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烬:与妖成说》 正文 01师叔夜白 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我知道,我没有。——沈惜年 ——引子 天雷阵阵,暗夜惊魂。 瓢泼的大雨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嗒嗒嗒的凄厉响声,好似鬼魅轻舞一般,令人心下颤抖。 城北的老宅中,女子端坐在镜前,身姿秀丽,长发及腰,极好的容色落在铜镜之上,显得有些暗沉扭曲。 昏暗的室内几盏红烛不断的滴着蜡水,那烛火随着渗过窗户的风肆意跳动,照着女子惨白的脸容,透着一股诡秘之色。 忽地,她轻笑起来,红唇微动,喃喃道:“倾城,下雨了。” 她说:“我记得你最喜欢下雨了,是不是?” 一道闪电划过,几盏蜡烛顿时被熄灭,白亮的光芒闪现,映衬着那昏暗室内的冷寂,令人不寒而栗。 此时,那屋子里一片悄然无声,整个室内除了一干惊恐的婢女和那女子外,再无他人。 十一月初,天街城这几天连绵不绝的下着小雨,听说还有一日便要放晴,莫长安不知道究竟是否真实。不过瞧着夜白那一脸‘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她一时间又无法为之反驳。 感受到她的目光,夜白面无表情的看过来:“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神色很是冷漠,便是看着莫长安的眼底,也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你脸上有饭粒啊。”说时迟,那时快,莫长安的手从他脸上一晃,再摊开时,掌心赫然出现一粒白花花的米饭。 看见他那素来冷淡的瞳眸浮现一闪而过的不悦神情,她心中暗自开心。自然,她不会同他说,那原本是粘在她衣服上的米粒,至于怎么就到了他的脸上大约是要归功于她不干修仙这行时,曾经也是神偷手一枚,五指下的功夫自是极好。 “你若再这般胡闹,便自己完成修业罢。”夜白凉凉的盯着莫长安,那如黑曜石般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寒冷。 夜白是她的同门师叔,如今不过弱冠,法术却修的最为上乘,在子规门基本上是神祗一样的存在。 子规门是这四海八荒中,修仙练道的第一大门派‘之一’,之所以说是之一,那便是因为,与子规门并立的修仙门派还有苍霞派。两大修仙门派实力相当,在四海八荒都十分出名,同时也都是正道的门派。 如果真要细究这两派的区别,大约在于子规门只收男弟子,而苍霞派却是男女通吃的。不过也难怪,一听子规二字,隐隐约约的便有些性冷淡的味道,倒是苍霞二字,有些许文艺气息存着。 修仙这个事业,大都是要自小开始的,其中分为三个阶段,头一个阶段是人端,人端分为:初级c中级和高级,第二个阶段为修端,修端分为:主修c灵修c神修和半仙。而最后一个阶段则是神端,即小半仙c道仙c末仙和神仙。而这千百年来,能够达到修端的人寥寥无几,更别提神端了。 然而,说起夜白,大约这四海八荒之内的修仙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像传奇一样,引人入胜。听人说他八岁入门,十二岁便到达了主修的境界,要知道,天下间到达主修的境界中,年纪最轻的也要二十五岁,而他却那样年少便入了主修,那修仙的天赋简直惊为天人。 本以为这样已足够让人震惊,却不料,他到了十六岁,便修习成了半仙。 半仙,这四海八荒之内,只有如今子规门师祖于半生,六十岁时才达到这个境界。而如今他二十岁,没有人知道他的仙术到底修习到了怎样的地步,但许多人都猜测,夜白如今大约与修为小半仙的于半生不相上下,亦或者超越了他? 这一点没有人清楚,毕竟这修仙,越是到最后,越是难以突破。从前于半生花了三十多年,直到九十多岁才突破半仙境界,达到了小半仙,更何况夜白不过四年之间? “倒是与我这样资历浅薄的计较起来了。”莫长安不以为意的支着脑袋,哼哼唧唧的说着,显然是丝毫没有将他威胁的话放在心上。 莫长安三年前拜师子规门,修习法术。那时她已然十二岁,比起那些孩童时期便开始修习的人来说,显然是入门极晚。但她的师父笃定她天赋异禀,便力排众议,破格收了她做关门女弟子。 于是,莫长安三个字,便光荣成为子规门千百年来,第一号,也是唯一一号女弟子的名讳。 ------题外话------ 凉凉新坑,喜欢的小可爱收藏起来哦么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她要是死了,师父也不想活了 子规门是个好地方,当属莫长安多年来去过的最好的地方了。起初的时候,她如今的师父要收她做徒弟,她其实是拒绝的。她本以为,修仙练道大约是要跟和尚一样,吃素吃斋,虽不至于念佛抄经,但多少要六根清净,但是于莫长安而言,若是没了美食和肉,这辈子都是痛苦的。 当她将这个想法告诉当时那个还不是她的师父的老头子时,他却是笑了。 “天天吃素,有什么力气修仙?子规门虽不至于大鱼大肉,但基本的膳食营养还是有的。再不济,让你那些师兄弟们帮你去打野味也行。左右掌门是你师父我,有我罩着,你这个小娃娃还愁吃不饱?” 回想起那时候,师父一副牛气哄哄的模样,莫长安至今难以忘怀。好在她也是争气,不过修习了四年的法术,便入了主修境界,比起许多师兄们来说,到底算是天赋极高。 于是乎,师父总是走到哪里便夸她到哪里,这带来的后果便是,总有一大批师兄弟们为她忙前忙后——打野味c烤野味。 莫长安的师父,也就是如今子规门第八十一代掌门人庄舟,同时也是夜白这厮的师兄,虽说两人年纪相差甚大,但在大门派里也是常有的,毕竟莫长安的大师兄如今也五十有六了,而她却不过十六岁罢了。 她这厢想的入神,那头便听到夜白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几年前我若不是有些事,你如今也不会在子规门中。” 几年前,大约夜白是指庄舟要收莫长安做弟子的时候。子规门有一个成规矩,那就是无论谁收弟子,都要事先禀报高管一级,也就是掌门c师尊一类元老级别的人。他们都同意了才可以算是正式入了子规门,成为其中弟子。莫长安想了想,大约也是。若是不这样的话,随便一个小弟子收个弟子,弟子的弟子再收弟子,那子规门的人不是满世界都是了? 所以,夜白言下之意便是,若是那时候他不是有事耽搁了,便会阻止师父收她入门。毕竟那时候,师父飞鸽传书给他的时候,他全没有回音,故而,师父想着若是夜白一百年都不出现,那这徒弟不是一百年收不了? 所以,当机立断,师父宣布夜白弃权,于是莫长安便顺利入了子规门。 对于夜白,莫长安从前没见过他的时候或许还有些敬畏之心,但如今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了。看着那张冷冰冰的面瘫脸,她想她真的很难欢喜的起来。 此次下山,莫长安是带了任务来的,子规门修业的一大考核,便是捉妖。凡是步入主修阶段的弟子,都要外出历练捉妖,同时也算是造福百姓。 因着她入门晚,又是子规门唯一的女弟子,于是乎,满门的师兄弟们都在为她的修业着急,毕竟这四海八荒,能人异士许多却也不乏法术高强的妖物,若是一个不好,让她碰上了厉害的角色,岂不是危险之极?虽说他们有意让她蒙混过关,但到底与她的修行无益,故而,莫长安的师父庄舟便找上了夜白,让他助她一臂之力。 至于为何找夜白而不是其他人,师父却是没说。但根据莫长安那十九师兄猜测,大约是因为师父怕其他人护不住她,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师父肯定也不想活了。 毕竟师父素来待她极好,以至于师兄弟们都暗暗猜测,莫非她是师父失散多年的女儿。但转念一想,师父如今八十多岁了,她不过才十六岁,六七十岁的师父能生出她这样一个女儿来? 最后,为了师父的清誉问题,她不得已出来澄清事实。莫长安自然是记得自己生身父母是谁,反正不会是师父就是了。于是,师兄弟们不再为师父六七十岁那会儿还能不能生出一个女儿这件事举行大规模的辩论赛。 只是,莫长安对夜白倒是十分随意,甚至是不恭敬。好歹人家是她师叔,但她却从没有尊称他一次。 不可否认的是,夜白生的极好,即便是面无表情,也让人觉得犹如谪仙,一袭白衣,更是穿出了几分缥缈的味道。但莫长安却是看的清楚,此人心性高傲,若是她此番失利,他定是脸面上挂不住,毕竟整个子规门都信心满满的等着他圆满的将她带回去。 所以,她自是不必畏惧夜白因为这点小事舍她而去。左右他说的,不过是威胁罢了,要是真与她这小师侄计较,他的颜面早早便扫地了。 “两位客官,城南沈家来人了。”这时,店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他们进来吧。”莫长安微微一笑,倒是不理会夜白的话,左右他现在也不过是马后炮罢了,与他计较倒是显得她气量小了。 见她不吭声,夜白也不再言语,只是坐在一侧喝茶,冷的像个雕塑。 不多时,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略显沧桑的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国字脸,一字胡须,四十来岁的模样,人倒是瘦的,奈何那有些富态的肚子微微凸起,以至于他那仅存的一丝丝书生气,也顿时荡然无存。 他穿着青墨色的袍子,袍子上金丝绣着花纹,腰上挂着美玉,手上戴着翡翠扳指,那穿衣打扮,明显是富贵人家。 莫长安想,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眼前这人应当是沈家家主——沈国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沈家千金 天街城分城南和城北,城南首富沈家,城北状元府顾家。本丝毫没有交集的两家,却最终结了亲。 沈家千金沈惜年,因着其父沈国顺多年前曾救过当朝皇帝的缘故,当年求了一道圣旨,称心如意的嫁给了顾家大公子顾倾城,这在当时,也算是轰动全城。 只是,好景不长,听人说顾倾城不喜沈惜年,婚后更是冷遇非常,两人成亲五载,几乎没有过新婚燕尔的美好开端,便径直入了最糟糕的阶段。 早些年的时候,沈惜年倒还是正常,可近两年,她似乎疯了一般,整日里自言自语,也不再围着顾倾城转,仿佛身边真有什么一样,看得周围的人一阵毛骨悚然。 许多人都说沈惜年定是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这般疯疯癫癫,毕竟前几年顾府一直有闹鬼的传闻,有人曾在十二月的天,看见长发女鬼在顾府后门出没,也有人曾听到三更天的时候,有女子和婴孩的哭声自顾府内传出。听人说,顾倾城的父亲曾纳过一个小妾,并且十分宠爱,不久后那小妾怀了身孕,却被顾倾城的母亲,顾老夫人推下了湖水,至此溺死,一尸两命。从那之后,顾府闹鬼的传闻屡屡传出。 而此次沈惜年的父亲沈国顺来找他们,毫无疑问是为了替沈惜年捉鬼除妖。 “老爷。”这时,沈国顺的身后传来声音,莫长安缓缓顺着光线瞧去,原来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和一众小厮。 “你们先在外头等着吧。”沈国顺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随即,他掩上门,正面朝莫长安和夜白看来。 “莫长安,莫姑娘?”虽说是疑问的口气,但沈国顺却莫名的笃定。 莫长安,自然便是唤她了。 不过,他会这般询问,倒也不是没有缘由。只因莫长安如今穿着子规门的衣服,长发束起,看起来倒像是个少年。 说起来也是好笑,她当初入子规门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会有女弟子到来,毕竟千百年来,子规门向来没有女弟子这一类生物存在。故而,师父只好让裁缝将子规门的统一服饰稍作修改,只是奈何,那裁缝是个男子,又加之他专门为子规门弟子做衣裳的,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做男子的衣物,如今让他缝制女子的,倒是为难了他。 当时有人提议,参考苍霞门的女弟子衣裳修改,但这一提议立刻被师父和师尊否决了,几个老人家表示:模仿谁也不能模仿苍霞门,毕竟是敌对手,这样岂不是要叫人笑死了? 于是乎,在裁缝老先生的修改之下,莫长安的衣服由原来的男子服饰,变成了如今雌雄不辨的模样。不过这于她倒是方便的,她早年在外,十多年来都是穿着男子的服饰,做男子的打扮,已是成了习惯,反倒是如今要她红妆对镜,才是为难。 “是我。”这一头,莫长安微微点头,淡笑道:“沈老爷请坐。” 子规门自古便是修仙之人集聚的圣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这次,师兄弟们为了让莫长安修业更容易些,便开始动用各路人脉,将她的大名弘扬。 于是乎,莫长安和夜白一到这天街城便收到了来自沈家的请帖。然而,她却没有立刻便上沈府,反倒是在这客栈坐等。毕竟,这天底下,高人向来孤冷,越是傲气满满,越是容易让人觉得才学过人。 不过,她这一举动,却是受到了夜白一万点的鄙视。 沈国顺坐下,眉宇间隐约有郁气浮现,不待莫长安再说话,他便有些急迫道:“若是莫姑娘能够将小女身边的妖物驱除斩杀,沈某定有重谢。” 沈惜年被妖物所扰一事大约是全天街城都知晓,而沈国顺在这之前也曾找过许多道士c和尚做法捉妖,但是全都一无所获。除却沈惜年本人对此不以为然外,大部分还是要归咎于那些人只为了骗财而来。 传言沈国顺极为宠爱沈惜年,沈家有两位公子,却独独沈惜年一个小姐,大多数唯独的小女儿都要受宠些。但沈惜年受宠的原因,还归咎于,沈国顺的发妻许氏。沈国顺一生只娶了许氏这个女人,成婚多年,却恩爱两不疑,只是,许氏生了沈惜年后,便害了重病,没两年便去世了。许氏去世的时候,沈惜年才两三岁,彼时两个儿子也有八九岁了,于是,沈国顺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的将沈惜年抚育长大,对她自然倍加疼惜。 “沈老爷怎知沈小姐不是受了刺激而是被妖鬼困扰?”莫长安闻言,只抿起唇瓣,不紧不慢的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唯金钱马首是瞻 “莫姑娘不知,小女惜年很是孝顺,即便是出嫁了也经常都会回来陪我,她言语之间丝毫没有疯溃的模样,正常十足。”沈国顺一脸痛心道:“只是,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统统都告诉我,她在顾家,经常一个人胡言乱语,仿佛仿佛身边有谁一样!” 因着沈府和顾家相隔不过几条街的缘故,沈惜年倒是时常回门看望自己的父亲,有时候也小住几日,然而,在沈府的时候,沈惜年却是十分正常,从未表现过不妥的模样。沈国顺心中存疑,便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为沈惜年诊治,可得到的结论却是,沈惜年康健的很,没有任何疯溃之症。 即便这般,沈国顺派去的婢女还是一个个的回禀着他,沈惜年在顾家,时常一个人自言自语,俨然就像周边有人一般!如此缘由之下,沈国顺才对沈惜年被妖物缠身一事,深信不疑。 “原是这样。”莫长安蹙眉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国顺叹了口气,忽地又道:“若是莫姑娘将小女身边的妖物除去,让小女恢复正常,沈某愿奉上万金以酬谢之!” 万金?莫长安不由心中微微一动。想起在子规门的这几年,基本是没有任何银钱傍身的。她有时候也纳闷,子规门这么大一个门派,哪里来的钱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后来问了师父,师父才悄悄告诉她,原来子规门里绝大部分都是世家贵族的子弟,他们入门,每年其实都要缴纳费用的。 莫长安本以为花钱送儿子修仙,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做,但是后来又想到,不缺钱的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长命百岁了,修仙的话,即便没什么大修为,也大都是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况且,在子规门,没有那些个清心寡欲的要求,便是要成亲,也可以结业回家娶媳妇儿。 那时候师父还戏说,若是她年纪大点想嫁人了,大可以随意在门内挑个合适的师兄嫁了,好歹人家是富二代c官二代的,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她多少可以做个闲散的少夫人。而且也不必担忧人家纳妾,若是那人敢纳妾,师父就直接废了他。 这到底令莫长安深为感动,虽说更多的是无语 如今,她再次接近银钱这物,心中不由的激荡着。 想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爱钱c世俗的啊! “不必。”正在莫长安双眼发光,想要应下的时候,夜白淡漠的声音抢先响起。 于是,一时间,莫长安和沈国顺皆是微微一愣,沈国顺是诧异这世界还有如此不爱钱财之人,毕竟万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莫长安则是震惊夜白竟然当着她的面搞事情,挡她的财路! “我们修仙之人,钱财乃身外物。”夜白冷冰冰的看向莫长安,分明眸底有挑衅之色:“是吧,长安。” 长安?叫得那么亲热,当真叫她鸡皮疙瘩都要冒起了,侧头朝着夜白这厮暗暗翻了个白眼,莫长安表示:你这是真的要搞事情咯? 依着夜白的想法,她大约会不得已套路一下,然后眼睁睁的拒绝自己将要到手的钱财,毕竟人人都要面子,谁会愿意让他人将自己看作俗气的人呢? 想了想,莫长安便一脸正色,说道:“师叔是品性高洁之人,自然如此看得开。长安虽修仙,但心向世俗。” 这句话,表明了她的意图——唯金钱马首是瞻。不过这句师叔从她的嘴里出来,总觉得十分怪异,大概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唤夜白师叔吧? 那头,沈国顺倒是没怎么在意夜白的身份,大约因为师兄们将她这修仙天才的名声打得太响,以至于沈国顺完完全全忽略了夜白的存在和身份,毕竟自古天才都是比较牛逼些的存在。 于是,沈国顺点了点头,虽然有些神色奇怪,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只表示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莫长安挑衅的瞟了一眼夜白,正巧夜白也在看她,一瞬间,四目相对,她从他眼底读出除了冷淡之外的另一层意思——嘲讽。 ------题外话------ 新占坑中,小可爱稀饭的快收藏起来,么么,爱你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顾家旧事(上) 第二日的时候,在沈国顺的安排下,莫长安和夜白两人,便堂而皇之的进了顾家。彼时,顾倾城不在,沈惜年也闭不出门,倒是顾倾城的母亲顾老夫人吩咐了管事,将他们带入府中。 一边走着,莫长安一边四处打量。这顾府虽说如今富贵不已,但整个府邸,却很是朴素,全然便是个书香门第的模样。 “那是什么地方?”这时,就在莫长安打量之际,便听夜白微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料峭的寒意,听得前头引路的管事不由停下身子,诧异的朝着夜白的方向瞧去。 莫长安本以为,这管事的诧异,大约在于夜白这厮的容貌与神色,毕竟他虽是性子惹人厌烦,但却天生一副好皮囊,这样的好容貌c好风华,便是男子,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只是,在视线落到那管事的脸上的一瞬间,莫长安心中的怀疑,顿时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那东边一隅阁楼的探究。 不为其他,只为这管事脸上的神色,不是惊讶,而是略显紧张与慌意,这般模样,可不就是在说那处有问题吗? 心中如此一想,莫长安便敛了眉眼,唇角一扬,笑着打圆场道:“陈管事不必惊慌,我等既是驱魔除妖,自是有些本事,如是府中有怪异之处,管事自同我等言明就是。” 说到这里,莫长安自然而然的便露出一抹圣洁的神色,那略带沉静的脸容,即便少女青葱,也没来由的氤氲着一丝世外高人的仙气,瞬间便令陈管事安了几分下来。 深吸一口气,陈管事便径直掩面,低声且小心翼翼道:“高人大抵不知,那处阁楼乃府中禁忌,府上一应人等,皆是不敢随意靠近。” 说着,陈管事便露出一丝严肃劲儿,四下顿时就安静下来。 而那一头,听着陈管事的话,莫长安不着痕迹的便看了眼夜白,见夜白神色冷漠依旧,看不出丝毫惊异,她也只好垂下眸子,脸上依旧挂着安详的笑意,继续一本正经道:“不知管事是否知道,那处阁楼,可有人住着?或者说曾经有谁住过?” “哎呦!”那管事见莫长安这份镇定且笃定的模样,忍不住便赞道:“高人好道行啊,没想到竟是能够算到这等地步!” 说着这话,那管事露出敬佩与瞻仰的神色,看的一旁夜白挑了挑眉眼,意味深长的眸光便落到了莫长安的脸上。 本以为这小妮子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惊那么一惊,却是没有想到,她眼睛一眨不眨,白皙的脸上,愈发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清华来,一时间竟是有些雌雄莫辨,叫人眼热。 “陈管事过誉。”莫长安眼皮子一掀,双手立即朝着身后搭去,淡声笑道:“不过是能掐会算罢了,实属拙劣之技。” 不过短短两句话,她的声音方落地,那陈管事立即便两眼放光,恨不得跪拜下去,三呼活神仙! 只是,不待陈管事说话,就见莫长安沉吟一番,继续正色问道:“还请管事告知,这阁楼,曾住过什么人,也好让我等为府上排忧解难,捉妖除魔。” “仙人有所不知,那处原本不是什么阁楼,而是一处院落。”陈管事凝眉,对着莫长安便直直唤着仙人二字,口中却是徐徐说道:“老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从外头领过一个女子进门,因着极致宠爱的缘故,便将这府中最好的一处院落,给了那女子。只是” 说到这里,陈管事朝着四周看去,直到确认没有人偷窥之后,才更加压低了嗓音,继续将事情娓娓道来。 “只是,府中那时候正是老夫人掌权,老爷那时候家道中落,若非老夫人娘家接济,早就将整个顾府没落了。” “原本老爷将那女子接进府中的时候,老夫人便有些不高兴的,但碍于妇德纲常,老夫人便也就忍了下来。谁曾想,老爷对那女子的宠爱愈发厉害,便是在这府邸之中,那时也人人都议论着,说是老爷打算休了夫人,将那女子扶正。” “如此下来,一连两年过去,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的只知道,腊月的某个清晨,那女子落到了前边儿的湖水里头,淹死了” “那为何院落变成了阁楼?”一旁的夜白似乎有些不耐,他挑着极为好看的眉眼,打断了陈管事的话,语气漠然而直白:“里头又住过什么人?” “这位公子”陈管事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夜白,显然对于他这般在人家正说的兴头上时忽如其来浇上一盆冷水的行为,有些不能苟同。 瞧着陈管事那眼神劲儿,莫长安心中对夜白颇有些嗤之以鼻。 只不过,方一嗤笑,她便立即回味过来这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于是下一刻,就见她琉璃般璀璨的眸子一闪,心中有想法随之升起。 ------题外话------ 正式开始更新,每日凌晨依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顾家旧事(下) “这位是我的同门师侄,”莫长安笑了笑,极致清雅的捻起衣袖,安抚着陈管事道:“他素来不曾下山,没见过世面,还望管事莫要与之计较才是。” 缓缓勾唇,莫长安话音落地之际,便瞟了眼身侧对他蹙眉冷眼的夜白,不由摇了摇头,暗道这上天,总归是公平的。 所谓公平,大抵便是在于,给了夜白这厮最好的皮囊,最高的天赋,却偏生堵住了他明白世俗的一条道儿真是可悲乎,可怜矣!毕竟这凡尘俗世的,摆着太高姿态,容易惹人厌烦。 心中这般一想,面上莫长安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她眸底的那一缕怜悯之色,看的夜白忍不住皱了皱如刀削一般的如墨眉梢。 不待夜白出声,那头陈管事便点了点头,叹道:“仙人真是辛苦了,领着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师侄哎!” 这一声叹气,再加上那般全然瞧不上夜白的神色,径直便让那高高在上惯了的清贵之人,脸色黑了三分。而莫长安瞧着,更是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按捺不住心中的笑意,差点就要破功。 “多谢陈管事海涵。”敛了情绪,莫长安面上正经十足,语重心长道:“为人长辈者,自然要多多庇护着点小辈,称不上什么辛苦。” 摆了摆手,直到瞧见夜白脸上的那丝若隐若现的龟裂,莫长安才从容一笑,将话题绕了回来:“陈管事,不知那处阁楼,如何辗转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件事,其实也是说来话长。”陈管事一提起此事,便立即神色严肃,继续捏着嗓音,低低道:“那女子死后,老爷便命人拆了院落屋宇,改成了阁楼。阁楼建成之后,老爷时常带着公子在那处读书识字,久而久之,公子便住到了上头。直至老爷去世,公子才搬了下来,随着老夫人,住到了西厢的院落。在那之后啊,这处阁楼便被老夫人给封了,再不许任何人上去。” 话说到这里,陈管事自是没有接着说下去,关于府中闹鬼之事,关于老夫人是否如传言那般,‘残害’那个小妾他统统只字不言。毕竟是府中的老人,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事情,绝对不能乱嚼舌根。 一路在陈管事的带领下,莫长安和夜白入了顾府的南厢院落。 顾府的南厢院落,算是宽敞而明亮的,瞧着那连续好几个屋宇便可知,整个南厢的院落,其实都是让客人居住的。 听陈管事说,这处南厢的院落是顾倾城高中状元之后的次年,新扩建而成的,毕竟新科状元郎,可不能住的太过寒碜。 整个南厢院落,届时极为清净,只除了莫长安和夜白两个住客,便再无他人。不过这般清净,莫长安倒也是不感意外。顾倾城五年前走马上任,去了京都任职,京都中有圣上赐予的一座府邸,故而天街城的这座顾府,不过算是‘旧府老宅’一类。 好在这天街城隶属京都管辖,两城虽是繁华不同,但却相去极近,故而这几年下来,顾倾城时常在顾府中住着,反而冷落了那头的府邸。 思量着少许,莫长安便瞧着夜白背影冷淡,缓缓入了厢房之内。 就在夜白反手关门之际,莫长安一个闪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便顿时到了夜白的面前,一只手撑着,不让其阖上雕花木门。 “还有何事?”夜白见此,手下微微一顿,便凝视着莫长安,朗月清泉般的悦耳声音,夹杂着一丝凉意。 “无事就不能够进去了?”卸去正经的神色,莫长安笑眯眯道:“师叔未免太将我看作外人了。” 一句师叔自她的嘴里吐出来,听得夜白脸色一僵,冰冷冷的瞳眸瞬间浮现一抹狐疑之色。 然而,正是时,莫长安却是忽地弯腰,不待夜白回过神,她便灵巧的自他的臂膀下的空隙处钻了进去,整个人大摇大摆的便掀了衣角,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去,兀自斟了杯茶。 抿了口茶水,她才抬眼看向仍旧杵在原地的夜白,红口白牙一咧嘴,招手道:“师叔这是怎的了?如何还不坐下来?客气个什么劲儿?哎呀,就当作自己屋里,过来喝杯茶,稍作休养一番呐。” 一边说着,莫长安一边动手,宛若主人翁一般,风轻云淡的便为夜白倒了杯茶水。 “莫长安,”瞧着眼前的小妮子一副屋主的模样,夜白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这处我的屋子。” 莫长安漫不经心的点头:“我知道啊。” 夜白:“所以,我为何要客气?” 莫长安思忖,半晌才煞有介事道:“或许是因为师叔认生?” 夜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师叔生气了? 强压下心头的不悦,夜白睨了眼莫长安,才走到一旁,居高临下望她:“说罢,何事。” “正经事。”莫长安掀了掀眼皮子,扬唇:“不过,说起来啊,师叔,你挡着我的采光了。” 莫长安语气懒懒,下意识便支起自己的脑袋,却不去看夜白。许是唤习惯了,这‘师叔’二字,如今她是愈发觉得可以一叫,毕竟辈分上他虽是长她许多,但生活中却不得不让着她一二,如此一想,唤一声‘师叔’,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采光?”这回,饶是夜白也忍不住一顿,蹙眉道:“什么采光?” 不得不说,莫长安这小妮子,当真是夜白二十年来,唯独觉得奇葩的一个存在,尤其是在思维上,他几乎跟不上她的节奏委实太过跳跃。 “呀!”莫长安故作惊讶,抬眼瞧着夜白,娇羞的眨了眨眼:“师叔难道不知道,咱们子规门有一株广寒仙么?” “广寒仙?”夜白嘴角抽搐,反应道:“你?” 诗人曾吟哦:久客红尘不自怜,眼明初见广寒仙。 这‘广寒仙’,其实说的便是木樨——金桂也。 而如今瞧着她那‘矫揉做作’的模样,明显便是将自己比作那飘香千万里的广寒仙,怕是有点脑子的人,都可以轻易猜出。 那一头,莫长安咧嘴,煞有介事的颔首道:“我就知道师叔是明白事理的,毕竟咱们子规门,最特别的存在,除了我总不能是师叔罢?” 这话中的套路,俨然有些过深,以至于夜白即便想要回嘴,也完全无从下手,尤其他私心里根本一丁点儿也不想做那劳什子‘广寒仙’! 没有等夜白回答,莫长安继而露出笑颜,瞧着天真无邪道:“所以说,我总归得有事没事采采光,师叔说是也不是?” 指了指夜白的身后,莫长安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话绕了这一大圈,无非就是让夜白滚一边儿去,不要挡着她的光线或者说,不要故作高深,以这般居高临下的态度,徒然令人生厌。 “师兄就是这般教你的?”夜白闻言,不着痕迹的看向她,冷声道:“这般拐弯抹角的,可是与我子规门弟子的做派不太相符。” 夜白虽不太懂人情世故,却也通透至极,哪里不懂莫长安的套路? “那师叔的意思,我是可以直接点?”莫长安沉吟,不见丝毫不忿之色,只接着说道:“若是师叔应允,且不责怪我的‘耿直’,我今后便不与师叔打太极了,如何?” “好。”夜白眸底闪过狐疑之色,却不动声色,继续打量莫长安。 只是,下一刻,就见莫长安一勾唇,方才那无辜的神色,顿时消失殆尽:“师叔,可否滚一边儿去?这话我想说很久了啊,你特么挡着我的光线了!” “莫长安!”一瞬间,夜白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被卡在喉头,如鲠如刺,就连极少变化的脸色也有些暗沉,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哎呦,师叔是不是生气了?”莫长安一惊一乍,故作关怀的起身,伸手想要去帮夜白顺气:“我这不是性子耿直么?更何况师叔前一刻还说让我直接点,教训我拐弯抹角不配做子规门的弟子哎,早知道师叔这般气量小,我就不” “我没有生气。”夜白后退一步,避开莫长安的触碰,深吸一口气,神色瞬间恢复漠然:“我要出去一趟,你想在这歇多久便歇多久。” 说着,夜白长袖一挥,转身便拉开了门,朝着外头而去。这会儿,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头是多么想一掌拍死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姑娘! 他在子规门这些年,所有人都是对他恭敬有加,哪曾受过这等子气? “哎呀呀,师叔当真是生气了啊?”莫长安追了两步,喊道:“若是师叔在意,我今后便不那么直接好了,我可以顾着点师叔的面子哎哎,师叔?” 越是说,夜白便越是头也不回的离去,直到看见夜白身影消失的那一刻,莫长安才敛了脸上的无辜与歉意,取而代之的是灿烂明媚的笑容:“这下玩的过头了,还没问清楚正经事呢!” 虽说嘴里满是惋惜,但她却愈发笑的厉害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长安忍不住喃喃道:“啧,看来我可以去拿个奖了,演起戏来,连我自己都害怕,我怎么这么的棒呢?哈哈哈!” ------题外话------ 吃瓜群众:为什么长安整天怼师叔? 凉凉:当然是因为两人 吃瓜群众:啥? 凉凉:嘤嘤嘤,你猜我说不说? 吃瓜群众: 另外,久客红尘不自怜,眼明初见广寒仙。——宋,陆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妾室 ≈ap;bp;≈ap;bp;≈ap;bp;≈ap;bp;夜白离去之后,莫长安并没有在他的厢房逗留多久,不到片刻时候,她便很快理了理衣襟踏着步子走了出去。 ≈ap;bp;≈ap;bp;≈ap;bp;≈ap;bp;看了眼四周,见一切安静如初,她才正色下来,她垂下眸子,红唇念念有词,不到片刻,整个身影便消失在了院落之内。 ≈ap;bp;≈ap;bp;≈ap;bp;≈ap;bp;“妈呀!”就在同一时间,有尖细的声音响起,含着一丝恐惧和惊讶显得尤为突兀。 ≈ap;bp;≈ap;bp;≈ap;bp;≈ap;bp;缓缓勾起一抹笑意,莫长安视线落在那发出声响的假山后头,眼底光芒一闪而过。 ≈ap;bp;≈ap;bp;≈ap;bp;≈ap;bp;她其实一出屋门便已然察觉到了那处的动静,毕竟是修仙练道之人,怎么可能连这一点儿的警觉性都没有?因着如此,她才施了个隐身术,想要探一探这鬼鬼祟祟的人,究竟有何目的。 ≈ap;bp;≈ap;bp;≈ap;bp;≈ap;bp;而那一头,假山后却有婢女模样的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瞧着院落内的空荡荡,久久无法回神。 ≈ap;bp;≈ap;bp;≈ap;bp;≈ap;bp;好半晌,那婢女才颤颤巍巍的起身,仿若见了鬼似得,下一刻撒腿便朝着另一头跑去。 ≈ap;bp;≈ap;bp;≈ap;bp;≈ap;bp;莫长安见此,倒是不觉奇怪,她脚下步伐轻灵,三下五除二便一跃到了那婢女的身后,不声不响的紧随其后。 ≈ap;bp;≈ap;bp;≈ap;bp;≈ap;bp;一路跟着婢女,直到入了一处院子,她才放慢了步伐,不到片刻功夫,便见那婢女急匆匆的奔了进去,传来惊惧不已的声音。 ≈ap;bp;≈ap;bp;≈ap;bp;≈ap;bp;“二夫人,二夫人!”婢女跑到院内的小花园里头,一股脑便跪了下来,匍匐禀报道:“大事大事不好了!” ≈ap;bp;≈ap;bp;≈ap;bp;≈ap;bp;来不及喘息,那婢女一脸苍白,连带着话儿也说的不太利索。 ≈ap;bp;≈ap;bp;≈ap;bp;≈ap;bp;“怎么回事儿?”被唤作二夫人的女子坐在树荫下,轻蹙眉梢,哼声道:“不是让你去打听消息吗?却是如此惊慌失措?” ≈ap;bp;≈ap;bp;≈ap;bp;≈ap;bp;顺着视线望去,莫长安不禁促狭一笑,眼底却极为冷淡,看不出丝毫情绪。 ≈ap;bp;≈ap;bp;≈ap;bp;≈ap;bp;眼前这纤腰如柳,黄裳轻慢的女子,想来便是顾倾城的小妾,京都第一歌姬,程小蝶了。 ≈ap;bp;≈ap;bp;≈ap;bp;≈ap;bp;听人说,顾倾城与沈惜年成亲不到一年,便以极快的速度,让人抬了一顶轿子,将程小蝶带进了府中。因着程小蝶入府的事情,沈惜年也确实闹过一阵子,毕竟成亲不过一年,这般明目张胆c放肆张狂的再纳一房小妾,实在不是寻常人可以做的。 ≈ap;bp;≈ap;bp;≈ap;bp;≈ap;bp;这时候,程小蝶身旁的婢子出声,训斥道:“绿柳,捋清楚你的舌头再说话,可莫要扰了夫人的兴致!” ≈ap;bp;≈ap;bp;≈ap;bp;≈ap;bp;绿柳闻言,立即便改了口,称道:“夫人,奴婢确实去打探消息了!” ≈ap;bp;≈ap;bp;≈ap;bp;≈ap;bp;“得了什么消息,瞧把你惊的。”听着那一声夫人,程小蝶心中才稍稍平熨帖一些,她抚了抚发髻上的紫金飞蝶镶玉钗子,慢条斯理道:“呵,莫不是那修仙的道士会吃人不成?” ≈ap;bp;≈ap;bp;≈ap;bp;≈ap;bp;“夫人,那两人可是有本事的。”绿柳咽了口唾沫,稍显惶恐道:“瞧着比先前的那些个道士,要厉害很多!” ≈ap;bp;≈ap;bp;≈ap;bp;≈ap;bp;“哦?”程小蝶娇滴滴的一笑,不以为意道:“有多么厉害?” ≈ap;bp;≈ap;bp;≈ap;bp;≈ap;bp;府里头这两年,可是没少来道士医者,可那又怎样?来来去去多少人,不也一样拿沈惜年的‘疯溃’之症,没有办法吗? ≈ap;bp;≈ap;bp;≈ap;bp;≈ap;bp;绿柳道:“奴婢方才躲在假山中,还未靠近,便见那女道士出来,也不知她念了什么咒术,不过转眼之间,便凭空消失了去!” ≈ap;bp;≈ap;bp;≈ap;bp;≈ap;bp;“消失?”站在程小蝶身旁的婢女诧异出声,俨然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莫不是大白天眼花了,看错了吧?” ≈ap;bp;≈ap;bp;≈ap;bp;≈ap;bp;随着那婢女的问话出来,程小蝶却是没有动作,不过瞧着那姿态与神色,明显和那婢女的想法一致。 ≈ap;bp;≈ap;bp;≈ap;bp;≈ap;bp;“奴婢没有眼花,也没有看错!”绿柳拨浪鼓似得摇着脑袋,面色有些严肃:“夫人,奴婢当真看到了,那女道士就当着奴婢的面儿,咻的一声就不见了!” ≈ap;bp;≈ap;bp;≈ap;bp;≈ap;bp;左一声‘女道士’,右一声‘女道士’,听得站在她们跟前隐身了的莫长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ap;bp;≈ap;bp;≈ap;bp;≈ap;bp;这群没有眼力见,没有文化常识的女人啊!她这般气质不凡,美若天仙,哪里像是那种一丝不苟的道士了? ≈ap;bp;≈ap;bp;≈ap;bp;≈ap;bp;再者说,修仙人又不都是道士一流,好歹她有门有派,算是半个嗯,半个修仙贵族,又岂是一句‘女道士’可以形容? ≈ap;bp;≈ap;bp;≈ap;bp;≈ap;bp;“当真?”程小蝶拧眉,鹅蛋似得的清丽脸容,浮现一抹讶异之色:“那么说,这一次请来的,当真是两个有本事的道士?” ≈ap;bp;≈ap;bp;≈ap;bp;≈ap;bp;“奴婢绝无虚言。”绿柳绘声绘色的说着,唇角有些苍白。 ≈ap;bp;≈ap;bp;≈ap;bp;≈ap;bp;正是时,程小蝶身旁的婢女忽地出声,眼底有阴郁一闪而过:“夫人,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要不要将这两个道士除去?” ≈ap;bp;≈ap;bp;≈ap;bp;≈ap;bp;“除去那两个道士?”程小蝶嘴里喃喃念了一句,也不知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ap;bp;≈ap;bp;≈ap;bp;≈ap;bp;“他娘的!”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听一声不可忍耐的骂声响起,气势汹汹道:“重申一遍,我们不是道士,是正儿八经的修仙人!” ≈ap;bp;≈ap;bp;≈ap;bp;≈ap;bp; ≈ap;bp;≈ap;bp;≈ap;bp;≈ap;b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另一面(上) “他娘的!”莫长安冷啐一口,不满道:“重申一遍,我们不是道士,是正儿八经的修仙人!” 这群人,怕就是故意的罢?连修仙人和道士都分不清,这两者的等级,可是天差地别的好吧? 就在莫长安心中鄙夷之际,四下却因着她的出声,而顿时寂静无声,就连正端起杯盏的程小蝶,也整个人愣了起来,直接的便呆若木鸡。 “方方方才,”程小蝶瞳孔放大,有些吃力道:“有谁谁说话了?” 这周围,除了她自己领着四五个贴身婢女,还有谁的声音,如此陌生? “奴婢奴婢也也听听见了。”绿柳惊恐的闭上眼睛,心口处狂乱的跳了起来,那惧怕的情绪,几乎跃出嘴角。 “怎么一个个这样害怕?”莫长安瞧着,倒是没有掩饰,反而挥了挥长袖,一阵烟雾过后,院落内徒然出现她的身影。 “前一刻不还计划着如何除掉我们吗?”挑了挑眉眼,她微微笑着,神色很是高华:“怎么,现下就害怕起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在程小蝶的眼底,吓得她手中的杯盏滑落,几乎就要发出清脆的响声,分崩离析。 只这个时候,莫长安却是眼疾手快,她食指一动,下一刻那即将坠地的杯盏停止落下,竟是诡异般飘升起来,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缓缓飞到了莫长安的手边。 不疾不徐的捏过杯底,莫长安神色半分不动,径直便抬起手,抿唇闻了闻氤氲而起的烟尘茶香,舒展眉眼:“这好茶,可莫要浪费了去,你说是不是啊,二夫人?” 清风明月,宛若山涧泉水,即便方方才听她骂娘,程小蝶也不由怔住,整个人有些不可自拔的沉入眼前之人的雅致秀美c雌雄莫辨。 “道道”绿柳瞪大眼珠子,惊悚的瞧着突然出现的莫长安,直到瞧见她那有些微凉的眼眸时,她才捋了捋舌头,改嘴道:“仙人!” 不让叫道士c道长,那么不妨便是仙人好了,总归吹捧一番,至少不会如何。 “你不必这般,”莫长安脸色很是正经,淡淡笑道:“唤我一声莫姑娘便是。” 显然,在外人面前,莫长安很是擅长伪装,即便骨子里如何放浪形骸,面儿上她却是一副慈悲圣洁的模样,惹得程小蝶心中警惕,暗道这人太过危险。 瞧着是大活人,再见绿柳的表现,程小蝶很快便猜测出来,眼前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那两个修仙人之一,在天街城名声极为响亮的莫长安! 稳了心神,程小蝶开口询问,道:“莫姑娘为何在此处?” 二两拨千斤般的问话,带着一股子犀利的语气,听得莫长安忍不住嗤笑一声,心中甚觉有趣。 这程小蝶也算是个人物,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便将方才她所说的,关于她们筹谋要除去她和夜白的事情,拖进深渊之内,难以揪出。 不过,这对于莫长安来说,却不是多么惊奇的事情,毕竟程小蝶曾是京都那么出名的歌姬,这般风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又哪里是好相与的? 熟门熟路的走上前去,莫长安风轻云淡的便坐了下来,面对着程小蝶,笑问:“方才二夫人和贴身之人的谈话,我不作追究,只是今日而来,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一二。” “莫姑娘可真是有趣,”程小蝶娇笑一声,掩唇道:“你是沈家派来的,与我程小蝶毫无干系。凭什么以为,你问了,我就会回答?” “凭什么?”莫长安闻言,怜悯道:“就凭这个!” ‘砰’‘砰’‘砰’,顿时,绿柳等一众婢女,毫无征兆的便倒地不起,瞧着像是昏厥过去,这般突然的一幕,叫人心神一跳。 “你做什么!”程小蝶惊叫一声,下意识便起了身,往后退去。她瑟缩着脖颈,惊疑不定的望着莫长安,心中有恐惧之意,竟是平白的便蔓延开来。 即便此时此刻,莫长安神色没有丝毫异常,泛着微芒的脸容依旧携着一股清雅与圣洁,可程小蝶的心中,还是不可遏制的感到一丝畏惧。 莫长安勾唇,眉眼之间含着一丝少见的天真之色:“二夫人大概以为,我等修仙练道之人,就要心怀慈悲,普渡众生不得伤害无辜罢?” 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眼底有寒芒乍现,转瞬即逝。 程小蝶震惊:“你你要干什么!” 惊吓的往后退去,程小蝶试图逃离这阴郁暗沉的气息,试图从莫长安从容而笑的的股掌之间,逃脱升天。 只是,直到她背顶无形的屏障,无法穿梭而去的时候,那来自四肢百骸的凉意,瞬间涌入心脏,让她颤栗不已。 ------题外话------ 你萌以为长安是逗比呆萌的小狐狸?嗷~其实是随时黑化的大灰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另一面(下) 逃无可逃,这四周,俨然是被她施了法,即便从未遇到过此类诡异事件,程小蝶还是明白,此时此刻的莫长安,绝对不是与她开玩笑,更不是可以忤逆的存在。 “二夫人大概不知道,”莫长安抿嘴,漫不经心道:“修仙练道,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 仿若利刃一般,这平静的声音中,含着一股邪佞妄然,瞬间空气凝结。 她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走上修仙这条路之前,也曾是为了活命,做过许多肮脏的事情,所以比起子规门中的师兄师弟们的不谙世事,其实她才最是心黑。 同一时间,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吓得程小蝶脸色立即发白。她是寻常的女子,即便心思比普通人要多,但却不代表,可以承受这样的的杀意,尤其是神色怜悯,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的莫长安。 “你要打听什么,我都说!”咬了咬唇角,程小蝶清丽的小脸惨白一片。她靠在最末端的位置,那无形的屏障支撑着她的身子,以至于她不会滑落下来,显得太过狼狈。 “早这样不就好了么?”莫长安支起脑袋,身上的气息一瞬间明朗起来,她淡淡笑着,依旧气质高华,令人心安。 “坐罢。”敲了敲桌子,莫长安示意道。 这一回,程小蝶倒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蹑手蹑脚的坐下来,不敢去看对面的女子。 莫长安笑眯眯,径直便问道:“二夫人久居府邸,大概对于顾兰台和沈夫人的事情,有些悉知罢?” 顾倾城,现任兰台郎,听说过两年便会下放天街城为官,倒也算是官运亨通,一路顺遂。 “我我并不太清楚。”程小蝶抬眼看了看莫长安,掂量着说道:“只是知道,夫君和大夫人,一直不太和睦。” 莫长安问道:“从你刚到顾府的时候,他们两人便是如此?” “是。”程小蝶答说:“我五年前被夫君赎身入府,一直都住在天街城这头的祖屋,夫君不常来我这处,却也同样不去大夫人的院落。我听府里头的下人说,新婚当夜,夫君歇在书房,半步没有踏入新房,连盖头也不曾为大夫人掀起” 说到这里,程小蝶一时间又有些唏嘘,虽说这些年来,她私心里有意和沈惜年一较高下,可不得不说,那女子也是可怜之人。 “你说他不常去你的屋里?”略显诧异的掀起眼帘,莫长安有些狐疑。 瞧着她的眼神,程小蝶有些失笑,心中的惊惧也顿时少了些许:“莫姑娘大抵也是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罢?” “世人都说,夫君因为我生的肖像霓裳公主,所以才纳了我入府邸。”她自嘲道:“还说我在这顾府之中,只手遮天,独得夫君的宠爱。” “传言虚假?”莫长安敛眉。 “不。”程小蝶笑道:“不是虚假,也不是真实,这其中,不过各自参半罢了。” 下意识抚了抚头上的紫金飞蝶镶玉钗子,她神色之间有落寞浮现:“早年间,我曾见过霓裳公主一面,那时她坐在轿辇之上,极好看极青春年少的一张脸容,让人为之惊艳。在那之后,添香楼也有姐妹说我生的与霓裳公主有些相似,只是这世界,相像之人许多,不过是同脸不同命而已。” 这方大陆,十二国各自鼎立,其中天街城所属的,便是魏氏大国。魏国国君年逾花甲,最是疼宠皇后所出的霓裳公主。顾倾城高中状元的头一个月,整个京都乃至天街城,人人皆是议论纷纷,不为其他,只为这霓裳公主与顾倾城纠缠许多,更有传闻流出,说是魏帝打算将心爱的霓裳公主许给这年轻俊朗c才华横溢的状元郎。 只不过,后来的一纸皇命下来,彻底的便断了霓裳公主与顾倾城的可能。毕竟是皇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公主,如何可以嫁给有夫之妇?即便是给她一个平妻的身份,也实在是辱没了霓裳。 因着这般原因,后来顾倾城将程小蝶抬进府中的时候,才众说纷纭,只道这程小蝶容貌身段一绝,唯独吸引状元郎的,不过是那张和霓裳公主有着五分相似的面庞! 说道这里,程小蝶垂下眸子,语气中含着一股莫名的情绪,惆怅道:“可是啊,所有人都以为,我怂恿着夫君宠妾灭妻,所有人都说夫君爱我入骨却是不知道,即便是个替身,我在夫君的眼底,也不过如此罢了。” 如是可以,她倒当真希望,自己可以如传闻一般,狐媚蛊惑,将顾倾城的心拴在自己的身上一丝一毫也不愿松开。 “你对顾倾城很是爱慕?”莫长安歪过脑袋,语气却是不明。 只是,这般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落入程小蝶的眼底,顿时便让她笑出了声音:“莫姑娘想来是不曾爱过什么人罢?” 分明前一刻,她还恐惧的要死,可这一刻,她竟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或者说,应当是少女,其实有些令人趣味的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她的疯溃 “不曾。”莫长安耸了耸肩,倒是没有隐瞒,只坦荡道:“二夫人莫要忘了,我等可是修仙练道之人。” 笑眯眯的睨着程小蝶,莫长安心中却是有些心虚。 这所谓的红尘情爱,其实在子规门,从未有人对此加以约束,这就好像佛家有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所以,早在几年前,她便尝试过在门中为自己寻一个好的亲事。那时候她本是无心这些,奈何师父总是用‘旁门左道’的方式譬如拿一些个话本子与她看c时不时的偷偷带她下山,专门便是看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曲,什么牡丹亭c西厢记c长生殿的,一出出皆是那才子佳人的情事相会,以至于几个月后,她便在师父的怂恿下,开始寻思为自己找一个‘青梅竹马’了。 那时候,她和师父将门中一干俊秀的师兄弟都端详了一圈,最后两人拍手达成一致,认为十五师兄相貌最是出众,性子也软乎可人,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尤其在师父看来,最是经受得住她这暴脾气。 于是,莫名其妙的,师徒两便开始合计着,如何将十五师兄撩到手上,好生培养。 莫长安至今记得,师父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他言说这子规门除却她一个女子,再无旁的女眷,如此长久以往,不到一年时候,定能让十五师兄春心暗许,非卿不娶。 只是,谁曾想,两师徒千算万算,竟是没有算到,门中没有旁的女子是不错,可却有旁的男子啊! 经过她深入探查,不到十日时间,竟是发现十五师兄钟情十一师兄已久,两人早就甜甜蜜蜜,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日子 不得之下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 “莫姑娘?”就在莫长安感慨万千的时候,只听那一头程小蝶的声音响起。 “咳。”习惯性的勾起唇角,莫长安装模作样道:“方才神游了一番,让二夫人见笑了。” “不妨事儿。”程小蝶笑了笑,倒是没有再提及方才的事情。 见程小蝶不说,莫长安却还是腆着脸,再次问道:“二夫人对顾兰台,可是心中爱慕?” “他是我的夫君,我如何能够不爱慕?”程小蝶说道:“莫姑娘也许不知,我虽出身风尘,却也是个普通的女子。” 说到这里,她倒是没有接着回答下去,只眼底闪闪烁烁,让人看不清欢喜还是忧愁。 寻思着此事并不要紧,莫长安便也就没有继续,不过却还是依旧问道:“二夫人以为,沈夫人当真是‘疯溃’之症?” “你说大夫人啊”程小蝶恍惚抬眼,好半晌才沉吟道:“早两年的时候,我还时常见着她,近来两年,却是极少再碰着。你若是不说,我几乎都要回忆不起来,她生的什么模样了。” “早两年,因为我的事情,她和夫君闹得极大,那时候我和她的关系,也确实是如外头说的一般,如刀如刃,一触即发。”她说道:“不过夫君大都是护着我,所以即便她是正室,我也吃不到多少苦头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约是从两年前或者更久远一些的时候开始,府里头便有下人将事情传开,说是大夫人疯了,整日里自言自语,弄的府中人心惶惶。” “我听到绿柳说起的时候,倒是不太相信,毕竟沈惜年”说到这里,程小蝶不由顿住,显然因为太过投入,将沈惜年的名讳都唤了出来,而在这些大户人家,此番说法,其实是要被掌嘴的。 “无妨。”莫长安心中通透,倒是置之一笑:“我猜着你是要说,毕竟沈惜年瞧着柔弱,性子却很是坚强,对么?”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程小蝶明显错愕起来,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不疑有他:“沈惜年虽也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惠,但我与她争端许多,自是明白,她那般坚韧的女子,哪里可能因为争宠一事,说疯就疯?” 可以说,从进府的那一刻开始,她与沈惜年便是站在对立面,至此以后,两人不会如何融洽,更不会欣赏彼此。但不可不说的是,沈惜年不是面上瞧着那般软弱可欺。 莫长安闻言,顿时便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程小蝶回忆道:“我起初的时候,以为她这是要演一出苦肉计,若是夫君因此自责,她倒是无甚损失。只是,越是到后面,我才越是回味过来,她那般清贵的女子,怎么会做到这般地步?” “大约是在她疯溃之症传出的第三个月,沈府那头请来了天街城有名的大夫,为她看诊把脉。夫君确实也因为此事,开始生了些许愧疚之心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从前甘愿放下自尊讨好夫君的那个沈惜年呵,这一次竟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说到最后,程小蝶才抬起眉眼,神色复杂道:“从那时候开始,我便极少看见沈惜年,也极少听闻,关于她的一些事情。” 她就好像忘了顾倾城这个人一般,一改以往的性子,从此销声匿迹,即便是处在同一个府邸,也几乎见不到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所谓百花仙子 院落之内,莫长安和程小蝶仍在交谈,气氛由最初的压抑,竟是奇异的变成了融洽。而在这之外,一双冷漠的眸子,径直盯着里头的两人,沉默不语。 直到莫长安起身,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那如玉的身姿才微微一动,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原地,反而很快就落到了南厢的院落,槐树之下。 凉凉的风席卷而来,墨发浮起,那狭长的眸底有暗芒闪过。 “呦呵,师叔这么快回来了?”正是时,背后响起女子调侃的声音。 夜白身形不动,只缓缓偏头,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她从容的姿态,淡声道:“你去哪里了?” “去逛了一趟呗,顺带拿了点吃食。”说着,莫长安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她将帕子撑开,里头有糕点落入夜白的眼帘。 “喏,师叔可要来点?我都有些饿的没力气了。”耸了耸肩,她扯嘴一笑,询问道。 低眉看了眼莫长安手中的糕点,夜白不着痕迹的蹙起眉梢,显然知道,这糕点是她从程小蝶那处拿来的。 那时候他可是看的真切,这糕点正放置在石桌之上。 只不过,夜白还来不及出声,莫长安却是手下一缩,她歪着脑袋,笑容满面道:“啊,师叔果然也在那里,对吧?” 一句疑问自她的红唇流出,却意外的像是肯定,几乎没有任何可质疑之处。 心中微微一顿,夜白惯性的眯了眯眼睛,对答如流:“哪里?” “就是二夫人那里呗。”勾起唇角,莫长安坏坏一笑,自带一股痞气:“我方才便觉得有人监视,思来想去,这道行比我高,目光却如炬的,除了师叔好像也没有旁的什么人了。” 虽说她没有看到夜白的存在,毕竟从术法修为上来看,她到底不如夜白许多。但夜白那眼神,可是极为犀利,他自己大约没有发觉,可她却感受的真切。 因着存了被人监视的怀疑,她才刻意将糕点带来,依着夜白这家伙细致的心,想来第一时间便可以认出糕点的来历,而她方才故意的一问,夜白若是不曾到过那处,第一时间应是要问她哪里来的糕点或者是冷漠拒绝,而不是如方才一般,皱着眉头看她手中的糕点。 看着莫长安的笑,夜白下意识觉察,若是他不承认下来,这妮子估计有多种方法可以拆穿他,紧接着定是少不得要好一阵奚落 如此一想,夜白便敛了神色,面色如常道:“路过。” 一声路过,听得莫长安嘴角抽搐,恨不能跳起脚来,一巴掌拍在夜白的脑门儿上,顺带骂一句:路你妈的过!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莫长安嫌弃十足,只道:“师叔这脸皮可是越发的厚实了,我以为您老至少也得要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才是罢?” 很是明显,经那一役后,夜白是长了心眼,时时刻刻知道要防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胡说!”夜白说道:“我等是正儿八经的修仙之人,岂是那和尚道士可以比拟?” 莫长安:“” 还说没有偷窥全程?这话明明是她先说的! 没有再纠结与如何让夜白承认自己不仅没有出府,而且还‘鬼鬼祟祟’尾随她一路,莫长安十分自然的便又踏进了夜白住着的厢房。 而这一回,夜白十分识趣,自顾自的坐在一旁,便不去管莫长安的举动。 悄悄睨了眼夜白,莫长安才装模作样,说道:“师叔,你这幻颜术倒是不错,不妨教我一下?” 幻颜之术,修仙门派较为高深的术法之一。顾名思义,其实便是用幻术给自己换一张面孔罢了,只是不同于易容的是,幻颜之术唯独对平凡人和修为不高的小辈有迷惑的作用,而这就是为何,莫长安眼中的夜白与平头百姓看来的,不太一样。 回忆起一路而来,无人在意夜白的模样,再思及陈管事对夜白的态度,莫长安便知道,夜白的脸容,在外人看来,实属‘平平无奇’,否则的话,这般样貌与气质,绝不可能连顾府的婢子,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由此可见,夜白在外人的眼中,一定与在她眼中的模样,不甚相同。起码她虽瞧着夜白烦人,却不得不承认,单纯皮囊来看,他倒是好看的过分,绝对是回头率极高的存在。 而所有人不多看一眼的原因,自然便是——幻颜之术所致! “教你?”夜白诧异,不是因为她看出了他施术,而是对于她的‘好学’态度,莫名觉得奇异。 “怎的了?师叔不乐意?”莫长安支着下巴,摇头晃脑道:“像我这样人见人爱c清丽脱俗的玉骨寒梅,师叔竟是不懂得呵护?” “玉骨寒梅?”夜白明显觉得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你方才不还是广寒仙,怎么一会儿功夫,又成了寒梅?” 莫长安一愣,随即回答:“记得这么牢,看来师叔是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啊” 夜白下意识反问:“什么?” “百花仙子。”莫长安一脸严肃。 夜白:“” 这姑娘,确定脑子没有问题? ------题外话------ 迎来2018年的第一天嗷嗷~大家新的一年也要快快乐乐,恭喜发财,红包红包呢?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命中有此一劫 夜白最终,还是答应了莫长安的请求。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没有因此提出旁的要求,几乎可以说是‘爽朗’的了。 于是乎,当天半夜时分,莫长安便敲开了夜白的门。 “何事?”打开门后,夜白拧着一双剑眉,显然有些不悦。 这大半夜的,正是清修美梦的时候,任谁被如此扰了,大抵都会郁结不已,尤其这个时辰,他正打算宽衣入睡。 “师叔,”莫长安端详了一番,才说道:“你可有兴致?出来聊会儿天?” 夜白扶额,语气冷冷:“没有。” “是没有兴致,还是没有天可聊?”莫长安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都没有。”夜白按耐住想动手的冲动,淡声:“幻颜术明日教你,不要再过来了!” 莫长安:“诶,师叔” ‘砰’,随着一声关门的声音传来,莫长安话到嘴边,又顿时咽了回去。 想了想,她终归是叹了口气,独自转过身,朝着凄冷的月色看去。 好半晌,她才幽幽道:“诶,师叔,我其实是想说,你枕头底下有” “噗!”与此同时,一声响动自夜白屋内传来,含着一丝惊天动地的悍然,在这静谧的深夜之中,显得异常诡秘。 一时间,黄烟滚滚,几乎冲破窗门,势如破竹,顿时朝着外头而来。 莫长安咽了口唾沫,下一刻便极快速的捂住自己的口鼻,打算尽早逃离。 “莫长安!”屋内,夜白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使得整个暗夜愈发可怖。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莫长安立即转身,欲图逃之夭夭。 可奈何,她才刚一动作,顿时便觉腿部发麻,再无法往前踏出一步,这般势态,俨然是被施了术法。 瞳孔一缩,耳畔灵敏的听到有人靠近,莫长安伸出唯独可以动弹的手,下意识揉了揉眉心,深觉无奈。 “莫长安,”夜白声线平缓,薄唇中吐出几个字,意外的磁性而低迷:“还想跑?” 缓缓绕到她的面前,他衣决飘飘,宛若神明,即便夜色寂寥,也依旧活色生香。 只是,如此令人酥麻的声音,如此让人沉醉的面庞,却是勾不起莫长安的一丝兴致,反而见她干笑一声,呵呵道:“师叔,你说你这样大动干戈,何必呢?” “何必?”夜白神色莫辨,狭长的眼眸有冷笑划过:“莫长安,别告诉我,里头的事情,与你无关。” “师叔,我不是故意的。”莫长安垂下眸子,卷翘的睫毛微微一动,立刻便不假辞色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今日离开你屋子之前,不小心落了一颗臭屁炮这不,一想起来,我就立刻来你屋里,想要提醒你。”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手,拍了拍夜白胸前的细碎粉末,一脸认真道:“可我没有想到,师叔是这样不愿搭理我,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师叔就” “不小心?”夜白打断她的话,反问道:“不小心会将东西落到枕头底下?还刚刚好等我躺下了” 这臭屁炮,不过是用来整蛊的玩意儿,只要将一小颗放置在某处,一旦挤压,便会爆炸,释放出熏人的气体,几个时辰都难以散去。 夜白以为,多数是青葱少年爱闹腾,才如此胡作非为,没有想到,莫长安这小妮子竟是把这等子幼稚无聊的把戏,使到了他的身上! “师叔此言差矣。”莫长安歪着脑袋,半点不见慌乱:“虽说这等不小心的几率极小,但是呢还是有那么个万一的情况存在的。” 说着,她叹了口气,继续叨叨:“只不过,这事儿到底还是我的错为先,但师叔本身还是有不妥之处的,比方说我这做小辈的深夜前来,师叔不仅不关心c安抚我,而且还二话不说掩了门如是师叔随着我出来,不就没有这么一回事儿了?所以啊这其实并不能怪我。” “不怪你?”夜白掀起眼皮子,语气不善:“莫不是还怪我了?” “不不不,”莫长安摆手,连忙说道:“这事儿谁也不能怪,要怪啊,只能怪天意如此,师叔注定命中有这么一个劫难!” 夜白:“” 如此‘厚颜无耻’,颠倒是非,竟是让夜白开了眼界,他定定的瞧着莫长安,月光下这小姑娘唇红齿白,模样俊俏雅致,那微勾的眼角虽瞧着妩媚,却漆黑清澈,无辜至极,怎么看也不像是坑蒙拐骗的人物! “既是误会一场,师叔何不放了我?”被夜白盯得有些不自然,莫长安轻咳一声。 “你说是误会就是误会?”夜白扬唇,难得露出一分笑意,微微泛寒。 只是,这样的笑意,在莫长安看来,委实比冷脸的他,来得可怖一些。 果不其然,转瞬之间,便见夜白上前,凑近了她的脸容,薄唇弯起:“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你说是误会就是误会,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顿时,莫长安瞳孔放大,恨不得自己今夜不要突然好心,想着从前的恩怨算是一笔勾销,简直是多此一举! ------题外话------ 吃瓜小可爱:夜白这是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凉凉:没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试探 她和夜白之间的恩怨,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然生出,正是因着那些记忆,她初见夜白至今,才一直臭脸相迎,能怼就怼。 今儿个夜白走后,她自然趁机放了臭屁炮,想要整蛊一番这个高高在上的‘师叔’。只没想到,夜白竟是一口答应教习她幻颜术,这让她存了几分心思当然,也不算是多么高尚,只想着今后夜白可以多多教习,两人和睦相处总归为好。 只如今夜白的话,却是让她马前失蹄,好不憋屈。 “师叔这般算什么君子如兰?”莫长安神色不变,只瞪着眼睛瞧他,扯唇道:“论说修为,我可比不得师叔分毫。” 说到最后,那一股扑面而来的不服之气,听得夜白禁不住挑眼,脸上的笑意早已烟消云散:“激将法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说着,他一拂长袖,清然的俊颜波澜不惊。 与此同时,就见莫长安脚下有烟尘骤起,顿时将她整个人卷起,打横着就要飘入那依旧黄烟滚滚,臭气熏天的屋内。 “夜白!”莫长安咬了咬牙,恶狠狠骂道:“去你娘的,你这样算什么男人,欺负我一个弱质女流,可真把你得意的啊!有种你放了我,待我修业有成,必定和你斗个你死我活!” “去。”任由莫长安叫骂的厉害,夜白神色不变,一道咒法冉冉升起,顿时将莫长安带入屋内。 ‘咔擦’一声,雕花木门快速关闭,直到莫长安骂骂咧咧的声音被阻挡在屋内的那一瞬间,夜白才忍不住勾唇,素来寡淡的脸容,有淡笑浮现,瞧着竟是有几分舒心之意。 “夜白,你奶奶的,师父要是知道你这般待我,非得气死不可!”屋内传来莫长安的声音:“你这是要背上谋害掌门的罪吗?还是说你其实就是想借着我气死师父,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聒噪。”夜白看了眼屋内的影子,眸光一凉,顿时整个屋子有蓝色幽光浮起,随之而来的便是再度静谧,完全隔绝了莫长安在屋子里头的所有响动。 屋门重重阖上的那一瞬间,莫长安偏过脑袋,直到透着门缝瞧见幽光一闪而过,她忽然便沉默下来,一瞬间那声嘶力竭的面孔柔和下来,隐隐有笑意自唇角蔓延。 挥了挥手,立即就有淡色光晕冒出,随之而来的,一颗软软乎乎c轻飘飘的气泡便没入她的面庞,将她整个脸容都一齐罩住。 嗅觉恢复,再闻不到那令人作呕的臭屁味道,她缓缓坐起身子,转瞬便施法将自己从悬浮的空中,挪到了床榻之上。 透过影子,瞧着夜白离去的身姿,莫长安嘴角一松,神色极致从容。 这场‘争斗’,当真是夜白赢了么?她静静想着,微挑的眼尾笑意促狭。其实早在偷偷放置臭屁炮的时候,她心中便已然有了算计,左右夜白为人清高,自是不会对她动手,而唯独能够惩戒她的,无非便是‘自食恶果’一说。 如此一想,夜白如是当真恼了,不过就是将她禁锢在屋内罢了,损不了皮肉。她素来便是谨慎的人,虽瞧着跳脱异常,可却是最会算人心思,故而,为了稍稍缓解一番夜白的恼意,同时也为了隐藏自己,她便刻意的‘暴跳如雷’,故作冲动鲁莽。 扫了眼依旧毫无知觉,无法动弹的腿,莫长安垂下眸子,神色莫辨。 看来夜白的修为,着实很高,高到她如今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也几乎难以与之匹敌。不过她倒是看的很开,好歹现下因着这事儿,大约也能估摸出夜白的实力。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细细一掂量,莫长安便很快释怀了,恰好困倦之意袭来,她广袖一挥,顿时熄灭了屋内的烛火,倒头便是闭眼休息。 当天夜里,夜白宿在莫长安的屋内,而莫长安那头,却是极为安静。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有尖细的惊叫声响起,莫长安躺在榻上,艰难的撑开眼睑,隐约只觉下身双腿麻痹依旧,丝毫无法动弹。 一整夜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睡得她极为不安稳,忍不住心头再次问候了夜白这厮的祖宗三百八十一代,却仍旧无法解恨。 若非她晚几年入门,也不至于在修为术法上,落了下乘。 “长安,长安!”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惊恐惶然,顿时清风涌入,驱散了一丝恶臭。 “一达!”听到熟悉的声音,莫长安一个激灵,立即就睁开眸子,完全清醒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他除非是聋了 这熟悉的声音,显然便是师父的侍童——一达! “可怜的长安。”被唤作一达的小家伙屁颠屁颠的跑进来,动作迅速的便打开了屋子内所有的门。 雕花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咒法瞬间消散,莫长安从容不迫的挥起衣袖,哈欠着伸手施法,打散了禁锢着她脚下的咒术,得以解脱。 “长安,你这是被哪个妖怪欺负了?夜师尊为何不在?”一达凑上前去,仰着小脑袋紧张而心痛的瞧着脸色苍白的莫长安,气的直骂道:“这死妖怪c臭妖怪,竟敢欺负我们长安,看爷爷不将他抽筋剥屁,吃到肚子里头去!” 只是,无论他如何骂骂咧咧,莫长安却一如既往懒懒散散。稍稍活动了一番腿脚,就见她很快走了出去,指尖轻点,她戳破那透明的泡泡,深吸了口外头的清冽气息,才将眸光落到一达的身上。 眼前的一达,个子小小,黄发垂髫,虽瞧着像个几岁的孩童,白白净净很是稚嫩,但实际上却是仙鹤精修炼而成,细数而来,也算是五百岁年纪,是子规门掌门,莫长安的师父座下的侍童一个。 “一达,咱两可是算要好?”莫长安慢条斯理的卷起自己的衣袖,神色平静依旧。 “自然。”一达点头,回道:“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长安。” “那你把破咒扇给我罢?”莫长安神色微凛,红润的嘴角挂着淡笑:“我要找夜白这狗东西决一死战!” 一达虽是五百年修为,但明显是全然比不上夜白的造诣,故而,他能够如此轻巧的破了夜白的术法,显然便是因为怀揣破咒扇。 这破咒扇,顾名思义便是破解咒法c术法所用,只要不用力过猛,修为高一些的术法,皆是可以一破。就好像夜白给她施的禁锢术,显然他只是打算困住她,没有用多少的气力,因此一达才有办法用破咒扇解了禁锢。 “好啊,我跟你一起找狗”说着说着,一达不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回味过来:“长安,你是说你方才遭受的一切,是夜夜师尊做的?” “自然。”纤细的指尖指了指那头的厢房,莫长安耸耸肩,说道:“你看那屋子,不就是他住着呢么?” “可是可是师尊他怎么会”两条眉毛纠结在一起,一达顺着莫长安指着的方向瞧去,神思恍惚。 “把破咒扇与我罢。”莫长安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一抹落寞:“待会儿师叔醒了,估计我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的神色简直叫人心疼,尤其那小脸苍白一片,更是让一达疼的心肝儿都皱在了一起。 “长安,师尊是虐待你了吗?”一达小心翼翼的问着,仿佛只要莫长安点头,他便立刻回去搬救兵过来。 在子规门里头,虽说人人皆是敬畏夜白,尤其小辈一些的,都是唤他师尊。但莫长安的存在,却比起夜白来说,鲜活的让人欢喜。 莫长安十二岁入的子规门,整整四年,早已成了子规门一众人的心头肉,多数时候皆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上到掌门和一众师尊,下到同门师兄弟,没有一个人给她气受,更别提让她受了委屈。 曾经有人说,莫长安是她师父的宝贝疙瘩,可在一达看来,她其实已然算是整个子规门的命根子了! “怎么会?”莫长安扯了扯嘴角,笑的极为不自然:“师叔待我极好。” 敛了眼中的暗芒,莫长安语气轻柔,全然让人看不出破绽。 那强颜欢笑的模样,看的一达眼泪都要掉落下来,完全便是忘记了,才一出来的时候,莫长安还唤着夜白‘狗东西’仨儿字。 咬了咬牙,一达二话没说,立即便将怀中揣着的破咒扇递到了莫长安的面前,随即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屋内的方向看去,声色细碎:“长安,我先回去告诉掌门,你等着我搬救兵来!” “搬救兵?”莫长安反问:“难道你不和我一起留下来抗争邪恶势力?” 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一达结结巴巴道:“长安,你我我这不是敌不过师尊么?你先扛着,我我去去就来!” 要知道,夜白在子规门可是谁的面子都不卖,一达虽是门里的‘老人’,但也清楚夜白的怪性子,若是他当真和夜白起了冲突,恐怕鸟命休矣! 说着,也不待莫长安表示,一达立即便幻化了原型,瞬间小院内便出现了一只通体雪白,头顶泛黑的仙鹤。 “长安,你撑住啊!”嘶鸣一声,一达叮嘱道:“小心别让师尊知道你得了破咒扇。” 一言落地,一达展翅飞起,转瞬之间便翱翔与灰蒙蒙的天空之上,消失不见。 唯独留下莫长安扶额站在原地,摇头一叹:“你这么大声,他除非是聋了” “莫长安。”正是时,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谁聋了?” ------题外话------ 相爱相杀?没有的事儿,完全就是在相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良家妇女 随着那声音落下,下一刻便见屋门被拉开,从里头走出一个黑衣白襟的清贵男子。 他那松软软的金靴踩着青石板,五官冷峻而精致,神情优雅却漠然,那双狭长的琥珀色眸子,携着冷霜傲骨,令人心驰神往。 “师叔竟是醒的这么早?”莫长安好整以暇,仿若没有瞧见眼前之人的天人之姿,继续咧嘴道:“莫不是夜里头关了我,良心不安?” “没想到你倒是会做戏。”喉头微微一动,夜白没有回答她的话,反倒是意味深长道:“看来你是觊觎这破咒扇很久了。” 他虽面色凛然,却无端的带了股禁欲的仙气,任谁看了都要春心萌动。 不过,可惜的是,看到这样一幕的不是旁的女子,而是不懂风情的莫长安。就见她歪着脑袋,低声笑了起来:“师叔说的是什么事儿?我怎么有些听不太明白?” 低眉看向眼前的略显散漫的女子,夜白神色一动不动,眸底有犀利划过:“方才那欲说还休,小心翼翼的娇弱女子模样,可是与你平日有些不太一样。” 他说的方才,显然是指和一达说话的时候。从莫长安故作被‘欺’的那一刻开始,夜白便知道,她心里头打了破咒扇的主意,毕竟这破咒扇乃子规门历代掌门拥着的一大法器,莫说是她了,即便是夜白本人,也未必能够拥有。 “莫非我的话错了?”莫长安无辜道:“师叔其实有虐待我?还是说,将我锁在那屋里的,其实另有其人?” 不过寥寥数语,顿时便将夜白噎的够呛,习惯性的眯了眯眼睛,他瞳眸冷淡,看不出丝毫情绪:“莫长安,你知道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莫长安摊手,人畜无害:“师叔究竟在说什么?为何我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弄明白?不然师叔再挑明一些,好让我也参悟参悟。” 全然迷惑的神色加上那清澈的眸子,此时的莫长安,委实像极了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瞧得夜白忍不住嘴角一抽,心中平添了几分无语。 只这个时候,他倒是没有多加追究,反倒是袍角翩然,转瞬便背过身子,朝着院落外而去。 在那一刻,莫长安嘴角微松,笑意阑珊顿时倾泻。 她知道,堪堪自己和一达的对话,显然一字不落的入了夜白的耳里,可如此对她来说,倒是无妨的,毕竟夜白无凭无据,没有理由咬着她不放。再者说,她的话也不算是弄虚作假,如今她与夜白实力不对等,自然不能再受制于他。 只不过,经此一次,要不了多久,夜白就会知道不该对她动手 就在莫长安心中盘算的时候,就见背过他走着的夜白忽地停下步子,侧身望了过来。 刹那之间,莫长安收了笑意,可谓迅速至极。 “莫长安,”那头,夜白也不知是看到了还是没有看到,就听他淡淡吩咐:“你过来。” “做什么?”莫长安挑眼,戒备道:“师叔可莫要忘了,我手中有破咒扇。” 说着,她晃了晃掌心握着的那绘着美人倚栏望月,坠着八宝琉璃云纹佩的细绢纨扇,眼底有暗芒一闪而过。 “破咒扇?”夜白如玉的面容含了三分轻蔑之意:“我若当真要将你如何,这破咒扇抵挡的了?” 这话一出,莫长安便知道,夜白并不打算捏着此事不放,只心思一转,她便故作惧怕模样,双手环胸,咬唇惶恐:“师叔可不要乱来,我乃清清白白的良家妇女,抵死也万不能从!” 夜白:“” 大约这姑娘,又到了该吃药的时候了。 莫长安终究还是随着夜白,出了这南厢的院落。 彼时天色朦胧,尚未破晓,阴阴沉沉的顾府老宅里头,凄冷冷的一片,除去朝露的声音,其余的倒是半点声响没有。 一路随着夜白,绕过假山和花园,莫长安心中明白,他这是要带着她,前去昨日路过的那个阁楼。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时候,两人便抵达了阁楼的底下,四下寂静无声。 压抑的气氛,暗沉的天色,阁楼耸立,徒增诡异。 “我以为师叔打算今夜再料理此事呢。”停下步子,莫长安睨了眼夜白,莞尔勾唇。 世间但凡流言蜚语,都少不得存着几分真实,正如顾府一般,外头人人都说,这里有妖鬼纵横,邪乎的很。 而实际上来说,这顾府确实是有不干净的‘东西’留着,只是她不知道,这不干净的东西,是否和沈惜年的事情有关,毕竟 “不要吓跑了它。”就在这时,夜白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梢,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抹光亮:“这东西听觉极为灵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顾府妖物 这是一处玲珑俊秀的阁楼,估摸着有三四层的模样,前头牌匾上镌刻着流萤阁三个大字,自下而上瞧着,莫名有股娟秀之意。 莫长安和夜白两人踏着无声的步伐,来到了流萤阁的朱门前头。不大的镂空红漆木门外,上了两把厚实的铜锁,如是只有其中一把钥匙,铁定难以入内。 下意识看了眼夜白,见夜白不动声色,莫长安倒也没有说话,就见她手下一挥烟尘骤起,笼罩在铜锁上头形成一团疑云。 出乎意料的是,即便没有任何响动发出,那两把铜锁也一个接着一个,自发的便旋转而开,紧接着便飘向莫长安的方向,直到落入她的手中。 “师叔,请。”无声的张了张嘴,莫长安做了个请的姿势,白皙的脸容在这暗色的天地中,显得异常惹眼。 眸光一顿,夜白却不去开门,只径直踏上前去,寂静之中,整个人隐没而去,身影融入,顿时便越过木门消失不见。 这一次,倒是莫长安被噎了个正着。穿墙术入内,比起施法开锁,确实是简单一些。 不过她倒是没有如何,只耸了耸肩,心中骂一声,便也跟着丢了铜锁,穿过木门紧随其后。 几乎没有一丝光亮的楼道里,两人沉默不语,谁也没有出声,只静静的摸索着一路上前。 直到片刻过后,莫长安忽地皱起眉梢,整个人停了下来:“师叔。” 她抬眼朝着夜白的方向看去,用了隔音的术法,就这么唤了一声。 “何事?”黑暗中,夜白也随着停下步子,却没有去看自己身后的莫长安。 莫长安问道:“这么黑你看得见台阶?” “自然”夜白沉吟,淡道:“看不见。” 莫长安:“” 难怪乎她觉得莫名,毕竟进到里头好些时候了,走在她前边儿的夜白速度却是出奇的慢,怕是龟速来形容,都是夸奖他了。 似乎是莫长安的沉默时间过长,那头传来夜白低沉的嗓音,就听他轻咳一声,解释道:“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言下之意,便是这条黑漆漆的路,想来是要一走到底了。 心下微微叹息,莫长安倒是不可置否,就见她二话不说,率先迈开步子,走到了夜白的身侧:“师叔,我夜里头眼神好使,还是我来带路罢。” 这会儿时候,莫长安显然比往常要认真一些,就连夜白也忍不住诧异,视线顿时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彼时这周遭的环境委实太黑,且还是不同寻常的漆黑,那是人眼难以适应的邪气所致,和浑然天成的黑暗,并没有可以比拟的地方。 “师叔跟着我,莫要轻举妄动。”这时候,走在前头的莫长安出声,再次叮嘱道:“我知道师叔术法很高,但还是谨慎些为好。” 早在今日夜白问起管事这处阁楼的事情的时候,莫长安就觉察到,这顾府存着妖邪之物。而方才进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浓郁暗沉,也让她心中有了怀疑。 说着,也不等夜白回答,莫长安提起衣摆,便越过他,径直踏上另一个台阶,动作很是利落。 心下顿了顿,夜白没有说话,只沉默着跟上前,一声不吭。 于是,在莫长安的带领下,两人很快便上了最顶的阁楼,身处混沌。 稍稍逡巡一圈,莫长安隐约看得到,眼前是一扇精致的雕花门,越是往里头望去,越是阴森可怖。原本阁楼外头还听得到点点虫鸣,到了这处,却是诡秘的寂静,无声悚然。 只不过,就在莫长安打算动作之际,木门忽地吱呀一声,仿若被什么东西弹开,顿时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谁!”女子阴柔的嗓音响起,携着一股熟悉与恶意,叫人心惊胆战。 随着那声问话溅起,原本黑暗阴沉c几乎看不见丝毫的周围,忽地密布人眼,一双又一双染了鲜血的瞳眸,齐齐向着莫长安的身上瞧去。 眸光微微一冷,莫长安朝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就在一霎的时间,夜白那挺拔如松的身影,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徒留一阵寒意与她仍旧站在原地。 凉凉的夜风拂过,森森嗜血。 “好你个夜白!”低声咒骂一句,莫长安神色稍顿,下一刻便伸出自己的手,果断推开半掩着的门。 她漫不经心的瞧着前方,嘴角笑意勾起,邪肆睥睨:“怎么昨儿个才见,今日姑娘便不记得我了?” 一边说,莫长安一边上前一步,手中有妖冶的火光骤然跃起,那充满灵力的炙热灼灼扭动,照亮了整个漆黑的屋宇,也同样照亮了弓着腰站在桌边,手中捏着一颗被啃食的七零八落c肉渣满地的头颅,满嘴淌着殷红血渍的——秀丽女子。 ------题外话------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伏尸鬼 “别来无恙,”莫长安眉眼舒展,颇有些意兴阑珊:“翠竹姑娘。” 眼前这形容可怖的,不正是程小蝶身边那个气势凛然,心肠歹毒的贴身丫鬟,翠竹吗? “是你!”眯起眼睛,翠竹擦了擦嘴角的血腥,直起腰来,邪邪笑道:“看来你这道士是不要命了。” 细细柔柔的声响如珠玉一般,叮叮咚咚的散了一地,如是不去看她手中抓着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倒也算是撩拨人心。 “翠竹姑娘哦,不,应当是伏尸鬼姑娘,看来你的记性是不太好啊。”莫长安挥了挥衣袖,手中的火焰顿时滔天,毫无预兆的便跳跃着涌入屋内,将翠竹整个人包围起来:“我分明是说过的,修仙人和道士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这个翠竹,其实便是昨日怂恿着程小蝶将她和夜白‘除去’的那个婢女,同时也是天地间至阴至邪的妖物——伏尸鬼! 书中曾有记载,伏尸鬼生于混沌,长于人诞生之际,但凡有怨魂恶鬼,皆是他们口腹之物。伏尸鬼擅长附身于死去的人或者怨恨之意深刻的人的身体,借着宿主的身体,可以在白日和人间游走存活。 此外,伏尸鬼的阴气与邪气,对大多数男子有影响之效,正是因着如此,莫长安才以为夜白这厮即便法术了得,也难逃邪气所幻化的黑夜。 相较于寻常的妖鬼邪物,伏尸鬼显然是要厉害许多,因着染了俗世邪气,也被看作难以铲除的妖物。 只如今瞧着这饥不择食,连人肉都要啃食的伏尸鬼,莫长安却是忍不住讥诮一笑,神色含了三分轻蔑。 “哼,”翠竹桀桀笑着,眼角有黑色裂纹,逐渐衍生:“你以为昨日施法确实弄晕我了?” 昨日莫长安施法,她其实当下便感受到了,因着生怕暴露身份,她才假意晕厥,装作和其他人一样。其实莫长安和程小蝶的对话,她早早便听了彻底! “恐怕是你想多了。”莫长安云淡风轻的笑着,缓缓说道:“我其实一早就知道,你是伏尸鬼了。” 正因为知道,她才想看看,这个‘低调’的伏尸鬼,究竟与谁存着一丝挂钩。毕竟素来有伏尸鬼出没的地方,皆是死伤无数,并不会如顾府这般,平淡的几乎令人惊诧。 而事到如今,她也是知道了,这伏尸鬼怕就是因为程小蝶的缘故,才敛了许多嗜血的恶性,‘落魄’到要啃食人肉的地步。 听到莫长安的话,翠竹显然明白了过来,就见她扭了扭脖颈,发出咔咔咔的惊人响动:“臭道士,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说着,翠竹将手中人头丢掷到一旁,张牙舞爪的便向莫长安的方向扑了过来。 然而,就在她即将靠近莫长安之际,利爪仿若触碰无形的石壁,整个人也被一阵气息弹了回去,要不是她妖力充沛,早就一个踉跄,狠摔在地。 “有点能耐。”翠竹不怒反笑,那染了鲜血的牙齿急速生长,不过片刻功夫,獠牙锋利,在火光之下闪着森冷的光芒:“可再怎么有能耐,我也会吸干你的精气,将你吞入腹中,让你和你的那些道士朋友,在阴曹地府相遇!” 本以为自己的威胁会让这个青葱年华的少女吓得脸色苍白,却是没有料到,莫长安只静静站在原地,笑容明媚动人。 “想吃我?”她歪着脑袋,纤细的指尖落在自己的精致的鼻尖上,咧嘴弯唇,摇头道:“可惜你还不够格啊。” 一言落地,立即让翠竹气的有些发抖,被这般年少气盛的小姑娘轻视,到底叫她难以容忍! “臭道士,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开那獠牙锋利的嘴,翠竹周身黑气涌动,腹背手臂皆是生出锐利芒刺,朝着莫长安的脑袋便是展臂而来。 “我都说了呵,”莫长安无奈的耸了耸肩,瞧着慵懒无比,可眼神在那一瞬间却是染了血色:“姑奶奶我可不是什么道士可以比拟!” 跃然浮在四周的火焰,‘咻’的一声便飞向翠竹,那堪比羽箭的速度,携着凌厉与杀意,炙热的几乎融化整座阁楼。 只这般,对于翠竹来说,委实有些瞧不上眼。 心中存着藐视之意,翠竹周身黑色气息涌起,试图缠绕住那一团又一团的火焰,将其熄灭。而她本身,也丝毫没有停下动作,径直向莫长安扑过去,瞳眸有贪婪之色涌起。 只要一会儿,她就可以将这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吞入腹中,到时候借着她的身体重新来过,岂不妙哉? 风云骤起的那一瞬间,莫长安岿然不动,依旧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几乎没有出手的意思。 就在彼时,‘轰轰轰’的声音响彻,原本打算缠绕住火焰的黑气在那一刻,不禁没有把火焰熄灭,反而一缕缕皆是被吸去,融入那跳跃的火舌之中,使得原本便红的刺目的炙热,变得愈发鲜艳欲滴,诡秘十足。 “什么!”意识到自己的邪气被火焰吞噬的那一刻,翠竹立即便明白,自己绝对无法与之抗衡,于是她停下动作,打算转身逃跑。 然而奇怪的却是,莫长安站在原地,任由翠竹的身影破窗而去,也丝毫没有要追去的模样。 她意味深长的一笑,微微上挑的唇角勾起一个邪佞的弧度,眼底忽明忽暗:“师叔,这回该轮到你出手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留下魔障? 那一头,翠竹飞身激流而下,迎着寒风打算逃离。 只是,她逃得太过急迫,以至于连莫长安没有追上来也不曾察觉,仅凭着本能,猛地冲了好一段路程。 就在她即将离开这阁楼附近之际,蓦然才回过神,惊诧的发现,莫长安早已不见踪影。心中虽是纳闷,但为了保命起见,她还是一鼓作气,丝毫没有作停留的便奔逃着,不敢回头。 然而,就在她一股脑儿的冲上前的时候,只觉脑门儿一疼,‘轰隆’的声音在她的耳畔炸裂开来,顿时,整个人好似撞到了透明的城墙一般,几乎将她的元神从这副驱壳之中,碰撞出来。 黑色气息再度缭绕,翠竹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元神归位,恢复气力。 她低着头,来不及收起獠牙,隐约之中,就见有金靴踩踏着一地的干枯枝叶,携着风霜而来。 “臭道士,我跟你拼了!”獠牙泛着森冷的光芒,翠竹抬起眼,恶狠狠的想要瞪向那小姑娘。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人并不是莫长安,而是容色极艳,神色矜贵的青年。他有着一双疏离的琥珀色瞳仁,眼尾处泪痣妖异,精致的五官冷峻到犹如刀削,可谓是多一分少一分,悉数不行。 他就好像这天地间仅存的一抹璀璨那般,即便神色淡漠,也叫人动容不已。 在看到翠竹眼底的惊艳的那一刻,夜白眸间有幽光一闪而过,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却是二话不说,立即从怀中拿出一方玉色瓷瓶,那瓷瓶大约巴掌大小,通体呈羊脂白玉模样,几乎看不见一点儿旁的纹路。 “净妖瓶!”瞳孔微微放大,翠竹倒退两步,整个人忍不住如筛子般抖了一抖。 净妖瓶,上古神物,妖魔鬼怪的一大克星,尤其是对伏尸鬼来说,更是致命的存在。毕竟这净妖瓶乃至刚至阳的圣物,而伏尸鬼却是与之相反却无法与之比拟的存在,可以说,只要被这净妖瓶收入‘腹中’的,唯独一个结果:灰飞烟灭! “不错。”夜白薄唇微抿,形容料峭:“你最好束手就擒。” 冷淡的几个字,宛若宣判了死刑一般,听得翠竹心头发寒。只是,看着这周遭一丝气息也没有的夜白,她忽地眯起眼睛,阴测测道:“这位公子可莫要开玩笑了,否则我可要将你剥皮抽筋,吃进肚子里头!” 一个贵公子罢了,即便手中捏着净妖瓶,也完全无法擒住她,更不能拿她怎么样! 夜白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阁楼,意味深长:“随你。” 说着,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清风朗月般的收回目光,转而望向翠竹。 就在翠竹打算动手之际,那一头的翠竹忽觉周身有气流涌起,那幻若疾风似得强劲气流紧紧禁锢着她的手脚,连着躯壳和元神,捆束的极紧,令她完全无法逃脱。 “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夜白,翠竹惊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分明他什么也没有做,分明他身上一丝不凡的气息也没有,为何竟是让她挣脱不开这莫名的束缚? “去!”夜白没有理会她,只垂下眼睑,手中的净妖瓶在那一瞬间脱离掌心,并与此同时,兀自开启,朝着翠竹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不!不可以!”翠竹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没有死,你若是将我性命夺去,她定是也无法活成!” 说着,她死死的盯着夜白的面容,又接着威胁道:“你们修仙之人,如是杀害无辜,可是会留下魔障的!” 自古修仙之人,皆是为众生所疲于奔命,有人说这是修心的一种表征,可实际上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多数时候,修仙之人草菅人命,只会落得个魔障缠身的结果。 正是时候,莫长安位于阁楼之上,她探出脑袋,红口白牙,煞是好看:“师叔可是听见?” 她将手肘架在栏杆上,托着腮帮子笑的绚烂夺目:“杀害无辜是会留下魔障的。” 小姑娘一袭雌雄莫辨的宽广长袍,乌发媚眼,肤如凝脂,平日里瞧着有些清雅淡薄的容色,此时竟是含了几分邪肆与放浪,平添艳丽。 这一幕落在夜白的眼底,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只缓缓收回视线,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一动,手下却是分毫不曾松开。 如玉的指腹不为人知的动弹了下,下一刻便见翠竹扭曲了脸,整个人被净妖瓶吸食进入,‘咚’的一声,伏尸鬼消失,净妖瓶的瓶盖自发的便塞了回去。 “啧啧啧。”这时候,莫长安忍不住摇了摇头,神色显出几分怜悯:“师叔可真是不怜香惜玉啊,就这么动了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话虽如此,莫长安却是一个跃起,转而飞身下来,嘴角虽挂着淡淡笑意,眉眼却有讥诮之色蓦然掠过,令人无法窥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鲜活的心 天刚刚露出白肚,素雅的阁楼之下,俩玉人儿相对而立,远远瞧着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清然。 莫长安仰着脑袋瞅了瞅身姿极为修长高挑的夜白,转而便又是低眉探了探他面前仍然悬空着的净妖瓶,唇边惯性的牵起一抹淡笑。 “臭道士!”瓷瓶里头传来伏尸鬼的声音,凄厉可怖:“放了我!快放了我!” “这玩意儿要多久没气儿?”莫长安看向夜白。 夜白瞧了眼她,敛眉:“半盏茶。” 他是不甚相信,莫长安作为子规门的弟子,修习了几年的法术,难道连净妖瓶都不认得。 只如今她问起,他倒想要看看,她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半盏茶?”莫长安故作不知,上前一步:“看来这半盏茶里头你要是不给我满意的回答,恐怕是要灰飞烟灭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灿烂的笑起来,那上挑的眼角,倒是略显少女顽皮之色。 可熟知她的夜白却知道,这小姑娘如今的模样,可不像是她表现出来的这般天真无害。 而她的话,也正是对净妖瓶中尚且没有魂飞魄散的伏尸鬼说的。 “你什么意思?”下一刻,就听净妖瓶中传来伏尸鬼惊疑不定的声音:“你是要放了我?” 莫长安的意思,可不就是她如果回答的好,便可以放了她的意思? “自然。”莫长安笑眯眯的伸出手,敲了敲面前的净妖瓶,似是而非:“你若是回答的让我满意了,饶了你不成问题。” “不可能!”伏尸鬼警觉:“你是在哄骗我!” “怎么不可能?”莫长安继续笑:“我这人可是素来没有什么行为准则的。” “就算你答应放了我,他也不愿意!”伏尸鬼咬着牙,那副凡人的肉体融化了一些,疼的她面容扭曲。 “你又错了,”莫长安知道她指的‘他’就是夜白无疑,于是她嗤笑一声,却是抬眸看向夜白,说道:“我师叔这个人呢,更是没有行为准则,否则怎么可能丢了我一个小辈去对付你,自己守在外头逍遥快活呢?” 明显的讽刺,带着一丝戏谑与玩笑,听得夜白不由一顿。 因着这两日的相处,他基本可以敲定,自己那心血来潮的试探之举,莫长安定然一清二楚。 只是,他年长她许多,又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儿定力和沉稳,还是有的。 “当真?”里头的伏尸鬼显然有些动摇,毕竟莫长安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那男子既是将她丢在里头,显然便不怎么在意她的生死,而她刚刚还唤他师叔如此一想,莫名的伏尸鬼便下意识信了。 “当然。”莫长安老神在在,扯嘴:“你瞧我师叔现下可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难道还会是假的?” 分明两件事根本没有什么联系和直接性,可伏尸鬼还是咬咬牙,相信了莫长安的话。 她可以等,可这净妖瓶里头的酸腐之气却全然等不得! “你要问什么!”伏尸鬼道。 “问一问沈惜年的事情咯。”在伏尸鬼看不到的地方,莫长安嘴角笑容愈发浓郁,灿若朝阳,明媚的让夜白忍不住蹙眉。 莫长安这小姑娘,看来又是凭着一张破嘴,骗了一个还算‘单纯’的妖物。 “你近两年可见过沈惜年?”没有去看夜白那不忍直视的冷脸,莫长安声音淡淡,全然没有诱哄的意味:“或者说,在她身边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所谓奇怪的东西,无非就是妖魔鬼怪一类。这世间最了解妖物的,其实应当是同类。大约只有同类,最能嗅到同类的气味儿。 “”净妖瓶里头沉默了一会儿,不多时便听伏尸鬼回道:“我是两年前来到顾府的,并没有经常见沈惜年。” 两年前,她因为一次机缘,入了顾府,用了这个唤作‘翠竹’的小丫头的身体,而那个时候,关于沈惜年和程小蝶的旧事,她并没有历经,只隐约从翠竹的思想里读到了那些过往。 彼时,沈惜年已然是闭门不出,整日里顾府也只见一些个道士和大夫进出,旁的新面孔也是没有。 正是因着如此,她才会忍不住怂恿程小蝶杀人,她自从入顾府以来,便极少沾染人血,而程小蝶却是一次也没有被她说服,顶破天了也只是说着出气,未曾认真过一回。 “哦?”微微深思,她突得话锋一转,幽幽问:“你看来很是顾虑程小蝶。” 若非是顾虑,按照这伏尸鬼的修为,少说天街城也不可能如此太平。可她两年前入府,至今为止顾府还没有出现过一起死人的事件 “哼。”这时候,净妖瓶里头的伏尸鬼竟是发出一声不屑,冷冷道:“你们这些假意慈悲的臭道士如何能懂,我们即便是妖鬼,即便是邪物,也有人性!” 这世间,无论是妖邪还是凡人,无论是神仙还是魑魅魍魉,无疑都有一颗鲜活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活该? ≈bp;≈bp;≈bp;≈bp;“噗。”莫长安忍不住笑出声,掩唇轻咳:“咳,不是故意的。” ≈bp;≈bp;≈bp;≈bp;这笑,并不是不尊重伏尸鬼的意思,而是这家伙实在是语气骄傲,一副至纯至善的模样,即便看不见她的脸,莫长安还是下意识联想到那张獠牙可怖,背后却隐隐有光圈闪现的愚蠢样子,简直有些戏太足了点! ≈bp;≈bp;≈bp;≈bp;“怎么,你不相信?”净妖瓶里传来伏尸鬼的声音,她恼怒的反驳:“夫人前世的时候,曾救过我一次,我感念她的恩德,便一直寻找,直到两年前,我好不容易找到她” ≈bp;≈bp;≈bp;≈bp;她口中的夫人,自然是程小蝶了。 ≈bp;≈bp;≈bp;≈bp;凡人和仙妖都不一样,他们阳寿极短,顶破天了也不过活个百八十年。几百年前,当她还是极弱小的一只伏尸鬼时,便曾遇过程小蝶,或者说,那只是程小蝶的前世,她救了她,这是毋庸置疑。 ≈bp;≈bp;≈bp;≈bp;而百年之后,她辗转找寻,终于在两年前找到她,并且为报一恩,贴身服侍。 ≈bp;≈bp;≈bp;≈bp;正是因着程小蝶的缘故,她才忍住骨子里嗜血的因子,耐着性子不去动顾府乃至天街城的凡夫俗子。她很清楚,如若自己在此处杀人,别说其他人,便是程小蝶自己,也恐怕是终日惶惶,不可安稳入睡。 ≈bp;≈bp;≈bp;≈bp;“看来你倒是有情有义。”莫长安不可置否一笑,挑眼睨了睨对面依旧冷着脸没有丝毫情绪的夜白,侃侃道:“和戏本子里头那个白蛇报恩,可是一样一样的啊。” ≈bp;≈bp;≈bp;≈bp;话虽如此,她却是微微勾唇,语气有些生凉:“我瞧着你们伏尸鬼也算是爱憎分明的,莫不是当初沈惜年‘欺’了程小蝶的事情,你全然不放在心上?” ≈bp;≈bp;≈bp;≈bp;伏尸鬼确实有心有情,可同样的,亦是睚眦必报的。既然对这伏尸鬼来说,程小蝶于她是恩重如山的存在,是以令她哪怕是压制自身的嗜血,也在所不惜。那么,毫无疑问,她势必是要对沈惜年进行报复,如此才能替程小蝶解了心中仇怨! ≈bp;≈bp;≈bp;≈bp;可奇怪的地方便正是在这里,整整两年,这伏尸鬼别说是杀了沈惜年,就是其他的手段,也统统没有使出。 ≈bp;≈bp;≈bp;≈bp;这一点,难道不也是奇怪? ≈bp;≈bp;≈bp;≈bp;显然,莫长安的话同样勾起了夜白的疑惑,就见他眯着眼望着仍旧悬在空中的净妖瓶,身影料峭,微微泛寒。 ≈bp;≈bp;≈bp;≈bp;“我试过。”伏尸鬼闻言,自瓶中出声,几乎忘了逐渐腐化的双腿带来的痛意:“可我连靠近沈惜年,也全然无法做到!” ≈bp;≈bp;≈bp;≈bp;她攥紧手心,愤恨不平:“沈惜年或者说沈府的主人身上,每个人都有一颗舍利子。” ≈bp;≈bp;≈bp;≈bp;她尝试过潜入沈惜年的院落,可最终却是连靠近也无法,至于沈府,更是佛光漫天,容不得她放肆。 ≈bp;≈bp;≈bp;≈bp;自来伏尸鬼便最是畏惧佛光,但凡沾染了佛性的物什,都让她们无以适从,正是如此,她才不得不退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bp;≈bp;≈bp;≈bp;好在这两年来,沈惜年并没有多么来‘欺辱’程小蝶,她心中的仇视便也就渐渐淡了几分。 ≈bp;≈bp;≈bp;≈bp;莫长安沉吟,斟酌道:“看来沈惜年的事情,与你没有干系。” ≈bp;≈bp;≈bp;≈bp;“你说她疯溃的事情?”伏尸鬼厉声一笑,凄凄惨惨之中却含着阴冷的气息:“那是她活该,痴心妄想得到顾倾城的心,难道她不知道,顾倾城当年娶她,不过是碍于圣旨吗?” ≈bp;≈bp;≈bp;≈bp;顾倾城如何得程小蝶的心,她心中一清二楚,而与此同时,她也坚信,这世间除了程小蝶,谁也配不上顾倾城,谁也不能和顾倾城在一起! ≈bp;≈bp;≈bp;≈bp;莫长安闻言,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这情情爱爱的,她不太懂,尤其是顾倾城和沈惜年乃至他和程小蝶c霓裳公主几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她是一丁点儿也搞不明白。 ≈bp;≈bp;≈bp;≈bp;“怎么,你以为我是因为夫人才如此说?”听着外头寂静无声,伏尸鬼忍不住一股脑儿讽刺道:“我来的时候沈惜年虽是已然不常出门,但我从这具身体知道,三年前的某个晚上,沈惜年曾喝醉酒过,那时候啊,她可是撒了酒疯,满嘴胡话。” ≈bp;≈bp;≈bp;≈bp;“她说顾倾城终归是欢喜她的,还说他心疼她,说他故意用霓裳公主气她呵,简直笑掉大牙c痴人做梦!”不屑脸稍显扭曲,轻蔑的语气一目了然:“她都不知道,顾倾城在听到她的那些话,脸色阴沉的吓人!” ≈bp;≈bp;≈bp;≈bp;即便不是那个叫作翠竹的丫头本人,伏尸鬼也清晰的可以回忆,甚至是看到那年缺月树下,白雪皑皑,孤冷凄清。 ≈bp;≈bp;≈bp;≈bp;顾倾城就站在沈惜年的面前,他看着她趴在石桌上,看着她酡红着素来端庄秀美的脸容,醉了酒后半眯着的璀璨c宛若星辰的凤眸。 ≈bp;≈bp;≈bp;≈bp;她低语轻喃,一字一句犹如诛心,令他面色冰冷如寒冬腊月的雪,看不见一丝清润。 ≈bp;≈bp;≈bp;≈bp; ≈bp;≈bp;≈bp;≈bp; ≈bp;≈bp;≈bp;≈bp;------题外话------ ≈bp;≈bp;≈bp;≈bp;顾倾城和沈惜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师叔若是想开荤 ≈bp;≈bp;≈bp;≈bp;伏尸鬼的话,终归是让莫长安沉默下来,她想要扯出一抹笑意,试着如往常一般没心没肺,可不知为何,眼前突然便浮现久远的记忆,让她为之恍惚。 ≈bp;≈bp;≈bp;≈bp;“莫长安。”夜白冷眼看她,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bp;≈bp;≈bp;≈bp;他倒是想问问她,这‘审问’和‘哄骗’,何时结束。现下天色已然明亮,大约要不了多久,便有顾府的下人陆续出现。 ≈bp;≈bp;≈bp;≈bp;“师叔怎的这样猴急?”莫长安老神在在道:“一大把年纪了,竟是不知沉稳一些。” ≈bp;≈bp;≈bp;≈bp;说着,她一边儿的摇着脑袋,仿若眼前的人不是她的师叔,而是她的师侄一般,那股子教训小辈的气势,看的夜白嘴角一抽,脸色愈发沉了一些。 ≈bp;≈bp;≈bp;≈bp;“我都说完了,放了我!”这时,伏尸鬼显然亦是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尤其这副肉体传来的阵阵痛楚,急的她额角冒汗:“臭道士,快放了我,听到了没!” ≈bp;≈bp;≈bp;≈bp;催促的声音,听着很是焦灼,可莫长安竟是叹了口气,笑容蔓延:“看来还是太年轻了。” ≈bp;≈bp;≈bp;≈bp;夜白闻言,忍不住挑眼。她的话没有错,这伏尸鬼确实是太年轻了,都不知道这江湖的险恶,人心的叵测。 ≈bp;≈bp;≈bp;≈bp;尤其眼前这信誓旦旦c满脸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其实是条大尾巴狼 ≈bp;≈bp;≈bp;≈bp;“你什么意思!”里头的妖物叫嚣起来,显然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恨与恼怒:“臭道士,你出尔反尔!” ≈bp;≈bp;≈bp;≈bp;“你瞧你,啧”莫长安煞有介事,依旧端着一张长辈的面孔:“出来混的,这点江湖规矩都不懂?” ≈bp;≈bp;≈bp;≈bp;“我都说了,让我满意就放了你,”漫不经心的伸出手,她弹了弹瓷瓶,发出‘咚’的一声清脆的响动,正经十足:“可关键是,你并没有让我觉得多么满意。” ≈bp;≈bp;≈bp;≈bp;她倒是想要放过这伏尸鬼,可惜照着伏尸鬼的怨气和邪气来看,显然残害过无数的凡人,甚至是今日,她啃食的人肉,也是从附近的小城而来 ≈bp;≈bp;≈bp;≈bp;入天街城之前,她和夜白也曾路过许多周边的小城,而那些城镇,时不时有人失踪,至今官府没有查出结果。 ≈bp;≈bp;≈bp;≈bp;如此一推敲,那些失踪的人,显然与这伏尸鬼有挂钩! ≈bp;≈bp;≈bp;≈bp;说着,莫长安抬眼看向夜白,眼底有悲悯的情绪缓缓溢出:“你若是灰飞烟灭以后无法瞑目,记得来找我师叔就好一切和我没有干系。” ≈bp;≈bp;≈bp;≈bp;这话,显然是对着伏尸鬼说的,可膈应的却是对面的夜白。 ≈bp;≈bp;≈bp;≈bp;忍着想掐死她的冲动,夜白眯了眯眸子,警告:“莫长安!” ≈bp;≈bp;≈bp;≈bp;莫长安不理会他,只双手合十,严肃垂眸:“阿弥陀佛,师叔,动手罢。” ≈bp;≈bp;≈bp;≈bp;夜白:“” ≈bp;≈bp;≈bp;≈bp;“臭和尚!臭道士!”伏尸鬼厉声叫骂,显然乱了分寸:“你竟然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bp;≈bp;≈bp;≈bp;“师叔,莫不是这个时候怜香惜玉了?”见夜白不动手,莫长安叹了口气,神色自若:“早些时候我多说两句便嫌得聒噪,如今竟是迟迟不愿诶诶” ≈bp;≈bp;≈bp;≈bp;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头夜白已然拂袖,净妖瓶中的骂声顿时消失不见,进而被他收入囊中。 ≈bp;≈bp;≈bp;≈bp;莫长安见此,叹息:“罢了罢了,师叔若是想要开荤,咱们今儿个便去幽兰阁好了。我先前来的时候便打听过,幽兰阁的姑娘最是水灵清纯,在天街城也算是出了名的香艳处所!” ≈bp;≈bp;≈bp;≈bp;分明生了一张嗯,也算清淡c人畜无害的脸,通身气质也瞧着不那么差,可那张红润的小嘴却是极为刁钻古怪,说出来的话亦是让人无法招架不得不说,莫长安这小姑娘的底线,又一次令夜白叹为观止。 ≈bp;≈bp;≈bp;≈bp;只这一次,夜白好歹是忍住了情绪,转身便不欲搭理她,试图离开。 ≈bp;≈bp;≈bp;≈bp;“师叔这就打算走了?”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莫长安敛了笑意,神色幽暗:“方才算计我的时候,怎的没有这般光明正大?” ≈bp;≈bp;≈bp;≈bp;她不信她说的夜白会听不懂,更不信这厮是什么真君子! ≈bp;≈bp;≈bp;≈bp;不过这倒也算过得去,毕竟借着这个机会,她可是难得窥见夜白这狗东西‘无情c无耻c无理取闹’的一面! ≈bp;≈bp;≈bp;≈bp;挺拔如青松的身姿微微一顿,夜白沉吟,转身问道:“你在说什么?” ≈bp;≈bp;≈bp;≈bp;他依旧面色冷冷,琥珀色的眸底就好像镶嵌了半是金黄半点绿的猫眼一般,随着第一缕阳光的照射,莫名透出七分神秘与寂寥。 ≈bp;≈bp;≈bp;≈bp;抵赖?莫长安挑挑眉,上前几步,皮笑肉不笑:“师叔这么能耐,作唱俱佳的,怎么会看不见前路,听不懂人话呢?” ≈bp;≈bp;≈bp;≈bp;她说的‘前路’,自然便是在暗示夜白,刚刚入阁楼的时候,他曾表示的看不清脚下的路的时候。 ≈bp;≈bp;≈bp;≈bp;莫长安不傻,相反是极为聪明的,她算计人许多,倒是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竟是会给夜白反将一军。 ≈bp;≈bp;≈bp;≈bp;今日来抓伏尸鬼,若是她没有料错,想必夜白早已心中有数,之所以故作看不见前路,其实便是要让她来引路,从而将她丢在阁楼上与伏尸鬼缠斗,如此一来,便可借机试探出,她真实的修为! ≈bp;≈bp;≈bp;≈bp;伏尸鬼邪气太重,而男子又属阳性,她自然而然便以为,夜白看不见前路也只是情有可原,甚至于在问话的一瞬间,她也曾心中掂量,夜白此人是不是个会做戏伪装的。不过在听到夜白说看不见的时候,她心中便稍稍迟疑了,想着几天下来,夜白一直都还算正直,故而才自发提议,上到前头领路。 ≈bp;≈bp;≈bp;≈bp;千算万算,却是没料到,夜白这家伙不仅做戏装弱,而且还暗中用术法弹开了屋门,转瞬离去,唯独留下她一人与伏尸鬼缠斗! ≈bp;≈bp;≈bp;≈bp;而可以印证她的猜想的,无疑便是这处阁楼周围,不知何时便布下的结界! ≈bp;≈bp;≈bp;≈bp; ≈bp;≈bp;≈bp;≈bp; ≈bp;≈bp;≈bp;≈bp;------题外话------ ≈bp;≈bp;≈bp;≈bp;吃瓜仙女(惊呆脸):本来以为师叔是正经人士,没想到这么腹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装腔作势 质问的口气夹杂着一股悉知的冷意,听得夜白眸光一闪。 “这是给你设的历练。”面色如常,他沉吟道:“昨日你不才说要学幻颜术吗?” 他说着一本正经,仔细瞧着,竟是半点没有做戏的模样。 他以为,这会儿莫长安定是气的恨不得上前掐死自己。合计着这小姑娘心眼许多,难得被算计一次,想来是要恼羞成怒。 只是没有想到,莫长安竟是在那一瞬间,一句话不说,扭头便走 夜白喊住她:“莫长安。” 有些莫名,但不知为何,夜白深觉好不容易能在她身上找点优越感,就这么突然消失,有些不太甘心。 “师叔既然说是历练,那么我便相信师叔。”莫长安转过身,笑的绚烂无比:“我有些饿了,去弄点吃食来。” 缓缓转过身,她仍旧迈着步子,不曾停下。只那嘴角的笑意在背过夜白的一瞬间,忽地收敛起来,消失的极为迅速。 夜白这狗东西,越来越会装腔作势了,既是他故意要让她心里头不舒坦,她何必表现出怒意,平白便宜了他? 如此一想,莫长安的心情便顿时晴朗了许多,尤其猜测着身后那厮惊愕和遗憾的神色,她便觉得犹如清风拂面,心旷神怡起来。 而分明有了几分‘胜算’的夜白,此时正如莫长安所料,完全是陷入错愕。 她那般心大的说辞c灿烂的笑容,当真便让他愣愣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远去,他也久久无法回神。 为何莫长安这小妮子不按套路来走?夜白蹙眉,显得有些心绪不高。 回到院落以后,莫长安便惊喜的发现,这顾府招待还算周全,知道唤了她和夜白前去大堂用膳。 于是,莫长安和夜白便很快的随着下人前去大堂,寻思着能否借着这个机会,见一见沈惜年。 两人尚且还未踏进屋内的时候,便听着里头传来女子的声音,辨析着那柔柔的声线,莫长安隐约猜着,大概是程小蝶在说话。 “翠竹今儿个怎么回事?”程小蝶语气不满之余,仍旧透了股关心之意:“莫不是病着了?” 绿柳回道:“夫二夫人,翠竹姐姐不在屋里头,也不知是去了哪儿,一大清早就没有瞧见她。” “你里里外外都找过了?”怎么会突然不见?莫非因着昨日训斥的事情? 程小蝶心中犯了一丝嘀咕,却仍旧拿捏不准。昨日她确实训斥过翠竹一顿,不因其他,只因这丫头愈发的口无遮拦,心思歹毒。府里头来了道修仙人,她竟是二话不说,先是劝了她杀人,委实有些过于血腥和阴暗。 从前的时候,她虽也听着c骂着,但近两年便是有些疲倦了,再者说,沈惜年并没有再与她针锋相对,那些往事留下的经久嫉恨,也早早便淡了许多。 “都找过了。”绿柳诚惶诚恐:“奴婢瞧着,翠竹姐姐的衣物倒是没有丢多少,但一些首饰却是不翼而飞。” 衣物没有丢多少,不是说没有丢,而是只丢了几件,至于首饰,倒是一个都没剩 绿柳的话一落地,门槛处的莫长安便忍不住抬眼瞟向夜白,见他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头倒是有些佩服。 看来夜白这厮也是老狐狸一只,他这明摆着是一早便知道了翠竹是伏尸鬼,同时也探听到她夜间要出去‘捕猎’,故而借着某个空档,将她的衣物和首饰都藏了起来。如此一来,便是一个婢女背弃主子,私自奔逃的情况了。 在这大宅内院的,这样的事件,倒也不算什么怪异。 “她这是逃了?”下一刻,便听程小蝶不悦的声音响起。 “奴婢奴婢不敢确定。”绿柳道。 好一会儿的沉默接踵而来,直到莫长安和夜白无声的踏进大堂,落入程小蝶的视线范围,她才敛了神色,摆着袖袍道:“罢了,她既是如此不知好歹便随她去。” 没有说要追究,更没有多么恼怒的模样,程小蝶表现的略微惋惜,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翠竹几年前被她买进顾府,整整伺候了她四个年头,虽说这两年心情变得有些古怪,但好歹也是尽心尽力,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如今她虽是逃了去,但胜在没有偷盗抢掠,故而程小蝶心中,自是不愿追究,只当失了个丫头,并不是天大的事情。 “二夫人早啊。”这时,莫长安笑的熟稔,不紧不慢的便走到程小蝶的身侧,缓缓坐了下来。 这大堂之内,此时除了程小蝶一行人,倒是不见旁的家主,不论是顾老夫人还是沈惜年,都尚且未曾出现。 至于顾倾城莫长安是知道,他仍在京都,大抵还要一两日才闲了可以回来。 “莫姑娘昨日睡得还好?”程小蝶敛了心神,笑着问道:“可是还习惯?” “尚且可以。”莫长安意味深长的笑:“只是昨日有犬吠之声,颇有些恼人罢了。” 说着,她睨了眼身侧随之落座的夜白,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了起来,隐隐掠过嘲讽之色,有些耐人寻味。 她莫长安素来秉承一个原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现在她留了一座山等着慢慢烧死夜白这狗东西,虽武力值无法与之媲美,但好歹时不时‘烧’一下他,也能令她神清气爽! ------题外话------ 长(长安)夜(夜白)夫妇,日常相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顾家对不住她! 到底夜白算是虚长莫长安几岁,性子也沉稳许多,故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只沉默着敛眉,惜字如金之余,更是不愿承认自己就是莫长安嘴里‘野狗’。 只那头程小蝶闻言,略显诧异:“这附近竟是有野狗?” 她看了看身侧的绿柳,风情万种的眉眼浮现不明所以的神色。 昨日一开始,她确实对莫长安有些畏惧,不过两人聊了有些时候,临到末了莫长安也未曾做出什么事情。程小蝶是个通透的,知道自己只要不得罪眼前的小姑娘,就一定不会有大碍。 故此,今日见着,她也是以一副平常心对待。 “许是昨儿个凑巧路过罢。”莫长安淡笑,轻描淡写:“也是我等运气不佳。” 点了点头,程小蝶不再纠结此事,眸光却是落在了莫长安身侧坐着的夜白身上,迟疑道:“这位是” “听说是莫姑娘的师侄。”绿柳小心翼翼的睨了眼莫长安,心下有些畏惧。 不过,她的回答到底是取悦了莫长安,不为其他,就为她开口之前,夜白这厮可是薄唇轻启,打算说些什么,而他要说的,无非就是师叔一类 “小姑娘不错。”莫长安赞了一声,转而又问:“沈夫人怎的还不出来?” 她此次前来,无非是为了沈惜年的事情,所以相较于和程小蝶的寒暄,莫长安显然更在意沈惜年是否会出现。 程小蝶心中倒是不甚惊讶,她明白莫长安关切的是沈惜年,也正是受了沈家沈国顺的命,前来顾府。 张了张嘴,她便打算回答一二。 可正是时,有人踏入门槛,声音略显陈旧沧桑:“让二位见笑了,我家儿媳妇病了好长时间,自来很少出来。” 和善的语气,犹如椿木厚实,一字一句皆是透着股大家的涵养,隐约让人觉得慈爱温暖。 莫长安和夜白双双抬眼望去,就见老妇人一袭深色衣裳,眉目沉静如古井,衣着朴素而贵气,她鬓角有斑白少许,笑起来嘴角褶皱,四十多岁的年纪,瞧着也是稍稍显老,却依稀可见年少时风华万千,是个如珠如玉的美人儿。 “老夫人。”莫长安起身,率先问安。 若是她没有猜错,眼前的人就是顾倾城的母亲,顾老妇人。同时,也是传言中害死了小妾,心狠手辣的伪善主母。 “莫姑娘。”顾老妇人笑着,摆手道:“不必客气,自请坐下便是。” 不得不说,顾老妇人生的慈眉善目,瞧着并不像是传闻中那样的狠角色。 心中一想,莫长安便颔首,丝毫没有推辞的就坐了下来。 那一头,夜白仍旧稳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目空一切的模样,看的莫长安有些嗤之以鼻。 等到顾老夫人在下人的服侍下坐下以后,莫长安才出声,风轻云淡道:“方才老夫人说沈夫人久病,不常出院子?” “不错。”顾老夫人没有迟疑,目光坦然,看不出一丝苛责:“惜年这两年身子骨不好” 话还未说完,顾老夫人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幽幽道:“是我顾府对不起她,辜负了沈老爷的托付。” 她不说沈惜年是因什么缘由‘身子骨不好’,但语气中的无奈与自责却是径直将事情放到了台面上。 这般容易的便松了口,甚至不需要莫长安加以诱导,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心下一斟酌,莫长安便打算再度开口,然而这时候,就听夜白微凉的声音率先而起,携着一股料峭寒意,听不出丝毫情绪:“老夫人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全因顾倾城?” 一刹那,程小蝶蹙起眉梢,将不满的视线落在了夜白的身上。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顾老妇人的意思确实是那般不错,可身为外人,怎可如此无礼的便挑明了事端,丝毫不稍加掩饰和斟酌。 “老夫人见笑了。”莫长安深谙夜白不知人情世故,更不懂虚以蛇尾,故而这次倒是没有去看他,反倒是歉然出声,淡淡望着顾老妇人。 “不妨事,”顾老妇人和蔼摇头,丝毫不见不愉:“年轻人心直口快,倒也没有说错。” “早年惜年嫁到顾府,尽孝道c守妇道,便是我瞧了,也深觉满意。”嘴角的褶皱略微加深,顾老妇人继续道:“只是,我儿是个不懂事的,不论惜年如何贤惠,如何得人心,他竟是丝毫不看在眼底,反倒是多次苛责冷眼,像极了那些个薄情寡性的男子。” 何止是像极了,在她的眼底,简直就是了! 沈惜年是个极好的女子,温柔端庄,秀美大气,当年未出阁的时候,也曾是天街城所有男子都想迎娶的对象。她美名在外,乐善好施,就是远在京都的达官贵人c王孙子弟,也趋之若鹜。 这样本该在云端里的姑娘,自从成了她顾府的媳妇儿,整个人便跌入泥地就算她是顾府的老夫人,也深觉对不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眼里只有她? 一顿饭末了,顾老妇人也只是叹息自责,深感无奈。 莫长安听程小蝶说,顾老妇人极为看重沈惜年,当年也曾怒火滔天,斥责着顾倾城为夫不德,行为过分,可到头来,顾倾城一个字没有听进去,反倒是和顾老妇人淡漠起来。 直到早膳结束,莫长安和夜白回了南厢院落,她才忍不住蹙眉,望着夜白道:“师叔可知霓裳公主?” 下山之前,莫长安听人说,传闻夜白多年游历十二国,任过某一国的权重如此说来,他倒是极有可能见过霓裳公主,领略过这个被顾倾城惦念了多年,不惜抛妻怨母的绝世女子。 “知道。”夜白淡声回了一句,脚下仍旧没有停下来,只缓缓朝着自己屋宇的方向而去。 “那她风姿如何?”眼睛一亮,莫长安凑上前去,挡在了他的前头。 夜白驻足:“没仔细看。” “没仔细看?”翻了个白眼,她道:“师叔这眼睛是长到天上去了罢?” 连了不得的美人儿都‘没仔细看’,这可不是眼珠子长在脑门儿,只看的到蓝天白云吗? “不要挡路。”夜白低眉,冷眼相向。关于莫长安的嘲讽,他只当没有听到,丝毫不屑一顾。 “谁挡路了?” “你!” “我?师叔确定我挡路了?” “不然?” “师叔哪只眼看到了?”她歪着脑袋,理直气壮。 夜白眯起狭长的眸子,语气发寒:“两只眼都看到了。” “师叔不是眼睛长头顶了?”她忽地恍然大悟,捂脸娇羞:“原来师叔是只看得到我这种在天上飞的仙女啊!” 夜白:“” 这姑娘又犯病了 “哎,说正经的。”莫长安绕了回来,笑容灿烂依旧:“师叔瞧着霓裳公主可算迷人?” “样貌和气度都比你好”夜白挑眼,好整以暇的等着莫长安炸毛:“太多。” 毫无疑问,他便是存心要膈应莫长安的,毕竟刚才她可自夸‘仙女’,好一张厚如城墙的面皮子! “原来如此。”小姑娘沉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本正经说道:“瞧瞧师叔这尿性,啧啧啧,早说不就好了,非要我给你下套,你说你啊” 经过伏尸鬼的事件后,莫长安倒是看出来了,夜白这人当真是惜字如金,一点儿合作精神也没有。所以在他说没仔细看霓裳公主的容貌时,她下意识便明白,这厮又在搪塞鬼扯,摆明了知道也不想和她说! “莫长安!”夜白眉头紧锁,转瞬拧成一个川字,却仍旧不损他丰神飘洒,容色清贵。 “怎么?”莫长安笑,意味深长:“师叔这是技不如人,恼羞成怒了呀?” 她拉着长长的尾音,仿若一只偷吃了食物的小狐狸,上挑的眸子璨若星辰,灼灼其华。 有那么一瞬间,夜白竟是觉得莫长安生的不错,可那也仅仅是在刹那间的事儿,下一刻便见他眯起眼睛,语气不善:“莫长安,你若是再胡闹” 他没有说下去,但言语间的威胁显而易见。作为子规门师尊级别的人物,夜白素来是被人捧着成长,虽说他心性较为稳重,可到底处于高位太久,容不得他人,尤其是小辈挑战他的权威。 而莫长安这几日,却是嬉笑怒骂,一次比一次得寸进尺。他倒是不想与之计较,只是转念一想,长久下来这小妮子定是要更进一步,直到触到他的底线。 不是他小人之见,而是莫长安确实是那般性子的人,见缝插针,但凡有一丝可以占便宜的可能,她都不会放过。 “师叔可莫要乱来。”莫长安警觉,皮笑肉不笑:“我手中有破咒扇!” “我说过,破咒扇并不能奈我何。”夜白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瞳仁倒映着小姑娘风轻云淡却难掩动摇的脸容。 看来,她还是知道怕的。 心中这么一想,夜白竟是觉得有几分愉悦,那莫名的优越感,让他自己都未曾发现,如此模样,实在幼稚的不像他寻常时候的作风和为人。 “你以为我会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吗?”莫长安面容严肃,深吸一口气,呼出:“对,我就是会!” 说着,她二话不说,立刻便转身,朝着前头的厢房内走去。步履匆匆之余,大有逃跑的架势。 好汉不吃眼前亏,青山尚在有柴烧莫长安安慰自己,疯狗要咬人,人难道也要咬疯狗? 嗯,暂且让夜白这狗东西得意一阵子好了,终归他是老油条,她是小嫩芽,势力悬殊,匹敌太难了! 门‘砰咚’一声被掩上,夜白静静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瞧着莫长安消失的背影,好半晌才皱起眉梢,眼底光芒隐约。 难道小姑娘不知道,那间是他的厢房,她走错了? ------题外话------ 敬请观众朋友们期待,明日的‘长安崛起’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师叔,回头是岸 莫长安本以为,自己‘委曲求全’的日子还要一段时间,没有想到,这天夜里的时候,她就得到了救赎,顺利等来一达的援助。 彼时她正坐在自己屋里头,对影独酌,喝的虽是清茶,但却大有哀怨之意。心中演了十八出戏,寻思着如何能够战胜夜白这黑暗的势力,拯救‘黎民苍生’。 就在她凄凄惨惨之余,耳边便传来敲门的声音,她心下一顿,见窗门处暗影濯濯,黑压压挡住了外头的月光,倒是丝毫没有迟疑,便施法挥开了窗门。 好在窗门开启的那一刻,有仙鹤乖觉而立,令她喜出望外。 “一达!”莫长安惊讶,不忘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师父座下有好几个仙鹤侍童,其中有一达c三达c七达和月达,他们分别是按照速度命名,一达顾名思义便是一日抵达,三达则是三日抵达,其中最慢吞吞的则是要数月达。故而,寻常时候,月达只在子规门内洒扫进修,很少被指派出来。唯独会被指派的时候,也仅仅是在于给他人贺寿所用。她师父知己天下遍布,某些个上了年纪c又与他交情甚笃的,他都会提前一个月安排月达送上贺礼,聊表心意。 “长安,我来救你了!”一达幻化成原型,刹那便落入屋内,身形轻灵。 莫长安低眉,便见他手中拿着一颗宛若星辰的圆润珠子,巴掌大小,瞧着很是有一番神秘。 “这是浩瀚珠?”她诧异挑眼,显然有些稀奇:“师祖的浩瀚珠?” 浩瀚珠是这十二国大陆之内,远古开天辟地的灵珠一枚,听人说这浩瀚珠能吸收天地之精华,令人修习仙术的人脱胎换骨,同时还能造就虚像,远在千里之外,塑就灵体,掌控全局总之,关于浩瀚珠的传说,数不胜数。 “不错!”一达欣喜:“掌门求了师祖,命我将其送到师尊的手中。” 莫长安喜上眉梢,倒也没有多问,她知道师父定不会让夜白压在她的头上,于是便步履匆匆的携着一达,敲开了夜白的屋门。 随着‘叩叩叩’的声音响起,夜白冷着脸,出现在门槛里边儿。 “师师尊安好。”一达陪着笑脸,方才的气焰顿时消散了去,狗腿道:“多年不见,师尊愈发的丰神俊朗,貌貌若潘安了。” “会不会好好说话?”莫长安白了眼秒怂的一达,干脆利落道:“是这样的,师叔以大欺小,以长欺幼,吃着比我多的盐,操着比我少的心,还仗势欺我,实乃有悖人伦道义,三纲五常,是苍天所不容” “故此,”莫长安顿了顿,直勾勾的瞅着夜白,煞有介事的严肃着脸,认真道:“师祖和我师父为肃清门风,特令一达带了浩瀚珠前来,望师叔回头是岸,改过自新。” 她的话一落地,一旁的一达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去看夜白。 此时夜白脸色冰冷,周身气息凉的没有一丝温度,那极强的气压沉沉落下,压得一达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佩服的紧,长安竟是能够在师尊如此逼人而阴沉的眸光中,作出一副风轻云淡,嬉笑怒骂的模样,实在是神人也! “莫长安。”夜白气场强大依旧,眉眼间乌云密布。 他倒是不怕什么‘肃清门风’,只莫长安这副小人得志c洋洋得意的嘴脸,实在让他摆不出好的脸色。 “诶。”她响亮的应了一声,笑眯眯道:“师叔唤我何事?” 她不痛不痒的笑着,没心没肺的瞧着,那满是挑衅和自得的模样,惹得夜白不悦至极,周身气息更是暗沉冰冷。 一达不敢言语,屏息不动,生怕夜白怒了,拿他开涮。 “师叔,”久久的沉默,让莫长安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声:“接受现实罢。” 说着,她从一达手中拿了浩瀚珠,默念一声咒,随即毫不迟疑的便施法,释放了浩瀚珠的威力。 耳边传来‘嗡’的响动,一时间浩瀚珠消失,四周屋宇门槛,院落朗月,统统消失不见,唯独蔚蓝色的星辰在四周涌动,漆黑的夜幕,亦是完全无法掩盖其璀璨而绚烂的颜色。 一时间,他们皆是处在浩瀚的星辰之间,触手之中,几乎可以摘得一切。那奇异的景象,便是莫长安这个始作俑者,也有些迷失其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浩瀚珠的另一个作用,制造真实幻境,千里之外可以将幻境中的人送达 “长安!”一声欣喜而熟悉的呼唤,顿时将她唤醒:“长安啊,是师父!” 莫长安偏过头,就见中年的小老头瘦高瘦高,穿着烟灰色的广袖长袍,脸上明晃晃的荡着喜悦与欢心,满满皆是璀璨,堪比眼前的星河,更是令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师父,那个不正经的老头子啊好些日子不见,竟甚是想念! ------题外话------ 嗷嗷,长安的靠山要来了,泥萌激动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我们长安啊 本是空灵的境地,莫名便上演了一场催泪大戏。 “师父!”莫长安热泪盈眶,上前一步。 庄舟老泪纵横:“长安!” 两师徒就这么远远的跑了起来,就差抱头痛哭。看的一旁夜白嘴角抽搐,暗道这些年他不在,他的师兄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苍劲的垂老的声音响起,顿时让夜白停住了腹诽。 “夜白。”苍老和缓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老者的严肃,令在一旁看戏的一达精神一抖。 “师父”夜白诧异,有些不可置信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老者缓缓上前,声音沉沉,如山中回响的钟声:“为师告诉过你什么,你可曾是忘了?” 银发肃容,仙风道骨的老者自黑暗中出现,空气顿时凝固。 夜白神色冷淡依旧,却难得露出几分恭敬之意,显然对于自己的师父,子规门的师祖于半生颇为敬重。 在接到莫长安之前,于半生曾给夜白捎过一封信,他让他善待莫长安,切记保证她的安然无恙。 只是,夜白没有想到,连不理红尘俗世的师父,这次竟是也掺和进来,只为不让莫长安受苦?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徒儿记得。”夜白敛眉,神色不变:“只是莫长安顽劣,作为长辈,徒儿并不认为要迁就着她。” 他说的,只是实事求是,他是小姑娘的师叔,论着长幼之序来说,也可以负起‘教训’晚辈的职责。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并不愿意理会,但这一次对于莫长安,他却是多有不满 他给自己的解释便是,这小妮子顽劣不堪,鬼主意太多,不得已而为之。 那一头,莫长安乍一听夜白的话,心中倒是跟着认同,不过,她即便不说话,庄舟这爱徒如命的老头儿,也全然无法忍受。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他皱着还算乌黑的稀少眉梢,苦口婆心道:“师弟,长安年纪尚小,你就是不迁就她,也总不能对她出手罢?” 说到这里,庄舟全然没了掌门的气派,更没了寻常时候装腔作势的正经,只叹气哀伤,接着说道:“我们长安瞧着是顽皮了些,可胜在性子和善,小的时候,就是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 夜白:“” 是舍不得踩蚂蚁,但吃起肉来,倒是爽快至极。 “哎,我知道门里有女子,你不太适应,但我们长安这样可人娇俏” 夜白:“” 是可人娇俏,论说嘴贱的话,显然无人能敌。 “我和师父本是指望着你能够好生保护,我们长安身子骨娇弱矜贵,可受不得那些妖邪之物伤害,没想到才几天,师弟就忍不住对她动手” 夜白:“” 身子骨娇弱矜贵? 大概先前他瞧见的那个狡诈如狐,气势凛然的小姑娘,是假的罢? “咳咳。”这时候,于半生有些看不下去,轻咳制止:“你师兄的意思,就是你年长她许多,又身为长辈,不该和小辈计较。” 夜白:“” 年长许多?他分明不过长她四岁,哪里是长的许多了?再者说,这小辈如此胡闹,他作为长辈,怎的就训斥不得? 于半生看了眼庄舟身边的莫长安,瞧着她一副在夜白面前大气不敢喘的乖觉模样,眼底有疼惜划过:“夜白,长安这小姑娘,也算是为师和你师兄弟们看着长大的,她性子很好,她如是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当,有什么话说的不当,你自当包容一二,再不济言传身教,也是可以。何必那般动怒,施了法术将她困在屋里头,给她委屈受呢?” 夜白:“” 他倒是想纠正一二,可人家乐意吗? 完全不乐意c不接受之余,还变着花样挑衅他c嘲讽他c碾压他! 夜白冷着一张脸,哪怕对面站着的是他的师父,他也全然没有要妥协的意思,看的庄舟好一阵焦急,时不时给莫长安使着眼色。 接收到自家师父的眼神,她心下顿时会意。 酝酿着自己的情绪,不到片刻功夫,就见她从容的神色消失,眼含热泪,一脸诚惶诚恐:“师祖,不是师叔的错,是我笨,是我不懂师叔的良苦用心,是我不够坚强,让师祖和师父为难了。” 这几乎专业的表演,让一旁庄舟暗自点头,完全是戏本子里头黑心的白莲花,恶毒的小绿茶,娇柔做作起来,竟也是那么的惹人怜爱。 如此一想,他便深吸一口,心疼的摸了摸莫长安的脑袋,叹息道:“长安,是师父没有用,修为比不得你师叔,无法护你周全。” 说着,庄舟和莫长安两师徒眼泪汪汪,那隐忍的模样,实在是不如抱头痛哭来的直接明了一些。 夜白冷眼瞧着这两师徒唱作俱佳,默契十足的样子,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动手掐死他们! 这小姑娘怕就是有毒的,不过几年不见,他这不靠谱的师兄愈发的不正经起来,而他那原本明智肃然的师父想到这里,夜白的视线落在于半生的身上,有些不忍直视。 ------题外话------ 莫长安(得意):我让师尊师祖们要平等对待,可是他们呢,就是不听,偏偏要独宠我一人儿~ 夜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夜白的应承 “夜白。”于半生看向他,叹气:“为师素来没有央过你什么事情,唯独长安” 他道:“唯独长安,为师实在放心不下。” 正如一达所想的,莫长安可谓是子规门一众人的掌中宝,便是一向苛刻严厉的九师尊,也对她极为疼宠,更别提本就喜欢这小姑娘的师祖于半生了。 “师父”夜白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蹙眉:“您认为溺爱就对她很好?” 他说的很是直白,脸色也不愉至极,就差没当面戳破,责备一声莫长安脾性太糟。 所以,他所能反抗的,大抵便是在于此,既然他的师父和师兄都以慈爱的心态对待,将她视作己出,那么他便站在‘溺爱’的角度,让他们醒悟。 只可惜,夜白这一次,到底是错了。 就见于半生闻言,立即摇头,声音沉重:“你如是当真‘溺爱’过她,便会知道,长安很是懂事。” 有些事,他不愿说,但并不代表不知道。就好像莫长安的心性一般,如是当真那么恃宠而骄,想来也不会成为子规门所有人最疼宠的人儿。 幽幽然的声音,沧桑低沉,听得一旁的莫长安愣住,眼眶竟是难得的发酸。 “师父”夜白蹙眉不展,到底不想应下。 “夜白,为师话便撂在这里了。”于半生明白夜白的性子,只说道:“长安是我们子规门的希望这一点,为师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夜白神色凛然,心头微微一震,显然无法相信。 他的师父在暗示什么,他心中一清二楚。可 “师弟,你就看在师兄的面上,疼惜她一二罢。”那一头,庄舟也跟着劝说,苦口婆心,简直就像是莫长安的亲爹或者说,应当是亲娘! 在场之中,唯独莫长安沉默着,依旧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手下却是不动声色,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饱腹感渐渐上升的肚皮儿,有些撑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师父和师祖这一次前来,不仅是给她压阵,更是要得夜白一个承诺。 三年前的一次卜卦,师父算出她下山必有血光之灾,那时整个子规门惶然不安,甚至有人提起修业作废,好保她一生顺遂。 可莫长安知道,她切不能违背天命,让师父遭受天谴。毕竟这般算命卜卦,窥见天机,若强行倒施逆行泄露天机者,必将得以惩戒。 于是,在她毅然下山的时候,师父也做了个决定,无论如何要让她逢凶化吉,康健一世。故此,才找了夜白前来护送更舍不得她吃一丝的苦头。 照着他师父玩笑的话来说,那就是她如是活不得几年,也至少在有生之年,如意顺遂。 而这些,夜白统统不知。 “师父和师兄一路走好。”夜白没有回答,反倒是冷冰冰将袖袍一挥,在众目睽睽之下,割裂了浩瀚珠制造的结界,借着那一片清明,转身离去。 虽是不言语,但于半生和庄舟都明白,夜白这沉默的‘回答’,其实已然是应承下来了。 “这小子终于应下了。”庄舟松了口气,庆幸的拍了拍莫长安的肩膀:“长安呐,以后做事说话,可得忌讳着点,莫要闹大了,让你师叔下不来台面。” 一达错愕,掌门方才不是还说长安是个娇弱可人的小姑娘? “师父和师祖能做的也就这么点了。你若是实在忍不住,仔细别让你师叔逮着。”庄舟叹了口气,又嘱咐道:“可实在要是被逮着了,记得拿今日他的应承威胁,千万不要让自个受苦被欺,平白委屈了!” 一达:“” 人家师尊还没走远,掌门你还是小声点儿? “咳咳。”于半生瞪了眼心疼自家徒儿的庄舟,斥责道:“有你这么教徒儿的吗?难怪把这丫头教的连夜白也敢惹,真是胆儿肥着!” 一达:“” 师祖,说好的长安性子好呢? “师父数落的是。”庄舟丝毫不迟疑,面色凝重道:“长安,你今后小心着些,切莫惹了你师叔不愉,如是惹了,也要主动承认错误,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不能逃跑。如是被逮着了,你就心甘情愿的受罚,左右皮肉疼一些,也好长点儿记性” “庄舟!”于半生吹胡子瞪眼,打断他的话:“为师是这样说吗?你不知道为师的意思,瞎指挥什么!” 说着,他立刻便转过头,瞬间和颜悦色,慈爱叮嘱:“长安,如是你师叔为难你了,径直便反击过去,没得委屈了自己。若是他失了脾性,你只管逃回来,师祖给你做主。再不济你撕了那破阵扇,与他斗个彻底也是无妨。” 撕了破阵扇,意味着仅此一次抵抗修为上乘者的攻击,也算是护身符一个。 一达:“” 师祖,你这样偏心,真的真的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一手交钱 于半生和庄舟两师徒,很快便消失在了浩瀚珠制造的虚境里头,于是,一达也跟着收起浩瀚珠,同莫长安告了一声别。 他倒是不敢和夜白打招呼,毕竟方才夜白刚憋了一肚子火,他若是上前,必定下场凄惨,这点自觉,他本人还是有的。 只奈何,一达前脚一走,夜白后脚便不知从何处踱步而来。 “师叔。”她远远望着他,笑眯眯的模样,竟是看不出丝毫自得。 夜白眯了眯眼,浓密的睫毛卷起一个弧度,冷漠依旧。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只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越过她,踏进了自己的厢房。 随着屋门‘彭’的一声被阖上,莫长安下意识转过身,她笑容满面的透过木门,瞧着身影卓然飘逸的夜白,一时间眼底神色无奈。 吃撑了的她,连耀武扬威的力气也没有委实可悲可叹啊! 翌日一早,莫长安便被夜白唤了起来,说是要教习她幻颜术,惹得起床气十足的莫长安,恨不得反手就是一巴掌,像拍苍蝇一般,狠狠拍死他。 谁也没有提昨日的事,除却修习法术的事情,其余的一切,她依旧是和夜白对着干,那股子怨怼的气息,愈发浓烈。 临到末了,夜白才斜着眼看莫长安,忽地问道:“莫长安,你好像很讨厌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十足的肯定。 昨日于半生和庄舟前来,莫长安虽比平日里安静许多,但到底神色恭敬,全然不像他与她初见的时候,她瞪着眼睛,显然失望之余,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那时候,夜白并没有深究,或者说并不知道接下来的相处中,莫长安会以这等姿态,泰然处之。 “师叔说我讨厌你?”莫长安半蹲在树下,望了望天,嘴里啃着肉包子,漫不经心道:“莫不是昨日师父和师祖只维护我,师叔吃醋了,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昨夜原本她是想中途插几句嘴,说道说道夜白这狗东西的‘欺凌’行径,末了再显摆一番,膈应一下夜白。可奈何在那之前她偷偷去了厨房,吃了整整一盘的糕点,后来又喝了许多茶水,而那等撑得慌的感觉,也在不恰当的时候,冒了出来。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素来不是个话少的,除非她吃撑了而一旦撑住了,她就会变得极致沉默c安静。 “不是。”夜白冷眼扫过,径直便走到了莫长安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光线:“昨夜你那般安静,可与平常时候在我面前的聒噪不太一样。” 他说的直白,甚至是不加修饰,瞧着就是对莫长安这两幅面孔的样子,有些妄加揣测。 “师叔误会了。”莫长安翻了个白眼,随即伸出手,拨了拨夜白的袍角,懒懒道:“师叔若是再挡着,可别怪我拽你裤子了。” 夜白:“” 这小姑娘是有多么的流氓? 心下如此想,夜白早早便扯回自己的袍角,往边儿上站去。 “莫长安。”夜白蹙眉冷淡的盯着她,出乎意料的执着,似乎不问出答案,誓不罢休。 “师叔,您老别这样成么?”莫长安忍无可忍,‘咻’的一声站了起来:“像个二傻子一样,丢脸!” 夜白:“” 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师叔要答案也可以。”正是时,小姑娘丢了手中的肉包子,伸出五指,笑颜如花:“五十两。” 她身上没有什么银两,而沈国顺的酬金也只说事成再交付,毕竟先前骗人的道士和尚许多,这一次他自是不会轻易给予。 “二十两。”夜白目不斜视,他知道莫长安极度‘渴望’金钱,尤其两人关系越闹越僵,她便是想外出逛逛c打发打发时间,也全然没有钱财傍身。 “五十。”莫长安瞪眼,凑到夜白跟前:“师叔要知道,回不回答问题在我,五十两没有还价的余地!” “我并不是一定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夜白伸手,冷冷转身。 “师叔!”莫长安拦住他的去路,不甘心道:“三十两,不能再少了!” “好。”嘴角松动,夜白道:“三十两就三十两。” “先给钱。”她伸手,掌心朝上:“不给钱不办事儿!” 夜白:“” 夜白不知道,为何两人的话题会一路歪了风向,最终落在钱多钱少的问题上无奈之余,他却没有迟疑,只优雅的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极致从容的自里头倒出几块碎银子。 整个过程,莫长安的脑袋都伸的很长,眼珠子更是几乎掉进他的钱袋里头,猛地咽下唾沫。 夜白可谓是富得流油,至少在莫长安看来,有钱的不只一点点。 他的钱袋自不是寻常的可以比拟,实乃吴越国最是出名的灵织世家所造。据说灵织世家千百年前只不过是普通裁缝发家,后来其先祖得了一本仙籍,经过修习,名声一时大噪,成为当世独一的人物。 而灵织世家所造的,大都不是普通的物什,盛着风的口袋c可以隐身的锦衣c乃至夜白手中的这个钱袋,瞧着不过巴掌大小,但里头可以容纳的,却堪比一座宅邸! ------题外话------ 下一章沈惜年和顾倾城要出来了,你萌准备好弹幕了没?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沈惜年和顾倾城 眼尖儿的瞧着那满兜的银钱,说实在的,莫长安简直有那么一瞬间想为夜白竖起大拇指。 有钱人她也算见过不少,可夜白这大款的模样,她倒是少见多怪。 “莫长安。”夜白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这三十两你还要不要了?” 瞧她那几乎钻进钱袋子里的模样,莫非这辈子命中缺钱? 转瞬之间,莫长安的瞳孔便恢复了焦距,就见她龇牙咧嘴,朱红的唇微微一张,便夺过夜白手中的银两,笑道:“自然是要!” 掂量掂量手里头的钱财‘重物’,莫长安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看来,以后还是可以借着这些机会,不动声色的敲诈夜白! “只这一次可以动歪脑筋,”夜白显然看出了她的打算,唇峰紧抿:“不要想着还有下一次。” “哼。”莫长安不以为意,正打算嘲笑夜白两声之际,耳边忽地传来细微的响动,仿若翅膀颤动的声音。 她转过头,便见不远处飞来一只黑色蝴蝶,径直朝着夜白的面前而去。 心下顿时了然,莫长安便挑眼笑着:“看来这小家伙,是来报信了。” 夜白不理会她,只垂下眸子看了眼那通身漆黑,看不见一丁点儿其他色泽的蝴蝶,片刻之后,才淡声道:“银子你收好,回答也先欠着。” 他料峭挺拔的身姿微微一动,犹如冰雪雕刻而成,眸底幽深:“顾倾城回来了。” 一声顾倾城回来,听得莫长安不禁顿住,她敛了几分玩笑与慵懒,眼尾处划过深意。 顾倾城啊,倒是比意料之中,回来的更加早一些。 夜白和莫长安很快便动身,前往报信的蝴蝶指引着的地方。 绕过院落和花园,两人落到院落的墙外,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紧随而去。 莫长安上前一看,入眼便是那个唤作倾城的男子侧着身子,左手臂膀对着她们。 如传言一般,这青年生的如玉俊美,乌发星目,棱角分明,在淡如薄雾的暖阳下,即便只单单一个侧颜,也委实是丰神俊朗,好看的令人挪不开眼睛。 他大约是风尘仆仆的回来,眉眼自有一股朝露的寒冷。 沈惜年背对着顾倾城,同时也背对着他们所有人,只隐约瞧着身形瘦弱,颈项细腻白皙好似青瓷。 “与你无关。”沈惜年淡雅如水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素白的裙角绣着腊梅暗红,她挽着松垮垮的墨发,无端的便令人觉得凄冷而漠然。 “与我无关?”顾倾城眼含怒意,却还是压抑着自己,语气冰冷:“沈惜年,你是真的疯了还是故作疯癫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如果是后者,那么你成功了。” 青衫锦袍,官服褪去,他丝毫不像是在宦海沉浮了多年的青年,反倒有一丝田园隐居c被迫入世的桀骜。 “从前,是我错了。”令人意外的是,沈惜年竟然主动认错。 可到底,她的神态c她那瘦弱却铮铮傲骨的背脊,丝毫没有低头的模样,仿佛这句话说了许多次,多到她说的都麻木了。 “我不会再纠缠你”她淡淡的说着,就像和熟稔的人谈笑一般,疲倦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传闻中深深爱着顾倾城的沈惜年,那个他人眼中疯溃的女子,此时沉静如水,淡雅似菊,一字一句皆与他人口中的模样有些天壤之别。 莫长安忍不住蹙起眉梢,不解之余便下意识望了望夜白,可见夜白琥珀般的淡色瞳孔里毫无光泽,隐含深邃,她只好侧过脑袋,再度朝着顾倾城看去。 沈惜年不说这话倒是还好,一说出口,顾倾城的容色刹时更加寒了几分。 他喉头滚动,说出来的话犹如刀刃:“沈惜年,你即便后悔嫁给我,也无济于事,当年若不是你执意求了一道圣旨,你以为我会娶你吗?” 嘲笑的口吻,不屑一顾却又憎恶的模样,顾倾城转身,盯着沈惜年的背影,眼底的光芒碎了一地。 这话,实在有些恶毒,就连作为看客的莫长安,也深觉诛心。 “所以说,一步错步步错。”沈惜年在这个节骨眼,竟是出乎意料的低声笑出来:“你若是这样恨我,大可休了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仿若无关轻重c不痛不痒那般,从她的唇舌中泄出,莫名令人遍体生寒c深觉凄凉。 “沈惜年!”顾倾城冷冷笑了起来,语气阴鸷而暗藏怒火:“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你以为搅乱了我的世界,我就会轻易的让你离开!” 他像个不成熟的孩子,倔强的仰着头颅,叫嚣着心头的不满,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觉得他稚气,更没有人觉得他如传言一般,辜负了沈惜年。 莫长安想,那大概是因为,他看起来比沈惜年更像是被遗弃的那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他们之间 寂静无声的院落之内,顾倾城青衫浮着烟尘,分明是歇斯底里的口吻,他看起来却出乎意料的暗沉。 扯着嘴角,他眼底阴霾一片,一字一顿说道:“你要的休书,我不会c也不可能给你!” 婢子和小厮僵硬的站在一旁,一个个皆是大气不敢喘息,低着头颅只作不见。 沉默和诡异的局面,在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被打破,直到莫长安以为这夫妻两的争端就要结束之际,沈惜年忽地缓缓转身,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顾倾城的脸上。 “无妨。”她眸底沉沉,唇齿间馥郁芬芳:“等你累了,随时可以给我一封休书。” 她站在他的面前,唇红齿白,眉如远山。仿佛在说,无论多晚,无论多久,我愿意等,等到你何时不恨我了,等你累的无力再计较了,便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清风拂过,莫长安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她衣襟处有腊梅绽放,色泽明亮而艳红。可那雪梅再怎样鲜活,也遮掩不住她那双钟灵地秀却深藏寂寥的眸子。 那美丽c矜贵的脸容上寡淡到看不出丝毫对顾倾城的爱或是恨 这样的女子,实在很难想象的出来,她曾经逼婚于顾倾城,是如今外界传闻的疯溃失智。 “无妨?”顾倾城不怒反笑,万千风华的眉眼,遮不住浓雾漫天:“沈惜年,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这样通情达理了?当初我纳妾的时候,你可曾记得自己如何不顾一切?” 他死死的盯着沈惜年,望着她那极好看也极为平静的面容,私心里却忍不住期盼,想要看见那一丝龟裂的痕迹。 可是,他终归还是错了,她看着他,沉静温婉,连一丝怨怼,哪怕是嘲讽c不甘也没有。 他冷笑连连,深觉自己就要发疯:“沈惜年,我失去的,是你所不能弥补的!” “你若是怨恨我当初所作所为,如今你大可按照自己的心意,随便纳妾。”沈惜年直视着他,眼波流转之间,有情绪转瞬即逝:“可你要是让我赔你一个霓裳公主大抵我做不到。” 不是不想做,是完全做不到。 她当年嫁给他,称心如意的求得一张圣旨,在于她的父亲对当今陛下有恩。可这等子恩惠,万不是能够任意挥霍的。 顾倾城即便休了她,霓裳公主也断不会嫁给他,天家宠着c捧着的公主,不会随意糟践给早已有妻有妾的男子。 哪怕是他顾倾城也决计不可能。 她与他错开位置,正打算说着什么,恍惚之间,便看见了莫长安和夜白,她盯着不远处的两人,眸底闪过异色:“我爹请来的修仙人?” 随着她那清透的声音响起,顾倾城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的存在,于是他转瞬便敛了神色,仿佛方才那歇斯底里般的争端,全然只是幻觉一场。 “是。”莫长安点头,将顾倾城的神情看在眼底,倒是什么都没有提及,只缓缓笑起来。 沈惜年默然,随即平静的看了眼波澜不惊的夜白,才轻抿唇角:“姑娘瞧着我可是昏聩发疯的模样?” 她将眸光正对莫长安,定定的望着她,无悲无喜。 心中明白她的意思,夜白率先出声,言语冷漠而直白:“沈夫人这是想让我们离开?” “不错。”沈惜年没有掩饰。 “好。”夜白不可置否,眉眼微凉:“既是沈夫人不愿信任,我等自是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他们本就是受了沈国顺的托付才前来顾府,而沈惜年此番的样子,显然并没有想要配合的模样在没有被妖魔附身的情况下,她极度清醒的拒绝一切,那么他便不会如此自讨苦吃,执意出手。 很是显然,夜白的回答令沈惜年微微感到一丝奇异,就连一旁目不斜视的顾倾城,也有些吃惊。 府里头这两年不是没有来过修仙练道之人,而是来过许多,也走了许多的。那些人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心甘情愿的离开,更没有三言两语便可以轻易打发了的。毕竟沈国顺应承的钱财,委实算是诱人的。 可夜白的回答,同样没有预料到的,还有莫长安,直到他尾音落地,敲定了主意,她才忍不住暗暗瞪了眼他,再偏头时已然和颜悦色,笑容依旧:“沈老爷托付的事情大约只能作罢,但是” 她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根镂空的玉兰金簪,递到她的面前,从容问道:“但是这份旧情,不知沈小姐还记不记得?” 她唤她沈小姐,不是沈夫人,不是顾夫人,仅仅指的是天街城沈家的大小姐,那个十多年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沈惜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我并无妻室 在看到那镂空的玉兰金簪的一瞬间,沈惜年终于露出错愕的神色。 眼前仿佛出现一张稚嫩的小脸,沾染了尘土与污泥那小丫头明眸璀璨,笑容绚烂。 “沈小姐,这算是我们的信物。”软乎乎的脸容上,露出明媚与真挚:“你将来若是遭了难,我会来救你。” 早年间的回忆,翻滚而来,沈惜年定定的瞧着眼前的姑娘,一时间为之恍惚。 琼鼻玉肤,眉眼清然,莫长安乌黑的墨发松散的束着,长袍锦带,俨然便是作男子打扮。 可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也携着一股桃李娇艳,宛如牙雕玉琢。 “你是长安?”她努力拼凑着,想要找到记忆中小姑娘和眼前的少女之间相似的地方。 “正是。”莫长安挽唇,不施脂粉的脸上露出一抹久违的笑意:“沈小姐还记得这信物,倒是让我倍感欢喜。” 剑眉微微蹙起,夜白不着痕迹的瞟了眼莫长安,沉默不语。 “既是夫人的旧人,”这时,顾倾城忽地出声,眉眼处的冰渣子一扫而去,顿时有些温润起来:“不妨多留几日,让我们尽了地主之谊。” 这样的顾倾城,仿若全然忘却了他和沈惜年的争吵一般,情绪拿捏的极其到位,如是没有见着方才的一幕,莫长安想,她大约以为,眼前的人芝兰玉树,如玉温良。 沈惜年敛眉,似乎看也不愿去看顾倾城,只望着莫长安,朱唇浮现一抹掩不住的笑意:“长安,前几日照顾不周,还望见谅。” “你若是不耽误事儿,便留下来几日罢。”她伸手拢了拢发髻,眉眼暖了几分。 早在前几日,她便知道府中又来了修仙人,听说这一次的修仙人名气很大,是她爹花了重金任用。 可那时她并不知道来者是莫长安,隐约听了婢女提起,说是一男一女,来自子规门,有些本事。这些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她不愿意理会,更不想与之见面。 “那便叨唠了。”莫长安没有推拒,只抿唇笑着。 “我今日要回一趟沈府,夜里才会回来。”沈惜年颔首,淡淡说道:“明日你让人领着来浮曲阁,我好生招待你,如何?” 浮曲阁,沈惜年独居的小院,同时也是他们现下正踏着的土地。 “好。”莫长安轻笑:“我今日正好也可以外出逛上一逛。” 方拿了夜白的银两,心里还算美滋滋,好不得意。 沈惜年笑着告辞,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莫长安拿出的金簪。 当年莫长安说过,这簪子是信物,他日沈惜年遭了罹难,她定前来救赎。 她没有违背誓言,是以一出子规门,便着人打探了沈惜年的事情。知道沈惜年过得不如意,她才辗转来到了此处。 这一切,莫长安没有提及,夜白也不曾听说。 沈惜年离开的时候,顾倾城没有阻拦,他只字不言,只面色寡淡的站在原地,连看也不去看她。 直到她那秀美纤弱的背影消失,他才扬起头,笑容满面,好似如兰的君子那般,和和气气的让下人好生招待他们二人,便也跟着告了辞,很快离开了。 莫长安心下,顿时疑窦丛生,她知会了夜白,两人朝着顾府门外走去。 一路上都有下人带领,直到出了朱门,下人们才退散了去。 莫长安压低了嗓子,正色问道:“师叔可是觉得顾倾城有些奇怪?” 顾倾城?夜白挑眼,想了想方才顾倾城的转变,下意识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顾倾城的刻意之处,大抵在于前后的变化,不过就他看来,那时与沈惜年之间正是吵着,自然顾不得温润的形象,随着性子而来。等到了察觉他们的存在,他会顾忌一二,也是正常。 如此一深思,夜白便又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 “师叔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究竟什么意思?”莫长安摸不着头脑的瞧着他,大有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样。 “方才二人在争吵,难免失了分寸。”夜白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这其中的绕绕弯弯,他倒是不想一字一句的解释,实在有些费了唇舌。 不过,好在莫长安这小姑娘也是通透,一听他的话,便立即反应过来。 微微凝眉,莫长安斟酌道:“可师叔不觉得,即便是夫妻间的争吵顾倾城前后的变化,也委实太过不一样了吗?” “就拿师叔你来说吧。”莫长安思忖着,开口道:“假如师叔与自家妻子争吵,可会一时间气急败坏,歇斯底里?” 按道理,夜白也算是闷葫芦一个,便就是吵翻了天,也大有可能是女子那一方气的失去秉性,而夜白兀自安稳如泰山 莫长安这头想的入神,谁曾料夜白闻言,径直便怪异看了眼她,硬邦邦的回道:“我并无妻室。” 莫长安:“” 他大概是听不懂她的‘假如’二字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不靠谱 这让人哑口无言的回答,听得莫长安一阵无奈。 长长吁出一口气,她才耸了耸肩,礼貌一笑:“师叔,我们就在这处分道扬镳罢,我打算四处逛逛,没有理由让长辈作陪。” 这话,到底算是客套一番,就差没有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赶紧儿的滚蛋! 也不知是莫长安这副模样太过认真,还是夜白自己看的认真,就见他微微颔首,说道:“你终归还是知道我是长辈。” 说着,他一副欣慰而又不甚满意的样子,继续道:“只不过,你尚且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 言下之意,就是等着事儿说清了,她才能自个儿离开。 莫长安一听,简直乐的不行:“我说师叔,谁给您老这么大自信呢?” “我方才不过是客套一下,师叔怎么还来劲儿了?”她眸底笑意促狭,如夏花般绚烂。 有那么一瞬间,夜白觉得眼前小姑娘的笑容委实扎心,尤其她这般模样,让他更是憋屈的厉害。 下意识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夜白沉下脾性,冷眼看她:“那三十两银子,我随时可以收回。” 这话才落地,莫长安便觉怀中银子所带来的‘垂重感’消失无踪,没来由让她哑然无言。 “师叔,我方才同你开玩笑呢!”莫长安忍着怒意赔笑,谄媚的眨了眨眼睛:“师叔这边请,咱们去茶楼坐一坐,把想说的c想问的,一次性给解决了。” 脸上笑嘻嘻的样子,她心中却是将夜白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可一想到为了银钱,她便安慰着自己:古人尚且为几斗米折腰,她这般为几十两银子其实并不算差劲儿! 夜白挑眉,浓密的睫毛不着痕迹的动了动,顿时一扫阴郁,深觉畅快。 这小妮子看来是不畏强权c不怕势力,唯独可以令她屈服的,就是沉甸甸的银子了! 两人随意找了间茶肆,便走了进去。 此时正是客人稀少的时候,几乎是寥寥无几。莫长安和夜白就着靠门窗的位置,缓步坐下。 大抵点了些茶水吃食,夜白才看向莫长安,语气稀松平常:“你和沈惜年早就认识?” 小二上前,为二人斟了茶水,立即便又离开了。 “是啊。”莫长安抿了一口,喃喃低语:“这茶不够浓香。” 夜白没有理会她的话,只蹙着眉梢,一字一句问道:“那你为何先前不自报家门,反倒一直等到今日?” 分明只要莫长安提前令人通禀了自己与沈惜年的交情,当日抵达顾府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见到沈惜年,根本不用等到今日。 “为何?”莫长安一愣,随即失笑:“哪有那么多为何?” 她这人虽是算计许多,但也算为人洒脱随意,故而夜白的问话,她实在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莫长安。”他棱角分明而冷峻,琥珀色眸底有浓郁之色:“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想太多。” 夜白的语气不似责怪,倒像是不甚相信。 莫长安的态度,让他有些拿捏不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看不透一个人,即便她满脸无辜,他也捉摸不透。 莫长安放下手中的杯盏,沉吟:“师叔当真要听我的理由?” “自然。”夜白答道。 “倒也不是不可以。”莫长安伸出手,细腻白皙的掌心朝着上头,玉指纤纤:“只是师叔要知道,付出和回报嘛,是成正比的。” 不施口脂的朱唇红润晃眼,她咧着一口大白牙,像极了山林间自由松散的小狐狸,不经意的一个回眸,也如青石没入碧波,荡起无数涟漪。 “一两银子。”青年仿若未闻,只冷着一张俊颜,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我并没有一定要探究的必要。” 言下之意即是:一两银子,爱回答不回答! “好。”莫长安哼哼一声,当机立断:“成交!” 每天搜刮一点的‘民脂民膏’,将来发家致富完全不是问题。 “所以,为什么?”夜白不耐皱眉,等着莫长安的回答。 莫长安一本正经,煞有介事道:“初来乍到,师叔难道不觉得老是走后门儿罢,有些显现不出我我们的实力?” “呵?”夜白不可置信,这理由未免牵强。 “师叔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发誓!”小姑娘见他不信,眼睛一瞪,立即便竖起三根指头,表情极其严肃。 夜白收起狐疑的眸光,见她的回答不像是作假,于是便轻抿薄唇,说道:“这个问题,倒的确只值一两银子。” 说不上没有用,至少由此可见,莫长安是个不甚靠谱的。 莫长安哪里知道他心中的腹诽,只笑眯眯点头:“那师叔快把三十一两还给我罢。” “这样着急?”夜白冷眼看她,明摆着一副大款的傲慢模样。 他至于少她三十两? 莫长安闻言,看了眼天色:“拖到午膳时候就不好了。” “为何?”夜白下意识出声。 “再看着师叔这张脸,”她叹息一声,为难的撇开脑袋:“我恐怕是要没胃口的。” 何止是没胃口,简直是连早饭都得吐了赤裸裸有钱人的腐烂模样儿! 夜白:“” 明明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为什么他还要多嘴去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相看两相厌 空气在那一瞬间,只剩下安静和沉默,令方端了花生米上前的小二悻悻然的说了声“二位慢用”,就逃也似得离开了。 尴尬的氛围,弥漫四周,夜白只字不言,漠然的端着茶盏,吭都没有吭一声。 对于莫长安的回答,夜白不好表示什么,毕竟他若是面色不愉,她显然是要指责他气量小,所以他唯独能够做的,便是假意没有听到 如此想着,他喉头滚动,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暗哑:“三十两问题,是时候要回答了。” 他一副方才的一切不过浮云的样子,正儿八经,看的莫长安嘴角抽搐,强忍着自己的笑意。 夜白先前问过她,为何昨夜在于半生和庄舟面前,如此沉默寡言,不像是她的性子,。可真实的答案,她其实只是吃的太撑,有心无力。他还问,是不是她讨厌他明眼人也知道,她是唾弃他! 思量着夜白的脾性,莫长安便扬起细腻如瓷器一般的颈项,勾着唇角盯着他:“师叔可是讲信誉?” 夜白眉心一动,默认之。 “既是如此,我便就着师叔的信誉,坦诚来讲。”莫长安灿烂一笑。 夜白沉默依旧,默许之。 莫长安见此,咳了一声,说道:“其实昨夜我去找师叔前吃了些东西,临到了师叔那头,饱腹感渐渐涌上来” “言简意赅点。”夜白不耐,蹙眉不展。 “好。”莫长安点头,深吸一口气:“简单来说,就是昨夜我吃撑了,师祖和师父来的那会儿,我有点撑的难受,话儿自然不如往日里多。” 尾音落地,她扯了扯嘴皮子,露出自认为最是好看的笑容,朝着夜白便是龇牙咧嘴。 没办法,眼前这大佬可是她的金主,为了抓牢银钱,骨气这种东西,偶尔可以稍稍放下。 “吃撑了?”夜白掀起眼皮,眸光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这回答完全是鬼扯! “我就知道师叔不信。”莫长安扶额,无可奈何道:“我自来吃东西没有顾忌,寻常时候都是不知不觉便吃撑了肚皮儿,师叔如是觉得我在瞎扯,大可书信一封,问问师父。” 虽说这话任凭谁说出来,莫长安都要觉得是在鬼扯,可事实确实如此,她在没有瞎掰的情况下,说了c做了胜似扯淡的事情。 想了想,她也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像她这般钟灵地秀c独一无二的人物,夜白没有见过,也是正常。 这般想着,她便忍不住托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至于师叔问我是不是讨厌你啊别说,还真是有点儿不喜欢。” 在莫长安回答之前,夜白也算是想过多种理由,可绝对没有她的说辞,来的直白且令人无法置信。 偏生说完以后,莫长安这小妮子木着一张小脸,一副‘我说了实话不信拉倒’的模样,实在令夜白气的有些内伤。 深吸一口气,他将袖中钱袋子甩到她的面前:“姑且信你一次。” 没有说多余的话,夜白知道,这种时候,他无法追究什么,毕竟他也不是多么喜欢莫长安这姑娘。 两人相看两相厌好歹没有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夜白和莫长安,大抵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连一盏茶都没喝完,夜白便已然起身,留下茶楼的账没有付清,就不假辞色的走了。 莫长安见此,倒也没有如何不忿,心中揣测着自家这高傲的师叔估计要躲到某个阴暗的角落哭泣想想自己花几文钱也是应该。 于是乎,他前脚刚走,莫长安后脚也跟着出了茶肆,动作迅速。 一直到傍晚过后,她酒足饭饱,才晃晃悠悠,嘴里叼着一根草,回到了顾府。 临到门前,她将嘴里的草往边儿上那么一吐,便整了整衣襟,恢复了寻常时候那正经而又悲悯的模样。 敲了敲顾府的大门,不多时便有人前来回响,守门的小厮见是她回来,立即就笑眯眯的引着她,入了院落。 夜白此时尚且没有回来,瞧着那紧闭的门窗,莫长安没有多想,挥退了小厮,她便兀自施了个隐身术,转而缓步离去。 吃了许多天街城的特色小食,她实在有些撑得厉害,左右这会儿功夫也是无碍,正巧可以去窥探一番,瞧瞧顾倾城那头的事儿。 如此想着,她很快便出了南厢院落,踏着轻快的步子,朝着顾倾城住着的听雨轩走去。 只是,令莫长安觉得诧异的是,当她抵达听雨轩,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没有见着顾倾城的身影,唯有一室凉意,随着晚秋的风霜,拍打着屋宇青瓦,沙沙作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他究竟爱不爱她?(惊喜在题外) 如此寂寥的画面,让莫长安委实错愕,细细思忖了一番,她带着狐疑,便出了听雨轩,转而朝着另一头,相去甚远的浮曲阁而去。 清冷冷的浮曲阁,下人各安天命,沈惜年尚且没有回来,只余下数盏明灯悬于屋檐,仿佛在静静的等着天色暗沉。 迂回的长廊下,顾倾城穿着白日里的那件青衫,面如玉冠,眉眼清润。 他沉默着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高墙的另一端,望眼欲穿,仿佛可以透过这堵厚厚的石墙,看到那一头的景象。 莫长安凝眉,想起先前收进净妖瓶中的伏尸鬼说的话,想起所有人都表示,顾倾城对沈惜年没有一丝爱意,哪怕是怜悯,也少得可怜她忽然觉得,也许他们都错了。 她不懂爱一个人是怎么样,可却在顾倾城的眼里,看到了和程小蝶一样的东西,看到她提起顾倾城时,那细碎的光芒与惆怅。 此时的顾倾城,比起程小蝶来说,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程小蝶的眼底,没有这样深的落寞,更没有如此复杂的情绪莫长安想,关于顾倾城究竟爱不爱沈惜年这个问题,她在今日忽然便动摇了。 顾倾城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神思恍惚,谁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整个人就好像木石雕刻而成那般,直到院子外头隐约响起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才收回视线,将眼底所有的情绪,藏了起来。 沈惜年在婢女和小厮的伴随下,朝着浮曲阁的方向逐步靠近。随着每一步的临近,顾倾城眼底的神色也跟着愈发冷硬起来。 率先看见顾倾城的,不是沈惜年,而是随着她入内的婢女,于是,一众人齐齐的便行了礼,安静的退到了一旁。 沈惜年见此,没有说话,甚至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那一刹那的僵直,丝毫不比顾倾城来的差。 这样的情绪,同样复杂,以至于莫长安远远瞧着,竟是无法看清。 “沈惜年。”顾倾城喊住她,冷风拂过:“半月后陛下盛宴,你随我一同入宫。” 魏国皇帝是个喜好奢靡的,不日前他的贵妃方诞下龙子,他便已然摆过一次宴席。听人说这贵妃深得皇帝的宠爱,于是这两日宫里头又传了消息,说是皇帝要为龙子的百日宴,正式来一次普天同庆,专门便邀请了王公大臣c女眷亲属。 沈惜年闻言,神色一顿:“你带程小蝶去罢。” 不是气话,不是嘲讽,这句话从她苍白的唇角而出,有股平淡而认真的意味。 她没有去看顾倾城,只目视前方,直到越过他。 一时间,在场的人皆是屏息,不敢言语。 “沈惜年,”顾倾城抓住她的胳膊,语气郁郁:“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是在告知你。” “告知?”沈惜年有些疲倦,被牵制着胳膊,无法前行:“你何必带我去?” 分明他这样厌恶她,又为何要带着她去?分明她和他没有可能,又为何要纠缠不休? 她累了,这样的生活,不想继续,若不是 “小蝶是妾室。”他打断她的思绪,只沉着声音道:“陛下这次只应允让人带了妻室前去。” 所谓妻室,其实包含了子女,可莫长安知道,顾倾城和沈惜年成亲五载,从未有过哪怕是曾经有过孩子。 外头的人都说,那是因为顾倾城不愿意碰沈惜年,他觉得这个逼她成亲,毁了他的幸福的女子,太过怄人,以至于五年来,从未曾在她的屋子里头过夜。 “那你便谁也别带了。”沈惜年淡淡的声音传来,无喜无悲:“你要是说我病了,陛下一定相信。” 怎么能不相信?天街城可是人人都说她疯了。 “你就这样不愿意吗?”顾倾城冷笑,想要狠狠攥住手中纤弱的胳膊,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可他的心中,却叫嚣着狂怒,恨不得毁去眼前的一切! “是。”沈惜年轻而易举的挣脱束缚,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她说:“我一点也不愿意。” 孤冷的背影,决绝的衣角,莫长安看着沈惜年离去的模样,有些难以置信。 沈惜年当真如外界传闻,爱过顾倾城?为何她在这份情感中,看不到恨,看不到不甘与委屈,唯独看到的,是她的冷漠那不屑一顾的冷漠。 望着沈惜年离去的背影,顾倾城什么也没有说,周边站着好些个小厮婢女,他就好像看不见一般,漆黑如墨的眸底,有光芒碎了一地。 “我打听到,有人说北地的小郡王殷墨初就要回来了。”就在莫长安看的入神之际,耳边响起西风般寒冷的声音。 微微转过头,她就瞧见,夜白不知何时已然冷冰冰的站在她的身旁,他眸底深邃,五官冷峻,眉宇之间暗藏孤傲。 犹如清风朗月,在这暗夜中,竟是格外的惹眼。 ------题外话------ 号外号外,今天《与妖成说》中午2点开始进入第一次pk模式,小可爱们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多点击c多收藏c多评论c多砸花砸钻砸凉凉。凉凉在此立下fg,今日九点前收藏破00,凉凉追加一更。追加一更,一更!来来来,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痴男怨女(一p求收藏) “什么小郡王?”莫长安挑眼,有些不明所以。 夜黑风高的,这家伙倒是会耍帅,难怪乎古人都说月下看美人,现下她看着夜白,也莫名的觉得顺眼许多。 不过,此时她和夜白两人皆是施了术法,故而倒是都不在意出声会被顾倾城亦或是一干小厮婢女听到。 “殷墨初。”夜白显然并不知道莫长安的想法,只淡淡回答:“早年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沈惜年最后会嫁给殷墨初。” 殷墨初,魏国国君一母同胞的嫡亲长姐c纯玉公主的独子。据说他三岁封了郡王,十六岁因烧了烟霞宫,被贬谪到了北地。 说是被贬谪,其实不过是换个地方称王称霸,毕竟魏国的北地富饶宽敞,是个不输京都的好地方。 正因为深受陛下宠爱,又贵为天子的亲侄儿,这不,短短五年的时间,他从北地又调回京都,一时间便掀起了朝堂的轩然大波。 “你说是他啊。”莫长安思忖了一番,很快便回忆了起来。 殷墨初和沈惜年,也算是青梅竹马。沈惜年比殷墨初大上一岁,年少的时候,两人便结交到了一处。 那时候,人人都说,沈惜年这香饽饽,无疑是要便宜殷墨初的。殷墨初母亲贵为公主,父亲却是天街城的世家大族出生,而好巧不巧,这殷家与沈家,实乃世交。 如此一来,殷墨初和沈惜年两小无猜,将来迟早,也是要联了姻亲。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沈惜年最终嫁给了顾倾城,而且还是她自己请愿,不顾一切。 当年十七岁的沈惜年传出要与顾倾城成亲的事情之后,没过多久,殷墨初便烧毁了烟霞宫,被贬谪到了北地。 于是,众人不难猜出,殷墨初当年,其实是因为沈惜年要嫁人的事情传出,才如此不要性命,连先帝建造的烟霞宫,也敢焚毁一旦。更有人说着,那夜烈火滔天,殷墨初醉着酒,手中执着精美的壶子,狂肆的笑到了天明时候。 痴男怨女的故事,辗转多年,随着沈惜年和顾倾城的不和,愈演愈烈,至今未曾消停。 “不错。”夜白看了眼转身离去,背影凄凉的顾倾城,薄唇抿起一个弧度:“顾倾城方才说要带沈惜年去,想来和殷墨初的归来,分不开干系。” 这是夜白难得话多的一次,他缓缓解释着,竟是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情绪,看的莫长安目瞪口呆。 那一头,夜白见她好半天没有动静,便下意识朝着她的方向看去,见她一脸惊悚,不由蹙眉:“怎么?” 无端做出这样的表情,也是有些寒碜人。 “就是觉得师叔今夜很是不一样。”莫长安沉思,掀起眼皮子看了看夜白。 “不一样?”夜白敛眉正想问哪儿不一样,但思及眼前小姑娘的秉性,话到嘴边,他便立即肃然道:“夜深了,回去罢。” 莫长安:“” 正想夸他终于像个人样,就这么硬生生给打断了? 莫长安回去以后,辗转反侧,就是有些难以入眠。 对于顾倾城和沈惜年之间的事情,她愈发觉得入了迷雾之中,层层笼罩,令她无法拨开,瞧见月朗星稀。 思索着,她便翻身,掀开身上的被褥,连灯也未曾点,便披上自己的衣物,使了个术法,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屋内。 望月阁内,明灯依旧。 莫长安落到院落之内,隔着窗户看去,就见暗影卓卓,依稀可见程小蝶坐在桌前,身姿窈窕玲珑,有致迷人。 没有丝毫犹豫,她隐身入内,果不其然,就见程小蝶面容憔悴,卸去妆容的脸在这恍惚的烛火下,少了几分美艳,多了一丝韵味。 “夫人,去歇息罢。”绿柳上前,劝慰道:“方才大公子已然派人来了消息,说是要在书房歇下。” 她口中的大公子,自然是顾倾城无疑,毕竟顾府之中,只独得顾倾城一个子嗣。 “我知道。”程小蝶低声一叹,只笑道:“我不是等他,只是突来心慌,睡不着。” 程小蝶的话,绿柳不甚相信,但莫长安却是没有怀疑。 她如今卸了妆容,发髻散乱,就这般随意的坐着,到底不像是春心荡漾,等着夫君到来的女子。 “夫人”绿柳张了张口,打算再说两句话。 却不料,这时候程小蝶竟是出声,忽地问她:“今日夫君可是见了沈惜年?” 一言落地,绿柳立即不敢言说,她为难的看了眼程小蝶,有些哑口无言。 “去见了罢?”程小蝶睨了眼她,顿时失笑:“你跟了我这些年,还不知道我的为人?” 诚然听到那样的消息,她确实是会伤心,可她不是年少慕艾的少女,不会为了这情爱一事,生出为难自己的念头。 对于她来说,哪怕顾倾城一辈子都不再来她的院落,只要他依旧养着她,她便心甘情愿了。 风尘中的女子,其实最珍惜的,不是男人的一颗真心,而是不必苟延残喘c委曲求全,就能够活下来的自在。 ------题外话------ 哈哈,小可爱们多多收藏c多多评价,多多点击哟,爱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料事如神(二更) 程小蝶轻轻笑着,眉眼间有落寞浮现,看的一旁绿柳黯然,深觉不平。 “夫人,您说大公子这算什么事儿?”绿柳皱着眉头,抱怨道:“分明不喜欢大夫人,却还做出这等子惹人误会的” “绿柳。”话还没说完,就见程小蝶打断她,凝眉道:“夫君的事情,也是容得你编排的?” 绿柳赶紧低头,惶恐道:“夫人,奴婢奴婢不敢了。” “谨记着没有下次。”程小蝶挥了挥手,打发道:“你下去罢,我一个人静一静便好。” “是,夫人。”绿柳不敢迟疑,回道。 很快的,绿柳带上门,便退了出去。唯独程小蝶还坐在烛火前,神思恍惚。 莫长安没有现身,这深更半夜的,她倒是不好吓到眼前的娇弱女子。只瞧着程小蝶素手拨弄了番烛火,屋内寂静无声。 莫长安离开的时候,已然接近天明,她寻思着晚些去找沈惜年,便倒头睡去,大有疲倦之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兀自正睡得香甜之际,就听敲门声响起,扰的她即便在睡梦中,也略微火大。 私心里以为是下人提醒,她便挥手施了个法,将那敲门的声音隔绝在世界之外,继续蒙着被褥,安心睡去。 只是,她没有想到,敲门的不是下人,而是夜白。 门外的夜白见此,倒是没有如往常一般不去理会,反倒是推开屋门,立即便迈了清越卓然的步子,高大挺拔的身躯靠近,背对着窗外的那一缕明媚阳光,有投影落在裹成一团的棉麻被褥之上。 “莫长安,”他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袅袅升烟,携着浓烈的禁欲气息扑面而来:“是时候要去找沈惜年了。” 夜白的话音落地,便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动作,哪怕是一个翻身,一声不耐,亦或者动弹一下,也表示她有些知觉。 可是,长久的无声过后,莫长安却连动也不曾动一下,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头,连一根发丝也无法窥探。 嘴角微微抽搐,夜白拧着眉梢,看着这有可能已经闷死在被子里的莫长安,深吸一口气,再度出声:“沈惜年的事情,你究竟还要不要理会?” 不是说和沈惜年是旧人吗?这小姑娘竟是连一丝热切的情绪也没有? 莫长安:“” 又是一阵寂静无声,夜白眉心微跳,强忍着不耐烦:“莫长安,起来。” 说着,他不再等待,反而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指腹一捻,便捏住被褥的一角,丝毫与风雅温润无关的便拽了起来。 他手下有些用力,仿若捏的不是被子,而是莫长安那张厚如城墙的面皮子,硬是扯得令其几乎变形。 睡梦中的小姑娘下意识便愈发揪紧身上的被褥,她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章鱼一般,牢牢吸附住被子的两个边角,将自己裹成一团。 “莫长安!”夜白扶额,手下一用力,便发现整个的已经将她连人带被子,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之中。 可惜,即便莫长安知道自己已然被人拎起,却还是一动不动,半天没有吭气,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裹在被子里,任由夜白如何动作。 “五两银子。”夜白深吸一口气,手下晃了晃犹如蝉蛹似得‘东西’:“现在出来,给你五两银子!” 他敢说,一提到钱,莫长安一定会有动静,比如说加价。 “十五两。”闷闷的声音自被子内传来,带着一股迷蒙睡意,倒是有些许小女儿家的娇憨。 夜白嘴角一松,却不是觉得小妮子可爱,而是自叹料事如神,颇为畅意。 “三两。”夜白气定神闲,不自觉的便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鼓囊囊的被子。 其实,他是极想拳打脚踢一番的,毕竟用手拍,委实太过‘温柔’。 “十五两!” “一两。” “不行!”莫长安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玉雪般的脸蛋儿红扑扑的,有些不忿:“哪有讲价还越讲越低的!” 她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就在自己面前的夜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狗东西! 说好五两银子,一下子降到一两实在是无良奸商! “原来你还活着,”夜白掀了掀眼皮子,冷漠脸:“我以为你闷死在里头了。” 莫长安:“”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银子啊! “给十两银子,我立刻起来。”莫长安白了眼他,借着这个空档,说道:“我知道师叔不想再在天街城耗着,所以” 话到末了,她扯出一个灿烂的笑来,可在夜白眼底,却是颇有股老奸巨猾味道。 “八两。”夜白敛眉:“要或者不要,你自己决定。” 说着,他手下一松,便打算将莫长安扔回榻上。 只下一刻,深觉胳膊一紧,就见莫长安扒拉住他的手臂,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师叔,八两就八两,这个亏我吃了!” 她咧嘴笑着,仿若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堪比冬日暖阳还炙热的笑容,看的夜白怔住,手下徒然生出烫人的感觉,以至于他不由便松了手,直直将小姑娘往边上一丢。 ‘砰’的一声,莫长安防不设防,就这样落到了榻上,若不是背后有褥子垫着,可不得摔疼了! “夜白你大爷的!”小姑娘咬牙切齿。 夜白:“” ------题外话------ 这两天二更,从昨天到今天的收藏量来看,好怕文文会扑。小可爱们都知道,扑文对一个作者意味着什么,与妖成说这本书是凉凉几年的心血,如果扑了的话,大约会心痛至死~喜欢的小可爱多多收藏,多多推荐,凉凉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怪异(一更)pk求收 得了八两银子后,莫长安也不计较,心满意足的爬了起来。等到收拾好一切,她便领着夜白,往沈惜年的浮曲阁而去。 只不过,临到了浮曲阁朱门之前,两人却被拦了下来。 “夫人只说了要见莫姑娘,”守门的小厮木着一张脸,不去看夜白:“请这位公子止步。” 夜白皱眉,薄唇轻抿,冷声道:“我和莫长安是一起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一同入内了。 小厮闻言,仍旧阻拦道:“这位公子,我们夫人说了,只见莫姑娘一人,难道公子是莫姑娘?” 夜白:“” 瞧着夜白被小厮呛声的模样,莫长安强忍笑意,差点绷不住一张严肃而悲悯的脸容,几乎就要笑出声音来。 清了清嗓子,她偏头看向夜白,说道:“既然沈夫人只见我一人,那么师叔便先回去罢,不必等候。” 她淡淡的瞟了眼他,眼底暗芒划过,顿时让夜白心领神会。 没有再坚持,夜白微微颔首,便转过身,径直离开,直到背影消失,那守门的小厮才收回目光,对着莫长安便躬了躬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同一时刻,莫长安视线落在不远处,倒是有些略显迟钝。 “走罢。”空荡荡的身侧忽地传来男子如清泉般冷淡的声音,在场小厮并没有察觉,唯独她勾起唇角,兀自越过小厮,入了院内。 浮曲阁整个院落,算是清幽雅致,四周种满了竹子,想来即便到了初春,姹紫嫣红的景象,在这院落内也是看不见的。 “看来沈惜年很喜欢紫竹。”男子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淡漠,四周仿佛萦绕了细小的冰棱。 莫长安闻言,忍不住脚下一顿,随即她抬眼望着四周青叶紫茎的竹枝,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沈小姐的喜好,大抵有些变了。” 她从前认识沈惜年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爱竹,只清楚,沈府后院花园极美,一到四五月,便满院子都是徘徊盛开。 那时候,下人同她说,沈惜年最是喜欢徘徊花 想到这里,她不由看了眼身旁,轻叹:“师叔,你这隐身术施的,是不是也要看看对象?” 好歹现在他们两是站在同一阵营的,正常情况不是要让她瞧见他才对吗? 夜白:“所以,你的意思?” 莫长安:“就是让我可以看见你的存在。” “哦,”夜白沉吟:“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破解一二。” 嗯,不能的话,就是修为和实力的问题。 “这样啊。”莫长安耸了耸肩:“那就不看好了,恰巧师叔的那张脸有点碍眼!” 夜白:“” 小路通幽境,在没有下人带领的前提下,莫长安和夜白还是踏着一地枯黄的竹叶,来到了最深处的楼阁。 “莫姑娘,”一看见来人,便有婢女迎上前,笑道:“夫人在里头等了许久,请随奴婢来。” 点了点头,莫长安便随着婢女踏进了门槛,绕过走廊,来到了其中的一个厅堂。 相较于外头的紫竹树林,这里头的小院内,满是盆栽,她留心瞧了瞧,发现都是徘徊花,各式各样的品种,料理的极好,即便在深秋初冬的临界点,还是充满生机,依稀可见来年的热烈潋滟,最是一笔浓艳色彩。 “你说的喜好”夜白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淡声道:“就是这个?” 先前莫长安说,沈惜年的喜好变了,如今再瞧着她的神色,俨然是这般无疑。 只不过,紫竹和徘徊这样的奇异搭配,委实让他觉得诧异,或者说应当是怪异。 莫长安没有回答,她知道夜白此时用的隔音,除却她以外,其他人听不见。但她这个时候,倒是不想理会他。 于是,在莫长安的沉默中,夜白的不以为然下,两人正式迈上厅堂门前的青石板,树影斑驳,幽然若空。 “建邺的雨花茶,不知道你可是喝的惯?”一进门,他们便瞧见沈惜年微笑着低喃,眉眼间满是温柔缱眷,那是面对顾倾城时,全然没有的神情。 莫长安以为,她是在问她,毕竟此时入门的除却她之外,便是引路的婢女。沈惜年总不能问着自家的婢女,却丝毫不在意她这个旧人罢? 如此一思索,莫长安便张了张嘴打算回答。 “她不是在问你。”然而,就在她正要说话之际,夜白冰冷低沉的声音便立即打断了她。 他的语气很是笃定,丝毫没有可置喙即的余地,便莫长安下意识想要开口,也有些无从问起。 “那她在同谁说话?”莫长安仰着脑袋,没有去看夜白的方向,只眉心微微一蹙,甚至连开口也是不曾。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沈惜年,眼底有波澜滔天而起。 ------题外话------ 挣扎在pk中的凉凉,跪求收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当年情信(二更)求收藏和追文 莫长安问道:“那她是在同谁说话?” 大堂之内,沈惜年坐在对着门的那一侧的太师椅上,面前是一张不大的梨木玉面方桌,桌上摆着两个杯盏和一个白瓷茶壶。茶壶上方c杯盏周边,皆是绘着紫竹图样,一看便是与方才小道上的精致,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时,她手执其中一个杯盏,而另一个则置在她的对面,仿若正在招待何人。 夜白挑眼:“我怎么知道?” 莫长安:“” 心中虽然对夜白有些唾弃,但莫长安还是第一时间,将心神落到了沈惜年的身上,她忽然想起传闻的那些,关于沈惜年疯溃的症状 这厢,沈惜年才看见她,她没有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湖青色的衣裙袅袅升烟,容色淡淡,少了方才的滴水温柔。 莫长安想,夜白说的没错,沈惜年刚刚确实不是同她说话。 可周围,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异样,哪怕是点点妖气也没有。反倒是沈惜年手镯上镶嵌的舍利子,隐约散发着刺眼的佛光。 “随意坐罢。”沈惜年喝了一口茶,没有提起前一刻自己的举动,只笑着抿唇,寒暄道:“多年不见,你倒是长成了大姑娘了。” 乍一听‘大姑娘’三个字,莫长安显然有些愣住,随即她看了眼自己的打扮,不由笑出声来:“沈小姐这话,值得推敲。” 这一身雌雄莫辨的打扮,再加上长期以来接触的都是精怪妖物一类,就是莫长安也有些忘了,自己确实还是个女子。 这戏谑的语气,沈惜年顿时便听懂了,就见她掩唇,眉眼之间少了三分疏离:“长安你还是像年少时候一般,性子独特的很。” 她想起那个埋在泥地里,满是污垢的小姑娘,想起那双盛着星河一般的璀璨眸子,亲切感随之而来,进一步淡化了现下的疏离。 “怎么会?”莫长安扬唇,顺势坐在她的对面,笑容中有一丝人畜无害的天真:“好歹十多年过去,多少还是有些变化。” “是变化了。”沈惜年弯了唇角,说道:“只可惜没有好生打扮,否则的话也是倾城倾国。” 这话倒不是她的客套,而是莫长安这小姑娘,当真生的极好,她有一双媚而不俗的勾人眸子,一张犹如凝脂c精致似玉的面容若是能够捯饬一番,姿色定然艳冠天下。 “沈小姐这赞美”莫长安伸出手,下意识握住沈惜年执着杯盏的五指,肃然道:“委实公平公正,最具权威!” 即便坐在沈惜年的对面,莫长安还是没有问及自己面前的杯盏是何缘故,更不曾提及任何,仿佛只是寻常的闲聊叙旧,听得夜白有些不耐,寻思着是否要提示小姑娘,速战速决。 就在夜白打算出声之际,莫长安忽地松了手,似乎才瞧见自己面前的碧波涌动的茶盏:“这茶是沈小姐为我准备的?” 她抬眼看沈惜年,眼底笑意细碎,丝毫看不出是在做戏。就连夜白,也忍不住挑起眉梢,暗自赞叹一声:小妮子花样许多! 沈惜年闻言,纤弱的身子一僵,显然是因着莫长安先前的寒暄,忘了让人收拾下去。 稍稍敛了神色,她才攒出一个笑,回道:“茶凉了,让人给你再准备一个杯盏来。” 说着,她偏头,立即便吩咐了婢女,上了新的一个杯盏。 莫长安不动声色,就连沈惜年这一番拙劣的掩饰,也没有拆穿。 茶凉了,倒了凉了,再斟上热的就是,如此换了杯盏,可不是小题大做了吗? 笑意不变,莫长安指腹轻轻磨搓着新端上来,并盛满了热茶的青釉杯盏,缓缓说道:“这是什么茶?闻起来竟是有些怡人。” 换杯盏的事情,她分毫不说,就好像当真如此大大咧咧一般,无害的笑容中,点缀着星辰璀璨。 如果她没有料错,这杯盏或者说这成套的紫竹白瓷茶具,其实对于沈惜年来说,至关重要,以至于寻常人即便是能令她展颜一笑的旧人,也不能够触及。 眸底有深邃一闪而过,莫长安听到沈惜年笑着回答:“这是建邺的雨花茶,今年的最新一批。” 她看向小姑娘,继续道:“昨日回府,我兄长正从建邺回来,给我捎带了一些。” 沈惜年有两个兄长,大哥沈沉和二哥沈深,沈沉接管并拓宽着沈家的事业,也算是青年才俊。至于沈深他早年便与小郡王殷墨初关系好,后来殷墨初被贬谪到了北地,沈深便随着他,一起去了北地。 “你怎么不问我是哪个兄长?”见莫长安没有回答,沈惜年忍不住戏谑:“还是说,其实你知道是我二哥?” “原是你二哥啊?”莫长安尴尬一笑,轻咳一声:“我还以为” “长安,你还记得罢?”沈惜年见状,忍俊不禁:“当年我二哥写的那封情信与你。” 情信?夜白微微挑眼,有情绪溢出眼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她们都说我疯了 “莫长安,竟然还有人写情信与你?”薄唇勾起一个弧度,夜白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好在这嗤笑声,在场除了莫长安以外,谁也听不到,否则可不得活活吓死一群人。 “闭嘴!”莫长安低下脑袋,隔音传声:“有什么好笑的?” 夜白这狗东西,她这样好容貌c好气度c好性子,怎么就没有人喜欢了?真是狗眼看人低! 只是,一想起自己还那样小的时候便被沈深看上实在有些闹心。 她和沈惜年,或者说整个沈家的牵扯,始于十二年前。那年她年仅四岁,魏国好几个地方都闹了蝗灾,余粮短缺,再加上疫病盛行,好些百姓都活生生饿死c病死。 那一年,莫长安的父母接连死去,小小年纪的她随着唯独的兄长,背井离乡,来到了天街城。 天街城离京都不算太远,故而余粮尚足,灾情和疫病并没有蔓延到此处。正因如此,许多灾民蜂拥而至,随着蝗灾的灾情严重,天街城的灾民也越来越多。 莫长安和她的兄长抵达的时候,天街城已然无数灾民死去。后来沈府时不时的放了粮,接济灾民,好歹缓解了一些。 可谁也没有想到,疫病像大火一样蔓延,连她的兄长也开始染病,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年纪尚小的莫长安在葬了兄长之后,饥寒交迫倒在了城郊的老树下后来是沈惜年救了她,她在沈府度过了灾荒最厉害的一年,直到六岁的时候,才离开沈府。 而在这期间,沈深确实曾递给她一封情信,只是那时候她才不过六岁,根本不谙世事,只当作寻常的纸,径直收了下来,用着裹了姜糖。 后来她才知道,在天街城,但凡是收了情信没有退还的,便是默认许之。 “不是笑你,”夜白静默,好半晌才憋出几个字,道:“就是觉得看上你的人许是有潜在的眼疾。” 莫长安:“” 有区别? “长安?”见莫长安好半天不吭声,沈惜年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莫要觉得不好意思,我二哥如今大了,说不定早就不记得你了。” 话音一落,沈惜年便不由顿住,私心里觉得,自己这话还不如不安慰? “我没有不好意思。”莫长安扬起头,笑容满面:“只是十多年过去,他都还没有妻妾” “这情况委实特殊的很,你们可得注意了,别哪天”说到这里,莫长安睨了眼沈惜年,又看了看四周,下意识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唇角,神神秘秘道:“别哪天他往府里头领个男子,沈老爷可得气气着了。” 原本是要说气死,但莫长安思及人家闺女还在这,便只好转个弯,换个说法。 夜白闻言,冷漠的脸容有了一丝龟裂,暗道莫长安这姑娘怕是个缺心眼的,如此说话,沈惜年大约是要较真。 这样一来,套了半天的近乎,想来是要毁于一旦了。 然而,就在夜白的想法刚衍生的时候,那一头,沈惜年却是掩嘴笑了起来,那愉悦的样子,看的一旁婢女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伺候了她五年的。毕竟这五年来,自从沈惜年嫁入顾府,从未有那么一次,笑的这样纯粹而开怀,明媚似骄阳,令人为之恍惚。 笑到最后,沈惜年眼角含泪,美丽的脸容如芙蓉绽放:“长安,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是为她不远千里前来,即便她不说,沈惜年也知道,她记了十多年,只为当初那一簪承诺。这一声谢谢,更是为她的到来,让沈惜年觉得,生活多了几分色彩。 “无妨。”莫长安摆手,依旧端着一副从容的模样,话锋一转,立即便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可还算如意?” 她淡淡的开口,就好像再平常不过的旧识寒暄,神色之间丝毫没有急迫之意。 夜白看的出来,她如此随意的态度,其实还是生怕沈惜年会一言拒之。 好整以暇的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夜白此时倒是没了声响,任由莫长安发挥。至少他看到现在,不得不承认,在这些方面,莫长安其实比他更加擅长许多。 “你大概是早就知道的,他们都说我疯了”沈惜年轻抿了一口茶水,秀丽的眉眼温婉平静:“长安,你觉得呢?” 你觉得我可是疯了?你觉得我可还正常? 她流转的眼波沉如夜色,在那片漆黑之中,莫长安看不见光芒,看不见希望,更看不见一丝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很想知道,这阔别的岁月中,沈惜年究竟是如何,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题外话------ pk最后一天,紧张g~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昔年旧事(上) “沈惜年,”微微笑起来,莫长安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毕竟但凡有眼色的人都看的清楚,沈惜年神志清楚,丝毫不像是疯溃的人。 可从前的沈惜年,却比现在要鲜活一些,更加敢爱敢恨无论如何都绝不是这般寡淡失意。 沈惜年闻言,微微愣住,好半晌她才垂下眸子,宛若自问自答一般,无声无息叹:“你不知道,她们都说我疯了,可笑的是,这几年来,只有我知道自己是何等清醒。” 她看着莫长安,笑容婉约,却带了一丝落寞之色。 莫长安想,这情爱一事,想来于沈惜年来说,是极度苦涩的罢?否则的话,她又怎么会为了顾倾城,抛弃所有? “你若是信任我,不妨与我说说?”莫长安敛了几分笑意,只下一刻,便见她挥了挥长袖,周边伺候的几个小厮和婢女便齐齐消失不见。 “这”沈惜年惊愕道:“是术法?” 她见过许多道士和修仙人,可从未见过除了作法除妖以外的其它行为。就好像此时的莫长安一般,不过眨眼之间,便让原地的好些人都一一消失。 “不错。”莫长安颔首,丝毫不显含糊:“我这些年修仙练道,总归不能虚度,不是么?” 她抿唇笑着,眉眼如雪,清澈而真挚。 “沈惜年,我是来帮你的。”在她开口之,莫长安便已然再度出声。 空气中弥漫着沉寂的气息,好半晌沈惜年都没有说话,一直到莫长安的尾音坠地,一直到她抬眼看她 “你这般模样,让我想起那年”沈惜年忽地笑出声来,缓缓说道:“那年你整个人埋在泥地里,下过一场雨的城郊,弄花了你的脸。” 那年,她不过是路过,以为那趴在地上的孩子已然死了,便想着是否要将其葬了。可没有想到,那原本还无声无息的小小身躯,就在她靠近的一瞬间,伸出细弱的手,死死的拽住她的裙角。 小姑娘仰起头,那双璀璨如星辰的眼眸,倔强的落在她的眼底,即便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沈惜年知道,她在央求她救命 “所以啊,”莫长安说道:“这一次,也让我救你罢。” 就当是还债给她一个机会。 救命吗?沈惜年心跳骤然停歇,她垂下平静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哑着嗓子,缓缓启唇:“我从前以为倾城是爱我的,一直到嫁给他之前,我都是这样认为。” “可是”她眸光悠远,越过莫长安,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到头来,我才发现,我终究是错了。” 十六岁的沈惜年,芳名在外,是整个天街城乃至京都之中,炙手可热的女子。她以端庄秀美出名,又兼乐善好施的美名,花容月貌c绝世倾颜,但凡见过她的文人骚客,皆是争相赋颂其明丽颜色。 可没有人知道,外人口中的清丽文雅的女子,其实是会些拳脚功夫。倒不是沈惜年当真喜欢,只是她生来体弱,沈国顺为了让她康健成长,便请了习武的先生,自幼传授。除此之外,一应女红学识,她都没有落下,久而久之,性子娴静之余,更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胆大独特。 沈惜年和殷墨初,如传闻一般,也算是青梅竹马,关系不错。那年初夏,两人因着一些口舌之辩,便约好了夜半时分,探一探顾府究竟是否闹鬼。 少年之勇,最是逞能。沈惜年坚持认为,所谓鬼神怪物之说,不过是吓唬孩童罢了,这世上并不存在任何怪力乱神。而与之相反的是,殷墨初对此并不以为然,他扬言八九岁之际,曾误闯入顾府一次,真真切切的见过青面獠牙的厉鬼一只。 于是,在争辩之下,两人便达成共识,半夜时分,顾府前院,不见不散。 沈惜年独自一人赴了约,可那天夜里,却没有见到殷墨初。年少轻狂,她大着胆子,一路到了顾府的前院,欲图看一看这顾府是否如殷墨初所说的,有厉鬼蛰伏。 在此之前,她已然打听清楚,顾府之中最常闹鬼的,不是他处,正是流萤阁,顾家老爷子生前常住着的地方。 令人意外的是,深更之际,整个顾府陷入黑暗,唯独流萤阁顶层,隐约有烛光恍惚,透过纸糊的窗台,只一眼便是诡异骇人。 临到这个时候,沈惜年到底有了一丝惧意,可一想到殷墨初信誓旦旦的模样,她便有些不服气。 胆识这一说,越是在人不服c愤怒的时候,便越是肆意丛生,犹如杂草。 沈惜年悬着一颗心,一鼓作气,沿着台阶便很快走到了顶层的屋子那间光影濯濯,令人极度想要一探究竟的屋子。 ------题外话------ 要一步步走入沈惜年和顾倾城的故事之中了,泥萌准备好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昔年旧事(下) 透过雕花镂空木门,她一眨不眨的睁着眼睛,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就这样毫不设防的用了劲儿,‘砰’的一声,推开了屋子。 入眼是烛火闪烁,明净透亮的景象。 有男子坐在案几前,借着微弱的灯光,似乎沉浸于手中的书籍之中。他身姿颀长,一袭烟青色的长袍,对襟和玉带皆是湛蓝,就这样低着眉眼,令人瞧不真切。 “实在抱歉。”沈惜年盯着那抹清朗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颤意:“小女子无意打扰了。” 说着,她不着痕迹的朝着他的身侧看去,见那处有他的影子倒映,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地,那男子忽的诧异抬头,他清润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好半晌,才轻笑着回道:“自是无妨。” 他淡淡弯着唇角,乌发星目,剑眉入鬓,在氤氲而起的烛火下,雅致的就像是玉铸的雕塑,眉眼含笑的模样,叫人心中一阵悸动。 “姑娘不介怀,就随意坐下吧。”他放下手中的书籍,修长的指节泛着淡光。 “多谢公子。”毕竟是大家闺秀,沈惜年很快就回过神,缓缓一笑:“公子是顾家人?” 诚然,她知道自己如今穿着一袭夜行衣,丝毫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可这个时候,就这般逃了去,未免有些失了风范。 如此想着,沈惜年便镇定下来,就着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在下,顾倾城。”顾倾城如玉般的脸容浮上一抹优雅之色,转而问道:“姑娘呢?” “城南沈家,”她丝毫没有隐瞒,落落大方:“沈惜年。” 这般说着,沈惜年却是对顾倾城此人没有任何印象,他只知道,顾府长子正是顾倾城,其余的倒是不曾了解。 彼时,应试红榜未下来,她也不知晓眼前的人不久后金榜题名,最终成了状元郎。 “沈家大小姐?”相较于沈惜年,顾倾城显然是听过她的名讳。打量着她半晌,他才温润道:“天街城人人都想娶的沈惜年,竟是与传闻不太一样。” 这话,褒贬难辨,听得沈惜年略微错愕。 她问:“哪里不一样?” 顾倾城望着她,淡笑道:“比传闻中,更加美好。” 分明是调笑的话,含着些许轻薄之意,可到了顾倾城的嘴边,竟是意外的令人欢喜。 沈惜年心下顿时一紧,再触及他那漆黑如墨色一般的眉眼,心中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那天夜里,沈惜年很快便回了沈府,她离开的时候,顾倾城仍旧坐在案几前,没有说相送,也不曾提及再见,他就这般处于光影之中,笑容清润,棱角分明。 次日一早,她才得知,殷墨初之所以没有赴约,是因为当夜被困在府中,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一声。 若是从前,大概沈惜年是要不愉的,她和殷墨初自小一起长大,也算熟门熟路,一些外人见不到的情绪,她倒是不曾对他隐瞒。 可不知为何,在与顾倾城相识的那一瞬间,沈惜年竟是觉得,颇为感激殷墨初的失约更有甚者,她几乎只字不提与顾倾城的事情。 整整三日,每当她闭上眼睛,就会回忆起顾倾城的模样,模模糊糊之余,却一日比一日清晰。 直到第四日,沈惜年再一次独自出了府邸,来到了顾府。 夜深人静,顾府寂寥无声,那仅存的阁楼上,烛火依旧,而这一次,却让沈惜年觉得,无比安心。 她等不及多想,便上了阁楼。 可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笑意,顿时化为乌有。 空荡荡的屋子里,烛火依旧,明暗惶惶,那檀木制成的老旧案几前,没有熟悉的身影,更没有令她心跳骤然的那个人。 “顾倾城”沈惜年张了张嘴,喃喃的低唤一声,她无神的看着一目了然的四周,连费心去找的机会也没有。 这里,没有顾倾城。 一想到如此,沈惜年便觉得怅然若失,仿佛那夜的温润男子,温柔浅笑,不过是幻影一场,梦醒了便只剩下断壁残垣。 “沈姑娘。”就在沈惜年无措之际,就听背后传来清泉般透澈的嗓音,如砾石入湖,惊起她内心的波澜。 她缓缓转身,透过漫长的黑夜,就见那人站在廊台的另一端,芝兰玉树,丰神俊朗。 “顾倾城。”她一下子笑了起来,眉眼如画,即便在深夜中,也透出明媚的色泽,点亮整座阁楼:“我以为你只不过是我的黄粱一梦。” 沈惜年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这不过见了一面的人如此患得患失,可她却明白,情根初种,由不得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莫长安,怎么不笑? 一眼倾心,大概便是如此。 在那之后,沈惜年时不时的便会去一次顾府,虽说从未光明正大的自正门入过,但却是由最初的夜潜到后来的偶一白昼。 那时候顾府还只是落魄,没有现下这样多的丫鬟小厮,更加不如现下府内森严,故而沈惜年的进进出出,几乎无人知晓。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惜年见顾倾城的频率越来越高,她知道自己这般不太妥当,说是无媒苟合么?可顾倾城却从未有过逾矩的举动三日c十日c三十日,如此一日复又一日过去,整整两个月,再回头的时候,沈惜年竟发现,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尾音落下的那一刻,沈惜年目光越过莫长安,她直直盯着外头明媚的暖阳,瞳孔的焦距扩散,宛若跌进回忆的深渊,已然放弃挣扎。 “那么殷墨初呢?”就在故事戛然之际,莫长安忍不住看向沈惜年,问道:“他不知道你和顾倾城之间” “你说墨初?”沈惜年闻言,微微怔了怔,显然有些不知她为何提起他:“墨初早在那日被禁足之后,便被纯玉公主派了人捉回了京都。” 殷墨初自来是个皮实的性子,他的母亲纯玉公主要他读书作画,他却偏生要打马射箭,因着疼惜自己的儿子,纯玉公主便挥了挥手,任其胡闹。可越是长大,殷墨初的性子便越是野起来,他的喜好不再是京都公子哥那些斗兽养鸟,而是剃度出家,修仙练道。 瞧着他愈发荒唐的模样,纯玉公主心下滴血,便咬了咬牙,差人将他绑回了京都,也免得他滋事胡来。 那一头,莫长安见沈惜年神色不明,心下不由叹了一声,这痴情的殷墨初,想来是没能让沈惜年知道自己的心意 “让她继续讲下去。”就在她感叹之际,耳边再次传来夜白的声音,那禁欲无情间夹杂着些许不耐烦的语气,让莫长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有本事你出马。”莫长安隔音传声,嘲讽道:“师叔本事这样大,难道非得让我来?” 话虽是这样,可她瞧着沈惜年不愿说下去的模样,心下也知,今日的故事,想来是听不完整了。 夜白在暗处,挑眼瞧着,薄唇微微抿起,便道:“好。” 这一声好,听得莫长安有些发懵,不太清楚他的意思是敷衍了事,还是当真能令沈惜年接着开口。 正思量着开口询问,她便见对面沈惜年不知何时已然抬手,抿了口早已凉透了的茶水,冲她恍惚笑着。 “沈惜年”莫长安错愕,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看我是谁?” 这迷离的眸子,与其说是像醉了酒的模样,倒不如说是被施了迷魂术! 果不其然,她心中想法堪堪起来,就见那厢沈惜年毫无反应,唯有眸底情绪愈发深沉,几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你疯了!”莫长安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侧过头,朝着夜白方才说话的方向望去:“迷魂术这样危险,她若是被困在回忆里,如何是好?” 她斥责的模样,严肃而烦忧,多了几分令夜白觉得陌生的情绪。 “看来你很在意沈惜年。”夜白从容现身,清冷卓绝的眉眼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我不是在意她,”莫长安道:“而是欠了她一条命!” 旧人不旧人,莫长安没有那等子过分深刻的记忆,她只清楚,自己曾答应过沈惜年,他日遇难,她会出手搭救。 在此之前,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沈惜年! 听到她的回答,夜白心里大抵便猜测到了一些,几乎没有迟疑,他便扬了扬眉梢,淡声道:“你自是放心,这迷魂术我掌控的很好。” 这是他的安抚,同样也是他的解释。 即便觉得自己并没有向着小辈解释的必要,但夜白想着,好歹不能让她坏了他的事情。 “那便好。”莫长安闻言,松了口气,只面色还是颇为严肃。 夜白见此,下意识眯了眯狭长的眸子,问道:“莫长安,你这模样莫不是还不相信我?” 说到最后,他稍稍挑起剑眉,神色淡漠,犹如古井,。 “没有啊。”莫长安摸不着头脑,深觉夜白此人可能有些无理取闹。 “没有?”夜白盯着她:“那你为何不笑?” “笑?”莫长安怪异道:“你让我笑?” 这人是哪里有问题?还是哪里都有问题,尤其脑子? 正常人会在这样的气氛下,尤其是刚刚还严肃的责骂的情况下,立刻展颜欢笑? 夜白面无表情:“不然?” “抱歉。”莫长安嫌弃的撅了噘嘴,一副吃不消的表情:“我看到师叔你就笑不出来了。” 话音落下,莫长安以为夜白是要板起脸来作出不悦的模样,却不曾想,这厮闻言竟是敛眉,神色波澜不惊,让人摸不着头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惜年,我甚是欢喜你 莫长安和夜白倒是没有太迟疑,两人虽是常斗嘴那么一两句,但却是点到为止。 在沈惜年恍惚着的那一刻,两人便双双元神出窍,入了沈惜年的回忆之中。一片光怪陆离之后,漩涡转动,时间一下子来到了六年前,沈惜年十六岁的那个初秋。 深巷月初升,孤灯夜夜惆。六年前的顾府,陈旧而古朴,不如那之后的修缮精致,蟋声处处。 冷冷清清的顾府后院,有人影斑驳摇曳,随着晚风晃动,即便天色昏暗,也依旧旖旎而满是暧昧。 莫长安不去看夜白,只独自上前,转瞬便来到了两道人影的面前。 六年前的沈惜年,青涩而婉约,眉眼尚且未曾写了怅然,独留娇羞妩媚,少女豆蔻。 “倾城。”她仰着脑袋,轻抿着唇角:“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想,今夜你会来”顾倾城眉梢带了三分润泽,温柔一笑:“所以便提前在这儿候着了。” 他说的极为轻巧,仿佛初秋的凉风沁人心脾,丝毫不觉冷清。 “你”沈惜年嗔怪,蹙眉道:“真是个傻子!” 顾倾城闻言,笑容依旧,只目光灼灼,低头瞧着她,不只一言。 “我若是今夜不来了呢?”她愈发觉得气恼,继续道:“那你可不是要站一夜吗?” 只为了心中的猜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等着她,可不是让人心急么?毕竟她来顾府的日子,并不是固定不变,有时候相隔甚至超过七日。 “惜年,”看着那张如花的面容含着心疼的情绪,顾倾城喟叹一声,忍不住上前,在没有丝毫征兆的情况下,将她攘入怀中:“如果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下去。” 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颤抖,即便是身外人的莫长安,也全然感受的到,顾倾城心中的惴惴不安。 有那么一瞬间,沈惜年浑身僵硬,她无措的被他拥入怀中,好半晌才吭声,细如蚊蝇:“倾城你你是在抱我?” 她磕磕绊绊的说着,几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她和顾倾城都是极为恪守礼节,两人莫说是这般亲密的拥抱,便是肌肤相触,也极少极少。 “嗯。”感受着怀中少女的颤抖,顾倾城低声一笑,忽地便眉眼舒展:“惜年,我甚是欢喜你。” 他问:“你可欢喜我?” 月光下,微冷的空气开始凝了雾气,弥漫着灼热的气息。 沈惜年咬着红唇,有热泪竟是涌上眼眶,她强忍着那怒放的情绪,颤颤巍巍的伸出素手,贴上了那散着热气的修长躯体。 “欢喜。”她说:“倾城,我是这样欢喜你。” 少年和少女的爱慕,来的缠绵悱恻,哪怕仅仅只是一个拥抱,也令人心乱如麻,无法呼吸。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莫长安和夜白在绵长的回忆之中,像个看客一般,瞧着他们的情爱长成。 那是属于沈惜年和顾倾城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海枯石烂,那些戏本子里头的承诺,顾倾城统统不曾言说。 他只是在沈惜年累趴在桌上的时候,一遍又一遍,临摹着她的眉眼,近乎痴迷。 沈惜年爱茶,顾倾城便渐渐开始接触茶艺,但凡她所喜欢的,他皆是一一去了解。直到后来,他也开始对茶品头论足,爱不释手。 那样的顾倾城,温柔的仿佛沈惜年便是他的整个世界,哪怕是不懂情爱的莫长安,也轻易便从他的眸子里,看到柔软爱意。 夜白曾表示,沈惜年爱紫竹也喜徘徊花,这极大的跨度,令人惊讶。而在他们的故事里,莫长安看到,顾倾城极为钟情紫竹,他说终有一日要在自己的院落内,种上一大片的紫竹 时日过得飞快,放榜的那日,沈老爷意外的病倒了。沈惜年照顾之余,抽空上了大街围观。 听人说,新晋状元郎是顾家大少爷顾倾城。沈惜年心中委实骄傲,大约情窦初开的女子,皆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这般青年才俊,是她的心上人。 状元郎骑着白马,红衣官袍,金靴玉冠,衬得他身长如玉。那俊朗的容颜沐浴在阳光之下,引得周围的女子尖叫连连。 沈惜年站在人群里,眉眼满是喜悦。 可是,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他也没有看到她。 沈惜年有些失落,匆匆便回到府中,似乎是因为赌气,她整整四日都不再前去顾府。 直到第五日,她心中惦念的紧,就打算趁着夜色前行好歹让他知道,她心中不愉全是因着他的缘故。 如此想着,沈惜年便早早吩咐了下去,依旧和往常一般,让下人们退去。 只不过,这一次,她还未曾出门,便听有敲门声响起,顿时令她心中惊慌,生怕是自己的父亲,察觉了她近日来的异动。 ------题外话------ 猜猜是谁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至死不渝 “谁?”沈惜年盯着屋内的身影,有些拿捏不准。 如当真是她的父亲,她便得快速褪去夜行衣,以免闹出大的乱子。 “惜年,”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说道:“是我。” 一瞬间,本该颗悬着的心,愈发紧了起来。顾不得还在和他闹着脾气,沈惜年打开屋门,入目便是那褪去红袍,烟青色的衣襟,温润含笑的顾倾城。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眉眼盛满了柔情蜜意。 “快进来。”沈惜年咬着唇,看了眼外头天色暗沉,万籁俱寂的模样,立即便扯了扯顾倾城的衣袖,引他入内。 