。 至于那些完全生活于活泼具体的感官的直观世界中的人,除了天地别无所限,他们没有错误的前提,脑子里装的是朴素的认知,事物对他们来说是可见的c可嗅的c可触的,而不是书上说的,文字记载的,此等人则是圣贤。 决定杀马宝,对此先不论其它,只这决定,这胆略就值得人欣赏。 有决断,敢下注,豪强大多如此。 他们之所以能成为豪强,个人的心态性格是非常重要的。 豪强恶霸及江湖绿林,普遍有一种“很光棍”的心态性格,对于最差的结果很能看得开,或者说是抱有无所谓c不在乎的心态。 这是很优秀的品质,一种充满活力的心态c习惯,不惧怕,愿意尝试新鲜事物,敢于探索未知,是强烈的实践品格。 有决断,先得有自信,而自信不出于他人,出于行动c实践,而行动实践中则有真知;有真知则于人情事物之变换了然于胸,如此,自然可判断人事,可决定行止。 敢下注,先得有决断,有决断则不顾其它,坚决相信自己所想即是事实,除此之外再无他路可走,如此则生出“得知我幸,失之我命”。至此,虽然不懂大道理,可是却符合天道自然。 在这朴素精神的引领之下,不拘于世俗,不困于成见,虽然不自知,却合乎自然。 如此,愚昧怯懦,又好小利的百姓如何是其对手?! 对王洪的意图,辛三先是惊疑,后是赞赏。 两人其实乃同一类人,虽然彼此之间是以利益相结合,将来也很有可能因利益而分道扬镳,甚或反目。可这都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感,彼此之间的意图不说是难以瞒过对方,可以己度人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正所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人与人相交若是彼此都看不顺眼,那是理都懒得理你的,相反,若是意气相投,不说把酒言欢,言无不尽,即便些许龌龊也会云淡风轻,过些时日就又是海阔天空了。 如今若果如王洪所言,那么对于王洪的打算,不说别的,换他大概也会如此。 自忖片刻,便有了决断。 首先,辛三不担心王洪阴了自己,要做到这一点很简单,只要在王洪身边摆几个人马,除非王洪活的不耐烦了,要不然绝难让他起不该有的心思,这点彼此间是心照不宣的。 其次,如今王洪身家性命即将不保,说是命悬一线也可,仓促间,除了自己他还能找谁去? 各地马贼乱匪的确是众多,可人家与你四不相识,如何肯信你?又如何能如你所愿,配合你做此等大事? 即便有那等亡命之徒愿意为你火中取粟,不说事后以之胁迫,事前事中也定然咬你两口,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再者说,杀地方长官这等事,实力差点的还真是办不到,打家劫舍为的是财货,不是为了与人拼死送命。 所以,既然这事只能由自己来干,那就得自己说了算。 不说事后缴获的分成自己肯定得占大头,以后生意上的往来自家也要获得更大的好处。 以此来要挟那是不智之举,竭泽而渔的蠢事更不会干,可是有这样的“合作”在前,以后共事自家说话的分量自然就重的多了。 君不见,落水之人连根浮萍尚且当作救命之物,此时有人伸手援他,即便开价是落水之人的家产老婆,那也是肯商量的。当然要是碰到那种家财万贯,却连个铜板都要掰成三瓣花的吝啬之徒,那就不用救了,可王洪显然不是此辈。 最后,使辛三下定决心的最重砝码,是王洪的诱惑。 “他家虚实已尽入老汉掌握”。 王洪这句话不是随意说说的,更不会大言欺瞒。 他深知这乃是自己与辛三是否达成合作的关键所在。 要是不把马宝家摸清c摸透,辛三他们是肯定不会去的,给再多的许诺也不行。 前文已述,富贵人家讲究个财不露白,或者深深掩埋,或者藏匿他处,即便刀架在脖子上那也少有松口的。 寻常匪贼打家劫舍之前都要踩好点,将人家的家境c财产c人员c行事等情况摸清楚,否则即便闯进去c摸进去了,有可能一无所获不说,甚至是出不来。 对于马宝这个等级的权贵豪强而言,其出行护卫,家中防备,财物分布等更非寻常豪强大户可比,一个不小心就得全折进去。 而辛三他们这些常年刀口舔血,纵横各地的马贼,做起事情来其实更讲规矩,更有分寸,更知进退,如不能做到知己知彼,虚实尽握,他们也早做了别人的刀下之鬼。 比如早些年间,他们不就险些在青龙山上全军覆没么?那不就是脑子一热便莽撞行事的结果? 盲目又狂妄,结果付出惨痛代价。 若非各地响马杆子如牛毛,加上当时双方一个忙着夺权,一个只顾着看热闹,两边都没来得及对个话,恐怕事后便名符其实的丢人丢到了老家。 除此,至于什么达鲁花赤和官军,响马大盗又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 所以,当王洪抛出这个筹码,辛三随即压上。 辛三朝王洪一叉手,肃穆说道:“哥哥之事就是我等兄弟之事,哥哥有难,兄弟们岂敢辞也?” 说罢,从座位上站起来,又是郑重一揖,朗声说道:“管他什么达鲁花赤,管他什么官军,愿为哥哥赴汤蹈火。” 余者马贼也是起立,拱手齐道:“愿为哥哥赴汤蹈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十五章 马宝要趁王洪的“病”要他的命。 却懵然不知,人家正要拿他的身家性命去医“病”。 此时的马宝还沉浸在享乐中,做着整死对头的梦,可究竟是美梦成真还是黄粱一梦就难说了。 对王洪来说,辛三就是救命的药,没钱也得买,其它的事只能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王洪派人送信给辛三之时,也没想到信使出城不远竟被辛三给劫了,而辛三准备去打“土豪”的人马也早已安排进了州城。 情势突变,尹尚“打草惊蛇”的计划不用说,已经泡汤了。 世事难料,人算不如天算。 密室内一灯如豆,灯火映射下的人影如鬼魅般飘忽不定,众人的面庞身形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此处乃王洪家一处密室。 密室在豪强大户之中乃是普遍“装备”,没有密室的倒是鲜见。 通常来说,密室大多用来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虽是在自家中,可是隔墙有耳,空穴来风之事也绝对不能不防。 不说内鬼,就是那不请自来的贼人你也不得不防,谁知道他究竟是来盗取财物的还是来“盗信”的? 况且事急之时又岂能没有几个隐匿之所?几处逃生通道? 再者,像是王洪这等人,那可谓是出门无所见,仇恨遍街渠了,不知有多少人想生吃了他,多少冤魂等着向他索命。 不说被他破家灭门的仇敌,就是生意上的对手们,贪婪他家产的强人们,或者明火执仗的打进来,或者半夜摸黑进来的,那大都是危如累卵的情境,没有个密室能睡得着觉? 俗话说:有千日为贼,无千日备贼。 的确,没有人可以时刻绷着弦防备贼人,那样神经非绷断不可,即便你可以,下人们却是不可能的。 正如《孙子兵法》上所说: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你的精力c财力c人手就那么多,那到底防备哪里呢?顾左就顾不了右,顾前就顾不了后,顾了头就顾不了屁股。 这可怎么办呢? 对此,孙子老前辈给出了答案: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吾所与战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则敌所备者多,敌所备者多,则吾所与战者寡矣。寡者,备人者也;众者,使人备己者也。 所谓备人,即防备别人。 首先得理解何为防备。 孙子曰:守则不足,攻则有余。 守,防备,是因为力量不足;攻,进击,是因为力量充足。 所以,其实不是你防备贼人,而是贼人“防备”你。 你想啊,你是守方,是因你的力不足,可贼人所来是为的找你,如果有十个你,百个你,千个你,那又当如何? 虽然有那么多的“你”,可真的你毕竟只有一个而已。如今你已经隐匿于“你”中,是“无形”的,他却得以“有形”之身一个个的为你“验明正身”。 这就做到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 因为“吾所与战之地不可知”,则“敌所备着多”,所以即便真的与贼照面,也是“吾所与战者寡矣”。 如此一来,攻守易位。 你能为贼人“制造”多少个“你”决定了贼人危害的程度,当达到一个界限,贼人就是无害的了。 比如皇宫大内,其宫室众多,刺客基本上进去了都要迷路,若没有内间,那是啥也不用干了,先看好了别跑到侍卫眼皮子底下去吧。 再如权贵高官出行,其车仗众多,使得欲谋行刺之徒难以确定目标,一旦弄错了,可没有第二次动手的机会了。 如此种种,多不胜数。 这就是孙子所言之“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至于密室,则正有此妙用。 此处密室,乃是王洪所备众多“三窟”中的一个。 位于卧房内的这处密室建在地下,以砖石垒成。 室内,王洪与辛三等人正在密谋。 先是王洪依据所知侃侃而谈,对辛三等不时的提问也是对答如流。 可见其对马宝的了解之深。 在胶州,属马宝的地位最高,权势最重。 先不说今时今日王洪谋杀马宝主要是为形势所迫,可早前与其结怨又是为何? 以马宝之权势地位,王洪之性格处事,巴结讨好他还来不及,谄媚都嫌不够,又怎么会去招惹他,更何况与其结怨?以至于弄到彼此间算计性命的地步? 王洪对马宝不可谓不重视,与其结怨也是不得已之事。 有道是:天无二日,山无二虎。 不说胶州就这么大,大元的天下那么大也都没见有第二个皇帝呢。 让立足于本土本乡的王洪与就食于当地的马宝和平共处,确实很难,甚至不可能。 一个是当地大豪强世家,一个是当地官方最大的代表,双方在一个碗里吃饭,难免碰到“筷子”,不说盘子就那么小,肉就那么点,就是平时磕磕碰碰,等积少成多,彼此视如仇寇也是迟早之事。 利益c权利的争夺向来惨烈,越是高层越是如此。 自古以来,往往都是赢家通吃,输家连命都丢掉,成王败寇就是真实的写照。 王洪“关注”马宝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马宝的社会关系,他家铺面的掌柜伙计,各个掌事,仆役护院,甚至妻妾的家人,各方打探,连自己的心腹可靠之人都被隐秘的安插进去打探消息。 经过几年的打探,不说对马宝了如指掌,也可说是尽在掌握,所以,厅内对辛三之所言可谓实话实说。 勿临渴掘井,宜未雨绸缪。 杀马宝之事虽说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初时本不是为这一天而做的事情,没想到却成了决定成败的关键。 正所谓,机会是为有心之人而准备的。 “此人居于板桥坊上户巷” “府内有数条恶犬” “一俟事毕,可走西门” 王洪将自己所得之情报汇总,一一告知诸人,又将自己的分析并集结论详细说与了辛三等人。 而辛三等人也是再三详询。 日间护卫多少,夜间巡院何人首领,昼c夜何人侍从,财货账册所在何处,周边宅院府衙怎样情况,城门处布防如何,事无巨细,方方面面全无遗漏。 以至于王洪自叹弗如:“果然是纵横山东之雄杰,难怪各地束手”。 只是,辛三他们却是不知,王洪将计划中关键的一环,即嫁祸青龙山之事给隐瞒了。 计议已定,随即辛三派人通知城内众人计划改变,决定事不宜迟,今晚就动手。 厅内,去传令之人回来覆命,辛三饮完身前茶水,按刀起身。 与此同时,马宝却正在享乐,浑然不觉已大祸临头。 注:坊是元代城市的基层行政单位,设坊正,坊下有巷,设巷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十六章 风越来越大,卷动地上落叶,盘旋飞舞落遍城内处处。 胶州城池内,虽有城墙遮护,可却是挡不住夜色寒风。 贫苦之家,已然进入梦乡,可即便是梦里,也不是自己归处。 贱民乞儿,数日不见水米,栖身路旁沟渠,只待天地熔化他。 天下虽大,却无立锥之地;王土虽广,却无道义人心;人民虽众,却无半分人性;物产虽盛,却容不得一个小小的肠胃;军将虽凶,食的却是生民血肉。 连处遮风避雨之茅屋土房尚且没有,更何谈魂魄立足之处! 马宝府邸。 “皎皎之闲夜兮,明月烂以施光。朱火晔其延起兮,耀华屋而禧洞房” 主卧内灯火通明,只见两个仅着小小肚兜的美女于翩翩起舞中清唱。 顺微风,挥若芳,动朱唇,纡清阳。 歌声清脆高亮曲折,若黄莺婉转娇一啼,若溪水清流叮咚。 虽无器乐亦无伴舞,然非但无碍美妙舞姿,倒是平添三分韵味。 若仰若俯,若来若往,若翔若行,若竦若倾,兀动赴度,指顾应声,鶣飘燕居,拉沓鹄惊。 两个小美人若精灵般歌舞于室,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只是笑意却不达眸底。 室内有榻,马宝斜卧于榻上。 榻上有案,案上果盘中盛放着鲜葡萄c枣脯c柿饼几种果品,酒壶中装着阿剌吉,碗里则是忽迷思。 一个年齿约莫十一二的小丫头,不时用手指捏起一粒葡萄送入他的嘴中,然后又渡一口阿剌吉,或举一盅忽迷思喂给他。 阿剌吉是蒙古语,意思是用葡萄酒与粮食酒蒸馏所得的酒。 将发酵制成的酒,用蒸馏方法再加工,可得到酒精含量很高的酒液,这就是蒸馏酒。 蒙古人好酒,史载窝阔台汗检讨自己即位后得失,有四项成绩,四项失误,失误的第一条就是“既嗣大位,沉湎于酒”。而元帝国的几位皇帝更是喝酒喝死的,可见好酒贪杯到了何等地步。 上行下效,元时酒业非常发达,酒类多样,以制作原料分来,有粮食酒c果实酒c马奶酒三大类。 至于葡萄酒,则是于蒙古人西征时才接触到。 对此,追随成吉思汗西征的耶律楚材留有诗篇:“花开杷榄芙蓉淡,酒法葡萄琥珀浓”c“葡萄架底葡萄酒,杷榄花前杷榄仁”。 此时葡萄酒其主要用户是宫廷和王公贵族,民间少见。它的主产地在哈剌火州(今新疆)和山西,后中亚汗国与元廷交战,便少有运进汉地,而马宝所饮用之阿剌吉中的葡萄酒正是来自哈剌火州。 元承袭宋之法规,酿酒需取得官府许可,寻常百姓私酿犯法。 酒水官卖,想要酿酒,得去承包酒坊,并从官府购买酿酒材料,为此朝廷专门设有监酒税的官职。 只是,法规都是权势阶层定给别人的,统治者以此统治被统治之人的。 何为统治?说白了,那还不就是给别人定规矩么。 谁又会闲的没事给自己定条法律玩?难道是闲极无事学晋灵公玩弹弓?可那位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呢。 所以,这些都是针对普通人和低层官吏的,高官显宦与豪强们自家酿些酒水,自用或者拿出来贩卖,是没人管的。 马宝乃是蒙古人,虽为官汉地,其蒙古风俗习惯却是难改,且比之草原上的蒙古人更加好酒,或者不如说是更懂得享受,生活更精致更奢侈。 在他家酒窖内,各酒类是一应俱全,且经年常备不断,其大多出于他自家酒坊,不能自酿及自酿之味道不正宗的则不惜重金采买各地,也不仅是酒,对其它物件及人口也是如此,足见其生活奢靡。 