等到关上屋门,她才蹙起眉梢,一时间不愿意去搭理他。 “惜年。”顾倾城笑:“可是我哪里惹恼了你?这些时日都不见你的身影。” 他缓缓上前,绕到她的面前,有阴影投在她的身上。 “我那日在街上看见你了。”沈惜年盯着顾倾城,有些赌气道:“状元郎,可你没有瞧见我。” 闻言,顾倾城微微愣住,好半晌,他才低声道:“惜年,是我的错,我应该更仔细些瞧才是。” 他怜惜的看着她,眸底有情绪无声溢出。 “倾城,我想了许久。”沈惜年垂下眸子,说道:“我们之间,可会有以后?” 从最初到现在,碍于礼教的缘故,沈惜年并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哪怕是疼爱她的沈国顺,她也说不出口。 在这个世道,终归女子的闺誉是极其重要的。 “有。”顾倾城伸手,骨节分明的五指轻抚着她的脸容,他说:“惜年,我们一定会有将来。” 他暗暗在心底重复着,无论如何,他都要给她一个以后更何况,现下功成名就,他为何还怕给不了她以后呢?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顾倾城去了京都,走马上任。 沈惜年安安稳稳的等着他,等着兑现自己的诺言,手头上的事务一经放下,便立刻回到天街城,向他的父亲求娶她。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沈惜年等了一个月,整整三十日,等来的却是顾倾城和霓裳公主的谣言 整个天街城都在说,顾倾城很快就要成为当朝驸马,他们说霓裳公主和陛下都极为看重他,几乎成亲一事,只是板上钉钉。 沈惜年一直耐着性子,一直装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她告诉自己要相信顾倾城的为人。 直到她令人暗中送去京都给顾倾城的几分信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她才开始无措起来,想见顾倾城的心一日比一日更加急切,就这样煎熬着她。 初冬之际,状元郎回到天街城的事情宣扬开来。 沈惜年听闻后,当天夜里便立即前往顾府。 顾家亲朋高堂,热闹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暗沉,才渐渐停息。 沈惜年一路沿着熟悉的道儿,上了阁楼顶端。万籁俱寂之际,阁楼伊豆灯光,郁郁苍苍。 她没有去推门,彼时屋门敞开,凉风测测,顾倾城就站在窗台前,侧颜映衬着明暗交接的光芒下大约是听到那脚步声,他缓缓偏过头,朝着沈惜年的方向看去。 “惜年”顾倾城张了张嘴,唇角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惜年,此时正仓惶无助的站在风头,墨色的长发随风而动。她穿着白色的小袄子,芙蓉般美好的面容隐没在暗处,即便只是一眼,也叫人难以忘却。 “他们都说你要成亲了,”沈惜年站在原地,忽地扯出一个连自己也不知为何的笑容:“可我不相信。” “惜年,对不起。”顾倾城上前,向来从容的眸子漫过苦涩和悲哀。他低声道:“如果我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忍不住伸手,他冰凉的指尖触及她的面容,心口处疼的几乎就要窒息。 “你分明说你欢喜我的,顾倾城。”沈惜年推开他,泪眼朦胧的笑了起来:“为什么变了?是她可以给你带来权势,可以让你步步高升?还是她当真貌美如花,令人深陷?” “都不是,惜年。”顾倾城痛苦的闭上眼睛,声音暗哑道:“我只是无能为力,惜年,对不起,我无能为力我从未骗过你。” 喉头仿佛有血腥味涌了上来,顾倾城避开她的目光,头一次这般恨极了自己。 这样的顾倾城,丝毫不比沈惜年的痛苦来的少,她看得到,也感觉的到她唯独不知的是,在上任京都的那一个月中,顾倾城究竟遇到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沈惜年咬着唇,一字一句问道:“倾城,我只问你一句,你可还是欢喜我?” 若他说是,那么她可以义无反顾,哪怕丢弃所谓的名节。 “沈惜年。”他说:“我对你至死不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碎裂的心(2p求收)一更 沈惜年离开的很早,几乎没有和顾倾城多说什么,便匆匆而去。 她想,或许是那霓裳公主看上了顾倾城,以权势逼婚呢?毕竟,顾倾城如今才刚入官场罢了,这样一个受宠的公主若是相逼,委实不是他能够承受。 带着这样的想法,沈惜年当天夜里便找到了自己的父亲沈国顺。 如传言所说,许多年前,沈国顺救过当今圣上,因而曾得了一个允诺,如今,沈惜年借此求着沈国顺让皇帝赐婚于她和顾倾城。 沈国顺素来疼宠她,即便一时间云里雾里,不知为何沈惜年会看上顾倾城,却最终还是答应了。 圣旨下来的很快,谣传所说的状元郎与霓裳公主的婚事无疾而终,沈惜年即将成为顾家儿媳一事顿时炸开了锅。 整个天街城都在议论这件事,有的人说沈惜年和顾倾城无媒苟合,也有人说沈惜年对顾倾城一见倾心,一个月前顾倾城以状元的身份游街之际,见过沈惜年在人群中观望。 就在众皆纷纭的时候,沈惜年接连着跑了几趟顾府,只是,在那段时间,顾倾城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怀揣着不安的心绪,沈惜年从待嫁到出嫁,统共一个月时间次年一月,她安抚着自己,就这样嫁进了顾府。 可即便如此,她却是心中欢喜的,她想她就要成为顾倾城的妻子了,不知道他见到她,会不会和她一般欢喜? 一直到成亲前,沈惜年都深信不疑顾倾城对自己的爱。直到良辰吉日那天,她穿着大红的喜袍,打扮绝美着坐在床头。她的心中涌现千万个念头,每一个念头都是愉悦的。 鲜艳的盖头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她羞红着脸,微微抬头看去。眼前眉目俊朗的人,那样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冰冷的神色,厌恶的眸光,顾倾城就那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温润的笑意在嘴角打转:“沈惜年,你若这般喜欢顾夫人这个位置,我给你便是,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怎么会这样?倾城,怎么会是这样?”沈惜年错愕的盯着眼前的人,如置冰窖:“你分明说过,你欢喜我的啊!” “沈惜年,你是得了癔症吗?”顾倾城依旧笑着开口,可眉眼之间,却刹那染了寒霜:“我从未欢喜过你。” 从未从未欢喜过? 有那么一瞬间,沈惜年怔在原地,她僵硬的看着顾倾城,整颗心都沉到了水底,在这寒冬腊月,冻得她几乎死去。 顾倾城没有停留,甚至在那之后,他看也不看沈惜年,便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新房内,喜庆一片,沈惜年独自一人呆呆的坐在床头,双眼无神,整个人失魂落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笑了起来,眼角含泪,喃喃自语道:“倾城,是不是我擅自请旨赐婚让你恼了?可是倾城我是这样的欢喜你。” 在此后的时间里,沈惜年都试图让顾倾城回心转意,她在院子里种满了紫竹,一株又一株,几乎不假他人之手。他晚归的时候,她便提着灯,站在门口等他回来,即便是等了一整夜也等不到他回来。他一句还是家中的饭食好吃,她便不断学习庖丁之技,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千金,变成贤惠的妻子,哪怕他从不愿尝试一口。 然而,到头来只落得一句疯子罢了。 她不懂,是顾倾城还在气她自作主张,亦或者他只是不再爱她。可无论如何,沈惜年也不愿承认,答案是后者。 沈惜年嫁给顾倾城的第一年里,她一个人过完了三百六十五天。孝敬婆婆c恭顺守礼,将顾府料理的井井有条。 那年除夕临近,顾倾城沐休半月,传了消息回来说是要在回来府中。 沈惜年初闻此事,心中欢喜无比。只是,她还来不及喜悦,顾倾城便一盆冷水将她泼醒。 晨曦的时候,他带着一个容色艳丽的女子来找她,跟她说要纳妾。沈惜年仔细看去,这女子的模样难道不是像极了从前与顾倾城有过婚约的霓裳公主? 那是第一次,沈惜年与顾倾城针锋相对。 她站在镜前,看着他握着另一个女子的手,心如刀割。 “顾倾城,”沈惜年仰着脸容,面如桃李:“你想纳妾可以。” 她一字一顿道:“除非,我死。” 她就像是浓郁艳丽的绯色徘徊花,带着灼灼利刺,却美的让人恍神。 “我是来告知你的。”顾倾城从容笑道:“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 “没有我这个妻子同意,你觉得你可以吗?”沈惜年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唇边竟挂着淡淡笑意:“顾倾城,你以为我当初可以求得圣旨,如今就不能够毁了你的仕途吗?” 沈惜年静静地望着他,即便心头鲜血直流,也不愿低下自己的头颅。 她想,她这样的疼,这样的痛,是不是也让他感受一次,她这般万箭穿心的日日煎熬呢? ------题外话------ 还有一更马上就来,小可爱们多多捧场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碎裂的心(2p求收)一更 沈惜年离开的很早,几乎没有和顾倾城多说什么,便匆匆而去。 她想,或许是那霓裳公主看上了顾倾城,以权势逼婚呢?毕竟,顾倾城如今才刚入官场罢了,这样一个受宠的公主若是相逼,委实不是他能够承受。 带着这样的想法,沈惜年当天夜里便找到了自己的父亲沈国顺。 如传言所说,许多年前,沈国顺救过当今圣上,因而曾得了一个允诺,如今,沈惜年借此求着沈国顺让皇帝赐婚于她和顾倾城。 沈国顺素来疼宠她,即便一时间云里雾里,不知为何沈惜年会看上顾倾城,却最终还是答应了。 圣旨下来的很快,谣传所说的状元郎与霓裳公主的婚事无疾而终,沈惜年即将成为顾家儿媳一事顿时炸开了锅。 整个天街城都在议论这件事,有的人说沈惜年和顾倾城无媒苟合,也有人说沈惜年对顾倾城一见倾心,一个月前顾倾城以状元的身份游街之际,见过沈惜年在人群中观望。 就在众皆纷纭的时候,沈惜年接连着跑了几趟顾府,只是,在那段时间,顾倾城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怀揣着不安的心绪,沈惜年从待嫁到出嫁,统共一个月时间次年一月,她安抚着自己,就这样嫁进了顾府。 可即便如此,她却是心中欢喜的,她想她就要成为顾倾城的妻子了,不知道他见到她,会不会和她一般欢喜? 一直到成亲前,沈惜年都深信不疑顾倾城对自己的爱。直到良辰吉日那天,她穿着大红的喜袍,打扮绝美着坐在床头。她的心中涌现千万个念头,每一个念头都是愉悦的。 鲜艳的盖头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她羞红着脸,微微抬头看去。眼前眉目俊朗的人,那样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冰冷的神色,厌恶的眸光,顾倾城就那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温润的笑意在嘴角打转:“沈惜年,你若这般喜欢顾夫人这个位置,我给你便是,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怎么会这样?倾城,怎么会是这样?”沈惜年错愕的盯着眼前的人,如置冰窖:“你分明说过,你欢喜我的啊!” “沈惜年,你是得了癔症吗?”顾倾城依旧笑着开口,可眉眼之间,却刹那染了寒霜:“我从未欢喜过你。” 从未从未欢喜过? 有那么一瞬间,沈惜年怔在原地,她僵硬的看着顾倾城,整颗心都沉到了水底,在这寒冬腊月,冻得她几乎死去。 顾倾城没有停留,甚至在那之后,他看也不看沈惜年,便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新房内,喜庆一片,沈惜年独自一人呆呆的坐在床头,双眼无神,整个人失魂落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笑了起来,眼角含泪,喃喃自语道:“倾城,是不是我擅自请旨赐婚让你恼了?可是倾城我是这样的欢喜你。” 在此后的时间里,沈惜年都试图让顾倾城回心转意,她在院子里种满了紫竹,一株又一株,几乎不假他人之手。他晚归的时候,她便提着灯,站在门口等他回来,即便是等了一整夜也等不到他回来。他一句还是家中的饭食好吃,她便不断学习庖丁之技,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千金,变成贤惠的妻子,哪怕他从不愿尝试一口。 然而,到头来只落得一句疯子罢了。 她不懂,是顾倾城还在气她自作主张,亦或者他只是不再爱她。可无论如何,沈惜年也不愿承认,答案是后者。 沈惜年嫁给顾倾城的第一年里,她一个人过完了三百六十五天。孝敬婆婆c恭顺守礼,将顾府料理的井井有条。 那年除夕临近,顾倾城沐休半月,传了消息回来说是要在回来府中。 沈惜年初闻此事,心中欢喜无比。只是,她还来不及喜悦,顾倾城便一盆冷水将她泼醒。 晨曦的时候,他带着一个容色艳丽的女子来找她,跟她说要纳妾。沈惜年仔细看去,这女子的模样难道不是像极了从前与顾倾城有过婚约的霓裳公主? 那是第一次,沈惜年与顾倾城针锋相对。 她站在镜前,看着他握着另一个女子的手,心如刀割。 “顾倾城,”沈惜年仰着脸容,面如桃李:“你想纳妾可以。” 她一字一顿道:“除非,我死。” 她就像是浓郁艳丽的绯色徘徊花,带着灼灼利刺,却美的让人恍神。 “我是来告知你的。”顾倾城从容笑道:“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 “没有我这个妻子同意,你觉得你可以吗?”沈惜年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唇边竟挂着淡淡笑意:“顾倾城,你以为我当初可以求得圣旨,如今就不能够毁了你的仕途吗?” 沈惜年静静地望着他,即便心头鲜血直流,也不愿低下自己的头颅。 她想,她这样的疼,这样的痛,是不是也让他感受一次,她这般万箭穿心的日日煎熬呢? ------题外话------ 还有一更马上就来,小可爱们多多捧场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顾倾城,你没有心!(2p求收)二更 一字一句,皆是威胁。 顾倾城脸色一瞬间变得很差,眸底有薄怒浮现,他上前一步,狠狠的捏住沈惜年优美的下颚:“沈惜年,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他凑近她的脸容,忽地笑出声来,犹如魔鬼:“真是让我恶心!” 他口中说着诛心的话,眉眼满是温润,可那笑容再不像是从前一声又一声,说着‘惜年,我甚是欢喜你’的模样。 沈惜年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停滞。她紧紧盯着顾倾城,似乎想要从那张如玉的脸容上,看到一丝不忍的情绪哪怕是一丝的疼惜。 可是,她到底还是失望了,看到她的痛苦,顾倾城松了手,语气没有任何温度:“沈惜年,你毁了我的仕途吧,我早就无所谓了,呵,你这个疯子!” “当真是极好,极好啊。”沈惜年笑起来,有些疯狂:“顾倾城,你没有心!” 她这样爱他,这样卑微可在他眼底,她却始终只是个疯子! 顾倾城走了,带着程小蝶,走的彻彻底底,哪怕是一个眼神也不屑留给她。 沈惜年想,她终究是个笑话罢了。 看着沈惜年跪坐在铜镜前,仿若失了魂魄一般,莫长安觉得眼眶有些泛酸。 “莫长安。”夜白蹙了蹙眉,望了望怅然若失的某人,忍不住提醒道:“该出去了。” 迷魂术追踪记忆,之所以危险,那是因为需要把握离去的度,现下这个时间点,必须将沈惜年唤醒,否则极容易深陷其中。 “诶。”莫长安点了点头,毫不迟疑的便随着夜白离去。 到了外头,沈惜年已然回过神来,整个人虚脱似得趴到了桌前,差点打翻杯盏。 好在莫长安眼疾手快,趁着夜白隐身的这段时间,接住了茶盏,顺带着便往桌上放置过去。 不多时,沈惜年便揉了揉眉心,缓缓苏醒:“我这是怎么了?” 她迷茫的看向四周,见婢子和小厮都早已回归原处,不由恍惚。仿若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她什么也不曾谈论。 “你大约是累了。”莫长安笑了笑,说道:“方才说到一半,就睡着了。” “睡着了?”沈惜年诧异,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会平白无故便睡下了?还是说长安她施了术法? 心中的怀疑刚起,沈惜年便瞧见莫长安歉然道:“许是我将下人们弄走,法术影响到了你,以至于你倍感疲倦。”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脸色如常,就像是当真如此一般,面含三分歉意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异样。 “竟是这般啊。”沈惜年闻言,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说什么。 莫长安见此,便起身道:“沈小姐,你今日大约比往常丝毫疲惫,我明日再来叨唠你。” 迷魂术的后遗症至少也是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好。”沈惜年深觉她的话不假,于是便继续道:“明日再好生招待你。” 莫长安颔首,不多时便离开了浮曲阁,回到了南厢的院落。而夜白,也在她抵达之前,便已然到了。 “师叔,你怎的不等我?”莫长安不咸不淡的挑眼。好歹两人也是一起从沈惜年的浮曲阁出来,夜白这厮却是招呼也不打,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害的她一路上叨叨了好久,废了些许唇舌。 “你太聒噪。”夜白凉凉回了一句。 莫长安翻了个白眼,叹息:“也不知师叔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为何没被打死。” 夜白这狗东西完全是多说一句话都让人不悦的存在,她摇了摇头,暗道这人不太上道。 “早点休息。”夜白不理会她,只冷冷说道:“夜里要去一趟流萤阁。” 沈惜年才被施了迷魂术,至少要半月不能再由此方式窥探在那之后她和顾倾城的事情现下唯独的线索,便是他们初见时的流萤阁。 “哦。”莫长安耸了耸肩膀,脑海中却是回忆起沈惜年的脸容。 在那之后,沈惜年和顾倾城,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的话,沈惜年看顾倾城的眼神,绝不会是如今这般波澜不惊的样子。 “夜白,”莫长安皱了皱眉梢,脱口问道:“你可觉得沈惜年在隐瞒什么?” 夜白睨了眼她,倒是不去回答:“莫长安,我是你师叔。” 言下之意,便是不能直呼名讳,要唤尊称。 莫长安一顿,怪异的看了眼严肃正色的夜白,不由再次摇了摇脑袋,暗叹这家伙是当真喜欢端着,不过他既然喜欢被叫老了,她也乐得自在毕竟这样也显得她更加年少青葱,貌美夺目。 “师叔,”想着,莫长安便立即换了张笑嘻嘻的脸,眸光璀璨:“所以您老的看法是?” 夜白满意颔首,沉吟道:“没有看法。” 莫长安:“” 夜白,我去你大爷的! ------题外话------ 今天二更放送完毕,咱们评论区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卷轴(2p求收)一更 当天夜里,莫长安睡得很早,在天不亮的时候,便已然起身。 夜白的动作亦是迅速,两人很快抵达了流萤阁,望着那暗沉沉的一片,心思各异。 “走罢。”夜白敛眉,语气淡淡:“这里什么也没有。” “走?”莫长安偏头:“你说我们不上去?” 说着,她看了眼四周,没有妖气,没有鬼魅,的确是什么都没有。但早在抵达之前,她就知道顾府已然清清楚楚,什么也没有。 再者说,沈惜年的情况,也与妖魔无关。她没有疯,更没有被妖孽俯身。 “没有上去的必要了。”夜白望着高高的楼阁,眸光沉沉,说出的话含着一股幽深之意。 “为何?”莫长安问:“师叔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若是没有想法,夜白大约不会这般虽说素日里莫长安觉得这厮一副什么都了如指掌的样子有些讨人嫌,但不得不说,他如此笃定的模样,基本上都是算无遗策。 夜白挑眉,余光瞟了眼莫长安的方向,好半晌才道:“不想说。” 分明是极为正经的语气,冷淡依旧,可莫长安却是从里头听出了一股贱贱的味道。 忍住想抽出大刀砍死眼前这狗东西的冲动,莫长安舒展眉梢,笑着说道:“师叔要怎么才可以说呢?” 她弯着眉眼,琼鼻玉肤,即便不施脂粉,也委实美如画卷。 夜白无动于衷,眸光落到她的脸上,沉静道:“怎么样我也不想说。” 话音一落地,夜白便转过身,沿着来的方向,又返了回去。 只是,他本以为身后莫长安是要气鼓鼓的追上前,同他理论一番,却不料等了半天,直到他放慢了自己的步子,也没有等到莫长安的动作。 凝眉转身,夜白琥珀色的瞳眸骤然缩了缩,就见自己身后,除了月光洒落,倒是一个人影也是没有。 那一头,莫长安早已将夜白故弄玄虚的模样抛之脑后,只一心上了阁楼,想要自己一探究竟。 她在门中的确极为受宠,可骨子里倒也不是骄纵无理的姑娘。既然夜白不想说,那么她便自己寻出线索。 她的世界,即便没有夜白,也照样每日里白昼黑夜,瞬息不停。 夜间极冷,莫长安指尖微动,立即便有火焰升起,点燃了深夜,照亮了四周。 第一层阁楼里头,杂物琐碎,一应俱全,不过,依着落灰的情况,依稀可知多年不曾有人踏入。 没有作多的停留,莫长安径直上了二层。 二层相较于一层,空旷的有些不像话,四周门窗皆是紧紧掩着,仿若从未有人入内过。 穿墙入内,莫长安四处逡巡,为了看清四周的情况,她挥了挥手,指尖火焰骤然变大,朝着屋内的四个角落齐齐飞去。 一张老旧的桌子,一方没有被褥的木榻,榻上坠着褪了色的厚重床帏,除却此外,倒是什么都没有。 “卷轴?”就在这时,莫长安眸底深邃了几分。 火光照耀下,床底最深处,隐约有一幅卷轴置之。 她立即便走上前,目光落在里头积灰满满,几乎被掩盖了原本颜色的卷轴,莫名觉得熟悉异常。 没有太多思虑,她袖摆一拂,便有扫灰清理的仙物自袖中出现,三下五除二便将床底下的卷轴妥帖处理好,捧着其飞身而来,放在了她的手中。 缓缓将仙物收起,莫长安一声不吭的便将卷轴打开。 果不出她所料,那是一张绘了美丽女子的画,里头女子站在窗台边,一袭软烟色襦裙,在月光下泛着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她眸底氤氲璀璨,望着自己手心捧着一缕黄色的幽光,脸上笑意缱绻。 莫长安无声的张了张嘴,似乎可以预见,下一刻画中的女子转眸看过来,满心欢喜道:“倾城,你瞧这一闪一闪的流萤可是好看?” “不及你。”执笔的男子清润笑起来,眼底满是宠溺:“惜年,再好看也不及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莫长安深吸一口气,眼前的虚幻消失殆尽那属于沈惜年的回忆中,确实有这样的一幕出现。 只是,一想起在那之后顾倾城的冷眼相待,她一时间觉得窒息。 情爱之间,原来不过是余温褪去的冰冷么? “莫长安。”就在她想得入神之际,耳边传来清冽的嗓音:“你一个人,难道不怕吗?” 淡淡的冷意,夹杂着一丝熟悉与低沉,听得她不由舒展眉梢,转身看去。 “师叔不是回去了?”她不答反问:“怎么又随着我上来了?” 话到嘴边,她便掀了掀眼皮子,略显慵懒的目光顿时落到了不远处宛若谪仙的青年身上。 ------题外话------ 二更在中午十二点,小可爱们评论区可催更,有99的几率会因诸位的催更而提前更新哈哈。(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孤单寂寞冷才这样作死哼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揣测(2p求收)二更 月光凉凉,明暗未知。光晕透过紧闭的纸糊雕花木窗,仿若撒了一地的珍珠那般,璀璨夺目。 如谪仙一般的青年站在倒影下,衣冠胜雪,眸如星辰,狭长的眉眼有浓郁的墨色渲染,对襟勾勒纹云,玉带锦裘覆身,即便是如此清淡,也掩不住极好的风华与通身的优雅贵气。 “不过是一探究竟。”夜白敛眉,容色寥寥:“毕竟不能白来一场。” 眼尾泪痣在那一瞬间灼灼耀眼,他神色寡淡,琥珀色瞳孔映衬着莫长安指尖的火光,忽明忽暗。 “哦。”莫长安不疑有他,只点头:“那师叔倒是可以来看看。” 她摆了摆手,朝着他的方向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卷轴,显然没有去细思夜白的话。 作为一个生性薄凉的人,莫长安并不认为,夜白是因为担心自己,他清楚她的修为,平日里也并没有那么关心她,故而如此回答,其实很是贴切实际。 那一厢夜白见此,不动声色的便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画卷上。 “沈惜年。”不是疑问,是肯定。 他完全可以料定,画中的女子是沈惜年多年前的那个沈惜年,少女明媚,言笑依旧。 而作画的那个人夜白想,除了顾倾城,不会有第二个人。 “不错。”莫长安颔首,白嫩纤细的指尖一点,便指了指那头:“在床底下发现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逡巡着四周,确认是否还有其他的遗漏。 “去三楼。”夜白收回目光,极为干脆利索的便转过身,背对着莫长安往外头走去。 莫长安不疑有他,不紧不慢的收了卷轴,便立即喊住了夜白:“这画师叔先收一下,可好?” 追上前去,她将手中的卷轴凑到他的面前。 这样一幅卷轴,自然是要收入夜白那无量的钱袋才是最为妥当。 看了眼眼前的小姑娘,夜白不只一言便拿过卷轴,往自己的袖中放去。 “师叔这衣服”莫长安瞪着眼睛,啧啧两声:“莫不是和钱袋一般,同出自灵织世家?” 如此一大幅卷轴,就这般轻松的被收入袖中,可见这件衣服也是不简单的。 “嗯。”夜白不冷不热的应声,算是回答。 “难怪,”莫长安摇头叹脑:“我就说师叔怎么好长时间都不换衣服。” 她还以为是他不爱干净,心中也曾暗自叹息,生了一副好皮囊却不爱干净啧啧,想想都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换。”夜白脸色一沉:“只是每件衣服都一样。” 什么叫作好长时间不换衣服?她这是将他看作邋遢的人了? “哦。”莫长安不甚在意,扭头便走:“师叔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么也不是特别嫌弃的人儿。” 织灵世家做的衣服,别说几日不换洗了,就是一年她想,估计也是没有什么大碍。 夜白按捺住性子,不紧不慢跟上前:“莫长安,你不要胡乱揣测。” 低沉的嗓音犹如寒潭嵌了无数冰块,冷的人骨头缝儿都觉得微凉。 怅然的摇了摇头,莫长安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愿搭理。 两人上了第三层阁楼,三层的摆设,一如沈惜年的回忆那般,经年不曾改变。寻思着没有什么奇怪,莫长安便打了个哈欠,拉了夜白回到南厢。 一觉睡到天亮,次日三竿,莫长安饿着肚子醒来,才发现夜白的屋内早已不见他的踪迹。 心中倒也没有怎么担忧,莫长安便立即将此事放到了一边,洗漱完毕后,来到了沈惜年的浮曲阁,打算和她一起共度早膳或者说已然到了午膳时候。 幸运的是,沈惜年并没有离去,更没有拒之不见。一经通报后,她便立即入了院落。 彼时,沈惜年正扎着衣袖,蹲在花丛中料理徘徊,精神头比起昨日,显然好了许多。 暖阳之下,她一手捻着花瓣,一手拿着修剪枝叶的剪子,整个人陷入其中,神色极为专注。 “沈小姐。”莫长安打了声招呼,依旧唤她沈小姐,就好像她未出阁时候那般,笑容浅浅。 “长安?”沈惜年尚且没有抬眼,便率先出声。 等到她看向莫长安的时候,已然立了起来。 将手中的剪子递给身边的婢女,沈惜年才用帕子擦了擦素手,淡笑着问道:“你是来寻我用膳的?” 虽然只是猜测,但瞧着她一副略显怏怏的模样,沈惜年便回忆起她幼时的模样。 那时候,每当饿了肚子,莫长安都是这般瞧着她,眉宇间的天真,叫人深觉怜惜。 “不错。”莫长安没有掩饰,反而坦荡咧嘴,问道:“管饱吗?” 她形容极美,含着一丝无邪,即便素淡简衣,也让人不由舒展了眉眼。 “自然。”沈惜年脸上笑容愈发盛了几分,缓缓便从荆棘中踱步出来。 然而,正牵着裙摆的时候,如玉的素手不经意便划到了徘徊的倒刺,那一瞬间的不适,让她下意识便蹙了蹙远山浅眉。 ------题外话------ 今天更新完毕,咱们评论区见。明天第一更依旧是凌晨,第二更嘿嘿嘿,看你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萤虫微芒(2p求收)一更 “夫人。”一旁婢女上前,小心察看伤口。 “不妨事。”沈惜年摆手,神色自若。 “还是好生处理一番罢。”莫长安笑着上前,从怀中变戏法似得拿出瓷瓶,很快走到沈惜年的面前,将瓷瓶缓缓打开:“这是我从子规门带来的,算是不错的伤药。” “沈小姐,”她不紧不慢倒了些许粉末,淡声道:“手。” 从容不迫的嗓音,带着三分的平静,七分的雅致,她头也不抬,便就这般站在原地,等着为她抹了伤药。 有那么一瞬间,沈惜年觉得心口窒息的疼痛四下蔓延,她怔怔的立在一处,眼底氤氲了姣姣水汽。 “惜年,”耳边仿佛传来男子的声音,他道:“你怎的这样不小心?” 空气中有温热的气息弥漫,他自一旁的柜子上拿了伤药,一言不发的为她涂抹开来。 那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一时间就像是扩大了数倍一般,将她整个人淹没在回忆之中。 “沈小姐?”那一头,见沈惜年半晌没有动静,莫长安不由唤了一声,抬眼朝她望去。 “嗯?”沈惜年微微愣住,瞳孔焦距逐渐恢复:“委实抱歉,我方才分神了。” 她歉然的一笑,漆黑的瞳仁无声幽深, “无妨。”莫长安扯着嘴角笑,心下知道,她这般模样想来是又陷入回忆之中。 没有多作迟疑,她伸出手,将指尖的粉末覆上沈惜年略微出血的伤口,只一会儿功夫,便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了。”她云淡风轻的将瓷瓶收起来,脸上无悲无喜。 沈惜年颔首,道了一句:“多谢。” 莫长安摇头表示无妨,紧接着,她和沈惜年两人,便入了屋内,准备用膳。 此刻正是时候,随着婢女陆陆续续上了菜肴,莫长安也毫不客气的便吃了起来。大约半饱之后,她才有了些许精神气,朝着沈惜年的方向看去。 “沈小姐,我有东西想让你看,”莫长安笑的雅致:“可否让他们都下去?”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神色平静异常。 “好。”沈惜年心中虽狐疑,但还是照着让下人们都离开。 不多时,一众人都走的彻底,只剩下莫长安和沈惜年两人,面对面的坐在一方圆桌之上,相距倒是不算太远。 “昨夜我上了一趟流萤阁。”莫长安望了望沈惜年,见她神色一瞬间异样,才风轻云淡的继续道:“恰巧在那上头,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沈惜年弯唇浅笑,尽量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自然。 “沈小姐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去流萤阁?”莫长安妥帖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抿朱唇:“若是我没有记错,那流萤阁被封了许多年了。” 说着,她舒展笑容,玉色的肌肤显得异常清透。 沈惜年敛眸,淡声道:“顾府的事情,我并没有怎么过问。”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就连坐在她对面的莫长安,也险些听不真切,可即便如此,莫长安还是知道,沈惜年的解释,不过是无力的借口罢了,只要仔细揣摩一番,不难发现其中的掩饰痕迹。 “如此么?”她缓缓敛了笑意,眉眼间有悲悯的情绪浮现:“沈小姐大概不知道,那流萤阁里,经常会有一个人上去。” “你你说”沈惜年震惊的看向她,眼眶竟是在那一刻,微微泛红:“你说有人经常上去?” 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紧紧盯着额眼前的小姑娘,似乎只要她点头,她便立即缴械投降。 “沈小姐这样在意么?”她没有回答,反而笑着问道:“还是说沈小姐其实是对那作画的人” “长安。”沈惜年彻底红了眸子,雾气氤氲:“你说作画的人作画的人他是不是倾城?” “若我说是,”莫长安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顾倾城和沈惜年所有人都知道,怨偶成双。 显然,莫长安的话让沈惜年整个人愣住,她死死盯着一隅,强迫自己将泪意按捺,生怕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是我多想了。”沈惜年垂下含着水渍的眸子,牵强笑道:“你不必在意。” 只是,她的话才出口,朦胧的眼前忽地出现一卷画轴,生生让她停滞了动作,仿佛凝结。 “这是我发现的画。”莫长安摊开手心,黑漆精致的轴心映衬着发黄的竹纸,有墨香缱绻,馥郁而来。 沈惜年瞳孔失去焦距,毫无意识的便伸出手,捏住莫长安掌心置着的画卷,在恍惚的情绪下,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 萤虫微芒,彼女含笑。 她死死的盯着那墨色渲染的画卷,一时间顿然泪如雨下。 ------题外话------ 二更在中午,沈惜年和顾倾城的故事,就要揭晓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纠缠(上)pk求收二更 “倾城”沈惜年忍不住低喃出声,那晕染的悲哀逐渐扩散,满室皆是惆怅。 画中的女子是她,笔法的勾勒是他,即便经年不见,沈惜年也在第一时间便认了出来。 莫长安望着她,一时间略微心乱如麻。 沈惜年的神情,眸底流露的哀伤,掩饰不住也骗不了人。可偏生就是如此,才愈发让整件事看起来,尤为怪异。 那日沈惜年看顾倾城的眼神,丝毫没有情绪,说不上喜悲,但她看的出来,那之间没有爱慕。可如今,只单单因为一幅画,沈惜年便这般控制不住,流露出的真实可谓是和前两日天差地别。 “沈小姐,”深吸一口气,莫长安调整了思绪,淡声打断她的缅怀:“你和顾倾城两年前或者说更久远一些的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话音一落地,便见沈惜年雾气朦胧的眼底,有一瞬间冷光划过。 “能有什么?”沈惜年的眸光依旧流连在那卷画轴之上,甚至还伸出手,细细磨搓:“不过是孽缘罢了。” 她的声音很冷,大约是因着这幅画的缘故,她此时此刻显得无心掩饰。 “我听人说,自成亲开始,顾倾城便不是很欢喜你。”莫长安不动声色的那么一说,仿若不经意一般,瞳仁紧紧锁住沈惜年那张芙蓉婉转的面容上,倒是一丝一毫的异样也不愿放过。 “听说?”沈惜年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下一刻,就见她不在意的一笑,顾不得擦拭眼角的泪痕:“没有错。” 她抬起眉眼,翩然弯唇:“他素来不喜我,这些年我追逐着他,到底是累了。” 说这话的时候,沈惜年显得尤为从容,若是忽略她眸光触及画卷时的凄凉的话,瞧着不像是作假。 可莫长安将她的所有情绪收进眼底,终归是发现了其中的出入。 “沈小姐若是不在意了,觉得累了”她支起脑袋,漆黑如墨的眼眸落到沈惜年的脸上:“那我便将这画卷收起来好了。” 指尖轻挑,莫长安微微勾起唇角,本还在沈惜年手中的卷轴下一刻便忽地消失,无影无踪。 “不!”一瞬间,沈惜年看向她,眼底有不可置信升起:“长安,把它还给我!” “还?”莫长安笑着摇头,漫不经心道:“沈小姐不是说孽缘?不是说累了,不愿再追逐了吗?” 随着她的尾音坠地,消失的画卷再次出现,只这时候却是悬浮在空中,朝着莫长安的方向缓缓飞去。 “这画,”她如玉的指腹泛着光泽,尖端直指面前的卷轴:“我们都知道是顾倾城所作。” “长安,你这是在为难我。”沈惜年攥紧五指,目光沉沉。 “为难?”莫长安道:“沈小姐,我说过是来还债,为何你还要隐瞒?” 隐瞒什么,莫长安没有提及,可她知道,沈惜年一定心知肚明。 果不其然,一听她的话,沈惜年脸色便是一变,随即她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想要解释一二。 然而,莫长安却是打断她的举动,似笑非笑道:“沈惜年,我不是什么匡扶正义的修仙人,更不是遇着妖魔便斩尽杀绝的捉妖师,我是莫长安,此次前来只为还你一个恩情。” 她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若是信我一次,我会尽力找出,你想要找的那个人。” 寂静无声,一室沉默。 沈惜年错愕的看着莫长安,听着她说完所有的话,直到她笑着看向自己,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很久很久之后,沈惜年才放声笑了起来,眼角泪水潺潺,晶莹剔透,若是有外人瞧见,定是要误以为,她这般模样,大概已然疯了彻底。 “莫长安,”沈惜年凄楚的看着她,低语轻喃:“我该早些相信你的。” 莫长安闻言,抿唇轻笑:“现在也不迟。” 与此同时,那一厢,夜白已然回到了顾府,他一路隐身,踏进了大门。 直至路过流萤阁,听到阁楼之上传来的响动,他才不由停下步子,只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顶端,借着青瓦投射的缝隙,朝个楼内看去。 老旧的案几前,顾老夫人颤颤巍巍,扶着椅子,缓缓坐下。 窗台边,顾倾城一袭湛蓝色对襟青衫,长身如玉,眉宇之间沉郁十足。 “母亲今日找我何事?”淡淡开口,他伸手阖上半掩着的窗门,语气稀松平常。 “五年了”顾老夫人抚摸着案几前的砚台,好半晌才道:“给她一封休书罢。” 这个她,无疑便是沈惜年。即便是局外人的夜白,也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 “母亲在说什么?”顾倾城神色一紧,却还是笑了笑,温润道:“什么休书不休书?” “我说惜年,”鬓角发白的头发微微卷起,她伸手抚平后,才抬眼看向顾倾城:“我说,给她一封休书,让她离开。” 五年了,折磨和纠缠,再怎么样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题外话------ 咱们依旧评论区见,凉凉很开心有小可爱能来‘看望’凉凉这个孤寡老人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纠缠(中) 彼时,浮曲阁。 “因为程小蝶的入府,我和他彻彻底底便闹僵了。”沈惜年踱步到了一旁的窗台前,神色黯淡:“我这人啊,瞧着像是个没脾气的,可这些年被我爹捧在掌心,如何会当真没有脾气?” 说到这里,她眼底有凉凉的笑意蔓延,丝毫没有温度。 “从那时候开始,我便知道,我和倾城,再回不到从前。”她垂下眸子,将故事娓娓道来。 程小蝶入府的那一年,顾倾城执意纳妾,即便沈惜年不同意,他还是抬了顶轿子,将她带入府中。 为此,沈惜年三番五次刁难,她就像是陷入魔障一般,变着法子闹腾,可偏生,顾倾城对她束手无策。 沈惜年不再像从前那般,处处追寻着顾倾城的步伐。她倔强的仰着头颅,一字一句嘲讽和诛心,但凡是与顾倾城见面,都从未停歇。如此怪诞的境地之下,不知不觉便是次年也过了彻底。 可即便如此,风雪交加的夜晚,她依然回拎着明灯,站在一墙之隔的院内,直到听人说顾倾城平安抵达府内,她才悄无声息的入了屋子,只作不曾理会。 第三年的一月,年关将至,天街城下了场极大的雪,连绵几日下来,声势浩大。 即便和沈惜年关系愈渐不好,可顾倾城还是依旧每一年都会回府,一家子同过年关。 顾倾城传了消息说已然出发的时候,尚且还是清早。估摸着路程,大约也就晚间时候便会抵达。 只那一日,风雪渐大,顾倾城久久没有消息。 一直到次日顾倾城都没有回来,沈惜年深觉不安,心下慌乱之际,便令人前去探查谁也没有料到,下人回禀来的极快,说是通往京都的山道雪崩,好些人都死在了大雪之下,尸骨凉透。 乍一听闻此消息时,沈惜年心惊肉跳,四肢百骸皆是冰凉。消息传开,整个顾府乱作一团,她顾不得其他,便牵了一匹马,朝着城郊的方向而去。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沈惜年,是如何的心如刀割。她一个人迎着风雪前行,有几次甚至跌落下马,摔得皮开肉绽。 即便如此,沈惜年还是牟足了劲儿,一心只悬着顾倾城三个字。 庆幸的是,在她抵达之前,官府已然派了兵前去,并且将一些尚且生还的人一一从冰雪中挖了出来。 而这其中,便是有顾倾城。 在看到顾倾城的那一瞬间,沈惜年喜极而泣,她一下子翻身下马,便在混乱拥挤的人群中将已然昏厥c通身冰寒的他紧紧抱住。 “倾城。”沈惜年竭尽全力,温热的泪水一滴又一滴打在他的脸上:“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下来!” 她是这样的恨顾倾城,恨到他若是死了,她定然无法苟活。 也不知是沈惜年的泪太过炙热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顾倾城辗转缓缓睁开眸子,他艰难的伸出手,抚着那泪如雨下的苍白脸容,朦胧的眸底黯淡一片。 他说:“惜年,莫要哭了。” 在那之后,顾倾城被带回府中,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这期间,他断断续续的发着烧,没有一刻是清醒过的。 沈惜年不日不夜的照料着,即便程小蝶请愿,她也不让其靠近左右。顾老夫人对此,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她只常言顾家欠了沈惜年,故而对程小蝶的一干情况,极少过问。 在顾倾城昏迷的几日里,时常嚷着沈惜年的名字,好几次依稀醒来,见身边的人是沈惜年,便一把将她拉入胸膛,沉沉睡去。 沈惜年的欢喜,与日俱增,尤其是听着大夫说顾倾城就要苏醒,她心中更是深觉愉悦。 她想,顾倾城到底是欢喜她的,只是因着那些前程往事,他才无法释怀。 就这样,五日过去,顾倾城的身体情况愈发好了起来。只是,当天夜里,沈惜年却因为染了风寒,病倒了。 不得已之下,程小蝶接替了她的位置,在她卧病之际,照料着顾倾城。 那期间发生了什么沈惜年不得而知,只听着下人们回禀,说是顾倾城醒来之后,的确来看过她一次,可那时候她正因风寒的缘故,昏昏沉沉尚未清醒。 退了烧之后,沈惜年没有多作休息,便径直去了顾倾城的院落。 她和顾倾城的院落,相隔颇有些距离,当初顾倾城恼怒,便提前让人安排了此处如今两年过去,沈惜年却仍旧有些在意。 抵达院落外头的时候,沈惜年本欲入内,却是被小厮生生拦住,等到他通禀完了,却是告诉她,顾倾城暂且歇着,不愿见任何人。 许是陷入情爱的女子太过痴缠,便是沈惜年也丝毫不例外。她当时以为,顾倾城大约是病情加重,才故意说是不愿见任何人。 毕竟昏迷的那些时日,他多次唤着她的名字醒来,又多次将她拥入怀中才安稳睡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沈惜年硬闯了进去。守门的小厮面对府中主母,自然不敢如何阻拦。 可到底,沈惜年还是错的一塌糊涂。 当她走至门槛的前一刻,听到里头传来女子娇弱的声音,有什么似乎一瞬间,碎裂一地。 ------题外话------ 还有一更接着奉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纠缠(下)2p求收二更 那一日,大病初愈的沈惜年没有自取其辱,她听得清楚,里头的声音,除了程小蝶之外,便是顾倾城。 她就像是逃离一般,连踏进门槛的勇气也没有,便走的彻彻底底。 当天夜里,她找上了程小蝶,不为其他,只为一探究竟。她想知道,在她病倒的那几日,程小蝶究竟和顾倾城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程小蝶听到她的质问,忍不住嗤笑:“夫人以为,夫君是好糊弄的人吗?” 她倒是想像沈惜年说的,哄着顾倾城说照顾他几日的,都是她一个人。倒是想告诉他,是她不顾一切,将他从生死的边缘拉回来。 可顾倾城是什么人?他并不是个容易被欺骗的男人,更不是轻信女子一言的愚钝。再者说,早在此之前,整个天街城便都在说,沈惜年冒着风雪,独自一人想要将顾倾城救回的事情。 如此情况下,她若是真敢动什么心思,才最是蠢不可及。 “不是你,那为何他突然变得这般?”沈惜年闻言,不甚相信。 分明顾倾城是欢喜她的,怎会在这之后不愿见她,却和程小蝶恩爱不已?一想到这些,她便觉得整颗心都被撕碎了一般,鲜血淋漓。 “夫人这话该是去问夫君。”程小蝶不愿多说,只觉疲倦:“晚些时候我还要炖汤去给夫君,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她丝毫没有停留,便踏着步子,消失在了沈惜年的面前。 那天夜里,沈惜年喝得酩酊大醉,她不愿清醒,更不愿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沉沦。只听下人说,是顾倾城让人将她扶进屋内,至此再无其他。 本就尚未痊愈的身子骨,次日之后,再一次分崩离析。 沈惜年这一病,整整便是一个多月。她断断续续的醒来,时不时的就陷入昏迷。 沈家只有沈国顺时常来看,她的两个兄长都不在天街城,但闻讯后,即便在千里之外,也极为担忧。 沈国顺对于沈惜年病倒的事情,深感焦心,他前前后后请了数位名医,只差没有请来皇宫里头的御医。然而,日日汤药不断,沈惜年却还是一病不起,大有羽化之势。 所有的大夫都说,沈惜年这是心病,除却心药之外,无法医治。 那几日里,沈国顺白了鬓角,见着顾倾城更是脸色极差,直直扬言沈惜年如是出了事情,顾倾城就别巴望着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 顾倾城对此,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唯独能做的,便是让沈国顺骂着,只字不言。 初春来临的时候,沈惜年依旧躺在病床上,终日里恍恍惚惚,滴水不进。沈沉和沈深两兄弟,急赶赶的便从千里之外回来,偶尔她清醒过来,沈深几次劝说,她就是不愿离开顾府,只喃喃自语,说是要等一个人。 她要等的是谁,沈国顺心中明白,这世间除了顾倾城,再没有谁能伤她至深。在某个骄阳明媚的午后,沈惜年病情加剧,几乎命悬一线之际,沈国顺心急如焚c怒火滔天,顿时便让深沉前去京都,将远在京都做着兰台令的顾倾城,带了回来。 “惜年,”沈国顺含着热泪,铁铮铮的中年男子,眸底通红:“爹爹让人将他给你带回来。” 顾倾城站在床前,看着沈国顺伏在那儿,不由喉头微紧,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兰台。”沈沉冷笑一声,狠狠便将他推了过去:“当初我将我妹妹交给你,现下就变成这般模样?” 踉跄的走上前,顾倾城没有去看沈深,更没有看一旁隐忍不发的深沉,只死死的盯着榻上犹如缟素的沈惜年,攥紧拳头。 “沈惜年,”顾倾城走上前,痴痴的笑起来:“毁了我的人生,你还想一走了之吗?” 他眸光涣散,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你疯了!”沈深冲上前来,怒意满满的揪住他的衣襟,厉声斥道:“顾倾城,我妹妹要是有什么事情,我沈家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你如果这般就死了,倒也是极好。”那一头,顾倾城恍若不曾有知觉一般,只笑着说道:“终归你是等不到终归你至死也见不到!” 他笑的很是疯狂,任由那端沈深和沈沉的拳头落在他的眉眼,他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布偶,只顾着笑,却丝毫没有抵抗的模样。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榻上无声无息,几乎死去的女子,忽地长睫轻颤,在大夫欣喜的下针中,她缓缓睁开了眸子。 “惜年!”沈国顺一瞬间喊了出声,紧张道:“惜年,爹爹在这里,在这里啊!” “倾城。”然而,沈惜年却低低的唤了一声,看着空荡荡的一隅,忽地弯起唇角。 她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终于,终于等到你出现了倾城。 ------题外话------ 故事已初露端倪,小可爱们评论区见哈哈,这是pk的最后一天,望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真相?2p通过,加一更! “你看到了顾倾城?”莫长安听得入神,却也忍不住诧异:“为何你要等他?” 顾倾城去京都,也不过两三日,那时候沈惜年病的厉害,他也时常探望,到底不算是个彻底冷情的丈夫。 可沈惜年说要等他那声嘶力竭的模样,未免有些令人想不通透。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倾城,”沈惜年莞尔笑着,漆黑的瞳仁划过苍凉:“是我的倾城不是顾倾城。” 她看向莫长安,一字一顿道:“我爱的那个倾城,从来不是顾家的大公子,更不是会对我弃之如敝履的顾倾城!” 她病倒的那些时候,终日恍恍惚惚,清醒的时候寥寥无几。 可大雪的最后一日,她记得清楚,屋子里碳火生烟,每一丝空气都灼热逼人,她的意识很是薄弱,只反反复复想着,是不是当初与顾倾城相爱,不过是镜花水月,浮梦一场,说到底只是她的臆想,毕竟顾倾城啊,是这样的厌恶她。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阴影落在了她的上方,沈惜年艰难的半睁开眸子,隐隐约约间,就瞧见顾倾城一袭烟青色的长衫,一如当年初遇那般,他彼时眉眼温润,丝毫没有寻常时候看她的冷戾气息。 心口处微微传来窒息的感觉,沈惜年闭上眼睛,不愿再去多看他一眼。 她对顾倾城,已然陷入绝望,再不愿卑微的巴望着能得到一丝怜爱。 “惜年。”顾倾城低下身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过她的脸容,眸光温柔而满是疼惜:“惜年,为何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你这样,我会心疼。” 他深深的凝望着她,就好像相隔数年,一眼沧海。 本该比磐石还坚硬的心,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击碎,沈惜年怔怔的盯着眼前的青年,心中五味陈杂。 “惜年,对不起。”顾倾城坐在床头,将她拥入怀中,喃喃低语:“我是这样欢喜你。” 如此温暖而熟悉的怀抱,瞬间便让沈惜年所有的委屈土崩瓦解,她凝望着他,泪水模糊了双眼:“倾城” 她就像是无助的孩子,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如此贪恋,这阔别多年的一丝温暖。 醒来的时候,顾倾城不在身旁,沈惜年一睁开眸子,便见满屋子的婢女伺候,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冷清。 “倾城呢?”沈惜年看向一旁的婢女。 “夫人,”那婢女愣了下,随即回道:“公子昨日便回了京都,未曾回来。” 昨日?沈惜年苍白着脸容,一字一句问道:“你们一直都在这里?” “是的,夫人。”恭恭敬敬的回答,夹杂一丝不明所以:“老爷吩咐,一步也不能离开。” “不可能!”沈惜年瞳仁有焦灼浮现:“方才倾城是不是来过?” 顾倾城来的时候,这屋内没有一个人分明就没有人守着! “夫夫人。”那婢女有些受惊,不明所以道:“奴婢们一直在这里,公子不曾回来。” “不曾来过?”沈惜年慌乱着,试图起身:“怎么可能?他明明就来了!他明明说过他说过的!” 赤红着双眸,沈惜年摇摇欲坠的起身,一副就要冲出去的模样。 “夫人或许或许是做了梦”那一头,婢女大着胆子,小心翼翼道:“昨日昨日公子还将二夫人带去京都了。” 说到这里,那婢女便深觉顾倾城宠妾灭妻,尤其她是沈家的婢女,为自家夫人更是有些打抱不平。 “不可能!”沈惜年推开扶着自己的婢女,声嘶力竭:“那不是梦,倾城绝对不可能这样做!” 如果是梦,为何如此真实,真实到他抱着她的温度,她也感受的真切? 就在那一瞬间,沈惜年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她忽然想起,方才抱着她的顾倾城,温柔而清润,一如两年前那般,眸底的怜惜爱意,绝对不似作假。而这样的情绪是她的丈夫顾倾城,从未有过! 头一次,沈惜年对所有的一切,起了怀疑之心毕竟前一刻的他,丝毫与先前不同,纵然容貌衣着不差毫厘,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绝对不像是同一个人! 如果如果她爱的顾倾城并不是如今顾家的大少爷呢?那么这两年来他对她的厌恶c无视,是不是就可以解释? 想到这里,沈惜年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眸光变得幽深起来。 当初殷墨初说见过顾府闹鬼,她一直不曾相信,可若是当真顾府有鬼怪之说呢?那么她所爱的 “把管事带来。”沈惜年深吸一口气,强撑住浮弱的身子骨,苍白如纸的脸容,看不见一丝血色。 她要问问,两年前她和顾倾城相识的那个晚秋,是否顾家的大公子在这府中! ------题外话------ 得知2p通过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只有四个字浮现,那就是——普天同庆! 哈哈,朕的娃娃终于要登上太子之位了,真是妙极了。为此,今日特加更一次,明天开始依旧凌晨更新哈哈哈!现在去回复评论区嗷嗷待哺的小仙女萌~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因果(上) “我问了许多,而管事的回答,与我所想的没有出入。”沈惜年手中紧紧捏着杯盏,缓缓说道:“那年我遇到倾城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坐在流萤阁,而彼时,顾府的大公子不在天街城,听说是去禹城探望叔父一家。” 她看向莫长安,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长安,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顶顶可笑?连最爱的人也会认错。可我终究是欢喜的,至少我的倾城不会那样待我,他从来只爱我一人。”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沈惜年第一个想法,不是荒唐可笑,也不是惧怕惶恐,而是愉悦与庆幸。 莫长安想,她终于知道为何沈惜年对顾倾城这样冷冷淡淡了。 因为,沈惜年忽然清醒过来,她如今的丈夫,顾家的大公子,并非她最初爱的那个顾倾城,他们只是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罢了,从来都是两个人。 “那你见到顾倾城之后呢?”莫长安思忖道:“是不是只有你看得见他的存在?” 沈惜年说过,她在即将命丧之际,终于等到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可当时在场的,除了她之外,还有许多。而这一次,她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找了管事之后,我的身子骨大约好转了一些,只是这样的情况维持不到一日,我再一次陷入昏迷。”她淡淡说道:“我爹爹多次劝说让我回沈府休养,可我端是决绝了。我告诉他,我想要等一个人。” 她没有说是顾倾城,就是生怕沈国顺找人将远在京都的顾家大公子揪回府中,毕竟她爱的,只是另外一个人,从来不是他。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初春的一日里,我忽地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那大概便是濒临死亡的感觉。” “可奇怪的是,我非但没有恐惧,反而觉得,如是我死了,也许就能见到倾城,永远和他在一起。” “顾家大公子来的时候,我隐约有些知觉。他喊得颇有些大声,想来是极为恨我的。” “我当初误认为他就是我的倾城,毁去了他和霓裳公主的一段良缘如此一来,这些年他对我的厌恶,可想而知。” “对他,我诚然心怀愧疚,可私心里却还是不愿意见到他那张和倾城一样,却对我恨之入骨的脸他说我等不到,至死也等不到。” “那一刻,我有些恼意,想要睁开眼,让他滚” “未曾想到,一睁眼,便见到倾城站在床边”沈惜年看向莫长安,眼角有些湿润:“你知道么?那是我的倾城,不是顾家的大公子。” “可奇异的是,除却我,谁也看不到他,即便是和他生了一张脸容,被二哥推倒在地,依旧对我报以冷戾的顾倾城,也丝毫不知他的存在。” “他和你说了什么?”莫长安忍不住出声,将沈惜年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是不是告诉你,他不是怨魂?” “你怎么知道?”沈惜年愣住,随即才道:“他说要我照顾好自己,还说我若是死了,定然要入轮回,永远无法见到他,因为他不是鬼怪怨魂。” 顾倾城出现的极为短暂,在她还来不及说话,他便很快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这些年,你可还有见过他?”莫长安没有回答沈惜年的问话,反而紧接着问了一句。 流转的眼波微微一凝,沈惜年垂下眸子,好半晌才摇了摇头,低声道:“从那以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 她的病情一日日好转,大抵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可在之后的几年,他就好像消失了一般,连存在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这个世界,仿佛记得他的,唯有沈惜年。所有人都说她疯了,为了顾家大公子疯溃成疾,可唯独沈惜年自己知道,她如此模样,只是为了告诉自己,顾倾城一直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去。 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甘之如饴。 流萤阁 “母亲胡说什么?”顾倾城动作一滞,却还是淡淡说道:“惜年是我的妻子,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何要休了她?” 他背对着她,让人看不出情绪。 “倾城,”顾老夫人直直看着他的背影,苍凉的声音犹如古井:“你分明清楚,惜年从来不是为了你如此委曲求全,她的心上人” “母亲。”顾倾城打断她的话,语气微重:“我就是她的心上人不然她怎么会求了圣旨要嫁给我?” 他笃定的说着,也不知是欺人还是欺己,那不容置疑的口吻,仿佛在强调什么。 顾老夫人闻言,神色一紧,却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倾城,你该是知道,她的心上人不是你,你只是和他长了一样的面孔。你们之间的折磨和纠缠,已然有五年了,是时候要结束一切了。” 早在三年前,沈惜年便醒悟过来了,可顾倾城却依旧执迷不悟,深陷其中。 “是,我是知道。”顾倾城笑了起来,微润的嗓音含着三分戾气:“可是母亲,她的心上人,早早便死了!” “母亲不是也知道,他尸骨已寒?”他缓缓转过身,满面的缱绻,却掩不住眸底的冷意:“否则母亲怎么会唤我倾城?” ------题外话------ 这世上的事,有因必有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因果(下) 有那么一刻,顾老夫人觉得如遭雷劈,她死死盯着对面的青年,周身血液渐渐凝固。 “怎么,母亲觉得不对?”顾倾城上前一步,笑容有些阴鸷:“唤了这么多年的倾城,母亲难道是忘记了,他五年前就死了啊!” 那个早就死透了的人,原来就是这样遭人惦记么?一个两个皆是如此。到头来,可笑的不过是他一个人。 顾老夫人心口一滞,顿时便伸出手,几乎一巴掌落在那张俊颜之上。 可就在即将触到的瞬间,她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苍老的手更是停了下来。 “母亲不打么?”青年眉眼弯弯,笑的令人遍体生寒:“还是说母亲对着这张脸,打不下去?” 他伸出手如玉的指尖泛着冷光,颤抖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容,语气恶毒:“要是让他知道母亲还如此惦记着自己,恐怕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给您叩几个响头毕竟命薄不是他愿意的事儿!” 说到最后,他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仿佛看到眼前老妇人痛苦不已,他便愈发觉得酣畅淋漓。 “倾城是你的哥哥啊!”顾老夫人气的发抖,却还是捏着五指,牙龈被咬得生疼:“顾连城!” 顾连城暗处,夜白丝毫没有惊诧的模样,只微微挑起冷峻的眉峰,神色淡淡。 他知道,几十年前,顾家曾有双生子诞下。彼时顾老爷子已然搭上了那出身青楼的妾室,对其百般宠爱。 顾倾城和顾连城两兄弟生下之前,妾室生了一场大病,久病不愈,便暗中请了道士驱魔。而那道士扬言,顾老夫人怀着一鬼胎,恐怕殃及整个顾府。 顾老爷子本就笃信妖邪一说,再加上妾室怂恿,便生了恶念,想着等孩子出生,溺死了便是。 那时候,他正直青年,并不担忧子嗣一说。 顾老夫人不知此事,直到临盆那日,才从妾室的嘴里听闻。依着那妾室的打算,顾老夫人忧心伤感必不可少,指不定借此一尸两命才是要紧。 好在临盆的时候,顾老夫人诞下双生子,凶险有余,倒是平安顺遂。 顾老爷子闻讯之后,欣喜得了麟儿不假,可一见府中怪事不断,便寻思着要将其中一子尽早处置了。 那时候顾老夫人尚且虚弱,乍一听顾老爷子请了道士,直指次子连城乃鬼胎转世,心中惊惧,便急忙让可靠的人将其送走。 至此,顾连城被送往他处,顾府只余下大公子顾倾城,而顾老爷子也不再究极此事,只当鬼胎不再,府中自是可以安稳度日。 “母亲也知道我不是顾倾城么?”这时候,顾连城冷冷一笑,卸去了温润的颜色,只剩下冰天雪地:“我还以为母亲这辈子只会对着我叫他的名字了。” 顾老夫人闻言,只觉一阵晕眩:“连城,你就这样恨我吗?” 当年将他送走,是她无可奈何之举,为此,她也不曾让那妾室和顾老爷子好过。等到他们都不在人世了,顾连城也已然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她那几年是生怕惊扰了他,再加上顾府日子委实不算好过,才不敢对他加以干涉。 可她没有想到,五年前顾倾城进京赶考,回来的路上因为染了顽疾,至此一病不起 “恨?”顾连城笑着摇头,容色有些漠然:“我谁也不恨,要恨只恨我命不好。” 因为命不好,他输给了一个死了的人输的彻彻底底。 不多时,莫长安辞了沈惜年,回到了南厢。 离开之前,她承诺过会竭尽所能,为沈惜年找到顾倾城。 一直到走进南厢,她才恍惚回过神,瞧着枯树下站着的人影,一时间感慨万千,不知从何说起。 “师叔。”缓缓唤了一声,莫长安的脑海中倒是还惦记着沈惜年说的话。 她说这些年之所以被他人误以为疯溃,其实只是因为她放不下罢了。就好像那日她独自一人品茶,拿出的杯盏却是一对。 她不顾所有人的看法,只装作顾倾城还在她的身边她告诉自己,这些年她不过是和寻常人一样,一样看不到他的存在。 如此几年下来,她才能哄骗着自己,继续等待下去。 “看来你是有头绪了?”夜白瞧着略显魂不守舍的莫长安,微微挑起浓郁的眉梢。 “大抵是这么回事。”莫长安耸肩,回神一笑:“看来师叔也是一样?” 虽说是疑问句,实际上她却无比笃定。 夜白这人虽让人瞧着不甚顺眼,但好歹能力上不容小觑。 “只顾家的事情有些头绪。”夜白沉吟:“至于沈惜年那里,想来只能巴望着你哄骗一二了。” “哄骗?”莫长安嘴角抽搐:“我什么时候哄骗过人了?” 夜白闻言,立即便淡声反问:“你什么时候没有哄骗过人了?” “我那只能说是权宜之策。”她白了一眼对面的青年,鄙夷道:“这点见识都没有。” 夜白:“” 有区别?不就一样是哄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浮幻 “师叔,”莫长安没有心思同这厮开玩笑,只干脆利落道:“我们来交换彼此所知道的信息罢。” 她知道沈惜年的故事,而夜白显然是搞清楚了顾府的情况,那么想要找到顾倾城,无疑便是要两人通了气,掌握了全局才行。 “可以。”夜白点头,也不知在想什么,眉眼深邃。 “很好,”莫长安赞了一声,道:“师叔今儿个可是比往常都要正常一些。” 夜白脸色一冷,深觉这句话应当是由他来说才是。 那一头,莫长安已然抛之脑后,她宛若没有瞧见夜白的黑脸一样,只将沈惜年和顾倾城之间的纠葛,娓娓道来。 临到末了,她才忽地伸手,拍了拍夜白的肩膀,叹气道:“故事就是这么着,师叔若是觉得感人肺腑,我并不介意借出自己的肩膀,让师叔抽泣一番。” 抹了抹眼角虚无的泪儿,莫长安好一阵唏嘘。 “不需要。”夜白冷眼望了望她,有些嫌弃的后退一步,显然是躲避太迟,却无可奈何。 “那就好。”莫长安闻言,欣慰一笑:“我也就是客套一下,还好师叔拒绝了。” 要是他当真要哭小姑娘咽了口唾沫,那她可是要忍不住砍了自己这被污染了的小香肩。 夜白无言,下意识眯了眯狭长漆黑的眸子,却还是面无表情,耐着性子将顾倾城和顾连城的事情,告诉了莫长安。 当年顾倾城归家,染了顽疾去世,实属英年早逝。 而顾连城被顾老夫人寄送到寺庙之中,由她的故交方丈养大。 顾倾城死的前半年里,顾连城已然认祖归宗,只他自己不愿回来,惟愿四海为家,江湖游戏。 于是,顾府有次子的消息,到底没有传出,唯独顾老夫人和府中亲信知道一二。 因着顾倾城的亡故,顾老夫人不堪打击,在那段时间疯溃异常,当夜她痛失爱子之余,便将顾倾城的尸首藏了起来,等到次日旁人再问起,她只说顾倾城出远门去探亲,一度自欺欺人。 “所以说,沈惜年爱着的那个顾倾城,其实是执念幻化而成的?”她盯着夜白,瞳眸倒映着那张眉眼如画的清贵容色,神色极为平淡。 “不错。”恰如月色的冷冽俊颜一派静默:“正是浮幻。” 浮幻,实为执念幻化而成的虚无存在,犹如魂魄,却不具备形神。相较于魑魅魍魉,浮幻其实是诞生于佛前,非纯净皎皎的人,无法衍成。 素来浮幻的存在,皆是因有佛缘的人心生执念造就。就如顾老夫人,她颇具佛缘,早已入了座下,成为佛前弟子。而顾倾城的死,让她生出执念,故此衍生了流萤阁上的顾倾城,与沈惜年不经意间,相知相遇。 “可据说,浮幻生之极难,存之极短寥寥三四月,便会消失殆尽。”莫长安思忖着,有些不可置信:“再者说,沈惜年回忆之中,曾几次被顾倾城抱进怀里,但浮幻却是触之消散,这期间的出入,未免有些太大。” 她诚然也怀疑过顾倾城的存在不过是浮幻罢了,就像是孤魂一类,确实是生者的形神作态,也存着生前的记忆,忘却死时的痛苦正如顾倾城一般,记得自己考过科举,忘却自己已然身死。他以为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当初那个顾家大少爷,即便终日里不曾见到任何除了沈惜年外的活人同他说话,他也全然没有知觉。 这一切的一切,包括那之后秋闱发榜,他从执念的源头,顾老夫人的意识中知道他中了科举,游了街,宛若自己一一经历过那般但唯独说不通的却是,浮幻在造就的三四月之后,便将转入轮回,且在此之前活人无法触之。 可事实上,沈惜年感受过他的温度,三年前还曾见过他的出现存活两三年的浮幻c令人触之温暖的浮幻当世真的存在? 夜白显然对她的问题不感惊讶,只淡淡出声:“你还记得伏尸鬼说过的事情?” 伏尸鬼? 莫长安微微一愣,秀致的脸容蔓延一缕沉思的情绪,只片刻间,她瞳眸一亮,璀璨的恍若星辰闪耀。 “是舍利子!”小姑娘恍然大悟的看向他,眉眼动人:“沈惜年身上有舍利子!” 以舍利子为媒介,再加上宿命的姻缘际会这就是沈惜年为何可以触到顾倾城的缘由! 也不知是她容色太过耀眼,还是夜白觉得略微看不习惯,就见他偏过头,侧身而立,如松如竹:“浮幻本就是沾染了佛性的魑魅,沈惜年携着舍利子,借此便令顾倾城能够多存在一些时日。” “而同月的某个时候,顾连城抵达天街城,其实只为悼念关怀,却不料放榜下来,顾倾城高中状元。” “那时还未有人得到顾倾城已然亡故的消息,为了让顾家门第上升c香火得以延续,顾老夫人求了顾连城,暂且代替顾倾城。” 至于当初顾老夫人如何劝服,谁也不知道,可终究看的出来,顾连城并不愿意一丝一毫也不愿意成为顾倾城,更不愿沉浮宦海,终了一生。 ------题外话------ 顾老夫人是怎么劝说的,你们知道咩?之后的发展又是如何呢?哈哈,猜猜c猜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她在等顾倾城 所有谜底都揭开的一瞬间,莫长安忽地发现,这尘世的因缘际会,可算是奇怪而伤人的一件事。 沈家每个主子都基本捏着一颗舍利子,可偏生独独沈惜年可以看到顾倾城,偏生她还可以触到他。 而这些年,顾连城为了装作是顾倾城,假意喜欢着他爱的紫竹,假意穿着他最喜的烟青色长衫,他将自己的面容隐匿在温润的皮囊之下,几乎所有人都被骗了,就连深爱顾倾城的沈惜年,也难以逃开。 为此,顾连城一次又一次,撕碎着沈惜年的心他戴着一张唤作顾倾城的面具,将她打入万丈深渊。 “在顾连城成为顾倾城之后,顾老夫人的执念渐渐淡了些许。”就在莫长安兀自想得入神之际,夜白那薄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嗓音,再度响起:“那次见过沈惜年之后,他便已然几乎消失。” 沈惜年曾因顾倾城或者说,应当是那时顾连城和霓裳公主的事情,找上顾倾城一次。彼时沈惜年尚未求得圣旨,而那一次,顾倾城已然快要幻灭,所以他道着歉,同她说了无能为力。 随着顾老夫人的执念淡去,顾倾城也开始恢复了知觉,隐约知道,自己已然故去,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这世上,痴男怨女无数,偏生顾倾城和沈惜年命中注定不止如此。”夜白眸光落在不远处,徐徐说道:“在和顾连城成亲的两年里,顾倾城不再是顾老夫人的执念,反而成为了沈惜年的执念。” 执念成狂,幻化为魔。沈惜年一心系着顾倾城,即便是将顾连城误认为顾倾城,也没有一刻曾移情另一张面孔。 而浮幻的衍生,则越是执念深刻的那个人便越是看不见他的存在。就如当初顾老夫人不知顾倾城的存在一般,沈惜年也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顾倾城。 在这个老宅中,整整两年多,沈惜年深陷痛苦,顾倾城却无能为力,他甚至连触碰也无法做到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也不过如此。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看来,我是无法将顾倾城带到她的面前了。”莫长安蹙起眉梢,眼底有怜悯的情绪缓缓升起。 即便夜白没有接着说下去,她也心中明了。再存久的浮幻,也无法见到执念深刻的那个人,而顾倾城,却在沈惜年命悬一线的时候,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夜白微凉的嗓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他却是恍若没有瞧见,继续说了下去。 “沈惜年命中本就有那么一劫,是顾倾城耗尽元神,甘愿魂飞魄散” 浮幻没有形体,不具仙魂,但却沾染了佛性。 佛者,入地狱而舍身救人。 所以那一年,沈惜年缠绵病榻,命本该绝的时候,却因顾倾城灰飞烟灭,舍己救她之因,活了下来。 沈惜年不知道的是,顾倾城确实在她身边,也确实如她骗着自己那般,是她看不到罢了。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三年前她的那场大病中,崩塌殆尽,消失不见! “师叔怎么会知道这些?”她长吁一口气,胸口有些发闷:“是不是拾得顾倾城的遗魂?” 她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想着若是有奇迹降临也是极好。哪怕是一缕遗魂,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剩来的慰藉人心。 “我找到了顾倾城埋葬的地方。”夜白敛眉,容色胜雪:“那些旧事,是随着他入殓的竹精所说。” “紫竹精?”莫长安问。 “不错。”夜白薄唇抿起一个弧度,矜贵依旧:“那竹精一路随着顾倾城从顾府到埋葬,它曾是他精心照料的紫竹一株,而后沾染了他和沈惜年手中舍利子的佛性,修炼成精。” 莫长安笑了笑,眼底微微黯淡:“倒是叫人失望了。” 她本以为,哪怕是顾倾城留存着的一缕精魄也好,最起码让沈惜年存个念想。可如今说来说去,顾倾城早已烟消云散,连轮回转世的可能,都丝毫没有。 “凡尘俗世,本就是如此。”夜白望了望她,语气淡然:“你该早些适应。”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冷漠,仿若当真是个远离滚滚红尘的谪仙一般,言词间皆是稀松平常的超脱。 莫长安闻言,不可置否的扯了扯嘴角,她颔首勾唇,神色有些寂寥。 “师叔可是知道,沈惜年同我说过什么?”她偏头看向他,逆着漫天的霞光,眉眼染了三分无声怅然。 “什么?”下意识的,夜白便问了一句,也不知是被这美景所撼,还是瞧着小姑娘那失了天真的笑颜深觉不适。 “她说她已经等了他三年,不在乎再等另一个三年亦或者三十年。”莫长安想起沈惜年那张芙蓉般娇艳的面容,一刹那,眼角酸涩的厉害:“只要她没老的吓人,她就会一直一直等下去,直到顾倾城回来。” 可她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顾倾城啊,再也回不来了! ------题外话------ 知道为什么这单元叫作《待君归》么? 另:传闻中有眼疾的人,很快就要出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玩笑 在知道顾倾城再也回不来的时候,莫长安忽地深觉这世道有些荒唐,更是质疑,宿命一说,未免残忍至极。 沈惜年在顾倾城亡故之后遇见他,她以为他是自己一生的归宿,倾其所有沦亡其中。可天意弄人的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这须臾的十几年中,两人城南城北终未曾相见。 若是沈惜年早几年遇见顾倾城,大约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而若是顾倾城亡故的时候,沈惜年无法看到,更无法触碰,那之后与顾连城的纠缠,便不复存在。 可偏生不巧的是,他们正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对此,莫长安难免有些牢骚发出,望着夜白便是一阵摇头叹息,夜里更是邀约他,一同饮酒谈心。 好在这一次,夜白倒也是给面子,二话不说便点了头,如常赴约。 于是,那天夜里,莫长安和夜白两人,一直喝到白昼时候,直到莫长安问了夜白一句,为何沈惜年和顾倾城受到这命运的捉弄,夜白才止住了手中的杯盏,好半晌不曾回答。 想着夜白少不经事,即便做了师叔也不过二十出头,莫长安便释怀了许多,毕竟这话若是夜白问她,她也指不定能回答出什么所以然来。 如此一番胡闹,两人便都清醒的回屋,各自散了去。 莫长安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倒是不想,遇到夜白这个酒量也是过人的对手,这样一来,她好歹细数着,夜白除了修为不错之外,又添了一个优点。 次日,莫长安起的极早,即便宿醉,她还是匆匆爬了起来。 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她便又是精神头十足,笑着敲开了夜白的屋门。 “何事?”不出所料,夜白衣着整齐,眉眼淡淡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师叔早啊。”莫长安嬉皮笑脸,昨日的沉郁消失不见:“一起聊聊吗?” 夜白瞟了眼她,径直拒绝:“不必。” “那一起用早膳呗?”莫长安歪着脑袋,攒出一个自认为惹人怜爱的笑来:“再不行就一起出去转转咯?” “我都不想。”夜白冷静的说着,好整以暇等着莫长安炸毛。 “不想啊?”莫长安了然,心平气和:“那拉倒呗。” 小姑娘耸耸肩,依旧笑的欢实,丝毫看不出不悦。 说着,她转了弯,立即便兀自迈起步子,打算离开。 “莫长安。”夜白叫住她。皱眉:“你到底什么事情?” 他倒是不信,一大清早她来找他,还端着那么寒碜人的笑,就是为了给他问个安。 “没什么事儿啊。”莫长安转身,翻了个白眼:“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上道。” 她就是想着叫上这狗东西一起去天街城里有名的福来居蹭一顿醉鸡罢了,既然他这般甩脸子,大不了她不找他不就好了? “你昨日不是还为沈惜年的事情忧心?”夜白悚然,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今日立即便如此欢腾?” 好歹昨日那几壶酒不是白喝那伤感他也看的真切。 “哎呦喂!”莫长安怪模怪样的瞧着夜白,忍不住嫌弃道:“师叔原来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她摇着头上前,不客气的想要拍拍夜白的肩膀,却还是被他提前退了两步,躲了过去。 心下不甚介意,莫长安只继续道:“人呐,活在这世上呢,实属不易。伤感什么的,一觉过去也就罢了,若是要去较真儿,未免活的太累。” 她昨日确实为沈惜年和顾倾城有些惋惜,可怜悯心泛滥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到底是不存在的。 有些事情,没必要当真去矫情,便最好一觉睡去,忘了彻底。她不敢说沈惜年的事情如是有一天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会如何处之,但至少她如今再如何难过唏嘘,沈惜年不会好过多少,顾倾城更是不会活过来。 “你倒是洒脱。”夜白挑眉,难得觉得这小姑娘顺眼一些:“今日来问好,想来是惦记着哪家的吃食了?” 既是顺眼了一些,自然可以稍稍如她的意一次。 “师叔此言差矣。”小姑娘心里头惊喜万分,面上却是一副正经十足的模样:“我瞧着师叔太瘦了些,委实形容憔悴,便想拉着师叔多吃点营养的物什,也好将来吸引几个俏姑娘,生个七八十个大胖小子,好歹春风得意一把!” 简单来说便是:师叔您老太虚了,得补补! 夜白哪里听不明白,就见他脸色一沉,方才瞧着她顺眼的劲儿顿时成了碍眼怎么看怎么刺人。 “师叔这么严肃作甚?”小姑娘咧嘴笑起来,如凝脂一般的肌肤漫过灿烂之色:“其实我方才是开玩笑的。” 夜白冷冷望她,回道:“一点都不好笑!” ------题外话------ 调节一下情绪,让咱们长安和师叔活跃下气氛哈哈,明天沈惜年就要知道真相了e,有点小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孤坟 夜白最终还是依着她,两人上了趟福来居。 等到吃饱喝足,莫长安才整理了心情,打算带着夜白到浮曲阁同沈惜年说清事情原委。 直到即将抵达浮曲阁的时候,小姑娘忽地拉住走在他前头的夜白,轻咳道:“师叔,同你商量个事情罢?” “何事?”夜白凝眉,冰冷的琥珀色瞳眸倒映着一张精致的面容。 “关于沈惜年的事情,”莫长安咧嘴一笑,说道:“师叔能否届时配合我便是,其余的话,我不让吱声,你便莫要言说,如何?” 说到底,她还是生怕夜白太过直接,有些不该表明的事情,平白说出口让沈惜年不好过。 “你是打算隐瞒?”夜白闻言,下意识便眯了眯眸子,寡淡的容色看不出丝毫情绪。 “不算罢。”莫长安笑了笑,淡雅从容道:“只是有些事情,我觉得不必太过挑明。” 说着,她望向夜白,继续道:“师叔只说同不同意配合着我便是,其余的我来应付。” 这个时候,她倒是没有许多旁的心思来与他解释,毕竟于她来说,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好。”剑眉浓郁,夜白薄唇抿起:“恰巧这凡尘俗世,我并不愿沾染。” 话音方坠,他无声迈了步子,纤尘不染的白袍划过一道弧线,周身隐约有仙气缭绕。 莫长安见此,笑着便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双双便入了浮曲阁之内,绕过幽静的青石竹林,来到了小院之中。 沈惜年就站在青石板上,她背倚着一株梧桐,眸光却落在不远处的一隅,浮浮沉沉,让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莫长安就瞧见,流萤阁顶端露尖,站在这小院之中,正好可以瞧个正着。 “长安,”那一头,沈惜年幽幽的声音传来,携着一丝倦怠与苍凉,莫名令人心绪低沉:“我今日隐约有些感觉不好没想到你便来了。” 她眸光悠远,也不知是沉浸在流萤阁之中,还是陷入回忆的深渊,即便没有去看来者,她也唤出了莫长安的名字。 “带你去个地方。”莫长安心中一动,嘴角微微扯了扯:“昨日我说过尽力帮你找那个人你大概不会忘却罢?” “当真找到了?”沈惜年收回视线,转而偏头,目光直直落在那张玉雪通透的面容上。 “是。”莫长安将她的压抑情绪看在眼底:“随我来。” 莫长安缓缓上前,丝毫没有迟疑便拉住了她素手。随即,她看了眼夜白,示意其引路而去。 夜白静默无言,却在一刹那间,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顿时,满院子的小厮婢子,一个接着一个面面相觑,直到下一刻,幽光划破天际,莫长安和沈惜年也紧跟着凭空消失之后,她们才回过神来,下意识便是尖叫连连,惹得寒鸦群起,场面一度诡异十足。 不过是云烟消散的时间,沈惜年丝毫未曾回神,便发现自己已然到了一处荒凉的竹林。相较于顾府中的紫竹幽径,此处是广阔绵延,凄冷微寒山林之中。 一株又一株,紫竹参天,落叶纷飞。她怔怔不知何所以的踏着枯叶,身后站着夜白和莫长安两人,皆是兀自无言。 “天芒山的紫竹林”正是时,细雨泠然的声音传来,惊破梦境,将沈惜年拉回了现实:“不知你是否还有些许印象?” 莫长安望着她那扶风若柳的背影,语气微沉。 顾倾城曾与沈惜年提起过,这天芒山紫竹林最是迷人,非千百年无法长成。那时沈惜年还戏言,只道顾倾城如是当真这般欢喜,待到他们百年之后化作枯骨,便一同葬在此处。 可谁也不知道,在她说起这玩笑话的时候,顾倾城的骸骨,其实已然归到了泥地,成为天芒山的一部分。 “不可能!”沈惜年颤抖着朱唇,如晴天霹雳那般,瞳孔微微涣散:“绝对不可能!” 她僵硬着身子,整个人直直站在原地,哪怕是一步也无法挪开。 “你来过这里,也早已见到了顾倾城的墓碑”冷冽的嗓音缓缓响起,夜白看向沈惜年,一字一句问道:“是罢,沈惜年?” 若是他没有猜错,沈惜年一定早早便来过此处,且见到了顾倾城的墓碑。只是,那墓碑上没有写顾倾城三个字,更没有指明何人葬身故而,沈惜年此刻才如此震惊而不敢置信,因为她从来不知道,那无名无姓的墓碑之中,是她此生最爱的顾倾城。 夜白的问话,沈惜年仿若未闻,她失魂落魄的站着,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双眼空洞,好似失去了灵魂:“长安,这玩笑一点儿也没有意思。” 她看向莫长安,眼底皆是混沌:“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刻意来吓我的?” “他说的是真的。”莫长安垂下眼睑,声音暗哑:“顾倾城的骸骨,葬在那处。” 抬眸看向一隅,她静静等着沈惜年的反应。 “不,这一定是假的。”沈惜年摇着头,凄厉的喃喃自语:“倾城不在这里,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可以去看看。”淡漠的容色如夜深沉,夜白道:“那石碑埋在土里的一部分,小字写着宁远。” 他昨日将其翻开,除了一部分的泥土,便见到宁远二字。 而顾倾城的表字,正是宁远。 ------题外话------ 你萌觉得,沈惜年还见得到顾倾城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见他最后一面 森然的冷风刮过,紫竹林沙沙作响,随着天色愈渐暗沉,似有大雨磅礴,即将到来。 孤坟耸立,有女子跪坐在一旁,湖色裙摆染了尘土,寥寥凄楚。 “与顾家大公子成亲的头两年,我委实有些怀念过去。”沈惜年嘴角浮现一抹无声寂静,双眼紧紧盯着那墓碑上的‘宁远’二字,平添苍凉:“所以,我便来了此处,借着那日天色明朗,来到了倾城曾同我说过的地方。” “他说天芒山的紫竹林当世独得一枝,虽不知算不算无双,但到底是他见过之中,最让人沉迷的存在。” “我那时便想,怎样的一番景致,竟是会让倾城露出无比欢喜的模样。” “直到四年前,我成亲后的一年,终于来到了这里,爱上了他曾经爱着的地方。” “这处紫竹林其实很大,我独自一人徒步,也堪堪只是看了一半。” “于是,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我时常游荡于此,偶然间便发现了这块墓碑。” “那时候正是春色明媚,四处生机勃勃,就连这里的坟头,也生了不少的杂草。可那般稍显干净的模样,倒是不像被人遗忘。” “爱子之墓。”沈惜年眉心蹙起,指尖触着碑文上的四个大字,刹那间失神:“这儿啊,只写着四个字而已,可我却知道,立碑的那个人,定然对此心如刀割,不愿承认。” 可偏生,她没有细细去看,更没有料到,石碑埋在土里的一部分,竟是镌刻着宁远二字。 “顾倾城与你相遇之前,其实已然亡故。”莫长安五指微微拢起,却还是深吸一口气,将整件事情包括顾连城之所以代替顾倾城的缘由,统统告知了沈惜年。 她唯独没有提及的,大抵便是关于顾倾城为了救沈惜年,而灰飞烟灭的事情。 毕竟,这段旧事太过残酷,但凡是个鲜活的人,都无法忍受这般诛心的事实。 在她诉说的这段漫长时光里,沈惜年没有吱声,她只是背对着他们,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墓碑上的字,就好像那是顾倾城脸容一般,痴狂成魔,没来由的便让人深觉眼角酸涩。 直到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沉沉的敲在沈惜年的心上,空气间顿时凝固。 风声作响,雨声滴答。 莫长安伸出手,想要感受一番冷冽的水渍,却发现乌云密布的上空,尚未降雨。 心中微微紧了紧,她望向沈惜年的方向,毫不意外的,就见晶莹剔透的珠子一颗又一颗自她下颚中划过,没入泥土之中,悄无声息。 “沈惜年。”莫长安张了张嘴,素来能言善辩的她,竟是在这一刻,无能为力。 “长安,”沈惜年颓然落下自己的手,低声道:“我想要见见他。” 说着,她手中圆润净透的指甲渗入泥土,垂下的长睫掩住满眼执念。 “沈惜年!”莫长安上前一步,制止着她的行为:“五年了,他早已化成枯骨,就算你掘了这座坟,也唯独能看到一堆白骨罢了!” “那又如何?”沈惜年忽地笑出声来,任由炙热的泪水一滴滴翻江倒海而来:“哪怕是见到骸骨我也要知道,里头到底是不是他!” 她发狠的刨着这方墓地,半是松软半是尘埃的黄土瞬间便沾染了刺目的鲜血,断了她的指甲。 可即便如此,沈惜年也仿若感觉不到痛一般,整个人伏在石碑前,疯了似喃喃自语:“我知道,这里头不是他,倾城不会死,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这样的沈惜年,看的莫长安胸口发堵,她下意识望了望夜白,见他沉默着拉住她的胳膊,阻止她上前的举动,一时间嗓子疼的发不出声音。 “倾城,”沈惜年失神低喃,凄厉呼唤:“倾城啊!” 他说过将来要娶她为妻,可最后她却所嫁非人,他说对她的爱至死不渝,可终究还是丢下她,独自离开。 她等了他三年,整整三年,她不介意再等下去,哪怕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他回来,就算是亲口告诉她,他不爱她了,他厌倦她了,也好过这般悄无声息,死在了她还不知的那些年岁。 莫长安说,他三年前见了她最后一面便消失了去,可如果当真如此,她今后的须臾几十年呢?在没有顾倾城的时光里,她该如何度过? 沈惜年咬着牙,宛若陷入疯溃境地一般,声嘶力竭:“倾城,我弄不开这里,怎么办倾城,怎么办” 灰暗的天空,乌云布满。忽明忽暗的闪电划过,折射着一地的鲜血,徒留凄凉苦楚。 “我可以让你见到他最后一面,”就在这时,莫长安捏着五指,幽幽出声:“给你一天的时间。” 她盯着沈惜年浮弱的背影,缓缓说道:“前提是,你必须做好损耗阳寿的准备必须认命!” ------题外话------ 沈惜年最痛的,大概是顾倾城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她还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你不是他! 将沈惜年带回去的时候,顾府已然乱成一锅粥。 浮曲阁内,顾倾城或者应当说是顾连城,他此时站在门前,温润的眉眼染上一丝寒气。 “公子!”有小厮奔上前来,颤颤巍巍道:“南厢的两个屋子,并没有多少行李。” 南厢的两个屋子,正是莫长安和夜白暂时住着的处所。 “找城中府尹!”顾连城眸色极沉,掩在长袖中的屋子紧紧拢起:“全城通缉那两人!” 婢女来禀报沈惜年被妖道挟持不见的时候,顾连城已然调动了整个府邸,里里外外勘察了一遍。 如今乍一听闻莫长安和夜白并没有留下多少行李,他私心里便觉得,这是一场图谋已久的劫持! “是,公子!”底下的人立即便应了一声,打算随之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浮弱的人影缓缓踏进门槛,引得众人皆是一惊。 “夫人!”刹那间,欣喜的声音响起:“是夫人回来了!” 那袅娜娉婷,面色微凉的女子,不是沈惜年,又是何人? 顾连城眸光一顿,二话不说便朝着沈惜年的方向而去,语气含着三分怒意:“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整个府邸都在找你?” 他一步跨到沈惜年的面前,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张凄楚冷淡的面容,心口仿佛被撕裂开来,鲜血溢出。 “你”他忍不住伸手,望而却步:“哭了?” 微微红肿的美眸,仿若雾气漫过,即便依旧明艳动人,却让他不由迟疑起来。 “我无事。”沈惜年没有去看面前的顾连城,只淡漠的越过他,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沈惜年!”顾连城阴沉着脸,深觉自己捧着一颗心脏,任由面前的女子糟践:“你难道连一句解释也不愿多说吗?” 他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模样,喉头仿佛入了苍蝇,怄人至极。 沈惜年恍若未,只一步一步朝前走去,黯淡的眸底,没有一丝光亮。 这样的沈惜年,再一次深深的刺痛了顾连城,就见他一个健步,不过辗转一瞬间的功夫,便走到了她的身侧,右手更是紧紧捏住那纤弱的胳膊。 “沈惜年,你若是不同我说清楚,”他冷笑着,眸底光芒碎了一地:“我现下便全城通缉那两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沈惜年嗤笑起来,她偏过头,黑白分明的眸中只有一闪而过的厌恶:“你要我说什么?” 她不再去看他,只嗓音微哑,一字一顿道:“顾连城,我和你无话可说。” 随着那毫无感情的声音落下,四周小厮和婢女,皆是大气不敢喘息,谁也没有去深究沈惜年口中的顾连城是谁,可唯独当事人的他,微微一震。 “你都知道了。”好半晌,他才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发寒:“原来你都知道了呵!” 既然都知道了,那么他如此这般举动,在她眼中,是否可笑至极? “是,我都知道了。”沈惜年挣脱开他的束缚,背影决绝:“所以,你不要再费心任何了。他们两人,并不是你可以拿来威胁我的筹码!” 莫长安和她的那个师叔,怎么可能是凡人能够左右的呢? 她淡淡迈开步子,不顾裙摆逶迤坠地:“顾连城,你永远都不是他。” 所以,不要再用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 低低的一句话,狠狠敲在他的心上,顾连城望着沈惜年的背影,只觉如鲠刺入,浑身血液顿时凝固。 谁也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莫长安和夜白就站在屋门的一隅,将所有的一切收进眼底。 直到沈惜年的背影消失,两人才最后看了眼顾连城,离开了浮曲阁。 “莫长安,”走到了大街上,夜白睨了眼身旁的小姑娘,眉头微蹙:“你方才说要让沈惜年见到顾倾城可是当真?” 莫长安承诺沈惜年,让她最后见一次顾倾城,且这最后的一面,还整整有一日的时间,如此的海口,便是夜白本人,也未免能够下的了。 毕竟顾倾城早已魂飞魄散,连一缕可以利用的精魄也不曾留下。 “自然。”莫长安点头,正色道:“我这人虽说素日里没个正形,但是” “亏你还有些自知之明。”夜白打断她的话,清风朗月般好看的脸容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倒不算无可救药。” “师叔难道不懂最基本的尊重?”莫长安怒瞪一眼他,道:“至少听完我的转折,好么?” 往往最具代表性的言论,都是出自转折之后。这点道理都不懂,未免太没江湖经验! “不懂。”夜白云淡风轻,寡淡如水:“也不好。” 不懂尊重,也不想听她说完大抵便就是这么个直接的意思。 莫长安:“” 夜白这狗东西,看来当真是不知道自己这般臭屁的模样惹人厌烦,平白玷污了她的眼! ------题外话------ 下一章,咱来点轻松的另外,小可爱萌,顾连城是兰台郎,一个官职,不是他的表字也不是其他什么名字哦e,春节要到了,你萌期待加更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当街轻薄 心下将夜白骂了千百遍,面上莫长安却还是扯出一个笑容来,凑上前去。 “师叔既然不想听,那便作罢好了。”她耸耸肩,顿时离了夜白远了几步:“左右这件事我心里头有数,其余的倒是无妨。” 她笑眯眯的转身,理也不理夜白,便立即朝着人声鼎沸的方向走去。 “莫长安,”夜白喊住她,容色冰冷而正经:“我方才同你开玩笑的。” 开玩笑? 莫长安嘴角抽搐,去你大爷的玩笑! “诶,师叔何必如此呢?”小姑娘不怒反笑,咧着嘴便回头道:“既是不想听,不懂得尊重,那么何苦勉强自己?” 说着,她摇了摇头,倒是略微嘚瑟。 想来这狗东西是当真好奇她为何答应沈惜年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毕竟这件事与他来说,也不是轻易可以做到。 阴沉沉的天色下,小姑娘依旧笑的宛若骄阳,明媚如风。 眸光一顿,夜白风轻云淡,眼尾泪痣凉凉,依旧不冷不热道:“我都说了,方才是与你玩笑。” “呦呦呦,”莫长安闻言,忍不住龇牙咧嘴:“师叔这德性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翻了个白眼,瞧着委实有些滑稽,可奈何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唯独对面的夜白瞧了,颇有些忍俊不禁。 微微敛眉,将笑意转化为嘴角的抽搐,夜白冷着极好看的脸容,说道:“明日一顿醉鸡。” 言下之意,便是她将这事儿掀过去,顺带告诉他为何应承了沈惜年,那么他便再带她去吃一顿醉鸡。 “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莫长安哼哼一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不乐意道:“但如果是十斗米的话可以考虑。” 夜白:“” 这骨气二字,想来在莫长安身上,是不存在的。 “怎么样?”小姑娘歪着脑袋,作出一副随时离开的模样:“师叔若是舍不得,我倒是也不强求,毕竟此事本就是师叔有错在先” “两顿醉鸡。”夜白神色幽深,也不知为何,竟莫名觉得这状况有些喜庆? “成交!”莫长安伸出手,远远便拍了了拍,仿若是和夜白击了个掌。 慢悠悠的收回手,她便倒退着走,来到了夜白的身边。 夜白挑眼,下意识问道:“所以你的回答?” “我不愿意!”莫长安惶恐,双手护胸:“师叔,我誓死不愿意嫁给你!” 夜白:“” 这又是哪一出戏? “师叔,咱们是叔侄啊,虽说不是亲生的,但好歹辈分如此。”小姑娘入了魔一般,瞧着丝毫不像是作假:“师叔问我的回答,我今日便大着胆子同你挑明。我我我早已有了心上人!” 莫长安的嗓音略大,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故意,经她这么一闹腾,四周的人皆是停了下来,自发便将他们两人围成一团,对着夜白便是好一阵指指点点。 “啧,这人瞧着老实,没有想到竟是连同门的师侄都要染指。”其中一个大汉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是啊,是啊!”有人随之附和,不满道:“看那小姑娘多俊俏,虽然穿着有些奇怪,但这般白白净净的小丫头” “噫,真是禽兽不如!可怜的小姑娘,没想到被亲近的人如此逼迫。” 鼎沸的人声中,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夜白视作无良c猥琐之辈,再瞧着莫长安泫然欲泣的小模样,顿时便让他坐实了这等强迫师门小辈,蝇营狗苟之辈的罪名。 夜白眉心一动,素来没有一丁点人情味的琥珀色眸底划过不为人知的情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忽地响起,打破了这噪杂的环境。 “兄台!”一拢鸢色罗衣,玄纹云袖晃动:“人家少年郎不愿意委身于你,恐怕强迫不得罢?” 男子身量极高,俊雅而不羁的眉眼微微挑起,唇若涂脂,笑如春风。 “少年郎?”莫长安脸色一黑,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儿。 她这般模样,哪里像是少年郎了?周边一众人都看的出她是女儿身,为何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眼拙到如此境地? “小兄弟不必害怕。”正在莫长安思量着如何开口表明自己的性别之际,那男子却是俯身,在所有人都不设防的情况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胸口,仗义笑道:“有我在,定不让你被强迫了去!” 他笑着收回手,忍不住脱口喃道:“没想到小兄弟看起来如此瘦弱,胸肌却是有些骇人呃,就是软乎了点。” 一言落地,四下具静,便是一旁的夜白,也有些看得愣住。 唯独莫长安笑容僵硬,隐隐有龟裂的痕迹一一浮现。 ------题外话------ 吃瓜群众:师叔,你媳妇儿被吃豆腐了! 夜白: 吃瓜群众: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师叔,你醒醒吧! 夜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惊天一脚 在场一众人,皆是噤声不言,尤其是那些方才还说着莫长安是个可怜小姑娘的那些妇人,简直如遭雷劈。 虽说她穿着打扮,瞧着的确是雌雄莫辩,但若是仔细看去,细皮嫩肉的,可不是妥妥的小姑娘一个吗? 谁也不知道,这眼前忽然出现的俊雅男子,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无论有意还是无意,这般当街轻薄的举动,可也算是让人开了眼界。 “很好。”莫长安不怒反笑,抬眼看向那风流不羁的男子:“非常好!” 他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打破了她的容忍度! “好?”那人一愣,随即看了看莫长安,不解道:“小兄弟,你这是被气昏头了呢?” 一口一个小兄弟,听得在场一众人皆是抖了抖身子,再一见莫长安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有人更是提前闪人,一溜烟儿的跑了。 在场的,唯独夜白知趣的闪到一边,素来抿成一条直线的绯色唇角有深邃一闪而过。“你大爷的小c兄c弟!”莫长安嘴角一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腿c猛踹,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令人目瞪口呆。 下一刻,就听一声哀嚎响起,那鸢色衣摆的青年捂住某个重要部位,整个人蜷缩着躺在地上。 场面一度惊悚吓人,谁也没有料到,如此瘦弱纤细的小姑娘,竟是会使出如此大的劲儿,还当街踹了那处。 夜白平静的看着,直到那惊天一脚踹去莫名的令他抖了下身子,眉梢微动。“你你”仍旧痛苦的在地上挣扎,那男子衣袍染了尘土,却浑然不觉:“你好狠的心!” 剧烈的疼痛,令他面红耳赤,脸容扭曲,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却还是词不达意,完全不足够表达他心里头的错愕和愤怒。 “小郡郡王!”这时,刚从人群里挤出头的青年忽地惊叫一声,手中的糖葫芦更是滚落在地,溅起尘土飞扬。 小郡王? 一时间,众人惊惧起来,京都唯独存着的小郡王,除了魔头殷墨初,再无其他人。 随着骇人的想法冒出,刹那惊的一众人作鸟兽状散去,各自奔逃,不敢围观。 不到片刻功夫,在场便仅剩下莫长安c夜白,还有殷墨初二人。 “小郡王,你撑住啊!”那靛蓝衣裳的青年跑上前来,也不知从哪里,便掏出一颗褐色药丸儿,径直塞到了他的嘴里。 药入喉头,地上狼狈的殷墨初顿时觉得某个部位的疼痛缓解许多。心下一边庆幸离开前让人随身携带回魂丹,一边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在靛蓝衣裳的男子搀扶下,殷墨初很快爬了起来:“本郡王好心好意帮你,你竟然敢这样对本郡王!” 一想到自己差点断子绝孙,他便恨不得打杀了眼前的混账东西。那一脚之仇,可谓是极致恶毒! “对!”旁边的男子附和道:“你这小子,信不信郡王让人杀了你!” 说着,他怒瞪向夜白,食指更是丝毫不客气的朝着夜白的方向而去。 他挤进来的时候,殷墨初已然躺倒在地,而如今听着殷墨初的叫骂,显然是男子所为。而对面一男一女毫无疑问,罪魁祸首的是那男子! 被如此对待的夜白面无表情,一如既往的神色冷淡,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不是他,是那小子!”殷墨初恨铁不成钢,指了指另一端莫长安的方位,立即便瞪了过去。 至始至终,莫长安都含笑以对,即便知道对面的人是人称京都小魔王的殷墨初,她也丝毫不觉得如何。 敢当街轻薄她,拍她的胸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照踢不误! “啊?”靛蓝衣裳的男子愣住,忽地觉得这事并不简单:“小郡王那人那人是女的。” ‘轰’的一声,殷墨初只觉脑袋几乎裂开,他定睛一看,可对面人影依旧,面容模糊的家伙他实在看不清是男是女。 “你看清楚了?”低声附耳,殷墨初喉头动了动,忽地脑海中回忆起先前触到的手感。 “看清楚了。”一见殷墨初的神色,他便知道事情果然不简单:“的的确确是小姑娘一个。” 看来,郡王的眼疾又犯了 “莫长安,”就在这个时候,夜白忽地淡然出声:“既是报了仇,便走罢。” 这个时候,他倒也不想再提及之前她刻意惹了众人围观的事情。 莫长安闻言,不可置否的点头,随即她掀了掀眼皮子,一声不吭便同夜白一起,消失在了大街之上。 “沈深,他他说什么?”那头,殷墨初一个踉跄,不禁瞳孔微缩:“那个小子是长安?” 子规门的那个莫长安? ------题外话------ n章以前,夜白表示:莫长安,喜欢你的人大约有潜在眼疾。 n章之后,殷墨初:我不是故意揩油,我只是有眼疾 e,小年夜快乐,小可爱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再见顾倾城 原本莫长安是打算出门逛一逛,溜溜夜白,也好让自己因沈惜年和顾倾城的事情而沉郁的心情,明媚一些。 可她怎么也不曾料到,自己竟是会遇到一个二傻子,当街袭胸不说,还闹不清她的雌雄。 于是,天色阴沉的时候,莫长安也万分不乐意的回了南厢的院落。 对此,夜白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可私心里觉得,这个时候也许小姑娘是想冷静一番,便也就没有去追问关于沈惜年的事情,她打算如何处之。 莫长安一回到南厢,便躲进了自己的屋内,直到傍晚来临,顾府灯火亮起,她也依旧没有要出来的趋势。 往日里一到这个时候,小姑娘定是要早早敲开他的门,嚷嚷着腹中饥饿,便让他随之出府,找些天街城出了名的吃食。 可今日倒是不同,她不仅没有出来,而且还无声无息,反而令夜白不禁有些诧异。 深觉此事对她或许打击重大,夜白再三思索,便来到了她的门前。 只是,方方要伸手敲门,便听里头传来狂放的笑声,全然便见他雷的外焦里嫩。 这种时候,她竟还笑的如此欢腾?是受不住打击一疯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夜白走到一侧,借着纸糊的窗口,悄然戳开一个小洞。 然而,这一头他刚探视过去,就见莫长安半趴在榻上,手中捧着一本发黄的小册子,朝着他这头看来:“师叔,您老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说着,她手下一挥,便将整个窗门袭开。 明亮的屋内,小姑娘脱了锦靴,正四仰八叉的侧着脑袋,笑眯眯的瞧着他。 瞬时,夜白微微一挑眉,却还是冷冷看她:“你在看什么?” “聊斋志异。”她爬起来,咧嘴:“师叔莫不是饿了,寻我一起出去快活?” 分明是极致无辜的语气,可她嘴里吐出‘快活’二字,突然便含了一丝奇异的猥琐。 “莫长安,”夜白凝眸,下意识问道:“你这模样倒是半点事情没有。” “能有什么事情?”莫长安摸了摸脑袋,不解道:“师叔这多愁善感的劲儿,恐怕我无法领会。” 一边说,她一边便下了榻,穿上了自己的锦靴。 “今日大街上的事情。”想了想,夜白提道。 人的心思也是微妙,堪堪他还寻思着她想不开,现下便有些看不过眼,她如此的想得开。 “哦。”莫长安闻言,立即便丢了手中的册子,径直朝着夜白走去:“我以为要有事情也是那二傻子有。” 毕竟临门的一脚,她也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儿。 夜白:“” 常言道最毒妇人心,果然没错。 “师叔,咱们去吃点东西罢。”那一头,莫长安并不以为然,只将白日里的事情抛诸脑后:“待会儿我可是要去一趟浮曲阁的。” 答应过沈惜年的事情,并不能耽搁。 等到满足了口腹之欲后,莫长安和夜白两人便来到了浮曲阁。 灯火通明的小院,静谧异常。素日里还有奴仆候着,此时却空空荡荡,谁也没有留下。 沈惜年坐在窗台边,罗裳锦裘,背影寂寥。 “沈小姐。”莫长安踏入屋内,率先打破这一室的沉静。 “长安。”沈惜年转过身,眸光落在她的脸上:“你瞧着我这般模样,可是好看?” 她缓缓绽开笑颜,精致美丽的脸容,恰若少女。 可即便如此,她的神色之间,却黯淡而缥缈,如昙花一现,过后便是颓败凋零。 “好看。”莫长安挽唇,说道:“若是顾倾城瞧了,定然心中欢喜。” 女为悦己者容,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就如同她知道的那般,沈惜年挥退所有的人,将自己最美好的模样展露,只为一个顾倾城。 沈惜年没有说话,只静默一笑,宛若那年最青涩的年华,芙蓉盛开,徘徊娇艳。 她缓缓自一旁拿了卷轴,递到莫长安的面前:“这是你说需要的东西。” 莫长安敛眉,望了眼沉默不言的夜白,淡淡说道:“那日给你的这幅画中,有他的最后一缕精魄。” 她接过那画卷,指尖浮起一抹焰火赤红,跳跃在众人的眼底。 随着她松开握着卷轴的手,那画儿自发的便伸展开来,露出画中少女璀璨夺目的侧颜。 “去!”莫长安手中火焰划过,有暗红自画卷上而来,缠绕那一缕炙热,辗转便幻化成星火,坠落于地。 沈惜年屏息,每一刻都是煎熬,只望着转瞬之间,便可以见到自己最深的执念。 火焰缭绕,蹿起一簇盛然之色,随着愈渐高涨的赤红光芒,有人影渐渐浮现。 “惜年”低低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致命的诱惑。 他一袭烟青色薄衫,眉眼温润依旧,就这般轻笑着望着她,仿佛沧海桑田,尽在眼前。 ------题外话------ 小仙女们春节快乐,今天加更,嗨嗨嗨起来~让我看到你萌挥舞的双手~哈哈第二更放在早上七点,e,一起床就可以看更新嘿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恨入骨髓,爱入骨髓 莫长安和夜白对视一眼,两人见状倒是谁也没有出声,便识相的退了出去。 