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他的权势地位毕竟摆在那儿了,以世间成规定俗就该如此。 当世崇尚豪奢,权贵豪富们普遍过着“烹羊挟妓”c“朝朝寒食”c“夜夜元宵”的奢侈生活。 元成宗时的刘敏中奉使宣抚,回京后上疏:“方今风俗,可谓奢且僭。以华相上,以伪相高”。列举数端大坏风俗者:娼妓盛行,兄死弟收嫂为妻,主奴等级贵贱不分,不讲孝道,鬻子休妻盛行,服色混淆,等等。 所以,除了某些酸溜溜的人,无论官商百姓各色人等,都默认就得是这样才对。 若还像草原人那样,连块吃剩的骨头也要打包留待以后再啃,那还像话么? 真要是那么做了,他以后就不用出门了。 再者说,他也用不着由奢入俭,只要大元一天不倒,他又不犯什么大错,可以过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死。 而且他干嘛要俭啊?人活着不就是享乐么!只有平民百姓和无权无势的人,才不得不俭苦朴素。至于贱民奴隶,能时常有口吃食来吊着命就不错了。 此刻,马宝正在享受着忽迷思与酒混合后,口中那一丝甘甜中夹杂的辛辣,还有那甘润黏一滑的香气。 飘飘然,好生自在。 跪坐于马宝身侧,服侍他的小丫头来自高密,是渔民之女。 至正五年,黄河决口五年不能塞,淹了数千里。 至正八年三月,胶州大饥,人相食。 因那场大水,胶州城的街上大白天都有人偷饿死的尸体煮了吃。尽管如此,该征的粮该纳的税一样也不能少,没粮没钱,那就卖儿卖女,都卖完了,那就卖自己。 这小丫头当时就差点被吃了。 如今的世道,就如丛林一般,强者对弱者拥有绝对的权利,强的吃弱的,弱的吃更弱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强弱之别。 在这样一个青壮年男性都朝不保夕,不知道去哪里找东西吃的年月,一个黄毛小丫头,真的还不如水里边的一个虾米,至少虾米还不用担心自己今天会不会有饭吃。 她家里原本七个兄弟姐妹,可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还有个弟弟半夜被人抱了去,给吃了。 她爹娘为了口吃的,把她卖到高密县的人市里,后又被转卖给马宝。亏得她运气好,再加有几分姿色,要不然也早死了,成了他人的口中餐。 八九岁的年纪,加上女孩儿家懂事的早,这些过往之事,一场场一幕幕,全都如烧红的络铁般,一次次一下下的,烙印在她小小的心里。当时她也懵懂,只是哭,可到后来眼泪都流尽,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如行尸走肉一般。 虽然马宝只将她视作玩物,用来满足老男人那令人作呕的变态需求。 可是,随着这些年慢慢长大,她懂得了记忆中,过去经历的都是些什么事,同时就生出了一种想法,觉得自己很幸运。 满心里认为现在的自己过的很好,虽然她不知道有幸福甜蜜这样的词汇,可是她知道自己很满足了,她很知足。 对马宝这个救她脱离苦海的人,带给她幸福生活的人,更是视作唯一的亲人一般,对他的所有要求都是毫不犹豫的照做,全心全意,从无违逆之言辞举动。 而马宝的心智和阅历也足够,已经完全看透了她。 他也挺喜欢这个小丫头,虽是玩物,可是玩物也分高低贵贱,常见鲜见。 而这个玩物,使他不但有一种彻底掌握的征服感,还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虽然头发枯黄,可胜在浓密细致,又面部线条刚毅,加上眉眼间透出的冷淡神色,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而身体也在经过几年调养后,有显而易见的发育,隐隐透出日后丰乳肥一臀的影子,再加上小麦色的皮肤,真是个十足的野性美女。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在这首苏轼写来调笑好友张先的诗中,白发苍苍的老翁与他那十八岁的小妾,以一种鲜明的对比让人想入非非,心痒难耐。 出于天性与人口繁衍的需求,古今中外的男人大多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而有些更是嗜好幼稚少女,十来岁的很常见。 比如在倭国,那里的男人就普遍有少女情节。 究其主要原因,这其实与人们大多喜欢小狗小猫是一样的。 因为小动物的外形与行为酷似人的幼时,因此勾起了潜意识中人对自己幼时的留恋和怀念,对回归母体的渴望,甚至有重返幼时的冲动,这是人性的本能。 但这些只是现象,本质是精神的回归。 如倭人的少女情节所表现出来的,其实就是精神上的无力或者说软弱。 精神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 婴幼儿那样的天真无邪,确有其可歆羡和感人之处,可这样的谐和乃是自然的赐予,随着时光流逝必然逝去。 人的精神在其朴素的本能阶段,表现为天真无邪和淳朴的信赖,与自然和谐一致。 但这种自然素朴的境界并非至善境界,正如婴儿不能一直待在母体之中,精神也必须离开这种蒙昧的状态,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当精神开始认知自然认识自身,就有如婴儿慢慢长大成人。 直至精神彻底认识了这些,他便又回归了自然,正如生命来源于自然又终将回归到自然。 只是,在绝大多数人的生命结束之时,其精神甚至才刚刚脱离蒙昧,然后就随同躯体消失了。 要精神重返天真和谐的境界,所必须付出的艰苦程度,真是远远超出世人的想象。 就在马宝半眯眼睛,享受着身边美酒佳人,室内美色歌舞之时,陡然间外面传来一声惨呼。 注1:忽迷思是蒙古语,意思是马奶。 注2:粮食酒,蒙古语叫做答剌速。在农业地区,汉地,主要饮用粮食酒,常用原料时糯米和黍。 注3:明代医学家李时珍说:“烧酒非古法,自元时始创其法”,元时蒸馏酒技术,是从海外引入,从那时开始,蒸馏酒在中国传播开来,这时中国酒生产历史上一次划时代的变革。 注4:《左传》载“晋灵公不君”,并列出了几个证据:闲的没事从高台上用弹弓打人,看他们躲避的样子取乐c收重税用来装饰宫廷墙壁c厨子烹饪的熊掌不合心意就把厨子肢解了。后被赵盾之堂弟赵穿刺杀于桃园。死后其墓室又被汉景帝曾孙,西汉广川王刘去盗掘。 (之所以引用于此,因其引申开来就是说统治者你不能这么玩儿啊,否则会死的很难看的。) 注5:“他们甚至将吃肉用的盘子用肉汤清洗,然后倒进锅里去,也把暂时来不及细啃的骨头丢到袋子里,以便以后可以啃它们,这样不至于浪费食物”一一《鲁不鲁乞东游记》第三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十七章 元帝国有两个都城,一个是大都,另一个是上都,又名夏都,这两座兄弟城都是帝国的政治中心。 大都和上都分别作为帝国的首都和陪都,城池内的蒙古人通常住蒙古包,而一般汉人居民,如手工业者c小商贩c小官吏c各衙门仆役c儒士各色人等的居所,虽有些“系官舍房”,可占多数的则是土房,又称为土屋c地屋。 屋宇矮小,内中大多是仅有一灶一炕,也有墙壁用碎砖块砌成的,但两者也多是屋内湿气很重,地面潮湿不堪。 且这种土屋很不牢固,经过冬天冰冻c春天融化后会变形,东倒西歪。在《上京杂诗》中所载诗篇:“腊冻彻泉地坟起,土膏春动消成洼。千条万条壁缝拆,十家九家屋山斜”,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而在城池之外,因乡间地阔,住房面积会大很多,却又因建筑材料的缺乏,致使房屋质量普遍不如城内住房。 在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城池内的一般民居基本就是如此。至于那些生存环境更恶劣的百姓,其所居之处那就是只有更差,没有最差了,只是于他们而言,居所也并非什么生存要务。 胶州虽处腹里,却也不是什么重要所在,更无法与两都相提并论,因此城内城外的民居大多更加不堪。 可是,只要社会整体的大环境不崩溃,任何年月,不管多么糟糕的年景,不说对社会的最顶层,即便是对一般中高层阶级,其影响也都是有限的。 比如身为一州之达鲁花赤的马宝。 他的这处宅院,是全胶州占地最广,历史最悠久的建筑,最是富贵气派。 东西六十余步,南北七十余步,占地超过十五亩。 在高墙大院内,院院相连,以牌楼相隔,沿中轴线左右展开为封闭结构,前后每一进都上一高度,极具层次感。 而主次分明,内外有别的房舍布局,也皆可于儒教的礼制纲常中找到对应,随处可见之匾额楹联更使整个院落满是书香气息。 院内俯仰可见的砖c木c石雕刻,其构建无一不精雕细刻,每个门墩c石础都堪称艺术品。 这本是前宋宰相晏殊的别院,据闻其人在世之时家世显赫贵重。然斯人已逝,富贵荣华已不可追,可那平和淡薄中喷薄欲出的富贵,却通过“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得以流传后世,令世人艳羡不已。 后几经流转,虽历战火亦侥幸得存,又不时有主人加以改建修缮或扩充,为马宝所得之时已是此等规模。 在胶州,要说最为人所称道的“名胜古迹”,应当便是这院内的水园,其整体风格浑厚c质朴c疏朗,名曰“与谁同坐园”。 “与谁同坐”取自苏东坡的词句“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故此一见匾额,文人雅士便立时想起苏东坡,从而“顿感”此处有水中之月,可受清风之爽。 园内一水池,池内一泉眼,虽水流甚少,可四季不息,总体布局便以此为中心,几处亭台楼榭皆临水而建,有亭榭名为“小沧浪”的,直出水中,颇有江南水乡之韵味。 至于园中隙地,则缀为花圃c竹丛,至此便成就了一个幽静的水园。 马宝虽既不懂也不在意这些,却也常在园内举行宴会,令家姬演剧,受邀之人无不以为幸事。 只是此时,这水园内情景却是与风雅毫不沾边。 只见池中“或躺或卧”的飘着许多尸体,除一个着仆役服色的,其中多是府内护院。 这大宅中的人手虽常有增减,却也始终保持在三百多人。 其中近百的护院,加上马宝的七八个贴身护卫,他的十几房小妾,以及个杂剧班子,这就去了一半多,而其它的有丫鬟c小厮c粗使c灶房,还有浣洗c园丁c门房c管事等。 这么多人加起来,才得以维持宅院的日常运转。 白日里,各人分工明确,以马宝为中心,如蜜蜂般忙忙碌碌。 到了夜间,若无宴乐,则男女各归房舍,挤在几个大通铺上昏昏入睡。 这时除了门房,以及少数值夜的丫鬟仆役,就是一队队于院内巡逻的护院。 护院首领是马宝的心腹之人。 此人曾是戍江西行省某地一支新附军步军百夫长,后因蒙人歧视,在军中不得出头,再不愿意当炮灰,便北上逃亡,于十多年前为马宝收用,渐成其心腹。 他将护院们分成三个等级,五人设五长,十人设十长,五十人设五十人主。 其中,五十人主c十长c五长皆由马宝的家生子任之,有不足的,则补以力壮之人。 这些人在平日里轮流护院,昼则立岗,夜则巡视院落各处,且三日一操。 虽很有些军伍味道,却又非军中制度。 此刻,正有一队人经过水园。 只见,最前之人腰挎短刀,右臂挺矛,左手持灯笼,上面还挂有铜锣,这是一个五长。而跟在五长之后的四人则排成一列,也同样是跨刀,只是将矛扛于肩上。 不只这一队人如此,所有护院也全都如此装备,甚至,马宝那几个贴身护卫都是身披铁甲,弓箭人手一副。 能装备如此兵甲,那真不是简单的事情。 在流行于城市乡村的“说话”c演义话本上,常有所谓游侠手持兵刃,行走于都会大街上的,只是此等描写纯属虚构。 自从汉地出现大一统极权,儒教便与其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在躯体与精神上双双控制了华夏之后,掌权者彻底没了竞争者,优胜劣汰的机制没有了,不受限制的权利自此诞生,而在权利的本能驱使下,历朝历代之统治阶层便转移目标,将治下百姓作为了“竞争对手”。 例如宋太宗曾就外敌入侵和内部反叛的“危害”做过的评论:“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奸邪共济为内患,深可惧也。” 为了巩固统治,防止百姓反抗,各朝代无一不是以各种借口对民间存有的兵器进行收缴和管制,这已经成了默认的成规。 史上第一例大规模收缴武器就发生在秦灭六国后,史载:“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各重千石”。 而以“治政宽仁”著称于世的两宋,其实对兵器的管制更严厉。 在北宋开宝五年有禁令:“京都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这一禁令在淳化二年c景佑二年c庆历八年c嘉佑七年一再重申。 且宋代不但管制兵器,也管制兵书,对涉及军事的学习和研究全都是禁止的,宋真宗曾于景德三年下诏“天文兵法,私习有刑,著在律文,用妨奸伪”。 按宋律的规定,即便是边境上的民间自保武装,其兵器也根本不能长期持有。 元廷同样禁止民间存留兵器,但其控制力度及范围都较前宋时期有所不如,只是因为四等人制度的缘故,对汉地百姓,尤其江南之民更为严厉而已。至于蒙古c色目人,虽享有法律上的特权和优待,可是自李璮之乱以后也被明令禁止私造兵甲。 与前朝一样,元廷规定除了由朝廷官造武器外,任何人不得私造武器,弹弓c铁尺也在列,已有民间武器一律拘收。汉人c新附人不得习练武艺c私藏衣甲和武器,铁棒等也在禁用之列,违禁者轻则杖罚,重则处死。 丞相伯颜当政之时甚至发布禁令,“禁江南农家用铁禾义(即义枪),犯者杖”,这里的“农家”是指的普通百姓,而非其中的官僚地主阶级。 之后,随着元廷统治越来越力不从心,到元后期,以至于出现了对汉民百姓家里用刀的限制。 可即便如此,与前宋一比较,也是高下立现。 两宋政权虚伪奸诈,善于玩弄百姓,为此不惜兴大狱及以言罪人的“文字狱”,以至于后人所知仅是它想让你知道的。 而元廷虽粗鄙无文,却有北方大草原上特有的宽广心胸,做的事虽令枭雄发笑,然却是光明磊落敢做敢当,百姓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不惧人言更不禁人言,不愧是“大哉乾元”。 注1:南宋灭亡之际,大批宋军降元,被元人称之为新附军或新附汉军c南军等,其中多为步军,也有少量骑兵,数量在二十万左右。 元廷随即将其原有的组织系统打散,分编到元军的中央侍卫亲军(主要是汉人卫军)和地方镇戌军队之中。 每当有战事发生,总是首先调发各军中的新附军人出征,不参战的则要从事屯田和工役造作。经过多年的战争消耗和自然减员,新附军数量日益减少。到了元朝后期,新附军的名称亦很少有人提起,数量可观的新附军被元廷的各种军事组织和纷繁战事“消化”掉了。 注2:元时戏曲有杂剧c南戏c院本几类。 注3:说话是一种艺术形式,其出现于唐,发展于宋,流行于元。按照题材分,有小说c讲史c说经几个方面。说话人的文字底本,称为“话本”。三国演义c水浒传c封神榜和西游记的故事,在元代就已经初具规模,很多都已有了相当成熟的情节,这些小说的成书不是一蹴而就的,都经历了相当漫长的过程,这其中,元时的说话和话本,对于各时期的小说创作有着重要的作用。 注4:元时的四等人制中第四等为南人,又称蛮子c囊加歹c新附人,指原南宋境内各族人。 注5:“诸郡县达鲁花赤及诸投下,擅造军器者,禁之。诸都城小民,造弹弓及执者,杖七十七,没其家财之半。诸私藏甲者,处死。枪若刀若弓若弩私有十件,处死。”一一《元史刑法志》 注6:弓一,箭三十,为一副。 注7:李璮,元初山东汉人世侯,投下封君,后反叛。平叛后,元廷在忽必烈主导下进行了一系列改制,包括“投下食邑置路州”c“兵民分治”等等。 注8:元制,由官府掌握的民房,称为“系官舍房”,除了官府办公用房和仓库外,一般还有一批房屋,这些房子一部分用作现任官员的住宅,一部分由官府出租,“召人赁住”。 在各地任职的官员,或者在“系官舍房”内居住,或者买房,租房居住,有的则“借住”民户。 注9:元大都附近考古发掘的后英房遗址,主院及旁院东西宽度70余米,主院进深近20米,就这也才是中上等人家的住房,权贵豪族的府邸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 注10:家生子就是主人家中奴婢c奴隶的孩子,这些孩子大多一生下来就是主人的奴婢c奴隶,可是他们的地位也相对较高,毕竟忠诚度还是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十八章 夜色阴沉沉的,说不出的压抑。 厅内诸人边饮茶边谈天说地,气氛融洽,看不出彼此之间有丝毫尴尬之色。 王洪扭头对管家吩咐道:“去吧,没你的事了”,说完五指微拢摆摆手。 管家会意,躬身告退。 没有人注意到管家悄悄从侧门离去,更没人看到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翻出墙外。 寅虎之时。 辛三留了五人“陪伴”王洪身边,便率众人离去。 街面上,夜露深寒,呜呜咽咽的风卷起众人衣衫。 临战之际,人的肾上腺素分泌旺盛,使得众人心头火热,因为中和了身上的燥热,非但不觉寒冷,只觉全身上下暖融融的,浑身轻快,从头到脚无不舒泰。 一行人并未遮面,个个面无表情,悄无声息中飞速的穿街越巷,连脚步声亦微不可闻,杀伐之气笼盖四周。 偶尔有条土狗被惊起,却也被这群不速之客浓浓杀气所慑,不敢吠叫,呜咽两声又趴了回去。 这就是所谓百战悍匪了,或者可以换个称呼,称其为虎狼之士也未为不可。 未战,先已立于不败之地。 在战阵之上,接敌之际,往往就是生死一瞬。 若苦练上十几二十年的武艺技术,结果临事却被吓得手软脚软,那就屁用没有,立马交待。只有具备强烈的杀心战意,一往无前,才有可能活下来。 那战争中士卒的杀心战意是怎么来的呢? 因为,战阵之上,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是为死地。 所以,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即将军之事。 如何聚三军之众呢? 不是说把军队召集起来就完事儿了,要将其凝成打人的铁拳。 又如何投之于险呢? 不是说把军队瞎指挥给带到沟里去,而是如何以令铁拳打人。 其实,投三军于险与聚三军之众是因果关系。 欲聚三军之众,则必投三军于险,而三军既已投之于险,则三军之众必聚。 对此,孙武子讲的很明白。 兵之情:围则御,不得已则斗,过则从。 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 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焚舟破釜,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 既入死地,则示之以不活。 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士人尽力。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 若站在敌方的立场看,那就是“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所以,将军之事的本质就是,以己方士卒之必救攻敌之必救,这也是用兵之最高境界。 辛三他们没学过兵法也不懂兵事,不是军人,更没经历过集团化的战阵厮杀。 可是,他们却通过残酷的实战,以无数的大小胜利以及失败,将杀心战意充斥于胸。 史载,商鞅变法后的秦军“民之见战也,如恶狼之见肉”,正所谓“闻战则喜”。 如今,辛三他们也是如此。 虽然相距一千三百多年,可是两者却是惊人的相似。 秦国实行军功爵制度,一切利禄爵位皆赖于战功,实行严刑重赏的政策,有一套完善的奖惩机制。 而辛三他们这些马贼,不事生产,专职劫掠,所得固然丰厚,风险同样巨大。 一旦他们失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掉脑袋,差一些那就是千刀万剐了。 这与秦国严刑重赏政策所产生的结果有本质不同么? 不管设计的多么好的政策,也是由人来实行的,而人是靠不住的。 所以,在秦国政策落实,法律执行过程中难免有疏漏,有人枉法。 可是,辛三这些马贼却完全不用担心这方面。 于他们而言,其所得不需别人来分配赐予,有多少缴获全归自己,这是重赏。 其所失也没有人会“赦免”,一旦失手,就是掉脑袋或者生不如死的下场,这是严刑。 还有比这更公平c公正c公开,更彻底的严刑重赏么? 这是没有监督的严刑重赏,没有人可以干预的严刑重赏。 这是人性人心与整个社会博弈的结果,完全可以将其视作发展到极致的严刑重赏。 因为他们这些马贼的主业就是劫掠,生活c享受全赖于此,全凭劫掠所得。 若卖命拼杀,则所得多,享受的就多,这是他们给自己的奖励。 若贪生怕死,则所得少,如此就享受的少或者无法享受,这是他们给自己的惩罚。 奖励自己还是惩罚自己? 还有比这更纯粹的奖惩机制么? 他们虽然不自知,却不妨碍做出这种朴素的行为。 至于世所赞仰的秦人尚武精神,那其实是建筑在政治基础之上的,比如军功爵制度c耕战政策。 当时的秦国地处周王朝西北边陲,位于文明的边缘地带上。 自周天子将秦人的先祖分封到那里,他们便常年累月与犬戎等蛮族作战,其前几任首领更是直接战死于交战中。及至建立秦国,这样的战争也没有间断,国君也是照样战死,更不要说与其它诸侯国的战争。可以这么说,这个国家的历史就是这个国家的战争史。 不只是秦国,在那个年月的国家c部族都是这样。 对当时之人而言,战争与吃饭喝水睡觉一样的稀松平常。 在常年打打杀杀,你死我活的环境下,优胜劣汰,剩下的便大多是具有尚武精神的人。 既然当时的诸侯国都具有尚武精神,为何单独秦人名重于世呢? 在这里,成王败寇赢家通吃并非主要原因,而是秦人的尚武精神的确远高于其它诸侯国。 在秦国变法之前,其政治c军事c经济c文化都远不如关东诸侯国,被世人蔑称为蛮荒之地。 然自变法之后,却一跃成超级强国,变成了一台大批量生产“大无畏战士”c“战斗狂人”的机器,帝国方方面面的制度都在引导c暗示c鼓励推崇,甚至是强迫国民如此,以至形成社会风俗,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此消彼长,其他诸国江河日下。 史载“秦人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断死于前者比是也”,“山东之卒,被甲冒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裎以驱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秦卒之与山东之卒,犹孟贲之与怯夫也,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怯夫也。” 这是何等气概!何等威势!于敌而言又是何等恐怖! 没有平白无故的尚武精神,只有血与火才能将它锻打出来。 若无国家的鼎力支持,尚武精神也绝不会如此辉煌。 而辛三他们是肯定没有国家支持的,打击他们还来不及呢。 但是他们具有同样的尚武精神,而这,就是来自于那彻底的严刑重赏,那纯粹的赏罚机制。 虽然火热,却也无丝毫紧张之感,反倒是个个意气风发。 战场之上,尤其是不能紧张,心思要与平时训练时一样平稳,得打心底里把杀人当砍靶子才行。 其实,临阵慌乱乃是常事,初上阵之人及没有经验的新兵蛋一子,在此时大多是面黄口干,心慌手颤,被吓的尿裤子,瘫软一团的并不鲜见,而过度紧张,导致浑身僵直,像个木头人一样的则是多数。 所以,古时将领认为,在作战时,一个士卒能把平日所学的技艺用上十分之一,便可在格斗中取胜;用上五分之一,便可以一敌五;要是用上二分之一,几乎可以横行沙场。 只是慈不掌兵,没有任何将领会允许你慢慢成长,大多是以战代练,用残酷的实战淘汰出精卒。 百战余生,沙场劲旅,令人见之便汗毛倒竖,直有冰水浸入肺腑之感。 于对敌之际,更是气势磅礴,被笼罩之人,胆小些的,心气不足的,尚未开打就已经败了,扭头就跑的也有。 这就是气场,或者说精神的力量,即所谓“分威者,神之覆也”。 从辛三传令,到聚集全部人手,还不到一个时辰。 为避人耳目,也为预防一旦出点问题而被一锅烩了,早先分批入城的众人,已分散去到城池内各处地方,妓寮c赌馆c酒楼c暗门子,破庙里,以及预先租下的偏僻院落中。 除了彼此间交好的,也是不知各人所处位置,只是约定有汇合时间地点,可这不妨碍临时聚集。 派出的六个传令之人,分别将消息传递给自己所知之人,而接到消息之人也是如此,又自去通知周近熟络之人。 就这样,两刻钟不到,便通知了所有人。 这种效率,若是换做朝廷官府,那要到什么时候?又能聚齐几人? 不得不说,私人部门做事的效率在任何时代大多都是最高的。 院子里,众人聚齐。 辛三简明扼要讲解事情经过,然后分配人手任务,待众人没有疑义了,辛三便率领一行四十余人先行杀向马宝府邸。 注1:寅时,平旦,又称黎明c早晨c日旦:时在夜与日的交替之际。凌晨3点到5点,属寅时。此时昼伏夜行的老虎最凶猛,古人常会在此时听到虎啸 声,故称“寅虎”。 注2:《孙子兵法》曹操注曰:险,难也。孙膑曰:兵恐不投之死地也。(险,包含“难”,不止于“难”) 注3:出自《商君书画策》。 注4:例如一个罪犯所受的处罚,诚然是外在暴力所加的,但真正讲来,这处罚只是他自己的犯罪意志的表现。事实上,那加给他的惩罚并不是一种外在的异己的暴力,而只是他自己的行为自身的一种表现。只要他能够认识这点,他就会把自己当作一个自由人去对待这事。一般讲来,当一个人自己知道他是完全为绝对理念所决定时,他便达到了人的最高的独立性。斯宾诺莎所谓对神的理智的爱(a一r telectualis dei)也就是指这种心境和行为而言。 注5:《本经阴符》 一一 “分威法伏熊”。 注6:出自《战国策秦策一》c《战国策韩策一》,《史记张仪列传》也有类似记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十九章 夜深寒重。 辛三一行人,一路畅行无阻来到马宝府邸外,隐在七八步之外的巷子里。 面对高达两丈的院墙,辛三冲两个身高臂长之人打个手势,两人点点头,便屏住呼吸,若狸猫一般摸到后门外。 在三步外停住,取出布袋内几个散发香气的物体——这是专门用来药狗的。 测测方位,转腰摆臂滑步向前,猛的投掷进去。动作相当优雅,显见是熟能生巧,这勾当做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连掷几次,过了约莫一刻,再侧耳倾听院内,见没有动静,其中一人便转身向辛三那方摆摆手。 见状,辛三一挥手,众人便随他大步来到后门处,呈个扇形围住后门。 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的身材瘦小之人排众而出。 这人也不不多话,拿下背后木盒,自其中取出一柄两尺来长,又薄又窄的宝剑,剑柄上坑坑洼洼,可见其原来是镶嵌有金银珠宝的。 此剑一经取出,虽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重夜色里,众人也是感到脖颈发凉,似有一阵锋芒掠过。 他不慌不忙,伸手在门上一抚,然后自上而下摸索一会儿,心里有数了。 门缝不到半寸,且很是平直光滑,他将剑身自门缝里插了进去,上下前后滑动滑动,接着却是眉头微皱。 这是一根足有成人一掐粗的圆木,直径将近两尺,而能够做门闩的材料那都是硬木,如此看来还真是遇到了一根好门闩呐。 深吸口气,这才转身对辛三点点头。 辛三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再听到他的呼吸声,知晓他的意思,便拍了下他的肩头,以示鼓励。 不再耽搁,只见这人后退一步,双手持剑举过头顶,两腿自然分开劲松脚底,含胸拔背双肩微沉。 突然,微阖的双眼睁的溜圆,目中精光四射。 宝剑闪电落下,透过门缝,双手握着剑柄划一道弧线停在腹部,而门闩已然分作两半。 在目不能视的黑暗中,准确的自不足半寸的缝隙内劈入,将又粗又硬的闩木像切豆腐似的切断,这样的准确度及力度,显见此人是个内家高手。 没人有功夫感概些什么。 寂静的深夜中,众人也只是听见短促细微“噗”的一声,然后就见这人闪身让开门口。 见此,辛三迈步过去,轻轻推动一扇门板。 只听“吱嘎”一声,在这个时刻是如此的吊人心弦。 两扇门之间留出了一个足够侧身通过的距离,众人自辛三开始一一闪身入内。 花园内静悄悄的。 有个隐隐约约的黑影让巡逻至此的五长感到好奇。 “难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贼进来了?还是某个小厮在此鬼混?倒要瞧上一瞧。” 这五长也是闲的。 整日里站岗巡逻,隔三岔五还要操练,可这么些年了,连个小贼都没遇见过,着实令他生出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惆怅。 “你倒是来一个呀,大爷们练练手也痛快痛快”。 只是,寻常贼人哪里进的来,高墙大院,岗哨巡逻不说,院里还喂着不少大狗。 即便侥幸混进来了,能逃得过这么多人的眼睛? 自打护院首领走马上任以来,仆役护院们上的第一课就是认人,家里的都得脸儿熟,你一个生面孔进去,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跟着访客进来行不行? 那更不行了,能被马宝邀请的,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各界的名流? 