离开前,她特意布下一道结界,这十二个时辰内,除却她们,谁也入不了浮曲阁。 直到走至幽静的小道,夜白才忽地出声,神色寡淡依旧:“你用了幻术?” 他停下步子,在黑夜之中,凝望着莫长安的脸容。 “是啊。”莫长安不可置否,坦荡一笑:“顾倾城已然灰飞烟灭,我唯独能做的,便是给她制造一个出来。” 说着,她抬起胳膊,指尖有火光跃起,点亮了周围的一切。 借着这抹光亮,她清晰的看见夜白那龙章凤姿的模样:“我同她说过,十二个时辰后,顾倾城便会消失,再不复存在。” 用幻术造出来的顾倾城,不会长久留存,最多不过是一日的时间,辗转便是过眼云烟。 所以,她告诉沈惜年,可以见到顾倾城最后一面,但必须损耗阳寿一年。只有如此,沈惜年才不会怀疑那个幻术所造的顾倾城是假的。 “如此欺瞒她没问题?”夜白敛眉,琥珀色的瞳眸中,有火光灼灼。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莫长安笑了笑,风轻云淡道:“可比起让她放弃自己,一个谎言显然要微不足道许多。” “在知道顾倾城已然亡故的时候,师叔不也看见了吗?”她抬眼瞧着夜白,继续道:“沈惜年身上缭绕的雾气。” 说是雾气,其实是绝望的阴霾。沈惜年身上有舍利子,但凡她衍生了轻生的念头,身上便会有凡人看不见的浓郁紫气环绕。而这般别样的警示,唯独仙力入了主修阶段的人,才能看的真切。 夜白闻言,顿时便沉默了下来,正如莫长安所说,他也确确实实看到了。 “顾倾城当年为了救沈惜年一命,不惜魂飞魄散。如今要眼睁睁看着沈惜年坠入深渊,我倒是有些做不到无动于衷。”诚然她们也可以不管不顾,可如是照着这样的情况下去,沈惜年不出一年,定然活不下去。 有时候,人的意志才是通体最精髓的部分,一旦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一切都将土崩瓦解。 “凡尘俗世”夜白轻嗤一声,难得赞道:“看来师兄和师父如此宠溺你,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恰到好处,不偏不倚的悲悯,着实世间少见,更勿要说莫长安不过才下山修业罢了。 莫长安看了眼夜白,显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赞誉惊到:“师叔年纪轻轻便如此老成,莫不是生平历经的故事许多?” 分明夜白也不过二十弱冠,瞧着如玉如珠,丝毫不像垂垂老矣。可他方才那一探究,二赞誉的模样,全然便是老道的做派,让人瞧着好生别扭。 乌发飘散,夜白冷冷看了眼她,不愿搭理:“聒噪。” 说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隐没在前方的黑暗之中,只一个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长安见此并不以为意,毕竟夜白这般臭狗屎般的性子,她也不是一天两天认识了。 心中骂了一句,她便晃晃悠悠,也不去追夜白,独独朝着另一端的方位而去。 乌云遮月的院落内,凄风微寒。 顾连城口中吐着浊气,酒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莫长安踏入里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顾连城着一袭黑白分明的广袖华服,清俊的脸容看不到一丝光亮。 “顾兰台今日可是雅兴。”她无声的走近顾连城,嘴角勾起的笑意颇为晃眼。 紧闭的屋内,忽地出现第二个声音,若是寻常人大抵都要被惊那么一惊。 可当事人的顾连城却是依旧稳稳的坐在桌前,手中酒杯丝毫不曾停顿的便往嘴里送去。 直到莫长安绕到他的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才抬起眉眼,瞳孔深处看不到一丝情绪:“莫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他不想也不愿同她虚与蛇委既然她找上来,必然不是无事问安这样简单。 “不为其他的事情。”顾连城的反应,她心中并不意外:“只是沈惜年那里” “你替她来找我要休书?”顾连城笑起来,手中有酒滴落。 “休书?”莫长安摇头,顺势坐在了他的对面:“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件事罢了。” 她兀自从桌上拿出一只倒扣着的酒盏,笑着斟上半杯:“你对沈惜年可是爱慕?” 她望着他,一双透澈直入人心的眸子似乎要将他一颗心剜出,赤裸裸的摆在台面上。 “莫姑娘问的倒是有趣。”顾连城捏紧手中的杯盏,露出一丝孤傲的神色来:“整个天街城都知道,我和沈惜年情分极少。” “是么?”她抿唇,尝了尝辛辣的烈酒,袖摆拂动:“可不知为何,我倒是觉得顾兰台对沈惜年恨入骨髓” 她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杯盏:“也爱入骨髓。” 恨和爱之间,有时候只是咫尺差距,触手可及。 ------题外话------ 这是一个鲜活的顾连城,他的故事,明日揭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谁不是可怜人呢? 有那么一瞬间,室内安静的仿佛一根发丝拂落,也清晰可闻。 顾连城俊逸文雅的脸庞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哪怕是形容憔悴c略显颓败,也依旧让人恍神。 “莫姑娘说的话,倒是稀罕。”他静静的看了一眼她,眉心沉郁而散漫。 “稀不稀罕我不知道,”莫长安笑了笑,云淡风轻道:“但这话终归没有错,不是么?”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手中拿起酒壶,行云流水般为顾连城斟满了一杯:“二公子这般小心翼翼,加以设防,想来是生怕自己的身份被戳破,平白连累了整个顾府罢。” 她眼角眉梢皆是挂着清雅的笑,举止动作更是自带一股大家风范,可偏生言语之间,犀利而刺人,一字一句皆是扎入顾连城的心。 早在几年前,顾连城便知道,沈惜年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他并不是她要的那个人。即便如此,他也丝毫不怕被揭穿,毕竟放眼整个天下,谁也不知道顾家曾有第二个公子? 然而,今日沈惜年却对着他喊了顾连城三个字,让他不得不惊觉,原来他从来没有设防的这两个修仙人,竟是如此手段过人。 心下百转千回,顾连城望着明暗交接的雅致面容,一时间竟是痴然笑了起来:“莫姑娘当真是好本事,就连我原本的身份都一清二楚。” “只是”他收回眸光,视线落在手中的酒盏上,幽深沉郁:“我从来便不是什么顾府的二公子,我只不过是借了这个姓氏,与之有点滴的血脉瓜葛罢了。” 他自嘲笑着,褪去了温润的外衣和青衫飘然的他,瞧着倒是与顾倾城不太一样。 “二公子这些年,委实的辛酸苦涩了些。”莫长安见他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平静的便又为他倒了一杯:“毕竟,要抛却自己,完完全全伪装成另一个人,实属不易。”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声线和缓,丝毫没有怜悯之意,听得本该觉得刺耳的顾连城,非但没有厌憎的情绪,反而心中随之沉静下来。 “我不懂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晦涩,”那一头,莫长安指腹轻轻磨搓着杯沿的纹路,语气洒脱却也令人心安:“可我知道,这寥寥数年来,二公子不该为了情爱,折磨自己至厮。” 她没有谈及沈惜年,只站在顾连城的角度去看事情,这样的感觉,第一次让顾连城觉得胸口堵着的郁郁不平,得以缓解。 他嗤笑一声,声音有些低沉:“莫姑娘是个有趣的人,我若是没有爱上沈惜年,想来如今是要对你产生些许别样的好奇。” 也不知是玩笑话还是当真这般,说完这句话,他眸中的情绪顿时便复杂起来,黯淡而无光,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可是啊,”顾连城摇头,惆怅道:“这世间没有若是,更没有重新再来。” 他将手中杯盏执起,仰头喝了口,瞳孔里头很是寂寥。 “在成为顾倾城之前,我曾想过走遍这天底下大山大河,哪怕是翻山越岭,荆棘无数,我也要寻得一份自由。” “然而,命运有时候便是如此的残酷,它自以为同你开个玩笑罢了,却是将你推入深渊,从不加以援手。” “五年前,顾倾城染了顽疾亡去,我奉了主持师父的命,前来天街城探望一番顾老夫人。那的的确确是我的生母不错,可这些年她从未管束过我,我对她早已情意淡泊,只剩下这血脉是她曾给予的。” “老夫人因为顾倾城的死,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般,那日初见我,便将我当作是他,百般关怀。” “我动了恻隐之心,同时也动了一丝贪念。” “想着大约可以借着这样的机会,感受一番从未体会,盼了十多年的亲情。” “可皇榜下来的那一刻,我彻彻底底惊醒,一心想着逃离这深宅内院,自私而又怯懦。” “只是,我终究没有走成。还来不及离开,便被那故作疯癫的女人药倒,再醒来时,已然是官袍加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知道,就在陛下派来的人马将我带着游街逡巡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会有人听他解释,更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顾倾城,不是当世的状元郎他如是当初真要争那么一口气,将整件事情摊到台面上来说,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和整个顾府一起背负着欺君之罪,株连而亡。 帝王者,皆是不容忤逆的存在,但凡如此,便愈发揪不得错。 伴君如伴虎,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算计,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他嘴角挂着几不可见的嘲讽,笑意冷冷:“所以,我唯独能够做的,便是扮演好顾倾城这个角色,哪怕是苟延残喘,也不能出半点纰漏” 这世上啊,谁又不是可怜人呢?顾倾城可怜,沈惜年可怜,顾老夫人可怜,只唯独他顾连城就是个例外么? ------题外话------ 嗷嗷,今天加更吗?求加更的扣1,夸凉凉美腻可爱的,扣2,觉得凉凉是仙女的扣3~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那样的沈惜年(二更) 昏暗的室内,烛火即将燃尽。 那袅袅升起的烟尘,宛若雾气一般,氤氲无声寂静。 “莫姑娘知道霓裳公主么?”顾连城兀自笑起来,神色恍惚:“就是那个陛下最为宠爱的公主殿下。” “略有听闻。”莫长安抿了口浊酒,眉眼雅致而沉静:“初来天街城的时候,便有人说起,二公子对霓裳公主甚是爱慕。” 何止是天街城,就连程小蝶和沈惜年,都对此深信不疑。 可即便众说纷纭,人人皆笃定如此,莫长安也直觉顾倾城对沈惜年的爱慕丝毫不比霓裳公主来得少。 顾连城闻言,无声挽唇:“瞧着莫姑娘的模样,倒是丝毫不这般认为?” “不错。”莫长安没有隐瞒,只淡淡笑着,语气自带一股熟稔:“相较于他人所说,我倒以为二公子之所以纳程小蝶为妾,无非是为了自欺欺人。” 她就像是故交一般,细数着点点旧事,言语间除却散漫从容,便就是平静洒脱。 “好一个自欺欺人。”顾连城看向她,深邃的瞳孔看不见一丁点儿笑意:“莫姑娘是个通透的人。” 他说:“我初初上京都任兰台郎的时候,正是遇到霓裳公主。那时候还没有沈惜年,没有一纸婚书的束缚。” “瞧着那犹如山中精灵般剔透娇人的金枝玉叶,我当真是有过一时的沉迷。” “可那时我公务繁忙,每日里最多便是周旋于琐碎杂事之中,倒是不知外头传言鼎盛,皆是言说我与霓裳公主如何情意相通。” “传闻虽说太过离奇,但也不是凭空捏造。” “在那段时日里,霓裳公主确曾找过我几次。美人含笑,纯真而又烂漫,我日渐对此,生了些许别样情愫。” “只是,那隐晦而又稀薄的爱意,终究来不及示人,便得了一道圣旨沈家千金端庄秀美,贤良淑德,特赐婚与兰台郎,喜结连理。” “圣旨上的每个字词,陈旧而丝毫没有新意,彻彻底底便激怒了我。” “我这一生,大概最为恼恨的,便是受到他人左右,而在悉知婚事乃沈惜年强求之后,我更是对她,心生厌憎。” “所以,成亲的那一日,我冷下脸来,掀了盖头之后,便撂下重话。” “我说:沈惜年,你若这般喜欢顾夫人这个位置,我给你便是,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至今,我仍旧记得那时沈惜年无措的神情。她生的很美真的很美,可我却无心去看,只觉怄人至极。” “她问我,分明说过欢喜她,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我彼时并不懂,也不愿去懂,然而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却是一次又一次,听到她如此循环往复的质问。” “她为我种下一大片紫竹林,一株又一株,长势喜人。可偏生,深爱紫竹的不是我是顾倾城。” “那一刻起,我心中生出一缕怀疑。我想,莫非在顾倾城亡故之前,曾与沈惜年有过交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着人调查了一遍。得到的结果却是城南城北,此二人从未有过见面,更勿要说什么旁的痴缠爱慕。” “我侥幸以为,那不过是沈惜年打听到顾倾城的喜好,刻意逢迎罢了。于是,便带着那些怀疑,继续疏远于她。” “直到不知何时开始,我发现自己竟是频繁的往返顾府老宅,即便夜色深沉,只要看见那一抹娉婷等待的身影,再如何寒冷,也会觉心中温暖。” “在这短短的一年里,我才蓦然惊觉,自己竟是爱上了那个唤作沈惜年的女子,如此无声无息,不曾察觉。” “她的门前,种满了各色的徘徊花,每每春夏之际,浓郁芬芳就好像她这个人一般,瞧着端雅素净,却有时荆棘无数。” “我也曾想过,不如就这般从了自己的心意,好生待她,厮守一生。” “可心中的怀疑却是与日俱增,每当瞧见那竹林幽静,听她唇齿余音,一字一句皆是和顾倾城有关的时候,我无法做到释怀一切。” “头一年的年关将近,我早几日回过一次顾府,郁郁然之间,便登上了流萤阁观望。在此之前,我知道顾倾城生前居于阁楼,鬼使神差之下,我辗转踏上了台阶。”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说到这里,顾连城颓然一笑,眼底的情绪愈发淡漠起来:“我看到了一幅画,藏在案几底下,几乎难以令人察觉。” 缱绻馥郁,那卷轴墨香阵阵,却仍旧不比画上女子手捧萤虫,笑意嫣然。 在那一瞬间,顾连城犹置冰窖,四肢百骸皆是寒意阵阵,仿佛所有的事情,在那一瞬间都明朗起来。 毕竟,这样少女明媚,浓了几分春色的沈惜年,他从未见过。 ------题外话------ 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号召,凉凉今日加更,钦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摧毁 那是顾倾城留下的画,莫长安一直知道。只是,她也是到了如今才明白,原本该是在顶楼的卷轴,最终被顾连城丢到了二层的某处,积了四年的灰。 莫长安记得,她曾问过夜白,为何顾倾城不过是浮幻,却可以留下画卷,可以触及物什,唯独无法被除却沈惜年外的他人所见到。 彼时夜白沉默了半晌,回道:命数如此。 这四个字,她一直到现下,也无法参悟沈惜年不过普通的凡人,如何能担得上天这般玩笑? “我调查不出顾倾城和沈惜年之间的瓜葛,可事实却是”那厢,顾连城暗哑的嗓音再次响起:“她爱的从来不是我,而是顾倾城。” 不论是强求的一纸婚书,还是紫竹幽然,亦或者是每个深夜的等待,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顾倾城而做。 他不过是有了一张脸,代替了死去的那个人罢了! “你大约不知道,那一刻,我所有的骄傲,顿时摧毁殆尽。” “我告诉自己,不要奢望和沈惜年共度余生因为我甚至连替代品都不是。” 有朝一日,当她发现他是另一个人,也许他连靠近一丝都无法做到。” “除夕临近的时候,我从京都领着程小蝶入了顾府。在那之前,其实已然有人引荐了她让我识得。许是她太过肖像霓裳公主,我抱着一丝混沌,想着借此从此忘却沈惜年也好。” “可我到底还是错了整整四年,我对程小蝶没有一丝上心,哪怕我一直告诫自己,无论沈惜年和程小蝶起任何的不愉,我都要维护着她。” “程小蝶入府的第一年,沈惜年对我愈渐冷若冰霜。可我私心里知道,她终归还是在意我的或者说,应当是在意顾倾城。” “我对她恨之入骨,自私的用顾倾城这张脸,伤她至深。就像她看我的时候,就像是在看另一个人那般,我恨不得告诉她,顾倾城死了,早早便死了呵!” 他总说她是疯子,可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是疯了? 他伤着她,恨着她,似乎这样可以令自己好过,或许如此,她就可以不爱顾倾城,不去惦念那个化作枯骨的人。 “直到那一年,我从京都回来,归途之中,猛然发生雪崩。离黑暗最近的那一刻,我隐约瞧见沈惜年到来,她将我带回府中,悉心照料了多日这是第二次,我动了心思,想要和沈惜年白头到老,哪怕是一辈子只作顾倾城,我也想和她一起。” “可这宿命仿佛就是这般,每当我下了决定,想要不顾一切的和沈惜年在一起时,偏生就是会有情况,意外滋生。”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除了程小蝶,再无旁人。经着一番问话,我得知沈惜年因我染了病,便更是心急如焚。” “只是,当我来到她的榻前,看着昏迷不醒,却一直喃喃喊着顾倾城的沈惜年时,所有一切,都开始乱了套。” 他是这样的恨她,恨她即便如此被伤害,还心心念念着顾倾城这个人。那不是对他顾连城的,而是明明白白,只属于顾倾城。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沈惜年为何会如此爱慕顾倾城,就算是醉了酒,失了意,她独独喊着的,便只是顾倾城” 她大病初愈,因着他和程小蝶的事情,一气之下饮酒沉沦。他在她已然不省人事的时候,来到她的跟前,心中疼的滴血,却听她一字一句敲打在他的心上,将他最不堪的一面刨开,淋漓尽致。 她拉着他,同他说:倾城,你说过欢喜我,是不是都不作数了?是不是都是骗人的? 她说:倾城,我是这样希望,你还是从前的你 缱绻缠绵,她嘴里吐露的,皆是对从前的回忆和对现下的失意。 那一刻,顾倾城觉得,自己彻头彻尾只是笑话,他恨极了沈惜年,更是恨这样的自己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是顾倾城,而她却是连一丝一毫的恨意,都不愿给他。 只是,他没有料到,在那之后,沈惜年重病,一度羽化在她昏昏沉沉之际,他强装镇定和无视,心中竟是乱麻纠缠,几乎窒息。 在听到沈惜年说要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幡然明白,原来啊,他入了戏,执迷不悟,陷入魔障。而她却在辗转之下清醒过来,心中唯独存着的,已然不是顾倾城三个字,而是真真正正的顾倾城这个人。 他如此声嘶力竭,怒着叫嚣,他告诉沈惜年,她永远等不到顾倾城只要她敢死,她便再也等不到他。 这世上,谁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爱她,爱到沈惜年若是死了,他定然无法苟活。 ------题外话------ 这是本伏笔埋得很深的书,比如伏尸鬼曾说顾倾城不爱沈惜年(21章活该),最后几段里说沈惜年喝醉了的那个,小可爱萌可以返回去看看,再看这章就会明白更多哈哈。至于其他的伏笔e,我就不说了~嗷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师叔在等我? 酒盏稀稀落落的置在桌上,顾连城兀自趴在一侧,醉意阑珊,意识稀薄。 莫长安静默着凝视,那张微醺的面容卸去所有防备,瞧着竟是如此的憔悴,仿若多年不曾贪欢那般,此时一晌的沉沦,意外的让人深觉疼惜。 没有出声,她缓缓起身,拿了一旁架子上的外衣,不动声色的为顾连城披上,随即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去。 “二公子今后莫要再喝这样烈的酒了。”临到踏出门槛的时候,莫长安才停下步子,声音平静依旧。 她说:“委实伤身。” 话落,她没有多作停留,转瞬便消失在了满是酒气的屋内,仿佛从未出现一般,连丝毫的温度也不曾留下。 唯独紧紧闭着眸子的顾连城,羽睫颤动,恍若隔世。 莫长安一路而去,径直便回到了南厢的院落。 映入眼帘的是夜白屋内微微晃动的烛影,心下没有多想,她便越过此处,推开了自己的屋门。 只是,尚且未曾踏入门槛,便听‘吱呀’一声,夜白屋内烛火投射,照了室外一方土地,犹如黄昏明亮。 “师叔这样深的夜,还未入睡?”莫长安偏过头,站在原地瞧着夜白。 “你去哪里了?”逆着光芒看去,他宛若清冷谪仙:“一身酒味。” “哈?”莫长安吓了一跳,兀自闻了闻周身,发现确实有酒气,可却极为淡薄,如若不靠近了闻,很难嗅出不同。 “师叔的鼻子,可是有些玄乎了。”放下自己的胳膊,莫长安忍不住笑起来:“这样远的距离,竟然也能闻到。” 这话倒是褒贬不一,可听在夜白的耳里莫名觉得刺耳。 不待他皱起眉梢,那头莫长安便又笑着说道:“师叔深夜未曾入睡,莫不是在等我?” 说着,她朝着他眨了眨眼睛,自认为还算可人。 “你想多了。”夜白扬眉,风轻云淡道:“不过是恰巧比你早一些回来罢了。” “噢~”小姑娘耸了耸肩,倒是没有多么难堪,反而笑意不变,眼角染上促狭之意,尾音拉了许长:“原来师叔夜半偷香,如此时候才满足的归来啊。” “莫长安。”夜白神色一动,显然觉得自己在莫长安的脑子里,被亵渎了一番。 “诶。”她应道:“师叔唤我做什么?” 笑眯眯的瞧着夜白,莫长安白皙的面容一片戏谑。 瞧着这装模作样,将他看作浪子登徒的小姑娘,夜白料峭的眉头紧紧蹙起,琥珀色眸底看不出丝毫情绪。 在莫长安未曾出声之前,夜白神色凉凉,冷热不辨:“听说天街城一家栗子糕的老作坊明日重新开张,唯有今日领到牌子的人才能买到。” “可惜,我确实领到了牌子,但却不大爱吃那些物什。”他眸光很是寡淡,几乎看也不看莫长安,便辗转调头,立即朝着自己的屋内而去,打算掩门闭户。 “师叔!”莫长安惊叫一声,二话不说跑上前头,笑嘻嘻道:“你若是不喜,不妨给我罢?” 她歪着脑袋,露出极为讨喜的笑容,那张雅致的脸上再度浮现璀璨的光芒,连带着秀气的小虎牙,也不由令人恍神。 夜白见此,心下也不知作何感想,面上倒是分毫不显。 他不理会小姑娘的讨好笑容,只淡漠说道:“我既是夜半偷香,自然要将唯独的物什给她人,哪里能够交由你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去阖门,一脸冰霜,连余光都不愿意瞟向莫长安那头。 “师叔,别介啊。”莫长安龇牙咧嘴一笑,灿烂若夏花:“我方才只是同你开个玩笑,咱们关系这样亲密,我哪里不知你为人高洁,品行端良呢?” “我并不高洁,”夜白掀了掀眼皮子,依旧冷冷:“也不是什么品行端良的人。” “是,是,是!”莫长安点头,再次阿谀奉承:“师叔不是高洁,也不是品行端良,只是仙人之姿,非一般凡夫俗子可以随意沾染。” 她仰着小脸,露出一丝近乎夸张的崇敬神色:“师叔就是我的榜样,我自小以师叔为前路,总想着可以追寻师叔,朝着师叔看齐。” 夜白闻言,瞧着倒是面色如此,无情冷冽,心里头却是难得浮动。 原来这吃食一说,对莫长安竟是如此具有诱惑力,以至于如今她却是可以奉承到如斯境地。 “师叔,”莫长安拽了拽他的胳膊,挤眉弄眼:“您老看,人家都这样崇拜你了,是不是可以把牌子” “我确实很想给你。”夜白垂眸,长长的羽睫覆下一片阴影:“可惜路上不小心弄丢了。” 丢丢了? 莫长安嘴角抽搐,笑容还未收起,便见夜白一把掩上门,轻咳的声音自屋内传来:“既是无事,便早些去休息罢。” “夜白!”莫长安咬牙切齿,狠狠踢了一脚木门:“你大爷的,怎么不把自己弄丢!” 什么丢了不丢了,一定是这狗东西故意拿牌子一事唬弄她,如今听了她的好话,立即便翻脸不认人了! ------题外话------ 师叔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存在啊~泥萌认为呢?毕竟师叔还有下一步~哈哈忍不住剧透。,至于沈惜年让她活在有顾倾城的世界,暂且幸福一下下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当年情信真相?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莫长安仍旧裹在被窝里,梦里皆是关于昨夜夜白提起的栗子糕一说。 正是睡得迷迷糊糊,乍一听闻外头略微吵闹的声音,她不耐烦的便皱了皱眉梢。 “长安!”熟悉的男子声音,夹杂着一丝惹人厌烦的喜悦,悉数而来。 “小郡王,”管事的声音响起,略显迟疑:“莫姑娘在休息。” “小郡王,要不要我去敲开门?”另一道声音插入,在她耳朵里听着,顿时将她惊醒。 莫长安瞬间睁开眸子,脑海中浮现起殷墨初在大街上的袭胸之举,顿时让她怒火腾腾,再度燃烧。 如此一番下来,她已然在刹那的功夫施法穿上衣物,来到了门前。 入眼便是殷墨初玉带金钩,罗裳华服的秀美模样,他姿容极好,妖而不媚,目若秋波,即便面上挂着略显傻气的笑意,也依旧掩不住通身的矜贵与优雅。 “不必。”那一头,殷墨初摆手,正打算说什么,便见屋门不知何时已然开起,露出里头小姑娘冷若冰霜的容色。 “长安!”殷墨初眼睛一亮,顿时凑上前去:“果然是你!” 他极为喜悦,整个人散发着欢心之意,似乎全然没有看到莫长安那几乎要杀人的眸子。 “小郡王可真是胆子极大!”莫长安勾起唇角,恶意流转:“这个时候竟是还敢出现在我的眼前。” “太好了!太好了!”分明是剑拔弩张的情势,偏生殷墨初极致违和,脸上绽放的笑容更是有些晃眼:“你原来记得小爷小爷就知道你没有忘记!” “我怎么会忘记小郡王?”莫长安心下觉得无语,但面上依旧笑的颇有些阴测测:“毕竟那临门的一脚,可不是常人能够忍受。” 她重新提起这话题,无非就是要挑起殷墨初那身为男子的自尊心,这般也好过他怪里怪样,笑的宛若隔壁村的二愣子。 “啊?”显然,殷墨初这时才回忆起来,就见他恍然大悟,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长安,那次实在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如此我只是有眼疾,沈深,你快告诉长安,小爷有眼疾的事情!” 说着,他侧过脑袋,径直看向一侧蓝袍玉带的青年,催促道:“磨磨蹭蹭做什么?你倒是快点儿啊!” 沈深?莫长安挑眼,心下立即便回忆起沈惜年的事情。这沈深,无非就是沈惜年的二哥,当初曾交与她一封情信的家伙。 “咳!”沈深俊秀的容色染上一丝尴尬,却还是拱手,解释道:“长安姑娘,我们郡王的确是患了一种奇怪的眼疾,大约间隔一两月便会发作一次,通常便是看不清人的脸容,所以那日” “所以那日小爷只瞧见了你的衣物打扮,才才误以为你是男子。”殷墨初打断他的话,兀自说了下去。 莫长安闻言,心中虽是依旧不太相信,但瞧着这两人也不像是说谎的模样,她便一时沉默下来。 正在这时,就见殷墨初忽地招了招手,吩咐道:“快把今儿个小爷买的栗子糕拿来!” 栗子糕? 莫长安挑眼,眸底有光芒一闪而过。 沈深会意,顿时将油纸裹着的一包物什递过去,由着殷墨初拿到莫长安的跟前。 “作为赔罪,小爷今儿个早早便去李记作坊买了。”他笑眯眯上前,在管事和沈深略微惊呆的目光中,双手奉上:“长安,你莫要恼小爷了,好不好?” 毫无疑问,若是他们的眼神没有出错,素来不惧任何的混世魔王殷墨初,此时正在献殷勤?而且还如此小意的哄着? 莫长安皱眉,明摆看着他这般过分热情的模样,委实不太习惯。 “长安,你最爱的栗子糕,不喜欢了吗?”那头,殷墨初见此,不由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栗子糕?”莫长安心中狐疑,素手倒也没有去接。 “我是你墨初哥哥呀,”桃花眸子弯起,殷墨初道:“长安,你忘了吗?” 莫长安:“” 什么鬼东西?墨初哥哥?着实是腻歪到吓死人的称呼。 “咳,”沈深见场面尴尬而殷墨初丝毫不自知,只好再度出声:“长安姑娘,当初那封情信,是郡王殿下给你的不是我。” 当初大约要追溯到十多年前,那时莫长安不过几岁稚儿,殷墨初也大约十一二岁年纪。 只是那些事情,莫长安实在回忆不起来,唯独能记得的,便是沈深确实给过他一封情信,后来这件事闹了一出笑话,至于殷墨初她只回忆的起来,自己时常换着法儿的使唤过一个肉呼呼的小子。 心下如此想着,莫长安咽了口唾沫,扯嘴笑道:“莫非你就是那个时常来沈府,几乎夜夜尿床的那个?” 夜夜尿床沈深脸色一僵,忽地便想起,殷墨初素来对提起这件年少时候的糗事很是反感。 “对!”然而,出乎他的意外的是,殷墨初闻言,不仅没有心生不悦,反而大喜:“长安,你终于想起小爷了!” ------题外话------ e,据说师叔提刀正在路上,你萌,期待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怕不怕? 这世道,委实变得很快,以至于夜白好不容易买到栗子糕,回到南厢院落的时候,那处已然聚集了一堆的人,除却莫长安以外,竟是意外的还有殷墨初等人。 下意识看了眼莫长安手上捏着的糕点,夜白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倒是没有出声,只是将袖中的栗子糕藏的严实。 正是时,莫长安坐在石凳上,嘴里吃着热乎乎的栗子糕,脸上笑意弥漫。 “呦呵,一大早去哪里了?”一见夜白出现,莫长安便笑道:“要不要来点儿李记作坊的栗子糕?” 李记作坊,无疑便是昨日里夜白说的那家复又开张的铺子。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就见殷墨初偏过头,瞧着夜白直皱眉头。 “长安,这人谁啊?”他嫌弃道:“生的有些丑了。” “噗。”一个不慎,莫长安忍不住将嘴里的糕点喷了出来,差点溅了殷墨初一脸:“这是我的同门。” 她没有说夜白的身份,只是瞧着夜白那平静无波的俊颜,心中暗暗哭笑不得。 没想到殷墨初人傻话多,一出招便是损人容貌。 可惜的是,夜白如今在外人的眼中,不过是幻术所造的平凡模样,若是让殷墨初见着他本来的样子,未免混世魔王都要逊色几分。 “莫长安,”夜白冷着脸,也不去看这两人,便转身道:“走不走。” 言下之意,便是问她要不要去浮曲阁了。 今日沈惜年的事情,必然要做个了结。 “去哪里?”殷墨初紧张的拉住莫长安的胳膊,细长的桃花眼漫过无辜之色:“长安,带上小爷罢?小爷不会给你添乱。” “抱歉。”莫长安笑了笑,轻而易举便挣脱了殷墨初:“有些事情要料理,郡王自便。” 即便是吃了他带来的栗子糕,同他聊了两句陈年旧事,莫长安亦是深觉,并没有交好的必要,尤其是关于他当年给她情信的事情,她更是不想提起。 说着,她不再理会殷墨初,只稍稍转过身,便和夜白一起,离开了南厢院落。 两人一路走去,不紧不慢。 “师叔一大早去哪里来?”莫长安皱了皱精致的鼻尖,偏头看他:“是不是去买栗子糕了?” 深深吸了吸,她朝着夜白的袖摆处探头过去,隐约有糕点的香味自里头飘飘然而来。 “莫长安”夜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眉梢蹙起,下意识便伸出手,掌心落在她的脑门儿上:“离我远点。” 小姑娘一心只想着闻一闻没什么大碍,却是没有发觉,自己此时就差没贴上夜白的臂膀,来一个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师叔,你的确是去买了栗子糕,对不对?”莫长安离了他两步,挣脱开那一掌的束缚:“我可是妥妥的闻到了。” 她笑眯眯的仰着脑袋,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委实有些大,于是她立即便又往一侧退去,借着距离得以轻松正视夜白。 “你总算是有优点了,”夜白挑起眉梢,嘴角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好歹鼻子灵。” 言下之意,便是承认了自己去买栗子糕这件事。 他昨日确实是拿到了牌子,只是途中翻来覆去,想着素日里莫长安同他作对不是一次两次,故而心下意识到不对劲儿,他便赶紧的将牌子丢掷到一边。 没有想到,夜里的时候竟是与小姑娘起了些许不愉,他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又抛出栗子糕的诱惑,迫其低头服软于是,一大清早他出了府邸,在莫长安不知情之下,等了半个时辰终于买到栗子糕。 “那师叔的意思?”莫长安挤眉弄眼,笑的欢腾:“是不是该把栗子糕交出来了呢?” 夜白没有动作,只掀了掀眼皮子,淡淡道:“你方才不是吃了?” “那个啊,”莫长安闻言,耸肩摊手,无奈道:“我怕他下毒,就吃了两口。” 其中一口还借着故意的劲儿,喷了出来。 “下毒?”夜白嘴角微动:“他左右也是个郡王,何必对你下毒?” “这个师叔就不懂了。”摇了摇头,她回道:“依着我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一般古怪的人,阴招损招许多,哪里会做那些个光明正大的事儿?” 再者说,他也得打的过她才能‘磊落’行事。 “我瞧着你和他不也还算合得来?”夜白敛眉,俊雅如仙的眉目清冽异常:“怎么这会儿功夫便怀疑起来了?” “没有啊。”莫长安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一开始便就是在防备他的。” 自从知道殷墨初就是当年被她欺负的小毛孩儿,她心里头便无法正视起来,毕竟年幼时候她做的混事儿实在有些伤天害理,如今殷墨初没有提着大刀追杀,还这般殷勤待她事出有妖啊! 夜白默然,琥珀色眸底明暗不知,好半晌才平静问道:“你不怕我下毒?” “不怕。”莫长安一本正经,回道:“师叔若是要杀我,估计是直接拿根绳子吊死我。像下毒这样高级一点儿的主意,师叔这脑子可能是想不出来。” 夜白:“” ------题外话------ e,咱们师叔应该算是闷骚小傲娇,勉强还算可爱?至于墨初啊,也是别样的‘可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殷墨初的心思 殷墨初那头,倒是不知莫长安如此看自己,他坐在南厢的院落,吃着剩下的栗子糕,神色很是平淡。 “郡王殿下,”见管事离开,沈深不由开口:“你是当真要坐着等长安姑娘回来?” 按理说,他跟了殷墨初这么些年,也深知他不是个耐心的人,更勿要说什么等人了。 “自然要等。”殷墨初优雅的执起杯盏,润了润嗓子,嘴角勾起邪肆的笑来:“那丫头年少时候如此欺辱小爷,你以为小爷会轻易放过她?” 他说的很是随意,可脸上的笑容再不是方才的天真无邪,略带傻气,反而妖气弥漫,令人深觉惊惧。 他的确有这般眼疾,但自从知道她是莫长安以后,想要报复的心思,没有一日消停过的。毕竟,他千里迢迢从北地过来,正是为了莫长安而来! “可是,郡王殿下。”沈深不明所以,思忖道:“你若是当真要报仇,为何不直接派人前来,左右不过将她丢进大牢,折磨一番也好比现下这样苦等。” 对于殷墨初的心思,沈深心下没有反对,只是相较于这般虚以蛇尾,他自认为一刀下去更为爽利。 “那样可是没劲儿的。”殷墨初嗤笑一声,眉眼染上一丝风华:“猫捉老鼠如是让老鼠爱上猫,岂不是更加有趣?” 一双轻佻而摄魂的桃花眸微微眯起,他眸底幽深而漆黑,一派深不可测。 这些年,他作为人人惧怕的混世魔王,并不是只身份使然,而是他素日里为人作风,令一众人闻风丧胆。 “可我看来,那长安姑娘,倒是丝毫没有对郡王上心。”沈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私心里觉得莫长安并不好欺骗。 当年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尚且有过人之处,如今她到了芳龄韶华,不是应该难以对付吗? 如此一想,沈深便深以为,殷墨初这般是极为容易玩脱了靶,报复不成反被拿捏于鼓掌之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殷墨初丢下手中的半块栗子糕,懒洋洋撑住下颚:“纵然她的确瞧着不太一样,不像寻常的女子那般,沉迷于小爷的姿容丰仪,难以自拔。但至少,她也是到了该情窦初开的年纪,再怎样也是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殷勤体贴对待。” 他见识过的女子不算少,除却那些拜倒在他的权势和容貌下的,便是有感于他的温柔关怀,深陷其中。 所以,依着这些年万花丛中滚过的经验,殷墨初并不觉得,莫长安会特别到例外的程度。 “殿下小心些便是。”沈深见他如此自信,甚至已然是自恋的地步,也只好叹了一声,颇有些少年老成:“莫要玩过头了,到时候舍不得放手。” 这种情爱的把戏,可不是最容易画地为牢,困住了自己么? 就好像那人一般终归最后陷了自己,丢了初心。 “沈沉,你放心,”殷墨初薄唇弯起,眉宇间有危险的气息浮现:“小爷可不会像阿池一样。” 他不仅不会,而且还要将莫长安这臭丫头好生惩戒,以报当年之仇! 浮曲阁外头,寂静依旧,四下没有任何人声鸟兽,喧嚣繁杂。 院子外头,沈惜年和顾倾城流连徘徊枝叶之间,细语低喃。 “倾城,这花我种了许久,可惜不是时节盛开。”她偏着头看他,芙蓉生香:“你不知道,四五月的时候是有多美。” 她伸出手,素白细嫩的指腹抚上枝丫,远山眉微淡,美丽而温婉。 “你想看它们开花么?”顾倾城捉住她那微凉的五指,眉眼温柔一片。 “开花?”她微微愣住,手中传来的炙热气息,顿时蔓延开来,涌上她的面颊,红了石榴芭蕉。 “嗯,”顾倾城颔首,唇色如玉,宛若三月初春:“惜年,我可以让它们开花。” 他说:“只为你一个人开花。” 尾音方坠地,他便拂袖而过,金色光芒逶迤,宛若璀璨骄阳,落下点点温暖。 刹那间,原本还只是枯木的徘徊花生出嫩芽,一枝枝延展开来,青葱绿意,满眼皆是春色。 沈惜年惊愕的站在原处,便见那绿叶以眸子可见的速度,迅然拓生。紧接着,不待人回过神来,枝丫附近衍出花苞娇嫩,一朵又一朵,从最幼小稚嫩,盛开于无声之中。 玉体冰洁出青纱,香腮凝脂披紫霞。那姹紫千红,盎然生机,顿时便绽放开来,花海云雾,缭绕迷人。 “倾城,”沈惜年望着那极致美丽的徘徊盛开,一时间怔怔而不知所措:“徘徊开了好美。” “嗯,”他凝视着她,唇角笑意点点:“好美。” 他说:“我的惜年,真的好美。” ------题外话------ 吃瓜群众(瓜掉了一地):我以为是来了个男二,没想到是仇家伪装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诀别 远远望着沈惜年和顾倾城的一幕,莫长安撑着脑袋,坐在房檐的一角,神色很是怅然。 “还剩四个时辰。”夜白坐在她的一旁,声音寡淡漠然:“他们之间,只剩四个时辰。” 莫长安用法术幻化出来的顾倾城,袍角已是变得透明,这便是意味着,术法的效用即将走到消亡的境地。 只是,好在这术法依着沈惜年回忆中关于顾倾城的残念所造,因着言语行事,丝毫没有偏颇的缘故,倒是没有让沈惜年怀疑。 “师叔,”莫长安望着底下的两人,忍不住问夜白:“你可曾爱过什么人?” 情爱之间,她其实悉数不太明白,就好像她想不通,分明殷墨初是该第一时间来慰问沈惜年的,可直到这个时候,那家伙却还在南厢院落守着,似乎比起沈惜年来说,寻她报仇才是正经。 不过,夜白倒是好歹虚长她几岁,莫长安觉得,这些年他不常在子规门,兴许是历经人世去了。 “问这个做什么?”夜白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莫非你是对谁动了心思?” 说着,他敛眉,不待她回答,便立即冷冰冰道:“不论是谁,你都不要对我动什么歪脑筋。” “啧,师叔这面皮子可是厚了不止一点点啊。”小姑娘嫌弃的瞧了眼他,摇头叹脑道:“就师叔这样儿的,我还真看不上。” 别说看不上,就是白送给她,附带无数金银财宝,她都不想接手! 看不上? 夜白嘴角一抿,忽地觉得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显得他很是不尽如意,甚至隐隐还有种极差的感觉。 只是,正打算回一两句,他蓦然便意识到,让她不要肖想的是自己,若是再多说什么,恐怕又要被这小妮子损的一无是处。 如此一想,他立即便止住了话头,脸色平淡如常。 见夜白不言,莫长安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会儿他不打算与她抬杠,她也乐的自在。 勾了勾唇角,莫长安道:“师叔,今儿个晚间,咱们离开天街城罢。” 晚间的时候,沈惜年的事情料理好了,她可以做的事情也全都处置妥当。再留下来,也是没有必要。 “突然这样着急?”夜白淡淡睨了眼她,俊挺的鼻梁极致秀丽:“沈国顺的酬金,你不要了?” 沈国顺应允过万金与之,他清楚的记得,那时候莫长安可是惦记的厉害。 如今忽地说要离开,明摆着连银子都不打算要了。 “不要了。”莫长安摆手,义正言辞:“我等修仙练道之人,拯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实属本职之事,哪里能够轻易便收了他人的金银财物?” 她信誓旦旦的说着,身后顿时就像是有金光灿灿浮现,自带光晕,令夜白一时间有些嗤之以鼻。 “我瞧着,你是为了躲殷墨初罢?”夜白看着她,难得露出一抹洞悉之色:“看来你当真是对他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莫长安先前说过,她其实算是殷墨初的一个仇人,年少的时候,她在沈府中度过一些时日,而这些时日,正是殷墨初尚且在天街城玩闹之际。 虽然她没有说究竟对殷墨初做过什么事情,但依着夜白对她的了解,终归不是什么轻易可饶恕的小事。 “师叔未免把我想的太过不堪。”莫长安闻言,长叹一声,显得颇有些冤枉。 夜白淡然:“难道你不是对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莫长安点头:“是做了。” “所以?”夜白瞧着她,轻描淡写。 “所以,我并不是躲着他。”莫长安露出小虎牙,阴测测笑道:“我只是打算再伤害他一次。” 这世上自是没有她莫长安躲着旁人的道理,有也是殷墨初见她绕道而走才是想要玩弄她的情感,这殷墨初看来还是和幼时一般,愚钝至极啊。 夜白:“” 这姑娘,倒是一如既往的强悍。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随着时辰过去,莫长安和夜白期间是出去过一次,两人悄无声息的便用了膳,回到了顾府。 沈深那头,本是想去见一面自己的妹妹,但因着沈惜年早些时候的吩咐,他便只好观望一二,忍着心中的好奇,等着明日到来,再一探究竟。 故而,一直到四个时辰即将过去,夜色归来,烛火燃起的时候,浮曲阁仍旧安静十足,没有丝毫响动。 明月初升的时候,沈惜年和顾倾城坐在院外的树下,望着斑驳的倒影,气氛一时间静默无言。 “倾城,”沈惜年幽幽的声音传来,带了一丝苍凉:“你瞧今夜的月色,是不是很是好看?” 她凝视着他,眼角眉梢皆是缱绻笑意。 然而这样的笑,却让人觉得牵强而悲怆,平白之间,便生出了几缕压抑。 “是很好看。”顾倾城抚上她的眉梢,语气轻柔:“可是,惜年,时候就要到了。” 他张开自己的双臂,仿若隔着千万世的沧海桑田,远远伫立。 “最后,”他淡淡笑着,眼底血丝弥漫:“最后让我再抱一抱你,好么?” 他缓缓说着,周身的光晕在明月下愈发柔和,几乎可以令人视线穿透,看到他身后的景致。 那一瞬间,沈惜年心如刀割,她望着他渐渐透明的身子,辗转便扑了上来,投入他的怀中:“倾城,不要走不要走!” 泪水氤氲,模糊了她的双眸。那温热的气息,一丝丝散开,疼的她喉头发紧,几乎死去。 “惜年”他俯首看她,薄凉的唇吻过她的眉心,烟火划过:“惜年” “我是这样欢喜你,”他低声道:“至死不渝。” 星空璀璨,有光芒一闪而过。 沈惜年凄冷的拥着一方虚无,眼角热泪一滴滴没入暗夜。 余温消散,月光微凉。 ------题外话------ 小郡王是大尾巴狼,咱们长安也不是吃素的,至于师叔可能他就是怕长安惦记自己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顾倾城早就死了 余温消散,月光微凉。 沈惜年兀自跌坐在院内,五指拢起,直入掌心。 “沈小姐。”莫长安自暗处辗转而来,容色间的怜悯转瞬即逝。 “长安,”沈惜年仰头看她,卑微的仿若尘埃,愣愣的任由泪水滑落:“帮帮我。” 她说:“帮我找回倾城,好不好?” 她裙摆染了尘埃,眉心紧蹙,神色几乎癫狂。 “沈惜年,”莫长安敛了情绪,无声扬唇:“顾倾城死了已然找不回来了。” 她说的极为直白,甚至连半点的隐瞒也没有,便这样无比冷静的将事情摊开,看的仍旧在暗处的夜白,略显诧异。 “不是的不是的!”沈惜年摇着头,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长安,倾城没有死,他没有死。” 她的倾城,怎么会死?怎么会舍得离开她? “他只是躲起来了。”眼角泪水依旧淌着,沈惜年脸上笑的痴狂:“倾城只是躲起来了,我看不见罢了。” “沈惜年,你清醒一点。”莫长安俯下身子,捏住她的肩膀,神色平静:“顾倾城死了,他只是死了!” “你骗我!”她挥手,挣脱束缚,声嘶力竭:“他不会死,不可能会死!” 这样的沈惜年,宛若失了智的女子,疯溃而自欺欺人,任由谁看了,都要觉得难以置信。 “这世间,谁又能逃脱一死呢?”莫长安嘴角浮现笑意,极为稀薄:“你会死,顾倾城会死,沈老爷会死,我也会死。” “所以沈惜年,”她深深的望着她,说道:“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大梦初醒,终归是要认清现实。 很长的一段时间,沈惜年都没有说话,直到月色升起,愈发上头,她才抬起朦胧的泪眼,眸色灰暗:“长安,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等了他数年,却最终只见了他一面。”她双手沾满了泥土,肤色惨白:“我啊,宁愿和他一起死去!” 至少在这条漫长的路上,她不必在等下去,不必在这无情的岁月中,蹉跎苍老。 “我这里有利刃,”莫长安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递到她的面前:“你可以选择自我了断。只是” 她望着她,上挑的眼眸浮现一丝冷意:“只是,你必须知道,你本是命不该绝,既是硬要违背天意,顾倾城少不得要魂飞魄散。” 这是沈惜年的想法,莫长安知道,在没有顾倾城的光阴之中,沈惜年定然无法苟活。 “为什么是倾城?”沈惜年整个人顿住,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她,眉眼凄楚一片:“为什么我的事情,要倾城去承担?” 她不明白,要寻短见的是她,活不下去的也是她,为什么最终魂飞魄散的,要是顾倾城? “在你为见他一面,损耗阳寿的时候,命数便已然定了下来。”莫长安眸色淡淡,言词之间,看不出一丝玩笑:“沈惜年,情爱的蹉跎,难道便值得让你丢弃性命,舍去父兄,最终还让顾倾城魂飞魄散吗?” 她望着她,眉眼之间极为严肃。 损耗阳寿一说,是她骗她的,顾倾城会因她的自我了断而魂飞魄散,也是她骗她的。可这个事实,她不会也不能告诉沈惜年。 “你不懂,”沈惜年颓然闭上眼睛:“长安,你不懂!” 情爱,有时候才是致命的毒鸠,只是身在其中,不可逃脱罢了。 “我的确不懂情爱。”莫长安紧紧盯着她,璀然笑道:“可沈惜年,不死不休的情爱,又哪里值得一个人追寻?” “若是你因救顾倾城而死,我大约要说你痴情,赞你勇敢。”她低笑一声,继续说道:“只如今的情况,却是完全不同你这不是痴情,而是殉情。” 顾倾城早早便亡故了,即便她跟着香消玉殒,顾倾城也回不来。既是如此,她这般做法,又有什么值得赞颂? “你说的我都知道,”沈惜年低眉,失神的瞧着自己掌心的泥土,忽地凄楚一笑:“可我做不到没有倾城,我做不到啊!” “不论你做不做得到,都必须活下去。”莫长安道:“就像前几年一般,没有顾倾城你一样活下来了。” 她说:“沈惜年,你的一生不是只有顾倾城,你不是为他活着。” 莫长安的确不懂情爱,可却知道,失去挚爱,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与她来说,这须臾十几年里,她也是从孤苦伶仃,走到了如今的境地。 人啊,若是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哪怕全世界都握在手中,也感受不到一丝温热。 “数年前的救命之恩,我悉数还给你了。”莫长安缓缓站起身,低眉道:“沈惜年,顾倾城在忘川河岸等着你,等你百年过去,一同堕入轮回,再续前缘。” 她将那卷轴放在沈惜年的面前,眉眼如画:“你若是实在过得寂寥,大可多施善缘,积德度日也好让顾倾城在阴曹地府,过得如意。” 云淡风轻的起身,莫长安没有去看失魂落魄c整个人陷入疯溃的沈惜年,只是手心赤红闪现,有镂空的玉兰金簪落于画旁。 “经年前的许诺,我已兑现。”莫长安淡淡抿唇,身影辗转之间便消失在了院落之内,只余下回音阵阵。 她说:“沈惜年,后会有期。” 偌大的清冷院落,唯独剩下沈惜年怔怔跌坐在原地,神色凄厉而仓惶。 ------题外话------ 待君归这单元就要结束了,它的含义,你萌都懂了吗? 等待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其实当真有些悲伤。 e,期待评论区中小可爱萌的有感而发~至于你萌的墨初小哥哥,他正在举爪等长安收拾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激将 同一时候,殷墨初仍旧坐在南厢院落的外头,因着夜色渐寒,他便嘱咐了沈深,从顾连城那儿寻了件衣物披上】。 直到明月高高悬挂,他依旧没有等到莫长安,一时间所有的耐心,有些隐隐裂开。 “殿下,”沈深上前一步,低声道:“瞧着长安姑娘今夜是不打算回来了,殿下不妨先回去,明日再来?” 嘴里虽是这般说,可心下沈深却是纳闷,莫长安要说只是个姑娘家,怎的白日里出去,直至现下都不曾回来? 殷墨初闻言,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因着平白等了一日,实在心绪不是很好。 于是,他缓缓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打算离去。 只不过,他刚走出一步,便见有人影自院落另一头走来,正步便踏入了里头。 “长安姑娘?”沈深错愕出声,正打算提醒殷墨初之际,便见殷墨初冷笑一声,率先一步踏上前去。 “莫长安,”他卸去白日里的伪装,桃花眸子有锐利浮现:“你倒是跑的极快。” 跑? 沈深惊讶,忍不住道:“殿下,这长安姑娘没有跑啊。” 分明她就在他们眼前,怎么小郡王说她跑呢? “看来我料的没有错。”那一头,莫长安翩然笑起来,眉眼间看不出一丝不悦的情绪:“郡王也是修为上乘呢。” 她风轻云淡的走上前,坐落于石凳之上。 若非修为上乘,怎么会只一眼就辨认出,她这般形态,并不是本尊。 “那又如何?”殷墨初冷哼道:“小爷可从未刻意隐瞒。” 他睨着她,嘲弄出声:“反倒是你,竟是怕的只敢用偶人来见我。” 眼前的莫长安,不是真真切切的人,而是用物什造就,注入她的精神力,任其摆布的偶人幻化而成罢了。 这一点,外人看不出来,但作为灵力已达修端的高手来说,实属拙劣之技。 “是,我害怕。”莫长安笑起来,像个孩子一般,天真而无害:“不过这一切,还是因为你做戏的模样,太过虚假。” 这做戏一说,无非就是在讽刺他故作痴情,在她眼中不过像个跳梁小丑,一眼便可令人看穿。 “莫长安!”殷墨初嘴角挂着阴测测的笑意,眸底深邃:“你当真以为逃之夭夭便可安然无恙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莫长安咧嘴,一手撑着脑袋,笑的极为纯粹:“你即是寻了我十年,如今便该知道,或许再过二十年,你也未必能够拉住我报仇雪恨。” 那嚣张的口吻,顿时便激怒了殷墨初,就见他下意识出手,股掌之间,有幽蓝色焰火升起,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郡王!”一旁看呆了的沈深赶紧上前,阻止道:“不可轻举妄”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殷墨初已然出手,有幽深的暗芒划过天际。 “砰!”随着一声剧烈的响动发出,‘莫长安’顿时化成木炭,幻化了真身——巴掌大小的木人儿。 殷墨初心下深觉不解恨,还打算再来一掌之际,忽地惊觉周身仙力散去,自他的掌心绵延流逝,无论他怎么制止,也丝毫不起作用。 他怒火滔天,强行封住自己的真气:“臭丫头,竟然使诈!” 瞪着那早已焦黑一片的木人儿,殷墨初气的浑身发抖。 她竟然在偶人中施了散仙诀,这等子妖魔邪术她竟然也敢修炼?而且还这般心肠歹毒,狠辣至极! 到底是他低估了她,本以为她出自子规门,修的名流正派的仙术,没想到头一仗,他便输的这样彻底。 乌木零落,莫长安坐在马车里头,望着掌心的细小木人青黑一片,忍不住便笑出声来。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夜白坐在她的对面,神色寡淡之余,多了几分不为人知的情绪:“连散仙诀都能使的出来。” 散仙诀出自妖魔之道,专门用来对付修仙的正派人士以及仙法一般的仙人。其作用,实则是借力打力,让出手的那一方的仙法被吞噬成虚。 故而,这般歹毒的仙法,并不是寻常修仙人会习得的,毕竟修仙门派皆是自诩正道,谁也不愿背负心狠手辣的恶名。 “师叔夸奖。”莫长安收起手中的小人儿,言笑依旧:“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江湖救急罢了。” 虽是不入流的技法,但在莫长安看来,倒是无畏,毕竟素来只有善恶之分的人,没有善恶之分的法器和术法,一切只是在于施法者的心性罢了。 “现下他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被算计着,大抵是更加仇视你了。”夜白挑眉,瞧着小姑娘笑容满面,丝毫没有作恶的感觉,不得不感叹,这般模样比起他师兄,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前他总觉师兄面皮子厚,整日里嬉皮笑脸的,却也能在做掌门的时候,装模作样。 如今再看莫长安这姑娘,他心中便深觉,当初是真的误会了师兄。 “师叔此言差矣,”莫长安摊手,红口白牙,甚是好看:“我不过是挖坑的人,要不要跳坑可是在于他自己的意愿。” 若是殷墨初再沉稳一些,不必着急动手,想来就不会如何。 可偏生,他就是这般气恼,不过两句激将之言罢了,就这般火急火燎的动手。 夜白闻言,嘴角微微松动,面上瞧着滴水不漏,心里头却是颇为欣慰。 看来,一个人的修为造诣,当真是极其重要的,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惹恼了小姑娘数次,至今还安然无恙。 ------题外话------ 可怜的墨初小哥哥,,大家都以为他是男二,凉凉好吧,凉凉反套路了一把。明天待君归正式就要结束,后天进入下一单元,所以沈惜年的故事,明天还有一些结局,会在明天落下帷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再见,天街城(待君归完) 入冬的这几日,天气冷的吓人。 莫长安和夜白两人,并没有完完全全离开天街城。他们住在离城郊极为近乎的客栈里头,被一场急雨阻住了去路,一连便是宿了五六日。 这天一大清早,莫长安从外头回来,解决早膳之余,还探听到了关于沈惜年的事情。 听人说,沈惜年和顾连城闹了和离,不过几日功夫,就离开了顾府,回到了沈府。 为此,沈国顺倒是欢喜至极,毕竟比起那些个劳什子名声,他更为心疼沈惜年这个闺女。 只是,这消息刚一出来,众人便是纷纭而说。有人谈起此事,信誓旦旦言说一切皆是因为殷墨初的缘故,当年殷墨初为沈惜年火烧皇宫,如今他才到天街城不过两日,沈惜年便和顾家的大公子闹了和离一事,如此下来,倒也不是玄乎奇闻。 然而,这说法方才散播出去,便立即有人嗤之以鼻,据说在沈惜年和离的前一日,殷墨初就已然回到了京都,若是他当真为沈惜年而来,为何匆忙离去,连心爱之人也未曾捎上? 随着那般风言风语的传开,除却当事之人,谁也不清楚究竟真相如何,故而连日下来,也只充当个茶余饭后的说头,并没有掀起多少浪花儿。 莫长安心中颇为感慨,于是辗转就将此事告知了夜白,本以为依着夜白这厮装模作样的性子,闻说之后,定然是听听罢了,并不做任何发言。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夜白第一时刻便是诧异看向她,说道:“瞧着顾连城的心性和态度,委实不像是会轻易答应放手的人。” 那日他看到的一幕,顾连城歇斯底里,便是顾老夫人如何劝说,也丝毫不愿放手。怎的如今竟是如此迅速,几日之内便和沈惜年和离? “许是他想通了什么罢,”莫长安摸了摸鼻尖,思忖道:“我先前找过他,瞧着也是个可怜人。” 对此,莫长安当真是无话可说,她也拿不准,顾连城是那夜和她一阵谈心后释怀了,还是沈惜年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改变了主意。 不过,最终这样的结果,至少不算太差。 有些感情,不可能便是不可能,纠缠愈久只是徒惹厌烦。 “你还找过他?”夜白站在窗台,望了眼底下的喧嚣依旧,下意识皱了皱眉梢。 “自然。”莫长安点头,侃侃笑道:“师叔那夜不是用鼻子闻出我喝了酒么?怎么这不过几日就忘了彻底?” 本想说是用‘狗鼻子’三个字,但她碍于夜白算得上是自己的金主,日后少不得要阿谀奉承一把,还是将心中对他的‘爱称’,隐藏一二来的好。 “莫长安,”夜白翩然侧过脸,瞧着小姑娘那略显微妙的笑脸,眉心蹙的愈发紧了起来:“你非得这样笑?” “师叔这话怎么个意思?”原本还笑的欢腾,莫长安顿时嘴角抽搐,忍不住存了几分心虚,莫非自己方才在心里头骂他,被察觉了? 夜白这狗东西,难道是二郎神家的哮天犬不成? “你这笑太晃眼了。”那厢,夜白依旧紧锁眉头。 “怎么就晃眼了?”莫长安瞪眼,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并不是知道她心里头的想法。 “难看。”他面无表情,道:“且猥琐。” 莫长安:“去你大爷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狗东西竟然重伤她至厮! 夜白一派正色,回道:“我没有大爷。” 被骂了这么多次,总该找个机会告诉她真相他并没有什么大爷。 莫长安:“” 瞧着小姑娘不乐意的样子,夜白心下深觉舒心。 “方才只是戏言,玩笑罢了。”只这个时候,他却是低眉道:“你那般笑其实不难看。” 并不难看,只是猥琐。 “师叔眼神不好使,”莫长安冷哼一声,倒是不知他心中所想:“这一次我便不计较了。” 这话一出,夜白顿时嘴角松了几分。 只落在莫长安的眼里,一时间也气恼不起来,唯独看向夜白的时候,略带鄙视,完全像看个傻子一般,将他故作深沉的模样腹诽了一番。 两人兀自在心里头嘲笑彼此,话锋一转,就又在顾连城和沈惜年和离的事情上说了起来,探讨了好些时候,临到末了也没有探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在那之后,彼此都自觉的不再提起关于顾连城和沈惜年之间的任何。 第二日的时候,风雨散去,浓雾拨开。 莫长安和夜白收拾了行李,当即踏上了前去樊城的路途。 到了樊城,大概也要冬末了罢,毕竟此去万里。 只是,这天街城莫长安想,再没有那样的人,像顾倾城一样会对沈惜年低声呢喃:惜年,我是这样的欢喜你。 ——待君归(完) ------题外话------ 待君归这篇完结了,下一篇,长安小姑娘和我们的师叔会遇到什么?你萌猜猜呢?凉凉只能说,故事会更精彩,悬念依旧,反套路依旧嗷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猫腻 离开天街城以后,天气愈渐寒凉。 一路上平淡而无奇,无趣的让莫长安想要仰头长啸,好在素日里有夜白和她斗斗嘴,才能勉强度日。 在这期间,也有关于殷墨初的消息传入,但莫长安心下厌烦,便没有仔细打听,毕竟她从来没有畏惧过殷墨初那些个小伎俩。 原本夜白提议前去樊城,两人也的确走了几日,只后来,因着她师父传来的一封信,两人立即便打了个转,朝着另一个繁城的方向而去。 这两个地方,虽说都通繁(樊),但却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樊城位于魏国,隶属小县城一带,当初夜白说要去那里,也不过基于小地方怪事多的念头。 至于繁城,乃是赵国的都城,荣华富贵,泼天有之。 那日,她师父来了信,说是惦念上古神物镜花,于是便让她和夜白寻得此物,早些送到子规门与他。 乍一看到信中的只言片语时,莫长安并不相信。毕竟她跟在师父庄舟的身边多年,哪里不知他的心性如何? 即便镜花再如何神奇,她师父那般只关心吃喝玩乐的老头子,也丝毫不会起了心思。且他信中说是惦记多年,可实际上这几年里,她从未听过他提起镜花二字。 心下奇怪之余,莫长安便立即捎了封信回去,路上倒是不曾耽搁,依旧和夜白往繁城的方向而去。 上古有两大神镜,一面名镜花,一面唤水月。镜花看来世c晓今生,而水月则是察过去,知前世。其实简单点说,得镜花者可知未来,执水月者可明从前。 据她师父说,镜花古镜今时正在赵国都城,至于握于何人手中,暂且不甚清明。 魏国和赵国,相邻而望。其中魏国属中部平川之地,而赵国则是在它以北的位置。可即便如此,两国都城却是相距甚远。 愈是临近繁城,沿途的景致就愈是颓败一片。 缥缈的雾气随着冬日的薄雪,四处散落。 这一日暖阳升起,两人终于抵达一座烟火缭绕的热闹小城。 一路走去,莫长安和夜白逛的随意,两人倒是没有任何出格的言行,但不知为何,但凡从人前越过,总会吸引周遭不知名百姓的诧异目光。 如此诡秘的情况,便是素来目中无人的夜白,也颇有些不明所以。 他正打算开口之际,就见莫长安蓦然出声,问道:“师叔可是觉得这儿百姓有些奇怪?” 小姑娘四周打量着,瞧见一个个触及她的目光皆是慌乱避开,心下不由更加疑惑。 “是很不同。”夜白皱起眉梢,纤尘不染的衣角随冷风拂动:“不过,这里没有妖气。” 他想着,莫长安怀疑的,无非就是这些百姓是妖魔幻化,亦或者这儿怪气十足,恐是有邪物作祟。 可实际上,这里却是平和安静,并没有邪物的气息。 “我知道。”莫长安朝他翻了个白眼:“虽说我修为不比你来的高,但好歹这些眼力见还是有的。” 被人小看,尤其是被夜白这狗东西小看,委实不算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嗯。”夜白颔首,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光是应了一声,紧接着便是长时间的默然无言。 一拳头打在棉花之上,顿时让莫长安有些心下纳闷,只这个时候,两人的注意力却是在一众路过的百姓身上,没有心思再如何互相伤害。 带着这般奇异的心思,两人须臾之间便到了客栈门前。 望着顶头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忘尘阁三个字,一时间不免多看了两眼。 “二位客官里边儿请,”正是时,有小二笑容满面上前:“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小伙子穿着厚厚的灰布棉衣,十三四岁模样,瞧着瘦高而清秀。 “住店。”夜白凝眸,神色很是寡淡。 “得嘞!”兴高采烈的喊了一声,小二一手作出‘请’的姿势,笑着寒暄:“二位客官真是好眼光,今日可是选对地方了!” “怎么选对了?”莫长安挑眉,嘴角笑意蔓延,瞧着极为和善。 小二回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忘尘阁乃整个儿汴京城里头最大c最好的一家客栈,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我们店里的忘尘酒和后山那里的温泉汤池!” 忘尘酒和温泉汤池莫长安心下好笑,她和夜白正是因为打听到此处的特色之处,才前来住店。 她心下正思量间,夜白已然定好了天字号的两间客房。于是,两人便随着店小二,朝着二层的方向而去。 “小兄弟,”莫长安看了眼底下一众偷瞄他们的过客,眉梢微动:“怎么那些人老是往我们这儿看?莫不是你们店里头有什么猫腻罢?” ------题外话------ 来来来,猜猜怪异在哪里? 凉凉最近开始养家糊口(上班)了,e,还没适应,累shi了,求抱抱~,上班期间只想码字,这病不轻了哈哈,只能天天看你们留言评论,聊以诉衷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梦游一说 此话一出,身侧向来静默无言的夜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心中深觉,这小姑娘可谓是江湖经验老道。 一则,他们一路上被人如此异样而看,她早早便有了警觉。 二则,她借口这客栈内有问题,依着小二维护自家地盘的心思,必然不会有所隐瞒。 果不其然,那头夜白的想法堪堪冒出来,便见店小二急赶赶解释道:“客官误会了,我们客栈当真没有什么猫腻。” “没有猫腻?”莫长安作出一副不信的口吻,示意道:“那怎么底下的人都偷偷摸摸的瞧着我们?” 说着,她偏头看了眼夜白,说道:“师叔,你是不是也觉察到了?” “不错。”夜白一本正经,容色冷冷:“恐怕你们客栈当真有些问题罢?” 他说的很是认真,言语之间丝毫不像是作假的模样,这般高的契合度,看的莫长安心下忍不住犯了嘀咕。 “客官冤枉啊,”小二下意识脱口道:“他们之所以盯着这头,那是因为因为二位客官委实穿着怪异,和我们都格格不入!” 一声穿着怪异,顿时让莫长安瞳孔微缩,略显错愕。 她脖子一转,目光便落到了夜白的身上,就见他穿着一件极为轻薄的衣裳,眉目清冽冷峻而她自己,同样就着一件薄薄的门中衣袍,在这严寒的深冬,人人皆是裹的实在,唯独他们两人仿若从初春走来一般,丝毫不像是平常人。 “咳,”莫长安略微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翩然说道:“看来是我们误会了,小兄弟见谅。” 本以为会是什么奇怪的情况,没想到竟是穿着打扮问题可偏生她和夜白都是入了修端的灵力,但凡如此,便不再像寻常人那般畏惧严寒。 一旁夜白见此,默然无言,只是对小姑娘的歉然表意,略感诧异。 他一直以为,莫长安算是没有礼教的一辈,尤其对他,时常言词攻击,丝毫不像个晚辈对长辈的态度。 可有些时候,他也会愕然发现,即便在对待小人物的时候,她也从来平等视之,就好像现下,一声‘见谅’,让人刮目相待。 “不碍事儿。”那样貌清秀的小二闻言,笑着便摆了摆手,瞧着亦是个爽利的性子。 于是,在小二的带领下,莫长安和夜白很快抵达了客房之内,两人相对而坐。 “莫长安,”夜白抿了口清茶,优雅的下颚微微抬起:“收拾了行李,去一趟成衣铺。” “我一个人?”莫长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唇色红润。 “都可以。”夜白垂眸,长长的睫毛覆下阴影。 “那就一起罢,”她耸了耸肩,心下知道夜白这家伙性子别扭,这会儿定是不好意思说着一起去成衣铺买几件衣裳:“毕竟逛成衣铺这种事情,还是要成群结队去才有意思。” 夜白闻言,没有说话,但那般模样,俨然便是点头之意。 见他不言,莫长安便起身,眼皮子一掀:“走罢,师叔。” “你不收拾行李?”夜白看了眼对面的小姑娘,神色淡淡。 “师叔,我哪有什么行李?”莫长安唇红齿白,笑的明媚:“你忘了?昨儿个不是还给了我一个无量钱袋么?” 夜白额角青筋一跳,问道:“我什么时候给你无量钱袋了?” 说着,他摸了摸腰际的位置,从里头掏出一块青黛色的手绢,目光瞬时寒凉。 “师叔不是有两个钱袋么?”小姑娘闻言,避而不谈他的问题,只笑眯眯回道:“既然有一个是闲置的,送我又有何妨?” “我并没有说要送你。”夜白冷冷瞧着她,剑眉浓郁如墨:“你这叫偷!” 这会儿他若是还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当真是傻子了。 “啧啧,”小姑娘嘴角勾起,脸上仍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师叔明明是送给我了,怎么又说我偷了?” 她天真的凑上前,细腻的指尖泛着光芒:“师叔手上的帕子,就是我的心爱之物。” 言下之意,便是她用这所谓的‘心爱之物’,和夜白来了个交换。 “什么时候的事情?”夜白望着她,眸底忽明忽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和你交换了?” 莫长安道:“昨儿个,师叔梦游了,然后就说要送我一个无量钱袋,我说不要,毕竟这样贵重的东西,可不是随意可以送人的。” “可师叔偏生就是不答应,非说要送与我。”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没有办法,只好递上我最心爱的帕子,与之交换。” “莫长安!”夜白嘴角抽搐,隐约有冷意生腾。 她完全是在胡说八道,无中生有栽赃陷害! “师叔,”莫长安眨了眨眼,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你放心,我绝对不把你梦游的事情告诉旁人。” 夜白:“” 他要说的,是这回事吗? ------题外话------ 睁着眼睛说瞎话哪家强?哈哈,当然是长安,长安,还有长安~ 二月的最后一天,三月即将到来,初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英雄救美? 在她的死皮赖脸c花式做戏之下,夜白最终‘送’出一个无量钱袋,好歹息事宁人,生怕再这般下去,自己恐怕会背负上无数莫须有的罪名。 只是,至此,他对莫长安这小姑娘的认知,简直又上了一个层面。 没有多久,两人欢欢喜喜或者说,应当是莫长安便欢欢喜喜的领着夜白上了街,来到了离忘尘楼最近的一家成衣铺。 然而,还没等他们上前,便瞧见一众人围成一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小娘子不是卖身葬父么?”一道猥琐油腻的男声自人群中传来:“大爷我给你十两银子,你跟我走!” “我说过,不是卖身葬父。”清冷冷的女声落下,敲在一众人的心上,即便不见其人,也不由觉得曼妙可人。 “不是卖身葬父?”那男子粗嘎一笑,冷嗤道:“那你难道是要他人平白给你十两银子不成?” “是借。”女子道:“公子若是不愿,大可离去,不必寻这般晦气。” 不卑不亢的声音,带着三分冷然与艳绝之意,令人愈发好奇了几分。 “臭娘们!”毫无征兆的,那男子怒了起来,骂道:“别给脸不要脸,本大爷买你做十三姨娘,那是你毕生修来的福气!” 随着那叫骂响起,周边一众人开始惧怕散开,一时间便让莫长安远远窥见了里头的一幕。 只见那冷若冰霜,气质姣姣的女子跪坐在地上,身后裹着一方草席,隐约瞧着像是个没了气儿的沧桑老人。 而她的对面,站在一个凶神恶煞,脸带刀疤的男子,依着那男子的衣着打扮,江湖之气倒是尤为浓重,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弟兄,悉数一番,也至少有二十来个。 他一手去拉女子的胳膊,表情因发怒的缘由,微微狰狞。身后的一群弟兄更是怪叫怪笑,顿时吓得周边仅剩的小老百姓作鸟兽之状逃离。 “师叔,”莫长安见此,忍不住瞟了眼一侧的夜白,眸光落在他那极为精致英挺的鼻尖上:“你打不打算英雄救美?” 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忖道:“那姑娘倒是生的好看,若是师叔看上了,不妨救回来,今后做媳妇儿?” 那女子的确很是动人,气质冷艳,眉眼如画,就是穿着最朴素的衣物,也具有极致的吸引力委实算得上倾国绝色。 夜白闻言,皱眉回道:“看不上。” 微凉的嗓音,带着一股禁欲的气息,顿时便萦绕四周。 “看不上啊,”莫长安嫌弃的看了眼他,心下深觉这厮可能当真是清心寡欲,只好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怜了这绝色的玉人儿” 夜白打断她的话,挑眼:“你不打算救?” “我?”莫长安摇了摇头,反问一句:“师叔瞧着我想是那等子怜香惜玉的人?” 如果是俊俏的小郎君,或许她还嗯,好像也是一样不会救。 夜白道:“不像。” “那就是了。”莫长安嘴角一勾,笑眯眯道:“难不成师叔想通了,试着英雄救美一番?” 夜白闻言,下意识睨了眼她,见小姑娘笑的揶揄,薄唇不由抿成一条直线,也不回答,便径直朝着成衣铺的方向而去。 莫长安见此,习以为常,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她前脚刚跟上夜白之际,那冷艳的动人女子忽地尖叫着朝着她而来,不待她反应,便已然躲在了她的身后。 “姑娘救命!”她瑟缩在莫长安的背后,一改方才的清冷模样,宛若换了一张脸那般,蓦然便娇弱了起来:“姑娘救救我,我不想做什么姨娘,不想做什么小妾。” 微微一愣,莫长安望了眼夜白的方向,见他彼时亦是停驻步伐,朝着她的方向看来,一时间无奈至极。 “师叔先去罢,”她挥了挥手,叹息道:“记得帮我捎带一件大氅。” 这会儿功夫,她就是想置之不理,也无法做到了,毕竟那面色狰狞的大汉,已然领着一大批的弟兄,踏步而来。 夜白闻言,不可置否,心下知道莫长安想要收拾几个人并不是难事,再加上他实在不愿和陌生的女子有什么纠葛,下一刻,他转过身,步履从容的便踏进了门槛,入了成衣铺的里头。 大汉摇摇摆摆的过来,嘴角一扬,语气自带三分恶意:“小姑娘,交出那臭娘们,本大爷就放你一马!否则的话” 他眯了眯凶恶的眼睛,眼尾有冷光一闪而过,惊的一旁还瞄眼看来的百姓,吓得赶紧儿收回自己的视线,不敢再有任何的窥探之意。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那冷艳的女子摇了摇头,害怕的瑟瑟发抖。 “哼,大哥!”大汉身边的一个小弟忽地出声:“既然她们要抱成一团,不如将那小姑娘也收了?好歹也是美人儿一个” “不必。”这时,莫长安打断他的话,摆手道:“这姑娘我不打算救,你们自是领去罢。” 说着,她笑盈盈的往旁边一站,神色异乎寻常的平静。 ------题外话------ 莫长安:请叫我反套路王~ e,新人物出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我叫十里 莫长安的话音一坠下,场面顿时寂静无声,尤其是那原本还瑟缩的女子,顿时瞳孔扩张,脸上有些许错愕之色浮现。 “怎么,还不领走?”莫长安笑容依旧,瞧着极为璀璨:“难不成还要我把她送过去与你?” 她直勾勾的盯着那大汉,眉眼间和缓而平静,仿若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那轻巧的语气,完全不像是一般见死不救的人那般冷漠亦或者畏惧。 “晚了!”大汉反应过来,只走上前去,笑道:“本大爷现下看上你了!” 顿时,在场的一众人皆是哄笑,发出怪叫的声音。 只是,所有人之中,唯独当事人的莫长安淡淡的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那么你带着我,就放了她,如何?” 她眼含笑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模样,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连步子也不曾挪动。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不知作何感想,分明她方才并不打算伸以援手,怎的如今竟是转瞬便成了舍己救人? “姑娘,”一旁美丽的女子瞪大双眼,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进了风沙,就见她热泪盈眶,颤颤巍巍道:“你不能为了我为了我入那虎穴啊!” “入虎穴?”莫长安闻言,翩然一笑:“我只是打算把他们带到荒郊野外,斩尽杀绝而已。” 轻飘飘的语气,刹时便夹杂了血腥的味道,听得所有人皆是愣住,下意识便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可即便她瞧着很是平静,依旧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俊俏秀美,青葱烂漫,那股子浓郁的黑暗气息,却是辗转弥漫,惊的那为首的大汉失色退后,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你是两个都要了?”见他们不出声回答,莫长安抬眼,上挑的眼角勾起一个弧度,语气依旧轻盈:“若是你硬要坚持,我倒是不妨青天白日,众人眼前杀人作恶。” 她笑的淡薄,嘴角稀稀疏疏,有凉气恍然浮现,叫人无法看透。 “我你”那大汉大惊失色,不由后退一步,舌头顿时便像是失了灵活一般,磕磕绊绊道:“你你给本大爷走着瞧!” 说着,他也不待莫长安回答,一个溜烟儿便领着一大群人,迅速窜逃。 直到那些人的背影消失不见,那女子才看向莫长安,红唇颤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她说:“小女子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姑娘。” “报答?”莫长安展颜微笑:“可埋葬你爹的银子,我出不起。” 她瞧着倒是无害依旧,只漆黑的瞳仁中,却有不知名的情绪,氤氲升起,一派高深莫测。 “所以啊,报答的话便免提了,此乃缘分所及,缘尽散去。”说着,她转过身,立即便迈开步子,朝着成衣铺而去。 “姑娘!姑娘!”那女子追上前来,脸色似乎是因着着急的缘故,一时间微微泛红:“我不需要你出银子。” “不需要葬父了?”莫长安驻足,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远处裹在草席之中,只露出一双脚的老者。 “不不是,”女子心思一转,转而回道:“我只是想着或许火化了,留下骨灰更加合适。” 话音一出,她便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莫长安的方向,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反感亦或者怀疑的模样,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莫长安勾唇笑了笑,颔首道:“既是你如此执意,我便却之不恭了。” 瞟了眼不远处的一角,她才收回目光,继续道:“我住在忘尘楼的天字一号雅间,你若是料理完你父亲的事宜,便自来寻我。” “多谢姑娘,”女子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略显生涩。 这般模样,委实让莫长安觉得好笑,抑制住那不由自主上翘的唇角,她衣袍随风,飘然而动:“我姓莫,姑娘呢?如何称呼?” “我叫十里。”她说:“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的十里。” “我以为,应当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十里。”莫长安笑起来,宛若泼墨的浓郁眉眼染上一丝烟火气息:“毕竟,姑娘是这样的特别。” 一座青山便有四季之分,每隔十里既存别样的色泽眼前的冷艳却干净生涩的女子,岂不是独树一帜,别样至极? 她风轻云淡的笑着,只微微颔首,便朝着成衣铺的方向离去。 唯独剩下十里错愕的站在原地,愣愣的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心头仿若浓雾散开,有春色明媚,落在那儿,令她久久无法回神。 彼时,她并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日里,今时今刻,莫长安说的每一个字,尤其是那最后的一句话,终将成为她刻骨铭心的救赎。 ------题外话------ 莫长安:套路我?不存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师叔竟是笑了? 成衣铺子里头,夜白站在阁楼的窗边,早已将所有的事情,收入眼底。直到看见莫长安入内,十里离去,他才不紧不慢敛眉,神色寡淡异常。 “师叔都瞧见了罢?”莫长安踏入这方摆满了衣物的琳琅隔层,远远便见夜白遗世而独立的清幽模样,忍不住勾唇上前。 夜白闻言,坦荡颔首,并不只一言。 莫长安走至他的身侧,稍稍仰头看他,心下有些不满夜白的太过高挑,面上却仍旧笑嘻嘻的模样,挤眉弄眼:“依着师叔来看,那貌美的十里姑娘,可是对我芳心暗许?” 说着,她下意识伸出手背,在夜白错愕之际,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是她言谈之间太过放浪形骸,顿时听得夜白怔住,连带着她拍了自己的肩膀,也极为迟钝的才觉察到。 他皱起好看的眉梢,整个人往边上退了一步,凝视她道:“你们都是女子。” 芳心暗许?亏她想得出来。两人不过都是女子,这小姑娘竟然还存了如此自得的心态,实在是极度怪异。 “的确。”莫长安点头,红口白牙,笑语嫣然:“可这并不能阻止她对我生出好感。” 她摸了摸自己白皙如玉的面颊,一个劲儿的便摇头叹息:“都怪我容色过盛,没想到连女子也对我如此这般的觊觎。” 夜白:“” 这姑娘莫不是又犯病了? “怎么,师叔不相信?”见夜白好半晌不出声,莫长安挑眉,嚣张弯唇:“难道你方才没有看见,那群人嗯,包括十里,统统都是做戏的痕迹太过明显么?” 可不是明显?一个两个,接连浮夸上阵。 原本她不打算管闲事,那些卖身葬父的戏码上,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尤其十里那姑娘生的冷艳,如此细皮嫩肉c样貌倾世的芳华佳人,怎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只是,她倒是没有料到,那会儿十里却是冲着她而来,在场无数的壮汉青年不拉,唯独朝着她一个貌似柔弱女子的身上凑。 事出有妖,必定不是寻常。 夜白望了望她,唇角松动,隐约有极淡的笑意浮现:“看来你还算聪明。” 他在上头瞧得明显,那为首的大汉明显是和十里串通一气,刻意找了借口,揪着莫长安不放。 莫长安说要将十里交出去的时候,其实已然是个试探,可惜的是,那些人皆是无脑,一个两人转瞬便改变了主意,一副生怕她不管此事的模样,可谓漏洞百出。 再者,莫长安怎么瞧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即便说出要斩草除根的话,正常的恶霸不是应当嘲讽一声,接着便是大打出手? 可那时候,一众人别说是不信,就是丝毫怀疑的表征也没有,便就这般荒唐的急急逃离。 至于那个唤作十里的姑娘,俨然更是生疏的厉害,瞧着便是第一次哄骗她人,见莫长安要甩手,急的连‘葬父’也不葬了,直接便上赶着要做牛做马,全然是一副生怕他人不怀疑的样子。 如此荒诞的一幕,偏生莫长安这小姑娘还似模似样,装傻充愣,就这般平白收了个‘当牛做马’的丫头。 “呦呦呦,”莫长安悚然睁眼,眸光落在夜白的脸上:“师叔竟是笑了?就因夸了我一句?我还以为师叔这人天生不会笑呢!” 她稀罕的瞧着夜白,整个人更是凑得很近,近到夜白鼻尖微动,瞬时便闻到了她身上甜糯糯的味儿。 嘴角微微一僵,夜白下一刻便敛了情绪,顿时严肃起来:“没有。” “你看错了。”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去,和莫长安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脸色很沉。 “怎的就看错了?”莫长安脸上笑意愈发浓烈了几分,戏谑道:“师叔其实不必这般,人嘛,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说不定哪天就玩完儿了,到了阴曹地府,可不得后悔生前没有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 本是好好的话头,到了她嘴里,越发的便令夜白冷了脸去。 “聒噪!”夜白不去看她,只寒着一张脸,二话不说便扭了头去,打算离开此处。 只是就在这个时节点,成衣铺的伙计已然整理好了几件衣物,捧着高高叠起的一堆,便朝着夜白的方向而来。 在没有看清前路的时候,夜白正巧转身之际,就听‘砰!’一声响动落下,那些个清一色墨黑的袍子松松垮垮掉了一地,更有一件是挂在夜白的手臂之上,画面一时间尤为怪异。 “噗!”莫长安一乐,忍不住哈哈大笑,捧腹弯腰:“师叔这样着急做什么?走路就要慢慢来嘛,没得吓着了人家小伙子。” 夜白这狗东西,素来喜欢端着长辈的姿态,故作优雅清贵,从容完美,这会儿如此失态的模样,可是难得一见。 “莫长安,”似乎是没有瞧见小姑娘笑容动人,夜白睨了一眼她,慢条斯理的将衣物扯落:“很好笑?” 他远远望着她,眉眼平静而深邃。 被他那么一问,小姑娘顿时愣住。 “既然那么好笑,这些个衣服你就都别要了。”只是,还没等到她出声,夜白便再度出声,语气一如既往的欠揍。 莫长安:“” 有钱了不起啊?难道她会为了一件衣物而认怂? 嗯,没有错,她就是会! ------题外话------ 第二卷:镜花引(感觉小可爱萌可能看不到卷名e) 隐藏小剧场: 莫长安惊悚:“师叔竟是笑了?” 夜白:“” 这小妮子怕是有毒,害得他一时大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真面目? 与此同时,某个僻静的小巷之内,一众人围成一团,细细碎碎说着今日之事,好不热闹。 “大哥,”状如瘦猴的男子上前,神色略微有几分后怕之意:“女侠说的果然没有错,那姓莫的小姑娘,真真是有些吓人。” 一出口便是斩尽杀绝,为恶作乱完全不似寻常的丫头,若不是十里女侠提前叮嘱,他们恐怕是要撞在枪口上,落得个鸟尽人亡的下场。 “可不是?”脸带伤疤的大汉咽了口唾沫:“你光是瞧着她那镇定的模样,就可知她要收拾咱们哥几个,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凡有点能耐的人,皆是如此从容不迫,即便对着他们这些个彪形大汉,也有法子面不改色,应对如流。 “大哥,你说咱们做的,可是有什么破绽?”又一个精明一些的小个子愁眉:“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那莫姑娘已然知道了咱们的底细。” “我也这般觉得!”瘦猴男子点头称是:“你们还记得她那双眼睛不?贼光亮呢!” “不可能!”为首的大汉摆手,笃定道:“我们演的这样逼真,强抢良家妇女,无恶不作,哪里露出破绽了?” 作为一山的劫匪头目,即便如今被十里所降服,被威逼利诱着当街做戏吓人,也不影响他自信满满的判定。 “对,不可能!”身后彪形大汉附和:“大哥寻常老爱看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说着,他抬眼看向为首的刀疤大汉,肉呼呼的脸微微一皱,笑道:“我相信大哥!”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其余的人亦是跟着三呼,听得为首大汉得意不已,深觉愉悦。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有孩童追赶着c笑闹着窜进了小巷,乍一见这阵仗,一个个皆是吓得转头就跑,唯独一个小女孩一跤跌在地上,瞬间哭了起来。 “大哥,那里有小孩儿!”胖子指了指孩子的方向,因着赘肉纵横,面带凶相的缘故,吓得那头孩子哭得越发厉害。 “别吓到人家小孩子了,”为首大汉瞪了眼胖子,随即笑眯眯上前,一把便抱起了孩子:“小姑娘莫哭,我们不是坏人。” 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递到她的面前:“喏,这东西给你玩儿。” 本是善心之意,没想到他才递过去,那小姑娘便愈发哭的厉害,张着小嘴呜呜的哭着,甚是惹人怜爱。 “莫哭,莫哭。”这哭声,惊的大汉不知所措:“叔叔不是坏人。” 一边哄着孩子,他一边丢下手中的匕首,努力做出最为和善的表情。 “大哥,”一旁的瘦猴男子凑上前来:“是不是你脸上这道疤吓到她了?” “疤?”大汉一愣,随即赶紧的便伸出手,将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撕开,露出略显粗糙的皮肤:“小姑娘瞧瞧,叔叔还吓人不吓人?” 他笑容温暖,即便生的五大三粗c凶狠异常,此时也显得极为憨厚。 小姑娘见此,终于破涕为笑,银铃般的笑声在这狭窄的小巷内,尤其惹眼。 “你们原来在这里。”正在这个时候,一道清冷的身影缓缓出现。 她眉目薄凉,容色极佳,一双杏眸水雾弥漫,远远瞧着便犹如仙子临世,很是曼妙动人。 “十里女侠!”有人喊了一声:“大哥,是女侠来了。” 大汉见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顺势便将孩子放下,宽慰着让她回去。 等到小姑娘跑开了,他才看着十里,说道:“女侠,我们按照你说的做了戏,那一百两银子,你看” “放心,我不会食言。”不待他话音落下,十里便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子,转瞬便将沉甸甸的钱袋子往大汉那一头丢过去:“接着。” ‘咚’的一声,大汉稳稳接住钱袋子,立刻面色红润,瞧着兴致极高。 “今后不要做什么贼匪了,”十里素衣袄子,面容艳丽:“这次遇到我,尚且放你们一马,下一次可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冷风拂过,她墨发微动,天人之姿,便是一众大汉也不敢觊觎,只一个个恭恭敬敬的低着脑袋,点头称是。 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十里算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强敌,说是敌,其实也不那么贴切,毕竟他们是凡人,而眼前的女子,却是如此想来,他们即便栽在她的手上,也不是什么太过稀奇的事儿。 心中一番思量,那为首的大汉忍不住小心翼翼的睨了眼十里,问道:“十里女侠,那姓莫的姑娘瞧着不是好惹的,你当真是要去找她?” 那日山下打劫,正巧见十里形单影只,可他们没有想到,尚未出手之际,一个个皆是被十里施了咒术,并在那之后,被她以一百两的酬金引诱,在今日做了一出戏。 “这不是你该管的,你们只需记得,关于我的事情,半句不得泄露。”十里皱起眉梢,疏离冰冷的语气,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尊贵不凡:“如此世道,不乏妖鬼你们如是还想着重操旧业,最好离开蹉跎山。” 蹉跎山那个地方,远在万里,阴气太重,不似汴京这儿太平。 “女侠的意思是?”大汉瞳孔微缩,有些不甚心中乱窜。 只是,十里并没有回答,而是逶迤转身,才走了两步之余,便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幕,让一众大汉面面相觑,可大部分人的心里头,却还在琢磨着十里离去前的那句话如此世道,不乏妖鬼。 也就是说,蹉跎山那儿,妖鬼横行? ------题外话------ 。周末快乐,小可爱萌,可惜凉凉没有周末没有元宵节蓝瘦,香菇~不知道十里是谁的,可以看看简介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风太大,我听不见 夜白买的衣物,清一色都是漆黑的颜色,尤其这个时节该穿着的锦裘c大氅,他统统买了一样的款式,带回到客栈以后,直看的莫长安目瞪口呆。 好在小姑娘常年穿着打扮像个男子,这会儿见着衣物,倒也没有嫌弃什么。 只那时候在成衣铺笑话他失态的事情,被夜白记得牢牢,临到最后,他才松口与她一件锦裘件大氅。 对此,莫长安不以为然,虽面上可怜兮兮,装痴卖傻,心里头倒是思忖的清楚,好歹也要装个样子,给夜白这傲娇十足的‘长辈’一个下了台阶的面子。 如此一番下来,也到了晚膳时候,两人就近下了楼,坐在靠窗的位置,便准备用膳。 菜品一一上齐,尤其忘尘楼最是出名的忘尘酒也已然跟着端了上来。 为夜白斟上酒的那一瞬间,她便闻到隐约的醇香浓郁,想来好酒出名,倒不是作假。 正打算为自己也倒上一杯之际,就见暗影落下,遮住她视线范围的光芒。 缓缓抬眸,入眼既是十七八岁的姑娘,站在她的跟前儿,眉眼稀稀疏疏,有矜贵之色幽然而过。 “十里啊,”莫长安露齿一笑,显然对她的到来,没有丝毫诧异:“坐着罢,我让小二再备一副碗筷来。” 说着,她侧过头,便朝着店小二招了招手,转瞬便吩咐了清楚,再看过来的时候,依旧像个寻常的小姑娘,笑容散漫。 十里微微一愣,完全没有料到莫长安会是这样的态度以及如此快的速度,尚且没有反应的时候,就瞧着莫长安伸出手,极为熟稔的拉着她坐下。 “莫姑娘,”她强压下心头的怪异感觉,只努力作出热情的模样,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清冷:“这位是?” 她望了望夜白,神色有疑惑浮现。 “我同门的师叔。”莫长安回道。 夜白颔首,面色寡淡,依旧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冷峻模样。 “习惯就好,”莫长安拍了拍十里细弱的肩膀,眼角坠着一抹笑意,比起白日里在街头的雅致从容来说,此时的她显得更加像个天真的小姑娘一些:“他老人家就是这样,和我们年轻人不太搭调。” 只这话一落下,十里还未出声,夜白却率先望了眼她:“莫长安。” 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颇有些沉意,可看在一旁的十里眼底,难得觉得讶异。 然而,这般情绪,她倒是没有泄露出来,只静默的坐在一侧,略显青涩。 莫长安耸了耸肩,笑眯眯不去看他,反而将目光落在十里的身上,不紧不慢道:“十里,你可是想好了要跟着我?” 她笑容稀松,看不出丝毫深沉之意。 “十里愿随着莫姑娘。”十里重重点头,似乎生怕她起疑,心下别扭之余,却还是努力瞪大眸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单纯一些。 可奈何,这般费力又拙劣的演技,实在入不了莫长安的眼,就是夜白,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委实想搬出一面铜镜,好让她看看自己现下的模样。 毕竟这样一张清丽冷艳的面容,通身优雅而又尊贵的气质,装傻充愣一说,实在是不太适合她。 偏生夜白心下万般嫌弃,莫长安却忍不住欢喜,强压下即将破功的笑意,她抿着唇角,摆手道:“既然如此,你便随着我好了。只是有一点” “我素日里不习惯被人伺候着,所以你以平常心对待便是。”她望着她,眉眼弯弯,璀璨生辉:“对了,我姓莫,名长安,你今后唤我长安即可,不必每日里莫姑娘c莫姑娘的叫,平白生疏了去。” 一边侃侃说着,莫长安一边拿起先前为夜白倒的,他尚且没有启唇的酒,挪到十里的面前。 如玉的指腹落了几滴薄酒,衬的她愈发肌肤如雪,剔透诱人:“这是忘尘酒,听人说可以一忘红尘,不知是真是假。” “多谢莫”十里的话音刚出,就见莫长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顿时酒香唇齿弥漫,于是她脸色微红,立即便改口道:“多谢长安。” 这一幕落在夜白的眸底,深觉有些看不过眼,尤其小姑娘一副调戏暧昧的男子作态,一时间竟是让他连自己的酒杯被夺走,也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店小二已然拿了碗筷上前,并且细心的将空荡荡的杯盏放置在他的跟前。 “莫长安。”夜白看了眼对面仍旧和十里谈笑风生的小姑娘,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捻起杯盏,蓦然便作出一个等待斟酒的姿势。 “师叔这是怎么了?”莫长安故作愕然的看他,问道:“手抽筋了?” “倒c酒。”夜白下意识眯了眯狭长的琥珀色眸子,略微不耐。 他生平最厌莫长安这姑娘装聋作哑的模样,偏生她还演的极为逼真,好似当真如此以为。 “你说啥?”莫长安侧耳倾听,一脸认真:“哎呀,风太大了,我听不见。” 夜白:“” 十里:“” 哪里有风?哪里有?她怎么感受不到?莫不是她失了触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小姑娘的意中人 饭桌之上,莫长安话头极多,辗转便和十里喝了两三壶酒。唯独夜白沉默着,瞧着尤为不合群,比起十里还要像个外人,就这般不尴不尬的坐了好些时候。 等到吃饱喝足,夜白才紧紧蹙着眉头,趁着十里整理自己的行李之际,径直便提起莫长安,入了自己的客房。 “夜白,有话好好说,怎的还动手动脚起来了?”小姑娘瞪了一眼她,手脚并用的甩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彼时,夜白一只大掌拎着她的后颈衣领,因两人身量差距太大的缘故,她已然双脚悬空,像只小鸡仔一般就这样被提起。 “你当我乐意?”夜白冷冷睨了眼她,说道:“你现下留着她和你一同歇息,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她’,自然便是指十里。这会儿功夫十里正在莫长安的屋里头,晚间还要和她一起同榻而卧,而这一切,都是莫长安自己主动提起出来。 “没想什么呀,”莫长安停下挣扎的动作,一时间任由被他这般提着:“只不过我太懂事儿,这不体谅师叔的钱袋子里的银子么?” 她龇牙咧嘴,笑的像只偷了食的小狐狸,顿时那股甜糯糯的香气再次萦绕而来。 夜白松了手,将她丢到一边,下意识皱起眉梢:“我又不是付不起房钱。” 相较于放一个可疑且不知底细的人睡在莫长安的枕边,他自认为银钱一事,并不是问题。 “师叔有的是钱?”莫长安站稳脚跟,黑色瞳仁倒映着他的脸容。 夜白:“自然。” “那师叔给我一些呗?”莫长安伸出手,掌心向上:“五两c十两c五十两都可以的,反正我不挑。” 她唇角红润,笑容仿若春色,氤氲生烟。 “莫长安,我说正经的。”夜白凝视她,径直拆了她想要唬弄的台:“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诶?”莫长安仰头看他:“师叔这是在担忧我?” 微微一顿,夜白眯着狭长的眸子,冷淡道:“师兄和师父将你托付与我,若是你就这样死了,我岂不是平白坏了自己的名声?” 他神色很是淡漠,眉目如画,衣冠胜雪,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莫长安闻言,心下深以为然,想着夜白倒不像是会担心她的模样,便接着没心没肺笑道:“师叔且放心,我这人惜命的很,自是不会轻重不知,便陷入危险境地。” 挤眉弄眼,一阵怪模怪样之后,莫长安挥了挥手,立即转身:“师叔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出去了,十里还等着我呢!” 十里又是十里? 夜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一瞬间愈发冷了几分。 这才第一天认识,莫长安便对一个具有潜在危险的姑娘这般热情在意,莫不是取向有问题? “莫长安,”心下如此一想,他赶紧便喊住她,脱口道:“你有意中人么?” 若是这小姑娘当真喜欢女子,等着把她带回去的时候,他师兄庄舟可不得寻死觅活? 夜白沉下心思,不去思忖倒是还好,一仔细想着,就觉得后果可能更加严重。毕竟莫长安在子规门的存在,简直就是独苗一个丝毫不亚于世家大族的唯独男嗣。 那一头,莫长安哪里知道夜白想的这样浮夸,只乍一听他喊了自己,便顿住脚步:“师叔说什么?” 她歪着脑袋,面上平静无波,心下却是好一阵颤抖。 夜白这狗东西莫不是当真看上她了?竟然还问她有没有意中人? 天!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夜白蹙眉不展,面色很是严肃:“我问你,可否有意中人?” 没有的话,他可要小心看着,不能让她胡来了。 “咳!”莫长安心下再次抖了三抖,尴尬扬唇:“师叔问这个做什么?平白无故如此,怪难为情的。” 她是真没有,可她也是真不敢乱回答,尤其方才夜白还担忧她来着她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难为情?”夜白不解,却还是上前一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莫非你是没有欢喜的人?” 十六岁豆蔻少女c四年来周边都是男子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莫长安都没有过少女怀春的情感,恐怕是问题大了。 作为一个长辈,他如是就这样放任不管,俨然是会酿成门中莫大的悲剧。 “没不是,”莫长安难得露出一丝惊慌,转瞬便成了僵硬的笑容:“师叔误会了,我只是有意中人,但是不好意思说。” “哦?”夜白挑眼,问道:“谁?” 他紧紧盯着她,生怕错过她脸上的情绪变化。再怎么说,这小妮子也是极为擅长做戏,当然,其中也不乏聪慧过人。 说不定这会儿,她已然察觉了他的心思,急着掩饰一二才换了口风。 在夜白不同寻常的严厉表情下,莫长安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千钧一发之际,就见她嘿嘿挤出一丝笑来,回道:“意中人就是” 她说:“我九师兄——楚辞。” ------题外话------ 凉凉:这叫做什么来着?貌合神离?容貌合适,可惜两人互相瞧不上对方~这注定是一条漫长的互怼路啊。师叔老人家又给自己挖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何为月事? 从夜白的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莫长安不明所以的摸着脑门儿,心下完全不知道今日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她回答出师兄楚辞的名字后,不知为何,夜白竟是松了一口气? 一直到现下,她也回味不出夜白那欣慰而又神神叨叨的神色究竟为何,可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她好歹当机立断,随意扯了个人出来。 至于为何是九师兄楚辞,莫长安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在那一瞬间灵机一动,楚辞的名字便脱口而出。 不过依着她猜测,或许是因为几个师兄弟中,九师兄的名字最是好记。 于是乎,她一路思绪沉沉,直到推开自己的屋门,见着十里坐在窗台边发愣,她才收回所有猜测的心思,转而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来。 “怎么?有心事?”她进入屋内,顺势掩上雕花木门。 在听到她的询问时,十里清冷的脸容微微一愣,随即下一刻,就见她摇了摇头:“没有。” 淡淡的两个字落下,室内顿时寂静无声,十里心下觉得尴尬,想着是否要随意扯个话头来说之际,莫长安却已然走到她的面前,嘴角含笑,很是明艳。 “没有心事的话,可是不太正常。”她戏谑着上前,云淡风轻的就坐在了椅子上,正对着十里:“毕竟像你这样十多岁的姑娘,正是少女怀春之际。” 她说的大大咧咧,丝毫不觉谈起此番事宜有什么不妥,只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瞧得十里不觉就慌张起来了。 “什么怀春不怀春?”暗装镇定,十里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自然一些:“我对风花雪月并不上心。” 分明是要让自己瞧着寻常一些,可偏生十里不知道的是,她此般心虚至极的表情,俨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征。 莫长安眉心一动,心下觉得十里这姑娘委实有趣的她的心都要化了,面上她却是一本正经,唇角勾起:“既是没有怀春,那就是没有心悦之人的意思嗯,不妨你来做我师叔的童养媳不,应当是媳妇儿。” 她笑的认真,略显思忖:“我师叔年方二十,多金俊美,要仔细说起来,也是万千女子的追逐对象。” 说着,她径直便将自己的目光落到了十里的脸容之上,琼鼻玉肤,惹得她愈发看的炙热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十里耳根子泛红,急急忙忙摆手道:“长安,你莫要这样说。” “怎么?”莫长安道:“你原是瞧不上我师叔么?” “不,不是的。”十里清冷的脸容看不出丝毫表情,眼底却是一阵翻江倒海,甚是惊恐:“我只是当真无心风花雪月。” 莫长安笑容玩味,颇有些不羁之意:“你毕竟是要嫁人么,我师叔也是年轻且好看,唯独差强人意点的,就是性子不算温顺但这些都是可以慢慢来的。” 她漆黑的瞳仁满是笑意,半点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十里不知道的是,在说完这句话之际,她眼底有幽深之意一闪而过。 “我知道他生得好,也知道他很不错,”十里心中焦急,全然不知自己迷迷糊糊之中已然被莫长安下的套圈住,只一股脑儿的解释道:“可长安,我并不是很想与夜你师叔有什么牵扯。” 知道他生得好么? 莫长安微微抿唇,心下愈发觉得十里招人疼惜,就这样三言两语套出了猫腻,未免这姑娘太过直肠子了点。 毕竟啊,如是一介凡人,看到夜白的容貌,最多只会附和一句还行,并无法这样如流的对答,还丝毫不觉她说夜白俊美好看有什么不对。 那么,能清楚的看见夜白的出尘之姿的,无非便是修为上乘之辈!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十里,究竟属于哪一个族群? “十里,待会儿一起去后山泡温泉罢?”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小姑娘却还是笑容可掬,天真而无害。 她估摸着明后日左右就要离开汴京,好歹来一次忘尘楼,可不得享受一番温泉嬉戏的妙哉乐事儿? 尤其,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可人娇羞的美人儿作陪。 一想到如此,莫长安笑容便愈盛起来,看的一旁十里心下毛骨悚然,仿佛对面的不是青葱少年,而是食色性也的大尾巴狼。 “咳咳,”十里悄悄望了眼莫长安,有些心惊胆跳的谎称:“长安,我今日月事来,恐怕不能与你一起去了。” “月事?”初闻这陌生的词儿,莫长安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是月事?” 月事莫非是能吃的?就像中秋的月饼一样? ------题外话------ 凉凉:长安不知月事为何物,有没有小仙女给她一个解释? 小仙女:没有解释,但我今后再无法正视月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往昔 十里正忐忑之际,乍一听莫长安问说月事,下意识便瞳孔一缩:“你不知道月事是什么?”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但凡一个女子,到了某些时候,都该知道吗? “不知道。”莫长安蹙眉:“仔细想着,好似有些耳熟。” 月事简单去理解,莫不是每个月的事情? 可这天底下又有什么事情是每个月都要办的?如此准时? 那头,莫长安兀自想得入神,那坦然而又迷惑的神色,看的十里委实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好半晌,她才瞧着她,说道:“月事是女子每个月都要经历的,长安,你还没?” “女子都要经历?”莫长安听得云里雾里:“我可能也有,但是我不知道?” 她实在是没有理会过这些事情,更不太懂女子的一些忌讳,她四五岁那会儿孤苦,之后在沈府度过一年,却也是年纪太小,整日里玩玩闹闹,最多就是跟着沈惜年听先生教书识字儿。 在那之后,她辗转各个地方混迹江湖,如此下来五六年,一直都以男孩儿的姿态行事,再加上那时候年纪小,每日里顶着一张乌漆嘛黑的小脸,根本是雌雄莫辨。故而,那几年里,别说是谈及女儿家的事情,就是她身边的小姑娘,也几乎没有。 至于在子规门的四年里,她周边一众皆是男子,上到同门师兄弟,下到灶房里头张大伯,只除了她一个是个女孩儿,其余的清一色皆是男子。 她长到如今十六岁,总不能让他师父一个小老头苦口婆心,告诉她何为月事。故而,即便到了这个年纪,莫长安依旧对于性别的界定,很是淡漠。 “可能?”十里闻言,深觉错愕。 看来莫长安这小姑娘,尚且还是连月事都没有来的,否则的话,这种事情并不能以可能回答,要么肯定要么否定无非就是这两个答案。 “嗯,”莫长安耸了耸肩,一本正经道:“你先同我说说,这月事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她歪着脑袋,一副求学好问的模样,看的十里忍俊不禁,所有的惆怅顿时烟消云散,眼底唯独剩下面前这莫测却也坦诚的小姑娘。 摇了摇头,十里道:“月事就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大抵十四五岁来,当然,有的人也更早一些,你如今” “我十六岁。”