人家来的时候带的可都是亲近之人,你还想混进人家的队伍里去? 当人家傻子呀?简直找死。 至于那些“道上混的”就更不用说了,又哪个不是贼精?这样的龙潭虎穴,请人家也都不来的。 再说了,他们要有打进马宝府邸的能力,那还打个什么劲儿?干脆扯旗造反算了。 到时候你就是不打,人家都会颠颠的把财货女人双手奉上。 这五长好奇归好奇,可人天生都有个怕麻烦的心理,所以真正让他的好奇变成动力的是马宝的一道命令。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 为了调动起各人积极性,那护院首领跟马宝请了道“旨意”,不管是护院还是仆役丫鬟什么的,只要立了功的都是重重有赏。 这首领为啥这么积极?而且手伸的这么长,不是护院的也算进去了,这却是为何? 原来,这首领确也忠心,且很是尽职尽责。 倒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他这些年也看透了,已无心仕途。 只是,马宝在他最落魄无依的时候帮了他,可说是知遇之恩。对很多男人来讲,知遇之恩堪比救命之恩。 而且,他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马宝待他甚厚,很是礼遇。 啥都不缺了,钱财c房子c地位c老婆孩子都有,连外宅也好几房了。 不说别的,现在的自己,去谁家里那是给他面子,哪个不得高接远送? 走在大街上哪个不对自己谄媚奉承? 大事小事谁又敢不给自己个面子? 有点什么事儿,放个话儿出去就有人抢着去办! 活得这么舒心,不比当那劳什子官强? 当官好是好,可也得给人家弯腰屈膝,常常过的憋屈,而且一个搞不好还得进大狱,掉脑袋也不是没可能,尤其是这个年月。 再说自己还是个逃兵,年纪也大了,也不是那块料。 如此种种,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少尽心尽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是一定的。 所以,对马宝的安危那是非常上心的。 为了保护好马宝,每天他都亲自巡查,监督着各人,对马宝某些在他看来“作死”的想法也是及时劝谏。 也许是得益于平时看多了话本演义,马宝也能分的出好赖人,而且很有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魄力,对他是越来越倚重。 以至于某次醉酒后,搂着他的肩膀,醉眼迷离的嚷道:“你就是我的肱骨之臣啊”,虽不知真醉假醉,却也十足的“君臣相得”了。 有人说,一个木桶装水的多少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 你能爬多高,不在于你的力量有多大,而是在于你能否克服自己的弱点。 两句话意思相同,对于保家护院也是一样的道理。 要搞好护院工作,只是将护院练的铁板一块那是不够的,对其它的人也不能放松。 虽然这个护院首领并不知道“木桶”这个事儿,可是当年他从军那会儿,确也知道了不少行军打仗的事情及故事,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虽然已经不在军队里了,可道理是一样的,保家护院也是如此。 所以,他的工作守则便是,防内甚于防外,攘外必先安内。 外贼来不来他管不着,可是内贼有没有他是一定得管好的。 遇事很多人都喜欢找外因,可是内因才是主要的,外因是通过内因而起作用的。 比如,鸡蛋在适当的温度下而变成小鸡,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成小鸡。 孙子曰: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说,以为只管好自己那摊子事儿就算完,那是不行的。 不但要管好自己那帮人,还得从全局出发,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管好。 毕竟大伙在一个锅里吃饭,一旦掉进一粒老鼠屎,甚至锅都给人砸了,那么大家都得倒霉。 只有上下一心,拧成一股绳,一道劲儿,才能保住自己,也保住别人。 如果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人拼命,只有一个无动于衷,置身事外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是外敌的突破口,人家会从这里开始,撕开一个大口子。 岂不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而贼人一旦打进来,大多数时候那是不分主从的,鸡犬不留才是常态。 即便侥幸躲过去了,事后追究起来,谁能保证你没有通贼? 抓你下大狱,或者直接家法了账,又有谁能说个不字? 所谓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说的就是这个。 所以,极西之地有俗谚:让别人活,也让自己活。 此时,只见这五长带着的一队人也是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们也瞧见那个黑影了。 就见他们熄了灯火,脚步轻轻,沿着曲径悄悄靠了过去。 这就是利令智昏了。 按照平时的训练,遇到情况应该是首先报警,而不是冒冒失失的逼上去。 要知道,给五长配备个锣拿着,不是为了好看的。 他们这些护院,虽然说平时在仆役下人,街坊邻居,和无权无势的穷苦百姓们面前吆五喝六的,充个好汉样,可那多是面子上的事儿,人家主要看的还不是他们的主家。所以小日子虽也算过得去,但也好不到哪儿里,也是穷啊。 像那些有点家资的,有点门路的人家,也大多不怎么把他们当回事儿的。 没有钱的日子不好过啊,自家事自家知道。 而只要抓到了贼人,或是打败了贼人,那就是立功了,那就有重赏。 马宝对此也挺大方的,他也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因此赏格还蛮高的。 所以,此时这些人都被这“重赏”给烧晕了头脑,成了十足的莽夫。 可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要想得到超常的回报,说不定就得拿命去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二十章 辛三一行四十余人自后门摸了进来。 得益于王洪的情报,这段行程恰如孙子所言:于无人之地行千里者不劳也。一路轻轻松松,如入无人之境,若非夜色太浓,倒更像是旅游来的,如此进了花园。 为了弄清楚马宝今夜到底宿在何处,需要抓个“舌头”,这方面王洪提供的情报不少,却是对辛三他们没多大用处。 因为对这种事,护院首领一向谨慎,也只有贴身侍卫,以及马宝当夜的侍妾和值夜的仆役丫鬟们才知道。 而马宝十几个小妾每人一间房,加上书房花厅什么的,足有二十来间,且又彼此不在一处,而是分散在院子的不同区域,每晚他也无有定数,今夜在这,明晚在那,后天说不定就是在花厅里大被同眠。 因此既无规律可循,也因他没有特别偏好,所以也没处猜去。 至于那个混进去的间谍,因不过区区一个杂役的身份,他既打听不着,也不敢打听,所以这条路也行不通。 以前王洪收集情报,那都是背地里动作,根本不敢明目张胆收买马宝的人,原因很简单,他这边刚收买了人家,搞不好一回头,人家就立马把他给卖了,告发给马宝或是走漏了风声,那可当真是坏菜了,因为不论是哪一项,都会彻底的把面皮给撕破,马宝若是不先下手为强把他除去,那就奇了怪了。 所以这事儿还得靠他们自己想办法。 而根据情报,夜间花园里会有人巡逻,没让他们久等,果然就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中,当先一人挎着刀打着“气死风灯”,四个扛着矛的护院紧跟其后,他们后面则是一个身着仆役服色的男子,手上提着一个上书斗大“马”字的灯笼,旁边还有一个丫鬟随行。 这些人对隐在黑暗中的危险毫无所觉,他们不是百战精锐,连普通军人都不是,若此时有经历过血火锤炼的战士在场,他在战场上形成的第六感定然会有所警觉,无他,因为周遭的杀气太重了。 黑沉沉的夜色中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张开。 “啵” 灯笼中火烛发出的声音在空寂的夜色中传出老远,仿佛是个信号。 随即两个灯笼易手,四支矛被强夺了去,一双钢筋铁爪稳稳的接过一个托盘,这些护院仆役的脖子被冰冷的刀锋抵住,被一双双钢筋铁铸般的大手狠狠扼住。 一刹间,脑袋“轰”的一下子,似乎是血全部冲向了头顶,连呼吸都被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不过下意识的挣扎很快就停止了。 “不想死就别动。” 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立即停止了挣扎,乖乖不动了。 扼住喉咙的手松了,眼前血色消失,众人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不约而同泛出一个念头:“活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这就是生死一瞬,甚至还来不及恐惧。 惊魂未定的男仆役此时才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脖子上传来的刺痛感,还有水在脖子上流动的感觉,不用看就猜得到,那是血,眼珠子转转,触目所及的是一个个遮面大汉。 如果握刀的手再稍稍一压,自己就得命丧当场。 “我问你,马宝在哪里。” 阴森低沉的声音,一个精瘦的小个子走到跨刀的那护院面前,凑到他耳边问道,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其他人听见。 “俺不知道俺真不知道,就是凑巧了同行而已啊。” 这人一脸惊惧,手指着身后,嘶哑答道。 小个子没再问别的,略过他走下下一个人。 身后传来“哧”的一声,刀锋入肉的声音微不可闻,但是鲜血流动的声音却是分外的惊心动魄。 这一手很管用,本可以无声无息的给俘虏放血,可是如果有鲜血喷溅的声音再配上尸体倒地的画面,那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说服其余的俘虏呢? 效果显而易见的好。 当小个子往第二个人身侧一站,还什么也没问呢,那人已经吓的语无伦次。 然后他径直踱步到男仆役面前,却也再没听到如杀第一个人时那样夸张的声音,那四个扛矛护院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掉了。 这是一伙真正的战士,因为他们都非常爱惜自己的武器,在战场上能依靠的一是手中的武器,二是自己的战友们,故而对自己安身立命的武器是十分仔细的。 而战士们用来杀敌的刀既不是肉铺里剁肉的刀,更不是砍柴的柴刀,是不可以那样砍剁的,否则很容易就会卷刃或崩掉。技艺娴熟的战士杀敌时便如庖丁解牛,能游刃有余的切断敌人的血管,既不会用蛮力也不会弄一身的血污。 小个子虽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心里也仍然很得意,他得意的不是死了四个人,而是自家兄弟这份技艺,他与有荣焉,不由得暗暗点头。 站在男仆役面前,简直鼻子顶着鼻子,看着这个一脸褶子的人对着自己一脸谄媚的样子,想要低头哈腰却又碍于脖子上的桎梏而无法做这个动作,那模样看上去十分可笑。 “说吧。” 小个子表现的有点不耐烦,这语气可把男仆役吓了个半死,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即便是灯笼的光线微弱,他也还是能够捕捉到面前这个掌握自己生死的人的面部表情,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呢? 毫无表情,非常冷漠。 自从扼住他脖子的手松了松,自己又“活”了之后,他就开始全力以赴的观察着周遭的人,小个子的一举一动他都不放过,当第一个人被杀时,他吓得尿了,可是随着其它四个护院一个个被杀死,一股心气蓦然而出,他又不害怕了,因为他发现了一线生机。 “英雄好汉,爷爷,小人知道马宝所在,小人知道。” 他迫不及待的说着,音调尖锐。 “讲” 这区区一个字似乎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他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气,心里那根弦似乎都要绷断了,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 原来,这人是马宝府上的管事,乃是“棒子”,一个火者。 “棒子”即高丽国中贱民称谓,而火者则是指的阉人。 为何马宝家有阉人?这要说到此时的习俗。 元朝向来有高丽宦官弄权的传统,如当今元帝,先后擅权的两个大太监都是高丽人。一个是元帝的高丽皇后奇氏起用的高龙普,一个是朴不花。因此大批高丽低贱c残诈之徒,往往挥刀自阉,寄侥幸入宫得帝宠。然而自阉的人实在太多,能进宫者十不有一,大部分进不了宫的,生活悲惨,本地活不下去,便到处游荡,以他人对自己残缺身体的好奇来谋生。 再者,许多大户人家都以有高丽侍婢为荣,这也成了很多高丽人在中国最好的出路,“高丽女白皙而美,婉媚,善事人,大胜中国”,“京师达官贵人,必得高丽女,然后为名家”,“北人女使,必得高丽女孩童。家童必得黑厮。不如此,谓之不成仕宦”。元人诗云:“恨身不为高丽女,车载金珠争夺取。天下承平近百年,歌姬舞女出朝鲜”就是说的这种时俗。因着高丽女在中国很吃香,她们的亲朋好友也跟着沾光,包括阉人。 如此种种,加上元廷不禁民间使用阉人,也就顺带着使这些阉人火者在中国得以有条生路。 马宝府上有不少高丽女和火者,这些阉人原来在高丽处于社会最底层,地位仅相当于可以口吐人言的牲口,比如说话这个仆役,原来在高丽活得连条野狗都不如,可是当他来到中国,尤其是摊上了个好妹妹做了马宝的小妾,于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地位便青云直上了,当这些社会底层的人翻了身掌了权,那真是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它们什么恶事都做的出来。 马宝手下的管事不少,这是其中一个,管的是马宝“后宫”那摊子事儿,这活儿相当的好,挺轻松不说,油水很是丰厚,而且权利不小,此人心肠歹毒,“后宫”里的女人们怕他甚于怕马宝。 眼看着此人有把小时候偷看女人洗澡的事儿也说出来的趋势,小个子立即打断他,不是为了给他留颜面,而是想着早点把这呱噪的东西处理了。 小个子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男仆役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眼巴巴的望着小个子。 越过他,凑到他旁边瘫软一团的丫鬟耳边,低声问道:“去给马宝送春药?” 这丫鬟已经被惊吓的六神无主,全身抖若筛糠,一脸泪水,听到那凶神说话,两只不对焦的眼睛漫无目的的一晃,猛然发现居然就在自家旁边,脸对着脸,差点就惊叫出声。 小个子似早有预料,不慌不忙,食指摁在她的唇上。 “别叫,哥哥我的耳朵好使。” 丫鬟惊恐的冲他点点头。 小个子朝旁边一个大汉手中望了望,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瓷罐。 控制这些人总共用了十九个人,一个挟持,一个打下手,其余负责监视,狮虎搏兔即是如此,行军打仗也是一样。 俗人总津津乐道于战争中的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殊不知,这些战例全都是特例,是非常稀少的特别情况,真正的战争常态都是以强击弱,以多打少,典型的如汉匈战争,汉军多数时候都是以十倍军力击匈奴,这才取得辉煌的胜利,再如齐王韩信,其传扬后世的“用兵多多益善”说的也是这个,其十面埋伏就是最好的注解。围棋何谓围棋,不言自喻! 打开盖子闻了闻。 “羊肉汤?” “爷爷,这是 ” “闭嘴!” 男仆役立即收声,心底的恐惧涌了上来,若非身后有人箍着,他便要跌倒。 “你说”,小个子放缓语气对丫鬟说。 “这,这,这是,这是羊,羊,羊肉”,丫鬟牙齿打颤,语不成调。 “慢慢说,别害怕。” 小个子露出一口黄牙,挤出一个笑脸,可惜丫鬟根本没看。 “羊肉韭菜汤。” 明白了,原来是道名菜啊,小个子听说过这个,民间传言很广的一道菜。 据传,元延佑年间,元仁宗在新疆打完仗回到大都,因数年军营生活四处奔波,导致操劳过度肾气亏虚,患了阳一痿,十分痛苦。 太医忽思慧涌羊肾韭菜粥为他调治,取羊肾一对,羊肉一斤,韭菜一斤,枸杞三两,将其放入锅内,加入梗米,文火煮上个二三沸,每日让仁宗附庸,不到三月,阳一痿竟然痊愈,还是皇妃坏了孕,仁宗一高兴,便使得此菜成了宫廷食膳,从此名传天下,这就是“羊肉韭菜汤”,瓷罐内便是此物。 小个子按住丫鬟双肩,细声细语:“我们同去给马相公送药,可好?” 说完,拉开丫鬟脖子上的刀。 “带路吧。” 丫鬟腿软的根本走不动,小个子一把揽住她的腰肢,架着她走。 男仆役见状,慌忙叫他:“爷 ”,可是刚吐出一个字,脖子上的刀便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的双瞳中映着小个子和丫鬟的身影,至死也不明白为何杀他,他有用啊! 注1:棒子,《辽左见闻录》载:朝鲜贡使从者之外,其奔走服役者,谓之“棒子”。其国妇女有淫行,即没入为官妓,所生之子曰“棒子”,不齿于齐民。鬓发蓬松,不得裹网巾;徒行万里,不得乘骑;藉草卧地,不得寝处火炕。盖国中之贱而劳者。 注2:征选高丽宦官是元朝的一种固定的国家制度。高丽宦官在元朝宫廷的势力远过汉人宦官,形成了一股盘踞元朝中央政府内部几乎无处不在的强大政治势力,乃至高丽每有奏请,必赖其力。“至正二年,秋,御史大夫言宦官太盛,当减宦官额并宫女,时宦者多高丽人为之也。”不但宦官,宫女很多也是高丽贡女,“至正以来,宫中给事使令,大半为高丽女。” 因为这些原因,“残忍侥幸之徒,转相慕效,父宫其子,兄宫其弟,又其强暴者,小有愤怒,辄自割势。不数十年间,刀锯之辈甚多。” 自宫的不但有投机之辈,“崔世延,怒其妻悍妒,自宫为阉。时宦者宠盛,人皆歆慕,多自宫者。” 注3:元俗,称皇帝身边的太监为火者。 本为波斯语音译,是伊斯兰教对有威望人物的尊称。该词原为波斯萨曼王朝的官职称谓,后演变为对权贵和有身份之人的尊称。 元时,火者之词盛行一时,除了称呼太监外,很多达官贵人也用火者作为其名,不少大臣和将军都用此名,显示其地位显贵,比如元成宗时的一个大臣就叫迷里火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二十一章 作者的话:此四章特地为“奴兮小姐”而更新。 因为作者是穷光蛋中的活化石,所以在遇到一位可爱的女士之后就实在没有可以拿出来向她献殷勤的物事,思来想去,就以第二十一至二十四章献给她,以此聊表心意罢了。 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何要杀自己,马宝家的内情他们不想知道么?不用他带路么? 若来人是普通的打家劫舍的强人,那么自然会留下他,可惜来的这些人不是,他们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杀马宝,其余不在考虑之列。 现在他们仅需要一个知道马宝住哪间屋子的人,所以他知道的再多也没用。 若无那个丫鬟,小个子自不会杀他,可既然还有一个知道马宝所在的人了,就不需要他了,又因为多挟持一个人就得多分去一个人手,能少带一个就绝不多带一个,所以杀掉他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么为何留那个丫鬟而不留他呢? 第一,因为丫鬟是个女的,女人比男人好控制;第二,那丫鬟显见的比他要单纯,没那么多鬼主意,也就是说潜在的麻烦更少;第三,阉人向来都非良善之辈,而一个连“锤子”都没的男人在这伙汉子们眼里那是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 综合起来不杀他杀谁,他那一肚子鬼主意现在全没了用处。 辛三隐在黑暗中看着,这种事情老四出手就行了,看他一会儿就搂着个人过来了,那身形像个女子。 他刚刚接到消息,去抓护院首领家小的那几个兄弟得手了,正把人往这边掳来,这也是不得不如此。 据闻这护院首领有两下子,一旦事急,以其家小要挟,也可使对方投鼠忌器。事到如今,马宝倒是没什么了,就是这个人,掌握着百十号护院家奴,他就是马宝的爪牙,只要稳住了他,马宝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如此则事成矣。 因为辛三带领弟兄散在四周警戒,所以小个子到底问到了些什么他全不知晓,此时见小个子过来,只问他:“如何?” 小个子也只是点点头。 “行了,走吧。” 说完熄灭灯笼前头带路,辛三一挥手,其余人等随之前去。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辛三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那五长就带着自己的一队手下过来了。 只是人已经走远,此时连个人影都不见了,五长不由得暗暗着恼。 “眼花了嘶,这什么味儿?” 五长四下里看看,可是一片漆黑,不由的骂骂咧咧起来。 “贼斯鸟,等撞到爷爷手里,保管你好受。” 在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吹燃了把灯笼点亮。 “嚯” 五长突然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蹦起老高,灯笼都扔飞了。 就在灯笼亮起的时候,借助灯笼的光,低着头点灯的他分明看见地上一大片血污,猩红的血在漆黑的夜和灯笼昏黄的烛火的映衬下格外的瘆人。 猛不丁的看到还真是把人吓一跳。 后面那四个护院家仆见此都不明所以,他们站在后面,当灯亮起的时候还未待他们看清什么灯笼就飞了,只见五长他一屁股敦在地上。 好在灯笼还亮着,五长急忙爬起来,捡起灯笼往地下细瞅,这一看不要紧,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地上全是血,自己手上也是,黏黏糊糊,猩红一片,自己如同站在血池子里一般。 原来,这队人恰好就处在小个子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此处死了六个人,也就是说这里流了六个人的血。 待看清眼前景象,这些人一下子就炸了锅,呼啦啦围在灯笼旁边,一个个倒抽冷气,沉默无言。刚才大家都没在意,此刻方才注意到空气中飘荡着的血腥气。 他们都是贫苦人出身的,深知这年月个把死人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可这么直接处在一片血污中还是头一次,不由都有些晕乎乎的。 五长三十来岁,叫王老实,虽年纪不大,可看起来却像个年近半百的老人,苦难生活的磨砺让他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了,初时的慌乱很快过去,他首先回过味来,提着灯笼四处查看,直到他看见池塘内飘着的尸体。 他腿软了,像灌了铅似的,再回头看看那四个人,也正傻呆呆的看着他这边,摸索着扶住一根栏杆,定了定心,艰难的走回去,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脑子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不是马宝的家生子,只是因为看他有把子力气才将他收入府内,原来的他不过是个读过几年书的破产贫农,跟在大队流民队伍里四处求活。自从进了马宝府内,护院首领见他老实木讷,打算就让他做个扛矛的护院,没想到此人天生力气大,沉重的石锁舞的上下纷飞,跟玩一样,就任了他一个五长。 要知道,这护院里的各级官长可都是马宝家生子充任的,他一个外来人能把个五长的位置坐稳了也算是不简单了。 看看自己这些人,想起以往,心里有了计较。往日里还是流民乞丐的时候,什么惨剧没经历过?这几年好过了些,乍见此闻还有些不适应了。 “咱们别声张,说不定贼人就在附近。” 一听他这么说,其他人都不淡定了,有人想说什么,他赶紧安抚:“别,别吵吵,别慌。” “各位兄弟,这事咱不能敲锣,得赶紧回去,回去报告才是正理儿。” 王老实语重心长的对四人说着,目光在各人脸上来回流连。 其他三人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各个闷不做声,那意思就是你说咋办就咋办吧,反正不关俺们的事。 只有个十五六的小毛孩子,这里属他最小,他朝池塘那边望了望,想说什么又犹豫不言,低头抿着嘴。 见他这样子,王老实怎么能不明白他的心思? 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啊。 叹口气,继续说:“不瞒兄弟们,池塘里有好几个死人呢。” 这话一出,四个人都被震住了,个个目瞪口呆,小毛孩子抬脚想去看看,可是看看别人都没动,他这才开始感到害怕了。 大家也不是傻子,若是遇到个偷鸡摸狗之辈,他们很乐意逞逞威风,可是瞧今儿这情况,显然还是做个缩头乌龟的好,就是混口嚼咕而已,可不敢玩命咧,好死不如赖活着,万一遇到那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害了自家性命,那可如何是好! 即便死后能有俩抚恤银子,于己又有何用?大家伙连个老婆也没有,孩子更是毛都没有一根,有父母亲人的,如果自己死了,他们怎么办?指望马宝养活?还是指着那俩钱过活?谁知道今后会是个什么情形啊。 这世道,唉。 低低的一声叹息,王老实当先一步折回去,其他四人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手里不由自主的握紧了长矛,紧张的盯着四围,生怕歹人跳出来拦住他们。 王老实倒是不怕这个,他很清楚,回去的路上是不会遇到那些贼人的,他是这么想的,贼人杀完人肯定走了,因为来的路上啥事儿没有,回去就更没事儿了,适才模模糊糊看到的黑影估计就是贼人,好险,早一点过去就撞到刀口上了,想起来真是后怕,不由得暗自抹了把冷汗。 心思一动,要不要报告呢?若是派自己来抓贼可怎么办?可不报告行么?好几双眼睛都看见了,若传出去自己可就完了。 算了,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不成!待见到十长就说:‘疑似歹人潜入,于池塘发现若干尸体,或是被其所害护院仆役,为防其狗急跳墙,小人等不敢声张,特来报知十长’。对,就这么说! 那些尸体到底是为歹人所害,还是另有隐情? 一个“疑似”足够了。 池塘内那许多尸体及满地鲜血是怎么来的?显然有歹人在此行凶。 若是被歹人所害,可见歹人有多厉害,那么许多护院都被其杀了,所以不能声张,就得暗地里调兵遣将。 可自己又没见到歹人,只是通过尸体推测而来,所以也可能是另有隐情。 若是另有隐情,更是不能声张,这世间的龌龊之事太多了,悄悄报上去,声张的不要。 一路上,他慢丢丢的走着,脑袋里转着这件事,斟酌着说辞。 其实,王老实真不想掺和这种事,自己这样的小卒子卷进去能有好么?若是可能,他倒是很希望凶徒已然得手离去,所以他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辛三不知道行踪已露,王老实正与自己反向而行,前去报告。此刻他们正由丫鬟引路,朝着目的地摸过去。 小个子当先带着人前面开路,辛三大队人隔段距离潜行于后,其间避过了一队巡逻护院,这样过了约莫一刻时间终于到了。 “是这里?” 小个子温柔抚摸着丫鬟的头发,轻声相询。 丫鬟若受惊的兔子般,乖乖的点点头。 “好,多谢了。” 话音一落,干净利索的拗断了丫鬟的脖子,将其尸体随便丢到一旁。 他们隐在屏门之后,透过半掩的门板看向垂花门,没有灯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黑影,乃是门口站着的两个披甲按刀武士。 小个子转身来到辛三身边,压低声音:“大哥,当如何?” 辛三盯着那处,默然片刻,缓缓抽出腰刀:“杀。” 注1:屏门是用于遮挡视线的门,一般不与墙相连,其功能和影壁和屏风相同。 和屏风不同的是,屏门置于固定的地方;和影壁不同的是,屏门的门扇可以活动,并可拆卸。一般用于垂花门的后檐柱c室内明间后金柱间c大门后檐柱c庭院内的随墙门上,因起屏风作用,故称屏门。垂花门内也设有屏门,门虽设而常关,出入多是绕行左右踏跺,有的还得先进廊子再下院子。 注2:垂花门,是内宅与外宅的分界线。前院与内院用垂花门和院墙相隔。前院,外人可以引到南房会客室,而内院则是自家人生活起居的地方,外人一般不得随便出入,包括自家的男仆。