莫长安心下知道她要问什么问题,于是率先回答。 “十六岁的话,倒也是还好。”十里沉吟:“仔细来说,并不算太迟,可能早些时候身子营养不足” 十里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客官,汤池子已经准备好了。” “好,就过去。”莫长安应了一声,随即看向十里,笑道:“我先过去了,关于月事的事情,晚些时候再聊罢。” 说着,她不疾不徐起身,倒是没有再次询问十里是否要一同前去。 等到屋门‘咯吱’一声被掩上之后,十里才回过神来,眉眼一瞬间便露出紧张的情绪,纵身朝着榻上的方位而去。 只是,她停在榻前好一会儿,四处找寻也没有看到莫长安的行李,私心里倒是不觉奇怪。 夜白和灵织世家有些交情,想要从那儿弄几个口袋并不算难事儿,这样看来,莫长安所有的衣物行礼,定是都收在了无量钱袋里头,否则的话,她方才也不会连衣物都不整理,便径直空手离去。 心下如此一想,十里立即便坐了下来,思绪有些微沉。 净妖瓶,到底是在夜白的手中,还是莫长安的手中? 莫长安离开之后,径直便去了汤池所在后山。 忘尘楼温泉泉眼许多,一个个相隔几步亦或者几尺不等,早年间为了招待贵客,掌柜特意开凿修缮,如今温泉池子已然分为多人同享的大池和个别客人单独用着的小池。大池露天依山傍树,小池坐落专设的屋内。 因着如此精致且方便的缘故,这些年才经久不衰,但凡富贵之人c江湖人士途径此处,皆是要来住一趟忘尘楼。 莫长安来到小池所处的屋宇,就着钥匙孔儿开了门,只身入内。 等到拉了门闸,施法设了结界护住这方屋宇,她才悠悠然褪去鞋袜,嘴里哼着小曲儿,好不自在。 然而,正在莫长安舒舒服服入了水中之际,夜白那头却因庄舟回了信函的缘故,主动找上了她。 可等着他敲了半晌的屋门,里头没有任何动响,瞬时便让他皱起了眉梢。 他推门入内,见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心里头刹那便生了一丝不知从哪儿涌起的不妙错觉。 十里身上没有丝毫的妖气或是邪气,那么能够逃过他的眼的,无非是凡人亦或者修为极高的妖物。 若当真是妖物,莫长安此时,恐怕极为危险! ------题外话------ 师叔一个人脑补了一场大剧~然后嘿嘿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师叔欢喜十里? 不得不说,夜白此人心性确实高冷至极,可也不知是和莫长安一起久了,还是他当真有一反差极大的面孔,在看不见莫长安,也见不到十里的时候,他就这般兀自脑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杀场面。 以至于等不到下楼查探,他便已然闪身来到了汤池所在之地。 晚间的时候,几个人一同饮酒用膳,莫长安曾不止一次提起汤池温泉之事,故而,他思来想去,那两人极有可能是去了彼处。 此时正是夜深,再加之这两日天气严寒,整个忘尘楼并没有过多住客,因此,他踏入温泉处所的时候,并不见什么人影。 只即便如此,周遭还是有寥寥数位女子,浸浴在内。那赤身裸体的模样,在夜白这等子无欲无求的人看来,并不比拔了毛的烤鸡来的惹眼,但为防引起骚动,他还是极为谨慎的隐身而去,目不斜视的便来到了目的地。 莫长安所在的温泉屋子,其实极为好找,毕竟整个后山,唯独此处有被人施法设了结界的痕迹。 心下如此想着,他也来不及敲门,便径直穿墙入内,刹时破了那坚硬而无形的阵法。 只听‘轰’的一声,仿若积雪落下,碎了一地的响动惊起周围鸟兽。 “谁?”莫长安整个人浸没在水中,心下虽一震,但面上倒是极为从容。 能够破她的阵法的,无非是修为比她来的高,而这客栈之内,夜白算是一个。可话又说回来,依着她对夜白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等子衣冠禽兽 “十里不在?”低低的嗓音响起,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冷峻,听得莫长安眉心一跳。 看来方才那句话,只能当她没有说过了。 心下如此一嘀咕,下一刻便见夜白凝眉出现在她的跟前儿,周身隐术散去,清冽的眸子逡巡了一圈。 “十里?”莫长安嘴角一抽,有些不明所以:“师叔找十里找到汤池子来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小姑娘仍旧整个人靠在石壁之上,眼角眉梢染了几分蒙蒙的雾气,玉肌如雪,活色生香。 随着莫长安的问话落下,夜白这才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你泡汤池还穿着衣服?” 他怪异的瞧着她,深觉这小姑娘太过特立独行。 正常人在汤池子里洗澡,不都是要宽衣解带?怎么就她一个人穿着中衣,像个大爷那般安然坐落。 “是啊。”莫长安颔首,耸肩挑眉:“怎么,不可以?” 她一动不动的坐着,清澈氤氲的泉水漫过她的胸口。虽说自己方才已然施了法护住这处所,但私心里,莫长安还是不甚放心,尤其是在这陌生的地方,她那股极致戒备的心理,从未当真松懈过。 “随你。”夜白闻言,只平静转身,打算离开。 既然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危险,那么他自然可以放心离去。 “师叔,”这会儿,莫长安却是喊住他,问道:“你为何要来这里找十里?莫不是你又对她起了心思?还是说你以为在这处‘沐浴’的是十里才故意过来?” 一说到‘沐浴’二字,莫长安语音便拉的老长,那暗藏的暧昧调侃之意,听得夜白不由偏头看她,眉梢紧蹙。 “莫长安,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等子登徒之辈?”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他危险的瞧着仍旧浸在水中,琼鼻玉肤的明媚女子,眼底冷酷依旧。 “当然不是。”莫长安不怕死,笑嘻嘻道:“就是不在我眼里,师叔也是登徒子形象。” 当事人的夜白和莫长安,浑然不觉此时情况实在令人面红耳赤。他们一个心无杂物,禁欲而不知欲望为何物,另一个则大大咧咧,完全不觉得自己此时即便着一袭中衣,但在水中却依旧妖妖娆娆,让人垂涎。 两人相距几步,就这般自然而坦荡的互相瞧着,几乎顿时便有火花炸裂,本该是雾气缭绕的暧昧场面,此时偏生却是独有浓重的火药气味。 “师叔这样严肃啊,”只不等夜白伸手掐死她,莫长安便接着没心没肺,笑着说道:“我其实是同师叔开玩笑呢!” 她撑起一边脸颊,脸上蔓延着极为可人的笑意:“话说,师叔你是不是当真对十里有意思啊?” 如果是的话,其实也是不奇怪的,十里那姑娘瞧着虽是冷艳高傲,但性子上却是极为可爱,那种就算做作也不让人觉得反感的天然呆,实在令莫长安有些喜欢得紧。 若她是个儿郎,定然要将其撩拨到怀里头,好生爱护。 “打住你的遐想,”夜白冷冷瞟了眼莫长安,心中深觉怄人:“她是多么危险的存在,想来你该是明白的。” 不得不说,莫长安这多情而又不乏猥琐的表情,委实让他食不下咽,几乎连晚间刚吃下的饭菜,都要一股脑儿吐出来了! ------题外话------ 吃瓜群众(敲黑板):难道不该是赤身裸体相见?暧昧横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调戏? “我知道她危险,”莫长安拨了拨温润的水纹,叹道:“可师叔难道不觉得,十里是个很可人的姑娘么?” 莫长安不明白,为何夜白对十里表现出如此大的敌意,即便是担心她当真着了十里的道,也不至于这样紧张,尤其现下,无故前来查探,若是她没有料错,他定然是因为放心不下。 “可人?”夜白挑眼,深觉这胆大的小妮子误会了什么:“莫长安,她脸上的笑容,比起你来说,显然少之又少。” 十里是个性子冷的,比起他的寡言少语,其实并不逊色。而莫长安却张口就是可人二字,实在是有些好笑的紧。 “笑容少?”莫长安有些犯愁:“所以师叔的意思是?” 十里不可爱?还是她说的有错? 夜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如常,淡淡回道:“你比她讨喜多了。” 就连他这么厌烦的莫长安都要比十里可人一些,可见这十里是怎样一个闷葫芦的性子尤其她还存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莫长安:“” 这话为什么她听着就这么别扭?完全不像是在夸她啊这狗东西言下之意,不就是十里不讨喜,她勉勉强强还尚且可以容忍? “罢了,”莫长安伸出手,刹时水滴的声音嗒嗒嗒作响:“我不想同你再讨论这些了,你跪安罢。” 她故作矫揉,细嫩的指腹微微挑起,做出一个极致雍容的姿态,眉眼上挑,自带媚惑。 夜白顿时无言,眉眼染上一层薄霜大概心里头是想掐死这个瞧着正经十足c私底下却戏多且爱作妖的妮子。 “怎么还不跪安?”莫长安忽地细声细气,捏着嗓子,睨了眼夜白:“小夜子,你是要本宫赏你一丈红么?” 话音刚坠地,夜白额角青筋便是一跳,神色更是冷到极致:“跪你大爷的安!” 分明是有些‘粗鲁’的言词,不知为何,自夜白唇角溢出,丝毫不显失礼,反而生了几分难得的人情味儿。 “行,”见夜白即便骂人也依旧神色寡淡,冷静自持,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从他嘴里吐出来一般,小姑娘瞬时就勾起唇角,脸上顿时显出灿烂的笑颜:“大爷,您跪安罢。” 她脆生生喊了一句,没羞没臊的夸张模样,看得夜白嘴角抽搐,刚升起的愠怒顿时竟发不出来。 那好看的眉头皱的很紧,夜白冷冷拂袖之后,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屋子里。 顷刻之间,莫长安笑的花枝乱颤,她瞧着夜白消失的一隅,心下舒爽不已。 没有办法,她每天终归有些时候太过无聊,忍不住便想着矫揉做作,不正经一番。可惜的是,每当她兴致来了之际,面前站着的都是夜白。 如此几次,她无法委屈自己‘隐忍’不发,只好委屈夜白了。 莫长安回到客房的时候,十里已然睡到了榻上,白皙的脸容微微泛红,想来是夜里头喝多了酒,醉的不浅。 大约瞧了瞧,莫长安便褪了外衣,蹑手蹑脚的躺在了外侧。 好在这方床榻还算大,而她们两个小姑娘又身形颇瘦弱,因而躺下去后,莫长安并不觉任何不适。 熄了灯火,屋内顿时漆黑一片。 不到片刻,室内呼吸一片均匀。悄然无声之余,唯有冷风刮过窗外,留下阵阵低鸣。 就在黎明将至的时候,屋外灰暗而混沌,不知名的杂物被吹翻,发出迤地的沉沉响动,在这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显得异常清晰。 睡在里侧的十里辗转睁开眸子,也不知是一整夜都清醒着,还是这时候恰巧有了意识,就见她缓缓起身,几乎没有任何大的动作,便已然起身,小心翼翼的下榻穿衣,几乎一气呵成。 她不确定,这个时候莫长安是否醒来,但心下存着谨慎之意,她只好无声靠近,故作帮她掖被角的模样,没有任何越举的行为。 杏眸紧紧盯着那张熟睡中宛若婴孩的玉色面容,十里手心微微出汗,生怕下一刻莫长安睁开眼睛,察觉她的意图。 她自小算是老实而乖顺,极少做这般偷鸡摸狗的事儿,如今独自一人前来,更是心里头有些怵的厉害。可有的事情,她无法放下,更做不到半点不在意。 所以,即使提心吊胆,十里还是不得不咬紧牙关,直至她偷到净妖瓶为止。 就在十里恍神之际,那头莫长安却是一个砸吧嘴角,咕咕哝哝说了一句话,惊得十里赶紧儿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半晌之后,莫长安不仅没有睁眼,反而翻了个身,继续安稳睡着。 心下略略松了口气,十里却是不敢再动作,反而转过身,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模样,拢了拢衣裳,深吸一口气,开门离去。 直到屋门被掩上的那一瞬间,小姑娘面朝内侧,幽幽然睁开了眸子,瞳仁之中漆黑一片。 ------题外话------ 隐藏小剧场: 莫长安:大爷,您跪安罢。 夜白(脸色一黑): 难道她不知道,这般又是笑颜如花,又是戏弄调侃的,其实是调戏! ,长安其实一直在调戏师叔,虽然调戏的很隐晦,但是火眼金睛的凉凉早已看穿了一切~乃们觉得,师叔会崛起反杀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哪怕粉身碎骨 十里离开客房之后,率先便路过夜白的屋子,看了眼里头黑沉沉一片,她没敢多作停留,很快便下了楼。 原本她就知道,夜白不是好糊弄的,故而便指望着能够借莫长安这条路子,达成自己的所求。 可当真见着莫长安之后,她猛然发现,比起夜白,这白白净净,整日里笑眯眯好似脾气极好的小姑娘,也并不是个省油的灯。 好在她如今顺利跟在他们的身边,距着拿到净妖瓶,还不算太过遥远。 心下反反复复的掂量着,十里不知不觉中已然下了楼,寂静无声的忘尘楼里,所有人都还在被窝之中,便是店里头的伙计,也还不是时候醒来。 这无声的苍凉,恍恍惚惚的便让十里忍不住蹙起眉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便捂住心口,有莫须有的情绪,叫嚣着c充斥着,令她深觉压抑。 她平静的摸索着,不期然间便来到了酒窖的处所,一路下去,穿墙而过,她悄无声息的取了一壶忘尘酒,揣在怀里离去。 天蒙蒙亮着,十里独自一人踏上街头,神色很是孤冷。 一口又一口的浊酒灌进腹中,烧的她心口骤疼,那双杏眸里头,情绪万千。 这无尽的黑夜里,她从未有一日睡过安稳的觉,只除却昨夜,她喝着忘尘酒,后劲儿竟是大的令她不多时便倒头睡去。 如此,也难怪忘尘酒出名毕竟凡人间,如是想要忘却红尘,唯独一醉。 “主上,”就在这时,一只信鸟忽地自天边辗转飞落,不偏不倚,正是停在十里的面前:“主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那鸟儿大概巴掌大小,通体青蓝色交接,唯独腹部一小块,雪白亮丽,长长的喙细尖而呈湛蓝色,瞧着极为灵巧有趣。 “青黛。”十里放下手中的酒壶,唇齿微醺:“出什么事情了?” 她静静的伸出手,洁白细腻的掌心朝上,等着那唤作青黛的鸟儿落下。 “主上,大事不好了!”青黛稳稳停驻在十里的掌心,小嘴儿张了张:“那人来咱们的族落了!” 青黛口中的那人是谁,即便不清楚言明,他们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十里闻言,微微一顿,眸色瞬间便黯淡下来:“他就这样着急么?” 她自嘲的勾起唇角,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可那笑容却显得阴郁而冷淡,丝毫看不出开怀的模样。 “主上,怎么办?怎么办?”青黛急的直直跳脚:“他只说要找主上,长老生怕泄露了您的行踪,便寻了个借口,说是您正在闭关修炼,暂不见客。” “哦?那他说了什么?”十里神色愈发冷了几分,隐隐有风霜之色掠过:“他是不是说,要等到我出关为止?” “不错。”青黛点头:“主上,他说要等您闭关出来,任凭启长老怎么说,他也不愿意离开。” 何止是不愿意,全然是一意孤行的模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这样的回答,丝毫不出十里的意料,就见她冷冷一笑,五指攥紧手中的酒壶,几欲捏碎:“既然他这么想等,就让他等着罢。” 她欠他的,会一一还清,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那主上,我回去要怎么告诉长老?”青黛扑棱着翅膀,歪着一颗小小的脑瓜子,摆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告诉他,我暂时回不去。”十里垂下眸子,思绪沉沉:“至于那人无论如何也要瞒住他,让他以为我还在族落之中闭关。” 她杏眸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情绪:“他若是要等,就让他等着,总归不日之后,我会亲自回去,解决所有的事情。” 他这样着急等着她回去交还一切,那么她自然不会退缩离去好在族落里头的时辰与俗世不同,山中一日,人间一月,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趁着他还存着耐心的时候,适时出现。 “是,主上。”青黛点了点头,随即似乎想到什么,立即便问道:“主上日后是要一直呆在汴京吗?” “不,”十里摇头:“大约今日或是明日,便会离去。” 汴京这个地方,莫长安说过不会留多久,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正是她所要跟随的目的地。 “啊?”青黛一惊,忍不住再次跳脚:“主上,您周身的气息都不见了,若是离开汴京,我等要如何找到主上?如何护着主上?” 这次能够准确的找到十里,主要还是因为她已然来了此处几日,可下次若是换了地方,他们恐怕再难寻到她。 “不必跟着,”十里神色浅淡:“也不必再来寻找。” 莫长安和夜白,不是凡人可以比拟,但凡有其他气息混入,他们都能轻易察觉。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刻意趁着天色未亮之际独自出来,顺道借着最后的一次机会,让青黛等人莫要再寻她。 “不行,”青黛摇头:“主上如今不似从前,我等万万不能离了” “走罢。”她神色冷绝,不容置疑:“我会回去,你们只需等着便好。” 说着,她手中一挥,便将青黛弹开一定的距离,转身离去。 明暗交接的大街上,风声作响,略带可怖。没有人知道,彼时一道身影微微拉长,投在巷头的一隅,幽幽生寂。 题外话 十里的故事,才只是个开头,不知道小可爱萌猜到了没有?e,文文在书城掀不起波澜,好忧伤,求被调戏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坦诚 十里漫无目的的缓步离开,浑然不觉身后有人跟随。 那一厢,莫长安隐在暗处,下一刻便打算飞身前往十里身侧,来一个正面的交集。 然而,她正踏出一步,就觉胳膊忽地被牵制住,有人紧紧拉着她,不让她有下一步动作。 “师叔,”即便没有回头,莫长安还是隔音传声,明确的唤了一声:“您老拦着我做什么?” 她不紧不慢的转过身,雅致的眉眼率先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好好说话。”夜白袖袍一挥,顿时有光晕跃起,将他们两人裹的严严实实。 您老这小妮子是将他唤的多沧桑?分明他才不过比她多吃四年的米饭罢了,竟是生生变得好像他大她四十岁一样。 “我就是在好好说话呃。”小姑娘不明所以,红唇微润,显然不是作假。 嘴里虽如此说着,莫长安心里头却犯着嘀咕,夜白这狗东西,一大清早究竟在介意什么?总归不是她对他的称呼罢? 如果是称呼,她还真不觉得‘您老’二字有什么差错,毕竟他可是每日里端着一副长辈的高冷架势,简直就要给他牛掰坏了。 “你要出去拆穿她?”夜白对此并不回应,只话锋一转,蓦然又回到了问题的原点。 “差不多。”莫长安点头,不仅没有纠结于方才的问题,顺带竟是笑了起来,挤眉弄眼,赞道:“师叔这修为真是了不得,连带着异域墙都幻化的这样细腻。” 一边说,她一边抚了抚周身看不见的墙体,心中好一阵羡慕。 看来,夜白的实力当真不可小觑,随意一挥手竟是幻化了如此一道异域墙,将他和她都隔绝于整条街之外,以至于如今两人即便开口说话,外头也丝毫听不见任何。 夜白心下一顿,懒得理莫长安这一副没见识的模样,只淡淡说道:“回去罢。” 关于这个问题,他不想再讨论下去,总归到了最后,这小妮子东扯西扯,白费了他的唇舌。 “那师叔先去罢。”莫长安摆了摆手,转而敲了敲异域墙:“走之前先把这玩意儿弄走。” 不弄走,她怎么去追十里? “你要去找她?”夜白挑眼,语气冷淡依旧。 “自然。”莫长安点头:“我这人办事儿,不喜欢遮遮掩掩。” 她歪着脑袋,轻飘飘瞥了眼夜白,好似在说他不光明磊落一般,只一眼就让人觉得颇具嘲讽。 “你就不怕打草惊蛇?”夜白冷静的看着她,眉眼清冽:“还是说,你只是想去同她决一死战?” 若不是要除去十里这个隐患,夜白实在很难理解,莫长安为何执意要前去拆穿。 “方才她和那唤作青黛的鸟儿说话,师叔是听着了罢?”莫长安难得好脾气的解释,不慌不忙:“他们说到什么长老c族落c那人,这些我统统不知,由此可见,十里并不是来找你我寻仇,而是另有目的。” 她望着夜白,风轻云淡道:“如是双方坦诚了来说,或许事情会更简单一些也说不定?” 有些时候,猜忌是其一,至少保证自己暂且安全,那么其二,莫长安认为,当面问清才是正经,尤其十里瞧着并不是个心机深沉c擅长做戏的姑娘,她的眼底并没有太过暗黑的颜色。 “你是这样打算?”夜白面上依旧冰冷,心中却不由一动,那一丝连他都不愿承认的欣赏,竟是刹时间蓦然而生。 “不错。”莫长安点头,坦诚说道:“师叔放心就是,我瞧着十里的修为,并不在我之上。” 虽然她不知道,十里是如何做到掩去所有气息,即便夜白也嗅不到丝毫的可疑,但此次她偷偷跟随,十里却没有丝毫察觉,由此可见,两人灵力修为上,莫长安并没有占了下风,反而在其上头。 见她如此一副笃定的模样,夜白一时间若有所思,只片刻之后,他大手一挥,异域墙顿时轰然消失,天边微微露出白肚。 莫长安勾唇一笑,耸肩道:“师叔若是想要看看,也可隐身视之。” 说着,她立即便转过身,朝着十里离去的方向追去。 夜白不可置否,下一刻便隐没了自己的踪迹,跟上莫长安的步子,直到抵达汴京某处僻静小巷,见十里守在一个简陋的铺子前,似乎正等着某个吃食。 “十里。”莫长安踏出一步,脸上挂上极为明媚的笑容。 十里闻言,循声望去:“长安姑娘?” 她神色一滞,略显错愕。 “你怎么也来了?”牵了牵唇角,十里率先出声:“我正打算给你带一碗豆花儿回去呢。” 她说:“吴婆婆家的豆花,当属一等,我想着你大概会喜欢,所以” “姑娘,”这时,年逾花甲的老婆婆笑眯眯上前,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吃食:“你的豆花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拆穿 莫长安一顿,就见那豆花盛在一个碗里头,同时被另一个碗盖得严严实实,显然是十里当真要带回去与她,特地言说过借碗的事儿。 “吴婆婆,”莫长安望向老者,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豆花,说道:“这碗儿盖不需要了,只是还得麻烦婆婆,再盛一碗来才是。” “没问题,”老婆子一笑,甚是和蔼:“这豆花儿啊,还是要趁热喝着味道好。” 说着,她徐徐转身,朝着屋子里头走去。 “先坐着罢。”指了指铺子里头的一方桌椅,莫长安端着瓷碗,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十里见此,亦是没有迟疑便跟了上去。直到两人都就坐以后,气氛一时间显得略微尴尬。 “长安”十里抬眼看了看莫长安,心下微微有些惊疑不定:“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知道我在这处?” 她来到汴京已然有些时日,心下知道,汴京这一带,到了冬日里并不会很早开铺,唯独吴婆婆这的豆花儿铺,当是整个汴京里,最早开张的一家。 可这些事情,莫长安显然不会知道。吴婆婆豆花儿虽是好喝,在着偌大的汴京,却不是多么出名的故此,十里寻思着才愈发不安起来。 本以为莫长安闻言,大抵要遮掩一番,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小姑娘听了,竟是笑容灿烂,瞧着极为天真。 “我是一路跟着你来的。”莫长安撑着一张透白的小脸,眼角有笑意璀璨:“从你去偷酒喝的时候,我就已然在你的身后了。” 只即便尾随了好一会儿,十里却丝毫没有察觉看来这术法修为上,先前是她和夜白高估了。 话音一落地,十里便僵在原地,她错愕的盯着莫长安,见她模样认真,并没有玩笑的意思,心下顿时凉了一大截。 “你都”她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无力道:“都听到了?” 她脸色微微泛白,清瘦的面容看起来愈发颓然了几分。 “是,”莫长安颔首,兀自拿了一旁的勺子,添了几许白糖在豆花儿上:“不止都听到了,还都看到了。” 说着,她手下不曾迟疑,只不紧不慢拌了拌瓷碗中的物什,暗自一叹。 等到了赵国繁城,估计就吃不到这般甜糯糯的豆花儿了,听人说那里不太兴盛糖食儿,就连豆花儿都是咸辣的。 一边思量,她一边尝了口勺中的温润柔软,脸上不禁洋溢出不可自拔的赞叹之色。看的一旁隐身坐在她身侧的夜白,深觉十里有些可怜。 莫长安倒是处在愉悦的假想之中,可十里却因她一句话,脸色惨白的厉害。 “莫姑娘是什么时候起了疑心的?”十里垂着眼睑,丝毫不知那头莫长安略显销魂的神色:“还是说其实一开始就觉得我可疑?” 她尾音坠地,顺而抬眼朝着莫长安看去,只这一看,她便不由愣住,俨然是被莫长安的不在状态,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一来,原本还沉重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说不出是郁闷还是欢喜,但至少不再阴暗蒙灰。 “两位姑娘,”这会儿,吴婆婆已然端着另一碗豆花儿上来:“这是你们的豆花儿。” 她放下手中的吃食,脸上挂着慈爱和蔼的笑容。 “麻烦婆婆再来一碗不对,是两碗。”莫长安笑嘻嘻的比划了下手,唇角仿若抹了蜜饯:“这豆花儿实在是太好吃了,生平之最!” “好c好。”老人家笑意满满,温和道:“姑娘稍等,我做好了给你们送来。” “莫姑娘?”直到吴婆婆的身影消失,十里才喊了一声,问道:“你现下是怎么想的?” 她能够意料到的结果,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拆穿之后,再无法继续跟着莫长安和夜白,更加不能顺利拿到净妖瓶。 可如今小姑娘这样反应,倒是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嗯?怎么想?”莫长安呲溜一声,将勺中豆花吸进嘴里,笑眯眯道:“就是很幸福!” 能吃到这样美味的豆花儿,哪里能够不幸福?简直是幸福到了极致啊! 夜白:“” 他就知道,莫长安这妮子现在和十里,根本不是处于一个世界的,早在尝过一口豆花儿之后,她的心就飘到了黄澄澄c香糯糯的豆花世界,至今乐不思蜀,怎么也不愿意回来。 夜白的想法堪堪一冒出,就见那一头,莫长安下巴一扬,怪模怪样道:“十里,赶紧趁热吃了,否则凉了,你就感受不到满满的幸福了。” 十里瞳孔一缩,心下五味杂陈之余,竟是多了几分无奈与妥协。 罢了,为今之计,只能是吃完再说了。 ------题外话------ 长安这姑娘,永远不按套路出牌~哈哈 话说,文文就快要上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手拉手 夜白绷着一张冷峻的脸坐在莫长安和十里之间的位置,一方桌子四个棱角,莫长安和十里各自坐着一个,且正好彼此相互对着。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两人仍旧在有滋有味的吃着豆花儿并不言语,他终于垮下脸来,有些忍无可忍。 “莫长安,”夜白隔音传声,略微不耐:“你要吃到什么时候?” 漆黑的瞳眸倒映着莫长安的脸容,夜白继而无声望了眼十里的方向,嘴角抽搐。 本以为十里这姑娘性子冷,瞧着也是清瘦淡漠,按正常情况,不是小家碧玉型的女子,至少也是含蓄内敛的。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从莫长安劝说吃东西一直到如今,十里已然整整吃下了三碗的豆花儿,动作虽是雅致,但看着她和莫长安两人三不五时叠起的瓷碗,夜白实在是很难继续观望下去。 “咳!”莫长安哪里知道夜白就坐在她的身边?她和十里本就是静默无声,两人兀自欢腾的吃着碗中的豆花,早已沉浸其中,现在夜白忽地在她耳边出声,差点没吓的她将嘴里的豆花悉数喷出去。 “咳咳!”一边剧烈咳嗽,莫长安一边掩唇,面色微微泛红,显然是被呛得不轻。 夜白一怔,没有料到自己蓦然出声会给莫长安造成这样大的惊吓,心下正踌蹴要不要伸手帮她拍一拍背部之际,就见十里已然放下手中的勺子,倾身朝着莫长安的方向而去。 “长安,”十里蹙着眉梢,冰雪似得面容隐隐有关怀之意浮现:“你还好么?” 她伸出素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望着她早日顺过气来。 “咳咳咳!”莫长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暂时还有些开不了口,于是他只好摆手摇头,表示自己无妨。 十里见此,依旧不甚放心,倒是一时间忘了,方才自己还疏离的唤着莫姑娘,且还一心担忧,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我咳我好些了。”莫长安拍了拍十里的手背,小脸儿因咳嗽的缘故,一时间通红:“没事了。” 她说着,便瞬时望了眼十里,见十里眉眼间有忧色渐渐褪去,心下不由纳闷:“不过是呛到罢了,你怎的这样惊恐?” 她嗤笑一声,示意十里回到自己的位儿上坐着。 “有么?”十里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好似当真是有 “嗯。”莫长安点头,笑眯眯道:“看来你是很关心我的。” 十里闻言,顿时失笑:“我儿时有一幼弟,曾因呛了食物,最后噎死了。” 这话倒不是作假,她确曾有过一个浮弱的弟弟,那时不过婴孩,却因误食了东西,最后早夭。 “原是如此。”莫长安摸了摸鼻尖,倒是没有表现多么尴尬。瞧着十里的模样,显然也并没有多么伤感。 “长安,”十里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望着她道:“关于我的事情,你” “我没有怎么想。”莫长安打断她的话,嘴角挂着稀稀疏疏的笑意:“十里,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她说:“你此番刻意靠近,可是因我或者夜白其中一人?” 莫长安的问题,再明显不过,她在问她,是不是因寻仇而来,才如此隐瞒伪装,找上她和夜白。 “不是。”十里摇头,说道:“我和你们没有新仇旧恨,更不存在所谓的因谁而来。” 她所求的,不过是净妖瓶罢了,而不巧的是,净妖瓶在她们的手中。 望着那真挚的眉眼,莫长安心下微微顿住,随即她莞尔一笑,一手托腮:“既是你说的,我便信了。” 如果硬要说相信的理由,莫长安想,大概是因为她自己的确不曾接触过十里,而夜白他那般的人,自然更加不像是拈花惹草c随意闹事儿的家伙。 “多谢。”十里心下的烟雾一刹那间消散殆尽,也不知是因着方吃了甜豆花儿的缘故,还是眼前小姑娘太过令她心安,这一刻的十里,眸底只有莫长安的倒影。 “说谢就不必了,”莫长安唇角一勾:“这豆花儿的银子,你来付就好。” 既然不是卖身葬父,那么能够在此处守着,想来一定是兜里揣着一些银钱的。 十里一愣,随即忍不住弯唇,忍俊不禁:“好。” 莫长安咧嘴,眸底顿时亮了起来:“那你可是介意再请我吃其他的东西?” 三碗豆花儿的话,其实当真不能填饱她饥肠辘辘的肚子。 “当然不介意。”十里回道:“正好我也没有吃饱。” 前两天去醉仙楼吃的菜肴,如今倒是忽地惦念起来。 夜白:“” 这两人,恐怕是就要手拉手,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猪圈般的日子了。 ------题外话------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十里这姑娘其实是吃货。高冷的吃货啊~,预告一下,第二卷会长一点,它是第第二个单元十里篇和第三个单元合欢篇的合集,第78章凉凉忘了加引言,已经补上,小可们可以返回去看看哦~ 话说,就快上架了,你萌都不来调戏我么?┭┮﹏┭┮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夜白对她好? 夜白那头,还来不及要莫长安具体询问清楚之际,她和十里便已然起身,一气呵成的付了银子,两人辗转离开。 眉心微微蹙起,他立即便跟了上去,冷冷的隔音传声:“怎么不问她所为何求?” 一个人,处心积虑的靠近,既然不是寻仇,那么自是有其他的缘由。 莫长安再度听到夜白的声音,倒是显得很是从容。只这会儿,她并不想搭理夜白,故而即便他询问出声,她也不愿吱声回答。 “莫长安?”夜白紧紧跟上前,倒是没有因此不愉,不温不火道:“你莫非是恼了?” 方才那一出声,让这小姑娘怒了? “没有。”夜白正如此思忖,莫长安却是哼哼唧唧道:“我只是不想和师叔说话罢了。” “没有?”夜白不信,只挑眼:“看来你是当真被吓得不轻。” 素日里以为她是个胆子大的,没想到如此轻易便受了惊对此,夜白倒是半点不能理会。 不过,说来说去,这事儿缘由还是在他,故而这时候,夜白倒是没有如何嘲笑。 莫长安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愈发不愿理会。 她确实被他吓了一跳,平白无故出声,不吓人才怪,这和寻常胆子大不大并没有什么可比拟的。可当真要究极为何恼了,大抵还是因为,她但凡被吓到,在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对吓她的人有任何好感,尤其是夜白这等子原本就碍眼的家伙。 “莫长安,”夜白剑眉浓郁,微微纠在一处:“给你十两。” 他并不打算小意哄人,只是如今正是要问十里的关键点,莫长安却是不愿配合。思来想去,他回忆了一番,也唯独吃和钱财是对付小姑娘的最好利器。 “三十两。”幽幽的声音顿时传来。 夜白:“不接受议价。” 莫长安:“二十。” 夜白面无表情,再度强调:“不接受议价。” 莫长安瞪眼:“十五两。” 夜白:“” 议价也就算了,为何要忽然说出口?这姑娘怕是想钱想的忘了她身边还有个十里罢? “长安?”这时,走在她身侧的十里转身看她:“你在说什么?十五两?” 原本两人走的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莫长安忽地喊出一声十五两,委实让十里有些目瞪口呆,无法理解。 “哈,”莫长安挠了挠头,笑道:“我说我待会儿回去找师叔要十五两银子,要到了就请你吃顿好的。” 她神色很是淡定,丝毫看不出慌张之意,而实际上,她心中确实平静一片,唯独存着的,也只是懊恼自己一时间太过着急,忍不住脱口喊了句‘十五两’。 “你师叔对你倒是挺好。”十里闻言,不疑有他,只喟叹了一句,倒是没有其他说辞。 “十两,不议价。”莫长安正打算说什么,就听夜白凉凉道:“再议价就作罢。” 如果她实在不愿配合,他倒是不介意用其他的方法让十里开口。 “不好!”莫长安咬牙切齿:“夜白那狗东西,一点儿也对我不好!” 多给五两银子都不肯割舍,哪里称得上好?左右现在他无法轻易现身,骂一骂也是叫人身心舒畅。 “八两。”夜白好整以暇,语气仍旧不咸不淡:“再骂一句,少三两。” 八两再降,就是五两。 莫长安:“” 算你狠! 临到末了,莫长安终归是领了八两银子,和十里来到了醉仙楼的雅间。 相较于她这人的随意,十里显然是比较喜静,两人坐落于阁楼的靠窗位置,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初现,仿佛置身红尘之外,俗世纷扰皆是与她们无关。 点了大约十几二十道的菜肴,莫长安倚在墙上,整个人往后靠着椅子:“十里,你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醉仙楼可是汴京里头数一数二的地方,她本是想着今日带上夜白,来这处潇洒挥霍一番,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被十里带来。 “出门的时候带了一些宝石,没想到在这地方如此值钱。”十里不加掩饰,问道:“你需要么?” 一听说方才她说要找夜白拿个十五两银子方能请客吃饭,十里便觉得莫长安应当是需要这些银钱。 “不不,”莫长安摇头:“我花着师叔的就好。” 伸手要钱,不是她的作风。 十里淡淡的说了一句:“看来你和他的关系很好。” “这个是真的不好。”莫长安一脸认真:“只是我出师门的时候,我师父只给我揣了五两银子,说是师叔有许多银钱,让我下山了找着师叔,但凡有需要,尽管压榨师叔便可。” 她是当真不是那种伸手要钱的人,可奈何‘师命难违’,她也是无奈之举。 十里:“”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是诡异。 夜白:“” 压榨? ------题外话------ 隐藏小剧场: 十里(一脸懵懵的):宝石你要么? 莫长安(咽唾沫):土豪啊土豪!我竟然有如此土豪的朋友! ps:十九号(下周一正式上架,届时会倒v哦,养文的小可爱萌得抓紧时间看啦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推心置腹 见十里不说话,一副惊愣的模样,莫长安想了想,便说道:“这会儿便不要提他了,怪烦人的。” 夜白这狗东西,可不是烦人么?三不五时的催着她询问‘正经事’,委实腻的很。 “莫长安,”她的想法刚一出现,那头夜白冰冷的声音恰时竟是再度响起:“不要东扯西扯,说正经的。” 他到底是不想坐在旁边,听她如何编排他。 莫长安:“” 果然,她的第六感,总是这样准确而强烈。 深吸一口气,莫长安传音:“师叔这般猴急作甚?说正经事情前,总得先唠两句嗑,缓和一下气氛罢?” 这就好比借钱,提前问问近况,寒暄一番后,才好意思开口谈钱。 “你既是不愿提及,便是作罢。”夜白还来不及反应,这时十里已然开口:“只是,好歹让我知道,你是何时察觉我的不同寻常?” 论说其他,十里自认为一直努力在做戏,可偏生不过几个时辰之间,自己竟是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落了马,还丝毫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惹了怀疑。 “从第一眼开始,”莫长安毫不客气,笑眯眯道:“都怪你生的太好,天然去雕琢之余,还通身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 她上挑的眼尾微微勾起,眸底笑意阑珊:“你的十指太过青葱,眉眼太过冷艳,做起戏来,也分毫不像。” 何止是不像,十里这姑娘,俨然是没有丝毫做戏的天赋,上上下下打量过去,都是一副老实人的脸面。 “竟是这样?”十里不可置信,眸光朝着自己周身看去,心下本是自信满满,却还是有些受到打击:“除却外在的这些,我做戏难道不够认真?” “是很认真。”莫长安忍住笑意,解释道:“但就是太认真了。” 她说:“依着我看,你应当是串通了那一群大汉演了一出戏,但这其中,实在破绽太过,一则你如是弱质女流,要躲也是躲一个男子身后,没得专门跑来我跟前,意图有些明显。二则那些大汉一听我的恐吓,一个个皆是吓得慌乱而逃,但说实在的,我其实也没有生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母夜叉面孔罢?” 对于容貌,莫长安一直自认为,还是算雅致秀美,人见人爱,再怎么也不可能吓到一群初见面的彪形大汉。 她的话音方坠落,十里就整个人僵住了:“你不说我还觉得没有什么,如今你一说,我怎么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做对任何?” 此刻,十里当真是觉得自己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可奇怪的是,心里头竟是说不出不愉,只是觉得略微挫败罢了。 “所以我说啊,”莫长安笑语嫣然:“你唤作十里,最为特别的十里。” “夸我?”十里挑眼,难得眼底的阴霾散了些许:“我怎么觉得有些回味过来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莫长安哈哈一笑,勾唇:“我说的特别,其实是特别傻的特别。” 特别傻? 十里微微恍神,有回忆排山倒海而来。 记忆中的那个人,笑声清朗,指尖温润:“你啊,瞧着像个精明的,却没有想到这样傻” 心口处的疼痛,一阵阵隐没,十里脸色微微苍白,唇角看不出一丝血色。 “十里,”莫长安挥了挥手,在她眼前掠过:“十里。” 那如至冰窖,却又兀自沉沦的眼神,莫长安曾经在沈惜年的眼中见过。而如今,十里竟是又这样一副神情,实在令她觉得无比熟悉。 “我在。”十里回过神,仿若被唤醒了一般,眼底所有的缅怀与缱绻,顿时消失无踪。 莫长安笑了笑,不去提起她方才的失态,更不去询问她究竟存着怎样的故事,只朱唇微启,淡声说道:“我回答了你的疑问,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此番刻意的前来,所为何求?” 所为何求? 十里抬眼,深深的看着莫长安,她瞳仁微微有光芒氤氲闪过,犹如漫天的星辰,可望而不可及。 “我尚且还不能说。”她冷艳的脸容稍显黯淡,有歉意浮现:“长安,我还不能说。” 她所求的是净妖瓶,可若是当真可以只凭着坦白便得到,她当初便不会大费周章,直至如今。 “你可以不告知我所有,”莫长安显然并不诧异,她笑道:“但我想与你推心置腹一番。” 小姑娘璀璨而漆黑的瞳眸,看不见深浅,唯独可以见的,便是那透亮的光泽,耀眼十足。 ------题外话------ 莫长安:爱我的扣1,喜欢我的扣2~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揣测 “什么推心置腹?”十里垂眸:“长安,你莫要诓骗我。” 她知道,莫长安是个极为聪慧的小姑娘,比起她来说,实在有些心思玲珑,七窍具全。 可奈何,她是当真有些欢喜这个小姑娘,以至于到现在的时候,她不想c也不愿自己有朝一日,或者从今开始,用防备的心态,同她过拳打太极,只余下绕绕弯弯,无可猜测的人心。 “放心,”莫长安伸出手,缓缓挪到十里的下颚处,幽幽然挑起:“我不会诓骗你,更不会强迫你说出自己不愿言明的事情。” 她眨了眨眼睛,痞里痞气的说道:“毕竟我对好看的姑娘,相对来说脾气甚好。” 嗯,尤其是十里这么好看,又这么可爱的姑娘。 瞧着这般模样的莫长安,夜白在一旁看的颇有些愣神,私心里率先冒出的想法就是,莫长安是不是对十里,有别样的企图? 这样一想,他立即觉得事情不甚简单,尤其是小姑娘痞痞的笑容,在他眼里刹时间就像是浸了鸠毒,实在要毒瞎了他的眼睛。 “莫长安,”夜白冷冽的声音响起,依旧沉稳:“放手。” 再不放手,他可能要强制性先把她带回子规门了,否则她要是当真和十里发生了什么,他这个做长辈的,该如何自处? 一盆冷水泼下来,没有丝毫温度。 莫长安闻言,却是不为所动,脸上笑容堪称完美。 十里那头,先是一愣,而后便是摇了摇头,轻松撇开了她那轻佻的食指:“长安,你倒是第一个表现出欢喜我的姑娘。” 她素来冷面惯了,无论去了何处,都是不太讨喜的存在,再加之她为人不知变通,是个倔性子的蛮牛,这几百年来,倒是哪个女子都不曾对她这样温和。尤其莫长安那双眸子,明晃晃便是在诉说着结交之意,便是她再如何迟钝,这会儿也看的清楚。 “许是太过相似的缘故罢。”莫长安没有掩饰,反而笑着言说:“我这些年周边大都是男子,倒是不常见着好看的女子。” 虽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但对于莫长安来说,却委实不太可信。她喜欢十里,倒不如夜白觉得的情爱之感,只是单纯觉得这姑娘可爱,真挚,想要与之亲近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想着两人如此大抵就要扯远,莫长安赶紧绕过话题,回到方才的事情上:“十里,推心不推心,你倒是给个态度?” “自然。”十里少见的扯了扯嘴角,冷艳的面容浮现一丝笑来:“左右若是实在太过,我抵赖了便是。” 就像昨夜一般,分明是不愿给夜白倒酒,莫长安不还是一样,装模作样,只说风大? 蓦然地,十里觉得心中甚是欢愉,那涌上心头的它事,也顿时被抛掷一边。 “无妨。”莫长安耸了耸肩,脸上笑意明媚:“好歹你这人面皮子薄,难得抵赖,也是稀奇。” 玩笑一句之后,她便收回自己的手,继续说道:“我这想法呢,其实很是简单,只是在于猜测一个可能。” “你既是不愿告知,我倒是不会逼迫。但你想要继续随着,终归要让我和夜白都心中安稳。” “我们就来谈谈你的目的,我来猜测,猜对了你点头,猜错了你摇头,不需要旁的东西做担保。” 她说:“如此这般,十里姑娘可是心甘情愿的答应了?” 小姑娘龇牙咧嘴,笑如春风,令人融化。 “好。”十里道:“你一解释,我便心甘情愿了。” 这当真是个神奇的小姑娘,插科打诨不在话下,正经起来又颇有些别样,尤其现下,她一副君子作态,更是让她心服口服,忍不住敬佩。 十里心下兀自想着,却是不知,一旁隐身视之的夜白,亦是有些犯了嘀咕。 莫长安的每张面孔,都是极致的不同,她对着他,总一副无厘头的胡闹劲儿,当初对着沈惜年,与如今对着十里,也是全然的不甚相同。如此下来,夜白有些好奇,她到底还能有变成如何模样? 见十里妥协,莫长安便笑道:“这世上刻意接近的情况许多,要么为钱财c要么为情仇,亦或者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为宝物。” “我思来想去,你既是不为新仇旧恨而来,身上的钱财又比我还要富裕,那么就极有可能图谋某个物什。” 这话一落地,十里便忍不住瞳孔一缩。 ------题外话------ 过两天上架,上架时候要来捧场不?不来的话e,难道是我不够可爱?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白日那啥? 只是,还等不到她率先反应,那厢莫长安却是继续分析:“我身上有没有宝物,我心里很是清楚,无非就是一穷二白,响叮当。但我师叔不同,‘德高望重’不说,还有钱的吓人,所以要说你寻的宝物,若是没有猜错,定然是在夜白的身上。” 说着,她微微偏头,风轻云淡。 “对。”十里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你说的都没有错。” 她先前得了消息,说是有精怪在天街城附近,见着净妖瓶出没,且因着手执净妖瓶的二人法术惊人,在那附近的一众妖鬼蛇神都逃得无影无踪。 于是,在她的打听之下,终于得知手中有净妖瓶的,乃夜白和莫长安两人其中之一。据着这个消息,她才辗转来到了汴京,守着他们前来。 只是,如今听着莫长安的话,心下也知道,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真正持有净妖瓶的,不是她,而是夜白。 然,恰恰这样的情况,也是十里不想要看到的,毕竟夜白那人素来不是容易应付的存在,想要从他手中得到净妖瓶,简直难如登天。 可即便如此,十里还是存了一丝计较这净妖瓶,哪怕是偷,她也必须偷到! “既是如此,那我就安心了。”莫长安长吁一口气,眉开眼笑:“这下一来,该防备你的是夜白,而不是我。” 倒是头一次,莫长安觉得,自己的‘贫穷’,并不算什么太过悲伤的事情,起码在结交方面,她比夜白可算是自由许多。 那厢,十里俨然对她的回答出乎意料,就见她愣愣瞧着莫长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客官,您二位的酒菜到了。” 莫长安和十里喝酒吃肉的时候,夜白很是不耐的率先离去,尤其莫长安那小妮子,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寒暄的话太多,小嘴一得了空,便噼里啪啦说个不停,除了时不时损他几句,就是天南地北胡扯一通,看的夜白实在无言以对。 于是,他独自一人回到客栈,直到午后左右,莫长安才带着十里抵达忘尘楼。 趁着十里前去歇息的劲儿,夜白冷着脸,二话没说就一把将小姑娘的衣领拎起来,朝着自己的屋子而去。 路过的好些人瞧着,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似乎觉得夜白如此‘粗鲁’的行径,可能是要图谋不轨c白日宣淫。 对此,莫长安倒是显得平静,有过一次经验之后,这次再被拎起,她心中率先自我安慰起来。 好歹夜白‘伺候’的周全,她不必费自己的腿脚走路,也是乐的轻松。 那头,夜白丝毫不知莫长安的想法,唯独周围人的眸光,令他略感不愉,于是乎,他步伐愈渐稳健且快速,三下五除二便掩了门,踏入里头。 “小夜子,”莫长安伸手拍了拍夜白的胳膊,示意道:“落轿罢,扶本宫下来。” 她作出一副雍容的神色,脸上笑意缱绻,红口白牙,极为好看。 “正常说话。”夜白冷冷睨了眼她,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眯:“别整那些幺蛾子。” “行呗。”莫长安耸了耸肩,懒懒道:“师叔,您老快放我下来,这般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她拉长尾音,心中暗暗腹诽。 夜白这狗东西,可真是日渐幼稚起来,非得摆出一副她不好好说话,就不放手让她自由活动的模样。 哼,瞧把他能的! 这话一出,夜白眉头更是锁成一个川字,只这会儿他倒是见好就收,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松开,下一刻小姑娘便‘咚’的一声,双脚落地。 “师叔这样兴师动众的把我喊来,所为何事?”莫长安歪着脑袋,挑眉看他。 “十里的来历,”夜白言简意赅:“你问清楚了?” 莫长安摇头:“没有。” 夜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么她所求的东西,你问清楚了?” 所说莫长安是猜出了她所求为某个物什,但具体是什么,他还不太清楚。 “没有。”莫长安继续摇头。 夜白好脾气的望着她,说道:“那你问清楚什么事情了?” “唔”小姑娘沉吟:“就是问清楚她究竟怎样隐藏气息了。” ------题外话------ 下一章,上架。你萌要的粉红小暧昧(可能这是长安和师叔难得一见的粉红小暧昧哈哈),就在下一章!哈哈哈。害羞,一点点心动的感觉~另外,上架感言内涵丰富,千万不能错过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师叔喜欢我?(上架求首订) 夜白挑眉:“敛息丸?” “不错!”莫长安颔首,回道:“她正是弄到了敛息丸。” 敛息丸是九重天太上星君特制的一种仙丹,听人说,太上星君曾历过情劫,爱上了一个凡间的女子。只可惜,那一世的情爱过后,他回归九重天成了上仙,而那女子却是依旧无穷无尽的轮回转世。 此后须臾千年里,太上星君为了和那女子在一起,特意制成敛息丸,将自己周身的所有仙气隐藏,从而能够在凡间安稳度日。如此下来,千年晃眼而过,随着他下凡的次数愈发频繁,昆仑大帝终于发现了他的出格举动。 故此,敛息丸问世,太上星君的事情也广为人知。 只是,谁也不知道,在那之后,太上星君究竟落得怎样的下场,毕竟人神不能相恋,自古来便是这个道理。 “还有其他问清楚的事情?”夜白瞳眸冷淡,毫无波澜:“比如她是否妖鬼?” “这个不记得问了。”莫长安咧嘴一笑,摸了摸鼻尖:“不过我瞧着,能弄到敛息丸的,应该不是什么妖物。” “如果是妖物呢?”他形容纤尘不染,犹如谪仙:“你待如何?” 自古修仙之人和妖魔鬼怪c魑魅魍魉,从来是势不两立。 “师叔觉得是妖就该杀么?”莫长安不答反问:“还是说,师叔其实和我一样,是个极为特别的修仙人?” 她笑眯眯的望着夜白,眼底却是一片笃定。 夜白这人,虽脾气有点臭,性子略微傲娇,但到底不是个死板的人物,尤其对于斩妖除魔的事儿来说,他更是显得极为寡淡。 这一点,莫长安即便再如何看他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 “倒是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夜白低眉看她,小姑娘琼鼻玉肤,笑意嫣然,实在让他生不出气来。 “那是,”莫长安摸了摸自己的脸,啧啧叹道:“谁让我和师叔是一伙的呢?俗话说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完,她挤眉弄眼,好一阵嘚瑟。 夜白:“” 他现下反悔了,真的很想生气 “师叔既是无事,那我就先去找十里了。”小姑娘笑容满面,天真的像个孩子。 “莫长安,”忍住心中的叹息之意,夜白头一次语重心长道:“在十里这件事情上,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前提是,你要知道自己也是个姑娘家。” “?”莫长安停驻脚步,一头雾水:“师叔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作在十里这件事情上?难道不在这件事上,她就不是个姑娘家了?还是说,其实夜白是想要表达他自己钟意十里,但一时间又不敢说出口,所以话语间才略显怪异? 不错,夜白近来总是瞧着诡异,说出来的话也颠三倒四,神神叨叨,若非是对十里存了觊觎之心,她倒是很难想象,究竟所为何事。 心下如此一思量,莫长安便退了回来,拍了拍夜白的肩膀,宽慰道:“师叔,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据我观察,十里貌似是有心上人的,你若是当真决定了,我作为同门的师侄,一定还是站在你的阵营。” 十里那借酒浇愁的样儿,别说她不是明眼人,就是随意一个旁人看了,也知道是为情所伤。而夜白么,那性子实在不甚讨喜,如果想要趁虚而入,仔细来说,并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夜白:“?” 什么心意?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心意? 还有,十里有心上人,关他什么事情?要难过伤情的,不是莫长安这小妮子么?怎么会扯上他来? “师叔不必羞涩,”莫长安一本正经,作出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这情爱之事,本就是人之常情,动心一说,更是谁也无法敲定。但至少师叔也不算太过糟糕,容色实力,必定能略胜一筹。只唯独师叔这性子么,委实算不得体贴入微,所以啊,师叔若是当真要行动,必然要先改了这冷冰冰的” “等一下,”夜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莫长安,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在说师叔对十里的心意呀,”莫长安笑了笑,继续道:“师叔真的不必害羞,你和十里也算是郎才女貌,极为合适。我师父就常常说啊,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嗯,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子规门这样开放,不仅不禁欲,而且还鼓励成亲生娃娃,夜白虽也是师尊级别的古董一个,但好在年纪尚轻,俊美如玉的,动情一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 “喜欢十里的,不该是你么?”夜白眉头紧锁。 “我?”莫长安错愕,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师叔,您老这说辞也没谁了!” 真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她和夜白好歹是同门师叔侄,难不成在他看来,是要共侍一妻? “难道你对她没有图谋不轨?”夜白下意识动了动手肘,温润的五指落在莫长安那指着自己的青葱玉指上,试图将她举起的手放下去。 “当然没有。”莫长安翻了个白眼,实在觉得冤枉至极:“师叔啊,我是直的,直的!” 先前不是告诉这厮,她‘欢喜’九师兄了吗?怎么这狗东西还能想出这么多花样来,平白给她扣了顶这样大的帽子。 “没有就好。”夜白点了点头,见她不像作假,眉梢舒展。 好歹门中的独苗,他可算是护住了。 “师叔放心。”莫长安无可奈何:“我是不想和你共侍一妻的。” 共侍一妻?听起来就是吓死人的节奏啊。一边想,莫长安一边试图抽回自己被夜白抓着的手。 “你说什么?”夜白手下不自觉便是一紧,深觉不对劲:“什么共侍一妻?” 这话,为何他听着就是极为诡异,若是没有猜错,莫长安的意思是,他对十里? “咳咳,”莫长安使了使劲儿,说道:“师叔,您老先松手好吧?这男女授受不亲,师叔师侄也一样授受不亲。” “你先说清楚你的意思。”夜白这时候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这关乎他的声誉和为人,怎么着也不能马虎了去。 “我就是字面意思。”莫长安嫌弃道:“快先放手。” 一边说,她一边用力拽去,努力抽回自己的手。 “我对十里没有任何好感,”夜白冷声道:“你听到了吗?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说着,他手下更是漠然松开,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 只是,他这般突然的一松,莫长安那头还用力的拽去,两相抵触之下,转瞬之间,莫长安失了重心,便整个人毫无意识的往后倒去。 夜白见此,心下一凛,衣决飘过,便顿时稳稳扶住她的肩膀。 猛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莫长安下意识嗅了嗅味儿,那宛若雨后的青草芬芳,顿时扑面而来。 “莫长安?”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莫长安微微一愣,心下知道扶着她的无非就是夜白,可心口处却是倏然一跳,犹如蜻蜓点水,泛起无声涟漪。 “我无妨。”小姑娘往前走了两步,一溜烟儿便跑到了前头,轻咳道:“师叔,你的意思是不喜欢十里?” 夜白收回手,冷峻道:“自然。” 他和十里能有什么?一切都是莫长安胡思乱想。 “那既然不喜欢十里,师叔喜欢谁?”老大不小的人儿了,还没个欢喜的人? “你”夜白低眉看她。 莫长安惊恐脸:“我?” 夜白:“你觉得有可能?” “没有。”莫长安摇头。 夜白:“那不就是了?” 他的话才落地,就见莫长安长长吁出一口气,俨然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莫长安”夜白唇角微微一涩,正想说什么,顿时又止住了话头。 “师叔要说什么?”话说到一半,实在有些奇怪。 夜白转身:“没有。” 说着,他缓缓开了门,犹如青松玉竹,模样极致矜贵的便踱步出去。 莫长安:“” 这不是他的屋子么?怎么突然就出去了? 次日一大清早,莫长安一行人便辞了忘尘楼,离开了汴京。 因着几个人都算是修为不差的缘故,一个半月的路程,他们只用了七日便抵达繁城,来到了赵国的天子脚下。 赵国和魏国,实属两个天差地别的大国,相较于魏国的江南秀丽,赵国显得英姿勃发许多,尤其是冬日里的时节,赵国更是漫天大雪,满城皆是风霜。 初来的那一日里,他们率先找了城东的繁华地段住下。只奈何,在那之后,接连两日皆是大风雪落下,出行极为不便。 故此,那两日里,莫长安一行人不得不暂时闲在客栈之内,等着时日放晴。 好在这般天气不过持续两日之余,到了第三日晚间的时候,风雪渐渐消停下来,城中百姓旅人,也开始了素日里的采买与售卖。 于是,风雪停息的时候,莫长安和十里便离开了客栈,两人独自前往繁城最负盛名的倚栏阁,打算品最勾人的菜肴,饮最烈的酒。 “掌柜的,”十里率先走到一旁,开口道:“要一间雅间。” 一边说,她一边四处逡巡。 这会儿功夫,倚栏阁竟是满满皆是客人,也不知有没有雅间 “哎呦,”她正思量着,下一刻就听掌柜的歉然道:“姑娘,实在抱歉,今儿个客满,雅间早早便被预定了去。” 现下这个状况,别说是雅间,就是大堂一张空着的桌子,都放眼难见。 “那也没有空桌了?”莫长安微微挑眼,心下倒是已经有了答案。 “没有了。”掌柜的点头,为难道:“二位姑娘不妨晚些时候再来?” 晚些时候? 十里闻言,微微蹙眉。她这几日随着莫长安一处,胃口大了不说,偏生养成了‘饿得快’的奇怪习惯。以至于到了现在,她早已有些腹中微寒,只巴望着一桌好酒好菜。 “无妨。”莫长安闻言,不慌不忙:“我们就再等等,说不定不到一刻钟,就有人先行离开。” 话音落地,她侧脸看向十里,上挑的眉眼处,顿时有笑意一闪而过。 十里见此,心下正纳闷间,就瞧着靠窗的一桌,本还在寒暄喝酒的三个人,忽地便齐齐起身,也不知是失了魂魄还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皆是喊了一声,唤来店小二结账离开。 前后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那一桌的几个人便走的迅速,看的尚且站在原地的十里,不由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望向莫长安。 “掌柜的,”这头,莫长安笑眯眯的敲了敲面前的钱柜,挑眉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幸运,才说等着,立刻就有空桌了。” 她施施然的瞧了眼满桌子还剩下的完备菜肴,脸上笑意愈发浓厚。 掌柜见此,虽是深觉奇怪,但也不好多说什么,点头哈腰的便吩咐了店小二,将莫长安和十里二人领到那桌处所。 等到桌上饭食都收拾妥当,两人也点了酒菜之后,十里才压低了嗓音,问道:“长安,方才是你所为罢?” 如此神速的‘预言’,若要说不是她所为,十里实在很难相信。 莫长安不答反问:“你瞧着刚刚那三人,可看出猫腻没有?” 她弯了弯眼角,一边动手摆着杯盏碗筷,一边说的风轻云淡。 “猫腻?”十里接过她手中的杯盏,低声道:“莫不是那几个人有什么可疑之处?” “看来你是真的修为散去许多啊。”莫长安摇了摇头,皱眉道:“好歹你也是个小仙,怎的连魑魅魍魉都看不出来?” 有些事情,莫长安知道,却没有一一告诉夜白,譬如十里究竟是妖是神。 据着十里所说,她只是小仙一个,当初因某些事情受了伤,导致仙法散去,如今仅存的一些修为,也不过尔尔。 至于什么事情,缘何受伤,莫长安没有询问,更没有心思去打探,唯独她承诺了十里,不会将这些告诉夜白。 “那些竟是魑魅魍魉?”十里闻言,略微错愕:“不是说繁城当属几个大国都城中,最为干净和周全的一个?” 即便没有踏入这块土地,十里也曾听闻,这赵国繁城,最抵触邪术巫术,同时也是最多修仙人聚集的地方。因而,这处的牛鬼蛇神,才比起许多大国,都要少上一些。 “这世间哪有绝对的说辞?”莫长安笑了笑,红唇微扬:“不过是凡人自欺欺人罢了。” “你今儿个,倒是感触颇多。”十里有些吃惊,艳丽的眉眼顿时染上戏谑:“莫非是你师叔不在,你一时间少了支柱?” “夜白的确是我的精神支柱,”莫长安点头,煞是认真的回道:“毕竟他那张假正经的脸,只有多看几眼,才能激起我的昂扬斗志。” 要是她能打得过夜白,想来夜白就不再是她的‘精神支柱’这样简单了。毕竟,她想狠狠揍夜白的俊脸,已经想了好长一段时间。 十里不可置否松了松嘴角,却还是说道:“虽说如此,你到底还是将他当作自己人了,不是么?” “那是自然。”莫长安咧嘴,笑嘻嘻道:“我这人不爱与人为敌,怪我性子好,只能姑且将他看作门中人士了。” “我反正是说不过你,”十里道:“只是,那些既是魑魅魍魉,你怎的还放了他们离开?” 虽说如今修为散尽,十里还是明白,莫长安方才想来是刻意放出些许仙力,好让那三个妖鬼瞧见,如此一施压,他们自然不敢逗留,且逃且珍惜。 “捉他们做什么?”小姑娘失笑,兀自伸手,不紧不慢的撑着脑袋:“他们不过是来吃一顿饭罢了,如此可爱,我为何要残杀无辜?” 那三个家伙,一眼便可见修为低劣,只唯独可以幻化人形,再加之他们身上阴气鲜少,俨然并不是作恶多端的邪物。 “可爱?”十里沉吟:“我记得你也说过我可爱啊” 言下之意,难道她和那三个的‘可爱’,是一个模样? “当然不是,”莫长安一本正经:“你至少比他们生的好。” 十里:“” 早知道不该问的。 酒菜被端上来的一段时间内,莫长安和十里都自发的开始沉默,两人很是默契的动着唇舌,几乎没有旁的时间用来打趣。 恰是时,隔壁桌的三两个男子酒后闲谈,字字句句,皆是入了莫长安和十里的耳里。 “诶,你们说,这繁城的风雪来的奇不奇怪?”率先出声的是一蓝衫男子,就见他一脸正色,语气幽幽。 繁城位于赵国中原位置,每每冬日严寒之际,极容易遭遇大风雪的灾难。莫长安和十里听闻此事的时候,两人倒是同样表示不甚理解,毕竟赵国再往北,即便是最北端,也未曾像繁城一样,存着这样大的风雪灾难。 “早些年的时候,这儿也是风调雨顺,时节好的很呢。”另一个灰袍男子摇了摇头,眼角褶皱清晰可见:“应当是十五年前罢,我初到繁城,也恰好是这个时候,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便是有些风雪,也不过须臾。” 那时的雪,积了一整个寒冬也不过三寸高度,哪里像如今,一场大风雪便足以死人。 “那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一旁听的认真的少年郎开口,脸上满是天真:“莫非是这处存着什么奇怪的妖物?” “你这是第一次押镖,自然不懂。”蓝衫男子回说:“繁城这处所,最是没有什么妖魔鬼怪。” 三个人中,唯独灰袍男子瞧着最为年长,就见他闻言,声音转瞬便压低了几分:“莫要在繁城提什么妖魔鬼怪之说,小心被居心不良的人听了去,平白惹了牢狱之灾!” “陈叔教训的是,”蓝衫男子点头,继而道:“只是不知,这繁城如何变成现下的模样?” “告诉你们也是无妨,”灰袍男子唏嘘道:“听闻说,十三年前,繁城皇都出现祸乱,那时王上尚且只是太子,差点因此事,殒了性命。” “只那时,先王宠信李夫人,似乎正欲等着太子亡去后,册封李夫人膝下的皇子阔,继位太子。”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等风声窜出的那一日,风云骤变,大风雪袭来,城中百姓死伤无数。” “有道人掐指算去,原来太子乃天命之人,先王此等行径因着触怒上苍,得了天公降罪!” “本以为,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只要救活太子,上苍自会息怒。” “但不想的是,不过短短三日,太子病情每况愈下,整个繁城也再度陷入风雪之中。” “为此,先王下了皇榜,召得道人云集,次日便找出太子受病痛折磨的来源——李夫人。” “李夫人私下设了巫蛊之术,妄图加害太子,最终被先王处之以极刑。而皇子阔则是在太子继位之后,因勾结朝廷命官,欲图造反的罪责,最终被车裂而亡。” 谁也不知道,皇子阔究竟是否当真勾结党羽,欲要造反。毕竟一直到行刑前,皇子阔仍旧在高声喊冤,斥责太子不仁不义,残害构陷。 可即便如此,天家的事情,又有谁敢出头说个不字? 古往今来,但凡新帝继位,哪个不存在流血事变?只是这些事情,他们一介布衣,听不得,更是道不得罢了。 故事落下帷幕的时候,莫长安和十里两人皆是顿住手中的筷子,显然听得很是投入。 就在这时,那少年郎再度出声,问出了她们心中的疑惑:“那既是巫蛊祸乱的罪魁祸首已然被擒,陛下也安然继位,为何到了如今,繁城还依旧存着如此怪异的时节?” “这件事追根溯源,还是与那巫蛊祸乱有关。”灰袍男子沉吟,继续道:“李夫人当年用了禁术,虽是意在陛下的性命,但却也因此,为繁城带来了无数的邪物。” “这些因禁术的施展,得以重现的邪物,无穷无尽的袭来繁城,若非得道之人拼命斩杀,繁城早已化作烟灰,泯灭殆尽。” “即便事情到最后明朗起来,却还是有无数的百姓c得道修仙之人,在那些岁月里,化成枯骨,埋入土里。” “大抵这件事的罪源在于先王,亦或者触怒神灵而无法挽救,在这今后的岁月里,繁城风雪依旧,每每到了冬日,便危害百姓。” “为此,王上曾请愿上天,瞧着能否迁了都城,辗转南移,但最终得到的指示,却是不得迁都这是上天带来的惩罚,谁也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尽头,但随着近两年王上的作为,繁城的风雪倒是愈渐消停许多。” 也因着如此,繁城的百姓才安稳度日,并对此愈发习以为常。 只是在那之后,赵国对巫蛊之术便开始严令禁止,但凡违者,皆是诛连之罪,极刑候之。 听到这里,莫长安下意识看了眼十里,见十里亦是抬眼瞧着她,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好半晌,十里才咽下嘴里头的吃食,郑重其事道:“长安,下回咱们还是不坐雅间了罢?” 雅间虽是清幽,但却不比这会儿好,尤其大堂龙蛇混杂,能听到的故事实在太多也太过新奇。 “不行,”莫长安严肃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十里:“” 不都是一个意思? 那一头,夜白方沐浴完毕,正走到莫长安的屋门之外,打算唤了她用膳之际,就见路过的的姑娘多看了眼他,踌躇着开口道:“这位公子,你是找住在这里头的姑娘么?” 现下住着的客栈,夜白为防止莫长安和十里有什么猫腻,于是便特意给她们两人一人一间屋子住下,好歹能够多少避点嫌。 这会儿听着那姑娘的询问,他淡漠的点了点头,并不回答。 “她们早些时候便出去了,”那姑娘也不介怀,只道:“估摸着现下还没有回来。” 她正巧是住在莫长安的隔壁,故而才对此如此清楚。 “多谢。”夜白垂下眸子,只说了那么一句,便冷冷转身打算离开。 只是,他才走出两步,就见那女子追上前来,笑道:“公子如何称呼?” 虽说眼前这男子并不多么惹眼,模样也平凡的看不出俊秀之处,可不知为何,这般通身的矜贵与优雅,偏生让她觉得想要靠近。 “闲杂人等一个罢了,”夜白抿唇,冷峻依旧:“姑娘不必细究。” 他波澜不惊的越过她,极高的身量转瞬便朝着下楼的方向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那女子脸上笑意僵住,然而,下一刻便见她不死心的缠上来,再次挡住夜白的去路。 “公子,我们繁城的女子性子热烈,还望公子莫要惊到。”她不好意思的望着他,思量着开口:“我只是觉得公子极为特别,想要与之结交罢了。” 话音落地,就见夜白琥珀色眸子垂下,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那女子生的倒是好看,凤眸秀目,灿若烟霞,身姿袅娜娉婷,笑起来更是宛若山中妖精,一颦一动皆是撩人心弦。 “姑娘还是另找他人,”夜白凉薄道:“我无心此事。” 说着,他冷冷侧目,并不愿与之多作交谈。 他缓缓走到另一边,风轻云淡的便下了楼梯,全然不去看那女子如何神色,仿若孤高而无欲的上仙,冷漠之余,看不出丝毫烟尘气息。 “公子!”那女子唤了一声,朝着夜白的身后道:“你可是与那间屋子的姑娘互生情愫?” 两人既然不是住在一处,那么必然不是夫妻,所以唯独剩下的情况,自然是互生情愫一说。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对她视而不见,如此冷漠? 只不过,她的话刚脱口问出,那头夜白已然抵达楼下,此时人烟稀少,他显然听个正着,却并不作任何回应。 直到夜白的身影消失在大堂之内,那女子才施施然略显失望的停驻脚步。 “小姐,出来已经有两日了,”这时,有黑影自暗处出现:“主子唤您回去。” “才不过两日而已,”女子嘟囔道:“兄长这样也太过管束严厉了点。” “小姐,”那黑影无波无澜,再次强调:“主子唤您即刻就回去。” 不是今日回去,而是立刻马上就必须行动起来。 “待我收拾妥当罢。”女子懒懒的回了一句,心思倒是不再落在夜白的身上,毕竟比起夜白,她更为不情愿的是,自己就要这般被‘抓’回去。 “小姐,”黑影道:“主子说了,东西不必收拾,我们会全权处理。” 言下之意,显然在明显不过。 “烦人!”红唇微微撅起,那女子不满的皱着眉梢,冷哼一声便兀自下了楼。 莫长安和十里那一头,酒足饭饱之余,便开始闲逛起繁城来。原先她一个人的时候,虽也是偶尔走着,但却没有十里来了以后的这般浓烈兴致,这大抵便是女子和女子之间的独特爱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路过皇城脚下,见一众百姓围成一团,一个个皆是品头论足,对着某个事情议论纷纷。 心下微微一顿,十里下意识看了眼莫长安,恰好一偏头,便见莫长安同样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与此同时还冲她微微点头,下一刻便抬脚上前,挤入人群之中。 对此,十里心下俨然并不奇怪,毕竟她也知道,莫长安和夜白此次前来繁城,不是闲来无事的打发时间,而是寻找上古铜镜镜花。正是因着这般缘由,对待一些奇闻怪事,她才愈发显得上心几分。 可以说,从某些方面来看,莫长安这小姑娘瞧着吊儿郎当c整日里没个正行,但实际上却是通透而认真,心思细腻的很。 心中如此思忖,十里便跟着挤了进去,从人群中轻灵的穿过,径直来到了莫长安的身侧。 “皇榜?”她抬起眸子,略微显得诧异。 就见老旧的城墙上,悬着一张明黄色的布告,布告的末尾盖了玉玺印章,一眼便可见恢弘气势,尊贵非凡。 “王上有令,但凡有能人异士能够治好娘娘的病,赏金万两c赐官封府,厚禄供之!”一长串诱人的言词落下,站在皇榜两旁的侍卫面色冷冷,庄严肃穆。 十里闻言,顺势看向皇榜上的只言片语:“合氏王后,身染顽疾月余,经太医院诊治无果,特下放皇榜,召集能人异士” “说了那么一大堆,却是没有挑明王后到底生了什么病。”莫长安摇了摇头,嘴角下弯:“看来这王后身上的问题,并不是小毛病这样简单。”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以至于除却十里和周边的几个小老百姓听得清晰外,稍远一些的侍卫并无法在这七嘴八舌的言论下洞悉一切。 “可不是么?”十里跟着沉吟:“说是染了顽疾,但是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想来并不是随意拿捏的准的。” 两人的低声谈话,不期然便入了周边几个人的耳里。还没等到莫长安再次出声,那头便有三四十岁的夫人忍不住插嘴:“两位姑娘看来不是繁城的人罢?” 若是本地的人,大抵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的确。”莫长安闻言,立即便攒出一个讨喜的笑容来:“这位姐姐看来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可否劳烦姐姐告知我们一二,也好让我等心下有数些,莫要犯了什么禁忌。” 她一口一个姐姐,脸上洋溢着天真而无害的软绵笑意,看的那妇人心下开怀,暗自赞叹眼前的小姑娘不仅容貌生的俊俏,就是性子也让人喜欢的紧。 “真是个俊俏的好姑娘,”妇人脱口而出,笑道:“这件事儿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繁城当地的人都是略知一二,告诉你们自是无妨。” 说着,她声音愈发低了几分,侧身打算退离人群:“你们随我来,这儿不方便说话。” 她招了招手,转而便带着莫长安和十里离开了人群,三人来到了一旁的光秃秃的柳树下。 “有劳姐姐了。”莫长安作出一个请的姿势,眉开眼笑的模样,很是好看。 “你们想必是初到繁城,还不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那妇人看了眼周遭,见还算安全,便接着说道:“咱们王上和娘娘,一直感情极好,这些年来,从未出过什么不愉的事情。” “只是,不知怎么的,一个月前,宫中突然有消息传来,说是王后娘娘昼夜难眠,整日里闷闷不乐,同往常很是不同。” “王上为此,四处招来好些个伶人,专门在宫里头搭了戏台子,供娘娘消遣取乐。” “只是,这样一连过了七八日,娘娘不仅不见好转,还日渐消瘦,最终太医诊治说是患上了郁思症。” “王上闻说此事之后,心急如焚。” “于是,他勒令太医院一众太医医治,扬言说治不好娘娘的病,便要将整个太医院换去。” “王上登基这么些年,倒是从未因宫中哪个妃子如此大动干戈,那一阵子,可是吓得整个太医院瑟瑟发抖呢!” “可即便如此,王后娘娘的病情,也丝毫没有稍好的迹象,反而一日日愈渐冷淡,紧闭长生殿,便是王上也不愿见了。” “为了这般,太医院数位御医被斩杀,一时间整个宫廷人心惶惶,便是我们这等子平头百姓,也忍不住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陛下怒了,牵连我等。” 说到这里,那妇人脸色苍白,显然甚是畏惧这年轻的天子,毕竟古往今来,单凭帝王的一个怒意,便可伏尸百万。 “直到如今王上还在张榜寻找能人异士,”十里蹙眉,猜测道:“莫非这一个月来,王后娘娘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宫中突然传出的消息,似乎是没有任何征兆,这合氏王后便染了‘顽疾’。而如今皇榜再次下发,显然王后情况不容小觑。 “可不是么?”妇人闻言,摇头叹息:“最开始王上以为皇后娘娘是染了顽疾,确曾闹得太医院人心不安,但后来国师闭关出来,只道王后娘娘并不是病弱之因,而是旁的情况。” 所谓旁的情况,自然是说妖魔鬼怪的缘由。只因着繁城管束太严,这妇人才委婉表明。 “国师?”莫长安神色一顿,诧异道:“国师既然知道事出有妖,怎的也一样束手无策?” 赵国有国师,名唤姜衍,据说乃出自姜氏一族太公之后辈,他年轻英武,秀美绝伦。在传闻中,是个芝兰玉树,犹如谪仙的人物。 妇人惋惜着叹气:“唉国师三年前为我赵国祈雨求神,用自己半生的修为得了上苍应允,降下甘露。自己却是因此修为散了大半,闭关直到十日前,才再次出现。” 三年前赵国有过一场旱灾,几乎三分之二的赵国国土都不曾降下一滴雨水,一整年下来,颗粒不收之余,还干渴死了无数的黎明百姓。 那时国师姜衍演算天机,知晓这是赵国必定要受着的灾难,且还言说,这场大旱必定持续三年,除非有人逆天而行,解救黎民苍生。 整个赵国内,术法最为高深的,大约非姜衍莫属。故而君王乃至一众臣下都心知肚明,姜衍此行,定会为了解救赵国而作出牺牲。 果不其然,演算之后的第二日,姜衍上奏赵王,只说是要祈求上苍降雨,便施施然登上了城门的最顶之处——摘星楼。 于是,那一日,一众百姓顶着烈日骄阳,看着姜衍祈求而来,风云骤变令所有人震惊的是,不到半柱香的时刻,天色阴沉,狂风袭来,一滴滴沁人心脾的玉珠自黑压压的空中落下,没入到他们的面颊衣领之中,化作无声的福泽,绵延万里。 “所以说,国师闭关之后,仙法大减,不似从前?”莫长安神色如此,脸上随之笑意消弭,只剩下那一副‘感同身受’的悲悯与叹息。 “不错,”妇人见她与自己生了共鸣,话匣子顿时更是开的彻底:“可怜的国师,实在是我赵国黎明苍生的福泽,若是没有国师,想来是有更多的人因旱灾而丧身。” 赵国百姓皆是铭记这个恩情,即便如今姜衍道行比不得从前,但也没有人会说出让他退位让贤的话来,更是没有人允许他的位置被取代。 “那国师有说他的仙法何时恢复?”莫长安关切的问道,那语气听得一旁十里心中暗自想笑,要不是看着妇人仿若找到知己的模样,她很难硬生生给憋住。 “这事儿你倒是问对人了。”妇人神秘的一挑眉,眼底含了几分得意的喜色:“几日前,我家那死鬼看守城门,无意间听到国师和他身边童子的对话,说是国师闭关三年,元气恢复了一些,但近两年还不得有大的损耗,若想完全恢复以往的道行,大抵还是要修身养性两三年。” 这种修为仙法的事儿,她们这等子平头百姓自然不太清楚,但既然此话是出自国师的口,想来不会有错。 “原是这般,”莫长安沉吟,说道:“那看来,王后的身子骨显得有些棘手了。” 一个月下来都没有什么起色,不就是棘手至极么?尤其这赵国德高望重的国师还说了,她的‘病’不是普通顽疾这样简单,而是有有关于妖魔之说如此,也难怪赵王避讳至厮,只以顽疾二字概括所有。 “唉,”妇人面色很是惋惜,那种说不出的莫名情绪,萦绕四周:“我们王后啊,是个极好的人,像菩萨一样三年前那场旱灾里,田地里颗粒不收,靠着余粮过活。那时候王后听闻此事,率先便找上了陛下,央求陛下下放国库粮仓,接济黎民百姓。” “除此之外,她还要求六宫粉黛粗茶淡饭,戒去骄奢脾性,自己还因此扬言,只要赵国度过危难,她愿三年斋戒,以回馈上苍恩泽。” 整个赵国,即便不是繁城的人,也对合氏王后极为尊崇,这一切不为其他,只在于拥有如此体恤百姓c以身作则的一国之母,实乃赵国的大幸。 ------题外话------ 这粉红的气息,你萌喜欢吗?虽然只是一丢丢,哈哈哈,但是有木有初恋的感觉?e,一点点的矜持,一点点木讷,一点点回不过神嗷嗷~难得师叔和长安有那么一丝火花的可能嘿嘿,之前评论区还有宝宝绝望的说:这可能是她看过的唯一一本男女主不成cp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师叔的艳遇 一番感叹之后,莫长安和十里冲着妇人道了个谢,便辗转落到了人群的另外一侧。 “当真是造化弄人,”十里忍不住叹息一声,垂眸道:“如此好的王后,自是不能这样早就香消玉殒。” “十里,”莫长安见此,脸上笑意稀松:“你莫不是打算自己去揭了皇榜,为那王后除魔捉妖罢?” 瞧着十里也是个冷心的姑娘,没想到竟是这般感性,听着妇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个话后,她心中竟是存着一丝扼腕的痛惜,想要对此施以援手。 “我的确是这般打算的。”十里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眉头蹙起:“我如今虽说修为不比从前,但要在凡世间捉个道行浅薄的妖魔,并不是难事。” “道行浅薄?”莫长安闻言,不由抿唇:“十里,你这热心肠的模样倒是不错,至少证明人间自有真情在不是?” 她莞尔的上扬唇瓣,神色很是揶揄。 “莫不是你听出了端倪?”十里抬眼望着她,揣测道:“还是说你对这件事有什么其他的了解?” 她知道,莫长安素日里爱开玩笑,但有些时候,她的玩笑中,的确存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洞悉。 “倒不是了解,而是莫名的一种猜测罢了。”莫长安无声弯唇,心下忍不住叹一声十里与她的合拍之处。 她们分明才认识短短数日,但这般莫名的默契和了解,却是比起许多门中师兄弟和夜白,都要强烈许多。 对此,莫长安倒是不知道,是女子本来就是这样,还是十里当真与她缘分极深十里不慌不忙,问道:“什么样的猜测?” “方才那大姐提及赵国国师姜衍,”莫长安道:“我先前在魏国的时候便听过姜衍此人的名讳,可以说那青年名声极响,各国皆是知道一二。” “既然是如此一个人物,想来不是浪得虚名,蝇营狗苟之辈。” “且不论其他,就光说他能够一眼看出王后并不是身体抱恙,而是身侧有妖邪之物来说,足以说明他即便三年前受了天谴,如今却还是术法惊人,丝毫不比寻常的道士修仙人差。” “可这样一个人,却在面对王后的事情上,‘束手无策’。”说到这里,莫长安神色幽深下来,瞳孔闪烁而明暗交接:“我想出现这样的情况,无外乎两个原因。” “要么王后身边的妖邪之物太过厉害,要么就是他” 话才说到一半,莫长安还来不及全数言明,那一头便一片喧闹,所有人震惊十足,围着那城墙底下错愕不已。 “天啊!”有女子声音响起:“竟然有人揭下皇榜了!” “这人是谁?”随之而来便是一道男子疑惑的声音,略显粗哑:“莫不是外乡人?我瞧着很是眼生!” 人群中,不知是谁深吸一口气,恍惚道:“他是当真有法子为王后治病,还是年轻气盛,不知进退?” “应当是有些本事罢?”另一道声音略带颤抖,听着很是秀气:“毕竟咱们王上可是在底下写了” “若故弄玄虚者,腰斩处置!” 言下之意便是,治不好王后,提头来见。 莫长安意味深长的瞧着人群簇拥c看不见身形的人物,嘴角一勾,略带讥诮:“什么人,呵,竟是这样愚蠢。” 她早早便看到,这皇榜底下写着一行大字,警告和危险的成分,俨然再清楚不过。 毕竟依着传闻来说,赵王爱极了王后,这一个月来定然召见了无数‘能人异士’,可惜的是,这些人不仅没有治好王后,就是连一丝丝的好转也没有带来,如此循环几次,哪个上位者还能存着耐性,等着这些‘无能之辈’一个接着一个不自量力的前来? 十里闻言,微微一顿,心下正想询问为何莫长安方才接下去要说的半句话是什么之际,就见人群之中,白衣墨发微微拂动,衣冠胜雪的仙人顿时离了涌动的噪杂的一众围观看客。他仿若来自红尘之外那般,衣襟处纹麟黑边氤氲生辉,自带一股清贵冷决。 十里心下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莫长安。只这会儿小姑娘已然转身,背对着皇城老墙,俨然是要离开。 “走罢,”莫长安袍角随风扬起,语气嘲弄:“这般不长脑子的家伙,我可是不想看见。” 凑热闹什么,大抵便是算了。好歹要去送死的是和她同行一辈,看多了实在闹心毕竟这样一来,委实显得他们修仙的人啊,没带脑子出门。 “咳咳!”十里伸手拽了拽莫长安的衣袖,暗示性的发出响动。 “你不会想去看是谁吧?”莫长安听着,以为十里是想前去观望一番:“如此家伙,到时候咱们去看他表演腰斩就得了左右这两日的功夫,他定然是要抛头颅洒热血一番。” 说着,她略感疲倦一般伸了个懒腰,顺带还打了个哈欠:“唉吃饱了就闹困,十里,咱们回去罢,我可没得闲心思看那些傻里傻气的家伙拉低我们修仙人的档次” “咳!”见那人面色极冷,一步步靠近,宛若携了一身风雪,十里不由嘴角一抽,继续暗示:“咳咳咳!” “怎么?”莫长安终于觉得奇怪,转瞬便侧过身,嘴里还嘀咕着:“莫不是你同情心泛滥,还想着到时候给他捎一壶好酒,带几个好菜,来一个临别” ‘刻薄’的话到嘴边,就差最后两句没有吐露出来,小姑娘猛然瞧见那熟悉至极的金边锦靴,下意识便咽了口唾沫。 “临别什么?”锐利似寒箭的话坠在地上,冷冷敲在莫长安的心上。 “咳!”莫长安想了想方才自己说的话,再瞧着夜白手中捏着的明黄卷轴,没来由便心虚起来:“临别临别唱个小曲儿?” “小曲儿?”夜白眉眼冷峻异常,似乎染上了几缕风霜:“你不是说我是傻子c不长脑子,还拉低了修仙人的档次?” “哎呦,”莫长安眼珠子一转,立即朝着十里凑过去:“十里,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疼?赶紧儿的,我带你去医馆就医。” 一边说,她一边拉起十里的手,作出一副关切和担忧的模样。 十里眼皮子一跳,正打算配合着莫长安做戏之际,眼角余光一闪,就见一道白光朝她而来,速度快的她都来不及躲避。 下一刻,她就觉原本空荡荡的手中,猛然握了一个物什。 只是,她还来不及低头望去,就见身后的侍卫已然上前,携着一众百姓,气势汹汹朝着她而来。 “十十里?”莫长安松了手,小心肝儿一颤,差点惊吓出声。 她和十里两人,身高差距并不明显,最多只是十里高挑几分,几乎不必辛苦仰头,便可见其鬓角眉梢。 可现在这会儿,她还没来得及后退,双手正牢牢握着十里的青葱玉指再抬眼时,十里已然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或者说,身边这人完完全全瞧着是另一个人。 “我”十里一张嘴,愕然发现自己嗓子眼就像是堵住了一般,竟是发出男子的声音:“长安,我的声音?” “夜白?”莫长安咽了口唾沫,顿时明白过来,眼前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她正偏头去看夜白,却发现原本该是站在她对面的夜白,此事不知怎么的,竟凭空消失,不留丝毫痕迹。 小姑娘完全惊呆住:“夜白这狗东西” 十里现在的模样,完全就是用了幻颜术后,模样平平无奇的夜白,就连身量嗓音也分毫不差。这显然,便是夜白施了幻颜术造成,以至于连皇榜都悄然落在了十里的手中。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揭皇榜的是十里或者说,应当是被幻化成夜白模样的十里。 “这位公子,”侍卫上前,由不得分说便打算抓住十里的胳膊:“你方才揭了皇榜,应是明白,现下必须随我等进宫面圣。” 十里一个错愕,脑回路显然没有转过来,尤其是听着那些人一个个紧盯着自己,心下更是懵的不行。 她难道看起来像是公子? “咳,”莫长安见此,下一刻便长袖一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摇身一变,瞬间照着十里现在的模样,幻化成了夜白那张幻术造就的浅淡模样。 “天呐!”一瞬间,众皆哗然,就连那两个高头大马的侍卫,也忍不住惊呼一声,不自觉便往后退了两步。 十里见此,再次愣住:“长” “咳!”莫长安打断她的声音,学着夜白的嗓音说话,神色悠然:“二位官差大哥对在下的术法修为,可是信服?” 她伸手拿过十里手中的皇榜,即便端着一张无奇的男子面容,也让人瞧着雅致贵气,从容似仙只一眼,便知道是个有本事的人物。 男子清润的嗓音响起,顿时让在场一众人看的晕头转向。分明刚才瞧着这是个姑娘家,怎么一转眼便成了揭皇榜的男子?且这旁边还有一个究竟什么情况? “怎么,对我这般术法看花了眼?”莫长安淡淡笑了笑,眉眼灼灼:“那现下这样,可是明白了?” 一边说,她一边指尖一弹,红光掠过,身侧的十里顿时恢复了原来了模样,艳绝清冷的让周遭一众男子看的眼睛都直了。 如此绝色美娇娥,方才竟是成了男子模样,若是他们没有看错c没有领会错,是否就是身侧这个揭了皇榜的青年刻意如此,以显示出自己的能耐? 越是这样想,众人便越是觉得事实如此,毕竟她方才可是问他们,对她的术法修为可是信服。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那头十里还尚且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她下意识看了眼莫长安的方向,心下糊涂却又隐隐觉得有些清明。 在场,唯独莫长安最是了解局面,尤其是在十里恢复原本的样貌时,她心下更是将夜白祖宗八十一代都骂了个遍。 毫无疑问,素日里装模作样的夜白,实在是黑心至极。为了‘报复’她的谩骂,他刻意用术法将十里幻化成他的模样,让那些侍卫和百姓误以为十里就是他,继而对此穷追不舍。 可谩骂他的是她,不是十里,夜白心里头也跟明镜儿似得,一清二楚。故此,他转瞬便设了圈套,让她心甘情愿的踏入毕竟让不会作戏的十里陷入两难,并不是莫长安会做出的事情。 夜白一早就知道,莫长安会为了十里而将自己幻化成他的模样,而可以验证她的猜测的,无非就是她试探性的施法之际,十里轻而易举便恢复过来。 她在天街城那会儿,夜白曾许诺过教她幻颜术,实际上他不仅教会了她,同时还授之幻化术因此,当下的情况演变,不得不说皆是出自夜白一人之手。 小姑娘心中有了这般计较的时候,那领头的两个侍卫皆是一惊一乍,继而又是作揖又是敬佩的,便客客气气做了个请的姿势,打算将她带回宫中觐见赵王。 “二位官差大哥稍等,”莫长安从容一笑,那不属于夜白的温润缓缓蔓延在那张熟悉的脸上,转而便是朝着十里,附耳轻声:“十里,你先回客栈等着,一切的事情你若是不甚清明,可以去问夜白那狗东西。” 最后的三个字,莫长安咬字清晰而略显恼意,只唯独脸上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在外人看来,似乎不过是在与情人低喃嘱咐罢了。 “好。”十里点头,知道莫长安自有计较,于是也没有迟疑,便转身离去。 等到她的背影消失,莫长安才收回目光,做出一副极为有礼的高雅模样,很快随着一众侍卫踏入皇城宫墙。 蜿蜒数里,青石板逶迤绵延。 这偌大的皇宫之中,积雪落了一地,四周银装素裹,老树落霜,轻轻吐纳一口气,便是烟雾萦绕,徒生寒凉。 朱红色的墙,热烈而炫目,金边镶嵌,富贵泼天,只一眼便令人沦陷其中,无可自拔。 一座c两座c三座莫长安一路走来,细数着恢弘壮丽的广阔殿宇,神色一如往常,丝毫看不出艳羡亦或者其余的情绪。 白雪旖旎,朱墙生艳,不期然的便有厚雪压下,自树枝上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动。 只即便响动再怎么清脆,在这空旷寂寥的宫门之内,也略显苍凉和突兀。 她目不暇接,徒步而去,也不知走了多久,过了多长的时间,终于绕过假山花园,来到一座极为高大尊贵的殿宇面前。 “公子,”这时,身侧引路的侍卫停驻步伐,低声说道:“您且在此处候着,待小人回禀王上,再来宣召。” 说着,他下意识看了眼另外的几名侍卫,眼底的情绪不言而喻。 “放心罢。”莫长安清了清嗓子,淡声道:“我就在这儿等着,左右如此大的皇宫,跑不掉的。” 她知道,那侍卫的意思是让其余人看着,别让她离了。 “公子见谅,”被说中心里头的想法,那侍卫倒也不气恼,只恭恭敬敬点了点头:“小人去去就来。” 话音一落,他便转身,朝着殿宇而去。 莫长安站在身后,瞧着他踏上台阶,过了一道重兵把守的防卫,又经过另一道高手护着的处所,才见到了立在殿宇外头,手中捏着一把拂尘的公公。 此间不过短短百余米的距离,这样大的阵仗把守,倒是让莫长安难得开了眼界。 想来啊,这越是高位上的人物,便越是畏惧生死一说,哪怕是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的赵王,也难免要落入世俗的套路,将自己关在金碧辉煌的笼子里,畏手畏脚,不敢动弹。 “你怎么在这里?”略带惊讶的女声悠然响起,清脆如黄鹂,蓦然之下,便带了一丝少女的烟火气息。 莫长安闻言,不紧不慢的便转过身,眼角含了三分笑意,犹如春色。 就见那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一双媚眼如丝却清澈见底的桃花眸,她穿着烟霞色的绚丽华服,长长的裙角迤地贵气,神色之间骄矜非常。 如此女子,瞧着倒是不像贵妃一流,毕竟入了宫的女子,大都没有这般孩子气的神色,一眼便可窥见其中喜怒。 “公主殿下!”就在莫长安纳闷之际,周围一众侍卫宫人早已叩首跪拜:“奴婢/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随着一声公主的呼唤投掷而出,莫长安脸上笑意依旧,丝毫看不出内心的风起云涌。 在赵国之中,能被称作公主的,大抵有七八个。可十五六岁模样,却依旧尊贵的,除却八公主赵琳琅之外,再无其他人可以比拟。 “都平身罢。”赵琳琅挥了挥金丝绣成莲枝的华美广袖,眉眼却是落在莫长安的身上:“你怎么在这里?” 她再次开口,重复了一句方才的问话,心下倒是有些犯了嘀咕。 分明她今儿个在客栈内见着他的时候,他脸上很是漠然,几乎冰冻三尺,让人不敢靠近怎么不过转眼之间,他便如此言笑温润,仿若换了一个人那般,让人委实捉摸不透。 “公主安好。”莫长安闻言,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声,连作揖的动作都省了去。 莫长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倒是纳闷异常,这公主,怎么一副和她略微熟稔的模样?莫非是夜白那狗东西的老情人? 可若当真是,也是有些不对毕竟她现在顶着的是幻术演变的脸容,丝毫与夜白那惊为天人的模样没有相似之处。 “怎么?”赵琳琅见她神色陌生,不由惊愕道:“才这么一会儿,你就将我忘了?”虽说那时候他表现的极为冷淡,可也不至于如此健忘,竟是转瞬之间便将她抛却脑后,眸底满是疏离。 一会儿? 莫长安心下微微顿了顿,看来并不是夜白的旧相识,而是才认识一二的仔细辨别这赵琳琅的口气,倒是不像是和夜白颇为熟悉的样子。 “公主玩笑了,”长长的睫毛微微投下一片阴影,莫长安淡淡笑着,从容不迫道:“我不过是一介布衣,当是不敢和公主攀亲带故。” 说着这话的时候,莫长安神色尤为平静,那模棱两可的口吻,听得赵琳琅心中虽是奇怪,但也没有再多加追问。 想来眼前的人瞧着平平无奇,私心里倒也不难看出是个孤高自傲的人。 思及至此,赵琳琅便点了点头,不由嘀咕:“看来你这人还是很有意思。” 见着她是公主,不仅不为之错愕,反而无波无澜,好似所有一切都是虚无,那股子淡泊的姿态,倒是叫她深觉难得一见。 “公主谬赞。”莫长安不动声色,依旧表现淡淡,唯独脸上笑容雅致,即便是生了一张连秀气都称不上的‘脸容’,此刻也显得很是惹眼。 “公子姓甚名谁?”赵琳琅心中一动,便立即扬唇笑起来:“瞧着像是来觐见我王兄的。” 既是觐见,那么很有可能将来两人交集许多同时也意味着,知道名讳的话,自然是必定。 莫长安眸光落在找琳琅的脸上,云淡风轻道:“回禀公主,我是” ------题外话------ e,赵琳琅很明显是对咱们小白师叔有意思哈哈 奉上隐藏小剧场: 夜白那厢方隐身而去,见莫长安看到十里变了模样时的惊讶表情,心下略微觉得熨帖好歹一个小姑娘确实不该太过镇定。 只这时候,就听她谩骂一声:“夜白这狗东西” 夜白:“” 莫长安,去你大爷的狗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觐见赵王 “公主!”莫长安正打算说什么,就见这时,那守门的公公小跑着迎上前,细声细气道:“公主,王上让您先随着这位公子一起进去。” 赵琳琅这个八公主,在先王时候便被册封为永固公主,她和当今赵王乃同父异母的兄妹。只是赵琳琅尚未满一周岁的时候,她的生母便去世了。故而,当时她被养在赵王的母亲幽姬王后膝下,自小而来,也算是以亲兄妹道之。 正是因此,赵王继位之后,先王时期的一众公主,除却最小的赵琳琅之外,其余所有的都被遣送出宫,各自派到赵国不同地域生活。故而,整个皇宫里头,赵琳琅的地位并不比一些得宠的妃子来的低。 “王兄还真是麻烦。”赵琳琅小声抱怨了一句,天真烂漫的小脸皱了皱,倒是谁也不敢喘气说一句不是。 毕竟整个皇宫里头,敢私底下议论赵王的,除了赵琳琅和合氏王后之外,没有旁的什么人有这般魄力。 莫长安静默着,只观察了一会儿功夫,她和赵琳琅两人便在一众人的引领下,入了金碧辉煌的大殿。 游龙惊鸿,随处可见。奢靡华美,令人恍神。 这偌大的宫殿里,香炉氤氲,雾气袅袅。湿热的暖意四周涌动,因着添了炭火的缘故,即便是严寒冬末,也依旧舒适的让人不自觉困倦疲乏。 大殿之上,龙椅威严。年轻的帝王高高坐在上首,周身立着好些个宫人太监,气势很是恢弘。 下首的位置,坐着一个锦袍玉冠的男子,他面戴黄金制成的面具,遮住眉眼和鼻翼两颊,只留下性感的唇瓣露在外头,唇珠微微润泽饱满,不自觉的便让人衍生出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琳琅参见皇兄。”这时,一旁的赵琳琅率先出声,脆生生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殿宇之内,显得异常突兀。 “免礼罢。”赵瑾淡淡摆了摆手,神色只在触及赵琳琅的那一瞬间,微微温和了些许。 然而,话音一落地,他便将视线落在莫长安的身上,语气顿时愈发冷戾:“见着孤王竟是如此平静,连礼数也不愿行,看来这位道人是当真有些过人之处了!” 分明是短短的几句话,可那嘲讽和戾气却是扑面而来,宛若猛虎一般,利爪凶悍,极具威仪。 这一幕,看的赵琳琅心中一个激灵,本已然打算退到一旁,这会儿却是忍不住望了眼低眉不语的莫长安,似乎挣扎着想要为她缓和一二。 “王上说错了。”莫长安敛眉,神色不变的勾唇一笑:“一则,我修仙多年,早已脱离红尘俗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凡世间的礼数不礼数?” 她不紧不慢的抬起眼眸,璀璨的瞳孔熠熠生辉:“二则,我并不是什么道人,而是修仙人。” “呵,”赵瑾闻言,不怒反笑:“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嘴!” 他不冷不热的说着,下一刻便偏头看向底下默不作声的男子,说道:“国师来说说看,这为了重金高官的修仙人,何德何能,敢自言其说,脱离红尘俗世?” 揭下皇榜的那一瞬间,便已然意味着此人心向世俗,爱慕钱财。如今她言语之间便净是高人姿态,未免可笑至极! “王上说的是,”清泉叮咚般的声音响起,那优雅低沉的嗓音,带着致命的诱惑:“姜衍以为,所谓道和法不分家,王上对这位公子的称呼,也并不算错处。” 他缓缓一笑,嘴角挂着稀松散漫的无害之色,似乎那句话并不是针对莫长安,而是他站在公正严瑾的角度去谈论罢了。 帝王和国师的嘲笑与睥睨,全数便落入了莫长安的眼底。她神色平静依旧,只瞧着远处那模样俊朗却因着距离的缘由看不甚清楚的赵瑾,唇瓣顷刻便有玉瓷般的雅致笑意随之浮现。 “王上和国师以为我揭皇榜是为了钱权?”她大抵也能猜出夜白这厮是为了什么,但绝对是与钱权无关:“看来王上和国师久居权利和欲望的中心,倒是不知我等一心普渡众生的人,对钱权丝毫没有贪恋的心思。” 两个人一起怼她?呵,倒是有意思了。她今儿个倒是要让他们开开眼界,看看谁的嘴炮功夫更加厉害! 她微微一笑,继而从容说道:“王上皇榜中承诺的金银财宝c良田高官,我并不打算求得,一切的缘由不过是在于王后善良秉性所致,与钱财无所瓜葛。” “至于国师所说,道和法不分家一说,委实太过牵强了点。毕竟自来阴阳合一,那么我可否说国师这尊贵的面具下,其实是个妇人模样?”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含着极为正派的道理,无论是细究和还纵看,没有一点儿可以质疑之处。 可即便如此,也不难听出,她这几句话,一则骂了赵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二则骂了姜衍道貌岸然c见不得人。偏生如此出言词,不仅不令人觉得难听,反而有种长辈教训晚辈的淡漠姿态。 不过短短几句话,便看的原本存了帮衬莫长安心思的赵琳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这二敌一都拿他没有办法,可见眼前的人是多么厉害当然,这厉害一说,如果只看打嘴仗的功夫的话。 赵琳琅的这一笑,令气氛愈发僵硬起来,尤其是上首坐着的赵瑾,脸色更是黑了下来,眼底怒意和杀意顿时显出。 “很好!”赵瑾咬牙道:“孤王倒是第一次瞧着你这般有勇气,天生反骨的修仙人!” “王上谬赞,”莫长安温文尔雅,装模作样的一笑:“只是,在下有名讳,若是王上不介怀,可以唤在下的名讳。” 说着,她不着痕迹看了眼一侧被骂了却淡定依旧的姜衍,眼底划过一抹无声趣味。 当了这些年国师,还如此年轻的,可不是该有些嚼头么?不然的话,她可要觉得这‘对手’未免无能了点。 那一头,姜衍俨然是捕捉到了莫长安眼底的那抹幽然,心下微微一怔,他下意识便皱了皱面具下的英挺眉梢。 “那你叫什么?”赵瑾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善。 莫长安弯唇,一本正经:“在下夜十三郎嗯,就是一夜十三次的十三郎。” “十十三郎?”赵琳琅一愣,心下想着,这突如其来的怪异名字,究竟怎么回事?还一夜十三次?委实让人脸红心跳。 “不错。”莫长安微微颔首,神色怡然:“在下正是夜十三郎。” 她瞄了一眼上首的赵瑾,淡声说道:“王上可唤在下十三郎。” 一声十三郎,低哑而清润,莫长安作出一副极致正色的表情,看的在场一众人,大都是面面相觑,尤其大殿上服侍的宫人,个个皆是低垂下脑袋,大气不敢喘一个。 自来这郎君的称呼,本就含着一丝隐约的暧昧之意。尤其她方才言语之间,表明什么‘一夜十三次’,实在太过轻佻,具有极为深刻的戏弄意味。 “放肆!”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赵瑾怒意汹涌,手下更是重重拍着龙椅的扶手处,发出‘彭’的一声巨响:“好个夜十三郎,竟敢戏弄于孤王,你以为孤王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死死盯着莫长安的位置,龙袍扬起,落下一室的暗沉。 “来人!”赵瑾道:“将这不知好歹的贱民拉出去,五马分尸!” 赵国的严刑,素来血腥味浓重,尤其是帝王随口的一句生杀,更是令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了浓烈的火药气味。 “王兄!”赵琳琅心下一着急,赶忙儿便护住莫长安:“十三郎是来替王嫂治病的,你万不能就这样把他给宰了啊!” 她提起合氏王后,试图唤回恼羞成怒c失去理智的帝王。 然而,她的话才落地,就见方还端坐着的国师缓缓起身,嘴角扬起一丝邪肆笑意:“永固公主怎的这样维护于他?听着这般亲密的称呼,想来是与他颇为熟稔” “琳琅!”赵瑾眯起眸子,冷声道:“给孤王过来!” 他决计不允许自己的妹妹被有心之人操控,更不允许是眼前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平庸之辈! “王兄,不是的!”赵琳琅急的小脸儿通红,想要狠狠瞪一眼危言暗示的姜衍,又苦于此人一直以来威慑力太过,只好垂下眸子,贝齿紧紧咬着唇瓣。 同一时间,门外涌进一大批的侍卫,他们一个个手持利刃,眼含杀意,盔甲逆着光线,泛着刺人的暗芒。 “琳琅,立刻过来!”赵瑾怒意愈盛,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如此天真,今日竟是这样维护一个外人,他便深觉喉头堵的厉害。 莫长安显然对此阵仗丝毫不感畏惧,反而兴致勃勃的打量起来,将四周逡巡了一圈,从容不迫之余,神色也染了三分耐人寻味。 甲胄兵器,相互碰撞,发出犀利而腻味的声音,震的整个大殿回音绕梁,好一阵剑拔弩张。 “公主不必担忧,”看了眼仍旧护在她面前的姑娘,莫长安眉眼慵懒而邪佞:“我不会有事。” 她缓缓踱步到赵琳琅的面前,伸手抚了抚她那留下印记的朱唇,璀然笑道:“要有事,也是他们有事。” 她就像是睥睨天下的上位之人,眼波流转之间,哪怕是顶着一张平凡无奇的男子脸容,也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赵琳琅愣愣瞧着眼前的人,在不知面前的早已不是客栈里头她看见的那个男子的前提下,她竟是有那么一瞬间,心花怒放,心跳骤然炸开。 若是说客栈时候的初遇,她是出于好奇之心,那么现下的再遇,她便是彻底的倾心。 那一头,莫长安倒是无心再去观察赵琳琅衍生了怎样的情绪,就见她一个转身,赤手空拳,徒步之下便朝着上首的位置而去。 一步c两步c三步她不咸不淡的笑着,步步生莲,宛若周身跃起火光一般,气势惊人。 “哼,”赵瑾冷冷一笑,讽刺道:“装模作样!”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这样貌平平的人,能有多少能耐? 就在赵瑾心下思量的时候,莫长安终于来到白玉铺就的台阶之下,迎着阵阵暖意,抬眼看向那年轻的俊朗帝王。 赵瑾生的很好,二十三四岁的模样,面若玉冠,眉目深邃,英挺而野性的鼻翼高高昂着,仿若众生皆是蝼蚁,不过他指缝间的一缕幽魂。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龙椅之上,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他的身上,衬的他愈发尊贵英武,俊朗优美。 大抵因着十五六岁便登基的缘故,他周身萦绕着桀骜和霸气,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来人!”这时,赵瑾已然挥了挥手,厉声下令:“将这贱民给孤王拿下!” 一时间,众侍卫皆是执利刃上前。 “贱民啊?”莫长安闻言,幽幽然笑了起来:“王上锦衣玉食,大概不知,你身上的衣是贱民缝制c你素日里吞入腹中的琼浆玉液是贱民所造c你周身伺候的宫人女眷,是贱民所供一切的一切皆是贱民给予,王上你有什么当真是自己的?” 她嘴角微微勾起,细腻的五指间有风云涌起,顿时将还没触到她的一众侍卫打翻在地,远远抛去。 ‘彭’‘轰’一声又一声极大的响动惊起,使得偌大的宫殿回音阵阵,叫人心下畏惧。 “你!”赵瑾瞳孔微缩,下意识站起身来。 这唤作夜十三郎的青年,竟是如此厉害?莫非他当真有过人之处,能够 “好厉害!”赵琳琅目瞪口呆,就差跳起脚来拍手叫好:“十三郎真的好厉害!” 她唤着十三郎,倒是丝毫不觉变扭,唯独听到的莫长安嘴角一抽,暗自腹诽。 要是夜白那冷面黑心鬼知道她不仅给他起了个夜十三郎这等子‘下流’的名讳,更是将他这油腻而淫靡的称呼散播四处,不知是不是要气的当场吐血? “一般厉害而已,”莫长安转头,立即扬起一抹没正行的痞气笑容来,顺势朝着赵琳琅抛了个媚眼:“公主喜欢就好。” 她就像是万花丛中过的采花大盗,一言一行皆是肉麻,看的赵瑾身边沉默不语的姜衍深觉眼睛疼得厉害。 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怪模怪样c搔首弄姿不说,还自以为风流的‘邪魅’笑着,实在让他觉得怄人。 可最为关键的是,赵琳琅那姑娘不止没有被恶心到,反而露出沉醉的表情,看的姜衍恨不得自挖双目,省的看见这等子不干不净的画面! “夜十三!”就在姜衍内心几乎嫌弃到了极致的时候,就听赵瑾忽地出声,语气莫辨:“你当真是可以‘医治’王后?” 戏剧性的一幕,徒然出现,只那名讳的最后那个郎字儿,赵瑾实在说不出口。 莫长安本以为这年轻帝王的脸面挂不住,必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之际,就见赵瑾缓缓下了两个台阶,龙袍迤地,划过一道痕迹。 “王上以为呢?”莫长安回头,看了眼倒地起身的好些个侍卫,神色幽静。 “好!”赵瑾心下一喜,脸上的怒意转瞬便消失无踪,只剩下最初的威严:“孤王命你,治好王后!” 从前来的那些个修仙人c道人,无一不是颤颤巍巍,亦或者说,那些人顶多会驱魔c做一场大的法事。 可现下的夜十三郎,却是如此不一样,且不说恭敬不恭敬,就是他这轻而易举的挥挥手,就让几十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倒地,其真实实力,不可小觑啊。 “命令?”莫长安闻言,不由笑出声来:“王上可真是将自己当作一回事儿啊。” 才要捉拿她,立即便又是用命令的口吻发号施令,看来这年轻人脑子很不清醒,还没有意识到他面前站着是哪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物! “夜十三,”姜衍忍不住勾唇,嗓音磁性魅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缓缓说着,听不出语气里头究竟存着怎样的情绪,仿佛只消一句话出口,便令人觉得妖孽天成。 “姜国师,”莫长安不答反笑:“我在说王上呢,您老搭什么话?还是说您老要为王上做主了?” 一声您老,顿时听得姜衍浑身不舒服。