旧时人们常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门”即指此垂花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二十二章 辛三一行人各自带的有短柄刀,并弓箭十副。 在胶州地面上,以这样的装备专杀一人,只要“并敌一向”自可“千里杀将”(注7),谁可逃脱? “嗖嗖” 辛三冲出的同时,两枝箭已然同时发动,直奔守卫面门,皆中其面部,两人哼也未哼一声便栽倒在地。对常人来说不见五指的黑夜,于弓手则不然,马贼弓手虽非射声士(注6),可守卫的面部在其眼中也如白瓷茶壶一般显眼,自可射中无疑。 到得此时,已无需隐匿行踪,也难以如此。 现时务必迅速,以免马宝乘机藏匿,辛三带两彪形汉子到的门前,同时奋起一脚,轰然一声门便被踹开。 见院中隐约灯光传来,两个汉子顺势欲进,辛三却一手一个将二人拨到了一边,他本人则猛的一个滚地葫芦避开了门口。 瞬间“咔咔”两声,地上石板溅起一溜火星。 “弓手!” 辛三一挥手,身后两个弓手便猫腰去往门两侧,箭搭弦上,微微探头向内观测。 此时锣声急促,乍响在日出前最黑暗的时刻。 就在这声音响起的一刹,弓手一个闪身,一点寒芒飞入院内,惨呼声响起,又戛然而止于沉闷的坠地之声,一护院急欲放箭,无奈何情急下眼花手颤,就这一耽搁便被一枝劲箭击中,箭头钻出背后,将其掀翻后滚落屋下。 辛三当先舞刀杀入,三个披甲护院挺矛挥刀来攻,辛三不欲与其纠缠,便不待他们靠近,一个漂亮的滑步闪身避开,将其让给身后一同杀入的弓手。 “嘭嘭” 箭枝击中头骨的声音,近距离听起来像是敲击桌木,两个披甲者踉跄止步仰面栽倒,只余脸上的箭身微微晃动。 眼见同伴一个照面即被射死,加之对方人多势众,最后一个披甲者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转身欲逃,奈何逃无可逃,背后一刀追上他,掠过他的脖颈。 “我死了?” 随着人头飞起,他此生的最后一个念头也随之消失。 鲜血自无头的腔子里霎时喷出五尺高(注1),洒在了周遭众人发髻上。 院内已无马宝护卫,屋子内的灯光也已熄灭。 三步迈作两步站到暖阁门口,辛三侧耳倾听,随后一推门,门后黑乎乎什么也看不到,也没有声音。 “老四。” 听到大哥召唤,小个子越过众人来入屋内。 “大哥。” “马宝呢。” 辛三闷闷的说着,小个子见状便也不答话,只是自怀里取出个火折子,甩甩又吹吹,借由微弱的光线找到烛台一一点亮,黑夜中待的太久,一时间对于满室灯火眼睛还略感不适。 “你们两个留下,余者出外警戒。” 辛三揉揉眼睛,点了两个机敏之人留在屋内。 “如何?” 不用老大吩咐,自灯火亮起,小个子老四便开始仔细查看屋内,闻言皱眉。 “定有密室 ” 略略一顿,补充一句:“只恐不易开启。”,说着指了指床榻。 辛三靠近,顺着老四的指点,果然看到床榻有移动的痕迹,一条明显的尘土痕迹,当即令留下的两人挪开。 床榻被搬开,下方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方形石块,高出地面一寸左右,且有倾斜,显是急匆匆之中未安放好。 老四趴在地上扣扣摸摸一会儿,抬脸望向辛三。 “大哥,此即为入口,然已被自内中锁住 可我等并无工具,亦耽搁不起,当如何是好?” 辛三听闻此言一时间也是惆怅起来。 自定计来攻他便心中有数,几不曾将宅院的防护及护院家仆放在眼里,甫一交手更是放下心来,己方各个身经百战技艺出众,不要说区区百十个人,即便多上几倍也不在话下。 怕就怕找不到正主,可是怕什么那就来什么。 辛三如何不知马宝这等豪强的府院多有密室密道?但也不是到处都是这密室密道吧?他也不会老也守在此等物事旁边吧? 所以成功的可能很高。 只要打他个措手不及,令其失去反应时间,使他不能理清头绪做出判断,于其逃匿前将其杀死,如此,他即有三窟六洞又能如何? 这就是辛三要悄然潜入而后骤然发动的缘故,悄然潜入是为了不打草惊蛇,骤然发动是因为马宝就在此间,无论有无密道密室都要攻杀进去,若无密室密道则罢了,若有,那也只有徒呼奈何了。 至于想要人不知鬼不觉的干掉马宝,那是不可能的,否则王洪要辛三他们来干什么?他还不如直接找个刺客算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天公不作美啊,没想到马宝今夜竟然就在这样一间有密室密道的房间。 辛三初时并非没想过会有此节,可如今果真被他逃匿了,又当如何? “看来今番将是无功而返 恐有后患啊。” 郁闷稍闪即逝,事已至此,辛三却一点儿也不为此后悔。 只说他明知马宝可能逃或匿,对此风险而不顾就行动,此是为何? 古今中外商场战场,至或匹夫愚夫斗殴,就从来没有百分百的胜率,从来就没有必胜的战争,有的只是稍纵即逝的战机,以及对胜负的研判,这常常须在短暂时间内完成。 于形势变幻莫测的场合,时机难得易逝,有时已经绝望,可突然间老天就给了一个机会,此时若不立刻抓住,更待何时?所谓“天与不取,必遭其咎”,如此还怪的着谁呢?何况是极为有利的情势下。 当胜率仅为一成的时候就可以行动,至于在胜率超过一半的情况下还无法判明情势的,那如何不失败? 对于不许可有所耽延的事物,当无法决定什么是真确的意见时,无疑地应当根据最大或然性的意见而行动。甚至当无法决定两种意见中的哪一种有较大的可能性之时,也当选取任何其一,而在之后的行动上,就把它当作完全真正确实的意见,不能再去怀疑它,因为那使我们决定选取它的理由本身,确是十分真实的缘故(注4)。 对于止步于可能的危险而不见其反面之人,虑不杂于利害(注8)者,必将一事无成,任人鱼肉。说的粗俗些,怕死就不要吃饭,因为吃饭还有可能被噎死。 而既然非是因此之故而失利,难道是此番决策一开始便是错的?当初“庙算”(注9)是失败的? 不,辛三对此次行动的研判及把握是合理的,当初的决断没有错,这都是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的。 无论战前“庙算”之胜还是战时“先胜”之胜都只是对胜利的预见。孙子曰: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注2)。说的即是此事。 以格斗的两方做比,彼此都是攻守方,首先使自己不被敌人所乘,如此便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虽然此时对方也没有失败,可只要再攻破他的防守便可,此即为我先胜。 我既已先胜,便要寻敌之败c不失敌之败c制造敌人的失败,想方设法诱导对方,攻破其防守,使其失败,我得胜利。 如此可见,我可否被对方攻破在我,而对方是否被我攻破则在对方,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也。 所以此番之功败垂成既不在辛三,他又何须为之悔恨?难道说只因失败了就捶胸顿足,后悔曾经所作所为,将一切全都推翻?那是无能无为之人干的事情。 使那些意志薄弱,易于动摇不定的人总是感到痛悔的,就是他们今日所采纳而认为美好的行动,却在次日就把它放弃而认为不好了(注3)。 正确的做法就是,在行动上要尽量坚定不移,倘一旦决定,虽是最可怀疑的,却要像最可靠的意见一样坚持到底。 在这一点上,要仿效丛林中心的旅客。当旅客于森林中迷路,他不应徘徊不定,更不应停留一处而不动作,而是必须朝一个方向一直前进,不以任何轻微的理由而改变,即使这个方向的选择,在起初只是出自偶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即使他未能到达目的地,至少会到达一个总比呆在森林中心更好的地方(注5)。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事已不可为,于此处多做停留就是不智之举,于是辛三对于这个密道或者密室没有再做纠缠,当即下令撤退。 正当此时,门外奔进一人。 “大哥,咱们被堵住了。” 辛三快步出门,就见偏门外一片火把,黑压压怕不得上百人。 来的好快!却是低看了此辈,自锣声响起至今尚不足片刻,辛三如此自忖,可是他却不知,这乃是那王老实,也就是恰途径水园发现尸体的之人,他们报信所致。 注1:正常人的血压收缩压在140~160hg(186~213kpa),舒张压在90~95hg(120~126kpa),而标准大气压是101325kpa,所以血在收缩外喷时压力为标准气压的约五分之一,一个标准气压可以支持10米的水柱,血液的密度约在105~106,因此两米是一个极限高度,另外因为书中此处场景位于沿海平原地带,而且被斩首龙套处于剧烈运动中,因为动力性运动中动脉血压升高,主要表现为收缩压升高,而舒张压变化不大或略有下降,综合考虑,所以血会喷出五尺是可以的。 令据《故宫史话》(58页)里的记载,元代一步为五尺,一尺约为0308米。 注2:出自《孙子》形篇。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曹操曰:自修理,以待敌之虚懈也。)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必可胜。故曰:胜可知,(曹操曰:见成形也。)而不可为。(曹操曰:敌有备故也。) 注3c4c5:自《笛卡尔文集》第七章第三段。 注6:汉朝武帝设置八校尉,其一为射声校尉。射声,即善射者,能在黑暗中闻声而射,百发百中。《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射声校尉掌待诏射声士”。 颜师古注引 服虔 曰:“工射者也。冥冥中闻声则中之,因以名也。” 注7:《孙子》九地篇。 故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曹操曰:佯,愚也。或曰:彼欲进,设伏而退;欲去,开而击之。)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曹操曰:并兵向敌,虽千里能擒其将也。)此谓巧能成事者也。(曹操曰:是成事巧者也。一作是谓巧攻成事。) 注8:《孙子》九地篇。 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曹操曰:在利思害,在害思利,当难行权也。)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曹操曰:计敌不能依五地为我害,所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曹操曰:既参于利,则亦计于害,虽有患可解也。) 注9:《孙子》始计第一。 古时出兵,先在祖庙举行仪式,研究c制定作战计划,这就叫做"计于庙堂",或称"庙算"。(曹操说:所谓"计",就是把选任我方将领,称量敌人实力, 测知地形,估量兵力以及路程的远近,地势的险易等事项,预先谋划好。) 注10:暖阁,是指与大屋子隔开而又相通连的小房间,可设炉取暖。 许浑(唐)《同韦少尹伤故卫尉李少卿》诗:“香街宝马嘶残月,暖阁佳人哭晓风。” 刘克庄(宋) 《冬景》诗:“命仆安排新暖阁,呼童熨贴旧寒衣。” 曹雪芹(清)《红楼梦》第三回:“将 宝玉 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二十三章 寅初一刻。 尹尚此时已睡下了,侍卫敲敲门叫醒他。 他吩咐过,有紧急事件必需叫醒他,收到信鸽就是紧急事件之一。他接过鸽信,在灯火下展开这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寅初数十武士离府。 这信是尹尚安排在王洪府内的细作所传,细作无法探听更详细的消息,只知道在寅初之时,有一群持兵器的强人离开了王洪的府邸。 “数十武士啊此时离开城门已闭”,尹尚轻声自语。 去者何人?所为何事? 尹尚踱步思索。 必是请来的强人,然于此时机其意欲何为?为临行前干一票大买卖?他难道不知别人亦可于他临行时干一票大的么?此人并非无智之辈,故必不是如此他定然另有所图。 尹尚脚步一顿。 “那王洪老儿对我唯唯诺诺可谓执礼甚恭” “兵甲之事可曾应下了?” “不曾,这厮奸猾,推说宽限他几日。” 忆起早些时侯与赵循道的对话,尹尚摇摇头。 早知此人必不答应可他没有粮食就必得离开不对!既然要走那就绝不会多生事端,看来他不打算避走。既不答应自己的条件,又不避走,那必有所恃 重又展开鸽信,尹尚皱眉,纸条上并未提及其他事,除了数十武士,数十武士 如此来说,这王洪还真是要做一桩大买卖啊?否则何须召集如此众多强人。 然而城内有何值得他如此孤注一掷的大买卖呢?举旗造反?那倒是不会。 马宝?对了,马宝! 在城内只有马宝府邸需得动用数十武士,也只有马宝才值得王洪这般下死力这显然不是为了他家财货,而是去杀他的。 只是不知王洪为何此时欲杀马宝呢 然而这一点并不重要,想到此处,尹尚微微沉吟,随即哈哈大笑:“倒是小看了此辈,哈哈哈哈。” 笑声一止,喝到:“来人”,侍卫推门快步进来。 “去唤其他侍卫,备好马匹,带上刀矛,取我弓箭,即刻随我前往州城。” 见侍卫还站着,尹尚不耐烦的瞪眼:“还不速速去办!” 侍卫一个激灵,最后一点困意也荡然无存,胡乱一揖落荒而逃。 计划不如变化,人算岂如天算?! 看着侍卫几乎是“屁滚尿流”的前去传令,尹尚微微一笑,步出房门。 “州城好地方啊!哈哈哈” 此时的马宝正跪在地上默默对长生天祈祷。 这是他此生为止第三次躲入密室,虽然前两次都安然逃过,可这次他直觉到有些不同,来人太快也太多了些,当合上密室门时他隐约听到有许多脚步声。 他身处的此间密室说是叫密室,其实就是一个大洞,乃是救急所用,所以内中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不说,本是为单人准备的藏身处,进去了三个人就很局促了,两个小妾只得紧紧的贴着洞壁,尽力给马宝腾出空间。不过幸好洞够深,又是砖石加糯米汁砌成的,很坚固,一时半会的倒也安全。 回忆方才,初时只听得外面轰隆一声,当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可接着一声惨呼却是惊得他直接就从塌上蹦了起来,电光石火间记起室内有密室,慌忙拉开床榻开启密室,先将两个小妾塞进去,自己又跳了进去,临了还不忘把床榻拉回原位。 他应该庆幸,因为他与辛三前脚跟后脚,当辛三推开门的前一秒,他才把密室门关上。 就在马宝虔诚的赞美长生天之时,门外却是一片剑拔弩张。 众人簇拥中辛三提刀来到垂花门外,当看到这伙护院之时立马火气上升,随即又压了下去。心说屋漏又逢连阴雨,真是波折不断啊。换做往日定要杀他们个干干净净,只是今时不同,没杀掉马宝,不说其他已是先伤了自家士气,又被些小卒子缠住,虽不至于无法离开,可如不尽快脱身,迟则生变,毕竟此处是城内重要区域,周遭尽是豪强大户人家,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一旦群起攻之那就糟了。 辛三不欲与其纠缠,故以言诈之。 “马宝已死,府中财货任尔等自取。” 中气十足的声音足以令在场所有人听到心里了,可是对方却没有一个人动弹。 “还不速速散去!” 这下辛三怒了,提气大喝,可心中却是凛然。 护院首领不知此间有密室,故而不知马宝还活的好好的,只是见死去了许多护卫,所以乍听此言之下,遂不疑有诈,真的以为马宝已被杀了。心中猛然空落落的,胸口紧抽,马宝的恩情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终于将他的理智冲毁,他什么也不管了。 “嗷”的一声悲呼,瞪着红红的眼珠,手中长矛一挥,厉声大喝:“凹阵!杀!” 原本松松围在门口的人群,随着命令一下,就如挨了一鞭的骡子,照着平时的训练,五十人主指挥十长使众人快速结成一个薄壁厚底的凹字状阵势,将门前的辛三等人“扣在底下”,随即阵底前压。 护在辛三两侧的马贼挥刀劈开刺过来的长矛,见左右前三面都是伸出的长矛,辛三顿时勃然大怒,挥刀怒喝:“土鸡瓦狗之辈,安敢如此!”,围在他身畔的弓手早已张弓搭箭,登时就是一波箭矢射出。 护院们没有准备,霎时被射翻八个,皆是头部中箭一击毙命。见自家还未碰着对方就倒下这么多人,阵中一片哗然,初时的不以为然一下就无影无踪了,胆怯之辈止步,胆壮之人还欲继续往前,阵型立即混乱。 护院们没有弓箭,没有甲胄,连个木头盾牌都没有,甚至见过射箭的也就才几个人而已,他们就那么人挨着人如此密集的人群,就如一个个近在咫尺的大靶子,弓手都不用刻意瞄准,而一石力的弓在两步多的距离上都用不着听弦,只管射就是。 “我等人多势众,贼人弓少箭慢,冲上 ” 见对方只一阵箭就射的己方乱了阵脚,护院首领急忙鼓动呐喊,可他话未说完,一波箭矢便硬生生的射住了他的话头。 惨嚎声响起,这次弓手们不约而同的没有直接把人射死,而是给他们留了口气,使其同伴看清他们的惨状,以此震慑。 效果不错,对辛三他们的攻击完全停止了,都愣愣的挺着矛,紧张的看看门前的马贼们,又瞧瞧自家这边,犹豫着到底是后退呢还是撒腿就跑。 其中多数是害怕了,他们被弓手们吓住了,这伙杀人不眨眼的好汉简直让他们汗毛倒竖,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杀人,可身边同伴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被射死,像割草似的,那感觉完全不同,天知道下一箭是不是射向自己? 对那些自恃勇力之人来说事情是明摆着的,自家连对方毛都没沾着就躺一地了,这还打个屁啊? 至于那些老实人们则更实际一些,寻思着既然马官人已死,大伙也算尽力了,该为自己打算了。 而那些个奸猾之徒则是一肚子怨怒,就不该打,他马宝算啥东西,那个平常咋咋呼呼狗仗人势的护院首领就是小婢养的,貌忠厚实则奸诈,凭啥叫俺给他拼命?人家好汉们开始就说了,府上财货任俺们随便拿!马宝都死了,不拿白不拿。 众人心思各异,不过弓手们可不关心这个,好整以暇的继续搭箭拉弓,护院们终于绷不住了,见一个丢下手里的武器转身就跑,其他人也毫不犹豫的把矛一扔撒丫子跑,你推我我推你,一群人乱糟糟的朝两侧屏门挤过去,可屏门就那么大,谁也不愿意比别人慢了一步,有些是想赶紧离开此处,有些则是想赶紧去寻些财货跑路,还有的则是急着去找自己的相好,干啥的都有,除了一个人之外再没有第二个留在原地的。 惨号声响起的时候,护院首领的理智也给一并唤回来了,知道是来者不善,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群猛虎。他曾是军中百夫长,亲历过不少大战,当然知道弓箭的利害,看看自己的这些“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结果,可笑自己还曾沾沾自喜练出了“强兵”不待他作何反应,第三波箭矢又来了。 短短十几个呼吸间,地上已经躺了四十多个人。 马贼们并不急于追杀,只是一脸嗤笑的看着拼命逃命的众人,看他们因为急于逃命而自相践踏,只有八个弓手在那里各自一箭一箭的射向目标的腰腹,神色从容的看着中箭者扑地,痛苦的哀叫,大概是权当练习射“大侯”了。 护院首领拄着长矛站在那里,他既不求饶也不反抗,就那么平静的看着这些,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冲着辛三嚷嚷:“这辈子值了老子杀过鞑子,当过官儿也做过匪,手上有数百条人命,睡过官家小姐,砍过襁褓里的小孩呵呵呵呵,吃香喝辣的活了好些年的安稳日子,有婆娘有儿子,下去还有马大哥陪着老子够了!” 辛三跨过一个口吐血沫的护院,拽出他手里的长矛,看到此人仰面朝天,右胸处插着一支箭,大概是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已经散焦的眼睛里似乎带着解脱痛苦的笑意。 拿在手中一掂量,随即用尽全身气力掷向不远处站着的护院首领,长矛瞬间穿过他的心脏击打在他背后的砖墙上,然后又随着尸体摔在了地上。 “啧,还差的远啊。” 辛三心中晃过尹尚掷矛的身影,不满的摇摇头,随即转身离去。 一伙家奴,在一群百战悍匪面前还能挺着长矛凑上去,而不是立即就吓的腿软逃跑,这已经是很不错了。毕竟只是家奴而已,虽然被收做护院的多少都有点愣劲儿,这护院首领平时也不少训练他们,恩威并施之下也是有一定战斗力的,可毕竟只是养在大院里的狗,平时张牙舞爪狐假虎威可以,却是不经打的。 他们在面对弱势群体,不能还手的对象之时如狼似虎,如今强弱倒转,他们则成了待宰的羔羊。 注1:汝母婢也c小妇养的c小婢养的c汝何不以溺自照等语都是古代脏话。 注2:一天分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又分为“初”和“正”。 注3:关于信鸽,在西汉初年张骞出使西域之时就是用信鸽传递消息,信鸽的飞行距离最远可达两千公里。飞两百公里大致需要三个小时,速度在1100米/分钟~1300米/分钟,这是信鸽正常的飞行体力使用时间。 注4:射侯即箭靶,是古代练射箭时所用靶子,内兽皮或布制作。 《周礼天官司裘》载:“王大射,则共虎侯c熊侯c豹侯,设其鹄。诸侯则共熊侯c豹侯,卿大夫则共麋侯,皆设其鹄。”,鹄指靶心。 另外,侯也称作招,《吕氏春秋本生》载:“万人操弓,共射其一招。” 注5:拉弦至耳根后称为“听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 春生之卷 风起篇 第二十四章 作者的话:本章中有几个很大的话题,因篇幅的缘故就不在此展开叙述了。 这一章写的很不好,因为内容间的过渡非常不自然或者说太晦涩,有时间将修改。 其实,放任众贼虐杀,是辛三有意为之,如此固然会有些耽搁,可瞧瞧周边诸人面色,经过这阵“猫戏耗子”的游戏,士气明显提振。 对任何个人及组织而言,士气都是非常重要的,无路任何行业,无论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没有士气,没有激情,那么世界上任何伟大的事业都不会成功(注1),无论是对绘画c音乐c雕刻等艺术品创作而言还是对科学研究来说,都是这样。 当一个画家觉得画某样东西很乏味,那么画出来的东西就会真的很乏味。例如画一幢建筑,若从每一块砖头画起,当画到一半时就会厌倦,一旦失去了士气c激情他便不再精心刻画不同的砖头,而是草草结束,因此就只能得到一副失败的作品,所以说士气是设计的关键。(注2) 而士气对军事,对战争的影响则更甚之,可以说无时无刻不被士气所左右。 孙子曰: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注3) 吴子曰:“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其善将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烧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受敌可也。故曰,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 (注4) 曹刿曾言:“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注5) 拿破仑说:“每次战斗中都有这样的时刻:最勇敢的士兵在极度紧张之后也有逃跑的愿望,这种惊慌失措的情绪,是由于对自己的英勇精神丧失信心才产生的,但是,某种微不足道的情况,某种口实却足以使他们恢复这种信心:高超的艺术就在于创造这样情况和口实。”(注6) 类似的记载遍布史籍,军心士气的重要性已无需赘言,它是战争中最强大的无形武器,它无处不在又不可触摸,它是既能毁灭自己又能毁灭对方的双刃剑,谁能熟练高效的操控它谁就能取得胜利。 无论是吴起为士卒吮疽,刘邦对韩信推食解衣,还是铁木真杀人屠城等等,这些都是激励己方士气,消弱彼方的手段,至于所谓的爱兵如子,身先士卒与之同甘共苦,倒履相迎之类的也皆是为此。 手法千变万化,虽然有效,可也都是低级手段,是操控士气的术,其皆出于道。 司马法言:“贤王制礼乐法度,乃作五刑,兴甲兵以讨不义。巡狩省方,其有失命c乱常c背德c逆天之时,而危有功之君,徧告于诸侯,彰明有罪。乃告于皇天上帝日月星辰,祷于后土四海神祗山川冢社,乃造于失王。然后冢宰征师于诸侯曰:某国为不道,征之,以某年月日师至于某国,会天于正刑。既诛有罪,王及诸侯修正其国,举贤立明,正复厥职。”(注7) 讨不义,诛有罪,以正义伐邪恶,代天行道,令上下同欲,这是非常高明,非常强大的方法,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它在各个主要的文化系统中一直无解。 孙子曰:“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 故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注8) 这就是顶层建筑,只有从文化c治政c经济c军事的制度做起,令法度规则合于天道自然,才能真正的使己方立于不败之地。一旦功成,要达到“夫发号布令而人乐闻,兴师动众而人乐战,交兵接刃而人乐死”(注9)的水平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了,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正常。 毕竟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其并非关键,而“以土地形诸侯,以政令平诸侯,以礼信亲诸侯,以礼力说诸侯,以谋人维诸侯,以兵革服诸侯。同患同利以台诸侯,比小事大以和诸侯”(注10)才是基本形态。 进行战争就像是娶妻,而最后双方交战则只不过就是挑起新娘子的红盖头而已,重头大戏差不多都在前头,即自始至终彼此都在交战,双方硬碰硬的作战只是其中一个环节罢了。 所以,胜兵先胜而后求战,成就胜兵绝非易事。有赖于上天神灵的庇佑,战前战中战后的宣传鼓动纵横捭阖,使者说客间谍呕心沥血暗战交锋,谋士武将的殚精竭虑隳肝尝胆(?),无数人力财货的消耗,等等等等等等,所有这些的合力最终造就了胜兵。 孔老二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必需为存在的事物起个名字,否则连话都说不出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所思所想的都是特殊的个别的事物,而这样的事物是无法表达的,因为语言中只有普遍的东西,而名称就是普遍的东西,它把复杂的东西变成简单的东西,每一事物通过最初赋予它的名称才获得它的明确性(注11)。 如此,一切事物的根据就都不是直接呈现在意识前面的,因此心灵本能的不满意,总想要进一步追寻到它的后面,希望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期望把握它的本质,因此我们便加以反思,以求知道有以异于单纯外面的内面所在(注12),比如士气。 士气对人类社会是如此的重要,可这个词又掩盖了太多东西,既然本质必需表现出来(注13),那么在士气这个词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呢? 人可以面对刀山火海而勇往直前,可以面对敌人斧钺加颈而从容不迫,也可以因为几句话而慨然赴死,这都是思想在起作用。创造巧夺天工的事物,知晓最遥远的距离,理解无形的形象,这都是思想的威力。 人兽之别就在于思想(注14),只有人是能认识普遍性的普遍者(注15)。 心灵是世界的原因,心灵天然的追求深刻(注16),追求善,于是种种思想应运而生(如世人皆知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等等),虽然不正确却也令全世界都天翻地覆。 道德仁义礼,这些都是思想,于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什么重于泰山?什么又轻于鸿毛?进行规定的是这些思想,是思想规定了何为重又何为轻。 人之所思所想所欲求,所见所闻所听所感,一举一动一颦一簇全都是思想的产物,可是“上士闻道,谨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注17)。 道是永恒的,他一直就在那里,如亘古以来的日月星辰,不同的只有人,有人看到有人看不到,这表明人生而不同,而内在的理性不因外在的教化而发生丝毫变化,要知道,无论在任何阶段的文化或精神发展里人都是理性的人(注18),而知识只是回忆(注19)。 所处的环境不同,需应对的情况不同,其中的人也不同,关键的是背后的文明的精神不同,如此,激励士气的手段自然也千差万别,可是虽然手段不同,目的却是一样的,殊途同归,这就是所谓因材施教吧?(笑) 要知道,手段是比外在合目的性的有限目的更高的东西,工具被保存下来,但工具的效果是暂时的(注20)。所以,至于别人怎么看,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反正辛三是不在乎的,比这酷烈百倍的事情都做了不知多少,他怎么可能在意这点小细节?在解决掉这些土鸡瓦狗之后,没有丝毫耽搁,他即刻下令撤出城内。 作为一个积年巨寇,一个资深马贼,一个手下近百人马,纵横山东多年的大豪,不能说他已得兵法之三味,却肯定是初窥门径了。 