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赵瑾不仅没有因此怪罪姜衍逾越,反而望着莫长安,皱眉道:“夜十三,国师的意思正是孤王的意思。” 莫长安看的出来,这天子正在隐忍怒意,不是对姜衍,而是对她。 “字面意思。”莫长安轻飘飘的说道:“王上和姜国师,难道听不明白?” 她就是这么嚣张,就是在挑衅,他们能拿她怎么着? “你”赵瑾握紧拳头,忍着帝王之怒:“夜十三,你究竟要怎么样!” 为了合欢,他可以忍。哪怕是一线希望,他也势必不能放弃。 “我不打算怎么样。”莫长安眸底划过一丝暗芒,周身忽地燃起烈焰:“我夜十三郎只是改变主意了,没得为了救人,惹得一身腥臭!” 话音方一落地,她周身火焰顿时跃起,那数尺高的熊熊之色,转瞬之间便将她泯灭殆尽,整个人悄然无声,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白瓷为砖,琉璃作瓦,冰凉凉的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那个唤作夜十三郎的男子,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转眼便消失不见,让人难以置信。 在场,赵瑾和赵琳琅两人错愕不已,显然未曾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唯独姜衍一人芝兰玉树的站着,面具下的眉眼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旁的情绪。 ------题外话------ 上架了,你们也不来调戏我么?(委屈巴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拍大腿? 客栈之内,夜白并不知道莫长安给他取了个十三郎的庸俗名讳。彼时,他正坐在屋顶的瓦片之上,俯瞰街头巷尾喧嚣热闹,芸芸众生。 他比十里,倒是要早一步回来,故而等到十里抵达之际,已然无处寻他的身影。 似乎不知疲倦c不觉无趣似得,他就那般静静坐着,显然没有要回到屋子的打算。 这样一来,莫长安一路从各个屋檐纵身过来,第一眼便见着端坐着像尊玉塑的菩萨一般的夜白,心下很是轻松。 “师叔这会儿莫不是在等我?”小姑娘卸去幻术,红口白牙的咧着嘴角,笑盈盈上前。 夜白是知道,她素来喜欢在人家屋顶上窜来窜去,先前也曾戏言,说她可能是猴精转世,最是如此野性难驯。 夜白不答,反而抿唇,淡淡问道:“看来你是将皇宫搅得昏天暗地了?” “这难道不是师叔所愿?”莫长安闻言,顺势坐到了她的对面,递上一壶好酒:“喏,今儿个和十里吃饭的时候,捎带给你的。” 焦黄色的酒葫芦大约比男人的巴掌要大一些,指甲盖大小的葫芦口被白玉塞子紧紧塞住,瞧着倒是多了几分秀气。 夜白低眉看了眼,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手下却不去接她递来的酒葫芦:“不用了。” 拒绝的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眼睑处微微一动,神色淡漠依旧,就连那冷冰冰的三个字,也丝毫没有起伏。 “拿着罢。”莫长安倒是不觉尴尬,只道夜白这狗东西就是如此,故而她细白青葱的手指也不害臊的便捉住夜白的手,强行将手中的葫芦塞到他的怀中:“我一片好心,师叔总该要给我几分薄面罢?” 见酒葫芦稳稳的扎进夜白的怀中,被她拉着的手肘顶住,莫长安才不紧不慢的收回自己的手,脸上笑意稀稀疏疏,却是仍然晃眼非常。 小姑娘本就生的好看,虽不作女子打扮未免失色许多,但阳光之下,她露出优美的脖颈,白皙而堪比周遭冰雪的面容挂着璀璨之意,只一眼便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不得不说,乖顺时候的莫长安,自有一股娇花般馥郁的清香,让人不自觉便想要靠近。 夜白长睫微微一动,下一刻便见他抬眸看她,薄唇吐出几个字:“这酒你莫不是动了什么手脚罢?” 他是难以相信,自己方才小小算计了一把她,莫长安这睚眦必报的小妮子,会这般好心的给他送酒。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动手脚?”莫长安闻言,眉心一跳,面色却是波澜不惊,故作恼怒:“师叔你这人也忒不知好歹了点!我好心好意惦记着你,给你送来了一壶好酒,你还这般猜度于我,你这般行径简直简直是天理难容!” 因着薄怒而微微泛红的面颊,此时宛若朝霞,平添了几分诱人色泽。莫长安私心里却是有些紧张,生怕夜白看出一丝端倪。 这酒确确实实是她带回来,要给夜白的。当然,并不是因为她这会儿发了善心,知道好生对待‘长辈’,而是这酒实在难喝,她和十里当时都嫌弃的要命。本着不能浪费同时还可借机稍稍讨好下夜白,让他多多传授些上等的法术与她,莫长安当机立断,将剩下的酒装到了酒葫芦里,心思略微奸诈。 只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在酒里头做什么手脚纵然她的确这么想过,但最后还是刹住手,没有其他动作。 但这些事儿,她自然不能和夜白坦诚来说,毕竟夜白这人有个极大的毛病,那就是——洁癖。 依着夜白洁癖的心思,要是知道这酒是她和十里各自抿了一口后,辗转又倒到酒葫芦里,铁定是要发作。 “没有就好。”夜白紧紧盯着她,刹那之间便又收回自己的视线,冷冷说道:“不过是合理的怀疑,你倒是没有必要扯上天理一说这样的严肃,可不像你的作风。”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嘴角微松,在莫长安看不见的角度,几不可见的扬了扬,转而便又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抿成一条直线。 “我有什么作风?我怎么不知道?”莫长安红唇一撅,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哼声道:“要说严肃,难道只是你的特权不成?” 夜白这狗东西,有的喝就不错了,还唧唧歪歪,看了就想一脚踹过去。 “说罢,你在皇宫都做了什么?”夜白不去回答,只话锋一转,问道:“可是把赵王气疯了?”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去拿怀中的酒葫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生怕那东西不经意就滚落下去,碎个七零八落。 莫长安见他如此举动,心下难得有些顺畅,嘴角也跟着扬了扬,好不得意。 察觉到她的情绪,夜白立即便冷冷道:“我只是怕掉下去砸死人。” 莫长安闻言,耸肩咧嘴,表示并不想拆穿。 这厮就是嘴硬,难道承认一句,他是会死还是怎么的? 心下一转,莫长安便撇了撇嘴,说道:“师叔做人可是真不厚道。” 原本她还以为夜白是个耿直纯良的奇男子,却不想这狗东西其实是个心机深沉的腹黑妖孽。 他揭皇榜的原因且不说为了什么,但显然他是知道,进了皇宫以后,以他的性子,并无法做到俯首称臣c心甘情愿的提供帮助。 正是因着这个原因,这高傲的货色便借了她的脾性,用以摆平皇宫里头的事情,尤其是年轻的帝王那同样傲慢的性子。 夜白闻言,不可置否:“你在背后说道我,终归是要受到点惩罚,不是么?” “我那可不是说你,”莫长安冷瞪了眼他,说道:“要是知道揭皇榜的是你,我铁定不会如此” 自然不会,她只会用更加‘恶毒’的语气说道,然后将他贬的一文不值! “作为修仙练道之人,子规门的唯独女弟子。”夜白掀了掀眼皮子,薄唇抿紧,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在背后妄议他人本就是严令禁止的,这其中并不分对象是何人。” 原本他并没有打算让莫长安前去,但无奈的是,亲耳听到她的谩骂笑话,他还是动了其他念头。故而,在那会儿他才衍生出不妨让她前去应付一二的心思,毕竟依着他对莫长安的了解,她定然能够胜任磨平上位者棱角的事情。 “鬼扯!”小姑娘不想和他理论,只嘴角努了努,显得很是不屑。 “想来你是将赵王给气着了。”夜白见此,了然的勾唇。 莫长安这姑娘,想来最大的优点便是理智,就拿这件事来说,她心里头虽说对夜白颇有怨念,也察觉了他想让她‘驯化’上位者的高傲心态,但做事的时候,却不会因此而意气用事,反而兀自会估量此事的必行性,从而顺着夜白给的道儿走下去。 她的理智,不是在于帮衬夜白,而是在于她明白,夜白最终目的还是在于上古铜镜——镜花。本质上与她的打算,不谋而合。 “师叔想要三言两语打发我?”莫长安哼了一声,掌心朝上:“要不要来点实际的?” “银子没有。”夜白寡淡道:“不过明日可以带你尝一尝宫里头的琼浆玉露。” 莫长安闻言,欣然一笑:“有觉悟还是不错的。” 说着,她缓缓收回自己的手,继续说道:“按照你所想,我杀了杀赵瑾的锐气,顺带还挑衅了下那个国师” “说起国师来,师叔,我必须提醒你,那家伙瞧着并不简单。”一想起姜衍那张隐没在面具中的脸容,还有那唯独露出却性感逼人的唇瓣,莫长安神色不禁幽深了些许。 “无妨。”夜白望了眼底下熙熙攘攘的众生,神色薄凉:“终归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 小角色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显得异常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他孤高的俯瞰着渺小的俗世,琥珀色瞳仁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呦呵,”莫长安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啧啧出奇:“没想到师叔还挺厉害嘛,简直都没在怕的。” 素日里她觉得夜白这厮高人一等的模样没来由让人心烦,可今儿个一看他那副瞧不起对手的样子,她便深深觉得,好歹夜白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能打! 听她难得真心实意的夸奖,夜白嘴角松动,却冷着脸,兀自端着身份:“还有什么要交代?” “没有。”莫长安摇头,心道:十三郎啊十三郎,今儿个你的名声一定会响彻整个繁城,少不得也要名垂千古。 夜白敛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忽地便想起莫长安那日装模作样的姿态,下意识便说道:“那你退下罢。” 话一出口,夜白下意识便蹙起眉梢。 那日莫长安是怎么说的?什么本宫,什么一丈红为什么这会儿他倒是全都想了起来? “诶,对了!”好在这次,莫长安并没有反应过来,只联想到赵琳琅那张如玉的小脸儿,便拍了拍大腿,说道:“师叔,那永固公主,您老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赵琳琅的表现,到不像是和夜白很熟稔的模样,毕竟她在自爆名讳‘夜十三郎’的时候。赵琳琅并没有异样神色,反而在那之后,对她多次呼唤‘十三郎’。 “不认识。”夜白皱眉,清冽的容色愈发冷沉:“莫长安,你拍我的腿作什么!” 那一下‘啪’的清脆响声过后,夜白才猛然回过神,发现莫长安拍了拍腿不错,但却是拍着他的腿! “呵呵,”小姑娘皮笑肉不笑:“我拍错了,拍错了,师叔。” 她悻悻然收回自己的手,装作一副歉然的模样。 “拍错了?”夜白额角青筋一跳:“就只是拍错了?” 鬼才相信是拍错了,她难道是傻子不成? “其实罢,”莫长安咽了口唾沫,措辞严瑾道:“我只是有点有点怕疼?” 夜白:“所以拍我的腿?” 莫长安:“” 好像这样的话,有些有些说不通? 莫长安离开以后,夜白顺势喝了一口酒只艰难咽下后,他深深觉得味道太涩,不堪入喉。 于是,他叹了口气便收起了酒葫芦,难得识相一次,没有再找到莫长安,言说她带来的酒一点儿也不甚可口。 就这样,客栈里头一直平静无波,但繁城之中,却是有消息蓦然炸开,一个个平头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茶肆之内,说书先生一板一眼,神神叨叨的摇了摇头,声音洪亮。 “说是那相貌平平的男子随侍卫入了宫中,从头到尾皆是镇定非常,气势过人。” “这会儿啊,来到了王上跟前,也不行礼c也不招呼,就这样兀自一坐,大摇大摆的,可是惊的在场所有人下巴都要磕掉了呦!” “王上问他:小子姓甚名谁?如何这般无知无畏?” “他说:在下夜十三郎,一夜十三次的十三郎。” 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说着,这话刚一出口,底下听着的好些人都笑翻了天,尤其男子一流,更是笑的夸张,眼带隐晦的荡漾之色。 这一夜十三次之说,可谓是香艳十足,听着不像是那劳什子修仙人的名讳,反而像极了那些偷鸡摸狗的采花之辈。 在场的一众人里头,唯独最靠窗边儿的一桌三人,显得极为安静,宛若世外之人,与之格格不入。 瞧着一众人笑的捧腹弯腰,夜白在一旁,脸色暗沉,几欲滴水。 “莫长安!”夜白眯了眯琥珀色眸子,眼底幽深而暗沉:“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夜十三郎?她怎么不说夜三十郎?如此低俗的名字,她竟然也敢胡乱说道。 十里看了眼事态发展,心中忍不住想笑这‘夜十三郎’四字儿,但又碍于夜白如此神色,只好瘪着一口气,强行压抑。 “咳咳,其实罢。”莫长安干笑一声,回道:“其实那老头儿是胡说呢。” 夜白冷笑:“哪一点是胡说的?” “就是吧,”莫长安装疯卖傻:“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坐过什么椅子。” 她倒是想坐着休息一会儿,但那大殿里头统共只有两把椅子,一把是赵瑾的龙椅,一把是姜衍坐着的太师椅。 临到末了,她也没有抢谁的椅子坐过。 见她露出一副既尴尬,又无辜的表情,十里实在有些忍耐不住,就见她轻咳一声,起身说道:“忽地想起有些事情要办,我先离开一会儿。” 说着,她又继续咳了两声,那明显眼底含笑的模样,简直再明显不过。 “莫c长c安!”直到十里的背影消失,夜白才望向小姑娘,眉眼仿若染上极地的冰霜一般,空气瞬间凝固。 “师叔,您老不要生气。”小姑娘丝毫不畏惧,只倾身上前,作出一副为他顺气的模样,眉头紧皱:“我知道我不该委屈自己,下次绝对不会了,您老消消气儿罢,别给气糊涂了都!” 夜白:“” 如玉的面容冰冷刺骨,夜白手下一挥,便将莫长安抚着他的后背的手无情拍开。 “哎呦呦,”莫长安见此,只作糊涂模样:“师叔果然是气大了,连手都开始颤抖了。” “闭嘴!”夜白冷冷看了眼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接下来皇宫的膳食,一口也别想吃到。” 他知道,与莫长安来说,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儿。穿着她是不怎么挑剔,但在于吃上面,她却是异乎执着。故此,唯独能够惩戒她的,不是肉体上的折磨,也不是精神上的摧残,而是口腹之欲的垂涎! “随你咯!”莫长安不以为然,兀自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嘴里还颇为愉悦的哼了个小曲儿,好不悠闲。 跟着进了皇宫后,腿长在她是身上,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狗东西可未必管得着!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夜白微微挑眼,纤尘不染的容颜一派冷峻:“不妨吃一吃这碗里头的豆角。” 刚才那会儿,莫长安可是大赞豆角美味,一个人几乎吃了两大盘的豆角,愉悦之意,不绝于口。 小姑娘一愣,随即瞳孔微缩:“你不会是” “就是这样。”夜白掀了掀眼皮子,矜贵而雅致。 他施了术法在她的身上,这今后的几日里,但凡她吃任何东西,都是如同嚼蜡,不存在什么美味与否。 莫长安闻言,上挑的眉眼微微一动,赶紧儿喝了口杯中的茶水。果不其然,就连该有些许别样气味的茶水,也宛若普通的井水,食之无味。 “你大爷的!”下一刻,莫长安‘彭’的一声,将茶盏重重丢在桌上:“夜白,马上恢复我的味觉,我说马上!” 她一边说着,自己一边施法念诀,试图解开在她身上的咒术。 只是,无论她怎么拼尽全力,也完全无法撼动。 “恢复?”夜白闻言,不由挑眉,好整以暇:“我方给你施法,你觉得有可能?” “欺人太甚!”莫长安咬牙切齿:“夜白,你丧尽天良!” 她怨气满满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盯穿。 这狗东西,简直是仗势欺人。要不是她因着特殊的原因,现下也不至于和他有这些差距。 就在莫长安愤愤然打算甩脸离开之际,一道惊呼声自茶肆外头响起,打破了四下的热闹气氛。 “天呐!”有男子书生气十足的声音暗藏兴奋:“是国师!国师大人来了!” “快看,果真是国师!”随之而来的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莫长安闻言微微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夜白,心下的恼意也顿时烟消云散,取之而来的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十三郎,”敛了几分心神,小姑娘变脸似得努努嘴,怪模怪样:“人家姜国师怕是亲自来接你进宫咯!” 一声暧昧不已的‘十三郎’,听得夜白嘴角微抽。 只是,不待他多说什么,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朝着茶肆处聚拢,随着外头那对阵仗颇大的人马靠近,片刻功夫就将茶肆的门头堵得水泄不通。 “啧啧,看来国师可是对十三郎热情如火呢!”小姑娘笑的明媚,语气愈发戏谑:“莫不是十三郎和他,早已暗度陈仓” “谁和谁暗度陈仓?”泉水般冽冽的声音响起,想着一丝蛊惑和诱人,缓缓涌入本就拥挤的茶肆之内。 莫长安心下一顿,不由便抬起眸子,视线落在眼前的挺拔男子身上。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唇珠性感微弯的迷人嘴角,即便只露出那一小部分,也让人抑制不住遐想与冲动。 金色的面具逆着光芒,泛出耀眼的色泽,似乎点燃了午后慵懒的气息。 莫长安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下意识手肘抬起,顶了顶夜白的胳膊:“十三郎,你的真命天子来了。” 真命天子? 夜白闻言,冰冷的眸底划开一道裂痕,只是与莫长安想象中的抓狂并不一样,此时他神色不变,毫无波澜的琥珀色瞳孔犹如古井般暗沉寒凉。 “这位姑娘玩笑了。”对面,姜衍身长如玉,好看的唇瓣弯起的弧度越发深了几分:“我和夜公子可都是男子。” 若是说他之前没听清楚莫长安说夜白和谁暗度陈仓,那么在那之后,她的一句‘真命天子’,无疑便是将他敲醒。 “我自然知道。”莫长安笑意满面,脱口而出:“男子之间也是可以断袖的。” 姜衍一愣,下意识出声:“断袖?” 若是他没有看错,夜十三郎旁边的应该是个小姑娘罢?最多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怎么张口闭口竟是如此大胆的言词? “是啊,”莫长安摇头叹息,在姜衍还来不及反应之际,她已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刻意压低声音:“姜国师放心,我会为你和十三郎保守秘密的,毕竟现下这个时候,龙阳之好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情。” 她所说的‘时候’问题,其实还是归咎于燕国。 燕国这个江南秀丽的地域,早在几年前便出了一个大的乱子。而这个乱子,正是因为燕国国君是个断袖的事情,被众人知晓。 本以为燕国国君会因此恼羞成怒,尽力掩饰。却不想,戏剧性的一幕徒然发生。燕国国君不止没有遮掩一二,反而破罐子破摔,将此事公之于众。且在那之后,帝王遣散了大半个后宫,专门招了无数年轻貌美的男子入宫为妃。 随着此事愈演愈烈,燕国好些个男子便效仿国君,一个个公然招男宠c逛小倌馆,可谓天下一大奇事儿。 只是,这不大不小的茶肆里,原本便围得水泄不通,现下这会儿即便莫长安‘压低’声音,也依旧有一票子人都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听了个明白。 姜衍那头,更是觉得荒唐不已。然而,他原是等着百姓们为他出头c斥责一番莫长安,不料的是,下一刻便听人群中一个个皆是喟叹一声,那模样,丝毫不像是要为他打抱不平,而是带着一丝可惜之意,轻信了莫长安的言词。 唯独被非议的其中之一——夜白宛若未曾看见,面色依旧孤傲冷漠。 看来这姜衍并没有什么出色之处,竟是连百姓们私底下早早便怀疑他是个断袖这件事,也全然不知。 “莫长安,”凉凉看了眼小姑娘,他神色平静一片:“不要再胡闹了。” 这话一出,莫长安率先便是一怔,这事儿若是放在素日里,夜白这厮可不会如此平静处之,不说如何发作,可少不得也是要对她冷脸相视,稍加惩戒。 不过,这般诧异只稍稍停留了一刹,下一刻莫长安便了然起来,心下对夜白这老狐狸似得观望,深觉好笑。 若是她没有猜错,夜白这会儿装聋作哑,唯独是为了要瞧瞧姜衍是个怎样的性子。 那厢,姜衍见这两人颇为亲昵的样子,倒是没有纠结于方才的‘难堪’,反而勾唇一笑,眉眼稍显温润:“看来这位莫姑娘和夜公子感情甚笃,交情颇深呢!” 说着,他眸底划过一抹看不清道不明的暗芒,转瞬即逝。 “同门之谊罢了,”夜白模棱两可,语气依旧寡淡:“姜国师见笑了。” 虽说是见笑,可夜白眉眼异常冷冽,仿佛眼前拥着国师身份的男子在他眼底不过平民一个,再普通不过。 “夜公子言重了,”姜衍邪魅的眸子落到莫长安的身上,嗓音磁性而诱人:“这位莫姑娘?嗯,莫姑娘很是有趣。” 似乎是一时间忘了莫长安的姓氏,他先是停顿了下,直到见莫长安颔首表示他口中的莫姑娘的确是她之后,他才娓娓将夸赞的话语敲定。 夜白闻言,不冷不热的望向莫长安,果不其然,就见小姑娘忽地出声,笑颜纯粹“姜国师眼光不错,是双洞悉人世的慧眼。” “莫姑娘当真是有趣”望着那张稚嫩而天真无害的脸庞,姜衍下意识笑道:“极为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一曲相思,一树合欢 瞧着这两人互相客套,暗藏深意,夜白在一旁倒是神色依旧,仿若姜衍不开口指名唤他,他就不打算出声那般,无声无息。 “夜公子,”姜衍从容不迫的看向夜白,缓缓说道:“王上让姜某前来请夜公子进宫一叙,不知夜公子可是准备妥当?” 不是问他意下如何,而是直接甩出一句‘准备妥当否’,俨然便是一副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此番都必须带他进宫的模样。 “进宫?”夜白淡淡挑眼,优雅而矜贵:“赵王今日早些时候还言说要捉拿我,如今又是一句叙旧,莫不是视我若无物?” 姜衍闻言,丝毫不觉意外,只散漫笑着,妖冶的瞳眸略微幽深:“那夜公子的意思?” 明知故问,这是姜衍的一贯手段。 “十三郎的意思就是,你们王上如是不亲自来接他进宫,他赶明儿就离开繁城,让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实在有些无语于这两人慢悠悠打太极的架势,莫长安只好说的直白一些,将夜白心里头的傲慢之意口述出来。 她的话方一落下,就见周围一众人个个皆是掉吸一口凉气,只觉这两个修仙人当真是好大的口气,竟敢让他们王上亲自迎接! “莫长安,”夜白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冷冷睨了眼她:“你最好不要再提起那三个字。” 哪三个?自然是十三郎三个字呗。 只要一想起她站在大殿上,用她的嗓音说自己一夜十三次夜白就深觉怪异。 莫长安耸肩,脸带嫌弃之色。要是这狗东西当真有一夜十三次的战绩,可不得偷着乐么? “所以,”姜衍强行忽略莫长安和夜白的互动,只话锋转回来,继续道:“夜公子如何想的?” “如她所说。”夜白掀起眼皮子,漠然道:“否则免谈。”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的姜衍不由挑起眉梢,少不得再次抬眼打量,眼神在夜白和莫长安之间,游离了好一会儿。 “夜公子当真要如此?”半晌,姜衍再次出声,神色莫辨。 “十三”郎字儿刚要出口,在收到夜白那几欲吃人的目光下,莫长安好歹拐了个弯,笑道:“他这人从来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才怪! “姜国师最好衡量下自己的实力再动手。”那一头,夜白仿若来自红尘之外的声音幽幽然传来,如履薄冰,没有一丝温度。 这话,是警告,同时也是示威。在术法修为上,夜白从来孤高自傲,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一丝几不可见的轻蔑之色落在姜衍的眼底,一时间心思涌动,念头万千。 只是,谁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直到空气几乎凝固之际,他才嗤笑一声,行云流水似得颔首,不紧不慢道:“既然夜公子如此坚决,姜某自当传达给王上。” 他致意一笑,离开前却是看了眼莫长安,才领着一大队人马,消失在了客栈之内。 然而,原本无人问津的莫长安和夜白,在这等子事情过后,却是每走一步都极为惹人注目。 于是乎,索然无味之下,两人便回到了客栈。 彼时,十里尚且未归,莫长安稍稍使了个术法通知她后,便来到了夜白的屋子,百无聊赖的坐到了他的面前。 “十三郎,”莫长安叹了口气,说道:“你瞧着那个姜衍可是修为高的?” 她下意识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个果子,唇齿划过,屋内顿时响起清脆的咬合声音。 不过,才刚尝到果子的味儿,她便忍不住皱起眉梢,显得很是丧气。 夜白睨了眼她,目不斜视:“比你高。” 姜衍作为赵国国师多年,俨然不是什么二流的货色,至少在修为上,他必须是具有一定造诣,才能稳稳坐着高位而安然无恙。 “啧,”莫长安继续咬了口果子,说出的话略显含糊:“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巅峰的修为,有什么值得打击的?” 她不耻的瞅了眼夜白,依旧一副牛气哼哼的模样。 “看来你倒是不觉得自己输人太多?”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夜白不咸不淡的看了眼她。 “输人太多固然不好,可关键是我比他年少许多。”莫长安摇了摇头,继续嘟嘟囔囔说道:“师叔也知道,那姜衍一把年纪,少说也得二十一二,而我才不过十六岁年纪,比他小上足足五六岁还不止” “一把年纪?”夜白打断她的话,有些语塞:“二十一二就算是一把年纪了?” 那他这正直弱冠,二十出头的岁数,算是中年还是老年? “自然。”莫长安点头,一本正经回答:“作为修仙界极具天赋的年轻一辈,我敢保证,待我到了他这般年纪,造诣只会在他之上!” 夜白闻言,倒是没有觉得荒唐可笑。 寻常时候莫长安瞧着虽说是颇有些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儿。但夜白一直知道,在修炼这条道儿上,她从未有过松懈。 而这俨然也是夜白颇为诧异的地方,他实在有些看不明白,如此努力的小姑娘,平日里竟是会有那般无赖痞气的一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怡然自得的继续啃着手中的果子,言语之间很是认真:“输人一等终归不是我们子规门的做派,我现下勤加修炼,也能够早些赶上姜衍。” 夜白手下一顿:“所以,你的意思?” “师叔不妨多教我一些术法?”莫长安展颜一笑,唇红齿白:“好歹同门之谊,走出去我也不会给师叔丢了脸面不是?” 绕来绕去,她到底还是想着夜白能够教她一些,毕竟夜白天赋之高,与他师父的循循善诱,基本不是一个档次。 “莫长安,”夜白收起手中的匕首,缓缓起身:“你难道忘了你给我起的名讳?” 一听夜白提起名讳二字儿,莫长安便忍不住干笑一声:“其实这是个误会嗯,天大的误会。” 夜白如此在意,想来心中的气的不行。如此也不枉费她不辞辛劳的进了一趟皇宫,玩了场猫逗老鼠的把戏。 “误会?”高雅的身影微微拂动,夜白走到她的面前,俯身低头:“莫长安,你倒是同我说说,这是怎样一个误会。” 低沉的嗓音如流水般哗然而过,他眉梢舒展,玉瓷般细腻的面容犹如冰山一角,让人忍不住想要进一步探寻。 “师叔,”莫长安咽了口唾沫,在夜白尚且没有反应的时候,她已然伸出手,下意识摸了摸冷峻的容颜:“您老皮肤真好,莫不是吃了什么仙丹?” 这手感,这触觉,简直好到让人嫉妒啊。人都说美人在骨,他却连皮囊也精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这让作为女子的她,情何以堪? “莫长安!”下一刻,夜白隐忍着情绪的声音响起,没来由的越发性感起来。 就在小姑娘还沉浸在完美的世界之际,夜白已然拂袖,径直与她隔开了好一段距离。 “诶,”莫长安回过神,丝毫不见羞涩:“师叔这皮囊,简直太惊为天人了。” 一个大男人,生的如此好看,简直让她们这等子姿色中上的美丽姑娘,略感羡慕不过,莫长安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下倒是平衡了许多。 好歹,她也是如花似玉的颜,触手细腻的容,虽不是那等子倾城倾国的绝世美人儿,但至少讨喜啊! “荒唐!”也不知夜白心里头怎么个想法,转瞬之间便瞧着他斥责一声,继而越过她,开门离去。 屋子内,莫长安孤身一人坐着,稍稍有些不甚明白。 怎么夸了他好看,拍了这么大一个马屁,这狗东西还给她甩脸子了? 简直是屎吃多了! 与此同时,逶迤万里的皇宫之内,白雪皑皑,一片萧条。 精致华美的宫灯一个接着一个被燃起,四周透亮一片,照的朱红高墙突兀异常。 炭火生烟的殿宇之内,赵瑾端坐在案几前,手中狼毫微微顿住。 “你说那姓夜的小子要孤王亲自出宫迎接?”眸子微微眯起,俊美的天子神色危险。 “正是。”金黄的面具在火光之下泛出诡异的幽光:“夜公子执意,王上若是不去,他想来不会进宫。” 他语气散漫而悠然,丝毫听不出其中情绪,唯独可见的便是那诱人的唇珠,在还算明亮的光线下,显得熠熠生辉。 “好大的胆子!”狠狠敲了敲桌子,赵瑾丢出手中的笔墨:“这夜十三郎还真是出乎孤王的意料,竟是这样不怕死!” “王上息怒。”姜衍淡淡笑道:“在姜某看来,恐怕夜公子并不叫什么十三郎。” 这明显的邪肆笑容,此时极为不应景,尤其是赵瑾怒火滔天的时候,更是颇有些胆大的过头。 只是,即便如此,赵瑾却仍旧没有斥责什么,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对姜衍的不满。 看了眼洒了一地的墨汁,赵瑾敛眉,仿若什么也不曾发生,问道:“国师此话何意?” 不叫十三郎,莫不是他那名讳一说,果然是在戏弄于他?倒是不怕死啊! “今日姜某奉王上的命前去请夜公子进宫,倒是没有费多大的周折。”幽深的瞳眸微微弯起,姜衍娓娓说道:“只不过,有趣的是,姜某不仅见到了夜公子,还瞧见他身边有个年少的小姑娘。” “小姑娘?”赵瑾心下诧异,面上丝毫不显:“什么小姑娘?”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姜衍抿起唇角,似是而非的笑道:“王上大概不知道,那小姑娘和夜公子的性子不对,应当是说,和今日进宫觐见王上的夜公子脾性相似。” “孤王有些听不明白。”心下不甚理解,赵瑾下意识皱起眉梢,语气略显不耐:“国师究竟要说什么?” 姜衍闻言,依旧风轻云淡的笑道:“姜某是怀疑,今日王上见着的那个夜十三郎,恐怕就是那小姑娘本尊。” 那个唤作莫长安的小姑娘,言行举止之间风流痞气,虽说偶尔天真无害,可那其中的情绪,又有几分是真? 反倒是夜公子沉稳而冷峻,完全与白日里见到的不是一个人! “什么!”赵瑾眯起眼睛,冷戾道:“这夜十三郎看来是当真不想要他那颗脑袋了!” 欺君罔上,不是不要命了,又是什么? “王上切勿动怒,”姜衍摇了摇头,心下叹息:“这夜公子,恐怕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 若是说早些时候他还不知这两人是从何而来,那么现下自然是颇有几分猜测。 早在几日前,他便听闻说子规门派了修为极高的弟子出山,言说是为了度化魑魅魍魉,但姜衍却知道,所谓度化不过是放在外头摆好看的罢了,实际上却是修业历劫,各个修仙门派相互不同的做法而已。 他白日的时候见识过莫长安的修为,可以端见的是,她至少已然入了主修,当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可若是再深入探究下去,却是不可窥见,除非两人交手一场,否则依着他如今的术法,并无法看的清明。 但凡修仙之人,皆是可以互相端详彼此修为几何,只这一切,自然是要建立在交过手之后亦或者实力悬殊太过大的基础之上。可他感应那夜公子的修为时,却是摸索不出个所以然来。 由此可以见得,那人要么是凡人一个,要么就是登峰造极 “你是说他”赵瑾张了张嘴,正打算回答什么,就见屋外传来敲门的响动,打断了他将要脱口的话语。 “王上,”屋外站着宫人,禀报道:“长生殿那里传来消息,说是王后醒了。” 长生殿,赵国王后合欢的寝宫。 “摆驾!”一听到合欢醒来,赵瑾所有的不愉顿时烟消云散:“来人,摆驾长生殿!” 一边说,他一边起身,步履匆匆的披上一旁的大氅,神色很是急切。 “王上”姜衍唤了一声,眉眼间悠扬而闲适。 “今日暂且如此罢,”赵瑾似乎才意识到姜衍还站在原地,只背着身子,匆忙朝着门口而去:“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议。” 说着,赵瑾华服宽广,消失殆尽。 炉火袅袅的御书房内,冷风丝丝涌入,驱散屋内仅存的温暖气泽。 “王上,”低低叹了口气,赵瑾收回自己的视线,眸光落在洒了一地的墨色之上:“您的袍角染了墨渍。” 轻飘飘的几个字坠地,无声之中竟是带了一缕沉重和悲悯,仿若钟鸣缓缓,让人徒增荒凉。 宫灯婉转,回廊逶迤。赵瑾在宫人的陪同下,很快到了长生殿。 素日里要乘坐龙辇的步程,他一鼓作气便匆匆抵达,惹得一众随行的太监宫女,个个气喘吁吁。 只是,他们心中明白,如此喜怒形于颜色的天子,也唯独在对着王后的事情上,能够让人瞧见。 长生殿内,亮如白昼。 赵瑾踏入里头的时候,便见心爱之人倚栏凭眺,独居高台之上。 “阿欢,”温柔而小心翼翼的嗓音,绕梁而起:“你怎的坐在这风头?” 说着,他眉头紧锁,眸光落到一旁的宫人身上,眼含利刃:“如此冷的天,怎么不劝王后回到屋里头歇息?” 那一副就要开口凌迟谁的模样,俨然和对着合欢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王上不要降罪于她们,”缱绻馥郁的声音悠然响起,那绝美的女子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脸色苍白如纸:“是我硬要来这儿吹吹风罢了。” 她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胜雪的肌肤即便没入暗夜之中,也依旧璀璨夺目。 “阿欢,你总是这样维护她们。”叹了口气,赵瑾缓缓走近她,无奈道:“你若是因此染了风寒,心疼的终归是孤王。” 他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惯性的伸出臂膀,将她圈入怀中:“阿欢,听孤王的话,先进屋里取取暖,可好?” 缓缓握住她冰冷的指尖,赵瑾心下一片喟叹。 柔顺的点了点头,合欢道:“好。” 她幽幽起身,不多时便随着赵瑾,两人入了殿内。 拉长的影子倒映在壁上,金灿灿之余,又添暖阳之色。 “阿欢,你现下可是觉得还好?”紧紧握住那青葱的玉指,赵瑾皱着眉梢,眼底满是担忧:“吃药了吗?” “王上,我无妨。”她消瘦的肩膀微微一颤,容色清绝:“那些药,不吃也罢。” 至始至终,合欢都平静而怡然,就连最后那句话,也显得无奈而没有脾气。 “阿欢”这样的合欢,让赵瑾深觉心痛,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语气笃定:“你的病一定会好,孤王保证,一定!” 他低头,微微颤抖的唇瓣吻上她的额角,眉眼皆是爱意与疼惜。 “王上不必勉强。”她摇了摇头,长睫卷起:“这世间的瞬息万物,皆是有其命数。” 命数若是来了,她便是想要去阻挡也无力挡住。 苍凉的话音一出,赵瑾便觉得心口抽疼,眼角酸涩的厉害:“阿欢,莫要胡说你会长命百岁!” 就像是这长生殿的名字一般,她会没事的。 他喃喃出声,仿若自言自语:“你要陪着孤王守着这万里的山河,还要给孤王生个太子”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合欢都沉默不言,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只静静阖着双眸,没有反应。 直到良久之后,烛火几欲燃尽,她才睁开眸子,眼波流转之间,尽是苍白无力:“听人说今日王上见了一个修仙人?” “不错。”赵瑾闻言,眸光犀利:“方才国师还找孤王说起此事。” “看来那两人并不得王上欢喜。”她下意识接了那么一句,只觉困意再度袭来。 “是”眸光微微一顿,赵瑾诧异看向她:“阿欢,你怎么知道是两人?” 就连他也是刚刚知道那姓夜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且依着姜衍的话来说,那小姑娘瞧着也不是普通之辈。 “听宫人说起此事罢了。”低低的声音无波无澜的掀起,合欢闭上眼睛,疲倦道:“现下这事儿倒是有些人尽皆知。” “阿欢,”本还想问些什么,赵瑾见合欢脸色极为苍白,只好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喝些药再歇息,可好?” 虽说那些药并没有什么大的效用,可至少能够抚慰人心,聊有胜无。 只是,他的话如同投入湖中的小石子儿一般,在几不可见的荡漾过后,便宛若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悄无声息。 合欢没有回答他,她就好像是沉沉睡去一般,整个人靠在赵瑾的怀中,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若不是两人依偎的极近,他尚且能够感受到她匀称的呼吸,此时赵瑾定然要心慌意乱,生怕她与世长辞。 重重叹了口气,赵瑾伸手抚了抚她冰冷的清绝容颜,眼底掩不住情绪万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抱着她起身,缓缓走到床榻边沿将她顺势放下。等到为她盖了锦被,他才起身,修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帝王的离去,使得长生殿变得格外静谧,谁也不敢吵醒沉睡中的绝美女子,一举一动便愈发小心翼翼起来。 落下的床帏无风却微动,榻上女子宛若冰雪中沉睡多年的仙子,不过须臾的时间,她便长睫颤动,眼角有热泪绵延落下,没入发梢之中。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题外话------ 哈哈,这标题,e,别问我为啥突然的文艺 隐藏小剧场: 隐藏剧场: 莫长安:“师叔这皮囊,简直太惊为天人了。” 夜白:“荒唐!” 这样夸赞,他连一个正经给脸色的理由都寻不出来,真真是荒唐至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病症 莫长安等了十里许久,直到夜色暗沉,也没有等到十里的归来。 故此,她只好和夜白两人迟迟用了晚膳,各自回房歇息。 一夜而过,两相无梦。 天明的第一缕晨曦自纸糊的窗户外照了进来,径直便唤醒了睡梦中的小姑娘。她缓缓睁开眸子,穿上自己的衣物鞋袜后,就打算去隔壁的屋子寻夜白出来。 只是,她本以为还算起的早,却是不料,夜白已然起了好些时候,此时正端坐在大堂之中,等着小二上几样吃食。 敲门无果后,她很快便下了楼,果不其然,便见白日里本不算热闹的大堂之内,聚集了好些个男男女女,一个个装模作样,面前摆着几盘吃食,目光却游离在夜白的身上,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摇了摇头,莫长安心下知道夜白这算是昨日开始便出了名,毕竟姜衍这国师的身份,在赵国尤其是繁城一带,极为受人尊崇。 “莫长安,”夜白见她伫立在楼梯下,神色依旧冷淡:“过来。” 那明显命令式的口吻,听得莫长安一时间无言以对。然而瞧着周围一众人个个都直直盯着她,眼底闪烁着兀自探究的目光,无奈之下,她只得率先朝着夜白的方向而去。 看了眼店小二方方置在夜白桌前的吃食,小姑娘笑眯眯的便动了动小手,捻了一块糕点送入嘴里。 抿了口杯盏中尚且冒着热气儿的清茗,夜白头也不抬道:“没有味道你也吃得挺香。” 嗤笑一声,莫长安嘲讽道:“民以食为天,不吃这些,我难不成要饿死自己?” 修仙二字,虽说沾了仙字,但却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仙。故而,即便修为术法高强,也并不意味着至此可以抛却凡人的生老病死c贪嗔痴怨。 这一呛声出口,夜白顿时敛了眉眼,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下一刻,忽地话锋一转,语气依旧。 “待会儿需得进一趟皇宫。”说着,他眸光落在杯盏中仍旧打着旋儿的嫩青色茶叶,容色如雪。 “进宫?”莫长安挑眉,问道:“难道说他来过了?” 这个他,无疑便是指赵国天子,赵瑾。 昨儿个夜白当着大半个繁城的人的面,言说了除非赵瑾亲自出宫迎接,否则他不会入宫为王后‘治病’。 依着莫长安对夜白的了解,完全可以笃定,若非赵瑾来过此地一趟,夜白不会突然对她说要进宫的事情。 没有明确的回答,夜白只抬眼,淡然道:“把该收拾的收拾了,这一阵子基本就住宫里头了。” 言下之意,即是默认。 “没什么要收拾的,就这样罢。”拍了拍手中的糕点屑,莫长安斟了杯茶,咕咕咚咚便喝了个彻底。 看来,这赵瑾也不算是太过刻板,竟是懂得在天色未亮的时候,趁着所有人都没有醒来之前出宫,如此一想,倒也是既应允了夜白的要求,同时也顾全了自己的脸面。 夜白声音低沉,语气颇有些懒散:“不急。” 掀了掀眼皮子,他望了眼蒙蒙亮的天色,眼角泪痣灼灼,琥珀色眸子清透的仿若夏日里灼人的骄阳,刺的人眼睛生疼。 对此,莫长安不置一词,只挑了挑眉眼,无心多问什么。 终归,他是要等宫中来人迎接罢了,至少也是风风光光,堂堂正正。 莫长安猜的没有错,夜白确实在等宫里的人前来。两人没有等待多久,姜衍就领着一大批人马,略显兴师动众的便将他们迎回宫中。 也不知夜白是如何解释,这一次,姜衍开口称呼,已然不是夜公子亦或者夜十三郎公子,而是夜白公子。 这之间不过寥寥几个字的差别,但在莫长安看来,却是有些好奇的紧,毕竟一想着夜白用这张冻死人不偿命的脸,再加上命令式的说话口吻若她是赵瑾,定然不会听他把话说个明白通透。 夜白在修仙界的名号,一直以来都是响当当的厉害,尤其在术法方面,更是惊为天人。只那为人所称道的名号却不是夜白二字,而是——空寂。 当初听闻这个名号时,莫长安可是一度觉难以置信。子规门虽说各色人马云集,但却极少有佛门弟子修习。而这空寂二字,俨然就是秃头和尚的法号尊称。 为此,莫长安也曾问过她师父庄舟,刚开始的时候她师父并没有回答,只说是辛秘一桩,探究不得。不过,后来她缠得紧了,眼巴巴的弄了几探坛子好酒与他,他才勉勉强强松了口。 原来夜白早年时候,曾拜在佛门之下,做了一年多的小沙弥,只后来生出一些事情,她师祖于半生也就是夜白的师父顺势收了他作徒儿,至此才入了子规门,开始修仙的路子。 只是,关于那些时候发生了什么,她师父却是闭口不提,那撬不开嘴的严实模样,也当真令莫长安感到意外。 想着想着,莫长安便觉困倦之意袭来,整个人靠在一侧的马车壁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原本寂静无声的马车之内,一时间更是显得突兀异常。 “莫姑娘今日倒是显得兴致不高。”望了眼夜白身侧仿若正在假寐的莫长安,姜衍笑意淡淡的说了一句。 不过,姜衍的搭讪,丝毫没有得到莫长安的回应,她就连眸子也未曾动弹一下,瞧着很是冷漠。 “她睡着了。”夜白睨了眼坐得端正,后背稍稍靠了马车壁的小姑娘,语气仍旧薄凉。 “睡着了?”姜衍一顿,稍显惊愕。 若是他记得没有错,方方才见她阖上眸子,怎么不到片刻功夫,就这样睡得沉沉? “你不妨捏住她的鼻子c堵住她的嘴,”夜白面无表情:“亦或者狠狠踢她一脚兴许她就醒了。” 捏住鼻子堵住嘴? 姜衍愣住,那不就是往死里憋她?还有那狠狠踢一脚实在听着不像是对小姑娘该做的事情。 “夜白你大爷!”就在姜衍衡量着夜白的话之际,就听一惊声的叫骂响起,自他的对面清晰传来。 莫长安睁开疲倦的眸子,恶狠狠盯着夜白:“竟然想暗算我!” 要不是她素来警醒的很,睡眠很浅,说不定这狗东西就要飞天了都! “这不醒了?”夜白不看她,只淡淡瞟了眼姜衍,神色如常。 姜衍:“” 这两人看来关系也不是那么好。 那一头,莫长安兀自瞪了眼夜白,所有的困倦之意转瞬消失,剩下的就是牵连姜衍的不悦之意。 “姜大国师平白无故喊我一小姑娘作什么?” “只是关心一番姑娘罢了。”姜衍掩去转瞬即逝的尴尬情绪,眉眼含笑。 “听说姜大国师是繁城的名人,但凡是个女子,皆是想嫁。”莫长安挑眉,似笑非笑:“莫非这传闻都是真的,而姜大国师也是因为太过会关心姑娘,才如此招惹欢喜?” 此般‘诋毁’的话一出,姜衍顿时一滞,“莫姑娘这玩笑倒是真像那么回事儿。” 他淡淡笑着,金色面具下,唯独可见那一双深邃至极的眸子与一张诱人的唇瓣。 莫长安想,这姜衍若是出身差一些,没有那些个因缘际会的眷顾,想来会是个单凭姿色便可魅惑人心的奸佞之徒。 姜衍见莫长安打量他,眼中带着些许奇异之色,心下只以为她余怒未消,然而,不想的是,下一刻就见小姑娘唇角勾勾,笑容愈发盛了几分:“听人说国师作少年郎的时候便生的眉清目秀,很是妍丽。只近些年忽地便戴了面具,究竟所谓何因?” 她定定的瞧着他,面若桃李,肌肤胜雪,眸底璀璨生烟,分明是乍一见并不是什么绝色倾国的女子,可这会儿却是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 屏息而回神,姜衍垂下眼睑,嘴角扬起:“俗世纠葛并不是我辈所愿意瞧见的。” “看来姜大国师还看不透这红尘万丈。”她歪着脑袋,像个得到高僧一般,神神叨叨之余,却无端生出几分超脱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期然瞟了眼身侧闭眼假寐的夜白,心中又是另一番腹诽不屑。 姜衍的话,不就是说他生的好看吗?因为生的太好看,惹来俗世的追捧与烦忧,如此,随着年岁愈长,他才不得已戴了面具,掩去真容,企图得到一丝平静。 而这样的情况,其实和夜白一般无二,更有甚者,如今夜白连带着身份也要隐藏,这会儿才加大力度,用幻颜术迷惑姜衍的审视。 一个两个皆是如此,想来是对自己的容貌和修为太过自信,也是意料之中没过成她这等子‘平平无奇’的人一样逍遥自在的人生。 夜白假寐之中,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并不理会,至少在他看来,姜衍并不是个容易被诓骗的人。 只是,夜白的想法刚刚一冒出,就听那头,姜衍幽然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喟叹和诧异:“莫姑娘是个通透的人,实在让姜某自愧不如。” 夜白:“” 看来这次,他是真的看走眼了。 然而,莫长安哪里知道姜衍的想法,就在他话音落地之际,马车外忽地响起噪杂的声音,所有对话都悉数传入这里头的一众人耳里。 “夜公子可在里头?”赵琳琅拦住即将行驶进皇宫的奢华马车,语气骄矜。 车夫低头俯首,恭敬道:“公主,王上让我等快些送夜公子一行人进宫。” 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了夜白正在里头。 赵琳琅闻言,面上一喜:“正巧,本公主今日有事要找王兄,你赶紧儿掀开车帘子,让本公主一同前行。” “公主”车夫迟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本公主不过是要和夜公子一同入内罢了,难不成还要先征得你的同意?” “不是不是的。公主,小的只是” 车夫慌乱的摆着手,生怕惹了赵琳琅不悦,带来杀身之祸。可这会儿国师还在里头,他自是不敢擅自做主。 “公主是要和我等一起入内?”这时,车帘子被缓缓掀开,露出里头戴着金色面具的人影。 在看到姜衍的那一瞬间,赵琳琅微微有些僵住,似乎没有料到他也会在里头。于是,她下意识瞪了眼身后打探事宜的宫女,才干笑一声,硬着头皮道:“国师原来也在里头啊。” 赵琳琅对姜衍,本能的便是有一丝畏惧之心,甚至比起赵瑾这个天子,她更为害怕姜衍此人。 即便他素日里也算平和温润,但那股子神秘和骨子里透出的疏离,却是叫她有些不敢靠近。 姜衍清然一笑,回道:“公主大概不知道,姜某是奉王上的命来安置夜公子一行人。” “原是这般”赵琳琅心下微微为难,深觉踌蹴。 “公主可还要一同前行?”姜衍问道。 “不不必了。”赵琳琅被那凛然的嗓音稍稍一惊,只好咽了口唾沫,皮笑肉不笑:“本公主方才不过是看看这些人是否将王兄吩咐的事情办妥当罢了,并不是当真要与之同行。” “好。”姜衍颔首:“那公主请自便,姜某便先行带着夜公子一行人觐见王上了。” 赵琳琅一噎,点头道了一声:“有劳国师。” 于是,马车再次徐徐前行,径直越过赵琳琅和一众宫婢,驶进了皇宫大门之内。 车轱辘压过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声音,积雪被清扫殆尽,一路顺遂无阻。 就在极度沉默的气氛之中,夜白徒然睁开眸子,瞳孔之中寒芒升起。 “莫长安,”他冷冷的看向一侧面色从容的小姑娘,唇齿微凉:“这又是怎么回事?” 夜白指的是永固公主赵琳琅这件事,毕竟方才赵琳琅可是一开口就是询问他在不在马车之内,如此唐突的行为,他就是用膝盖去想,也知道和昨日莫长安入宫的事情有关。 “什么怎么回事?”莫长安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耸肩摊手:“夜白,你可不能什么事都往我身上靠。” 在姜衍的面前,夜白昨日便嘱咐过,要她不必再尊他师叔。对此,莫长安是配合的很,但凡涉及称呼,她都一律不会露陷儿。 夜白睨了眼她:“不要装蒜。” “看来我就是再怎么解释,你都不相信我的话啊,真是百口莫辩!”莫长安摇了摇头,继而望向对面的姜衍:“呐,姜国师来说说,昨儿个大殿之上,我可对永固公主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被指名的姜衍闻言,下意识深思起来,只是,才转瞬之间,他便瞳孔微缩,眸光再次落到莫长安的身上:“莫姑娘可当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之心,让人望尘莫及” 他似是而非的笑着,漆黑的眸底跃起一丝不为人知的暗芒,转瞬即逝。 今日天色未亮的时候,他同赵瑾一起来到了客栈,就见彼时夜白已然坐在大堂里头,木门敞开。 他知道,夜白那是算到了赵瑾会去且还算准了时辰。否则的话,他并不会摆出一副正在等人的从容模样,丝毫不显诧异。 而现下,莫长安虽是瞧着在极力澄清关于永固公主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是借着他的第一反应来判断,夜白究竟是否说清了昨日在皇宫的,是她李代桃僵。 “我也是无奈之举,”被这样快速的察觉,莫长安并不觉尴尬,反而眉开眼笑,说道:“毕竟夜白他可是什么事情都不愿告诉我。” 在姜衍还未来,她和夜白也在用早膳的时候,莫长安曾问过夜白此事,只这狗东西装腔作势,只字不言。 要不是看在她和夜白好歹同门一场,所求又都是镜花古镜,她定然早早便拆了他的台,看他矫情个什么劲儿! “不是不愿,”夜白插嘴,冷声纠正:“而是你的态度有问题。” “怎么就有问题了?”莫长安收了几分笑意,眸底满是嫌厌:“难不成您老要我三跪九叩,求着说一说事情的原委?” 夜白眉梢紧蹙:“莫长安,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小姑娘冷哼:“我只知道你在拿乔!” “拿乔?”夜白冷笑一声:“莫长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会拿乔?他会?他只不过是等着她多问一遍罢了,偏生她就是不再询问,难道还要他一个长辈主动躬亲相待不成? “我知道。”莫长安偏头不去看他:“而且我更清楚,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夜白面不改色:“我不卖药。” 莫长安:“” 听不懂人话? 姜衍:“” 所以,他们原来的话题不是应该关于永固公主? 马车里的玩笑喧闹,很快消散了去。 一炷香后,长生殿内。 铜制香粉炉青烟袅袅,一缕幽然。 缥缈馥郁的香气若有似无,萦绕鼻尖指缝,令人舒心顺畅,如置暖春之中。 纱帐垂落,床帏之中,隐约可见女子覆被而卧,即便不见其容色如何,也给人以安稳而美好的感觉。 “一月之前,阿欢忽地犯了嗜睡之症。”赵瑾站在床帏之外,低低的嗓音带了一丝疼惜:“刚开始时,我们都不以为然,只道是春困秋乏,时节所致,便也就没有多么在意。” “可在那之后,她愈渐觉得疲乏,整日里郁郁寡欢,全然没了往日里的生机,就连食欲也逐日里渐消” “于是,为了逗她欢心,孤王私底下招了一些伶人入宫你们大抵是不知道,从年少时候开始,阿欢便极为喜欢看戏,从前宫中也曾养过好些个伶人,但一直到三年前,整年的饥荒之下,她为孤王分忧,兀自让人拆了戏园子,遣散了那些伶人。” “自那以后,她便不再提起戏园子一说,即便国都一日日愈渐昌盛,她也一直清心而待。” 赵瑾记得,第二年合欢生辰的时候,他便提及过再建戏园的事宜,只那时合欢却是一口回绝,只道灾荒的时候她曾祈求上天给赵国一个希望。如今赵国再次繁盛,她为了还愿,自是不能如此骄奢下去。 “孤王让人搭了戏台子,请了好些伶人入宫,可阿欢却仍旧寡淡而沉郁,丝毫没有因此而展过笑颜。” “你们大概也知道,孤王因此发难整个太医院,可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诊治她。” 无论是太医院还是四方而来的术士神医,一个个都对此束手无策,更别提能够让她恢复到从前的精神气。 “几日前姜某曾入宫为王后看过,”一旁的姜衍出声,淡淡道:“只是,宫里头并没有什么邪祟之物,姜某也有心而无力。” 对于自己能力上的不足,姜衍瞧着很是坦然,言语之间除却无奈之外,便是一丝不苟的实情相诉。 莫长安闻言,倒是没有说话,正如姜衍所说,宫里很是清明,她从昨日开始便已然隐约觉得,这民间所说的妖物作祟,恐怕只是传闻。 “那么现下王后如何?”夜白无波无澜的嗓音响起,带了一丝安定人心的蛊惑,低沉而冷冽。 赵瑾眉心紧皱,沉重道:“近来,阿欢嗜睡之症愈发厉害,每日里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 “每日里醒着大概几个时辰?” “一两个时辰左右。” 这会儿的赵瑾,倒是显得痴情而阴郁,完全与昨日大殿上莫长安看到的冷酷尊贵的天子模样,很是不同。 他就像是个寻常的丈夫一般,心系病重的妻子,一行一色皆是乖顺盲从。 夜白逡巡了一圈,视线落在桌上的鸳鸯莲纹金碗:“王后平日里可服用什么汤药?” 若是他没有看错,那碗里头的残余药渣,正是合欢服用之后的汤药剩余。 “太医院开了补气血的药材。”赵瑾提了口气,心中不安:“夜公子看,可是有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夜白回答,神色漠然:“今日先如此罢,那些个补气养血的汤药每日里还是照常给王后煎熬。” “夜公子言下之意是说那些汤药对王后有好处?”姜衍忍不住问了一句,眉宇之间染上一丝好奇。 “不错。”夜白颔首,犹如天边最莫测的浮云一般,转身便一声不吭的离去。 没有行礼,没有招呼,甚至是对合欢如今状况的判定都没有,夜白就兀自消失,才不过踏出门槛之际,整个人便已然看不见身影。 “夜夜公子这意思?”赵瑾这会儿倒是没有拿出帝王的尊严说事儿,反倒是看向莫长安,心下颇为焦躁。 “王上放心,”莫长安望了眼夜白离去的方向,心中骂了几句,面上却还是从容雅致:“夜白想来已经对此事有些头绪,左右不过时日问题,他定然会将从前的王后找回来给您。” “既是心里有数,为何他不同孤王说个明白?”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蹙起,赵瑾心绪稍显不佳。 莫长安一笑,回答:“那人做事有他自己的一套,王上若是当真信任,还是不要过问的好,且随着他所说的做就是。” 一番胡诌八扯之后,莫长安一脸正色,淡笑着便同赵瑾告了个退,不紧不慢的便踏出了长生殿内。 彼时,冬日暖阳已然高悬,即便好些地方初雪未消,这会儿在骄阳下也有些热意炙人。 莫长安风轻云淡的走下高台,越过一众宫人太监,正迈向御花园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极为稳健的脚步声。 “莫姑娘”下一刻,只听一道清然的嗓音响起,风卷云残:“莫姑娘,且等等姜某。” 熟悉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莫长安停驻步履,偏头看去。 只见姜衍一袭白色锦袍,衣襟和袖摆处绣着湖蓝色的竹枝连理,乘风而来,令人不觉便晃了眼。 ------题外话------ 最近开始上班了,时间比较少,小可爱萌见谅哦~ 隐藏剧场: 莫长安:“而且我更清楚,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很好,顺利把话题扯开,这样一来这狗东西就不会再缠着说赵琳琅的事情了。 夜白面不改色:“我不卖药。” 姜衍这老狐狸还在边上看着,他可得装疯卖傻,打住话题先。 姜衍:“” 这两人不是在说永固公主的事儿?他要不要提醒下夜白,昨日大殿上,莫姑娘用他的身份调戏了永固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姜衍 “国师还有何事?”望了眼那被面具遮住的脸容,莫长安依稀可见他下颚处线条秀美而清俊。 姜衍闻言,弯唇笑道:“莫姑娘可是想逛一逛这皇宫内院?” 这样明显的搭讪之言,他想,莫长安定然不会听不明白。 “不想。”莫长安摇头,斩钉截铁。 即便他一脸期盼和自信,她也不得不谢绝款待。 莫长安的回答显然出乎姜衍的意料,就见他一愣,下意识问道:“我能知道为何么?” “当然能,”莫长安煞有介事的回答:“只是,你确定你想知道?” “确定。”姜衍颔首,一脸认真。 莫长安闻言,忍不住一笑:“那行,你告诉我今儿个早晨都发生了什么,我就将理由告诉你。” 虽说面上她表现的不屑一顾,但私心里还是极为想知道,夜白到底是怎么将她昨日扮作他的模样说出口的。 毕竟此事关乎赵瑾这个帝王的尊严,旁的人定然不会悉知,即便是姜衍,莫长安也觉得,他不会轻易说出原委,否则的话,他今儿个便不会及时制止住话头,一直不曾再提起。 显然,莫长安的猜测没有错,姜衍下意识顿了顿,俨然陷入思忖。 “怎么样?如果国师告诉我,我也可以告诉国师方才我在大殿上同王上说的话,究竟含着什么意思。”姜衍忽地追着她出来,明摆着是想从她口中探听出夜白究竟对王后合欢的情况,有着如何的情况掌握。 瞧着小姑娘笑容明媚,宛若一只偷了腥的猫儿那般,姜衍不由皱了皱眉梢,不过片刻的功夫,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姜某本是想着关于王上尊严的事儿不能够轻易泄露,但既然莫姑娘如此有诚意” “场面话就不必多说了,”莫长安打断他的话,不以为然的指了指天色:“否则这太极再打下去,恐怕天就黑了。” 姜衍这老狐狸,浸淫官场多年,早已养成了话留三分,事多客套的性子,若是她不打住他,想来接下来他可是要像个老头子一般,叽里呱啦,半天说不到点儿上。 姜衍一怔,随即淡然笑起来:“倒是让莫姑娘见笑了。” “不妨事儿。”莫长安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姿态极高:“姜国师记得莫要废话就好。” 她可没有那等子闲心和爱打官腔的家伙絮絮叨叨说一大堆。 心下无奈,姜衍却还是勾唇笑了笑,继而开口将事情娓娓道来。 昨夜夜深之际,赵瑾忽地悄然传了口信与他,说是翌日丑时让他在宫门口候着。 于是,第二日的时候,姜衍等到了赵瑾,两人只领着一群护卫,便来到了莫长安和夜白所在的客栈之内。 那时夜白已然坐在大堂中,他就像是提前悉知一般,行云流水般备了茶水,即便瞧见他们前来,也丝毫不觉讶异。 “王上见了夜白公子,只一眼便深觉有些蹊跷的紧。”莫长安和夜白两人,实在有些性子差异,前后不过一日的时间,就如此不同,如何能叫人不去质疑? 莫长安嗤笑一声,说道:“看来赵瑾倒不是个只会发脾气的家伙。” 如此放肆的议论帝王,想来这天底下的人物中,寥寥无几。可偏生,莫长安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儿,直呼赵瑾的名讳,令他一时间颇有些无奈。 笑着掠过她方才的那句话,姜衍眉目平静:“在与夜公子的交谈之中,王上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并且还提起昨日大殿上的一些事宜夜公子对此并没有回答,临到末了,他才说起昨日派了你前去装作他的模样进宫的事情。” “姜某心下不解,便径直问出了口,而夜公子想来也是一早就有准备,须臾之下,告知昨日他略感疲乏才让姑娘替之进宫。” 想起夜白那时候的孤傲模样,一副矜贵而高高在上的脸容,姜衍便觉无言相对,心里头倒是也略显膈应。 “瞧着国师这样子,倒是有些不那么心平气和啊。”何止是不像,全然就是嗤之以鼻,即便这情绪很是稀薄,莫长安也一眼便看的通透。 她的话一出口,姜衍便是一愣,随即他敛了心神,眸底无波无澜:“莫姑娘玩笑了,姜某一直都是心平气和。” 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小小阴暗心思? “啧,”摇了摇头,小姑娘不以为然挑眉:“国师你这人啊,就是喜欢假正经。” 夜白是假耿直,姜衍是假正经,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姜衍闻言,脸色微微一涩,正打算说着什么,却不料莫长安顿了顿,便又继续说了下去。 “好在我也是假正经的人儿,如此才不至于厌嫌了国师。” “嘴上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心里头各种羡慕嫉妒恨着夜白人呢,最重要还是自觉一些,才不至于自欺欺人。” 她红口白牙,唇边浮现浓郁的梨涡,那甜糯糯的笑容,就像是秋日里放飞的纸鸢一般,无论谁瞧见了,都要赞一声天真动人。 这样的莫长安,坦然而身负大智慧,就是见过无数的人情世故的姜衍,也忍不住为之炫目。 好半晌,他才稍稍回神,唇瓣染上鲜艳的色泽:“莫姑娘当真是极致有趣的人儿。” 以至于他这辈子,就只见过她这样一个,可遇而不可求。 她说他和她一样,一样艳羡着夜白,这话其实丝毫不假。他这一辈子也算是高高在上,出生富贵。可在见到夜白的那一刻,他徒然发现,这世上竟有那么一个人,修为天赋在他之上,即便不以真容见人c不用地位示人,就那般臭狗屎般的性子,就可以凌驾于帝王之上,不假辞色。 比起夜白这样的人,他的虚情假意c圆滑腹黑,顿时显得拙劣了些。 可莫长安却说,她一样嫉妒夜白,和他的情感同而又不同,至少她心中有数,坦然直言,不像他一样,打从心底不愿承认。 莫长安一笑,眉眼璀璨:“人嘛,须臾几十年罢了,何必活的太辛苦?” 自欺欺人,只会是折磨自己,妨碍不到他人什么事儿。 “姑娘许是出过家?”如此一番看透红尘c不染俗世的话,很难想象是寻常小姑娘能够说得出口的,尤其莫长安看起来,实在娇小而智龄。 “不曾。”莫长安双手合十,从容不迫道:“不过正打算出家阿弥陀佛。” 出家?不存在的事情。 姜衍:“” 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点儿不靠谱? 见姜衍一副不甚相信的模样,莫长安倒也不计较,就见她嘴里头又无比虔诚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后会有期之后,便转身打算离去。 姜衍见此,不由怔住,脑子里有暗芒划过,他顿时伸出手,拉住了莫长安的胳膊。 “莫姑娘,你又糊弄姜某。”他定定的望着她,眼底满是笑意:“方才说了交换,现下总该告知” “哎呦喂,您瞧我这记性。”松了合氏的手,莫长安顿时换了一副面孔:“国师方才问什么来着?” 她故作茫然,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一眨一眨的转头看着姜衍。 如此可人又略显迷糊的小姑娘,姜衍就算是明知她这装模作样的言说不过作戏罢了,还是叹了口气,脸上笑容依旧。 “莫姑娘方才说要告知姜某夜公子的思忖,”他说:“还有姑娘为何不愿同姜某逛一逛皇宫。” “你家夜公子的想法,说实在的,我并不知道。”莫长安皱了皱鼻尖,继续说道:“方才安抚赵瑾的话,国师难道听不出我是在敷衍么?” 夜公子不夜公子的,可真叫人听着别扭。要不是姜衍一直好脾气的相待,莫长安实在想吐槽一句:国师唤着夜公子仨儿字时,就好像是要委身与夜白的小娘子一样,言词可真是暧昧娇羞的紧。 “姑娘果然是在诓姜某。”摇了摇头,姜衍眉梢舒展,竟意外的丝毫不觉恼人。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莫长安只转了个弯儿,唉声叹气:“至于为何不同你逛逛,实在是夜白那狗东西欺人太甚,施法封住了我的味觉!” 皇宫有什么好看的?比不得御膳房那些吃食令她觉得垂涎三尺。 姜衍显然是听出了莫长安的言外之意,就见他莞尔失笑,淡淡说道:“兴许姜某能破了夜公子的小术法。” “当真?”莫长安诧异,不可置信。 姜衍一笑:“当真。” 莫长安皱眉:“可国师不是修为散去了么?” 三年前为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姜国师耗损修为 姜某:“” 他就不该掉以轻心,现下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最终,姜衍也没有告诉她为何自己扬言可以破了夜白的术法,不过庆幸的是,在他的帮衬下,莫长安终于可以好生犒劳口腹,尝一尝这所谓的宫廷御膳是个什么味儿。 于是,小姑娘丝毫不客气便随着姜衍一起,大摇大摆的入了御膳房。 许是姜衍地位极高的缘故,宫里头上上下下c里里外外,无一不识得他的身份,这一度让莫长安觉得,或许姜衍从前是宫中大内总管也说不定? 两人足足闲逛了个把时辰,一直到午膳的时间都过了,莫长安才和姜衍告了声辞,兀自前往赵瑾让人给她和夜白收拾的殿宇。 等到她入了偌大的庭院,脚下方一迈过门槛儿,就见夜端坐在云絮树下,悠然煮酒。 “可是闹得尽兴?”抬起眉眼,夜白不冷不热的问了那么一句,白衣胜雪。 彼时,赵国独有的红叶云絮树,枝繁叶茂,雪絮飘飞,他就好像置身落雪红梅之中,只一眼便让人觉得风华万千,泠然若谪仙降世。 “还算不错。”莫长安远远看了眼他,依旧云淡风轻:“师叔这会儿不会是在色诱我罢?” 遗世而独立的美男子姿态雅致贵气,拂袖扬眉,一颦一动皆是撩拨人心,徒生惊艳若非她早已没心没肺惯了,恐怕是要春心萌动,失了仪态。 “没事少看些杂书,”夜白闻言,眸光冷淡:“满脑子皆是胡乱拼凑的遐想。” 他不过难得有些兴致罢了,这妮子竟然说起色诱?也亏她有面皮子开的了口。 “噢。”莫长安难得没有反驳,只点了点头,心下知道夜白所说的杂书,无非是那些世俗情爱的香艳志异。 见她忽地如此乖顺,夜白一时间略感诧异,仿若眼前的人不是莫长安一般,深觉奇怪。 只是,他的想法堪堪冒出,就见莫长安摸了摸自己精致的鼻尖,玉雪般白皙的小脸染上一丝了然之色。 “看来师叔不是在色诱,而是故作风雅,难得想要矫情一番啊。” 寒风凌冽之下还能如此安稳坐着,如泰山而不动的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文人骚客的感性情绪占了上风。 夜白:“” 如果可以,他很想义正言辞的否认当然,这一切要建立在莫长安不会更深刻的剖析他的心思的基础之上。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进歇息了。”莫长安不理会夜白冷若冰霜的脸,只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深觉疲倦。 要不是因为吃的太撑,无力说道,她倒是很乐意坐下来喝几口热乎的酒,说几句怄人的话,和夜白来一次煮酒论英雄。 “有事。”夜白眉心一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出声:“坐过来。” 他冷不丁冒出一句相邀的话,虽脸色依旧漠然,但却还是让莫长安略感诧异。 “过来。”夜白挑眼,一副她若是不乖乖坐下,他不介意施法相逼的无耻模样。 “有话不能晚点说?”莫长安不耐烦的上前,丝毫不客气的便坐了下来。 这东西,难道没瞧见她不想和他说话? “不能。”夜白淡声道:“方才你是和姜衍厮混去了?” 莫长安闻言,哼唧一声,不以为然。 “看来那术法也是被姜衍破的了。”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狭长的眸子划过一丝暗芒。 “怎么,师叔是知道了什么?”若非知道什么,他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自然。”薄唇微抿,夜白凉凉的应了一声,却是不再继续说下去。 莫长安:“所以是知道了什么?” “赵瑾方才命人送来的朝露,”夜白转移话题,面色不改:“喝?” 赵国有酒,名唤朝露。是以十二国之中,最负盛名的醇酒之一。因着酿造的工序烦杂c损耗之大,便以朝露的名字命之,只做稀薄鲜少,得之可贵之意。 “我说师叔”莫长安嫌弃道:“您老这过渡也忒不自然了点罢?” 完全是在躲避问题,怎么看都是违和的厉害。 “喝还是不喝?”夜白神色依旧,眉梢冷峻。 莫长安:“喝!” 夜白:“” 他就知道这招还算有用。 薄唇微微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夜白眉眼舒展,神色从容。 “喝归喝,”莫长安兀自拿了杯盏,冷哼道:“并不妨碍你告知我一二。” 以为她一心扑在朝露之上?未免太小看她了。至少她还有二心可以逼问夜白,也不算太亏。 眼皮子一掀,夜白道:“食不言寝不语。” “这是喝,不是食。”莫长安强调。 夜白一本正经:“是你逼我说的。” 莫长安:“师叔差不多行了” 夜白如此正色的模样,竟是无端让她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云絮落在他的肩头,翩若惊鸿:“佛曰,不可说。” 他似模似样的垂下眼睑,长而浓密的羽睫犹如黑云压城,自带肃穆。 莫长安:“” 果然,预感没有出错。这狗东西愈发会举一反三,装出一副假正经的嘴脸。偏生他这会儿如此回答,噎的她半个不字儿即便说出口,他也不会摆正了态度回答。 “装腔作势!”莫长安冷哼,神情很是不屑:“不说就不说呗,你以为我稀罕?” 夜白闻言,抬眼望她:“如果你稀罕,我可以考虑告知你只可惜你不稀罕。” 莫长安咬牙,这不就是在逼她说稀罕吗?她难道会稀罕一个破事儿? 下一刻,就见小姑娘拍了下桌子,声音稍大:“没错,我稀罕!” 人都说好奇害死猫,但对莫长安来说,同样也是致命的弱处。这一点,夜白显然摸得一清二楚。 “哦。”微微点头,夜白不只一言。 “哦是什么意思?”暗自压下那一丝怒意,小姑娘唇角弯弯:“难道师叔是要说你仔细考虑了之后,决定不告诉我?” 她几乎可以猜到,他下一句话和她说的一般无二。 夜白:“孺子可教。” “夜白你大爷的!”顿时,莫长安咬牙切齿的声音响彻庭院,惊的周围一众鸟儿四散逃开。 夜幕降临,皇宫笼罩在沉沉的暮霭之中,世间万物骤然停息。 长生殿内,暗影卓卓,轻纱曼妙,随冷风而拂动, 天色渐黑,烛火被燃起的那一瞬间,御窑金砖映衬着一室的华美,隐隐生辉。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软塌之上,床帏被掀开一隅,露出一双如珠似玉的纤纤玉手:“王上呢?” 白皙的柔荑泛出刺眼的光芒,不自觉便让人生出艳羡和敬畏的心思。 “回王后,”一侧粉装宫婢上前,低头禀道:“现在是酉时了,方才王上见您睡下,就领着人离开了。” 天还未黑的时候,赵瑾来过一次,那时候合欢正是醒来一会儿,两人大抵用了晚膳,她便犯了困意,无声入眠。 赵瑾一如既往将她抱到榻上,掖了被角才辗转离开。 朝中政事许多,他自是无法日夜守着,唯独也只在她醒来的时候,依着宫人的禀报恰时前去。 “更衣罢。”慵懒的食指缓缓落下,合欢掀了身上锦被,动作优雅的起了身。 在宫人的伺候下,她换了衣裳,身披艳丽的狐皮大氅,芙蓉般沉静灼目的脸容光华淡淡。 “王后娘娘,”方为她系上大氅,那宫婢便低眉说道:“方才王上离开之前,吩咐为了奴婢,说是娘娘醒来,务必要将太医院熬好的药给喝了。” 合欢闻言,心中一顿:“先放着罢。” “娘娘恕罪,”宫婢声音发颤:“王上吩咐了,要娘娘醒来之后,及时喝了。” 赵瑾知道,往日的时候合欢并不去喝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糊弄过去,等着他离开了,也不去碰一下桌上的汤药。只偶尔她母亲前来,合欢才会象征性的抿几口作罢。 对此,赵瑾心中虽是清明,但从不加以挑明。至少在今日之前,他也私以为这些个汤汤水水的,其实没有分毫的作用。 可今日却是不同,夜白离开之前说过,这些东西于她身子骨的恢复有好处,即便平日里再如何纵容,这次赵瑾也不会再放任下去。 “你们都先退下罢,”垂下眼眸,她缓步走至桌旁,秀丽的鼻尖嗅到一股尚且散着热气的汤药:“这药我自己喝。” 她言词之间,丝毫没有姿态甚高的模样,更或者说,并没有王后该有的架子,温和的仿若一块璞玉,触手生暖。 抬眼看了看合欢,那婢女终归是点了点头,顺从道:“是,娘娘。” 说着,一众宫婢便齐齐回了声喏,步履匆匆的离开了殿内。 氤氲温热的大殿之中,明暗交接,徒生寒凉。合欢一个人静静立在桌旁,那双空然的眸子,看不到一丝光芒。 那些个宫婢,她自然不会为难。毕竟依着她对赵瑾多年来的了解,心里头很是明白,他必然是会在此事上威胁一二,迫的宫婢不得不催她赶紧儿将汤药喝了。 只不过,这些苦涩的药汁,当真值得去尝试? 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合欢伸出素手,本还算温润的指尖在触及鸳鸯莲纹金碗时,骤然生凉。 “这些可笑的改变,即便再如何不同,也一如既往的无济于事。” 她唇齿相依,幽幽的声音清丽而婉转,莫名之中,唯独令人徒然生冷。 粉白相接的仙客来染上浓郁的褐色药汁,一滴又一滴,自枯黄的枝叶上滑落,没入松软的泥土之中。 “娘娘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无济于事?”然而,就在这时,清冽的嗓音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即便只闻其声也让人觉得遐想无比。 题外话 猜猜是谁来了?捂脸真的没有人来调戏我咩?期期艾艾蓝瘦想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大门大派的秘密 心口处微微一紧,合欢手下顿住,苍白的脸容看不出丝毫情绪。 下一刻,就见空荡荡的石板之上,人影浮现,卓尔不群。 她抬眼看去,就见那人着一袭宽广轻薄的白衣,眸光璀璨,如玉皎洁。他腰间系着一根红绸锦带,即便那颜色如冬日烈火,也无法照出他犹如刀削的锋利眉眼,融化那冰冷料峭的硬朗面容。 “娘娘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虽是疑问的言词,可自夜白薄唇吐出,只剩肯定与笃然。 “为何要惊讶?”合欢微微一笑,毫无征兆便走向梨木雕花桌,将手中的物什安置妥当。 “王上今日来长生殿的时候便同我提起过,说是宫里头今儿个来了两个修仙人,一男一女。”如花一般的容颜凋零落下,辗转嫣然浅笑:“这会儿公子贸然出现,若是我还不算愚笨的话,很是显然该知道公子究竟是谁。” “娘娘的胆识倒是叫人佩服,”空荡荡的殿宇忽然出现一个人,她还如此从容对待,可不是胆子大的厉害吗? 合欢闻言,神色依旧淡淡:“公子过誉。” 她不冷不热的说着,眉眼丝毫没有浮动的迹象。 这样的镇定,就像是猫儿身上的腥臭味一般,无端便让夜白觉得可疑至极。 琥珀色的瞳眸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情绪,夜白定定瞧着她:“娘娘今日是醒着的罢?” 他说的今日,无非是白日里入了宫殿的时候,正是因为知道她醒着,夜白才刻意让赵瑾留意着她喝药的事儿。 毕竟那碗中仅剩的药渣,就像是被人倒了去的模样,俨然不像是被喝过的迹象。 “公子说什么,我不太明白。”苍白的嘴角微微弯起,合欢平静的望着他,神色分毫不变。 “王后不明白无妨,”夜白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道:“但方才倒药的时候,可是被看的一清二楚。” 空气中仍然残留着汤药浓郁的苦涩味道,尤其仙客来粉白色的花瓣上滴着几颗褐色珠子,让人一眼可见。 逶迤裙摆划过一道弧线,兀自生香,“这些药终归没什么效用,何必委屈自己尝那苦涩呢?” “娘娘不试试,怎就知道没有用?”夜白反问。 “我喝了好些时日,如何能够不知道?” 低低的笑声,全然听不出欢愉和喜悦,有的只是那无尽的压抑和暗沉,仿若喘不过气来那般,苦涩难堪。 “可今日的汤药却是我加了其他物什在这碗里” “公子是说当着王上的面掺杂的?” 夜白颔首:“不错。” “怎么可能?”当着王上的面,不就是她‘昏迷’的那会儿么? 只是,她的想法堪堪冒出,便下意识瞳孔微缩,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夜白是在套她的话,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她,却也在不经意间,便脱口给了他答案 “王后不是说听不明白我的话吗?”夜白缓缓走近她,眼底忽明忽暗:“既是在沉睡之中,如何知道那时候我有没有可能动手?” 赵瑾没有说起汤药的事情,只离开之前吩咐了宫婢,要她们一定看着合欢喝下。而若是当真如合欢所说,她自己那会儿正是昏迷,如何会发出‘怎么可能’这样笃定的惊疑? 至少若是赵瑾同意,夜白完全可以当着他的面动手。 “我累了。”她回避着,面色更加惨白:“公子若是无事,便自行离开罢。” 她疲倦的坐下身子,不再去看夜白。 这无声的气氛下,她用沉默让他离开,无疑是再好不过的方法。 望着那张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容,夜白没有多作停留,而是不只一言的转身,刹那便消失在了原地。 空荡荡的殿宇,再度恢复平静和暗沉,合欢望着桌上置着的那方金碗,缓缓闭上绝望的眸子。 那一头,夜白已然落在长生殿的外头,趁着忽明忽暗的夜色,站在迂回蜿蜒的长廊之上。 明灯几盏,凄冷异常。没有宫婢路过的甬道上,雕栏玉砌,朱色恢弘。 “师叔,您老也太不中用了点儿!”一道嗤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嘲讽和戏谑,回荡在整个长廊之中。 夜白不去回答,反而冷声道:“你想让人发现?” 这样大的声音,可不是在叫嚣着此处有人,速速前来吗? “嘿,”小姑娘一乐,立即压低了嗓音:“我说师叔,您老人家是当真连一个久居宫闱的女人都搞不定?” 夜白和合欢说话那会儿功夫,莫长安正是在窗台边瞧着,要不是一说话就暴露了她隐身的处所,她非得当面指摘一番夜白不可。 好好地迂回战术不走,这厮偏生要搞正面对付的招儿,可不是没摸准女人的心,兀自乱来么? 夜白闻言,冷笑一声:“合欢的态度在那里摆着,你觉得我还能怎么样?” 和赵瑾的极力配合不同,合欢显然很是排斥他们,即便他对她的一些情况了然于胸,也无法让一个假装沉睡的人真正醒来。 莫长安不认同道:“师叔瞧她装了这么久,大抵也可知她并不是那么容易释怀的罢?那么碰着你这样一个陌生而极有可能是‘装神弄鬼’之辈的奇怪男子,难不成她还要乐呵呵的跟你坦白一切?” 合欢显然并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无论她出身怎么高贵,前半生如何顺遂,能稳居六宫之首且还长盛不衰的女子,可不是寻常姑娘可以比拟。 “听你这话,倒是赞成她的做法?”夜白丝毫不觉苟同。 “自然赞成。”莫长安哼笑一声:“合欢的言行和做法,才是正常的表现。若是她轻而易举将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说出口,恐怕我还要怀疑几分。” 夜白冷声提醒:“现下她的嘴很严,根本撬不开。” 其他的暂且搁置不说,这才是问题的重中之重。 “我有法子。”莫长安莞尔一笑,眉眼舒展。 夜白:“说。” 莫长安翻了个白眼,“自然是有条件的。” 没条件她卖什么关子? “莫长安,你可是要记着,寻镜花一事,并不是我一个人所愿。”凉凉瞟了眼她,夜白薄唇抿起一条直线。 “那就算了罢。”懒懒一扯嘴角,莫长安耸了耸肩,笑眯眯道:“既然都不是那么热切要寻到镜花,咱们不妨收拾收拾走人咯。” 镜花古镜所在之处,俨然只有合欢知道。夜白此次揭了皇榜,正是因着对此有几分悉知。至于夜白究竟如何知道,这点莫长安不太清楚。 她只知道,夜白这人瞧着心思少,实际上却是神秘异常,尤其在某些事情上,他更是有些异乎寻常的高深。 就在她作势转身的那一瞬间,夜白不冷不热的声音再次响起:“条件。” “什么条件?”莫长安故作不知,脸上依旧挂着戏谑的笑意。 夜白蹙眉,不再周旋:“这还得问你,不是吗?” 言下之意,便是应承了莫长安所说,姑且听听她要提什么条件。 莫长安闻言,唇角不由有笑意勾起:“看来寻镜花古镜的事儿,可不是师父一时兴起,亦或者是多年的夙愿。” 而是他和夜白甚至可以说囊括了师祖在内,他们之间所要做的密事。 这一点,从夜白此行不同寻常的积极可以看出。毕竟像他这般性子的人,素来孤高自傲,即便对她师父有少许同门之谊,也完全不足以促使他如此主动找寻。 此事,若是她没有料错,定然是有蹊跷! 夜白心下一顿,却还是敛了情绪,语气寡淡:“有些事情,你还不是时候知道。” 什么事情,什么时候,他统统没有言说,只浅浅淡淡的说了那么一句,分明像是搪塞却又意外的显得认真而谨慎。 本以为莫长安会追问个不停,却没有想到,下一刻,她忽地无所谓般噘嘴,粉面桃颜,即使是身处暗沉,也依旧眉清目秀,叫人看痴。 “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去多问。”莫长安指尖竖起,覆上唇瓣:“听人说,这大门大派的,越是知道秘密,便越是死的离奇。” 她作出一个嘘声的姿态,那神神叨叨的模样,竟一时间让人心里头不自觉融化。 夜白侧眸看她:“所以,你的条件?” 小姑娘咧嘴,灿烂笑道:“条件就是,今后师叔对我要有问必答。” “可以。”夜白沉吟:“但某些事情上” “我知道师叔密事许多。”莫长安闻言,不以为然道:“有些问题你若是闭口不谈,我不会追问什么。” 自然,即便她想追问,也要看夜白同不同意。 她的话音方落地,那头夜白便点了点头,素来无悲无喜的脸容上,难得露出一丝满意。 “山人自有妙计。”睨了眼他,莫长安挽唇:“师叔就和我晚一些再来罢。” 她衣决微动,径直越过夜白,风轻云淡的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几乎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望了眼那隐匿在黑暗中的背影,夜白一时没有动弹,谁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只见他神色冷淡,琥珀色的瞳孔之中,忽明忽暗。 繁城某个府中,唯独主院落灯火通明之外,其余地方皆是暗沉一片。 后院墙角,传来相邻府邸的犬吠,各门各户掩而不闻,四下好一阵寂静阴森。 暗影伫立树下,有白色袍角拂动:“今日那人可是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站在他身侧的清秀少年摇了摇头,“那人依旧每日作息,不曾有什么异动。” 说到这里,那少年不由疑惑出声,继而开口:“主子,属下已然观察了十多日,那人不过普普通通,如何主子这样在意?” 他抬起犯了迷糊的眸子,不解望着对面挺拔秀丽的身影。 彼时,乌云散开,露出明黄色的一轮圆月,照在原本处于暗夜之中的面庞:“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并不代表不会发生。” 凤眸狭长,落在少年的俊秀脸容上,隐隐含了几分笑意:“执秀,看来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是没有长进多少啊。” 被唤作执秀的少年面皮子一红,不自然的辩解:“主子不告诉执秀,执秀哪里猜得到主子的心思?” 少年嘀嘀咕咕的嚷着,只道自己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想不到也是正常。 “倒也不是没有半点长进,”男子唇角微润,入鬓的剑眉稍稍扬起,秀美之余却也眉目清朗:“至少学会了如何顶嘴。” 他嗤笑一声,极致温和的语气却依旧遮不住那略显诱惑的美好容色。 毕竟年少,一听男子的调侃,执秀便忍不住气鼓鼓的噘起嘴:“主子怎么只知道打趣属下!” 只是,他的话才出,正打算问男子关于‘那人’的事情,却不料这时候,稀稀疏疏的声音自身侧这株万年木樨上传来,鼻尖轻嗅,只觉桂香荡起。 “谁?”少年一惊,腰际软剑就要出鞘。 男子率先伸手,按住了执秀的手背,唇边蔓延出一缕笑意:“莫姑娘偷窥了这样久,还不出来么?” 他定定然瞧着空无一物的高大木樨,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 一片寂静过后,忽地窜出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我就知道国师不仅有一双慧眼,还有一颗能够发现美的心。” 她的话才坠地,就见树枝一颤,下一刻,浓密的枝叶之中,徒然露出一张白皙如玉雪的面容。 “竟然连我这样的生的美丽的小姑娘,都早早便察觉了。”她笑眯眯的望着他,自卖自夸的认真劲儿,可谓令人望尘莫及。 “莫姑娘可是要先下来?”姜衍心中一叹,不知为何,竟是莫名无奈:“如此说话,待会儿说不定会七窍流血?” 可不是会七窍流血吗?她这会儿倒挂在树上,只露出一张透白雅致的小脸,指不定哪里不对劲,就有鲜红从口鼻处冒出。 “七窍流血?”莫长安一顿,随即捋了捋卡在脖颈处的墨发,嘿嘿一笑:“是这样吗?” 说话之间,她墨发半遮脸庞,口鼻处也不知何时冒出了一行又一行的‘鲜血’,乍一看可以说是极为惊悚。 姜衍倒是没有被吓着,倒是一旁的执秀低呼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莫姑娘。”姜衍唤着,脸上不自觉便露出一抹笑来:“你这样可是要吓坏执秀的。” 虽说该是责备的话,偏生自姜衍嘴里吐出,反而颇为宠溺,就像是对着自家年幼不懂事的妹妹一般,那股子耐心十足的模样,看的执秀整个人愣住。 莫长安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伙子娘里娘气,可是国师您给宠坏了。” 一边说,她一边翻身,径直落到了姜衍和执秀的正对面。 那一瞬间,有甜丝丝的味儿扑面而来,像是木樨自带的芬芳,又好像小姑娘身上甜糯糯的香气,要说绕梁三日也不为过。 “莫姑娘说你娘里娘气,”姜衍睨了眼身侧的执秀,忍俊不禁:“执秀,看来你是长歪了。” “胡说!”执秀面红耳赤,“是莫姑娘太男儿气,自是看谁都不好。” “呦呵,”拍了拍身上的枝叶,莫长安不由眼角愈弯:“胆儿可是挺大啊,看来当真是国师太宠爱了点儿,才如此脾气惊人。” 她玩笑般的伸出手,拇指和中指微微交叠,只听‘咚’的一声便弹了弹他的脑壳儿。 就好像如此举动已然做了无数遍一样,莫长安脸上笑意不绝。 只是,她的手刚收回来,便察觉本该嘟囔着抱怨的执秀不仅没有吱声,反而错愕的望着她,好半晌没有动作。 心下奇怪之际,她余光便瞥见姜衍的笑容亦是略微停滞,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几乎和执秀脸上露着的一模一样。 “怎么?”莫长安挑眼,心下升起一丝狐疑:“难不成国师心疼了?” 她笑语嫣然,瞧着就像当真那么以为一般,清透的眸子却是暗藏锋芒。 “主子,她她怎么会”执秀瞪大眼睛,茫然和错愕的情绪交织。 “让莫姑娘见笑了。”姜衍回过神来,倒是难得坦诚:“执秀之所以这样惊讶,只是因着姑娘方才那一举动,和府中姑母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姜衍第一次提起家事,虽是寥寥数句,但却含着一丝隐秘和高深,即便是莫长安,也不由为之思量。 姜衍作为赵国的国师,大约八九年前继任,那时他不过少年,传闻说是被上一任国师看重,才一跃成了位高权重之辈。 然而,即便处在万众瞩目的位置上,也依旧没有人知道姜衍来自何处,更勿要说他的底细究竟是怎样。 心里头百转千回,面上她却是极为平静:“那看来,我和国师的本家,颇具渊源啊。” 扯了扯嘴角,莫长安不再去问关于姜衍的事情,只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上前一步:“既是咱们有些缘分,国师不妨告诉我,关于合欢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莫姑娘是说王后啊,”姜衍恍然一笑,回道:“正如莫姑娘所知,王后得了怪病,正等着夜白公子搭救。” “装傻充愣?”莫长安嗤笑一声,不紧不慢:“难不成国师是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 姜衍摆手:“莫姑娘言重了,姜某素来是个老实的,怎会唬弄姑娘?” 他的话,‘真挚’而又认真,就好像当真对此不太清楚一般,看的莫长安忍不住笑容愈盛。 她缓缓上前,白嫩细长的青葱玉指置在下颚处,作出一副欣赏的姿态。 “可惜,姜大国师生了一张不太老实的脸。” 眉目英挺,凤眸深邃,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清雅也妖娆,姜衍的容色,其实是那种一眼便可见其城府颇深的秀丽贵气。 姜衍莞尔:“那莫姑娘还生了一张极致天真的脸容。” 本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偏生是个谋略过人的老江湖,那么他这样生的妖孽的,怎么就不可以纯良直率? “姜国师确实通透,”莫长安点头,表示赞同:“我的模样和城府,的确差别极大,寻常人大都眼拙,无法分辨。” 言下之意,就是他姜衍慧眼? 执秀望了望莫长安,念头不过才升起,就听莫长安下一句话冒出,可谓毒辣至极。 “只不过,作为一个老实人,姜大国师怎么就看穿了我皮囊下的真切?” 她说:“还是说,其实国师的所谓老实一说,无非是为自己辩解,只是胡诌罢了?” 如此一针见血的话语,就像是致命的一击,让人再无法苟延残喘下去。 长叹一声,姜衍道:“莫姑娘的口齿之伶俐,实在令姜某甘拜下风。” “夸赞之后,姜大国师是不是还坚持不愿回答的初衷?”显然,蜜糖裹着的罐子,并不是她会安逸接受。 姜衍颔首,坦然笑起来:“是。” “那么这事儿便更加有意思了。”本以为莫长安会冷下脸来,却不料那厢,她兀自言笑如初,眉眼璀璨。 “怎么就有意思了?”执秀皱着眉头,忍不住率先出声。 姜衍对此,倒是没有苛责,只淡淡扫了眼他,柔软之中的凌厉,却是莫长安一眼可见。 执秀的率直c对她的毫不设防,若是他不加以阻止,极有可能酿成大祸。而这祸端,并不是姜衍所能听之任之的。 “主子恕罪!”收到那一记冷眼,执秀心有余悸,赶紧下跪。 他知道,姜衍寻常时候并不发怒,但一旦他表现出不如意的神情,就是危险的开始。 “我同莫姑娘说两句话。你先退下。”月光下,他温润的唇角微微勾起,眉心深藏邪肆。 “是,主子。” 执秀很快退离,直到少年瘦弱的身躯隐匿在黑夜之下,莫长安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看来国师对我,还是防备的厉害。”她自言自语般的说了那么一句,却是抬眼望向姜衍,上挑的眸子微微幽深。 “莫姑娘千面不同,就像是那禁忌的罂粟,远远瞧着热烈纯良,但食入腹中,又叫人醉生梦死,无法自拔。”他上前一步,低眉瞧着那盈盈含笑的眼角眉梢,胸口处的跳动一时停滞:“可惜啊,罂粟的美和毒,姜某无福消受,恐怕只能稍稍设防,才足以保全性命。” 修长的五指落在她的耳畔,他轻柔为她拂去肩上的树叶,眉间邪魅而妖异,让人不自觉便沉沦其中。 “比起姜大国师,恐怕我只是那罂粟的枝叶罢了,毕竟”她倾身上前,附耳低语:“在这镜花的争夺之中,姜大国师出的力,可不是我等过路之人可以比拟。” 甜糯糯的香气,顿时灌进姜衍的口鼻之中,那足以令人致幻的馥郁气息,就这样毫无设防的,将他紧紧裹住。 心悸在那一瞬间悄然滋生,那仿若一夜昙花开尽的盛况,猛地让他呼吸一滞。 等到他再回神的时候,莫长安已然越过他,朝着另外的方向离去。 “莫姑娘,”转身定定然望着那纤细而又意外孤冷的背脊,姜衍忽地出声:“你可知你是第一个看到我面容的人?” “然后呢?”莫长安回眸一笑:“难不成第一个看到你面容的人,必须娶你?” 就像是旧时某个村落一样,但凡被见了容貌的女子,都要以身相许。 “如果我说是呢?”他定定瞧着她,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剪影。 莫长安闻言,嗤笑一声:“那你可能要嫁给执秀了。” 毕竟比起她,他可是要早一些看到姜衍的真容。 说着,她翩然侧身,像雾气一般,在空气中散去。只留下姜衍一个人站在原地。 暗影斑驳,他眉间如雪,笑意依旧。 ------题外话------ e,突然想站长安和国师这对cp了,长姜cp,其实听起来也不错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情敌见情敌(上) 莫长安回到和夜白住着的西宫时,已然夜深人静。 彼时,夜白尚且醒着,屋内灯火通明。似乎是听见莫长安回来的声音,他很快便推开屋门,朝着她的方向望去。 “师叔这么晚还不休息?”莫长安停驻脚步,率先出声。 “你去找姜衍了?”没有回答她的话,夜白反而询问出声。 莫长安点头,“不错。” “看来你和他也算是投缘。”不冷不热的挑眉,那张俊美的容色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若不是投缘,姜衍怎么会牟足了劲儿,帮她破了身上的术法,让她得以尝到整个皇宫里头的御膳。 心下不知夜白此话何意,小姑娘还是坦荡的颔首:“应当说目前为止,他还算是个有趣的人。” 这一句话,也不知是褒还是贬,但听在夜白的耳里,却是不出意外的答案。 垂下眼睑,夜白不疾不徐出声:“探听到什么了?”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他知道,依着莫长安这般没心没肺的性子,定然不是夜半前去道几句感激。 毕竟比起姜衍,她大约是对合欢的事情更感兴趣。 那一头,莫长安闻言,不由稍稍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天色,她才偏头道:“师叔若是当真想要知道,不妨与我一起去趟御膳房?” 她没有说这深更半夜的去御膳房做什么,但夜白却是一清二楚,几乎第一时间便摸透了她的想法。 “走罢。”没有多说什么,夜白率先踏出屋门,月光下如泼墨渲染着的发梢轻轻拂动,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表情。 对夜白的反应,莫长安显然有些愣住,一边跟上他的脚步,她一边哼笑着说道:“师叔近来倒是愈发懂我了。” 只是,她的话音才落地,就见夜白脚步顿住,在她防不设防的情况下,忽地便挡在了她的面前。 ‘咚’的一声,莫长安一时间刹不住脚,便就这样硬生生撞在了他坚硬的后背,鼻尖徒然生涩。 ‘嘶’,小姑娘倒吸一口凉气,眼角不自觉便泛了泪花儿。 “师叔您老作什么呢?”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莫长安仰头看他:“要停下也不吱一声。” 朦胧清透的月光之下,寒意凉凉,空气微冷。 夜白低眉看去,就见素来嬉皮笑脸的小姑娘掩着秀致的鼻翼,眼眶泛红。 许是她如此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少见,又或者如此楚楚可怜的神色不该在她的脸上出现,只见夜白长睫不期然一颤,琥珀色眸底有情绪微微凝固。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转瞬之间,他便背过身子,高大挺拔的影子将她整个都覆住,缱绻而暧昧。 然而,莫长安和夜白都没有注意到,若是只看两人投在地上的剪影,就好像相拥而立c陷入情爱之中的男女,莫名之中,竟是极致的般配。 可顷刻之间,夜白已然离去,只留下孤冷无言的背影,看的身后莫长安一愣一愣,不知所以然。 很快的,莫长安跟上了夜白的步伐。彼时御膳房内漆黑无光,只窸窸窣窣的有鼠蚁爬过,倒是寻常。 指尖火焰跃起,莫长安借着光线走到烛台旁,只手燃起一束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 放眼望去,御膳房内食材许多,锅炉灶台,摆放井井有条。 逡巡一圈,见没有熟食可以直接填肚子,莫长安略显惆怅:“看来只能下碗面了。” 她下意识睨了眼夜白,问道:“师叔饿不饿?要不要也来点面?” “不必。”夜白站在窗边儿,挺拔的身姿遮住外头照进来的月光:“你顾好自己就是。” 不咸不淡的语气,莫名高冷的面孔,看的小姑娘有些嗤之以鼻。 只是,她正打算回个‘噢’字儿的时候,就听寂静无声之中,传来一声咕咕咕的响动 “噗!”忍不住笑出声来,莫长安拿眼睛瞅着夜白:“师叔是不饿,可惜肚子不给面子。” 眸光顺势而下,莫长安似笑非笑的盯着夜白,脸上好一阵得意与奚落。 那声音,俨然是从夜白身上传出,有趣的是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了他自己的脸。 夜白脸色一僵,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径直就拧成一个川字形。 “看你一个人吃未免寂寥,我可以纡尊降贵一次。”言下之意,不是他饿了,而是他看她一个人吃太过寂寞,只为了与她作伴才如此表态。 轻飘飘的几个字听在莫长安的耳里,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这拙劣的辩解,可谓是她生平见过最是可笑的遮掩,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令夜白这狗东西装模作样的姿态看起来无比勉强和滑稽。 “行吧,”这会儿她也是饿的厉害,无心打趣:“师叔生个火,我下点面儿对付着过去。” “生火?”夜白一脸不乐意,就差开口直言,道一声荒唐。 “不生?”莫长安挑眉,嘴角一勾:“看来师叔还不知道刚才肚子饿的直叫的是” 夜白打断她,面无表情的问:“哪个锅?” 如今他也是识相,知道再由着莫长安说下去,指不定难堪的又是他自己。为了维护一番他那脆弱又骄傲的自尊心,稍稍转个弯也未尝不可。 “喏,那个。”宽敞的御膳房灶台许多,锅炉亦是许多,莫长安只好随意指一个,当即决定下来。 闻言,夜白二话不说,大步跨过,走到小姑娘说的那个灶炉前,兀自冷着脸,紧锁着眉头,一副矜贵的模样动手添柴生火。 莫长安见此,只笑眯眯的掀起锅盖,小手儿稍显生疏的拨弄着锅铲。 火光熠熠生辉,暖色的光晕染红了夜白那犹似白桑的雪衣,一簇又一簇,淡雅如雾,璀璨如珠。 那双寒星一般的眸子,巍峨若玉山,只一眼便可叫人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可这样的夜白,此时却是侧着身子,无声无息的打量着莫长安,见她眼观鼻c鼻观心,注意力只在手下的锅碗瓢盆上,他那冷冽的眸光便愈发肆无忌惮的盯着她。 “师叔,”这时候,就见小姑娘朱唇微启,贝齿露出:“您老难不成是没见过我这等子姿色绝佳,又贤惠温婉的女子?” 她眼波流转,一刹那之间便与夜白的眼神交汇到了一处。 那双盛着笑意,如一汪碧波春水的明艳眸子,宛若不言的桃李,攒出清绝动人的娇媚之色。 “水沸很久了。”绯色唇角泛凉,夜白不紧不慢的提醒道:“再不捞起来,恐怕面是要烂了的。” 莫长安:“” 如果这世上当真存着命数一说,莫长安觉得,她和夜白一定是今生有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孽缘。 否则的话,她绝对不是时不时生出想要掐死夜白的冲动。 “不捞?”见她不说话,夜白不由再次出声。 “捞!”莫长安收回目光,努力将自己的情绪拿捏住。 等到面都盛在碗里,莫长安便催着夜白熄了火。于是,她简单幻化了一张桌子,两方板凳儿,就顺势捧着自己的面,坐了下来。 夜白见此,一时间没了声音,只使了个术法,将另一碗面移到桌子上,随即也跟着坐下。 “你在姜衍那儿打探到了什么?”动筷之前,夜白也不忘询问之前的事儿。 “呼呼。”吹了两口气儿,莫长安吸溜一声,将热乎乎的面吃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就是见他偷偷摸摸和一个下属说话,有提及一个什么人好像是姜衍那厮很在意的一个。” 想起姜衍问执秀的‘那人’,莫长安心下倒是多了几分计较。那人是谁?为何执秀说很普通,但姜衍却只笑称执秀没有长进? 这一切,就像是巨大的谜团一般,裹在莫长安的心头,让她深觉此事并不简单。 “一个人?”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住,他下意识望向莫长安:“男还女?” “没有说清,”她摇头,陷入沉思:“只是,姜衍那老狐狸明知我在偷窥,却还是提及‘那人’,也不知是何用意。” “这说明,他对此很有自信。”夜白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动作一如既往优雅,仿若他面前的不是一碗寻常的面食而是饕鬄盛宴一般,遗世而独立。 莫长安收回想要腹诽的心思,将注意力转到正经事上:“怎么说?” “这面有点糊味儿。”夜白正色,眼底划过一抹怅然:“看来我高估了你。” 莫长安:“” “你没有尝出来?”夜白侧眸,无波无澜的眉心宛若从画卷上拓下来一般。 “尝出来了,”莫长安按捺下想揍人的心绪,反而咧嘴笑起来:“不妨师叔再去下一些面?如此也好歹不委屈了师叔的味蕾。” “不必了,”夜白不去看她:“这味儿其实还可以。” 说着,他兀自低头,神色安然的又吃了口面,难得显出几分乖觉。 莫长安见此,心中冷哼一声,嫌厌的看了眼夜白,嘴角有嘲弄一闪而过。 别以为她不知道,夜白这狗东西瞧着好像什么都懂,但其实除了修为造诣可以,其他的却是没有一样拿得出手。 堪堪她刻意如此,他自是不敢假能,毕竟吃食一类,就是他想施法变得美味,也没有这等子可能。 这世上,总归有法术干涉不了的事情。 “师叔还没有告诉我,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趁夜白低头吃面,莫长安偷偷瞪了眼他。 “姜衍既是敢让你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要么是因为他口中的人我们找不到,要么就是即便我们找到,想来也无法寻到蛛丝马迹。”夜白停驻动作,长长的睫毛侧着光线,犹如盛开的牡丹,鲜艳浓郁。 脑中灵光一闪,莫长安望向他:“会不会还有一个可能?” “会。”心中知道她说的可能是什么,夜白琥珀色眸子倒映着烛火,骤然璀璨,有寒芒一闪而过:“渔翁得利。” 姜衍刻意告诉她‘那人’,若是往深了去想,极有可能是他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让莫长安和夜白替他去挖掘一些东西,到了末了他才出现,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显然,莫长安也想到了此番可能,就见她一笑,上挑的眉眼落了一地的瑰丽:“看来姜衍很是在意镜花。” 甚至于,比起他们,姜衍有更强烈的欲望,得到镜花古镜。 夜白闻言,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你知道他是为了镜花?” 他抬眼看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到是真还是假。 “嗯哼,”莫长安点头,懒懒回道:“过程太复杂,反正师叔只要知道他所为镜花就是了。” 她可没有心思一五一十交代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又如何看出。 “这件事不简单。”如玉的面容冷沉一片,夜白眸底明暗错综,陷入深思。 “师叔放心,”莫长安放下手中的筷子:“不过是复杂一点罢了,事情总归有些转机。实在不行,师叔在关键时候耍一次流氓,直接抢了镜花不就得了?” 夜白:“” 这话他怎么听起来有点道理? 大抵和夜白简单吃了点东西,两人便熄了御膳房的烛火,来到了长生殿。 长生殿中,此时已然悄无声息,只唯独屏风外掌灯的宫婢提着烛火之外,其余之地皆是漆黑。 入内的第一瞬,莫长安率先施法将所有醒着的宫婢迷晕,随即才和夜白一起,穿过几重纱帐,来到华贵的玉瓷美人榻前,隔着床帏,一眼望见里头的合欢。 夜白望了眼她,无声询问:你的主意莫不是入梦? 不错,莫长安颔首,自然是要入合欢的梦,通过她的梦境,得知因果。 缓缓伸出手,她在夜白还没反应的时候,指尖便有幽光萦绕,一缕接着一缕,生出宛若萤虫一般的绚烂,朝着床帏内合欢的眉心而去。 她借着那缕光,定定然望着合欢的脸容,忽地想起她自言自语的那句话——这些可笑的改变,即便再如何不同,也一如既往的无济于事。 这句话就好像是根倒刺那般,深深扎在莫长安的心里,令她无法释怀。 然而,她的思绪还未尘埃落地,就见那原本飞向合欢的入梦虫一个接着一个被无形的光晕弹了回来,几乎闪入莫长安自己的眉心。 心下一个激灵,她动作很是灵巧,稳稳躲过了入梦虫的反噬之余,袖摆一挥,将所有的入梦虫再次收入囊中。 “没有用。”莫长安皱眉,忍不住思忖:“合欢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 “镜花。”夜白眸底微沉:“若是没有料错,镜花的确在她的手上。” 传言上古宝物,皆是具有灵性,那镜花水月更是如此。如果他没有料错,镜花认了主,已经为合欢所用。 “如果当真如此,或许一部分的事情,就说的通了。”入梦虫被镜花的仙气所反噬,才会入不了合欢的梦境。而同样的,镜花落到了合欢的身上,姜衍才会无法作为,毕竟那是上古神器,即便是上仙一流,也束手无策,更何况他区区一介凡夫俗子? 淡淡看了眼莫长安,夜白不冷不热道:“此法行不通,你可还有旁的法子?” “自然。”莫长安点头,笑道:“既然我们拿镜花没法子,何不从合欢的身上入手?” 镜花为何会认合欢作主?合欢又为何如此?一切的一切,总该有个答案。只是如今他们初到繁城,什么情况都不甚了解,才会如此。 一想到合欢的那句话,莫长安便觉,有些事情或许并不是表面上他们所看到的这样。 夜白:“所以你的方法?” “多多探听。”她道。 夜白:“” 这回答,堪比鸡肋,丝毫没有什么意义。 “师叔这是不认同咯?”他那模样,可不是嗤之以鼻么? “嗯。”夜白垂眸,面无表情:“认同。” 他几乎可以断定,他若是对此点了头,这小妮子定然反问一句:既是不认同,师叔有什么高见? 夜白想,他能有什么高见,所有的主意都被她说了,他总不能提议两人一起冒死逼出合欢身上揣着的镜花罢? 当天夜里,莫长安和夜白很快回了各自的屋子,辗转睡下。 只是,翌日的一大早,门外噪杂一片,闹得莫长安气不打一处来。她皱着眉头不耐烦的从榻上起来,汹汹然便打开了屋门。 “怎么回事这般吵吵嚷嚷?”她放眼望去,就见院外乌压压一大片宫人围着,最终端隐约有嫩粉色的衣摆逶迤露出,裙摆处金丝绣着百鸟轮廓,在冬日的暖阳下,闪闪发光。 “莫姑娘,”一侧的公公率先恭敬出声:“公主今日前来寻” “你是谁?”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一道清脆骄矜的声音自簇拥着的人群中响起,莫名尊贵异常。 随着那声音的出现,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俏丽女子,她穿着粉色的霓裳华服,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秀丽的脸容泛了几分桃花的灼灼之色,瞧着很是动人。 永固公主? 莫长安心下微微一愣,随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璀璨的眸底转瞬便划过一道犀利的暗芒。 若是她没有猜错,赵琳琅这般大的阵仗,想来是为了夜白。 “本公主在问你问题!”见莫长安沉默,赵琳琅眉心一跳,语气忍不住愈发严厉了几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声‘好大的胆子’,顿时便惹得莫长安好笑不已,她想起那日在大殿之上赵瑾就是以同样的口气以及几乎和赵琳琅一模一样的神情,傲慢的像只孔雀一般,抬着头颅望向她。 