兵法是实践的科学,是多学科交叉融合的科学,其关联众多,他虽然读过两本兵书,可那又有何用?像是战国时赵国的罪人赵括那样的,不过是读了几本书便就夸夸其谈飘飘然目空一切,殊不知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注21),结果经不起实践的检验,长平之战因他之故直接导致国战失败,令赵国青壮年尽丧,他自己落得个军败身死的下场不说,还徒留一个纸上谈兵的反面典故给后人(注22)。 辛三不同,他是刀山火海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搞的是以战代练,在这世间种种丑恶交织成的巨大沙场中,残酷的杀戮,诡谲的阴谋,魔鬼的诱惑这期间但凡是运气差一点的都早就投胎去了,可谓九死一生,虽然残酷却很有效,没有什么能比在生死一瞬感受到的经验更深刻了。 在他的意识中,打仗那是绝对不能有一丝水分的,一点点的纸上谈兵都可能演变成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多年来,他就这样从实践中来又到实践中去,这一来一去,实践被不断的扬弃(注23),就如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那样,对兵法这门杀人的艺术他也有了一定的直觉。 有时候重读《孙子》,他总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啊呀,原来如此啊,怎的先前不曾想到?!”,只因他文化浅,不知道如何形容,最终也只能感叹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注24),所以说,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注25)。因此必需首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而后竭力往最好处去做,可如果一开始便无法接受失败的后果,那么赶紧打消念头吧。 对辛三来讲未虑胜先虑败已经习惯成自然,经年累月的战斗经验令他深刻的知道,现实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即便在占有巨大优势稳操胜券的时候也难保不出现让人无可奈何的情况,比如最后被对方抱着同归于尽,比如这次。 而若见事不可为,则必需勇敢果决,切不可缠杂不休。说来很容易,行之却艰难,对于在马上讨生活之人来说这真是关乎性命的第一紧要之事,因为马贼的关键优势就在于“来去如风,一击不中,飒然远扬”,一旦被绊住,那就万事皆休了。今古传承,历来各家马贼的战术都是大同小异,可凡是贯彻了这一点的,大多都获得了成功。 据《续资治通鉴》记载,元末之初,汉地最著名的两股大贼分别是花山贼和上马贼,号称南花山北上马,他们呼啸南北,而元廷不能制,为之后的红巾军大规模起事发挥了催化剂的作用。 “中原上马贼剽掠淮汴间,朝齐暮赵,朝廷不能制。上马贼百十为群,突入富家,计其家赀,邀求金银为撒花。或劫州县官库,取轻资,约束装载毕,拘女支女,置酒高会,三日乃上马去,而州郡无武备,无如之何。” 要论声威之盛,花山贼较之上马贼更为显赫,他们曾以三十六人败数万元军。 “南花山,集庆花山贼也至正七年,沿江盗起,剽掠无忌,有司莫能禁集庆花山贼三十六人,官军数万,不能进讨,反为所败。后竟假手盐徒,虽能成功,岂不贻笑。” “中原红寇未起时,花山贼毕四等仅三十六人,内一妇女尤勇捷。聚茅山一道宫,纵横出没,略无忌惮,始终三月余。三省发兵,不能收捕,杀伤官军无数。朝廷召募盐徒朱c陈,率其党与,一鼓而擒之。从此天下之人视官军为无用。不年,自河以南,盗贼充斥,其数也夫。” 若给历代马贼排一个英雄榜,位居榜首的当属明末的张献忠,外号“黄虎”,其屡降屡叛,杀人如麻,后窃据四川,自封大西王。据《明季北略卷十七张献忠陷泌城等处》记载:“献之行兵,其来也如风雨之骤至,其去也若鬼蜮之难知,故数月间,或驰江北,或趋楚豫,蹂躏三省,令官兵追逐不暇,即孙子所云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避实击虚之法。将帅堕其术中,而不觉耳。徐以显尝教献忠孙吴兵法,自是进不可御,推不可追,事事与虚实一篇相应,真猾贼之难制者。” 类似的记载实在太多,可史籍中却很难见到他们描述用兵之法的记录。观察这些记载,显见这些人对用兵之法都有着朴素的认知,但尚未将其提升至普遍的阶段,甚至是还停留在很低级的层面,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出身都很低微所以教养很差,或者别的原因导致的。 然而,万物皆类,以类知之(注26),既然知道如何指挥运用马贼,那么触类旁通,自然就可以知道骑兵作战的一些道理。 虽然马贼与骑兵非常不同,但马贼的关键优势却也同样是骑兵的关键优势,这就是速度,其它所有的优势都以此为基础。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注27) 迂为远直为近,迂即是慢,直即是快,患即是危险,利即是机遇。而快慢相随,动静相形,远近相成,危险与机遇并存,当快到一定程度,慢相对快就成了静止的,因而快对动慢对静,如此则可以迂直易位,可以危险变机遇,我若以动制静则主动权在我,是否战c何时何地战c如何战皆由我心意。 孙子曰:知战之地,知战之日,自可千里而会战。不知战之地,不知战日,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而况远者数十里,近者数里乎!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败哉!故曰:胜可为也。敌虽众,可使无斗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注28) 老子曰:善行无辙迹(注29)。诚哉斯言! 兵者,诡道也,隐藏真实意图,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使敌圆不能行,方不能止,所以行军打仗就如同变魔术,魔术的奇妙全在障眼法,这与兵法相通,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停停打打打打停停,朝起黄河暮宿长江,今时北进明朝南击,远观之其合兵细看之又四散无形 如此,战争的节奏尽在掌中矣! 于善战者而言,敌人的防御就如门户洞开的美女,随我心意自由出入,敌人的进攻就如美女的欲拒还迎,我又何须用强,如此不是更增趣味? 如此看来,用兵之道应效仿庖丁解牛,当厨神丁(庖丁)把牛大卸八块后牛还很悠闲,浑然不觉痛楚,更不知自己已死,这大概就是用刀的最高境界吧! 用兵之道不也是如此么?敌人尚无所知觉之时已经被击败了,这才是合于天道自然的事情啊! “大哥!” 见辛三来到门外,一体胖腰圆的汉子快步上前。 辛三认出这是跟随老四去抓捕护院首领家小的数人之一,拿眼一扫,见旁边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辛三瞥了这个憨态可掬的家伙一眼,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杀。” 注1:引自《哲学史讲演路》(德 hel) 注2:引自《黑客与画家》(美 保罗格雷厄姆),有改动。 注3:引自《孙子兵法》 注4:引自《吴子兵法》(战国初期 吴起) 注5:引自《左传庄公十年曹刿论战》,“虽是一个不大的战役,却说的是战略防御的原则。”——李得胜 注6:引自《思想》(法 拿破仑) 注7:引自《司马法》(成书时间有争议,作者未知),有改动。 注8:引自《孙子兵法》 注9:引自《吴子兵法》 注10:引自《司马法》 注11:引自《小逻辑》(德 hel),有改动。 注12:引自《小逻辑》 注13:引自《大逻辑》(德 hel) 注14:引自《小逻辑》 注15:引自《小逻辑》 注16:引自《大逻辑》,有改动。 注17:引自《道德经》(春秋末期 李耳) 注18:引自《小逻辑》,有改动。 注19:引自《哲学史讲演录》 注20:引自《大逻辑》 注21:引自《实践论》(中 李得胜) 注22:“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尽杀之。”——《史记》 死于长平之战的赵军粗略估计约为45万。 注23:“扬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哲学术语。可以参考《大逻辑(上卷)》(杨一之译 商务印书馆 1982年)第98页。 注24:引自《礼记中庸》 注25:引自 《道德经》 注26:引自《鬼谷子》(成书年代有争议 王诩) 注27:引自《孙子兵法》 注28:引自《孙子兵法》,有改动。 注29:引自《道德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探赜索隐钓深致远 引自网络: “五丁仗剑决云霓,直取天河下帝畿。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这首题为《雪》的诗,出自宋人张元之手。该诗气势恢弘,语出惊人,想象力丰富,浪漫色彩浓厚,可见诗人性情豪放,胸怀坦荡,绝非泛泛之徒。毛润之词《念奴娇·昆仑》中的“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就是由此化来。 诗,是诗人的心灵倾诉,有感而发。“仗剑”“直取”“战罢”等字眼,说明张元不仅精通武略,而且内心暗藏反抗精神,很有一股子侠气。事实上,张元就是一个“以侠自任”的血性书生。然而,屡试不第,科考失意,报国无门,遭受冷遇,最终让这个“负气倜傥,有纵横才”的书生走上了叛逃的不归路。 华阴,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称,又有“山川形势,甲于关中”之说,历来地灵人杰,英才辈出。张元就出生于华阴这块宝地。作为一个对宋朝政治c军事c外交c科举影响重大的叛逃人物,《宋史》对张元的记载不过寥寥数语,而《西夏书事》以及诸多私人笔记对张元的生平有较为翔实的记载。 张元,原名张源,字雷复,北宋永兴军路华州华阴县人。年少时,张元与吴久侠c姚嗣宗等人交好,他们情投意合,结为异性兄弟,并致力于科举考试,想通过这个渠道为官为政,报效国家。三人中,张元文采最好,功底最深,中了举人,参加过多次省试,甚至参加过殿试,但很不幸,一次次被刷了下来。 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甲戌科,张元等人再次参加科考,但命运弄人,张元等人再次黜落。屡试不第,命运多舛,自视才华文章出众c报国热忱满满的张元几乎绝望了。张元的确很优秀,但科场上一再碰壁,精神上屡受打击,积在心中多年的怨气无以发泄,故借酒消愁,那首著名的《雪》即作于此时。 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张元等人不甘心抱着酒坛子老死空林,报国之心再次萌生。当时,西北并不安定,党项人正在崛起,眼睛已经瞄向了大宋。为此,宋廷在边关设置重兵,以防不测。张元认为,既然科场落魄,索性弃笔从戎,在经略边关方面展露才华,出谋献策,立下军功,也不失为入仕的一条捷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张元等人踌躇满志地来到边关,毛遂自荐,但边关统帅根本没把这三个书生放在眼里,认为书生百无一用,只会添乱,没几天便打发他们回到原籍。回乡后,张元等人彻底郁闷了,做事未免出格激愤,“为县令笞之”。这顿毒打,真把张元等人打急了。心灰意冷,张元决定投奔西夏。 当时的西夏,还不能称之为西夏,因为元昊尚未称帝建国,在名义上还是大宋的藩属。不过,元昊的野心很大,“有意窥中国”。四处碰壁且挨打受辱,既然在大宋吃不开,而西夏正是用人之际,伺机叛逃西夏,在异国他乡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应该是张元当时的真实想法。现实,把不甘平庸的张元逼出了国门。 叛逃,是条不归路,忠孝c亲情等需要割舍的东西太多。临行前,张元路过项羽庙,“竭囊沽酒,对羽极饮,酹酒泥像,悲歌累日,大恸而遁”。如此言行举动,你能说张元不是个忠君爱国之人吗?没办法,君国不给他位子,不给他机会,只给了他无尽的羞辱。他没有出头之日,没有翻身之时,也只能走了。 景祐四年(1037年)春夏之际,张元c吴久侠c姚嗣宗来到边境,就在越境的前夜,姚嗣宗打了退堂鼓。夏州即在眼前,故乡已抛脑后。“太公年登八十余,文王一见便同车。如今向西江边钓,也被官中配看鱼。”这是张元在边境作的诗,他自比姜子牙,期待遇到像周文王那样能礼贤下士c人尽其才的明主。 不搞出点惊天动地的花样来,他们能见到元昊吗?张元不是白给的。他自己更名张元,让吴久侠更名吴昊,在兴庆府(今银川)酒店墙壁上写了“张元c吴昊来此饮酒”,故意犯了元昊的名讳。元昊闻讯后,抓了张元c吴昊,二人早有准备,从容回答,“姓尚不理会,乃理会名耶?”这话一下了揭了元昊的短。 元昊自称北魏拓跋氏后人,唐朝时被赐李姓,宋朝时又被赐赵姓,到底该姓什么?元昊也搞不清。如今被张元c吴昊用话一激,元昊眼前一亮,这俩人不是一般人,不仅有才,且善应变。随即,元昊对张c吴二人授予官职,给予优待。张元c吴昊叛逃,宋仁宗大惊,“诏徙其族百余口于房,几察出入,饥寒且死”。 族人都被迫害死了,张元c吴昊对元昊铁了心,对宋廷之恨更加切齿。次年,元昊建国称帝,正式与宋廷决裂,张元官至国相c太师c中书令,“奉为谋主,大为边患”,吴昊也受到重用。他们“日尊宠用事,凡夏国立国规模,入寇方略,多二人教之”。仅宋夏好水川一战,张元就辅助元昊大败宋将韩琦,七万多宋军丧命。此战大胜,但如果没有张元运筹帷幄,元昊是办不到的。 “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宋军大败,张元视察战场时题了这样一首壁诗。此时的张元,已经完全变成了西夏的走狗,其得意张狂之态跃然诗中。后来,张元又劝元昊乘胜扩大对宋战争,志在灭宋。然而,西夏毕竟是小国,人少财乏,经不起折腾,定川寨一战就吃了大亏。不得已,元昊准备与宋廷议和,张元力谏不可,元昊坚持己见。张元郁郁而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