嘴角一勾,莫长安意味深长笑道:“公主问我是谁,难道公主在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 她可不信,一个情窦初开的公主,会不提前搞清楚自己在意的郎君身边‘身份不明’的姑娘。 “你”赵琳琅被戳中心思,显得有些恼羞成怒:“本公主的确知道你是谁,但外头说你和夜白是同门之情,本公主不甚相信!” “不相信啊,”莫长安拉长尾音,有些无奈:“那公主要我怎么办呢?是证明自己和夜白的关系,还是直接让夜白告诉你,我究竟算是什么人?” 懒洋洋的语调,含着一丝天真无邪的软糯,可那嘴角扬起的无声笑意,却是让赵琳琅蓦然觉得邪肆而熟悉。 “你你以为本公主不想吗?”咬着贝齿,赵琳琅深吸一口气,努力按耐住性子,保持着一国公主该有的气度和威仪。 “哦?”莫长安诧异,看了眼紧闭门窗的屋子,径直便走了过去,拨开团团围住的人群,来到了夜白的屋门前。 ------题外话------ 小可爱们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哈哈,如果你们催更,今天,我就加更哼哼(傲娇脸)帝道独尊bqg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情敌见情敌(下) “公主是敲不开这儿的门?”偏头看了眼赵琳琅,她隔着无形的结界,背脊稍显孤冷。 “是,”远远看了眼莫长安,赵琳琅很快跟了上去:“你最好小心一些,这门好像被施了术法,但凡有人想入内,都会被什么东西弹开。” 虽说不至于至死,也不会受伤,但赵琳琅方才自己才被弹了一下,深觉皮肉的疼痛,还是不适合一个小姑娘去受的。 尤其,她已然知道此番会带来的后果,更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莫长安因此伤了自己。 听到赵琳琅的提醒,莫长安幽幽然一笑,只云淡风轻道了句:“无妨。” 说着,她伸出自己的手,指尖光芒跃起,赤红的颜色,瞬时冲着门栓而去。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就听‘咔擦’一声,门栓完好无损,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在那一刻,碎裂一地。 即便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触不到,但在一众人眼里,此时都为之震惊,深感畏惧。 “开了。”指尖轻而易举的触到朱红的雕花梨木门,随着她手下稍稍的用劲儿,‘咯吱’一声,两扇屋门有一扇已然被推开,露出里头的所有景致。 “没有人?”来不及惊叹莫长安的术法,一看到那空荡荡而又整洁的屋子,赵琳琅忍不住低呼出声,唇齿滑落一片讶异。 “公主没有看错,”莫长安耸肩,显得很是淡定:“这里的确没有人。” “夜公子,他去哪儿了?”掩住唇瓣,赵琳琅下意识看向莫长安。 “谁知道呢?”莫长安不正经的歪着脑袋,忽地露出怪模怪样的笑来:“说不定是夜夜笙歌,宿在了某个花楼里头。” “不可能!”赵琳琅反驳道:“夜公子秉性高洁,连我王兄都说是个厉害的角色!” “噗!”莫长安很不给面子的嗤笑起来,“逛个花楼而已,怎么就不高洁了?” 虽说话是这样的没错,可私心里,莫长安却是好笑不已,只道赵琳琅那个王兄倒是只顾着说夜白品质好,忘了告诉自家妹子,那日殿上自称夜十三郎的不是夜白本人,而是她——莫长安。 这一点,倒是不算难懂,毕竟赵瑾这爱面子的君王,可不会把自己被愚弄了的事情,告诉瞧着略微咋咋呼呼,没什么脑子的赵琳琅。 即便是自家人,那也是不方便告知,说不定哪天小丫头片子说漏了嘴,搞得他下不来台面。 “逛花楼怎么就高洁了?”赵琳琅嘴巴一撅,明摆着不赞同莫长安的话:“在我们赵国,但凡是个正经人士c为官之辈,谁也不得沾染窑子!” “看来你们赵国是举国上下都好面子,”莫长安怅然喟叹,摇头道:“公主可曾知道燕国国君的荒诞?又是否到过百花齐放的吴国?” 赵琳琅不屑轻哼:“燕国那等子荒淫的事情,怎么就上的了台面了?” 一个国君,公开着宠幸男子,后宫女眷被遣散,只余下男宠无数,简直让人觉得耻辱! “公主认为上不了台面,那是公主浅薄。”莫长安嘴角一扬,不紧不慢的伸手去阖门:“公主认为如此耻辱,那是公主心胸不够开阔,为人不够博爱。” “你说本公主心胸不够开阔?”赵琳琅闻言,立即便气恼起来:“为人不够博爱?” “不错。”莫长安如佛前拈花一笑,神色安然:“公主可曾领略过吴国的歌舞诗词c瑰丽堂皇?” “这和你方才指摘本公主的事情,有何干系?”她轻哼一声,私心里头只觉莫长安这是在左顾言它。 “公主想来都不曾见过罢?”那一厢,莫长安依旧笑容浅淡,眉眼平静。 “那又如何?”赵琳琅似乎被戳中软肋,脖颈忍不住伸了伸,脑袋瓜儿依旧高高仰着。 莫长安回道:“公主不曾见过那些,倒也不是稀罕的事儿,毕竟这世道的确不甚太平可这绚丽多姿的世界极为不同,公主没有见过的东西,难道就意味着世上绝无仅有?” 莫长安不咸不淡的望着赵琳琅,见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于是她话音方坠下,又再度浮了起来。 “当然,我知道公主是要说什么,然而,这道理之间却是大可以互通的,就像公主本人不曾历经过,就一样没有资格去谈论此事究竟是好是坏。” 燕国的君王好龙阳癖,诚然有些与众不同,但至少他的举动不曾对她们这些外人生出什么不利。 这世界上,人人都长了一张嘴,但偏生,谁也不能对那自己无法感同身受的事情,评头论足。 也不知是莫长安说的太过玄乎,还是扯得实在太远,以至于她的话落下很久很久以后,也不见赵琳琅作出什么反应。 本以为这骄矜的贵公主大约是要恼羞成怒一番,再不然就是指着她的鼻子叫骂一通。可出乎莫长安意料的是,赵琳琅不仅没有这般反应,而且还愣愣的盯着她,欲言又止,眸底那高傲的光芒显而易见的削弱了些。 “本公主觉得很是奇怪。”就在众人屏息之际,就听赵琳琅微微张着小嘴儿,眸光落在莫长安的身上。 奇怪什么? 莫长安想,或许是奇怪她和‘夜十三郎’有许多共同之处? 心思一转,她面上笑容依旧:“公主但说无妨。” 赵琳琅回答:“分明你的话没有什么依据,可本公主怎么觉得有些道理?” 莫长安:“” 胡诌八扯原来也可以把一国公主的转晕,看来她的确算是个人才了。 “你怎么不说话?”见莫长安沉默,赵琳琅大大的眼珠子不由一瞪:“莫不是你觉得本公主脾气好就可以被视若无物?” 脾气好?莫长安轻咳一声,“公主要我说实话么?” “说!” 莫长安:“公主这脾性,可不算是好的。” 赵琳琅:“” 她一定要保持着一国公主的气度,万不能随意草菅人命! “你竟敢说本公主脾气不好?”深吸一口气,赵琳琅攥了攥掌心:“姓莫的,你好大的胆子!” “方才公主不还说让我说实话么?怎么这一眨眼功夫,突然就变卦了?”莫长安一脸迷茫,要多纯粹有多纯粹。 “那那是本公主”赵琳琅眼珠子一转,忽地义正言辞:“本公主正要说的话!” 忍着笑意,她一脸茫然:“正要说的话?” “不错!”赵琳琅冷哼一声:“我堂堂一个赵国长公主,如何会与一介草民计较?” 很好,她成功把自己的高大形象扶起来了。 “原来公主是如此的知书达礼,宽容他人啊!”莫长安叹息,似模似样:“那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公主继续围在这儿了。” 笑眯眯的转了身,莫长安越过几个宫婢,一副就要离开的样子。 “哎你不能走!”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抓住莫长安的袖角,赵琳琅急道:“你还没告诉我,夜公子在哪里呢!” 她此行就是来找夜白的,可无奈的是,即便她一大早带着一队人马前来,夜白也轻而易举逃离了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唯一能指望的,大抵也就只有眼前的小姑娘了。 “公主,我同你说的很清楚了。”莫长安怅然道:“夜白那厮去了哪里,我当真是不晓得。” 要是知道,她会多费唇舌和赵琳琅逼逼叨叨那么久,说了好些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大道理? “怎么可能?”赵琳琅不信:“你与夜公子既是同门,如何会不知道他在何处?” 莫长安无奈摊手:“我说他在花楼,公主不是不信吗?” “我本公主现在信了。”越是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是低了几分,几乎如蚊蝇一般,细微无声。 可莫长安却还是听的真切,尤其是见她说相信的时候,那又焦躁又觉得害臊的模样,简直有趣的让她差点憋不住笑意。 唇角微微松了松,莫长安一本正经道:“好吧,既然公主如此诚心诚意要找夜白,我可以答应陪着公主去寻一寻。” 寻一趟夜白有何难?左右她又不是承诺了一定会找到那狗东西,不妨借着这个机会,让赵琳琅这个地地道道的繁城姑娘陪着逛一逛繁城也是极好。 见莫长安一副无可奈何的‘妥协’模样,赵琳琅心里头美滋滋还来不及,哪里知道她其实还存着旁的想法? 只下一刻,她还来不及催促,就见莫长安竖起食指,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赵琳琅一顿,下意识戒备着看她。 莫长安回道:“唯独的条件就是,公主必须单独同我一起前往,不能带任何的侍从护卫。” “不可以!”赵琳琅还未出声,就听一旁小公公细声细气道:“公主,您的的安危何其重要,万不可独自随着她出去。” 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可吧不得扒皮抽筋,一同陪葬! “那便算了。”莫长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而轻巧的甩开赵琳琅的手,作势离开。 “等等一下!”然而,她才不过踏出两步,胳膊处便被拉得紧紧:“本公主答应你!” 莫长安回头,就见此事赵琳琅眸光熠熠,不仅不像是害怕的模样,反而倒是大胆的很。 “不可啊公主!万万不可啊!”身后一个接着一个宫婢和太监呼喊起来,生怕赵琳琅跟着莫长安离去出了差错,平白连累一大群人。 “放肆!”赵琳琅皱眉,冷斥道:“本公主的命令,你们也敢不听?是不是要本公主立刻下令摘了你们的人头?” 位居此地,她早已深谙这些人害怕的点,自然战无不克。 “奴才不敢!” 黑压压的一众人,顿时跪倒了一片。看着这堪称恢弘的场面,莫长安不由感叹,难怪乎这世间许许多多的人追名逐利,为此舍生忘死。毕竟有些时候,权力一说,径直便可以涂炭生灵,哀鸿遍野。 那一头,赵琳琅满意的看着这一幕,转而拉着莫长安,便要朝着出宫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两步,莫长安便失笑着停驻脚步,“公主莫不是想就这样走出宫外?” 恐怕这样走,要走好些时辰罢? “不然呢?”赵琳琅一怔,下意识问道:“你是想乘步辇?” “当然不是。”莫长安摇头,只云淡风轻的反手拽住她的手肘,嫣然一笑:“公主可要抓牢了。” 赵琳琅不解:“抓牢?” 抓牢什么? 只是,不待她仔细询问,就见眼前一黑,周身所有景致消失不见,连带着身后宫婢和太监的惊呼声也骤然断绝,她唯独觉得耳根子嗡嗡作响,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身处熙熙攘攘的繁城街头,宛若做梦。 “这这”心口微微颤抖,赵琳琅瞪大了眼珠子,就好像见了鬼似的,眸光直直落在莫长安的身上。 见她这这这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莫长安怅然:“公主啊,您好歹也是金枝玉叶,尊贵无比,比起任何人都要熟知姜衍这个国师,怎么就对区区一个移形术有这样大的错愕反应?” “怎么怎么可能不惊奇?”赵琳琅回神,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咱们这这样,就像是鬼一样,大白天的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可怕的!” 得,莫长安忍不住寻思,这赵琳琅的文化水平还真不是一般的低,要说这移形术也是神仙一流的做派,怎么着也不能是鬼罢? 她这样,不就是连带着自己,一起往差劲里头贬去吗? 可真够能的啊! “镇静一点,”莫长安无奈,只好威胁:“公主如是再这么夸张的折腾下去,少不得我要将公主送回宫里头了。” 送回去,也不过一瞬间的事儿,她知道这一点,赵琳琅就算再没脑子,也该是清楚的。 果不其然,她的话一出,那厢赵琳琅便瘪了瘪嘴,难得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就像是一两岁的孩童抽泣时被大人呵斥停住那般,脸上的表情可谓是让人心疼,却又是极致好笑。 在莫长安的威逼利诱下,赵琳琅终于安分下来,眼巴巴的指望着她能够带自己去寻夜白。 但碍于她彼时穿着一袭华丽的霓裳,莫长安只好先领着她去了一趟成衣铺,简单挑了件不太显眼的衣物,便让赵琳琅换上。 对此,赵琳琅倒是表现淡淡,看得出来并不是初次穿平头百姓的衣物,穿戴之间破显熟稔。 于是,两人很快整装待发,走入热闹的人群之中。 “姓莫的,”赵琳琅挨上前来,皱眉问道:“夜公子在哪个花楼?” “公主跟着我就是。”莫长安随口敷衍一句,心中暗道,她哪里知道夜白在哪个花楼?指不定他这会儿还在皇宫呢? 也不知是那根筋儿忽然就搭对了,赵琳琅张口便是那么一句:“你方才是不是在骗我?” “怎么会?”莫长安一笑,眸光从容:“公主误会了。” “你果然是骗我的罢?”疑问的语气,笃定的神情,此时赵琳琅的脸上,明晃晃写着不相信几个大字儿。 “诶,”老气横秋的一声叹息,莫长安道:“公主看来是一早就知道了。” 如此一副模样,想来并不是傻得,而是大智若愚,也许更是出奇的好哄。 赵琳琅闻言,冷哼一声,脸上露出自得的神色:“本公主当然是知道,你一出来就带着本公主四处瞎逛,明摆着不像是知道夜公子的下落!” “那依着公主的意思”她睨了眼赵琳琅,眼底笑意促狭,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我是留着公主一同圈一圈这偌大的繁城呢,还是直接将公主送回去的好?” 这话问出口的时候,其实莫长安已然知道赵琳琅的答案会是什么。 下一刻,就听赵琳琅急急出声,说道:“自然是先玩一趟再寻思回宫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身边还有莫长安这等子术法高强之辈护着,莫说是她哄着自己出宫,就是强迫赵琳琅想,她也是乐意至极! “那行罢,”眉眼舒展,莫长安道:“作为远方来的访客,我今日便随着公主,将这繁城好生游历一番。” 赵琳琅眨了眨眼睛,仰头:“跟着本公主,你就尽管做好吃香的,喝辣的准备!” 她一副志气满满,趾高气扬的模样,即便略显骄纵,也一派纯粹而鲜活,就像是那浓墨上的一笔重彩,别样生辉。 皇宫之中,公主凭空消失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只是,率先得到消息的,不是身为君王的赵瑾,而是夜白这个初来乍到的莫测之人。 那时,夜白正坐于长生殿的阁楼,独自一人远眺着整个皇宫的巍峨壮阔。 今晨一早的时候,他就得知不速之客领着一大群人向他而来,于是乎,他不紧不慢的起了榻,在那些人抵达之前,离开了屋内,只留下一个被施了法术的空壳院子,还有埋头睡得熟稔的莫长安。 他修为极高倒也不是说说而已,因此,在赵琳琅抵达之前,夜白其实已然洞悉一切。原本他就是不愿与他人有太多牵扯,故而对赵琳琅,他更是无心理会。 离开的时候,他存了几分让莫长安处理一干事宜的心思,毕竟赵琳琅这个‘祸端’可是莫长安惹来的,他自认为没有见过什么公主,对此更是百般不屑。 只是,在莫长安施法带走赵琳琅之后,多年沉寂没有听过什么奇闻异事的宫人们,自然一个个就像是见了鬼那般,四处奔走告知,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这般耸人听闻的故事。 所以,夜白即便身处最是安宁的长生殿,也轻而易举听到了那些个消息,尤其这会儿时候,赵瑾正在长生殿陪着合欢,通禀的流言自然一股脑儿的就率先落到了夜白的耳畔之中。 闻说的那一刻,夜白锋利的眉梢顿时蹙起一个弧度,他那胜雪的衣冠拂过雕栏,迤过镂空镶金的门,一路而下,来到了香炉生烟的殿堂。 袅袅娉婷的淡雅烟尘冉冉升起,一圈又一圈,宛若云彩一般,打着旋儿缓缓散开。隔着氤氲的朦胧,夜白看见了宫人伫立,一个个弯腰俯首,似乎不敢惊动坐在床榻边沿,一袭黑紫色八爪龙袍的赵瑾。 “欢儿,”低低的一声叹息自他的唇角溢出,赵瑾端着手中的莲纹金碗,眉梢紧蹙:“孤王知道你昨夜没有喝药。” “王上该是一直都知道的罢?”纱帐之内,合欢柔若无骨的嗓音有些缥缈:“只是昨日听了那两个修仙人的话,才如此督促。” 无悲无喜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欢喜还是难过,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眉峰依旧皱的很紧,赵瑾道:“是,孤王都看在眼里。可你也是知道,那个唤作夜白的修仙人说,这些养气补血的药材,对你的身子骨有好处!” “王上,那些荒唐的术法,你难道也相信?”若是相信这些修仙人,为何那时候她不相信他? 是心变了,还是当真浮梦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江氏有女 “欢儿,孤王不是相信巫术,孤王只是” “王上,我累了。”疲倦的声音,带着一丝谁也听不懂的苍凉,蓦然令人心惊。 一寸寸冷下来的空气,让一众人都不知所措。 直到好半晌,赵瑾命令的声音响起:“你们都下去。” 这话,毫无疑问是对伫立守着的那些宫人所说。 在场的所有人,没人敢回以驳斥,战战兢兢地应了声喏,很快的殿内便只剩下赵瑾和合欢,还有一个隐去身形,连影子都看不见的夜白。 他就像是旁观者一般,望着对面的两个人,静默不言。 “王上不去看看琳琅吗?”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亦或者说其他的缘由,合欢抬眼看向赵瑾,语气淡淡:“方才他们的通禀,王上应当没有忘记罢?” 永固公主遭莫姑娘劫持,凭空消失在了西宫。 西宫,既是莫长安和夜白住着的宫宇。 “琳琅那头,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将手中的莲纹金碗置在一旁的案几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攥成一团:“那个姓莫的修仙人若是当真要危及她的性命,不会这样明目张胆。” 莫长安的厉害,赵瑾是亲眼见过的,正因为此,他才对夜白颇为相信。至少他能够感受的到,就连姜衍都对夜白忌惮三分。 话音方落,他忽地想到什么,下意识张了张嘴,略显苦涩:“阿欢现在,是在躲着孤王吗?” “王上是想多了。”清绝的面容划过一丝暗沉,她撇过头,不去看他。 “孤王有没有想多,阿欢不是最清楚么?”他的确是纵容她,也的确是挚爱她,可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有些事情,他看透而不说破。有些恐惧,他看在眼中,却不敢触及。可到了今时今日,他就是再想伪装下去,也无法做到。 也不知是他的语气刺痛了她,还是那细微的情绪变化让她看在眼底,就见下一刻,她忽地攒出一个笑容,眉眼郁郁:“王上以为,我为何这般?” 一句反问,已然是再明显不过的承认。 她将事情摆到最面上,无畏无惧的告诉他是的,这些时日,她一直在躲着他,避着他,甚至于不愿看见他。 那柔肠入骨的缠绵,就像芒刺在背一样,刺的她鲜血淋漓,可偏生她说不得c道不得,只能强颜欢笑,假意什么都不曾发生。 这世上啊,人人都说情爱太毒,就连她也毫不例外,落入深渊之中。 “孤王看不透,”赵瑾顿住,眸底光芒稀疏:“阿欢,孤王真的看不透。” 这些年,他越来越看不透她,越来越觉得无能为力。 “王上是真的看不透么?”她定定然望着他,惨白的脸色愈发憔悴,仿佛只要他点头,她就再也撑不下去。 然而,这一次,没有等到赵瑾回答,她便闭上了眼,“王上回去罢,就当作今日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阿欢!”生平少见的,赵瑾觉得无力且恼怒,他就像是困兽一般,冲不破这牢笼:“你要孤王如何做,你才满意?” 他擒住她的手腕,强迫着她睁开眼看看自己:“你怨孤王后宫佳,孤王便将她们统统打入冷宫,就算被文武百官要挟,孤王也撑着不让局面变动阿欢,你到底要朕怎么去做?” 他为她冒险,为她做了赵国史上第一个专宠一人的君王,为她心急如焚,找遍整个赵国c甚至是旁的国家,也要治好她的病。 可到头来,她是这样的避着他,躲着他,甚至于不愿看见他! “王上觉得自己很委屈么?”唇角荡出一抹笑来,合欢望着赵瑾,眼底的绝望溢出骨髓:“若是当真觉得委屈,就不要再管我了。” 她说:“这些年的爱恨,终归有一日会消散了去,就像是王上自认为的独宠一样,不过皆是云烟。” 她的质疑,她的嘲讽,就像是倒刺一样,深深扎在赵瑾的心上,皮开肉绽。 “今日你身子不适,不太清醒。”紧握拳头,赵瑾霍然起身:“孤王就当作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 冷冷的一阵风,自他衣袍和纱帐之间划开,赵瑾转身,袖摆拂到一旁案几上的莲纹金碗,随着他离开的动作,那金碗‘砰’一声被撞翻,落在金砖之上,洒了一地。 雕花镂空的朱门被打开,他金靴越过门槛,辗转便消失在了合欢的面前。 她愣愣的坐在榻上,如纸一样惨白的脸容毫无气血之色,若此时是夜里时候,定然宛若厉鬼。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直到一缕冷风吹开纱帐,将她惊醒,合欢才收回视线。 “夜公子这场戏,可是看的满意?” 似是而非的一句问话,自她的唇瓣浮出,她缓缓抬眼,眸光落在逆光的一侧,夜白此时正站着的角落。 狭长的眸子下意识危险的眯起,夜白没有出声,只远远望着合欢,相顾无言。 “夜公子以为我是在诈你么?”她定定的瞧着那处,下一刻幽静的眸光与他那双冰冷的眼眸相撞到了一处:“我很早就看到了你站在那里从王上让我喝药的时候,就看到了。” 细致入微的描述,两相对视的光芒,在那一瞬间,便令夜白心口滞住,有深意自眉眼掠过。 莫长安和赵琳琅大致将繁城几个热闹的地方都逛了一圈,直到赵琳琅觉得疲乏了,两人才入了一间酒肆,找了个雅间坐下。 等到酒菜都上齐了之后,赵琳琅象征性的点头示意,便动起了筷子。 对此,莫长安不以为然,只不咸不淡的从一旁拿了酒壶,就打算倒上一杯,也算开了个胃口。 “你喝酒?”手中木制的筷子一抖,赵琳琅艰难咽下嘴里的饭菜。 “不错。”莫长安点头,不明所以:“公主方才不是瞧着吗?我让店小二捎带壶女儿红。” 说着,她食指微微弯曲,下意识敲了敲青瓷酒壶,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还以为你是要给夜公子带的呢!”赵琳琅有些诧异的回答,随即说道:“在我们赵国,尤其是繁城这处天子脚下,但凡闺中女儿,皆是不能独自出门饮酒作乐。” 这闺中女儿,自然是指着大户人家的小姐。赵琳琅久居高位,身为公主,虽面上骄矜,但该有的礼数她还是恪守一些的。 譬如说饮酒的事情,因着赵瑾时有约束,她便从不沾染。 不过,她听人说莫长安和夜白是从魏国的方向来的,魏国如何她不知道,但或许比起赵国来说要不同一些,也未可知。 “那是你们贵胄一行人的做派,”莫长安闻言,对答如流:“我们小老百姓呢,就是该吃吃,该喝喝,顺不顺心都要喝两口小酒,如此才不负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可分明是没有什么依据的论说,空口一谈,却也不由让赵琳琅心中一颤,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般,有言词脱口而出。 “那我也试试你们小老百姓的日子,如何?”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转而拿了手边的杯盏,伸到莫长安的面前。 “公主当真是要喝?”莫长安挑眼,深觉怀疑:“这酒可是有些醉人的。” 鼻尖隐隐传来的女儿红香气,略微深邃而诱人,宛若人间毒药。 她饮酒多年,自然是一闻便可知,手中的这壶酒可谓是烈性,但凡酒性不好的,皆是容易一饮就醉。 “无妨。”赵琳琅难得豪迈一笑,回道:“左右你我都是女儿家,我若是醉了,你也不会如何不轨。” 要是和旁的男子,她定然不会这样放肆,但对面的人是莫长安,赵琳琅觉得,蓦然熟悉而想要信任。 想了想,她对此只归咎于两人皆是女子之上,倒是忘了自己鲜少如此相信哪个女子。 莫长安见她毅然,心中也不知斟酌着什么,下一刻便扶了伏瓷瓶的一侧,缓缓给赵琳琅斟了满满一大杯的酒。 “公主是个率性的,今日我先干为敬!”她放下酒壶,只手执起杯盏,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赵琳琅点头,随即迟疑的看了眼酒香浓郁的杯盏,只一瞬间便憋了口气,将其灌入口中。 大抵是喝的太急,她被呛得面红耳赤,咳嗽不停。 莫长安对此,倒是很是随意,毕竟她年少初次饮酒的时候,也是这般作态,故而也算是过来之人,望着颇觉青涩。 一杯酒下肚,赵琳琅便面色红润,酒气上脸。然而,比莫长安想象中的,这骄矜的公主明显更为倔强和逞强。就见她方吃了两口饭菜,又举杯向莫长安索酒。 “满上!”青春年少的一张脸,染上烟霞的红润,她就像一只懵懂不知世的白兔,纯粹而干净:“莫长安,给我满上!” “公主还是少喝一些。”摇了摇头,莫长安劝慰道:“饮酒一说,还是不宜太过汹汹。” “那不然怎么着?”赵琳琅皱眉,也不知是醉了还是微醺,眼神稍稍有些直了几分。 缓缓为她斟上半杯酒,莫长安笑说:“慢慢的喝几杯酒,吃几个小菜,闲话几句趣事儿这才是真正的妙哉之处!” 江湖上的人,个个都说一醉方休,可在莫长安看来,没有那等子郁气的事儿,就不必这样蹉跎,平白糟蹋了好酒好菜。 “那就说点儿事罢。”赵琳琅看了眼碗中残余的几根肉丝儿,不由凝眉:“不过,说什么事儿?” “说说皇宫咯,”莫长安道:“正巧我第一次入宫,公主也是第一次喝酒,不妨就来聊聊皇宫轶事。” 第一次入宫和第一次喝酒,其实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如果当真要说有,大约只是占了第一次三个大字儿。 可这样拙劣而蹩脚的不搭调儿言词,却是丝毫没有引起赵琳琅的怀疑,反而她嘻嘻一笑,脸上露出几分痴态来,俨然是酒劲儿上来,醉了。 “皇宫啊,让我想想。”这会儿,她倒是连本公子三个字也不说了,只思索道:“皇宫里头的琐事倒是许多,不过我不知道啊,你要听哪个?” “就听你王兄赵瑾的事情罢。”莫长安正色说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唤‘赵瑾’二字,已然是大逆不道:“我早些年听说书,只闻人言谈,皇宫里头君王最是故事许多,不论是后宫佳丽三千人还是朝臣千金无数,一个个趣事儿都是围绕着君王开始。” “后宫佳丽三千人?”赵琳琅比出一个手势,摇头笑道:“我王兄可没有什么佳丽三千,就是佳丽一百都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莫长安一顿,反问道:“怎么连一百都不存在?莫不是赵瑾眼光太高,不是个绝世美人儿他都瞧不上?” 听闻赵国王后合欢极为美丽,不论是内在还是外在,她都是极致完美的存在。在未见到合欢的时候,莫长安曾在诗人的字里行间读过,合欢的美貌,卿人倾城,举世瞩目。甚至于坊间都说她是赵国的第一美人儿,任谁也无法与之比拟。 后来,她终于见到了合欢,就在昨日,就在那忽明忽暗的室内,隔着夜白,见到了合欢。 那是个不可多得的娇弱美人,比起十里的清冷,她显得更为绝色,比起沈惜年的秀美,她看起来更添风姿,就像是酿了数年的女儿红一般,一开坛子,幽香四溢。 哪怕是如今病容憔悴,不施粉黛,也不得不说,只一个合欢,便可叫六宫美人儿无颜色。 这样的女子,能够得到赵瑾的宠爱和在意,其实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赵琳琅摆手,笑道:“你大约不曾见过她,她的确生的活色生香,是谁也比不上的姿容。” “可我王兄啊,不是或者说不止是因为她生的好看,才如此六宫之内,独宠她一个。”再美好的女子,若是空有其表,看久了也会让人腻烦,更何况是坐拥弱水三千的君王呢? “那还能为了什么?”莫长安一笑,忍不住促狭:“难不成是爱?” 赵瑾爱合欢?一个年轻的君王,当真只爱一个女子? 这一点,莫长安不知道,也不敢置信,毕竟在早些年的时候,她唯独听说的,便是皇天贵胄的那些荒唐事儿,而细细去剖析,其实不过在于钱权二字。 “当然是爱了。”赵琳琅给了她答案:“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比王兄为了阿欢将所有女人打入冷宫,受到文武百官的劝谏来的更为直观?” “赵瑾当真如此做了?”莫长安闻言,倒是稍显错愕。她确实知道这件事,但得到的消息却是含糊,只闻说赵瑾将好些女子打入冷宫,只独宠合欢一人。 但这些事情,谁也不知道真假,唯独当事的几个人。 “自然!”仰头将酒喝了个干净,赵琳琅眼神恍惚:“你当这世上没有比阿欢更美的女子了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脸上漫出笑容:“我啊,就曾经见过一个。” “谁?”比合欢更美的女子?为何这样的女子会如此悄无声息?只沉寂在宫闱之中,没有人知道? “临烟。”她道:“淮州江家的姑娘,江临烟。” “姜临烟?”莫长安愣愣盯着她,深觉这名讳陌生的很。 淮州地段,位于繁城往南的位置,与魏国算是比邻,甚至于比天街城还要南去。因着赵国的地域形态特殊,才造就了南北之间横跨极大。 可姜临烟这个名字,莫长安却是前所未闻,只隐约觉得,这姓氏莫非和姜衍是本家? 心中如此想着,就听那头赵琳琅点头,回道:“不错,江临烟。” “她是淮州的姑娘,算是地地道道的水乡女子。生的貌美如花,身段极好”何止是身段,就是年纪上,也足足小了合欢七八岁,如今不过豆蔻年华,却端是妩媚秀丽,不可方物。 “这姜临烟什么来头?莫不是和国师大人是亲族本家?”一想到姜衍昨夜暗示的‘那人’,莫长安便觉得眉心微跳,只觉这姜临烟想来也是个不省心的人物。 “不是姜,是江。”大抵是明白了莫长安的意思,赵琳琅忍不住说道:“江水的江,不是国师那个氏族。” 姜衍是哪个氏族,赵琳琅倒是说不清楚,但至少在这件事上,她很清楚,江临烟其实身份并不显赫。否则的话,在那之后,她不该如此消沉寂静,毫无作为。 莫长安闻言,恍然一笑:“那然后呢?” ------题外话------ 再给你萌一个催更的机会(傲娇脸),评论区催更超过7个,咱们今天就加更哈哈哈哈,一个丧心病狂的作者的一个丧心病狂的心愿~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那年豆蔻(上)二更 “什么然后?”赵琳琅下意识问了一句,眉眼之间略显恍惚,脸色也极为红润,仿佛施了几分胭脂色泽。 “一个比合欢还要美,还要年岁小的姑娘,赵瑾如何能不动心?”自古红颜枯骨,最是经不得岁月的磨搓,就是身为女子也忍不住要爱慕容色的倾城,更何况是男人的心? “比阿欢美?”赵琳琅眯起眼睛,似醉非醉,有些口齿不清:“我什么时候说她比阿欢美了?我没有说啊,没有说!” 临到末了,她才摇了摇头,像是醉糊涂了开始打算吟诗作对的文人骚客,模样略微滑稽。 “阿欢很美,真的真的很美!”好半晌,她痴痴的笑了起来,撑着脑袋看向莫长安的方向,眸底璀璨:“你见过十四岁时候的阿欢么?见过那时候她笑起来的样子么?” 她就好似堕入了纸醉金迷的漩涡一般,忽地便又哭又笑起来:“十四岁的阿欢,当真是好看极了,她就好像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儿,站在白雪覆盖的城墙底下,撑着一把红透红透的骨伞我记得她远远的便朝着我招手,脸上的笑啊,当真足以蛊惑人心。” 这一刻的赵琳琅,也不知是醉的太过厉害,还是整个人陷入回忆的漩涡之中,那朦胧的双眼,有泪水竟是无声溢出。 莫长安不知道,合欢在赵琳琅的心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地位,只打听到,她们是青梅之交,年少时候便已然识得,可余下的事情,一众皆是宫闱辛秘,轻易无法得知。 赵琳琅呆愣愣的趴在桌前,眼角泪水一滴滴滑落,好似伤心到了极致,又好像一切不过酒后情绪所致,倒是与素日里的骄矜模样,很是不同。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琳琅闭上了眼睛,传来细微的呼吸声音。 “公主?”莫长安拍了拍桌子,想要试一试她是否睡熟:“赵琳琅,醒醒!” 无论是拍桌子还是晃动她的身子,赵琳琅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几乎只是嗫喏一下,亦或者砸吧砸吧嘴,转而又沉沉睡去,瞧着很是踏实。 那抹情绪,就好像从未有过一般,若非她脸上泪痕依旧,莫长安指不定要以为一切不过是自己臆测罢了。 直到确认赵琳琅已然睡下,莫长安才缓缓起身,就见她掌心浮现光晕,暗红色的稀薄光芒飞向赵琳琅,将她整个人紧紧裹住。 “抱歉了公主。”她低声一笑:“我这人啊,唯独的缺点就是太过小心谨慎了。” 给赵琳琅施的法,只是普通的隔断术,旨在将她排除在外,无法听到外界的声响,尤其是对熟睡的人来说,更是起到安眠的作用。 只是,术法一说,其实也具有一些弊端,譬如赵琳琅身子骨单薄,被施了此法,极有可能睡得更沉,醒来的时候自然也要比寻常醉酒时候来的要迟一些。 然而,就在她的话音落地之际,一道声音忽地响起:“太过小心谨慎这点我的确是看出来了。” 清冷冷的嗓音,柔美的声线,无比熟稔的感觉,让莫长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会说风凉话,我可不是因为要将你放出来,以免饿死吗?” 不能委屈她,只能委屈赵琳琅了。毕竟朋友一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她戏谑说着,空荡荡的袖中抖落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人儿,就瞧着那小人儿滴溜溜滚在地上,一瞬间光晕掠过,小人儿的个头逐渐变大,直至恢复成正常模样,她才停止生长。 “十里,你呆袖子里这么久,难道都不会饿的?”莫长安意味深长的望着面前的十里,眼中笑意斑驳。 按理说,十里也算是胃口很大的姑娘,可从昨儿个人到今日滴水不进,倒也不见她虚弱苍白,更别说消瘦了。 “我先前不是同你说了?”十里轻笑:“我是散仙一个,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 莫长安挑眉:“那可还是会饿!” 世人都说,神仙不老不死,其实只是夸大其词罢了。至少莫长安知道的是,就十里这等散仙的身份,不吃不喝不会不死倒是真的,但却也会像凡人一般,有饥饿感和饱腹感。 “的确饿了。”十里看了眼满桌子的吃食,有些胃口极好:“多谢你还惦记着我。” 本是一句随口的话,可话落之际,便听莫长安回道:“十里,这般客气作甚,咱们好歹也是知己。” 所谓知己,其实就是朋友,只莫长安刻意咬文嚼字,似乎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显得更有文人底蕴一些。 然而,她的这句话,就像是暗夜的昙花一般,盛开的那一刹那,绚丽夺目,差点让十里恍神。 她想,原来自己在长安的心中,是知己而不是背景目的复杂的匆忙过客。 有些人须臾几百年c几千年,也未必遇得到一个知己。就好像她自己。 心中思绪万千,十里已然坐了下来,故作云淡风轻的执着一旁干净的筷子,自以为莫长安并没有察觉。 只不过,这一幕悄然收入小姑娘的眼中,若非十里一副感动而又憋着的模样,莫长安指不定当真要痞里痞气的去拆穿。 稍稍等十里吃了大几口的饭菜,莫长安才就着她身侧的位置顺势坐下,拿过自己的碗筷,便也跟着扒拉了几口。 两人爽口的喝了杯酒,都是酒量不错的人物,俨然不像赵琳琅那般,几杯下肚就晕乎乎。 将手中的杯盏放下,莫长安睨了眼她,问道:“十里,你这般要躲到什么时候?” 前日十里匆忙离去,莫长安确曾有些担忧,尤其一想到她口中的族落与那人,莫长安便深觉有些怪异。 好在这样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昨日午后,她尚且未曾回到西宫之际,正是与姜衍散去,在归途之中遇到了十里。 只是,这一次十里依旧没有告知清楚,只说她要躲避的人已然发现她不在族落,这会儿正四处搜查,她只好寻求她的袒护,暂且化作拇指大小的人儿,藏于她的袖中,用她的气息掩盖自己的,用以躲避某个人的搜捕。 对此,莫长安倒是十分仗义,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她,继而将她收入袖中,连夜白也不曾透露。 十里原本就服了敛息丸,如今再化作这样小的东西,自然极为容易被她的气味掩盖,就是夜白再怎么敏锐,也无法探出一二。 这一点,无论是十里还是莫长安,都极为自信。故而,这一连两日下来,夜白才一无所知。 这会儿时候,莫长安知道夜白定然是去了长生殿,依着他的尿性,可不像是愿意见着赵琳琅的模样。 “这倒是有些说不准。”十里摇头,显然自己也不甚清明:“但终归要躲一些时日有些事情,不是三两句话解释的了。” 苦涩的笑意,顿时从她的嘴角蔓延开来,十里手中微微顿住,只转瞬之间,便岔开了话题。 “长安,这公主你今日哄骗出来,可是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稍稍有一些罢。”莫长安倒也不介意她的刻意之举,只淡笑着回答:“可这种情况下,知道的越多,越是把我自己闹得糊涂了。” 原本她就觉得此事未必简单,现下更是不必说除却姜衍和他口中的那人,莫名的便又多了个什么江临烟,偏生赵琳琅这姑娘也是不靠谱,含含糊糊的说了两句,便立即又将话题扯到了合欢的身上。 这让她到了这个地步,简直不要太茫然。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十里沉吟:“你是觉得那个江临烟和合欢的事情有关?” “不错。”微微颔首,她回道:“虽然赵琳琅说的有些含糊不清,但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直觉,江临烟和姜衍之间,定然有某些牵扯。” 说直白了,她就是觉得江临烟有可能是姜衍所指的‘那人’。这种感觉性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朦朦胧胧之中,又极容易让人茅塞顿开。 “若当真如你所料的,那么还要去寻着那个国师给的踪迹去走?”昨日莫长安和夜白的对话,十里显然记得清楚,尤其关于姜衍刻意让莫长安悉知有那么一个关键人物,这让十里不得不多加提防,至少为了莫长安,她也要多留一个心眼。 莫长安闻言,意味深长道:“自然是要沿着那条黑道儿走上几步,不这样的话,如何能对合欢的事情,一探究竟?” “看来你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十里道:“是我多虑了。” 红唇一抿,莫长安笑容极盛:“多虑自是好的,好歹也是你更加在意我的一种表现。” 说这话的时候,她眉眼璀璨,笑的极为肆然,若是忽略那极具柔媚的五官,其实很是容易让女子心动。 十里不为所动,只叹息一声:“长安,你这样也难怪这小姑娘会喜欢上你。” 这样的什么,她没有说出口,但莫长安却是心知肚明。 “这话可是不对了,十里。”露出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来,她道:“赵琳琅是喜欢夜白,不是我。” 十里不以为然:“若非你大殿上做出那等子暧昧的举动,她又如何会对夜白起了意?” “这可说不准。”莫长安风流一笑,回道:“你是不知道,在见到我不对,应该是说在见到幻化成夜白模样的我的时候,她可是追着上前寒暄呢!” 赵琳琅之所以认识夜白,莫长安至今未曾弄个明白。原因不外乎一点,那就是夜白本人对此,缄口不言,以至于她半天也撬不开他的嘴。 十里抬了抬下巴,示意:“你既然想要知道,不妨亲自问一问她。” 醉了酒的人,可是什么话都好说的。 “正有此意。”顺带着,可以一探究竟关于她方才口中说的那些合欢的事情。 说着,莫长安倾身上前,指尖轻点,只听‘啵’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宛若气泡被戳破了一般,赵琳琅周身的设防术法顿时消失不见。 “公主,”低低的男声响起,清冽之中,隐隐夹杂着一丝戏谑与玩味:“公主,你看我是谁?” 鎏金的光芒一闪而过,原本站在赵琳琅跟前的小姑娘忽地消失不见,转而成了面容平凡的清贵男子。 十里见此,下意识望了眼她,忍不住摇头。 看来莫长安对于幻化成夜白的‘模样’,已然做的信手捏了,以至于这转眼之间,她立即便成了男子脸容和嗓音。 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几缕幽幽的萤虫光芒没入赵琳琅的眉心,就见本还睡得极沉的赵琳琅,悠悠然便睁开了眸子,眼底黯淡无光,就好像被狐妖摄了心魂。 “十三郎”赵琳琅抬着脑袋,痴痴摇头:“不对,皇兄说你其实叫夜白。不是十三郎不是。” “嗯,公主看来还认得我。”勾唇一笑,莫长安道:“只是有一件事,在下不明。” “什么什么不明?”迷迷糊糊的瞠着眼,赵琳琅此时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是你啊,怎么与我认识的?” “噫?你不记得了?” “记得,只是我想考考你。” “考我?”指尖向着自己,赵琳琅嘿嘿道:“我不会给你考倒的。” “那你说说看,我们如何相识?” “就是那日在客栈啊,客栈我喊住你,你还不搭理我就走了呢!” 莫长安挑眉:“哪日?” “你进宫那一日咱们可是住在一个客栈呢!”可惜她观察了好几次,他却没有注意到她。 “原来如此。”莫长安眸光微微一凝:“睡吧,继续睡吧。” 她伸出手,掌心落在赵琳琅的发梢,只片刻功夫,就见赵琳琅闭上眼睛,再度趴了下去。 直到那一瞬间,十里才出声道:“看来是你和我在外头吃喝玩乐的时候。” 那日莫长安执意要丢下夜白自己去快活,十里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看来是这样。”莫长安耸肩,摊手道:“不过,这就证明,她对夜白起意可是与我无关的。” 莫长安以为,自己只是起到一个顺带的作用,却是忘了,若不是她,只夜白自己来说,那冷冰冰的性子,定然不会惹得赵琳琅愈发倾心。 “说的倒是在理。”十里点头,俨然是信了她的话,只下一刻,她话锋一转,便又凝眉道:“长安,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莫长安一笑,挤眉弄眼道:“正巧,不才在下亦是与姑娘看法一致。” 虽说面上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她的心里头,却是比明镜还要通透。 镜花乃是上古的神器,自来便是无比的诱惑,无论是仙妖还是人魔,大都觊觎几分。如今既然她师父得知镜花的下落,那么定然也有其他的人马同样悉知这件事 眸底有幽深之意掠过,莫长安将自己的视线落在赵琳琅的身上,嘴角无声扬起:“所以现下,总得好生了解一番,才不至于处处受限于他人。” 这个他人,无疑指的是姜衍。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才闭关出现的国师,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和如何的计较。 “你要入她的梦?”入梦之术,自来便不是什么禁忌,只是梦里头能够看到什么,还是要看被施术的人有着什么心思。 “不错。”莫长安点头,勾唇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十里,只有尝试过才知道能否有所收获,不是吗?” 一边说,她一边缓缓伸手,掌心有幽光升起,毫无迟疑的便罩在了赵琳琅的身上。 莫长安做事,自来便是果断决绝的,既然已是想的清楚,她显然不会多作纠结,无端庸人自扰。 而这一点,也正是十里极为欣赏的,因为这样的果敢,是她自己所没有的。 思绪不过百转千回,那一头两人已然遁入迷梦之中,不期然便入了赵琳琅的梦境,看到了她所想所思的一切。 寒风呼啸,自耳边刮过。繁城笼罩在乌云之中,大雪纷飞,朦胧了天色。 从黑暗之中挣脱的时候,莫长安和十里落在蜿蜒的长廊之中,外头风雪渐小,依着景致和摆设,俨然可以看出他们所出的地方,正是皇宫。只是这究竟是万千宫宇的哪一个,两人倒是不明。 陌生的宫婢低眉站在四周,她们清一色穿着粉白色的小袄子,几乎没有多余的坠饰。 “参见公主殿下!”远处传来宫人们恭敬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的字句,就像是春日里落入湖中的发丝,掀不起一丝波澜。 十里下意识和莫长安对视一眼,两人沉默无言,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人影渐行渐近。 瓷肌玉肤,眉眼熟悉。小姑娘穿着厚重的袄子,身后跟着三三两两的宫婢。 “是赵琳琅。”低低的发出一声恍然,十里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依旧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尚且未曾张开的脸容,隐约和赵瑾有几分肖像。 莫长安眯了眯眼睛,沉吟道:“这大约该是十年前。” 梦境中的赵琳琅,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不足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儿,粉雕玉琢很是好看。 而彼时,赵瑾和合欢应当已然十四五岁,就如她醉了的时候言说的那般十四岁的合欢,当是赵琳琅最为怀念的美好。 所以,她入梦的时候,才会下意识便回忆起十年前的事情。 那一头,赵琳琅显然是看不见莫长安和十里,更是听不见这些不存在于记忆之中的声音。 她仰着脑袋,不多时便已然走到长廊尽头。只是,就在她即将迈出小苑之际,忽地有冷面侍卫上前,制止道:“公主,王上吩咐了,这几日公主不得随意出永宁宫。” 永宁宫乃赵琳琅所住的寝宫,而侍卫口中的‘王上’,莫长安知道,并不是赵瑾,而是先王赵懿。 赵瑾登基称王,不过八年,而在那之前,一直是他的父亲赵懿当政。 “父王只说禁足十日,今儿个已然是第十一日,为何本公主不能出去?”雄赳赳c气昂昂,即便是十年之前,论起威仪来说,赵琳琅也是丝毫不输。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惹得侍卫的忌惮,反而见那侍卫眼含讥诮,依旧冷道:“王上有令,公主不得擅自出永宁宫。” 所谓十日,不过是哄骗赵琳琅罢了,赵懿真正下的令,其实是一个月! 毕竟年纪尚小,一见情况如此,她便忍不住咬牙,气的满面通红:“本公主要去见阿欢,你们谁敢拦着?谁敢!” 一边说,她一边朝着前端阔步而去,就像是犟了劲儿的牦牛一般,硬生生就要闯出一条路来。 “公主,失礼了!”毫不留情面的声音再次重重落下,那侍卫揪起赵琳琅的衣领,面带不耐之色,径直便往一旁丢过去。 一国的公主,哪里是一个侍卫说丢就丢? 可偏生,这样的情况,这会儿确确实实的发生了,就连她身后的贴身宫婢,也不敢上前维护。 “放肆!”一道冷入骨髓的声音,带着一股戾气,自他们身后传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公主无礼!” ------题外话------ 猜猜看看这是谁?哈哈。另外感谢小可爱萌的催更,丧心病狂的愿望得以实现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那年豆蔻(下) 少年如玉秀丽,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拧起,显得不怒而自威:“公主金枝玉叶,也容你们随意处置?还不赶紧松开你的脏手!” 他冷冷眯着眼睛,一袭玄色镶金华服,衬的他高挑而贵气,即便只有十一二岁模样,也让人不由心生忌惮。 “合大公子。”一看见身后的人是谁,那前一刻还叫嚣不屑的侍卫,顿时松了自己的手,拱手回道:“小人方才只是吓吓公主罢了,并不是当真要如何。” 说着,那侍卫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微微泛白。 合氏一家的公子小姐,哪里是他们这些蝼蚁敢惹得?尤其眼前的少年,其父乃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握重兵,拥着赵国的半壁江山这样的人物,即便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未必敢反驳他一句话。 “好一个吓吓公主!”少年不怒反笑,白净的面庞冷色愈盛:“谁给你们的狗胆,连公主都敢惊吓?是不要你这颗脑袋了吗!” 他抬起脚,在那侍卫还未设防的前提下,硬生生朝着膝盖处踹了过去,狠狠将其踹翻在地。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分明不过少年,但他身上的戾气,却是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侍卫匍匐在地,惊的面色惨白,只能一个劲儿的求饶。他身后的一众侍卫见此,个个噤声,不敢言语,生怕冲撞了这活阎王,自己也受了连累。 合氏一族本就是赵国的百年世家,其宗族之中,最数繁城大元帅合封威吓四方,昌盛不已。眼前的少年,乃合封唯独的儿子,合家的嫡长子——合煜。 “饶命?”合煜冷笑一声,望了眼红着眼站在一边的赵琳琅,忽地长袖一挥,阴测测道:“胆敢惊吓公主,你认为小爷还有可能让你活着走出这永宁宫?” 唇角无声的弯起一个弧度,下一刻便有合府的亲卫兵上前,将那侍卫生生拿下。 “公子,如何处置?”不顾那侍卫的告饶,合府的亲卫兵询问道。 合煜眯了眯眼,桀骜道:“给小爷把他拉出去,斩了!”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那亲卫兵点头称是,不过片刻功夫,就将那侍卫拖了出去,声音渐渐消弭。 “公主没事罢?”直到那噪杂的声音远去,合煜才低眉去看赵琳琅。 “没没事。”摇了摇头,赵琳琅显然有些害怕。只是这份畏惧的心思,说不准是因着方才的事情,还是合煜的杀伐之气。 一声回答之后,赵琳琅不再开口,一时间气氛陷入尴尬,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相顾无言。 “阿姐在宫门处等你。”无声之中,合煜再度开口,试图打破这寂静无声。 咬了咬唇,赵琳琅仰头看他:“我我知道,可是” 她自是因着合欢遣人送了信来,才忽地决意要出一一趟永宁宫。可现下这样的气氛,她实在很难开口说什么,毕竟眼前的少年,太过杀意凛然,便是她也忍不住为之畏惧。 “走罢。”合煜转身,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撂下一句话:“跟着我出去若是你别无选择的话。” 说着,他领着一众人,便立即朝着外头走去。 赵琳琅见此,只稍稍一犹豫,却还是跟了过去。 望着这两人愈发消失的背影,十里才皱起眉梢,下意识道:“赵琳琅怎么会和合煜如此生分?” 合欢是合煜一母同胞的长姐,两人关系应当是极好的,可奇怪的地方便恰恰在此。赵琳琅唤合欢为‘阿欢’,显然极致亲密,却独独对合煜这样陌生与畏惧 “我听人说,合煜早年入战场,随着他父亲浴血奋战,染了一身杀伐之气。”这些倒都是道听途说,不过有些事情,道听途说也是有几分真实。 譬如合家的大公子,合煜。 合煜八岁入的军营,而那时,赵琳琅不过两三岁幼童,在那之后,合煜鲜少回繁城,只偶尔一年回来那么一次两次的,多数时候匆匆离去。因此,他和赵琳琅之间的关系,莫长安倒是不太惊讶。 只是,如果她没有记错,如今的赵国正是内忧外患之际,合煜这会儿竟是在繁城,委实出乎她的所料。 “所以说,他和赵琳琅在知晓事理的时间点,错过了彼此?”合煜在的时候,赵琳琅不过幼年,尚且没有什么记忆。后来合煜离开了,赵琳琅却是长大了,至此才导致现下的这种状态。 “听你这话说的,平添伤感啊。”莫长安戏谑的一笑,唇角微微勾起:“就好像两人该是相爱一般,可是有些惹人遐想。” 然而,赵琳琅和合煜之间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更哪里来的相爱一说? 十里闻言,不由学着莫长安寻常的模样,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随着赵琳琅,莫长安和十里一路跟去,她和合煜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到宫门之前,他才指了一个方向,转身离去。 前后不过刹那之间,赵琳琅没有挽留,合煜也没有多言什么,这让坐等后戏的莫长安和十里两人,都颇感失望,恨不得立刻就上演一场爱恨情仇,也好歹让人开开眼界。 只是,一想到赵琳琅也不过六七岁的孩子,莫长安便适时打住了自己的意淫。 那一头,合煜的背影已然渐行渐远,只余下赵琳琅一人站在原地。她看了眼大开的宫门,瞧着守门的侍卫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心里头大致清楚,合煜已然安排好了一切。 存着一丝焦灼的心,她没有再愣在一处,而是下意识抬起脚,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不出所料,她畅通无阻的便出了宫门,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一直到她看见合欢的那一刻,心里头的大石头才像是落下了一般,莫名觉得舒心。 彼时,合欢就站在宫门西侧的朱砂梅下,手执一把红透红透的骨伞,墨泼的枝干,粉白的花瓣,比起那艳丽的朱砂梅,还要惹人遐想。 “阿欢!”见着那低垂的伞沿,赵琳琅一眼便知那立在原处的人是谁:“阿欢!” 她招着小手,一路小跑过去,直至到了合欢的面前,才真真切切看到那张掩在骨伞之中的容色。 雪色落下,点点妖娆。她撑着骨伞,腕若皓月,唇齿艳绝。十四岁的豆蔻年华,一张极致倾城的皮相,玉骨冰肌,眉眼如画。 欣欣然弯起唇瓣,白的貂裘,绯色的裙摆。一袭华美迤地蜿蜒,衬的她愈发灼灼如莲,不染纤尘:“慢一些,莫要摔着了。” 温柔入髓的嗓音,带着一丝清冽与缱绻,让人不由深陷其中。 “阿欢,你真美!”赵琳琅拎着裙摆,有些痴痴然望着她,仿若第一次见着。 分明不过月余日未见罢了,合欢却宛若含苞盛放的清莲,一言一行,都叫人移不开眼。 如此美人,就像是自画中拓下来的一般,那别样的气韵与馥郁芬芳的雅致,当是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轻笑一声,合欢摇头:“琳琅又在说胡话了。” “我没有说胡话,”赵琳琅脸色微红,艳羡道:“阿欢真的极好看。” “琳琅也是好看的,只是还未长大罢了。”抚着赵琳琅的脑袋,她显然只当孩子玩笑:“我今日有些事情找你。” “阿欢是要问王兄的事情吗?”鉴于这些年的相熟,赵琳琅显然早早便猜到了合欢的用意。 合欢点头,只微微蹙眉,问道:“琳琅,瑾哥哥近日,可是被王上软禁了?” 软禁? 莫长安下意识眼角一挑,瞳孔微微缩起。如是她没有记错,赵瑾登基为王之前,曾有过两次的受挫,一次是幼年时的巫蛊之事,另外一次大约就是八九年前。据野史记载,那时当政的赵王病入膏肓,整日里做着噩梦,只恐子嗣暗杀于他。 为此,他曾再次动了废太子的想法,将赵瑾软禁在宫中,不让其和外界接触。 可是,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哥哥的太子称号,恐怕是要被父王废了!”赵琳琅咬着唇,眼泪花儿一滴滴落下,就像不要钱似得,一颗接着一颗,没入积雪之中。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从前是她的父亲,而如今就像是恶鬼一样,死死的盯着他们,几乎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琳琅,你莫要着急。”心下紧了紧,合欢却还是沉静道:“我今日来是要你帮衬着传一句话给瑾哥哥。” “什么话?”赵琳琅道。 她张了张红唇,眉梢犹如泼墨绘成:“你告诉他,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他的身后。” 如今正是宫闱祸乱之际,繁城合氏一族的表态,其实极为重要。而合欢的话,其实就是在告诉赵瑾,无论如何,合氏一族都会拥立他为王,迈入他的阵营。 这是一句郎情妾意的话,更是一句保命符,是合欢的笃定。 赵琳琅明白,真真切切的将这句话印在心口,她知道,有合欢在,她和兄长赵瑾便会安然无恙,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即便是早就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也让她幼小的一颗心颤抖不已,感念在心。 梦境在那一瞬间,崩塌彻底,最后的一眼,莫长安只记得是合欢的脸容。 沉静幽然,倾城绝色。这样的合欢,年少而明媚,就像染了血的昙花,美的鲜活诱人,馥郁生香。 她和十里双双出了梦境,回到了现实世界。 彼时,赵琳琅仍旧在熟睡之中,舒展的眉梢有安心之意浮现,俨然是在梦中,寻得了一丝宽慰。 莫长安没有再说什么,只将十里再度纳入袖中,便施法将赵琳琅送回了宫里。 安顿好赵琳琅后,她没有立即去找夜白,而是兀自去了趟元帅府,一探究竟。 合氏一族在繁城,大抵是权势滔天,富贵过人的存在。整个繁城乃至赵国,无人不知c无人不晓。 合欢和合煜的父亲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合德,听人说,合德早年征战沙场,因中了敌军的暗杀,差点命丧黄泉。好在当时有医女路过,将他救起,两人朝夕相处,自然而然的,那医女便嫁给了合德,成了如今元帅府的主母,合氏夫人。 合氏夫人此人,其实当是繁城中身份成谜的一个,她的本名无人知晓,家族来历更没有人探听的到,当年嫁入元帅府时,也是合德力排众议。在那之后,合德将合氏夫人保护的极好,除却偶尔的进宫赴宴之外,繁城朝臣夫人邀约,她一概不曾去过。 莫长安早些时候听说此事时,便起了几分疑心,尤其合欢身上揣着镜花,更是让她觉得与合氏夫人有莫大的干系。 于是,她一出宫,便径直奔向元帅府,三下五除二就绕过府内的看守,隐身踏入元帅府之内。 初次来到这个地方,她自然认不得前路,只好耐着性子,听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谈论,以此来判断出路。 大门大户里头,最是不缺的便是下人,而一旦人多起来,谈天嘴碎的,自是难免。 “哎,你们知道吗?我听说啊,咱们大公子就要回来了!”院子里头,穿着翠色衣服的丫鬟低下声音,一脸兴奋的望着她身侧一同整理着药材的几个人。 “真的假的?”几个人中,最是娇小的姑娘眼睛一亮,语速顿时快了几分:“公子真的要回来了?” 元帅府的公子和小姐,是繁城中出了名的貌美过人。无论是合欢还是合煜,都以肖像合氏夫人而闻名。 有传言说,当年合氏夫人青葱年华嫁给元帅合德的时候,曾惊艳了无数的繁城儿郎而这些儿郎中,少不得还有九五之尊,一国之君。若非合德只手撑天,权势吓人,恐怕这赵国啊,又会多出一桩君夺臣妻的肮脏事儿。 而合欢和合煜两姐弟,因着承了合氏夫人的美貌,年少时候便艳冠都城。繁城曾有歌谣说:娶妻当娶合氏女,嫁人当嫁邵青郎。 这合氏女,自是合欢无疑。而邵青二字,正是合煜的表字。 整个繁城都言说的美好,莫长安以为,倒也不算太过。毕竟,她也是见过合煜年少时候的模样,在尚未长开的年岁里,他就生的秀美绝伦c桀骜贵气,可想而知成年以后,当是如何天人之姿。 “真的!”那翠衣丫鬟点着脑袋,一脸仰慕:“这消息可是娟儿从夫人那儿听来的!” 娟儿是合氏夫人屋子里头伺候的丫头,素来也是嘴严,若非她不小心说漏了嘴,她定然是得不到消息。 “太好了!公子终于回来了!”小丫头激动的声音,比起每个人收到月银还要兴奋。 翠衣丫鬟赶紧掩住她的嘴,低声嘱咐:“嘘!小声些,别让旁人听了去。” 要是让人听见,她们少不得要挨一顿训。虽说夫人性子温柔,但到底她们做下人的,不能存了肖想主子的心思。 “芍药姐姐,”恰是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跑进院子,气喘吁吁道:“芍药姐姐在不在这儿?” “我在呢。”被唤作芍药的姑娘应了一声,不解道:“什么事呢?这样慌慌张张?” “芍药姐姐,夫人喊你过去。”那丫头也不拖沓,直接便说起正事儿。 “夫人喊我什么事儿?”芍药问道。 “不知道。”小丫头回说:“只是夫人喊得有些急,怕是有事吩咐,芍药姐姐还是赶紧过去罢。” “好。”芍药点头,放下手中的药材,只将手往身上拍了拍,起身朝着另一端走去。 莫长安见此,忍不住莞尔一笑。转瞬便跟了上去,随着芍药越过几个小院,来到了一处满是花草种着的雅致院落。 “夫人,”一旁的婢女低头,说道:“芍药来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花圃之中,有女子素衣艳容,缓缓转身, “没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罢。”她手中捏着一把剪子,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瞧着顶破天了也只是二十七八。 莫长安见此,忍不住微微愣住。不止是因为这合氏夫人的模样,更是因为那双折射在暖阳之下,犹如浩瀚碧波的空灵眸子。 “是,夫人。”身后传来婢女的迟疑声音,只是,谁也没有忤逆,行了个礼便齐齐退了出去。 一时间,寂静无声的花圃之中,只余下合氏夫人和莫长安两人。 莫长安隐匿在术法之中,隔着一片花海,静静打量对面那个清丽而貌美依旧的女子。不得不说,合欢生的极为肖像合氏夫人,一鼻一眼,足足有七八分的相似。合欢就好像拓了她的模样一般,若非神韵和气质不太相似,简直就像年岁不同的彼此。 然而,就在莫长安百转千回之际,合氏夫人忽地淡淡一笑,缓缓说道:“客人远道而来,不如先来喝一杯热茶,如何?” 她施施然走到一旁,将手中的剪子放在篮筐里头,素手细长而白皙,只瞧着比起容色更为年轻。 “看来夫人一早就知道我的到来。”望着那双直直落在她身上的眸子,莫长安毫不意外的笑了起来,长袖一挥,整个人曝在日头之下。 若是她没有猜错,合氏夫人之所以招来芍药又片字不言的将所有人都挥退,无疑只是因为所有的一切,只是要诱她前来。 “你”在看到莫长安的那一瞬间,合氏夫人瞳孔微微一缩,有情绪转瞬即逝。 “夫人认识我?”显然,莫长安亦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那错愕而似曾相识的眼神,绝对不会有假! 只是,在那一瞬间,合氏夫人已然恢复了神色:“宫里头来的修仙人,略有耳闻,可没有料到,竟是个小姑娘。” 她攒出一个笑来,即便容色不足三十年华,却平白有了几分沧桑和岁月的感觉。尤其那一句‘小姑娘’,低低的尾音,竟是有一丝道不出的慈爱与温柔。 心中知道合氏夫人不会多言方才的失态表现,莫长安话锋一转,继而问道:“夫人是故意引我前来罢?” “不错。”合氏夫人微微一笑,眼角因着笑意有纹路忽隐忽现:“姑娘是个通透的人儿。” 莫长安入府的那一刻,她便觉察到了异样,为此她才刻意喊来芍药毕竟来者,无非是冲着她罢了。 “夫人果然不是寻常的人。”莫长安意味深长,勾唇道:“亦或者,夫人根本不是凡人?” 能感知到她的到来,明摆着就是有些道行的,而至于是不是凡人大概还要归功于那双在阳光下会泛出黛色的眸子。 “不是凡人?”合氏夫人闻言,一笑置之:“姑娘这话倒是有些骇人,不是凡人难不成是仙子?” 她说的极为轻巧,语气很是柔和,就像是长辈听到了孩子的胡言乱语,宽容而细致。 “仙子么?”莫长安耸肩,笑眯眯的模样,天真而无害:“或许的确是仙子呢?只是” 莫长安道:“我早年曾见过一只幻化成人的鳞,眉眼之间,倒是与夫人有几分相似。” 北海有妖,其名为鳞,鱼身人头,碧蓝瞳眸。 鳞,上古存之,有人说是妖物,也有人说是神兽,只因着千百年来极少视之,渐渐便淡忘在了众人的眼中。 可世间罕见的鳞,莫长安却是在多年以前,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她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当年的那只鳞,并不是眼前的合氏夫人,她们之间唯独相像的,就是那一双异于常人c极难察觉的眸子。 “姑娘见过鳞?”合氏夫人闻言,笑着反问:“传闻鳞是极为凶残暴戾的妖物,没想到姑娘见过之余,竟还能活到现在?” “夫人也这样认为么?”莫长安眉眼舒展,风轻云淡道:“夫人也认为鳞凶残嗜血,是个妖物?” 若她回答不是,那么莫长安想,她完全有理由怀疑,眼前的合氏夫人就是鳞。可如是她回答是 “是啊,”合氏夫人点头,淡淡道:“我曾在书上读到过:北海之鳞,气吞山河,食人精血,妖邪之极。” 那双隐隐泛着碧海蓝天色泽的眼眸,一瞬间淡入黑暗之中,漆黑的让人看不出一丝杂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莫长安,闭上眼睛 长生殿内,香炉生烟。 合欢静静望着夜白的方向,脸色很是寡淡。 “王后娘娘倒是眼尖儿。”夜白不冷不热的说着,就这样突如其来的落入了合欢的眼里。 衣冠胜雪,眉眼生寒。他就像是临世的谪仙,缥缈着烟尘,却不含一丝人气儿。 苍白的脸色微微泛凉,合欢下榻,不紧不慢的披上自己的衣物:“夜公子看的可是尽兴?” 分明不是冷眼视之,但那一瞬间,夜白显然感受到了一丝不悦。 合欢此时,并不如先前所见那样,心平气和。 许是方与赵瑾有了一番争执,又许是夜白的窥探让她觉得厌恶,此时的合欢,倒是难得让人觉得真切的活着。 夜白忽然想起,她方才和赵瑾说的话,想起她眸底氤氲雾气,却暗自压下。 “王后娘娘为何躲着王上?”他问:“是不想面对,还是不敢面对?” 为什么不想,为什么不敢?夜白没有说,可他知道,合欢一定明白他在说什么。 “夜公子未免管的太宽了点。”合欢微微抬眼看他,眸底有嘲讽掠过:“纵然夜公子人中龙凤,想必也不是普世主宰,有些事情,夜公子管不得,也未必管的了!” “娘娘的抗拒心思很重。”夜白冷淡道:“若是不解开娘娘的心结,恐怕我是拿不到镜花了。” 话到这个份上,夜白也不必要兜兜转转,同合欢打哑谜。尤其她现下察觉他的存在,其实已然是一种异样的情况。至少证明,合欢手中,的确握有镜花,且镜花已经为她所用,这让她即便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也能够在某些时候,识破术法。 “我说过,夜公子太高看自己了。有些事情,并不是谁都可以横插一手。”长长的裙摆,迤地而华贵,她垂下眸子,唇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浮现:“至于你要的什么镜花,恐怕是我所无法给予。” 夜白眯了眯狭长的眸子,眼尾处泪痣灼灼:“王后不知镜花为何物?” 他紧紧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个所以然来。 “不知。”合欢望向他,一瞬不瞬:“原来夜公子是为了那所谓镜花而来。” 即便她的话音落地,夜白的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而沉静,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任何一般,芝兰玉树的脸容上,看不到一丝表情。 “娘娘。”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通禀的响动,打断了两人此时的气氛。 合欢蹙眉,不去看夜白:“何事?” 宫婢回道:“元帅传来书信,请娘娘亲启。” 元帅正是合欢的父亲合德,此时有书信传来,实则再正常不过。 然而,就在听闻的那一瞬间,合欢脸色忽地惨白起来,就连站在她一侧的夜白,也明显看到那颤抖的唇瓣。 缓缓吐纳出一口气息,合欢低眉,提醒道:“希望夜公子下次不要再贸然出现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轻飘飘的语气,细微的好似蚊蝇的声音,可夜白却是听得真切。他定定然瞧着合欢,见她没有停歇,立即出声让宫婢进屋。 只是,就在他打算隐身伺机观察的时候,忽地觉得周身一股气息涌动,无形之中竟是将他禁锢,以至于他身上方方弥漫的幽色,顿时消散开来。 “我说过,夜公子并不是什么都能管。”合欢微微一笑,疏冷的眸子望着即将被推开雕花朱门,声音柔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我可以暂且放过夜公子一次,但这样的情况,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自然,也不会存着下一次。她既是熟悉了夜白身上的那股气息,他就和姜衍一样,妄图用术法暗中窥探! 只是,合欢本以为夜白至少会感到诧异,却没有料到,他眉眼一动不动,神色淡然冷漠依旧,就像是一早便料到了此时的情况一般,从容的让合欢都有些深觉波诡。 不过转眼,屋门‘咯吱’一声,被缓缓推开。随着外头光线照在她脸上那一瞬间,夜白的身影和气息也在刹那的功夫,消失不见。 长长的眼睫卷翘而浓密,覆下一片阴影。合欢闭上眼睛,兀自强撑了许久的身子骨,终于在那一刻,轰然倒下,整个长生殿,顿时惊叫连连,手足无措。 莫长安终究是没有在合府多待,即便合氏夫人盛情邀约,她也笑眯眯的拒绝了。 合氏夫人的言词,丝毫不像是说谎的模样。她眉眼温顺而平和怡然,眸底浅淡,就像是久经人事一般,神色之间显出极致的幽静沉稳。 这样的态度,让莫长安纵然是起疑,却无从下手去怀疑。只唯独一件事,合欢手中的镜花,定然与合氏夫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此一折腾,一日也就过了大半,正午刚过,莫长安便慢腾腾的回了西宫,打算寻着夜白商讨一番,好歹这会儿两人也算是一个阵营的。 只是,她刚一踏进西宫,便深觉有些凄冷的厉害,若非最外边儿的殿门站着一些守卫的侍卫,莫长安指不定要以为此处是冷宫。 想了想,莫长安便吩咐了宫人,学着夜白那日的模样,装模作样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等到宫人们端上烹茶的一应物件,才拂袖莞尔,故作风雅。 “看来夜白还没有回来?”十里躲在莫长安的衣袖之中,密室传音。 “大约是罢。”莫长安抿了口清茶,望了望空荡荡的小苑,倒是有些忍不住胡扯起来:“说不定昨儿个我刚和他提起坠花楼,今日他就迫不及待的去了。” “坠花楼?”十里‘噗嗤’一声,笑道:“也不知夜白听了你的话,是不是又要甩出一个黑脸。” 坠花楼是个什么地儿?那可是繁城最大c最有名的妓院。昨日十里呆在莫长安的袖中,迷迷糊糊之中,的确听她和夜白说过坠花楼的新鲜事儿。 “哈哈,看来咱们都很了解他的秉性嘛。”莫长安不以为然,继续密室传音,脸上却露出没心没肺的笑来:“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看惯了他那作派,要是一天不看他甩脸子,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这话放心里头就是了,小心别让他知道。”十里摇了摇头,叹道:“不过倒也是奇怪,我瞧着他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竟是能忍你这样的久。” “这我是明白,不过十里”莫长安笑容一顿,手中杯盏置在一旁,反问道:“你怎么好像很是了解夜白?” “长安,你莫要试探我,有些事情,还不是可以说的时候。”莫长安的话,俨然便是一个圈套,若是她当真急着去反驳,才是真的入了这妮子的陷阱。 只不过,对莫长安的做法,十里并不觉有什么不妥,毕竟是她自己隐瞒许多在前,如是莫长安傻里傻气不去怀疑和打探,才是真的叫人奇怪。 “得,就你们这些个爱作冷脸的人儿秘密多。”莫长安哼哼一声,心下想着的,除却十里这一个清冷的姑娘,还有一个自然就是夜白。 不仅两人都是秘密良多,还一个个皆是一副不容窥探的模样,瞧得她心中痒痒,委实是好奇的不得了。 “我以为你是要夸赞我一番的,”十里失笑:“好歹近来,在你面前我可是难得笑容满面,不似从前。” 在莫长安的面前,其实十里是日渐放松起来,也不知是从前那些身份和俗世拘着她,还是和莫长安实在太过投缘,就连她自己也猛然才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像个普通的姑娘家,和他人谈笑风生,打趣怒骂。 这样的感觉,是她生平第一次触到,所以在莫长安的面前,十里一直放纵自己的天性,极少去克制一二。 莫长安闻言,原本还故作恼意的小脸儿,忽地便绽出一朵桃花般的笑来:“这倒不是假的。看在你笑起来好看的份上,我就姑且原谅你遮遮掩掩,不太光明磊落。” “你这又是损我?”十里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姑娘年纪轻轻,嘴皮子倒是不饶人的。” 莫长安嗤笑,哼哼两句:“我嘴皮子要是饶人,可不得给夜白这狗东西怼得死死的?” “你是不怕他当真同你生气,使了术法折腾你?”十里不知道先前庄舟和于半生叮咛过夜白,故而对于两人一直以来还算‘和平’的状态,有些难以置信。 “嘿,当然不怕。”莫长安挑眼,嬉笑着拨了拨细小的花茶沫儿,笑意不变:“那厮可是答应过我师父和师祖更何况,我这人办事儿嘛,你还不知道?” 得罪他的时候,就踩着底线过,平日里也是嬉笑怒骂,该怂就怂。 就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莫长安当然是自信满满,不惧夜白了。毕竟两人也算‘互相扶持’,满打满算走了一路,认识了几个月。对于夜白的尿性,莫长安俨然已是妥妥的摸熟了。 “哎,你们这般啊,倒也是不错,只是,我总觉得今后你和夜白会成亲生子”说到这里,十里突然一滞,脑子转过弯来,便下意识问:“我说长安,你若是今后和夜白成亲了,算不算是乱伦?” 师叔和师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噗咳咳!”莫长安防不设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呛了一口茶水,顿时咳得满脸通红,好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莫长安,没人告诉你,故作风雅可是要遭罪的吗?”冰冷冷的声音凭空抛出,就如湖中平白被砸了一块大石头,顿时惊起一阵涟漪。 一阵冷风刮过,云絮落在莫长安的素色肩头,艳丽若火,明媚动人。 她掀了掀眼皮子,等到嗓子眼儿不难受了,才哼声道:“怎么,难道只许师叔卖弄风骚,不许我风雅一次?” 夜白摆弄朝露,煮酒拂衣的时候,在莫长安看来,只是卖弄‘风骚’,而她这般的,才是真正故作风雅。 “莫长安,”夜白走近几步,不去理会她的话,只冷声道:“赵琳琅的事情,你料理妥当了?” “赵琳琅?”手下微微一顿,莫长安抿唇,作茫然状:“什么事情?” “你最好不要装疯卖傻。”夜白蹙眉,料峭寒凉的眸底有冰刃万年不化:“这件事因你而起,你若是不将赵琳琅打发走,该是知道我的脾性。” 他说的‘这件事’,无疑就是指赵琳琅对她突如其来的爱慕与热忱。 “我去!”莫长安翻了个白眼,不甘示弱:“师叔怎的什么劳什子事情都怪在我的头上?我今日可是询问了一番,赵琳琅认识你在前,我调戏她在后,要究其缘由,也是师叔自己的问题!” “认识?”夜白挑眼,不冷不热:“我可未曾记得结交过那么一个人。” 显然,夜白是当真忘了那日一早,赵琳琅找他搭讪,且还被他无视。毕竟在他眼中,一般女色都是过眼云烟,转眼便就忘却了去。 “怎么,莫不是这相识一说,又是赵琳琅一厢情愿?”若当真夜白没有印象,莫长安倒也是不觉意外,毕竟这狗东西眼睛长到头顶上去,哪里看得见寻常女子? 见莫长安神色不似作假,夜白沉吟,波澜不惊:“姑且信你一次。” 至于下一次,如是赵琳琅还追上前来,他会同她说个清楚毕竟君王的面子之事,并不比他的清闲来的重要。 “早这样不就完了么?”莫长安摇头,嗤之以鼻:“非要寻我不自在,何必呢?” 人都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可夜白倒是顶顶好的,三不五时找她不痛快,这让她偶尔想待他好一些,都有些自觉亏待自己。 夜白睨了眼她,冷不丁道:“彼此彼此。” 莫长安:“” 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真实。 见莫长安不言,夜白优雅坐下,兀自拿了一旁的杯盏,斟茶慢饮。 “师叔今日去了哪里?”斗嘴这事儿自两三句便是,终归最后还是绕回了正经事:“怎的这样晚才回来?” 对于夜白的行踪,莫长安一直觉得捉摸不透,不过现下倒是有几分知晓,至少为了镜花,夜白不会置之不理。 眼尾的泪痣宛若泼墨,夜白绯色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微启:“长生殿。” 长生殿?莫长安下意识挑眉:“探查到了什么?” “合欢说镜花不在她的身上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镜花。”可即便她的说辞如此,夜白还是忍不住怀疑,合欢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望了眼夜白肩头沾染的艳色云絮,莫长安灿烂一笑:“你说这高墙皇城的,哪个女人不会撒谎?” 深宫内院的女人,可最是擅长伪装。尤其越是爬的高位,便越是难以拿捏。不论合欢是因何缘由坐上赵国王后的位置,单凭她多年屹立不倒还深的赵瑾宠幸这一点,就可以见得并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比拟。 “自然,她的话我并不相信。”夜白长睫一动,冷冽的眉峰极为淡漠:“尤其她能够抑制我的术法这一点,让人深感怀疑。” 诚然那时候他其实只是刻意试探,并没有用上一半的力去施法隐身,但那股足以打散他凝聚的仙力的气息,委实有些过于异样。 没有一丝妖气,更没有一丝仙气,平平淡淡,似有若无如此力量,就是他见过无数,知晓许多,也未免感到一阵陌生。 莫长安笑容一滞:“师叔是说合欢有法子抑制术法仙力?” 不是抑制别人的,而是夜白!莫长安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清楚的知道夜白这修为水平已然到了什么境界。可合欢一个病症浮弱的女子,竟是能够干预夜白施法,实在太过于耸人听闻! “不错,”夜白神色不变,眸底微沉:“只那时候我并未出全力。” 未出全力啊莫长安闻言,倒是没有反驳。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夜白的做法其实都是无可厚非的。合欢之所以暴露自己,无非是被逼急了,亦或者只是一种威吓的方式,以此警告夜白,用隐身术窥探内情,必然没有下一次。 而这样的情况之下,夜白若是当真大打出手,未免有些二百五了些。毕竟他的目的是在镜花,而不是与谁比试争斗。 想了想,莫长安便道:“师叔是做了什么?怎的这一次合欢显得颇为易怒?” 昨夜的时候,莫长安看的真切,合欢也算是脾性极好,虽骨子里是个倔的,但至少面上她一直温良无害。 而今日,若非发生了什么时候,依着她所料,合欢定然不会那么早亮出自己的底牌,用此逼着夜白离开。 “我去的时候,她和赵瑾正在争执。”琥珀色眸底疏离无情,夜白面无表情的盯着莫长安。 “争执什么?”莫长安问。 “赵瑾言说她躲着他,她却又说着赵瑾心中明白”一想起那时候两人的痴缠,夜白瞳眸便有淡漠之色划过。 轻轻巧巧的两句话,即便莫长安再怎么聪明也实在脑补不出一出大戏。 “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睛,小姑娘托腮冥思。 什么就躲着了?然后又什么心中明白?这话怎么听都是别扭的很,大有断章取义的劲儿。 火热的云絮飘飞,宛若红色的幽蝶一般,翩然飞舞,辗转零落,正浮于她的发梢之上。 莫长安想,若是对面的人儿是个温润如玉的秀美男子,指不定她要磨磨蹭蹭,故作天真,然后娇滴滴的让他帮她捻下杂物。 只是可惜,对面不是旁人,正是夜白这个天杀的家伙。 心下微微一叹,莫长安正打算伸手兀自取下,就见那一头,夜白忽地出声:“闭上眼睛。” “啥?”莫长安惊恐,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夜白挑眉:“我说,闭上眼睛。” 摆了摆手,莫长安嘴角僵硬:“不不必了,师叔,怎么能麻烦您老人家呢?” 她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极为狂放的甩了甩脑袋,把发梢上的云絮抖落在地。 “瞧,这玩意儿下来了。”呵呵假笑一声,莫长安心中一万个嫌弃。 夜白嘴角一扬,随即冰冷冷道:“你以为我要帮你?” “不是么?”帮归帮,闭上眼睛又是什么鬼意思?乘人之危?还是 “我让你闭上眼睛,自己看一看赵瑾和合欢究竟说了什么。”如雪的面容如刀削一般,凌厉而冷冽,就算他此时嘴角松动,也依旧显得毫无烟火之气。 “你是说明境术?”小姑娘略微尴尬的一笑,白皙如玉的肌肤倒是没有多少羞愧之意。 夜白神色淡淡,回道:“正是。” 明境术乃是依着施术者所见所闻而造就的幻象,宛若回忆一样,能够在不具偏差的情况下,将施术者看到的一切,一一呈现给他人。 “所以,现在可以闭上眼睛了?”不等莫长安出声,夜白再度提醒。 寒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哪怕现下暖阳掠过,也依旧稍显冷淡。 莫长安并不觉不自在,只方才觉得尴尬,转瞬之间,竟是极快的点了点头,继而闭眼感知。 四周有金色光晕灼灼,莫长安陷入黑暗之中,下一刻便身临其境,仿佛来到了长生殿之中。 她站在夜白白日里站着的方位,替代着夜白,窥见了赵瑾和合欢的争执。 须臾一刻钟之内,她将所有一切映入眼帘,且在同一时间,明白了夜白所说的那两句话究竟如何由来。 再睁开眼时,她已然作出正经十足的神情,面色凝重:“师叔,你将明境术授予我罢?” “师兄没有教你?”夜白看向她,自发忽略那故作凝重的神情。 “师父教我的大多是攻术和退术。”这会儿,她倒是极为坦诚:“旁的术法我只从仙书中瞧见过,好些个来不及钻研的,便一晃而过。” 许是因着她命中的那一劫难,她师父在教习上,也多以攻击与防守这两大块仙术为主,就是逃跑的术法,她也必须练得极佳,在那些日常的修习之后,她才能学习旁的术法。 “为何?”依着他对庄舟的了解,并不是那等子对攻和退极致在意的人,可如今听莫长安的话,夜白不由对此有些怀疑。 “能有什么为何?”莫长安被问的有些烦了,忍不住飞过一记白眼:“师叔若是实在想知道什么,最好是去问师父。我又不是他老人家,哪里知道这个?” 当然,就算是知道,她也不想和夜白说。 夜白掀了掀眼皮子,冷哼:“那你自己专研罢。” 莫长安闻言,顿时嘴角一抽,心中暗骂:就你这狗东西高冷牛掰了不得了? “师叔不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深吸一口气,小姑娘皮笑肉不笑,阴测测的瞪着他。 “说还是不说,给你三个数的时间。”夜白不吃她那套,依旧不温不火:“一c二” 莫长安起身,凑近他:“夜白,你不要逼人太甚!” 微微泛红的小脸,许是被气的不行,竟是有那么一刹那嫣然若霞光,洒了漫天的艳然之色。 ------题外话------ 事实证明,女人是要温柔哄的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红颜薄命 夜白不管她的叫嚣,只自顾自的数着:“一二三。” 直到三这个数儿落下,他才挑眼望向莫长安:“说还是不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就像是审犯人一样,此时的夜白正色十足,看的莫长安直直想一巴掌拍死这狗东西,顺便大骂一声:孽障! 心里头各种穷凶极恶,面上莫长安却是一动不动,直到看到夜白舒展眉梢,一副不说拉倒的模样,她才忍不住一拍桌子,雄赳赳气昂昂道:“夜白,是你逼我的!” 夜白挑眉,不只一言。 莫长安咬牙:“说就说,谁怕谁!” 修长的五指微微一动,夜白作出一个请的姿势,等着莫长安解释一二。 “告诉你也无妨,但这件事你可万不能泄露出去。”神神叨叨的叮嘱着夜白,似乎他若是不承诺下来,她便不会告知。 夜白颔首,淡淡道:“可以。” “咳,事情是这样的,”莫长安深吸一口气,面色转瞬之间便极致从容,完全不见刚才的不悦之色:“想当年,我尚且只有十三岁,方入子规门满一年。生的青葱韶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万里无云,朗朗乾坤,日头高照” “莫长安!”夜白敲了敲桌子,眉眼微寒:“不要胡诌那些莫须有的事情,说重点!” 什么叫作月黑风高,朗朗乾坤c日头高照?这又是白天又是黑夜的,根本不是一个时候的景致! “重点就是,师尊占了一卦,说我命中有那么一个劫难,活不过二十岁。”于半生只说她有血光之灾,但私底下莫长安却是偷偷听到,其实卦象显示她活不过二十。 顿了顿,她才继续回道:“因着这般缘由,我师父才多次强调,那些个花哨的术法,与我修行无益,唯独上乘的,只是攻守这两个方面。” 庄舟为了让她化解危难,也是煞费苦心,天命他违背不了,但至少授之以技法,让莫长安能够在险峻的时刻,多一份保命的机遇。 眉梢一蹙,夜白忍不住问道:“这件事是师父所说?” 他的师父,即是莫长安的师尊,于半生。 “自然是师尊说的。”莫长安耸了耸肩,倒是不显丝毫哀戚,反倒是笑眯眯回忆:“唔我记得这个事儿啊,几乎整个子规门都知晓一二,唯独师叔您老常年在外,不太知情。” 在她入门的这些年,夜白确实从未回过子规门,就是传信回去,也是在她下山的前一个月。那时候她师父还乐呵呵的说着,好歹在关键时候能够寻的到夜白,也不枉费他苦心孤诣,对这个师弟爱护有加。 夜白冷哼,狭长的眸子浅淡无痕:“既然整个子规门都知道,你方才为何还支支吾吾,不肯作答?” 莫长安咧嘴,红口白牙,甚是好看:“我这不是怕师叔知道我命薄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难当嘛。” “羞愧?”夜白显然不信:“我看你是习惯性的想要与我对着干才是罢!” 他可不信这小妮子的胡编乱诌,但只她所说的卜卦夜白以为,倒是不假。 掀起眼皮子看了眼莫长安,夜白眼角泪痣如墨。她大概是不知道,于半生卜卦算命,当是世上第一,便是夜白自己,也比不得他的演算精妙。 一想到眼前古灵精怪,嘴贱逞能的小姑娘再过四年就要香消云陨,夜白眸光微微一暗。 “师叔说哪里的话,”莫长安扯嘴笑道:“我这哪能和师叔作对呢?” 顶破天就是怼不死夜白就往死里怼而已,怎么会是简简单单的作对? 夜白不去看她,只伸手凭空写了个字儿,就往莫长安那处挥去:“这里不仅有明境术的要诀,还有其他一些稀罕术法的参悟方式,你拿去仔细钻研。” 随着他的话音坠下,莫长安下意识诧异的看了眼他:“师叔的话当真?” 看着那渐渐浮出金色皮子的无名册子,小姑娘心中惊疑不定。 “这书里头术法无数,囊括许多,有些极为繁杂,你若是有不懂之处”说到这里,夜白冷淡道:“若是有不懂之处,也别来找我,自己参悟。” 硬邦邦的几句话,就像是巨石入湖那般,溅起一片涟漪。 “多谢师叔。”若是早些知道夜白这厮还存着同情心这一稀罕物什,莫长安一定不会拐这么多的弯。 说着,她伸手接过金灿灿的一本册子,手下一掂量,暗道这册子莫非是镀了金子不成? “别想着能当掉拿钱花,”夜白一眼看出她的想法,冷不丁道:“这东西不过是术法幻化而成,十日之内你没有看完,自是会消散不见。” “十日?”莫长安顿时惊起:“好歹你也给我四年啊,在我没死透之前争取融会贯通!” 见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夜白忍不住嘴角扬起:“莫长安,你都要死了,还这么积极好学?” “怎么,命短就不能好学了?”莫长安哼哧一瞪眼:“有句话叫作学无止境,师叔没听过?” 一边说,她一边极其宝贝的捧着册子,悠悠然翻开了明境术的那一页。 这样的莫长安,让夜白觉得极为熟悉,却无端的陌生之际,就好像初次见识一样,她对生死的参悟,实在太过淡然,以至于眉眼之间,丝毫没有牵强刻意之色。 “莫长安,”夜白起身,低眸看她:“你不怕死么?” “死?”莫长安一愣,随即摇头,深觉怪异:“我怕啊,怎么会不怕?” 这夜白神神叨叨,莫非是要恫吓她?还是反悔了打算夺回这本仙法的册子?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莫长安手下一缩,立即将册子往自己怀里送去。 “怕你还这样平静?”四年,对一个不过韶华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太过短促,短促到眨眼之间,时移世易,命数瞬息。 “为何不能平静?”莫长安道:“江湖世事,本就无所寻常。至少在师尊的卜算之中,我现下还死不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她从前,也是四处奔走,游历江湖。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样的濒临死亡没感受过? 可比起从前不知自己何时亡故,现下好歹她心里有个准数。至于将来,自是有将来去解决,杞人忧天无益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找不痛快。 “看来你倒是看的很开。”不咸不淡的说了那么一句,也不知是褒是贬,夜白神色丝毫不变。 莫长安不知他心里头思量什么,只手下一动,把那册子藏入怀中。 夜白见此,冷哼一声:“放心,给了你的东西,我不会再讨要回来。” 他板着一张极为料峭寒凉的脸,心中却是难得喟叹。莫长安既是个命薄如纸的姑娘,那么今后他自是宽待她一二,至于逆天改命一事,他倒是压根没有去想。 命数一事,天机重重,既是她命不好,自是有这不好的道理,而这些统统与他无关,他是不会理会。 莫长安闻言,眉眼弯弯,笑眯眯的岔开话题:“师叔今日与我如此坦诚,那么这有来有往的,我自当告诉师叔,所见所闻。” 说着,她竖起指头,嘴里好一阵念念有词。 就在夜白凝眉之际,忽地红光掠过,他的面前有幻象骤然出现。 莫长安指了指逐渐清明的幻象,难掩得意之色:“我将明境术和织幻术结合,师叔不必闭眼便可以瞧见我今日的际遇。” 方才她匆匆看了眼明境术的要诀,发现和织幻术的要诀有些相似,且两者之间可以相互融合,化成出新的结果。 见小姑娘举一反三如此轻巧,夜白下意识瞟了眼她,转而视线落在她编织的幻象之上。 不得不说,莫长安织幻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许是术业有专攻,在这方面,她的术法称得上冠绝三界。 整个幻象极为短促,从莫长安入元帅府到见着合氏夫人,不过片刻时间,便匆匆然结束。 难得正经起来,莫长安斩钉截铁开口:“我年少时曾见过鳞一族,所以即使合氏夫人矢口否认,我也认为她就是鳞!” 关于入梦赵琳琅的事情,莫长安自然没有给夜白看,毕竟那时候还有十里陪着,为了瞒着夜白,她少不得还是得费一些唇舌,用言说来表达自己看到的一切。 听着她的话,夜白显然波澜不惊,他望了望莫长安,淡淡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我入过赵琳琅的梦,”莫长安回忆道:“也不知为何,她似乎顶顶怀念十年前,透过她的梦境,我看到十年前宫中曾有一场变故但到头来也没发觉和现下的情况有什么联系。” 莫长安唯独知道的,只是合欢对赵瑾的情意。那种青梅竹马c笃定而坚毅的爱,谁也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下的模样。 断断续续,她简短的复述了下赵琳琅梦中的场景,直到无话可说了,才停了下来。 在这期间,夜白倒是难得好脾气的仔细聆听,临到末了也没吱声打断。这让莫长安,未免有些诧异的很。 敛下心头的那抹情绪,莫长安歪着脑袋,认真问道:“师叔可是想好此事该如何去探究?” 综合她和夜白的所见所闻,这件事只是越来越错综复杂,涉及的也极为庞大,就是莫长安,也一时间觉得茫然。 只是,她的询问抛出,夜白却是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眸底幽深,陷入沉默。 “这件事有且只有一个突破点,”半晌,他忽地抬眼,视线落在莫长安如雪雅致的脸容之上,眼角泪痣妖异:“莫长安,你应该能够想得到。” 只有一个可能? 莫长安微微一愣,一个突破的可能,会是什么? “师叔说的,我有些不太明白。”摇了摇头,莫长安蹙眉看他,心中仍旧细细思量着有可能的突破口。 夜白睨了眼她,冷飕飕道:“情感。” 情感? 莫长安顿住,霎那之间便明白了夜白的意思。 在夜白所见到的那一幕里,合欢与赵瑾之间有了隔阂,虽不知究竟是怎样的隔阂,但至少可以悉知两人先下的感情其实存着一道裂痕。 而莫长安透过赵琳琅的梦境却得知,十年之前,合欢对赵瑾可谓倾全力爱之,毕竟当年若非元帅府的鼎力相助,赵瑾如今能不能够坐在赵国至尊的位置上,也未可知。 如此看来,想要弄明白合欢身上究竟有没有镜花,还是要揭开她与赵瑾之间的隔阂。 只有如此,才可窥见事件的起承转合。 “师叔这话倒是有些道理。”莫长安沉吟,凝眉深思:“不过合欢那处想来师叔是再不能暗中去探查了。” 何止是去不得,就是他想去,合欢也未必答应。那样一个骨子里倔强的女子,说出口的话俨然不是随意之言。 “这次换你去。”夜白淡淡道:“明日你只管明目张胆的过去,以拜见治病的名义即可,至于赵瑾那处的通行令,我会帮你拿来。” 莫长安不解,问道:“师叔不是也可以明目张胆过去?怎的这次将这样重的任务委派给我了?” 夜白闻言,不动声色回答:“你舌灿如莲,我没有你会忽悠。” “忽悠?”嘴角一抽,莫长安道:“师叔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要是他说夸,莫长安想,她定然难以置信。 也不去回答她的问题,夜白只漠然抿唇,低沉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事成之后,给你银子。” “多少?”面上装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莫长安心里头忍不住微微一动。 夜白:“五百两。” “五百两?”咽了口唾沫,小姑娘点头,灿烂一笑:“成交!” 反正这事儿本就是与她师父的嘱咐分不开干系,平白得个五百两银子委实让她好一阵得意。 次日的时候,莫长安难得起了个大早,懒洋洋的便从夜白那处拿了赵瑾给予的令牌,来到了长生殿。 经过一番宫婢的通禀,她很快就随着来到了大殿,踏入屋内。 香炉氤氲,有温热气息荡于鼻息之间,莫长安缓缓看去,就见合欢彼时正坐在矮凳之上,手中捏着金丝银线,仿若在绣着什么。 “娘娘今日可真是好兴致,”莫长安熟稔的开口,宛若故交旧友那般,恣意而从容:“听人说娘娘女红极好,不知可否教我一番?” 说着,她凑上前去,兀自坐到了合欢的对面,一双上挑的眸子弯成月牙儿模样,瞧着天真而讨喜。 瞧着眼前的小姑娘,合欢心中微微一动,却还是淡淡笑着,直入正题:“王上说莫姑娘是来给我看诊的。” “看诊?”莫长安闻言,稍稍凝眉一思索,就立即摇头笑道:“看什么诊?王后娘娘无病无灾的,我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再者说,我一个妙龄小姑娘,哪里会什么望闻问切?” 只是,她的话音一落地,周围一众宫婢便齐齐怔住,一个个皆是看着她的方向,有些难以置信。 昨夜王上遣了人来,说是今日与夜公子同行的莫姑娘会单独前来为王后诊治,可这会儿莫长安却是说不会医术,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愚弄天子是大罪,就是一万颗脑袋,也不够掉! “莫姑娘知道欺君是什么后果么?”纵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时候,合欢还是忍不住想瞧一瞧,眼前的小姑娘,究竟是如何打算。 “据说欺君是死罪。”莫长安煞有介事,回道:“不过娘娘若是要治罪,尽管下令就是,左右声称看诊治病的不是我,是夜白。” 言下之意,便是要杀要剐,就拿夜白开刀,一切与她无关。 如此一副‘小人’嘴脸,本该是君子所不耻的,可不知为何,见她似模似样的言说,不仅没有丝毫令人厌恶的感觉,反倒是让合欢深觉失笑。 “莫姑娘素来就是这样么?”放下手中的针线,合欢定定然瞧着莫长安,莞尔道:“还是说只是在我面前才不得已如此?” “我在每一个人面前都是不太一样的,”莫长安指了指自己,耸肩道:“比如在夜白那处,我就是日日与他作对,最喜看他气的跳脚。” 嗯,纵然这么多次,夜白没有哪次真的跳脚,但她的人生格言就是:不把夜白作死,她就往死里作去! 合欢低眉,叹道:“莫姑娘很是特别。” “娘娘眼光甚好,可我虽特别,娘娘也不要爱上才是。”若当真是爱上了,恐怕赵瑾不死不休也要剥皮抽筋,置她死地。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莫长安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深觉恶寒。 “爱上?”这一刻,合欢倒是当真有些错愕,好半晌她才笑了起来,眉眼生辉:“莫姑娘可是当真要学女红?” “自然认真。”莫长安撑起下巴,笑嘻嘻道:“好歹以此接近了娘娘之余,还可以圆了我年少时候的梦。” 莫长安的话,极致坦诚,仿若她给人的表象一样,出乎意料的坦荡,出乎意料的古灵精怪,同时也出乎意料的让人欢喜。 这样的小姑娘,当是合欢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趣然,尤其入宫之后,便更是难得一见。 “莫姑娘年少时候的梦想倒是简单,竟是想着要学习女红?”脸上的笑容难得愈深,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容颜,濯清涟而不妖,徐徐盛开。 点了点头,莫长安回道:“我十二三岁那会儿,师父便告诉我,年纪尚小就该筹谋着嫁一个如意郎君。他说夫君要从娃娃抓起,我既是没法子和师兄弟们青梅竹马,只好将就将就调教一个。” “论说调教,少不得是要与人定情,我师父说啊,趁着男孩儿晚熟的劲儿,抓紧蒙骗一个。到时候送出一个帕子什么的私密物什,今后的事情,自是顺理成章,再简单不过。” “因着这个缘由,我也算是努力学习女红。只我门中皆是男儿,师父连个师娘也没给我找,委实让我惆怅万分。” 她倒是想过无数次,学女红,绣帕子c绣香囊,然后顺利拐骗一个小相公,可到头来,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于是,在某个乌云闭月的晚间,因着窥见十一师兄含羞带怯的送出一个精致香囊给十五师兄后,她不得不暂时中断下人生大事的筹谋。 “你师父竟这样有趣?”合欢听得入神,不由下意识出声问道:“那他可还教过你旁的什么事情?” “教过太多了。”莫长安摇摇头,老神在在道:“我十四岁生辰,师父特意锻造了一一条玄铁链子与我,娘娘可是知道有什么用处?” “不知。”合欢凝眉,思量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师父说,将来我若是看中了谁家儿郎,不必遮遮掩掩,更不必藏于心中,只需拎着那条链子上前,往他脖子一栓,径直就可以表白心中感想”一边说,莫长安手下一边比划着,学了她师父的口吻,继续道:“咳,小兄弟,我很欣赏你,做我的走狗罢!” 回忆起那时候她师父怪腔怪调的语气,莫长安便觉得脑袋有点疼。也亏他想得出来,专门锻造一条千年玄铁的链子,让她用来栓男人而且还是如此威武霸气,说是只要她不解开,链子就弄不断 “咳咳”合欢实在有些没法子,一时间笑意上来,想忍住又忍不住,只好假装咳嗽,掩唇弯眉。 “娘娘若是想笑,就笑罢。”莫长安红口白牙一咧嘴,像个娇艳欲滴的红果子:“我那时候可是也被笑了好久。” 咧嘴笑了笑,莫长安又是唏嘘又是怀念,眼角溢满了无奈之色。 因着师父送她玄铁链子的事情传开,门中上上下下便都知道,莫长安手中有一条狗链,专门用来栓男人。于是乎,整个子规门的师兄师弟,个个规避一二,谁也不想成为裙下哦,不对,应当是链下之臣。 合欢抿了抿唇,如莲的眉眼舒展开来:“既是听了你的故事,作为回报,我会教你女红。” 说着,她望了眼身侧的宫婢,示意其去准备新的针线和布匹。 不多时,那宫婢便捧着一个小金篓子,里头远远可见是装着一些布条针线。 “拿与莫姑娘罢。”合欢淡淡吩咐着。 宫婢颔首,毕恭毕敬便将金篓子递到了莫长安的面前,放置在她的桌前。 “多谢娘娘。”莫长安笑着伸手,就在她即将触到篓子里的绣线之际,门外忽地传来一声通禀,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悠远。 “王后娘娘,”宫人站在屋外,隔着紧闭的木门,低声道:“少将军在殿外求见。” 少将军,合欢的弟弟——合煜! ------题外话------ 师叔今天立了个fg,表示不会管长安命数,要死要活与他无关,同志们来下注,看看这家伙啥时候打脸自己~哈哈。另外,合煜小哥哥就要出场,激不激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少年将军(求月票) 合煜如今已然是弱冠有余,因着常年征战,久居沙场这些年一直孑然一身,没有娶妻纳妾。 此次他蓦然的到来,倒是让莫长安有些诧异。 毕竟昨日夜白还说,他离开之前合欢收到来信,若是按照这样的速度,合煜该是不可能次日就抵达繁城。 除非书信寄的早,到的晚。 “让阿煜进来罢。”就在莫长安心里头百转千回的劲儿,那头合欢已然一扫笑意,淡淡开口。 门外的宫人闻言,应了声喏便很快离去。 想了想,莫长安还是风轻云淡,开口道:“娘娘今日若是不便,我就自当回去,至于学女红一事,来日方才。” 说着,小姑娘理了理衣摆,辗转就要起身。 “莫姑娘如是不介怀,留一会儿也是无妨。”恰是时,合欢幽然开口,眉眼间有一瞬间踌躇划过:“阿煜是我的弟弟,他昨日捎信前来,说是此番进宫带了一个旧人那人听闻你的名字,才随着进宫。” “旧人?”莫长安眉心一跳,思量起来:“我记得这该是我第一次来繁城。” 一个和合煜相熟,又身在赵国的莫长安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哪里还有那么一个相熟的人物。 合欢摇了摇头,正打算言说之际,就听屋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有人缓缓入内。 “长安,你竟是将小爷忘记,可真让人痛心啊!”纨绔不羁的声音响起,男子着一袭鸢紫色罗衣,身披狐皮大氅,一双桃花眸子熠熠生辉,似笑非笑。 一声长安,一句痛心,他勾着唇角,眉眼弯弯。 “原来是魏国的郡王殿下,”莫长安眉梢一挑,脸上漫过无害的笑意:“我还以为是谁呢。” 俊雅桀骜,少年翩然,眼前的男子,除了魏国混世魔王殷墨初,还能是何人? 只是,莫长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家伙竟是追到了赵国繁城,实在是对她积怨很深啊。 “叫郡王多生分,以长安和小爷的交情,自当唤一声初哥哥就是。”一边说,殷墨初一边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纨绔模样。 “我看是猪而不是初罢?”莫长安冷哼一声,眸光掠过他身侧静静打量的合煜脸上,嘴角勾起。 合煜如今长成挺拔青年,比起莫长安在赵琳琅的梦中看到的少年脸庞,还要桀骜冷酷。他分明和殷墨初年纪相仿,但气质却异常皎然,许是岁月和沙场的洗礼,他冷硬的五官看起来与合欢的清雅之间,愈发不像。 殷墨初手中折扇一合,如珠似玉:“那你要是想叫小爷猪哥哥也是可以的,好歹这是小爷准许你的殊荣,。” “殊荣?”莫长安挑眉,上上下下打量着殷墨初,好半晌,才叹道;“郡王所谓的殊荣,可当真是吝啬的很呢!” 一旁合欢见此,忍不住问道:“莫姑娘的吝啬之言,何以见得?” 这两人从一开始便表现的不太和谐,即便殷墨初再怎么粉饰太平,合欢和合煜两姐弟也看的真切。 只不过这会儿合煜想要探究一番莫长安,才默不作声,看着势态的发展。 那一头,莫长安全然将在场几个人的心思看在眼里,就见她展颜一笑,灿若骄阳:“若非真金白银,怎么算是殊荣恩赐呢?” 说着,她望了眼合欢,散漫弯唇:“今日娘娘和少将军姐弟相见,我便不留着妨碍了,至于所谓的熟人娘娘该是看得出其中出入。” 她和殷墨初可从来不是熟人,也不是旧人,只是仇人罢了。且还是殷墨初单方面想要找她寻仇,既是如此,她便没有要维持面上的和谐的打算。 任凭殷墨初如何耍横卖乖,莫长安也是不吃他那套阴损的招儿,故此便更没有必要假意交好,平白惹得自己心中不太痛快。 “好。”合欢点头,并没有多作询问,只淡笑道:“莫姑娘若是想要来找我,随时恭候。” “多谢娘娘。”颔首一笑,莫长安转身,倒是没有去看殷墨初。 随着她前脚刚离开,后脚,殷墨初脸上笑容依旧,只望了眼合煜,便不客气说道:“晚些时候再去寻你,现下我得逗逗小猫儿。” 话音才落地,殷墨初也不等合煜回答,便兀自风风火火的转身就跑,追着莫长安的方向离去。 “阿姐,给你添麻烦了。”收回目光,合煜剑眉英挺,视线落在合欢的脸上。 合欢知道,他说的是殷墨初的事情,毕竟那魏国的小郡王桀骜且张扬,进出长生殿宛若儿戏,便是见着她这个皇后熟视无睹一般 “阿煜什么时候与姐姐这样客气了?”手中捏着帕子,合欢缓缓笑着,为合煜擦了擦发梢沾染的尘埃,淡淡开口:“父亲去见王上了罢?” 姐弟之间,再亲密不过。即便合煜如今也是青年英武,在合欢的眼中,也依旧是昨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儿郎。 “去了。”冷酷的面容稍稍缓和,合煜回道:“只是,阿姐突然千叮咛万嘱咐究竟为何?” 半月之前,合煜收到合欢捎来的信,说是要他这一次务必随父亲合德回繁城。在那之后,合欢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封书信,信上只言片语,除却问安之外,就是让他们回繁城的时候,不得回府而是要先入宫觐见赵瑾。 对此,合煜深觉不解,尤其是合欢信中隐含的焦灼,让他不得不对此起疑。 “没有为何,只是突然觉得,王上羽翼渐丰,莫要让他忌惮了父亲才是。”合欢摇了摇头,笑道:“阿煜,我久居深宫,看惯了那些尔虞我诈,纵然我如今是一国之后,但说到底还是合家的长女。” 既是身上流着合氏的血脉,便不管如何也会为合氏打点。合欢的话,合煜心中很是明白。 可不知为何,就算如今合欢笑容缱绻,合煜也难以安心。 “宫人都说,阿姐病了数月。”眸光在触及合欢苍白的脸色时,合煜到底是没有再追问,只关切道:“为何阿姐在信上只字不言?” 他试图想要冷静下来,只没有料到,话到嘴边,却还是含了一丝责怪之意:“听人说王上四处张贴皇榜,寻能人异士可为何不让人传令到塞外,让我和父亲知道阿姐的情况?” 一路上,合煜的心中,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太多太多的责难,尤其是合欢病了的事情,赵瑾几次书信,却片字不提 “是我让王上莫要告知的,”合欢微微叹气,说道:“边塞卢族犯境,正是困难的时候,我这病左右不会丧命,何苦让你和父亲为此分神?” 说着,她下意识理了理合煜的衣襟,垂眸道:“此次你和父亲风尘仆仆,定然没有休息好,这会儿功夫父亲大概也与王上说好事情,也该是回府的时候了。” “阿姐,母亲说你对她闭门不见,可是真的?”进宫之前,合煜其实偷偷回过一次元帅府。 可据他们的母亲所说,这些时日合欢缠绵病榻,她几次想进宫探视,都被她遣人拒之。所以,她才让合煜前来看看,究竟合欢是不是情况太糟。 原本合煜还不太相信,可一见合欢在被问及时眼神一闪,他就知道此事毫无疑问的确如此。 合煜凝眸,长叹道:“阿姐,母亲的确是不能经常出府,但你处于危难,我和父亲又不在府中,你这样将她拒于千里,未免让她焦心至极!” 若非合氏夫人外出皆是小心翼翼,定然是要闹一闹皇宫的。毕竟自己的孩子生了怪病,她就是再如何心大,也做不到不去关怀。 “你且放心,我没有叫母亲知道太多。”淡淡笑了笑,合欢侧过脸道:“若非这两日修仙人前来,闹得沸沸扬扬” 她病了的事情,一直隐瞒的极好,合氏夫人久居府邸,并不常出外,故此,合欢特意下了令,整个元帅府口风极严,没有人敢泄露给合氏夫人她病了的事情。 但前两日,夜白入宫的事情闹得太大,以至于风言风语传入合氏夫人的耳里,她才不得已遣人去元帅府稍作打点,不让合氏夫人进宫。 “阿姐,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合煜握着五指,冷峻的脸容漫过忧心之色:“莫非是” “不,和那没有干系。”合欢打断他的话,摇头道:“阿煜,我没事,只是这些日子疲乏罢了。你瞧着我可像是病入膏肓之人?更何况,那些修仙人入了宫里,说不上万无一失,但也至少比那些太医要好。” “阿姐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承担,可好?”望着这样的合欢,合煜再了解不过,他笃定的挥了挥胳膊,像个少年儿郎那般,称道:“若是赵瑾欺负你,我定要打的他满地找牙,管他什么国君不国君!” 她张了张惨白的唇角,颤抖道:“阿煜,莫要做什么将军了罢。” 那一刻,合欢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合煜懂她这是嫡亲姐弟才有的情感,是她一生的大幸和不幸。 莫长安还未出长生殿的时候,就知道后头有一条尾巴紧紧跟随,只是她不愿搭理,便兀自缓步走去,也不去看身后的殷墨初。 然而,她不想搭理殷墨初,却并不代表殷墨初不会来招惹她。 就在她方踏出长生殿的门槛时,殷墨初三步上前,径直挡在了她的面前。 “长安,你怎的也不等等小爷啊,如此无情的模样,可是要让小爷心碎。”手中折扇缓缓张开,殷墨初低下眉眼,嘴角挂着邪肆的笑容。 “我说郡王殿下,”莫长安抬眼看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一脸认真:“你难道不知道,我芳名在外,人称貌美娇娘金不换吗?” “金不换?”殷墨初一愣,自发忽略那所谓‘貌美娇娘’的前缀,只下意识问:“什么金不换?” “字面意思,”莫长安道:“殿下若是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出来,也不要来找我寻什么仇了。” 她挑了挑眉,叹息道:“毕竟啊,头脑太过简单,实在不够格寻衅滋事。” “莫长安!”被讥讽的殷墨初一咬牙,差点儿脸色就要绷不住:“谁说小爷不知道?不就是千金不换吗?有什么了不起!” 即便他是当真没有听过她的这个称谓,殷墨初也深以为自己如此解释大约八九不离十,可偏生他连想都没有想,一脸严肃的莫长安嘴里那句什么人称貌美娇娘金不换,实在不过她转念之间胡诌出来罢了。 “错错错。”纤细的食指竖起,灵活的左右摇摆着:“我这是除非有千金与之,否则谁想和我好好说话,都是不可能的。” 说着,莫长安似模似样的越过殷墨初,大踏步就要作出一副离开的姿态。 “哼,原来是要千金,”殷墨初后退一步,再次拦在她的面前:“小爷还以为怎么了得呢!别说是千金,你就是要一万金小爷都不眨一下眼睛!” 有钱人就是这般,张口闭口就是数以万计,听得莫长安心下一颤抖,暗道这些年殷墨初大抵只是长了个头,脑子却是没有什么大的长进。 “那一千金拿来,我答应好好与你说话。”伸出白皙的掌心,莫长安挑眉,刻意作出轻蔑不信的神色。 “你说拿就拿啊?”殷墨初不怒反笑,桃花眸子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莫长安,你当小爷还是当年那般好哄骗么?” “哦,原来还是有些长进的。”耸了耸肩,莫长安不以为然:“的确是低估了你。”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两句,转而便挥开殷墨初,不咸不淡道:“不要挡路,寻仇的话,你现下真的不是我的对手。” 有长进没有长进倒也是无妨,左右这么些年过去,没什么事情需要大惊小怪。 “我不是你的对手?”一说到这个,殷墨初便有些气恼:“莫长安,要不是你耍诈,我现在早就把你这样” 他阖上自己的扇子,比划着掰断的姿态,继续道:“一折两瓣儿!” 摇了摇头,莫长安神神叨叨道:“年轻人,有空多读写书,看些兵法诡道之术,不要成日里甩着一把扇子到处胡闹。” 嫌弃的看了眼殷墨初,莫长安故作少年老成的模样,要不是那张脸容极为雅致韶华,殷墨初险些都要以为眼前的人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是五六十岁的花白老人了。 “你以为岔开话题就能如何么?”殷墨初冷哼,“你算计我的事情,终归是不甚光明磊落,非君子所为!” “光明磊落值几个钱?”翻了个白眼,莫长安道:“君子之道又有什么用处?如是当真有用,你怎的就给我算计了?” 嘲弄的一扬下巴,她继续道:“再者说,你故作欢喜,想要引我入瓮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要做个君子了?这时候倒是马后炮c风凉话,早干嘛去了?” 论说嘴皮子,莫长安一直都是极为厉害的。她早年也曾因混不下去,试图扮作和尚进个寺庙蹭两口饭吃,为此她冥思苦想,整日里听人说道c与人比试说道只是,后来因着机缘问题,还是没能拜在佛门之下,反倒成了修仙人。 “你”殷墨初一时间语塞,手下一拍,扇柄敲在掌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小爷的确也有不对,但若非年少时候你先捉弄与小爷,结下如此大的梁子,小爷至于那般作态吗?” “得,强词夺理c恼羞成怒都出来了。”小姑娘叹气,伸手拍了拍殷墨初的肩膀:“年少时候呢,我有些不太懂事,给郡王殿下造成了阴影,委实是对不住。”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难得和颜悦色,眉心微微蹙起,瞧着很是严肃。 可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慎重而简单,却是让殷墨初怔住,一时间喉头卡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殷墨初呆呆的模样,莫长安心中深觉无奈。摇了摇头,她便收回自己的手,打算越过他,率先离去。 歉然也说了,该做的都做了,这会儿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暂时插科打诨,离去为上。 只是,她才迈出一步,忽地胳膊一紧,被人抓住。 “喂,莫长安。”在她开口之前,殷墨初已然出声:“你记不记得年少时候收到过一封情信?” 莫长安回头,定定然望着他,有些不解。 情信的事情,她当然记得可为何殷墨初突然问她?且那股子执着的劲儿,就像是情信是他写的一样 “是我写的。”殷墨初道:“莫长安,你没有猜错。” 他站在她的面前,素来轻佻桀骜的桃花眸子异常认真,那里头仿若洒了遍地星辰,璀璨而耀眼,灼灼其华。 四下顿时寂然无声,莫长安忘乎所以,只瞳孔微缩,愣愣盯着殷墨初。 好半晌,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差点就上了你的当!” 想起在天街城的时候,殷墨初似真似假的讨好与‘欢喜’,再联想到沈惜年与殷墨初青梅竹马的传闻,莫长安便是再怎么心大,也实在很难相信。 “我没有开玩笑,”殷墨初捏着她的胳膊,微微凝眉:“莫长安,年少时候” “莫姑娘怎的还在此处?”就在这时,有男子声音响起,打断了殷墨初接下来的话。 莫长安微微偏头,就见姜衍一袭月牙白衣,身披貂皮大氅,看不见脸容。 “国师知道我今日会来长生殿?”轻轻松松挣脱束缚,莫长安转身望去。 殷墨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姜衍长身如玉,整张脸隐匿在银制面具之中,只远远瞧着便是气韵过人,丰神冶丽。 他身侧跟着一个清秀少年郎,那少年腰佩长剑,形容乖觉,似乎是认得莫长安一般,在看向她的时候,眸底荡着一丝熟稔。 “自然知道,”姜衍嘴角弯起,眉眼却不着痕迹的落在殷墨初的身上:“昨日夜公子找王上的时候,姜某正在那处。” 说着,姜衍话锋一转,悠悠然道:“不过倒是没有料到,莫姑娘与郡王殿下相交甚笃。” 殷墨初这个人,不仅在魏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还和赵国王室宗亲有些点滴的关系。 殷墨初的母亲乃魏国长公主,他的母亲的母亲,也就是外祖母昭然老太妃则是羌族的贵女。 羌族地处赵国北部边塞,千百年来以神秘和显赫出名。据说,赵瑾的生母乃昭然老太妃的侄女。因着当年北部边塞的几个族落争斗太盛,羌族为求安稳,便送了贵女入繁城,进献给赵国国君。 而那个贵女,无疑便是赵瑾的生母,幽姬王后。 因着这个缘由,殷墨初与赵瑾也算沾亲带故,有些许血缘关系。而这些年,赵国与魏国一直交好,少不得礼数上的往来频繁。如此下来,殷墨初自然而然的便是赵国的熟客,与合煜乃至赵瑾都有些交情。 莫长安开口之前,殷墨初却是不以为然,嘲弄出声:“姜衍你不是打算多躲几年吗?怎么忽然又出来祸乱人间了?” 一直以来,殷墨初和姜衍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两相互不干涉,就是偶尔他前来繁城,也极少与姜衍有什么交集。可这一次却是不同,他分明就要说出重点之际,姜衍好死不死忽然出来,殷墨初自是心下不悦的很。 “时移世易罢了,”姜衍兀自忽略那所谓的‘为祸人间’,只淡淡一笑,从容道:“姜某倒是想多闭关两年。” “哼,老狐狸,小爷看着,你是想窃取什么罢?”说的就像是为了天下黎明苍生,不得已而为之,实在虚伪狡诈的厉害。 “郡王殿下,开玩笑也是要有个度才是。”施施然的弯唇,那张诱人至极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平添妖邪:“在赵国,除却巫蛊之外,便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行最受人苛责。” 姜衍的话音落地,殷墨初明显噎了一噎,莫长安好整以暇的观望着,本以为殷墨初这火爆性子至少也得叫骂几声才是痛快,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句话就像是利刃一般,扎入殷墨初的心头,阻了他想要使性子的妄然。 “姜衍,你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五指微微拢起,殷墨初半眯起眸子,就像睡眼惺忪的雄狮,纨绔的皮囊下,隐藏着一张极度危险的面孔。 姜衍闻言,脸上笑意正浓,只是,就在他打算回答一二的时候,莫长安忽地插嘴嘟哝,问道:“所以,姜衍到底在想什么?” ------题外话------ 今天迟来的更新e,工作太忙了,么么哒。新的一个月来了,求月票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师叔 其实莫长安当真不是想要打断,毕竟相对来说,她还是喜欢看两个大男人互相撕对方的场面。 可关键在于,这两人没有一个是利索的,又是暗示又是明挑的,简直把太极拳打的有声有色,她若是不出声打断,恐怕再怼两句,就是天南地北,各自为家了。 这一声询问,让原本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焉了下来,就连素来风轻云淡,擅长伪装的姜衍也忍不住嘴角微抽,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想什么,你问他。”殷墨初哼哼一声,高傲的仰着脑袋,不去看姜衍:“左右不过狼子野心,哄着赵瑾那傻子玩儿罢了。” “郡王殿下言重了,姜某并没有什么野心抱负。”面具下,狭长的凤眸漆黑而透亮,犹如无波诡谲的古井,深不见底。 可这两人的话,却是让莫长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这一个个的,看来都以为她是好唬弄的。 姜衍的‘做作’姿态暂且不说,就是殷墨初这厮也遮遮掩掩,装蠢卖傻看来这两人,倒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你们既是不想说,我也不去勉强。”耸了耸肩,莫长安洒脱的一努嘴,勾唇笑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今日我就不做打扰,两位自便。” 挥了挥手,小姑娘就像是飞在高空之上的雄鹰,犀利聪慧不说,却又出乎意料的游刃有余。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纵然放手,丝毫不像是寻常女子,撒娇耍赖,妄图能够得到妥协。 而这一次,无论是姜衍还是殷墨初,谁也没有再追上前去,两人只是出奇的一致,静默远眺。 那一头,莫长安从从容容便回到了西宫,想着百无聊赖,不如寻着夜白一同出宫找些乐子。 只是,她方踏入西宫正门,耳畔便是一动,有说话的声音自原初传来。 顺着这声音,她猫着腰上前,就瞧见院落里头,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夜公子。”说话的声音是来自赵琳琅,大约是昨日醉的厉害,没有歇息好,今儿个她的脸色还有些黯淡。 夜白冷冰冰的望着她,眉眼无情:“永固公主该是知道,我对你无意。” 他说的直白,就仿若在拒绝花楼里最丑的姑娘一般,骨子里透着一丝绝尘和冷漠,没有一丝烟火之气。 莫长安见此,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下正腹诽着这厮不懂怜香惜玉之际,就听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好似正是抱怨夜白太过冷酷。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众宫人堆在一处,一个个交头接耳,恨不得亲自上前,开导开导夜白的不识抬举。 “嘘!”莫长安见他们太过忘我,不得不伸出食指,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指了指夜白和赵琳琅,那些宫人才会意,顿时鸦雀无声。 “夜公子,我知道你对我无意,但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夜公子终归会看到我的好。”赵琳琅楚楚可怜之余,倒是自信满满。 这大概是一个公主固有的信心和骄傲,即便是处于感情弱势的那一方,她依然显得不顾一切而绚烂。 “听说永固公主在进宫之前便认识我?”夜白不去回答,反而话锋一转,语气依旧不温不火。 “是难道夜公子不记得了?”赵琳琅一愣,有些错愕:“就在客栈里头,我还同夜公子说,住在那间厢房的姑娘一早就出了门。” “原是如此。”夜白顿悟,琥珀色眸子波澜不惊:“若非公主说,我想来是记不得的。” 疏离的语气,沉静清冽的眉眼,此时的夜白就宛若站在雪山巅峰的不世之人,居高临下的望着滚滚红尘,心中没有一丝起伏。 可这样的态度,无疑比他方才的直白更加毒辣,就是莫长安这样一个不懂情为何物的小姑娘,也难免咽了咽唾沫,深觉这话伤人。 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满腔热情对着一个从未将自己放在眼中的裂痕,更加令人难以容忍。 他啊,从未在意过她,也不曾注意过曾经遇过她,一切只是她的浮梦一场。 “夜公子,”赵琳琅眼角一酸,有些着急道:“我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大殿之上,夜公子还” “那不是我,”夜白出声,嗓音如冰,没有一丝温度:“是莫长安。” 他说:“我让莫长安扮作我前去,所以连带着什么夜十三郎,也是她兀自编排罢了。” 最后的一根稻草,被夜白压得死死,赵琳琅有些喘不过气来,无论是不敢置信的情绪还是歇斯底里的被欺骗的感觉,都没有无能为力的惶恐来的深刻。 “夜公子是对谁都这样无情么?”她抬起眼,试图忍住酸涩,却还是眼眶微红,泪水朦胧。 夜白闻言,微微颔首,没有回答既是最好的回答。 “为何?”赵琳琅来不及擦拭眼角的水渍,只好任由其怯懦的落下:“是夜公子不懂情为何物,还是修仙之人不得动情?” 她是骄傲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生平头一次,这样一个样貌平凡的男子却是严词拒绝,丝毫不留余地。 她啊,有些不甘心,如果不弄明白究竟为何,她无法松开自己的手,说服自己放弃心中的惦念。 这样一出大戏,可谓世俗且狗血,可偏生,莫长安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抓一把瓜子,搬个小凳子,品头论足。 “这问题,你该问莫长安。”就在这时,夜白凉凉的声音响起,周边温度骤然下降:“怎么,还不出来解释一番?” 从莫长安入西宫的那一刻开始,夜白便对此了如指掌,更勿要说她躲在一旁的墙根,偷听偷窥,嘴里还时不时‘啧啧’两声,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莫长安?”赵琳琅随着夜白的视线望去,就见不远处的阴影之处,莫长安猫着腰贴在墙角,脸上漫过不自然的神色。 “咳咳,说你们呢!”莫长安眼底尴尬之色只一瞬便融入漆黑,余下的便是有板有眼的训斥模样:“一个个的不学好,怎么偷窥公主和夜公子谈情说爱啊,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另一头的墙角,一众宫人踉踉跄跄出来,个个皆是率先跪地,脸色再尴尬不过。 “罢了罢了,你们都下去罢,没得耽误了公主和夜公子的清净。”见赵琳琅气的发抖,脸上又红又白,莫长安怕她不小心嗝屁了去,只好暂时代她出声。 这说风也是她,作妖也是她,看的一众宫人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还不下去!”赵琳琅深吸一口气,按耐住自己的性子,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努力维持一个公主该有的仪态。 “是,公主。”如临大赦一般,宫人们以极快速的脚程,辗转离开。 直到院落内只剩下她们三人的时候,赵琳琅才发难道:“莫长安,你为何会在这里!” 昨日她还本着‘同甘共苦’的心思对莫长安稍觉好感,今儿个赵琳琅便恼羞成怒,对莫长安的行径气的不行。尤其一想到夜白说那日在大殿上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时候,赵琳琅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谁让她的的确确被一个女子撩拨的心花怒放? “我?”小姑娘指了指自己,指尖一动,笑眯眯道:“公主忘了吗?我住这儿啊。” 她说的云淡风轻,宛若躲在墙根处窥探的不是她一样,面皮子厚的一旁夜白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莫长安,你知道本公主不是说这个!”跺了跺脚,赵琳琅有些气急败坏。偏生这个时候,她还无法张口说她躲在那处偷窥什么,就是问罪的勇气,她都有些拿不出来。 “噢,我想起来了。”恍然大悟的一晃脑袋,莫长安道:“公主是问我,夜白究竟是不懂情为何物,还是修仙之人不得动情?” 赵琳琅脸色一红,恼羞道:“你你都听到了!” 她方才那般大胆孟浪的模样,竟是都被窥见了! “都听到了的,又不是聋子。”红口白牙微微张了张,莫长安笑道:“公主自是不必觉得害羞,这郎情妾意的,又是正值大好时光,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尔的?要我说呢,公主是没有什么错,唯独错就是错在眼光不好,看上一个” “莫长安”夜白打断她的话,知道她嘴里即将吐不出象牙:“你说话最好过一过脑子,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帮你!” 冷冷的语气,比起看赵琳琅的疏离还要料峭,下意识的便让赵琳琅抖了抖身子,有些退缩。 本来她还以为,夜白大约与莫长安有些情意,可现下猛然一瞧,竟是发现,若非莫长安这小妮子胆儿肥,恐怕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谈笑风生,从容不迫。 心下一哼,莫长安面上丝毫不显,只笑吟吟道:“公主呢,错就错在看上了一个一心修仙练道,早已超脱人世的奇男子。” 可不是奇男子么?都奇葩到了这样的境界,赵琳琅竟是还看得上,简直令她瞠目结舌,自叹弗如啊! 合煜如今已然是弱冠有余,因着常年征战,久居沙场这些年一直孑然一身,没有娶妻纳妾。 此次他蓦然的到来,倒是让莫长安有些诧异。 毕竟昨日夜白还说,他离开之前合欢收到来信,若是按照这样的速度,合煜该是不可能次日就抵达繁城。 除非书信寄的早,到的晚。 “让阿煜进来罢。”就在莫长安心里头百转千回的劲儿,那头合欢已然一扫笑意,淡淡开口。 门外的宫人闻言,应了声喏便很快离去。 想了想,莫长安还是风轻云淡,开口道:“娘娘今日若是不便,我就自当回去,至于学女红一事,来日方才。” 说着,小姑娘理了理衣摆,辗转就要起身。 “莫姑娘如是不介怀,留一会儿也是无妨。”恰是时,合欢幽然开口,眉眼间有一瞬间踌躇划过:“阿煜是我的弟弟,他昨日捎信前来,说是此番进宫带了一个旧人那人听闻你的名字,才随着进宫。” “旧人?”莫长安眉心一跳,思量起来:“我记得这该是我第一次来繁城。” 一个和合煜相熟,又身在赵国的莫长安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哪里还有那么一个相熟的人物。 合欢摇了摇头,正打算言说之际,就听屋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有人缓缓入内。 “长安,你竟是将小爷忘记,可真让人痛心啊!”纨绔不羁的声音响起,男子着一袭鸢紫色罗衣,身披狐皮大氅,一双桃花眸子熠熠生辉,似笑非笑。 一声长安,一句痛心,他勾着唇角,眉眼弯弯。 “原来是魏国的郡王殿下,”莫长安眉梢一挑,脸上漫过无害的笑意:“我还以为是谁呢。” 俊雅桀骜,少年翩然,眼前的男子,除了魏国混世魔王殷墨初,还能是何人? 只是,莫长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家伙竟是追到了赵国繁城,实在是对她积怨很深啊。 “叫郡王多生分,以长安和小爷的交情,自当唤一声初哥哥就是。”一边说,殷墨初一边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纨绔模样。 “我看是猪而不是初罢?”莫长安冷哼一声,眸光掠过他身侧静静打量的合煜脸上,嘴角勾起。 合煜如今长成挺拔青年,比起莫长安在赵琳琅的梦中看到的少年脸庞,还要桀骜冷酷。他分明和殷墨初年纪相仿,但气质却异常皎然,许是岁月和沙场的洗礼,他冷硬的五官看起来与合欢的清雅之间,愈发不像。 殷墨初手中折扇一合,如珠似玉:“那你要是想叫小爷猪哥哥也是可以的,好歹这是小爷准许你的殊荣,。” “殊荣?”莫长安挑眉,上上下下打量着殷墨初,好半晌,才叹道;“郡王所谓的殊荣,可当真是吝啬的很呢!” 一旁合欢见此,忍不住问道:“莫姑娘的吝啬之言,何以见得?” 这两人从一开始便表现的不太和谐,即便殷墨初再怎么粉饰太平,合欢和合煜两姐弟也看的真切。 只不过这会儿合煜想要探究一番莫长安,才默不作声,看着势态的发展。 那一头,莫长安全然将在场几个人的心思看在眼里,就见她展颜一笑,灿若骄阳:“若非真金白银,怎么算是殊荣恩赐呢?” 说着,她望了眼合欢,散漫弯唇:“今日娘娘和少将军姐弟相见,我便不留着妨碍了,至于所谓的熟人娘娘该是看得出其中出入。” 她和殷墨初可从来不是熟人,也不是旧人,只是仇人罢了。且还是殷墨初单方面想要找她寻仇,既是如此,她便没有要维持面上的和谐的打算。 任凭殷墨初如何耍横卖乖,莫长安也是不吃他那套阴损的招儿,故此便更没有必要假意交好,平白惹得自己心中不太痛快。 “好。”合欢点头,并没有多作询问,只淡笑道:“莫姑娘若是想要来找我,随时恭候。” “多谢娘娘。”颔首一笑,莫长安转身,倒是没有去看殷墨初。 随着她前脚刚离开,后脚,殷墨初脸上笑容依旧,只望了眼合煜,便不客气说道:“晚些时候再去寻你,现下我得逗逗小猫儿。” 话音才落地,殷墨初也不等合煜回答,便兀自风风火火的转身就跑,追着莫长安的方向离去。 “阿姐,给你添麻烦了。”收回目光,合煜剑眉英挺,视线落在合欢的脸上。 合欢知道,他说的是殷墨初的事情,毕竟那魏国的小郡王桀骜且张扬,进出长生殿宛若儿戏,便是见着她这个皇后熟视无睹一般 “阿煜什么时候与姐姐这样客气了?”手中捏着帕子,合欢缓缓笑着,为合煜擦了擦发梢沾染的尘埃,淡淡开口:“父亲去见王上了罢?” 姐弟之间,再亲密不过。即便合煜如今也是青年英武,在合欢的眼中,也依旧是昨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儿郎。 “去了。”冷酷的面容稍稍缓和,合煜回道:“只是,阿姐突然千叮咛万嘱咐究竟为何?” 半月之前,合煜收到合欢捎来的信,说是要他这一次务必随父亲合德回繁城。在那之后,合欢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封书信,信上只言片语,除却问安之外,就是让他们回繁城的时候,不得回府而是要先入宫觐见赵瑾。 对此,合煜深觉不解,尤其是合欢信中隐含的焦灼,让他不得不对此起疑。 “没有为何,只是突然觉得,王上羽翼渐丰,莫要让他忌惮了父亲才是。”合欢摇了摇头,笑道:“阿煜,我久居深宫,看惯了那些尔虞我诈,纵然我如今是一国之后,但说到底还是合家的长女。” 既是身上流着合氏的血脉,便不管如何也会为合氏打点。合欢的话,合煜心中很是明白。 可不知为何,就算如今合欢笑容缱绻,合煜也难以安心。 “宫人都说,阿姐病了数月。”眸光在触及合欢苍白的脸色时,合煜到底是没有再追问,只关切道:“为何阿姐在信上只字不言?” 他试图想要冷静下来,只没有料到,话到嘴边,却还是含了一丝责怪之意:“听人说王上四处张贴皇榜,寻能人异士可为何不让人传令到塞外,让我和父亲知道阿姐的情况?” 一路上,合煜的心中,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太多太多的责难,尤其是合欢病了的事情,赵瑾几次书信,却片字不提 “是我让王上莫要告知的,”合欢微微叹气,说道:“边塞卢族犯境,正是困难的时候,我这病左右不会丧命,何苦让你和父亲为此分神?” 说着,她下意识理了理合煜的衣襟,垂眸道:“此次你和父亲风尘仆仆,定然没有休息好,这会儿功夫父亲大概也与王上说好事情,也该是回府的时候了。” “阿姐,母亲说你对她闭门不见,可是真的?”进宫之前,合煜其实偷偷回过一次元帅府。 可据他们的母亲所说,这些时日合欢缠绵病榻,她几次想进宫探视,都被她遣人拒之。所以,她才让合煜前来看看,究竟合欢是不是情况太糟。 原本合煜还不太相信,可一见合欢在被问及时眼神一闪,他就知道此事毫无疑问的确如此。 合煜凝眸,长叹道:“阿姐,母亲的确是不能经常出府,但你处于危难,我和父亲又不在府中,你这样将她拒于千里,未免让她焦心至极!” 若非合氏夫人外出皆是小心翼翼,定然是要闹一闹皇宫的。毕竟自己的孩子生了怪病,她就是再如何心大,也做不到不去关怀。 “你且放心,我没有叫母亲知道太多。”淡淡笑了笑,合欢侧过脸道:“若非这两日修仙人前来,闹得沸沸扬扬” 她病了的事情,一直隐瞒的极好,合氏夫人久居府邸,并不常出外,故此,合欢特意下了令,整个元帅府口风极严,没有人敢泄露给合氏夫人她病了的事情。 但前两日,夜白入宫的事情闹得太大,以至于风言风语传入合氏夫人的耳里,她才不得已遣人去元帅府稍作打点,不让合氏夫人进宫。 “阿姐,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合煜握着五指,冷峻的脸容漫过忧心之色:“莫非是” “不,和那没有干系。”合欢打断他的话,摇头道:“阿煜,我没事,只是这些日子疲乏罢了。你瞧着我可像是病入膏肓之人?更何况,那些修仙人入了宫里,说不上万无一失,但也至少比那些太医要好。” “阿姐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承担,可好?”望着这样的合欢,合煜再了解不过,他笃定的挥了挥胳膊,像个少年儿郎那般,称道:“若是赵瑾欺负你,我定要打的他满地找牙,管他什么国君不国君!” 她张了张惨白的唇角,颤抖道:“阿煜,莫要做什么将军了罢。” 那一刻,合欢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合煜懂她这是嫡亲姐弟才有的情感,是她一生的大幸和不幸。 ------题外话------ 这其实是一本:论如何调教钢铁直男的励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春风不来 “不然呢?”莫长安奇怪的瞟了眼夜白,深觉他这是在大惊小怪:“难不成还要供起来烧几炷香?” 夜白眸底一滞,好半晌才问道:“师父知道你将它拿来当镜子使?” “知道啊,”莫长安颔首,回忆道:“那日我和师祖一块儿探讨了许久,师祖还说从前荒废了泣血” 这泣血相较于寻常的铜镜,明显要亮一些c清楚一些。莫长安当初甚至还和于半生探讨过,当年凤栖梧造了这把铜镜,当是要用作镜子来使,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里头注入了巨大灵力,才被视作是法器。 可她的这一番话下来,倒是夜白有些哑口无言,难以置信。 “师叔又是不信了?”莫长安睨了眼他,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狗东西又在置疑她的话。 只这一次,她也不等着他的回答,笑眯眯的耸肩,便道:“不信拉倒呗,你要拿着这铜镜就拿着好了,左右你也是需要多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那臭屁的模样!” 嘲讽几句,莫长安便甩了甩胳膊,百无聊赖的转身径直离开。 唯独剩下夜白一人眸色沉沉,看不出一丝情绪。 离开了西宫之后,莫长安很快便追上了赵琳琅的步子,与她打了个正面。 “怎么是你?”红着眼眶瞧着面前的小姑娘,赵琳琅赶紧抹了抹眼角的泪痕,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谁让你过来的!你是来看本公主笑话吗!” “怎么不能是我?”莫长安笑的没心没肺:“难不成公主还奢望着夜白会追上来?” “胡说!”被戳中心思,赵琳琅脸色一红,梗着脖子道:“本公主才不稀罕他!” “不稀罕?”莫长安颔首:“这想法倒是不错,就是公主要努力做到才不辜负自己。” 赵琳琅哼声,倔强道:“莫长安,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夜公子拒的远远的?” “公主此言差矣,我对夜白可没什么肖想的心思。”她大概是疯了才会对夜白起心思。 红唇微微一撅,赵琳琅不服气道:“那你还那样说?” 说什么不辜负自己,莫不是她心里头有旁的想法,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啊,只是想来开导开导公主罢了。”她不以为意,脸上依旧漫着灿烂的笑:“这世上又不是只夜白一个男子,公主何必为了一个眼中都看不到自己的男子这般耿耿于怀?” 勾着唇角,莫长安从袖中捏出一方黑色的帕子,递到赵琳琅的面前:“少女怀春么,到底不算是多么出格的事情,公主若是觉得丢脸狼狈,其实大可不必。至少在我看来,公主还是那个端丽大气,玉致动人的公主。”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本就是满心的骄傲与自信,尤其赵琳琅还贵为天之骄女,如此这般被拒绝,其实除却难过之情,莫长安觉得更多的应当是被拒的难堪和丢脸。 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安慰,可她最后的那句话却是像雪中的炭火一般,让赵琳琅眼角一酸,破涕为笑。 “莫长安,你这人倒是巧舌如簧,专捡了本公主爱听的话说。”哼哼一声,赵琳琅故意板起脸。 “公主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如是再不宽慰两句,恐怕是要哭鼻子的。”扬唇调侃两句,见赵琳琅不满神色,莫长安话锋一转,忽地岔开话题:“不过,今日我追上前来,倒也不是纯粹为了宽慰公主,而是那日公主与我提起淮州秀女,江临烟” 昨日赵琳琅说起江临烟的名字后,莫长安便在宫中打探过一遍。据说江临烟是淮州来的秀女,家中仅有一老父和幼弟,因着早年江父从商失利,家道中落,她才思量着入了皇宫,做了秀女,大约是指望凭借那一副绝世无双的皮囊,博一个前程似锦。 在入宫的一段时间里,江临烟确实比起周边秀女都要出众,也更为得赵瑾的宠幸。短短月余,她从小小的贵人晋升为美人,几乎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就在宫里头所有人都以为江临烟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之际,合氏王后初病,赵王瑾为此将其余女子都打入冷宫,就连江临烟也被丢弃如敝履。 可就莫长安所知,虽说众人皆是说如此,但实际上不过是赵瑾冷遇她们罢了,若是有朝一日他想着临幸谁,只需移了龙驾去后宫,根本不存在什么冷宫不冷宫的问题,毕竟赵瑾只是让人禁锢了她们的外出,却并没有让那些女子移到冷宫之中度日。 “江临烟?我说起她了?”赵琳琅不解的皱着眉头,说道:“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许是那日喝的太醉罢。”莫长安一脸正色:“公主提起那江临烟的美貌,可谓赞不绝口,只是,平白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若是今日不去瞧上一瞧,恐怕我难以就寝啊。” 分明是她诱着赵琳琅说出此事,但如今她作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逼得赵琳琅不得不犹豫片刻,深思着是否要带她去看。 一见赵琳琅思忖的神色,莫长安瞳孔一缩,有幽光狡黠掠过,悄无声息。 “公主今日左右无事,就当陪我一览皇宫。再者说,若非公主那日描述的天花乱坠,我又岂会惦念的厉害,直至今日还有些魂牵梦萦,想着要看一看江临烟究竟生的如何姿色,竟是与豆蔻年华的王后有得一拼?” 为了加深她话语中的可信度,莫长安特意提了一提合欢,毕竟在赵琳琅心中,合欢十四岁时候,最是风姿迷人而这个,她却从未在清醒时候告诉过谁,唯独那日醉了酒才透露一二。 而那头,原本还有些怀疑,兀自犯着嘀咕的赵琳琅听莫长安提起合欢一事,就顿时相信了下来。 “那你便随着我来罢。”她道:“只是说好了,远远瞧着一两眼就是,莫要言说太多。” “为何不能言说?”莫长安不解,半真半假的笑道:“难不成江临烟有什么古怪?” “古怪倒是没有,只是如今王兄不是下令将所有后妃都打入冷宫了吗?”赵琳琅撇了撇嘴,说道:“至少为了王兄的面子,我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的违背禁令。” 莫长安闻言,颔首弯唇:“好。” 见她应承下来,赵琳琅便领着她,绕过迂回婉转的长廊,片刻之后,终于来到一处清简幽静的宫宇。 “这里是碧波宫,”赵琳琅解释道:“江临烟和几个同位份的美人都住在一处。” 皇宫之中,除却极致荣宠与位至嫔妃的女子,其余一众后妃都是几个几个同住一个宫宇。 “倒是也没有太过落魄,”莫长安似真似假的笑着,语气含着疑惑:“我以为冷宫应当没有什么好听的名字,更没有这样的气派。” “这并不是冷宫,虽然王兄是说将所有宫妃打入冷宫,但自古来便没有那么大的冷宫,更没有哪个君王像他这样况且,为了维持朝纲,堵住悠悠众口,他也没法子做的太过。” “那王上当真就没有再入碧波宫?” “据我所知,没有。”赵琳琅摇头,合欢都病了这样久,她王兄应当不会还有心思再去温柔乡里头快活。 说着,赵琳琅提起裙摆,示意道:“走罢,先进去。” 莫长安跟上她的脚步,没有出声。 经过一波又一波的跪拜行礼,莫长安和赵琳琅终于入了碧波宫。彼时,碧波宫的五大美人都已然齐齐聚首院落,前来觐见难得一见的稀客。 姚美人满心欢喜的上前:“公主今日前来,莫不是王上有什么事情传达?” 一边说,姚美人一边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莫长安,显然有些好奇的紧。 “江临烟。”赵琳琅无视姚美人的话,只挑眉逡巡一圈,宛若一个傲慢的公主:“本公主听闻,你家在淮州?” “回公主的话,”弱弱的声音犹如黄鹂,少女黛色衣裙,娉婷低头:“奴的确是淮州人。” 江临烟的话音落地,一旁的姚美人便嫉恨的甩了一记飞眼,倒是不敢同赵琳琅置气,毕竟赵琳琅高高在上,她不过一介冷宫女子。 而其余的几个美人倒是安分一些,一个个皆是站得远远,即便好奇赵琳琅今日所为何事,身旁莫长安又是何人,却是没有人敢偷着眼看去,更莫说如姚美人这般明目张胆。 “听闻你们淮州盛产金蝉绒丝布?”赵琳琅居高临下,摆出公主该有的威仪,问道:“本公主前儿个找人弄了几匹进宫,你可知道用那些布匹做什么衣物最适合?” 江临烟低垂着脑袋,依稀可见颈项处肤白胜雪:“金蝉绒丝布的确是淮州特有,其质地柔软细腻” “抬起头来,”赵琳琅打断她的话,淡淡道:“本公主可不想听得含含糊糊,不尽如人意。” “是,公主。”红唇微微抿起,江临烟缓缓抬起脸容,豆蔻年华的琼鼻玉肌宛若桃夭,春风不来而兀自灼灼。 那是一张不施粉黛而羞花闭月的脸容,十三四岁的年纪,即便紧闭着唇瓣,也依旧可怜楚楚,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也不知为何,就算是对着这张年少而美好的皮囊,莫长安也不得不承认,合欢身上那清贵而泠然的气质,在很大程度上,胜过江临烟许多。 接下来江临烟说的话,莫长安一个字也没有听进耳里,她只定定然瞧着江临烟,几乎片字不言。 直到赵琳琅示意她离开,莫长安才回过神,瞳孔焦距逐渐缩小。 “江美人一个人住?”莫长安缓缓出声,打破沉寂:“怎么没有伺候的宫婢?” 周围几个美人,无论是气势嚣张的姚美人还是其余默不作声的女子,一个个皆是身后随着几个宫婢,再不济也有至少一个婢子伺候,可唯独江临烟,她身边却没有半个搭手的宫婢,孤零零一个人,稍显奇怪。 见本没有出声的莫长安忽地问话,一时间几个女子都面面相觑,就是往后退去的江临烟也错愕一顿,半天不知回答。 虽心中有些诧异,赵琳琅还是示意道:“莫姑娘的问话,你好生回答就是,不必顾虑什么。” “是。”应了一声,随即怯生生的望向莫长安,低声回道:“奴家境贫寒,习惯了亲力亲为,所以便没有要宫婢伺候了。” “家境贫寒?”眸底幽深,莫长安了然一笑:“原是如此。” 说着,她侧脸看了看赵琳琅,淡淡道:“公主今日不是说要去一趟长生殿吗?这会儿王后该是醒了,不妨一起?” “你也要去长生殿?”赵琳琅诧异,方才她的确提过要去长生殿,但莫长安却是没有说也要一同前去的意思,怎么现下忽地就说要一起了? “不错。”莫长安正色道:“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一边说,她一边率先转身,也不理会自己堪堪问江临烟的话是多么的奇怪,奇怪到一众美人这会儿都愣愣瞧着她。只兀自拂袖,留下一个清然雅致的背影。 赵琳琅见此,只好甩下一众人,跟上了莫长安的步伐。 与此同时,夜白正身处繁华喧嚣的酒肆之中,他低眉坐于阁楼雅间,手中清茗飘香,萦绕四周。 “夜白,”修长的指腹捻着一颗剔透的白棋,落于棋盘之上:“听说你很是疼宠门中小师侄?” 淡淡的笑意在唇边打转,那人银发墨眸,眉心有红莲绽放。 “疼宠?”夜白凉凉瞟了眼对面的男子,漠然道:“你这胡话是从哪里听来?” 那男子闻言,下意识弯唇,轻飘飘道:“繁城这一带的土地。” 繁城的土地,是个七百多岁的小姑娘,为仙最是话多,被称为土地界的泥石流,什么八卦玩意儿她都知道,堪比天上那千里眼顺风耳,人送外号儿包打听。 “又是那家伙,”夜白冷冷扬眉:“整日里散播一些不实消息,看来要寻个机会给她点苦头吃了。” “何必动手呢?”墨色鎏金华服微微一动,他笑道:“这一次我倒是觉得她的话有些可靠。” “萧然,”夜白抬眸,琥珀色眸底倒映着萧然如莲的姿容,不冷不热道:“我可不像你,会对晚辈起邪念。” 一句话,顿时听得唤作萧然的男子神色微动,转瞬就瞧见他抿唇,眉眼含笑:“也亏得我脾气好,否则这会儿非要与你动手不可。” “看来你对那只凤凰还真是上心,”夜白抬了抬下巴,面无表情:“才一提起她,你就下错了一步棋,这可不像是你素日里的作风。” 萧然闻言,笑容不变:“那不叫邪念,是欢喜是爱。” “萧然,你在九重天也算辈分高的,怎么偏生谁也不喜,就对自己门下的徒弟恰生爱慕?”掀了掀眼皮子,夜白神色不以为然。 “爱一个人哪里还能细究为何?”他端着一张如玉的温润面孔,似笑非笑:“夜白,你可知我现下最是期望着什么?” 缓缓放下手中的白棋,萧然拿起一旁的杯盏,轻抿一口。 “这局还继续不继续了?”夜白不为所动:“还是说你已然认输。” “自然继续。”萧然道:“只是,你难道不好奇我最期望什么?” 睨了眼他,夜白淡淡回道:“你能期望什么?无非只是巴望着能够和那只凤凰有个善终。” “这只是其一,”微微一笑,他说:“夜白,我这会儿最是期盼的,就是你有朝一日也对那传闻中的师侄动心” 若是动了心,那时候萧然大约也是可以嘲讽一番,说他对自家门中的小辈起了邪念,实在摒弃了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夜白闻言,冷笑一声:“这自打嘴巴的事情,你觉得我会做?未免太天真了点。” “天真?”萧然挑眉,嗤笑道:“你若是当真沦陷进去,我倒是要看看,天真的是谁。” “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勾了勾唇角,夜白眸色犀利:“莫长安那妮子可是个命薄的可怜人。” 一想起小姑娘说的话,夜白便觉萧然荒唐。且不说他现下是如何厌烦莫长安,就是今后莫长安也没有什么今后可言。 “命薄?”萧然诧异:“你去问了阎王?” 夜白垂眸,捻起一侧黑子,不紧不慢的落下:“我师父算出来的命数,向来很准。” 萧然一笑,从容问道:“哦?那他老人家可是算出,她何时何地殒命?” 黑子落下,夜白眼观鼻c鼻观心:“你也好歹是上仙,连卜算的道理都不懂吗?” 卜算一事,其为窥探天机,既是窥探,当是没有全数知晓的道理。否则的话,逆天改命岂不是易如反掌,没得扰乱了天下命数。 “道理我都懂,可夜白”萧然眸含春水,淡然道:“指不定你在她殒命之前便深陷其中,自此还要为此周旋奔走,哪怕是舍了性命,也只为救她一次。” “呵,”夜白冷笑一声,眉眼划过轻蔑之色:“你当我是你吗?” 望了眼萧然,他继续勾唇,言语间没有一丁点儿人情味:“若是有朝一日莫长安死了,我最多便是给她买个好点的棺材,再撒上一些金银财宝,也算全了师叔侄的一场孽缘。” 莫长安深觉自己和夜白之间存着不是缘分而是孽缘,而同样的,在夜白看来,也相差无几。他们彼此相看两相厌,实在没有什么情分细数的出来。 如此趋近于诛心的话洋洋洒洒落下,听得萧然好一阵无奈:“夜白啊夜白,你这嘴和心倒是素来不饶人的。” 夜白闻言,不可置否,只话锋一转,冷不丁问道:“那只凤凰,你可找到了?” 萧然摇头,淡声回答:“若是找到,我哪里还有闲心与你在这喝茶下棋?” “天上地下,还有你萧然仙君找不到的人,实在罕见。” “她刻意躲着我,我又能如何?” “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夜白挑眉,不假辞色。 “只是有些事情,还不能让她知道。”缓缓垂下眸子,萧然神色有些怅然。 “那凤凰姓甚名谁,生的如何模样”夜白淡然道:“我会帮你留意一二。” 关于萧然和那凤凰的事情,夜白并不知道多少,只偶然从流言蜚语中得知有这么一个人,却是未曾细细打听。 “这话倒是让我听着舒心。”萧然莞尔,漫不经心笑道:“好歹多年交情摆在这处,想来你也不至于置之不理。” 说着,他广袖一挥,有鎏金的光芒掠过一闪而过,空荡荡的屋内,忽地有人影渐渐清明。 罗裳锦衣,眉目清浅。一头青丝宛若泼墨,别致而泠然,那女子冰肌玉骨,冷艳绝俗,只单单站在那儿便堪比芙蓉出水,令人一眼难忘。 “是她”琥珀色瞳眸微微一顿,夜白下意识眯了眯眼,纤长卷翘的浓密睫毛弯成一个莫测的弧度。 碧波宫中,自莫长安和赵琳琅离去以后,一众美人便作鸟兽之状快速散去。 相较于其余美人的众星捧月,江临烟显得形单影只,孤身一人。然而,她才踏入自己的寝殿门槛儿,就见一道身影出现,挡住了她的去路。 神色微微一变,江临烟一边伸手去掩门,一边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屋门拉上,那人着一袭漆黑漆黑的斗篷,唯独可见的便是那双樱桃似得唇瓣,殷红而诱人。 “情况有变,特来提醒你早作准备。”淡淡的女声,高傲之中透着一股神秘莫测。 “有变?”江临烟冷冷望着她,脸上丝毫没有方才的怯懦与可怜:“什么叫作情况有变?不是说好了先杀了那人吗?” “江美人,你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斗篷下露出的嘴角勾起,冷戾异常:“我会尽量让你早登后位,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 江临烟闻言,冷笑连连:“我倒是想,可这么久了,王上不止没有对合欢腻烦,反而对我不闻不问,你让我如何忍耐?” 焦躁不安的语气,透着一股子浓烈的阴郁,就连江临烟也未曾察觉,此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急不可耐,恨不得一步登天,除去所有障碍! “哦?忍耐不了?”哼笑的声音,显得无比阴沉,那女子蓦然伸出手,细腻的五指落在江临烟的脸上,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你若是当真忍耐不了,我不介意撕了这张美人皮,换到更适合的人身上!” ------题外话------ 这一章信息很多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这份欢喜,一直如是 冰凉凉的触感,带着一丝粘腻和湿润,宛若毒蛇紧贴皮囊,蓦然让江临烟觉得头皮发麻,犹置冰窖。 “我我能够忍耐。”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钟姑娘,就放过我一次罢!” 视线落在那双白皙细腻的手上,江临烟花容失色,方才涌起的不忿和怨怼,也一瞬间消散无影。 “记着你的话,不要有下次。”唤作钟姑娘的女子微微一笑,她缓缓收回五指,指甲盖儿泛出一抹冷光。 “是,临烟谨记在心。”俯首称臣,是她现下唯独可以做的。 女子闻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注意着点那个莫长安,她今日已然对你起了疑心。” “起疑?”江临烟一震,难以置信:“难不成只是因为我身边没有宫婢伺候?” 她给了莫长安极佳的回答,毕竟早几年的时候,她父亲经商失利,整个江府都过上了没落的生活。 那时候,债台高筑,他们连糊口还债的本事都没有,哪里还能养的起丫鬟婢子? “这件事你不必理会,只要记得我的话,对她多加防备。”那女子顿了顿,又继续道:“她是个修仙人,若要窥探你的一举一动,可谓易如反掌。” 即便没有说清楚,她也知道,江临烟听得懂她的话。两人识得如此时日,有些事情彼此了然于心。 “好,我会小心。”点了点头,江临烟忍不住道:“钟姑娘,你说现下她会不会” 女子打断她的话,自信道:“放心好了,我身上有法器护着,若是她靠近,我自是会有知觉。” 说着,她转过身子,再次叮嘱:“再过不久,你就会有一个机会,切记抓住时机,按照先前约好了的去做!” 心下一凛,江临烟不敢迟疑:“是,钟姑娘。” 她很清楚,这个机会是她盼了许久的,若是能够抓的牢固,将来她必然不可小觑。 “嘘!”莫长安蹲在墙角处,一手捂住赵琳琅的嘴,一手作出噤声的姿态。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确认那姓钟的女子离开了,她才收回自己的手。 “你听到什么了?”一得到‘自由’,赵琳琅便忍不住道:“怎么本公主半点儿动静也没听到?” 莫长安那神色,俨然是有探听到什么的表现,可奇怪之处正是在这,毕竟她们两人这会儿躲着的墙根儿太过偏僻,要说离江临烟的寝宫,至少也是整座殿宇中最远的距离。 “听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意味深长的一笑,莫长安眸光幽深,心中思绪万千。 那个神秘的钟姑娘,想来是不知道,她这人没什么特长,唯独耳力有其独到之处,再加上身上傍着一把破阵扇,只要不用力过猛,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破去一些听觉上的障碍,从而窥探一二。 “真的假的?”赵琳琅不明所以,不相信道:“这样远的距离,你还能听到什么?” 本是不甚相信,可一见莫长安那半是玩味,半是认真的神情,赵琳琅一时间又犯了嘀咕。 “自然听得到。”莫长安咧嘴,露出洁白的皓齿:“我们修仙人,会一些尔等凡夫俗子不能企及的长处,难道很奇怪?” “那好,你说说看,你听到什么了?”不服气的皱了皱鼻子,赵琳琅冷哼:“本公主不信你能听到什么!” 莫长安闻言,耸肩笑笑,却是不去回答,只稍稍越过她,打算离开此处。 “莫长安,我看你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吧?还妄图唬弄本公主!”拉住她的衣袖,赵琳琅撅着小嘴儿,显出一副当真不信的模样。 “公主,我是不吃激将法这一套的。”虽说她那样子很是认真,但却逃不过莫长安这双‘世俗’的慧眼。 赵琳琅闻言,倒也不急,就见她哼哼两声,得意一笑:“不吃这套,本公主还有另外的一套!” 她就不信,依着她多年在宫中作威作福的性子,还得不到莫长安一句准话。 “哦?”莫长安挑眉,不以为然:“哪一套?” “哼,你既是偷摸摸的探听,那本公主就将这事儿告诉旁人,叫江临烟防备着你一二,看你还不同本公主说个清楚。”如花的一张脸容漫上骄矜的神色,可纵然如此,赵琳琅此时的模样却也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 “原来如此啊,”莫长安点了点头,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下颚,作思索状:“那看来公主倒是提醒了我不能让公主走漏了消息。” 说着,她阴测测的视线落在赵琳琅的身上,嘴角蓦然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危险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这时候就算赵琳琅何等心大,也不由生出戒备,暗暗往后退了两步,似欲撒腿逃跑。 “你要做什么?”壮着胆子,赵琳琅试探性的开口:“本公主可是王兄最宠爱的妹妹,若是你胆敢如何,王兄一定不会放过你!” 分明前一刻还犹如故交,这会儿莫长安笑容阴险,可不是将赵琳琅吓得够呛。 “我能做什么?”莫长安弯唇,笑眯眯道:“不过就是这样。” 胳膊一伸,她比划着自己的脖颈,明摆着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模样。 “你你别乱来!”食指小心翼翼的朝着莫长安的方向戳了戳,可谓花容失色:“我可是公主,是公主!” 这又是我又是公主的,听得莫长安嘴角松动,只面上她仍旧故作凶相,压迫性的往赵琳琅的方向更近了一步。 “莫长安,你你你”瞪大眼睛,赵琳琅死死咬住唇瓣,心中颤抖起来。 早知道她便不要为了一个回答而兀自胡说了,毕竟莫长安是修仙人,她莫说不会功夫,就是会也敌不过她随意两下的仙法袭击。 “我什么我?”莫长安长袖一挥,自她眼前扫过:“公主今后遇着危险还是莫要自报家门的好,说不准对方正是你王兄的仇人,到时候可不是一抹脖子就能简单善了的。” 她的话音落地,赵琳琅就觉头晕目眩,一阵天昏地暗之后,整个人往后倒去。 ‘咚’的一声,赵琳琅毫无设防便落到了地上,若非如今天气寒凉,她穿着厚实,非摔得她从昏迷中惊醒不可。 “莫长安,你怎的还是一样不怜香惜玉啊?”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戏谑的笑声响起,带着一丝嘲讽和玩味,就这般蓦然出现。 莫长安循声望去,只见殷墨初一袭华贵的绛紫色罗裳,外披雪色狐皮羽衣,像个世家贵公子般,从拐角的青石板上踏了过来。 金靴落下,压在薄薄的积雪之上,深浅难辨。 “怜香惜玉?”勾起唇角,小姑娘睨着眼看殷墨初:“你这意思,莫非是说我从前不怜惜于你,而你就是那个香c玉?” 说到这里,她故作恍然之势,笑道:“原来小郡王的名讳是殷香玉啊?倒是个可人的名儿。” 洋洋洒洒的笑从她的嘴角溢出,莫长安眉眼弯弯,雅致依旧却平添嘲弄。 手中折扇微微一阖,殷墨初冷哼:“我是说赵琳琅,你偏要这样胡扯吗?” “那不是更加好办了嘛,”莫长安指了指地上躺着的赵琳琅,淡道:“喏,那就是香玉你梦寐以求的姑娘,去把她抬起来,送回寝宫。” “等到她醒过来,你就说是你救得她,届时以身相许什么的,自是顺理成章。”说到最后,莫长安唇瓣笑意渐浓,喊着‘香玉’二字也显得甚是暧昧。 “莫长安,你这叫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虽是谩骂的口吻,但殷墨初那素来只有桀骜不驯的眉眼间倒是看不出丝毫不悦。 莫长安闻言,倒是不以为意,只话锋一转,黑漆漆的眸底有犀利划过:“你来这里做什么?” 调侃膈应是其次,她最重要的还是对于殷墨初会出现在此地的疑惑。 “找你呗,”殷墨初一笑,邪肆道:“怎么,你不知道小爷来赵国主要目的是为了你么?” 金靴踩在松软软的积雪之上,殷墨初似笑非笑的靠近了几分,桃花眸子熠熠生辉:“莫长安,方才咱们说的话,可未曾结束。” 暧昧而促狭的情绪自他瞳仁溢出,那仿佛从画中拓下的一张好看脸容,璀璨而诱人深陷。 “方才说的是从前那封情信?”莫长安望着他,倒是不曾忘却那被姜衍打断了的谈话。 “长安,”殷墨初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年少时候的那封情信,是他让沈沉交付的,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竟是闹得莫长安以为,情信出自沈沉之手。 不以为意的挑眉,莫长安淡淡道:“关于那封情信,我说了不甚相信,小郡王莫非是忘了?” “长安,这一次小爷没有诓你。”灼灼其华的桃花眸子绚丽而明媚,宛若阳春白雪,徒惹莺燕:“我从年少时候便欢喜你,一直都是。” 他定定然看向她,手中折扇被冰雪凝固,一如他的呼吸。 气氛顿时静谧无声,莫长安一言不发,盯着面前不过一步之遥的殷墨初,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你说的话当真?” 质疑的口吻,斟酌的语气,听得殷墨初心下打鼓,只面上他却是分毫不显,难得有了一抹情深而肃然的神色。 “绝无虚言。”殷墨初回答。 “殷墨初”莫长安稍稍退后一步,仰着小脸,踌蹴着开口:“虽然我知道这般问有些没有礼数,但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凝霜一般雪白的面容微微泛红,莫长安眨了眨眼睛,兀自暗暗观察起殷墨初来。 “什么癖好?”心下咯噔一声,殷墨初深觉莫长安的反应不太对劲。 她这难以启齿的神色以及明晃晃‘另眼相待’的嫌弃,可谓一览无余若是他没有猜错,这小姑娘脑袋瓜子里,定然将他想成了奇怪的人。 果然,殷墨初的不好预感才升起,那头莫长安便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开口。 “如是没有记错,那年我才不过五六岁年纪,连牙都没有长齐你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怎么就对我起了意?” 原先以为情信是出自沈沉的手时,莫长安便对此深感恶寒,私底下也猜测过几次,莫不是沈沉小小年纪便有喜欢娈童的癖好。 为此,她多次躲着沈沉不说,还几次三番想要逃离沈府。正是生怕沈沉对自己下魔爪,莫长安才不过在沈府呆了一年,便急匆匆的离开。 只这会儿,莫长安心里头冷汗涔涔c思绪万千,却是在悟性之中‘中伤’了殷墨初。她那略微委婉的问话,就差没挑明说词,直指他是肮脏之辈。 “莫长安,小爷真是服了你了!”这一回,殷墨初终于脸色稍差,失了几分心绪:“你那时虽只有五六岁年纪,可那股子心性哪里像是无知稚童了?” 若非早年间莫长安成熟的吓人,那时候殷墨初也不至于忘却她年纪尚小的事实,毕竟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能够将一干十一二岁的少年‘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世间可实属罕见中的罕见! “虽说是如此没错,可我到底年纪尚小”莫长安不可置信,狐疑道:“殷墨初,你确定自己没有那等子癖好和心思?” “自是没有。”殷墨初深吸一口气,只要想到莫长安将自己看作是猥琐肮脏之辈,他便觉得心中窝火的厉害:“本来不欲告诉你的,但你这般误会于小爷,小爷若是再遮遮掩掩,难免在你这处坐实了可憎的名头。” 莫长安吸了口清冽的空气,反问:“你莫不是想告诉我,当年那封情信是你刻意写的?想要引我入瓮?” 就像是那次在天街城的时候,他刻意装作欢喜她的模样,又是痴傻又是体贴,想要诱她沦陷。 “就是这样。”殷墨初毫不犹豫:“恭喜你,又猜对了。” 殷墨初冷哼一声,手中折扇一开,愣是作出一副风流不羁的纨绔姿态。 莫长安翻了个白眼,依旧不信:“我那时候才五六岁,你当真觉得我会懂情爱一事?” 为了报复或者说降服一个孩子,用上对少女才奏效的撩拨法子,怎么看也不想是正常人做的出来的事情。 “小爷那时候也才十一二岁,哪里知道你懂不懂?”桃花眸子轻挑,殷墨初面容璀璨:“只是听人说这等子手段对女子最为奏效,小爷又刚刚好符合他们口中贵公子的形象” “殷墨初,”莫长安嘴角抽搐,毫不留情:“你倒是忘了,那时候自己有多么的臃肿。” 殷墨初确是贵公子不错,有钱有权,前拥后呼可唯独那时候殷墨初生的肥硕不说,身量还矮的一塌糊涂。 若不是那日沈沉呼他为小郡王,莫长安是死也不相信,眼前这个清贵肆然c身长如玉的男子,会是当年那个圆圆的矮胖子殷墨初! “也就你有胆子说小爷臃肿。”殷墨初不屑轻哼,大有不以为然的意思。 “罢了,当年种种,悉数作罢吧。”莫长安挥了挥手,有些不胜其烦:“十年过来,我就当作你年少轻狂不知事,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你一次。” 微微一愣,殷墨初问:“所以小爷我这还得感谢你了?” “大恩不言谢。”莫长安一本正经:“如果你实在要感恩戴德回报,我不介意收下一些金银,让你图个心安。” 一边说,她一边双手合十,垂眸念道:“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殷墨初:“” 还图个安心?呵,恐怕他才是那个入地狱的人罢? 阁楼之上,悄然无声。 萧然手中棋子‘砰咚’一声便落了下来,掀起一阵涟漪。 “你见过扶桑?”清然卓绝的面容沉静依旧,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微攥紧,若非眸底光芒碎落,他兀自掩饰的波澜不惊很难让人看清。 “扶桑?”夜白扬眉,淡然道:“你说她叫扶桑?” 萧然幻化出来的女子,不是她人,正是多日前消失不见的十里! “是,她叫扶桑”萧然颔首,回道:“火凤一族的凤主——凤扶桑。” 上古神鸟火凤一族,有凤主名为扶桑,她生的清冷而美丽,掌管火凤族落百余子民,是火凤一族至高无上的尊贵存在。 “看来她是知道你会寻来,才刻意用了假的名字。”夜白道:“只可惜不日前她凭空消失,恐怕你轻易是找不到她的。” 既是用了假名,造了假的身份,且在萧然抵达之前率先离去无疑便是在躲着萧然。 而火凤一族自来便是尊贵的存在,当年涿鹿之战中,火凤效力黄帝一族,随着黄帝一族战胜蚩尤,火凤的地位也迅速得到攀升。因着这个缘由,火凤族落得了许多赏赐,其中自是不乏法器和仙丹。 如今凤主扶桑既是存心躲着萧然,想来即便萧然是上仙也未必能轻易找到。 “我知道”萧然一笑,平添几分落寞:“我与她之间存着许多误会,她如今不愿见我,也是正常。” 萧然活了上千年,可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荒唐可笑,若是早些时候同她讲明或许如今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萧然,”夜白睨着眼瞧他,冷不丁道:“你这次是泥足深陷了。” 他与萧然相交多年,就如同萧然了解他一般,夜白也极为了解萧然。他素来只见他云淡风轻,恣意从容,却未曾像今日见到的这般,瞧着他如此失意。 “你若是爱过一个人,就会知道其中苦涩。”眉眼染上三分惆怅,萧然道:“只是不知她为何找上你来。” 夜白看了眼被打乱的棋盘,不温不火道:“这个你该去问她。” 凝眉挥袖,不过转瞬之间的功夫,那乱作一团的棋局刹那就恢复成了前一刻时的布局。 芝兰玉树的容色一顿,萧然苦笑:“你明知我连她在哪儿都找不到” “那就不要寻了。”夜白抬眼,淡漠道:“左右她也是躲着你,趁早结束这段孽缘才是明智之选。” 他说话时候全然不留情面,一口一句孽缘,仿佛情根一事,说断了就可断的彻底,完全随心所欲。 萧然蹙眉,斩钉截铁:“我知你是为我着想,可夜白我和扶桑之间不是孽缘,只是有一些误会罢了。” 他知道,夜白这人铁石心肠,也知道他嘴笨,分明怕他痛苦,想要劝慰一二,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有些不太中听。 “我倒是不明白,你几千年都是这样过来,怎么如今缺了个凤扶桑就不行了?”情爱一事,让人烦忧,既是这样不堪,何必拘泥于此? “这些事情,我同你说不通。”萧然摇头,俊朗的眉眼略显沉沉:“我方才说指望着你能尝一尝情爱的苦楚,现在这想法竟是越发迫切。” 若是夜白也像他这样,就会知道情这一个字,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令人无法掌控。 “呵,”夜白冷笑,不屑一顾:“这些指望你就放心里头想想就好,左右不会成真。” 话音落下,他立即便指了指棋盘,寡淡道:“到你了。” “我可没心思再下了,”萧然叹息:“扶桑的事已然勾起了我的情绪,你瞧着我像是能平静下来的模样?” 尤其夜白这厮磨磨蹭蹭,倒是不与他说个清楚,好歹知道扶桑这些时日的作为,他才能揣测一二,看看她究竟为何找上夜白。 “关于你的心上人,我关注不多。”直白的挑明,夜白漫不经心道:“但莫长安或许能够给你答疑解惑。” “莫长安?”心下一窒,萧然道:“你那师侄?” “兴许她知道。”夜白点头:“那些时日你那心上人找上的是她,我瞧着两人交情甚笃,难得一见如故。” 一想起莫长安那姑娘,夜白便觉得扫兴十足,若非萧然这样一副失意的模样,他倒是真不愿意两人见面。 毕竟莫长安那‘恶毒’的嘴皮子,让人时时刻刻都得防备一二。 “她在哪里?”萧然难得欣喜,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明朗了几分:“夜白,你快带我去找她!” “她在” 夜白方一抿唇,想要说她在皇宫之际,就听一道没心没肺的声音窜了进来,平添突兀。 “啧啧,原来师叔您老是在和如此俊俏的情郎幽会呢?真是羡煞我等孤家寡人哟!” ------题外话------ 莫长安(笑容满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夜白(冷脸):没有惊喜,没有意外,只有惊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牵线?(万更) 没心没肺的戏谑声宛若波澜不惊的湖中被丢了一颗石子那般,骤然掀起一阵涟漪。 萧然微微一顿,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着一袭雌雄不辨的宽广锦袍,明眸皓齿,瓷肤如雪。 她此时正大大方方的打量着他,脸上笑意雅致而天真。 “这位就是莫长安?”萧然转了视线,落在夜白的身上:“你方才说的师侄?” 她唤夜白师叔,又是妮子一个,依着子规门的历来情形,无疑是莫长安了。 夜白闻言,目不斜视,正打算回答一二,就见那头莫长安踱步凑上前来,笑眯眯问道:“这位就是师叔的情郎?” 瞅了两眼萧然,莫长安心下一阵艳羡。 夜白这厮脾性不好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一个如此俊雅的相好,瞧那银发出尘,通身仙气的,实在高华贵气,惹眼十足。 “莫长安,注意你的措辞。”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夜白一脸冰冷。 情郎啊? 萧然摇头,忍俊不禁。看来夜白说起这姑娘时那恨不得掐死她的劲儿,并不是空穴来潮。 “莫姑娘,在下萧然。”淡淡一笑,萧然坦言道:“此次来到凡间,只为寻扶桑一人。” 萧然的来意显然半点没有掩饰,在见着莫长安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小姑娘瞧着不谙世事,实际上却是披着羊皮的狼,一颗七窍玲珑心堪比他见过的无数上仙。 对待这样的人,他私以为是不可隐瞒算计,否则这一脸懵懂的小狼崽子,极有可能出其不意,咬断对方的脖颈。 “扶桑?”莫长安不知萧然心里头如此腹诽自己,只反问:“谁?你的相好?” “他门下爱徒,”夜白不冷不热道:“同时,也是你的挚友——十里。” 说完这句话,夜白便好整以暇的瞧着莫长安,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被欺瞒了的不悦情绪。 只是,可惜的是,莫长安听闻后,下意识愣了一愣:“你们这算是师徒恋?” 十里的名字不是她真名这件事,莫长安一早便猜测到了,故而如今听得扶桑二字,只觉了然罢了。可令她震惊的是,十里和萧然竟是师徒恋? “你怎么知道我和扶桑相互有情?”萧然一把抓住重点,凝眉沉思:“你知道她在哪?” 莫长安风轻云淡,回道:“早几日的时候我还是知道她的去处,不过她已然辞去一段时间,师叔他老人家没有告诉你?” 十里明面上‘离开’于几日之前,而实际上却是在不过几个时辰的今日才走的。这件事情,莫长安也是来找夜白之前才知道,那时十里只留了一封寥寥数语的书信,便消失的突然。 现在看来,十里是觉察到萧然的到来,才如此匆匆离开。她所想的,不过是躲过他罢了。 “莫姑娘当真是不知?”萧然定定望着莫长安,心下狐疑。 莫长安摇头,坦然脸:“不知。” 她的话音落地,便见萧然郁郁蹙眉,脸上漫过神伤之色,转瞬即逝。 “虽然我是不知十里为何躲着你,但我看得出来,你与她而言,终归是揭不得的疤。”心思一转,莫长安便继续道:“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若是有误会,最好还是早些解开。” 十里眼底时不时的那股伤情,莫长安看的真切,正因为明白,她才不想她为情所困,折磨太久。 那一头,夜白也不知是想着什么,忽地接了莫长安的话,面无表情道:“萧然,你做上神千万年,总不会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悟不明白罢?” 这话一出,莫长安便忍不住瞟了一眼他,见他难得‘附和’甚至是赞同自己的话,心下深觉怪异。 两个习惯了唱反调的人,突然这么‘同仇敌忾’真的好么? “呵,”萧然闻言,竟是笑出了声音,眉心如火似得莲花仿若沁血:“你们都是不懂情爱的人,何尝知道我没有尝试过?” “这世间,无常俗事许多,并不是随心所欲,畅所欲言。”他低垂着眸子,眉心红莲灼灼,平添落寞与华美。 即便一早就知道会是现下这样的结果,萧然也无法扭转什么。上神不上神他不知道,他只清晰的明白一个道理,哪怕是神c是佛,在情爱面前,也无能为力。 “既是问不到她的下落,我自是没有留下来的必要。”缓缓起身,萧然眉眼染了几分怅然,银发拂起,神色清雅而温润。 见他起身,莫长安以为夜白要拦着一二,毕竟他二人看情况该是故交旧友,萧然如此匆匆离去,未免太过寂寥。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夜白这厮闻言,只点了点头,手中茶盏置于桌上,冷峻的眉目浅淡寒凉依旧,没有一丁点儿人情味。 “一路顺遂。”薄唇吐出热气,有淡淡四个字溢出,低沉漠然。 “好。”萧然见怪不怪,显然早已习以为常:“希望你能如我所愿夜白。”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一旁正在百无聊赖观望的莫长安,思量着是否要去一趟红线阁,找月笙那闷葫芦要根红线,好拴住夜白和莫长安两人,如此也好让夜白这厮早些知道,何为情爱,何为枉然。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然而,就在这时,夜白掀了掀眼皮子,语气凉凉:“否则后果你该是知道。” 萧然的为人,夜白再清楚不过。 “不过是想一想罢了,”萧然从容道:“离开之前,我便听人说月笙下凡历劫去了,这会儿指不定不在九重天。” 轻轻一笑,萧然袖摆翩然,转瞬之间那如玉的身姿便消失在了雅间之内,只留一阵青烟散开。 直到确认萧然走了,莫长安才收回视线,难得蹙起眉梢,坐到了夜白的对面。 “诶,我说师叔。”指尖一挑,莫长安隔空往夜白的方向戳了戳,憋不住道:“方才那个萧然是神仙?而且还是上神?” 夜白方才有提及,萧然是做了上神几千年,再思及最后萧然说的什么九重天,什么月笙的不难猜测方才的萧然身份不低。 “子规门每年都有许多仙人拜访,你难道没有见过?”不温不火的睨了眼她,夜白波澜不惊,正思忖要将手中黑子落在何地。 萧然走了,这残局过半,莫长安瞅着,夜白这厮竟是打算自己和自己下完一场。 子规门乃修仙大门派,千百年前便与九重天的仙人有许多交集。在修为层面,虽说术法的境界最高是神仙,但这并不是成神之意,而是一种造诣上的划分。 在九重天上,有人自生来就具仙根,有人则是后天造化所成,可事实上,修仙人与仙人之间,其实只是长生与否的差异,若是正经去论说修为仙力,还是要看彼此修习如何。 就如莫长安,她如今虽不是仙人,但仙法和修为却是比过许多九重天的仙人。 “我来陪师叔切磋罢。”莫长安哼哼两声,兀自一甩衣袍,坐到了萧然的位置上。 手下随意捻了一颗黑子,她不假思索的便落到了一隅:“仙人什么的,我虽也见得许多,但萧然这样的,倒是第一次见。” 话音一出,夜白顿时便了然她的意思。 莫长安这小姑娘不是惊讶萧然的上神身份,而是想要知道十里究竟是出身哪里,她与萧然之间又有过什么。 “你要问十里的事情?”挑眉望了眼她,夜白语气冷沉依旧,意味不明道:“怎么,她没有告诉你?” “师叔既然知道我要问什么,径直回答便是。”下意识翻了个白眼,莫长安道:“没得阴阳怪气,装模作样试探我。” 聪明人和聪明人,终归是一眼看破。 就像夜白读懂了她话里话外的疑惑一般,莫长安也将夜白看的清晰。 这狗东西面上冷冷淡淡,心里头其实还是担忧萧然的,正因为担忧,他才刻意激她,大约是想要探一探,她所说不知十里身在何处,究竟是真算是假。 “那便作罢。”那一厢,夜白依旧淡然,神色皎洁如月,清冷似莲:“十里的事情,你自己想法子探听。” 一拍两散,各自生欢,也未尝不可。 “不说便不说呗,我正好也不稀罕。”冷哼一声,莫长安架起小腿,三不五时抖了抖:“不过,方才萧然说什么月笙究竟是谁?” 莫长安想着不涉及十里和萧然,夜白这狗东西总归是可以开一开金口。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话就像是掷入无人之地一般,在夜白长久的沉默下,莫长安险些要以为自己其实并没有吱声。 “师叔,我方才的确有问什么罢?”如果没有,她只好再问一次? 也不知在想什么,夜白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吐出两个字,道:“月神。” 月笙,掌管天下姻缘际会的上神,手中红线牵出几世情缘。不论人c神c还是魔,但凡是个活物,都归他牵线搭桥。 “噢”莫长安思忖:“方才萧然是要给你牵线?” 萧然和夜白,含含糊糊对话了两句,虽说意味不明,但凭借莫长安的天资,显然一下子便猜测出来。 夜白闻言,琥珀色眸底一瞬间有深邃划过,悄然无声。 “怎么,果然我猜中了?”莫长安见此,嬉笑一声:“看来萧然是在着急师叔您老人家的终身大事了。” 说着,她兀自叹息一声,神神叨叨:“只可惜,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是要被萧然配给师叔,唉着实是可怜凄惨啊!” 莫长安絮絮说着,却是不曾注意,对面的夜白唇角一抽,神色莫辨。 莫长安才说了几句,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差点儿便将来之前的正经事忘了彻底。 “对了,师叔。”放下手中的黑子,她缓缓抬眼:“今日我去会了一会那个江临烟,果不出所料,她背后还有一把推波助澜的好手!” 先前莫长安告诉过夜白,她入了赵琳琅的梦境,也探查过江临烟的底细。现下显然不必多言,夜白也一清二楚。 “难怪乎你这会儿知道来找我。”夜白掀了掀眼皮子,不紧不慢道:“想来她背后的人,有些能耐。”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看了眼棋局,忍不住蹙眉:“莫长安,你究竟会不会下棋?” 黑白纵横的棋盘之上,原本还平静无波,现下经过她落的两子,不仅是胜负顿显,而且还破坏了原本势均力敌的独特局面。 “当然是会。”略微一哼声,莫长安面色如常:“只是不太擅长罢了。” 会不会和擅不擅长,完全是两码事儿。反正这会儿夜白缺一个对手,她随意掺和也是名正言顺。 只是,她的话音一坠下,夜白那双料峭如寒剑的眉峰便愈发拧紧了几分:“知道那人是谁?修为在你之上?” 言简意赅的两句问话,两人的重点便又从棋盘转了回来。 如玉的指腹微微松开,夜白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白子丢到一旁,神色一如既往无波无澜。 “我听了她们的对话,江临烟背后之人是个姑娘,姓钟具体唤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依着声音判断,当是较为年轻的一辈。”莫长安见此,不以为意,她跟着丢了手中的黑子,乐得自在。 那稍显阴柔,不乏韶华的嗓音,估摸着也不过是二十不到的姑娘家,唯独那股子傲慢语气,让人觉得违和。 “继续。”夜白淡淡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心下见惯了这厮惹人厌烦的模样,莫长安这时候倒是没有过分追究,只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心下暗骂一句‘狗东西’。 “江临烟唤她钟姑娘,听着两人说话的口吻,她应当是有些畏惧钟姑娘。”斟酌之后,莫长安接着说道:“两人好似是很早就开始密谋着什么,听那个钟姑娘的话,好似最近是打算要动手了。” “还有,依我看来,她们两人定然与合欢这病分不开干系。”说到最后,莫长安停下话头,难得凝眉深思,正色十足。 “不需要太多你的猜测,”夜白优雅的指腹敲了敲桌子,提醒:“言简意赅点。” “言简意赅?”莫长安不乐意了:“呵呵,那剩下的我就不说了,师叔爱咋咋地罢。” 说着,莫长安起身,几乎没有犹豫,便一个转身,打算开门离去。 “合欢的事情,你不想弄明白了?”夜白云淡风轻,语气冷漠依旧。 “我当然是想的,”莫长安脚下一顿,笑出声来:“只是想和做是两码事儿,师叔既是嫌我啰嗦,就自己去搞明白呗,反正您老能耐大,若是有我,说不定要碍着师叔了。” 她转过身,定定然望着夜白,笑逐颜开,仿若冬日骄阳,语气中的嘲讽和刺骨,直接而凛冽。 莫长安是个聪明的姑娘,以至于她知道,这件事夜白极为在意,他想要拿到镜花,且不遗余力也要拿到。 正是因为镜花之于他是极其重要的存在,莫长安才如此肆无忌惮。 “五两银子。”夜白瞟了眼她:“说清楚,给你五两银子。” “师叔,我这人呢,虽然素日里是有钱好说话,”莫长安勾唇,冷笑道:“但是也有特殊时候,比如说现在。” 现在的她,就是有钱了也不好说话,尤其瞧着夜白这狗东西一副志在必得的鬼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夜白起身,挺拔的身姿犹如青松:“那你要如何?” 他低眉冷眼,神色之间看不到点滴的不悦。 “我不想如何,只是师叔难道不觉得自己的口吻有些让人厌烦?”笑眯眯的仰头,她心中早将夜白祖宗八十一代都骂了个遍:“还是师叔高高在上惯了,瞧着谁都是空无一物,低你一等?” “你要我纠正态度?”夜白了然,依旧从容。 “不错,”莫长安点头,直言不讳:“我虽唤你一声师叔,但却没有必要低你一等,既是你答应了师父和师尊好生待我,素日里有求于我的时候,就最好耐心一点c客气一点儿。” 诚然大门大派里头规矩森严,长幼秩序着重,但在她这里,这些统统行不通。 说句难听的,她既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短命之人,自是怎么快活怎么来,哪里容得夜白压在自己的头上? “可以。”就在这时,夜白忽地挑眼,淡声回道:“你正常的时候,我会注意自己的语气。” 言下之意,就是她还有不正常的时候? 莫长安龇牙,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夜白这家伙。可见他从容不迫,丝毫没有不悦,她也就暂时咽下这口气,好歹不能让自己显得太过不讲道理。 心下如此一思忖,她便哼声往后折回两步,再次坐了下来。 “师叔坐罢,咱们叔侄之间,就不要在意那些虚礼,搞些不必要的花样。”挥了挥手,她转瞬便一副长辈姿态,好像自己才是师叔,夜白是师侄一样,一度让气氛僵到了极致。 夜白凉凉睨了眼她,语气不善:“接着说。” 前一刻他才表示会注意自己的语气,这一刻他却是有些想掐死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小姑娘。 见他淡漠的眼底有幽深划过,莫长安心下稍稍顺畅了一些,才继而开口:“修为上我倒是不太清楚她是不是我的对手,那钟姑娘身上揣着一件法器,我那会儿只想着探听一二,便偷偷隐在另一个墙角” 那法器是什么,莫长安不知道,但她清楚,只要自己使出术法,不论是接近还是探查,一定会被发现。 “在不施法的前提下,你隔了几堵墙?”眼尾泪痣弯起,夜白打量莫长安,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若是他没有猜错,至少莫长安隔了三堵墙以上,用了自己的耳力,偷听成功! 然而,能够隔这样远的距离,却还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的,难道是常人做得到的? “那可不是吗?”莫长安眸光一亮,尾音拉得很长,自得的哼笑道:“我莫长安啊,人送外号顺风耳,隔几堵墙偷听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她仰着脸,沾沾自喜,作出骄傲地不得了的模样,似乎在等着夜白恭维两句。 夜白不理会她,只继续问:“除了这些,还听到什么?” “没有了呗。”耸了耸肩,她回:“那姓钟的小心翼翼十足,江临烟也小心的很,两人都没有挑明了话头,我就是想听,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 话一说完,莫长安就察觉夜白若有所思,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所以然来,却有股莫名的沉静,让她忍不住怀疑。 “师叔,你老人家是不是知道那钟姑娘是谁?”一瞬不瞬的盯着夜白,莫长安唇角微勾。 “走罢。”夜白没有回答,只缓缓转身,语气沉沉:“先回宫,指不定合欢正四处找你。” 如风似雪的眉眼,辗转消失不见。 莫长安望着空荡荡的一隅,下意识眯起了眸子,嘴角牵起一丝玩味。 看来,夜白果然是知道‘钟姑娘’到底是谁,若是他的‘旧情人’,接下来可就有戏看了。 莫长安回到皇宫的时候,天色方暗沉下来,冬日的夜幕降临的极快,冷飕飕的风就像是邪气一般,灌入人的衣衫袖口,令人颤抖。 好在莫长安是修仙之人,望了眼身旁宫女太监瑟瑟发抖,她只好叹了口气,作出一副怜悯的模样,面上雅致依旧。 夜白那厮回来的比她早,但当她抵达宫宇的时候,却不见他的身影。猜测着他兴许是去幽会老情人,莫长安便兴致极好的让宫人们准备晚膳,打算来一场饕鬄盛宴。 只是,她还没有等来晚膳,却是率先等来了合欢宫中的一个嬷嬷,据那嬷嬷的通禀,说是王后娘娘想要见她,似乎有些急切,令人诧异。 闻说此事,莫长安到底是犯了嘀咕,她想起夜白离开雅间时候说的话,那时只以为他不过为了逃避问话胡诌一词,却不想,如今竟是真的应验。 这一来,便是莫长安也有些难以置信,也不知是巧合如此,还是夜白这厮掐算了这事儿。 虽说心里头百转千回,稍觉奇怪,但莫长安却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嬷嬷来到了长生殿,入了合欢所在的殿宇。 今夜的长生殿,比寻常时候似乎都要冷清一些,许是赵瑾没有来看合欢的缘故,守门的侍卫个个显出几分懒散的样子,似乎因着合欢尤为温和的缘故,才纵得这些人个个如此行事。 莫长安一路随着迈进长生殿,闻着馥郁芬芳的香薰气味,绕过山河壮阔的精致屏风,很快便见到了合欢。 彼时,合欢正坐于软塌之上,她身披貂皮大氅,容色憔悴,长发随意拢起,眼尾眉梢皆是疲倦与忧色。 “王后娘娘,”莫长安上前,从容一笑:“不知找我有何要紧之事?” 若说没有见到合欢之前,莫长安还困惑于此,那么现下,她心中便有了斟酌。 “你们都下去。”看了眼身侧的宫婢,合欢淡淡吩咐。 “是,娘娘。”一众宫人不敢忤逆,不多时便离开了彻底。 一时间,空荡荡的偌大宫殿里,除却莫长安和合欢之外,便是那依旧袅袅升烟的青铜色香炉,氤氲生香。 “莫姑娘请坐。”广袖微拂,合欢一瞬不瞬的望着莫长安,挽唇笑道:“听人说你方才是等着用膳,若是饿了,就凑合着垫些糕点。” “娘娘有何事,不妨开了天窗说亮话。”莫长安风轻云淡,笑盈盈道:“左右娘娘既是找了我来,便意味着愿意相信于我。” 合欢如此模样,显然是有求于她,这一点,莫长安看的清楚。有些事情迟则生变,还不如坦言来的好些。 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合欢垂眸,说道:“莫姑娘很聪慧那么我就不绕弯子了。” 说到这里,她抬眼朝着莫长安的方向再次看去,眸底有坚毅之色浮现:“我知道莫姑娘和夜公子所求不过镜花,若是莫姑娘能够护住阿煜,镜花我双手奉上!” “护住合煜?”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莫长安始料未及:“娘娘是说,合煜会有危险?” 一个年轻的少将军,英勇无敌,权势滔天在这样不兴盛巫蛊术法的大国之中,难不成还会遇到生杀危机不成? “是。”五指微微拢起,她道:“我收到消息,阿煜会有危险。” 眼尾一挑,莫长安沉吟:“护着合煜不难,可娘娘是否能回答我两个问题?” 合欢望着她,神色幽然:“莫姑娘是要问我为何偏偏选你罢?” “不错。”点了点头,她没有否认:“这是其中一个疑惑。” 在解不开疑惑之前,她不会冲动应下,毕竟人心无常,谁也不知明面上的温和之下,会是怎样的虎狼恶意。 “莫姑娘的谨慎,其实很好。”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合欢眉眼愈发幽暗:“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宫里,我谁也不敢相信包括莫姑娘你,我也不相信。” “可是,比起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我只能相信莫姑娘和夜公子,至少你们坦荡至少我知道,你们所为不过是镜花。” 合欢定定然看着莫长安,眉梢尽是倦怠和嘲讽,她就像是被关在金丝笼里的白鹤,极致的美丽也极致的安静,可即便如此,无端的却让人感到一股歇斯底里的无能为力。 那是君王宠爱之下的折断羽翼,即便亲眼见到赵瑾是多么怜惜她,莫长安也不得不深觉沉郁。 “我记得先前夜白问娘娘的时候,娘娘曾言说并不知镜花为何物。”这是她的第二个疑惑,那日她看得清楚,合欢的神色并不似作假。 “莫姑娘难道不知道,怀璧而隐之才是真正想要相安无事的保障么?”她淡淡说着,即便形容憔悴,也掩不住风华绝代。 “好。”莫长安果断回道:“娘娘的托付,我应下了,只是总得约定一个时间,否则只为了一个镜花我就要搭上自己的一生,未免太过荒唐。” 保护合煜可以,但总不能一辈子护着?她在赵国待不了多久,即便拿不到镜花,她也不会耗费太多时候。 “莫姑娘且放心,我只要莫姑娘护他一月。”合欢凝眸,漆黑的眼底幽静一片:“一月之后,合欢自当亲手奉上镜花,绝无虚言!” “只是”话音微微一转,她道:“只是莫姑娘要清楚,我既是拿了镜花许诺,这件事便绝不简单,还望莫姑娘兀自看重才是。” 言下之意就是,保护合煜的事情不如她想得那般轻松。 “看来,要杀合煜的人来头不小。”勾唇一笑,有邪肆漫过她的眉眼。 合煜年少有为,位高权重,常年征战沙场,为此,他定然得罪许多人,其中不乏想要害他之辈。 可即便如此,合煜还是活得很好,十几年来虽遭遇刺杀无数,却未曾有一次当真落马。然而,这一次,合欢如此紧张,担惊受怕若非要杀合煜的人是她熟悉且更加权势滔天的存在,她不会这般表现。 想到这里,莫长安下意识抬眼望向她:“若是我没有猜错,那人是赵瑾!” 赵瑾,赵国的至尊帝王,除却他以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引起合欢的心惊。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修仙之人,是不是都同莫姑娘你一样?”合欢望着她,唇角弯弯,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大千世界,什么都看的这样通通透透。” 言下之意,便是承认了莫长安的话——要合煜死的,不是旁人,正是赵瑾! “娘娘托付,长安定当竭尽全力。”垂下眸子,莫长安眸底有暗芒一闪而过。 十年前合氏一族护着赵瑾登上王位,十年后赵瑾怀揣利剑,想要置合煜于死地这中间究竟存着多少恩怨,谁也不得而知。 莫长安离开的很早,同合欢说了两句之后,她便干脆利落的走出了长生殿。 而这一次,她却特意嘱托了长生殿的一个不起眼的宫婢引路,故作不明。 “就送到这儿罢,”莫长安勾唇,笑眯眯道:“多谢青竹姑娘了。” “这是奴婢应当做的,”被唤作青竹的宫婢垂首,毕恭毕敬道:“莫姑娘不必客气。” 说着,她福了福身子,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莫长安的声音忽地响起:“青竹姑娘瞧,这是什么?” 她缓缓抬起手,在青竹敛眸看来的那一瞬间,忽然长袖一挥,宽广的袖摆处有色彩斑斓的蝴蝶蓦然飞出,自青竹眼前一晃而过。 “青竹姑娘?”莫长安挥了挥手,在她眼前晃荡两下。 “奴婢在。”直直的望着前方,青竹两眼无神,瞳孔没有一丝焦距,仿若被人迷住。 “青竹姑娘跟着王后多少年了?”嘴角弯起一个肆然的弧度,莫长安瞟了眼依旧翩翩飞舞的蝴蝶,顺手将其收纳入袖。 移神蝶乃十一师兄赠与她的仙物,可迷惑凡人妖孽,但凡意志薄弱些的存在,都很难逃得开移神蝶的迷幻。当初十一师兄为了套出十五师兄对他的情意,借着时机灌醉了十五师兄不说,还掏出一只移神蝶至此过后,两人才互通情意,好一阵耳鬓厮磨,羡煞旁人。 “七年。”毫无起伏的声线响起,青竹神色恍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果然时间很长”不出她的预料,一般宫婢二十岁前就会出宫,而青竹二十有几了,却依旧服侍在合欢的身边,可见她虽瞧着不甚起眼,但却算是合欢的身边人之一。 如此一沉吟,她便继续问道:“这两日王后可有与府中有书信往来?” 她说的府中,无疑是指合欢的娘家——合府。 “昨儿个娘娘遣人送了一封书信回府。”点了点头,青竹继续道:“听蓝菊说,娘娘要她将信给夫人,并且还要等着夫人写了回信才得回宫。” “信上写了什么内容?”虽心下知道青竹等人作为下人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但因着抱了一丝谨慎,莫长安还是问出了声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青竹摇头,死气沉沉:“奴婢不知。” “十年前宫中曾有一番变故”话锋一转,她语气含了三分犀利:“你可知道一二?” 十年前宫中的变故,一直以来都是禁忌之言,—莫长安只打听到有人说是那时先王想改立储君,最后却是合氏一族鼎力支持,才让赵瑾能够稳坐帝王之位。 “奴婢不知。”青竹道:“只是听闻过一些传言,不知真假。” 莫长安问:“什么传闻?” “小德子说,先王那时受了诅咒,夜夜噩梦,大病了好一阵子似乎那梦是与先王后有关,他听掌灯的公公透露,有好几次先王惊醒,嘴里头还喊着先王后的名字,让她放过他” “在那之后,先王便召见了上一任的国师,两人密谈了几次后,先王动了废储的心思。” 姜衍作为这一任的国师,听说是八九年前入得宫,那时先王还尚且在世,倒是颇为器重当时还是少年郎的姜衍。至于上一任国师,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身在何处,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青竹方才提起的先王后,无疑是赵瑾的生母。 见青竹停下话头,莫长安知道她已然将自己所知都说了出来,再想打听其余的便是极为困难。 想了想,莫长安敛眉,宽广的袖袍一挥,就见青竹瞳孔焦距骤然恢复寻常,脸色呈茫然之状。 “我这是怎么了?”错愕的盯着莫长安,青竹一头雾水。 “你方才说要回去,怎么又恍惚起来?”她将‘责任’推到青竹的身上,故作不解模样。 “奴婢失态,望莫姑娘见谅。”下一刻,就见青竹俯身垂首,暗暗懊恼。 “无妨。”莫长安一派云淡风轻:“偶尔神游并不是什么怪乎的事情,我等修仙之人常说魂体分离,自有仙缘。” 莞尔一笑,莫长安雅致的面容稍显神秘,好似当真有那么一回事那般,瞧得青竹一愣一愣。 “多谢莫姑娘善言。”怀揣着一颗茫然的心,青竹很快便告一声辞,辗转离去。 直到青竹的身影渐渐消失,莫长安嘴角的笑才缓缓收起,转而代之的是不为人知的玩味之意。 “看来修仙之人都是一个脾性,”她弯起眉眼,不疾不徐道“除了骨子里自命不凡之外,还委实喜欢躲在暗处偷窥。” 说着,她缓缓侧眸,犹如夏花绚烂的笑容在触及来者的那一瞬间,愈发明媚动人,宛若春风。 ------题外话------ 就问问你萌,这章看着是不是爽多了?哈哈。看完,要开始答题时间了 e猜猜来者是谁? 另:征求长评呜呜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谁撩拨谁? “莫姑娘修为过人,想来一早便察觉了在下的存在。”散漫的嗓音优雅低沉,男子容色秀丽,足以让天地黯然失色:“不过方才姑娘说修仙之人皆是自命不凡,那姑娘可是其中的独特?” 莫长安闻言,定定然望着凭空出现的来者,言笑嫣然。 “姜大国师倒是会哄人欢心。”她淡淡挽唇,脸上依旧是天真不谙世事的笑意:“只是可惜,我恐怕比姜大国师以为的,还要自命不凡一些。” 眉目英挺,凤眸深邃,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清雅也妖娆,要说秀丽贵气,姜衍的脸容可谓当世一绝,珠圆玉润之余,更多的竟是神秘幽静,令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姜衍一顿,唇角含笑:“莫姑娘的意思是?” “我说,国师以为我是独特,其实我是万里挑一。”漫不经心的一勾唇,莫长安继续道:“若非万里挑一,我怎么会连国师的出现,也丝毫不觉诧异?” 明着说是夸赞自己,可姜衍却是知道,莫长安此时神色如常,却出言皆是嘲弄,她将他的意图看得明显,同时寥寥两句话,就将主导权攥在自己的手中,令他哑然难答,无法反驳。 这会儿功夫,她却是不想探究,姜衍今日为何卸去面具,施了幻颜术坦然出现。 缱绻弯唇,姜衍神色依旧,四两拨千斤:“姜某说不过莫姑娘,一切旦凭莫姑娘责骂。” 他言下之意,便是承认了自己的‘偷窥’行径,既是否认不了,倒是不如坦坦荡荡任其处置。 “老狐狸。”莫长安挑眉,有些兴趣缺缺:“姜国师这般,可是没劲儿许多。” 说着,她淡淡转身,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 “莫姑娘不打算责难姜某?”身后传来姜衍温良的嗓音,他望着她那突如其来的背影,眸底深邃。 “为何责难?”莫长安眉眼似雪,莞尔回望:“我方才说了,修仙练道之人都是一个脾性,除了骨子里自命不凡之外,还委实喜欢躲在暗处偷窥。” “而我,”她指尖泛着光泽,对准自己:“亦是一个德行。” 小姑娘笑的明媚,全然没有一丝郁气萦绕,就像是无害的懵懂白兔一般,怎么看都是让人怜爱。 她素来是会作戏,但凡用上几分心思,就无法令人猜透情绪。 “莫姑娘可有心上人?” 姜衍眉眼浅淡,宛若初春桃李,掀起一阵涟漪。 “有或者没有”微微挑眼,莫长安好整以暇,显然没有错愕的情绪:“姜大国师意欲如何?” “不如何。”姜衍一笑:“只是想给莫姑娘做个媒。” “呵?做媒?” 即便极力想要忍住,那声嗤笑还是脱口而出。 “不错,做媒。” “那姜大国师寻思着给我找哪样一个人?” “莫姑娘可有什么要求?”姜衍道:“只有知道莫姑娘喜欢哪样的,我才能挑个适合的,不是?” 他说的很是认真,眉眼虽是含笑,却盈盈璀璨,不似玩笑。 “唔,这话不假。”莫长安斟酌,竟是不觉两人话题岔开太远,对话无端诡异。 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巴,莫长安沉吟,一脸恍然:“我知道了,我喜欢好看的。” 世人皆是爱美,莫长安也不例外,尤其这小姑娘自来没有欢喜过什么人,思来想去,也只有容色一说能让她上心。 “莫姑娘喜欢好看的?”姜衍颔首,一本正经的思虑片刻后,忽而瞧她:“那莫姑娘看,我可是生的不错?” 话音刚落,他便绽出一抹清雅笑容,春风拂面,蓦然生艳。 轻咳一声,莫长安问:“姜大国师介不介意我仔细瞅瞅?” 姜衍一愣,随即笑道:“不介意。” 只是,他的话音才坠,那头莫长安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须臾靠近靠近再靠近。 神色微微一凛,姜衍错愕的往后退了两步:“莫姑娘,这也太仔细了。” 何止是仔细,他几乎都可以闻到她那温热的鼻息以及身上氤氲生出的甜糯香气。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刹那见就像嵌了深海宝石那般,光彩熠熠,令人失神。 “怎么,姜国师这就怕了?” 她从容退去,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咧嘴轻笑。 那似是而非的调侃意味,自她瞳眸幽幽然洒了一地,即便没有月光,也下意识让人微醺。 “看来这些个撩拨手段对莫姑娘都不起效用。”低声一笑,姜衍道:“可惜了我一颗热忱的心错付。” “那恐怕姜国师是不止一颗心了。”她意味深长的抿唇,眉眼弯唇月牙儿形状。 真心不真心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姜衍这老狐狸动机不纯,故弄玄虚。 姜衍闻言,怅然叹息:“莫姑娘这是误会我了。” “误会?”莫长安道:“姜国师是说我误会你滥情?还是误会你躲在暗处试图想渔翁得利?” 绕绕弯弯,她不与姜衍多麻烦,既是能够挑明了去说,她便不想随着转圈子。 “前者。”姜衍默然,并不惊讶:“我的心思并未曾想会瞒过莫姑娘,但方才撩拨你的心是认真的。” 认真的撩拨,是真的。至于那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的事儿,他显然不作否认。 有那么一瞬间,莫长安觉得头皮发麻:“我怎么看不出来姜国师的情感来得这么突然?” 她呵呵干笑,明摆着不甚相信。 “莫姑娘见笑了,”他回道:“那日莫姑娘撩拨与我,我心中生出些许别样情愫,虽不甚浓厚,却是二十多年来头一遭的心动” 说到这里,他缓缓上前一步,锦袍如雪,染了眉目:“我这人平日里饶是稍显繁杂了些,但做起事来却是干脆利落。既是我对莫姑娘存了一丝难得的情愫,那倒是不妨多加主动,指不定他日你我二人便能成就一段佳话。” 分明该是羞羞答答的诉说情意之举,但姜衍的表现竟是异常镇定与理智,他就像是在辨析是非曲直一般,那股子从容不迫的淡然模样,看得莫长安心中直呼怪哉! 好半晌,她才咽了口唾沫,补充道:“我其实除了看重容貌之外,还是更看重一个人性情的。” “难道姜某是性情不好?” “不,”莫长安回答:“姜大国师性情极好,但并非我心头之好。” 义正言辞的摆手,她就指望着这厮能够早日‘脱离魔障’,清醒一些。 “莫姑娘喜欢哪种性情的男子?”姜衍淡笑,恰似天边浮云。 “那种一撩拨便害羞的。”莫长安一本正经:“怪只怪姜大国师人老面皮厚,非我所好。” 一句人老,外带一个面皮厚,着实不像是拒绝人的话。尤其姜衍生的好看,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往边儿上那么一站,也绝对有无数女子争着上前。 姜衍唇角一勾,若有似无的笑意渐渐浮现:“莫姑娘这是在拒绝我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莫长安沉吟,认真打量着他:“毕竟这是事实。” 姜衍颔首,神色依旧平静而温和:“那此事就推后再议罢。” 这副商量的口吻,加上两人皆是正色模样,若非言语间明明白白的暧昧徒生,恐怕谁也不相信她们这是在谈论情爱。 “此事可以推后,但姜国师偷窥的事儿可未必能推后。”似笑非笑的一抿嘴,莫长安道:“这笔账,不妨今儿个就了却了?” 言毕,她周身涌起一阵红光,指尖火焰顿生。 赤色如血莲妖异绽放,姜衍疏离的瞳孔笑意不减,只望着突如其来杀伐果决的莫长安,眸底有玩味一闪而过。 风轻云淡的一声叹息,姜衍道:“莫姑娘的心思,我是愈发猜不透了,不过今日我却是不想与莫姑娘争斗,为了赔罪”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十年前王宫的变动,我可以一一告诉莫姑娘,如何?” “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莫长安周身火光散去,宛若一阵青烟,来去无踪:“姜大国师早一刻钟就该提这事儿才对。” 扯了半天嘴皮子,难得绕到一个关键的点上,莫长安难免觉得姜衍这人太过墨迹。只是不论他告知的目的何在,莫长安都要听一听十年前的那件陈年旧事。 姜衍闻言,无奈一笑:“那会儿莫姑娘表现出不想追究的模样打算离开,我倒是也没有机会拿了此事出来赔罪。” 他准备好套子让她钻,结果她出其不意就要离开,以至于临到末了他才有机会‘班门弄斧’一番姜衍的话,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莫长安哼唧一声,俨然不想再回到方才的话题,只提醒道:“姜国师既是想赔罪,不妨直爽一些,没得绕那没必要的弯子,平白浪费了彼此的时间。” “莫姑娘言之有理。”姜衍笑着回道:“不知莫姑娘可是知道,先王后出身何处?” “听闻是与殷墨初有些渊源。”虽不知姜衍为何提起久远的事情,但莫长安还是明白,赵瑾和合欢之间的纠缠,大抵与上一辈的故事分不开瓜葛。 “传言的确如此。”姜衍眸光微深:“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先王后其实不过是当年救过魏国的昭然老太妃,因着爱慕先王的缘故,借了个身份嫁入赵国。” 赵瑾的生母,名唤幽姬,闻说是出自羌族,为联姻才入了赵国成为王后。可实际上,她并不是羌族的女子,更不是为了联姻前去,她所求的不过情一个字。 “幽姬本是千年雪妖,诞于冰寒之地,她韶华时曾来过一次赵国,就是那次遇着先王许是姻缘注定,几年之后,她意外救了昭然老太妃,为此得了一个身份,称心如意的嫁给了先王,成了赵国的王后。” “大约是因着诞于冰雪之中的缘故,幽姬生的清冷美丽,初初的时候也曾与先王百般恩爱。只是帝王本就是无情,余温退却,恰逢温柔似水的李夫人入宫,于是先王依旧恩宠不断,只那恩宠却是给了李氏夫人,不再眷顾先王后一二。” “幽姬性子清冷,为人也冷傲似冰,许是她这般不肯低头服软的性子触怒了先王,在那之后的须臾几年里,先王待她愈渐冷漠” “她既是千年雪妖,但凡有点修为的都不该如此下场才是。”莫长安凝眉出声,想起传言中说先王后幽姬早年便郁郁而终,她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繁城是个什么地儿,莫姑娘可知道?”姜衍问了一句,兀自又笑着回答:“十三年前,繁城一派春意融融c热闹不凡,哪怕是最为严寒的冬日,也依旧有暖阳升起,和煦异常。” 莫长安下意识问:“所以,这样的繁城,太过温暖,并不是寒冷地段诞生的雪妖能够久居?” “不错。”姜衍答道:“幽姬虽是千年雪妖,但也抵不住常年居于温暖地带,哪怕是最寒冷的冬季,也未必能够让她觉得自在,更何况繁城的夏日炎炎酷暑,炙热的几乎让人发溃。” “可为了能留在繁城,幽姬还是损耗了千年的修为,为自己造了一件看不见的冰锦霓裳彼时她已然如凡人女子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随着先王的冷遇与残酷,幽姬为了当年还尚且年幼的王上的安危,毅然决然毁去自己的内丹在九年前的那个冬日,赵国王后郁郁而终,雪妖幽姬化成风雪。” 瞳眸微微一缩,莫长安忍不住问:“所以,她用生命换了一个赵瑾夙世安康?” 妖与人不同,她们身上最重要的不是肉身,而是内丹。若是肉身毁去,即便只有内丹也可以转借宿主,左右是换一副躯体再度存活。 可如果内丹毁去,那么便是与灰飞烟灭没有什么区别,顶多就是像雪妖幽姬一般,用内丹,换取一个诅咒。 “吾儿赵瑾,”姜衍温润的珠唇微微抿起,依旧笑容浅淡:“生必威望,存须久安,如遇危难,罪降繁城!” 一字一句,敲在莫长安的心上,即便没有亲眼见到,她依然可以想象,那个清冷高傲的雪妖,用毕生的心血爱过一个男子,而在遭到遗弃之后,尽心竭力,只想护好自己的孩子故此,多年前先王想要改立储君的时候,繁城才风雪骤然,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只不过,她的一生,惨淡也悲伤,可谁也不知道,当年的一个‘远嫁’,对她而言究竟值不值得。 “倒是个可怜人。”莫长安叹息一声,却转瞬便定定然望向姜衍,挑眉:“不过可怜归可怜,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十多年前,姜衍还未曾来这繁城,成为国师,那些陈年旧事,又是如此辛秘不可告人,从他嘴里头说出来,竟是莫名有股悉知一切的了然。 “姜某不想欺瞒莫姑娘,但这件事由来如何,恐怕不方便告知。” 姜衍淡淡笑着,就像是天边儿的浮云一般,瞧着清雅温暖,如珠似玉,可骨子里淡薄神秘,令人捉摸不透。 对此,莫长安无力反驳,毕竟他不愿意说,她总不能撬开他的嘴,让他吐露一二。 沉吟了好一会儿,她才颔首,慢条斯理道:“既然如此,我就暂且接受姜大国师致歉的诚意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计较他的偷窥行径。 说着,她幽然转身,背对着姜衍,广袖晃动:“天黑了,国师赶紧儿回府用膳罢。” 她挥着袖摆,摇摇晃晃,却莫名如轻风拂过,自四肢百骸而过,涌入心尖。 望着那飘然消失的背影,姜衍笑意渐深,久久无法散去。 莫长安回到西宫的时候,夜白不知何时已然回来,彼时,他正坐在大堂之内,一个人对着一整桌的山珍海味,容色冷漠。 “师叔等我一起用膳呢?”笑眯眯的进屋,莫长安一个闪身,坐到了夜白的对面。 “这不是你唤人送来的膳食?”夜白冷然,不紧不慢道:“我已然在外头用过了。” 他不过刚到,瞧着一大桌的各色菜肴,心下便知道是莫长安所为。 “噢,我给忘记了。”啧一声,莫长安也不觉什么‘自作多情’,只没心没肺的取了一旁摆好的碗筷,动了起来:“不过,师叔您老人家又去外头鬼混了?” 一个‘又’字,听得夜白不由蹙眉:“食不言寝不语,你难道不知道?” 冷冷望着她,夜白依旧面无表情。 “知道是知道,”莫长安回:“可惜我这人打小了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独特之人,怎么,师叔忘记了?我可是咱们子规门” 正想说子规门一枝花三个字,就见夜白风清云淡的打断:“子规门早些时候是的确只有你一个女子,但现下没有了。” “没有?”咽下嘴里的肉,莫长安狐疑:“怎么就没有了?” “你已经被同化了。”夜白一本正经:“是男不男c女不女了。” “我靠!”忍着摔筷子的冲动,莫长安哼声骂道:“夜白,你难道没有看见我这如花似玉的脸上写着美c人c儿c仨字儿吗?” 小姑娘义正言辞,雄赳赳气昂昂的,若非手上筷子夹着一块红烧肉,夜白很肯定她会搔首弄姿,平白出来‘寒碜’人。 “说正经事。”夜白敛眉,不去看他:“听说你去长生殿了?” “是啊,”莫长安见好就收,得意咧嘴,露出皓月一般的白皙贝齿:“人家合欢不信旁人,就信我,就信我呢!” 她捏着嗓子,也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套装腔作势的模样,看的夜白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莫长安。”夜白道:“你可以多正经一会儿吗?” 那句‘是啊’还有些寻常模样,可后来的话竟是渐渐不找调起来,实在叫人难以直视。 “可以。”莫长安点头,笑容消失:“合欢说不相信旁人,就相信我。” 她木着一张小脸,平日里活灵活现的五官忽地沉寂下来,宛若被谁附身了一般。 “继续。”夜白似乎有些满意,脸色稍稍缓和一些。 “其他的我不记得了。”莫长安依旧木着脸,只往嘴里塞吃食,却是不去搭理夜白。 夜白望她,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莫长安,你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或者,你是不想知道赵瑾的身世了?” 他抛出赵瑾身世这个诱饵,大抵是想借此让莫长安吐露合欢那处的情况,只是可惜,这招素日里是好使的,但这会儿却是不起效用毕竟姜衍已然提前一步告知了真相。 “你说幽姬是雪妖的事儿?”冷哼一声,莫长安翻了个白眼:“如果是,那就不劳烦师叔您废话了,方才姜衍已经告诉我了。” 姜衍? 夜白脸色愈发冷了几分,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好半天才慢条斯理道:“十里的事情,不想知道?” “想啊,”莫长安回:“可师叔您老要我正经,我正经起来就是对一般人爱搭不理,就像师叔您老一样。” 微笑望他,小姑娘无奈摊手:“大概太像师叔,也是一种错罢?” 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她唉声叹息,即便嘴角弯弯,也莫名让人觉得她这是在‘自责’。 “随意。”夜白掀了掀眼皮子:“你随意。” 这会儿,他好像也不强调什么顺眼不顺眼了,只要她老老实实交代了,他大概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莫长安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刻攒出一个得逞的奸笑:“偏生要让我学着您老的德性膈应人。” 夜白:“” ------题外话------ 说实话,我想把国师和长安凑cp咋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夜来幽梦繁多情 沉默好半晌,夜白才再次出声,依旧不冷不热:“说罢,合欢和你说了什么。” “倒也是没有什么,”莫长安道:“只是她要我护着合煜” 一边吃着饭食,莫长安一边将合欢所言之事简单叙述,临到末了,夜白也没有吱声,两人都难得和谐下来,谁也没有打破这气氛,直到莫长安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她才沉吟道:“师叔从哪里知道赵瑾的身世?” 方才夜白要用赵瑾的身世诱之,但在那之前莫长安便已然从姜衍的口中得知一切只这事儿也算陈年辛秘,夜白又如何知道? 只是,对于莫长安的询问,夜白只掀了掀眼皮子,淡声回道:“不过须臾旧事,想要知道并不困难。” 低沉冷冽的嗓音,不带丝毫情绪和起伏。可莫长安看得清明,夜白恐怕是不想细说才如此含糊了事。 这般思量了一番,莫长安才道:“合欢说要我护住合煜看来赵瑾果然是对合煜动了杀心。” 先前对于赵瑾要杀合煜,莫长安还存着一丝疑惑,可事到如今,在知道赵瑾的身世之后,她心里头也就明亮了起来。 “他是君王,功高盖主本该是斩草除根。”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夜白神色依旧寡淡。 莫长安垂眸,上挑的眼睑漫过一抹意味深长:“我想,合欢是理解赵瑾的行径,但理解归理解,想要原谅并不容易。” 合氏一族功高盖主,这些年已然愈渐明显,尤其当赵瑾羽翼渐丰的时候,便更是看得清楚。如是赵瑾当真是个只爱美人不屑江山的君王,一切倒是无甚所谓。可偏生这青年帝王桀骜且野心勃勃,倔强却也忧思繁重。 许是年少时候的经历影响,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他的亲生父亲几次欲要废他,他的生母为了她泯灭了去这样的阴暗过去,自然而然便养成了赵瑾如此看重权势江山的脾性。因为对他而言,失去权力,他只能回到那些不堪的年岁,任人摆布。 故此,赵瑾动了想要灭外戚的心思。可又因着深爱合欢,他不得不从中周旋,退而取其次。 合煜作为合家的独子,只要他死了,合家就没有造反的理由,毕竟一个没有子嗣继承王位的合家个独女荣宠后宫的合家,便是再如何野心勃勃,也未必会舍弃一切背负窃国之罪,换一个几十年后终将易主的君王之位。 而这些,聪颖如合欢,如何能够看不明白? 只这一切,还存着一个疑点。 “师叔不觉得此事有些怪乎之处?”梳理了头绪,莫长安忽地发觉情况奇特。 合欢知道赵瑾的担忧和思虑,可为何她不亲自与赵瑾说,告诉他合氏并无心谋朝篡位?若是她说,兴许赵瑾会打消心中的杀意 “你当她如何知道赵瑾会对合煜起杀心?”剪影般的长睫仿若携了一层寒霜,夜白面无表情的望着莫长安。 莫长安一愣,理所当然回:“朝夕相处” “赵瑾心思隐瞒的极好,”夜白打断她,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他已然有了决意和计划,只待某一日借了他人之手,那时候即便合煜死了,也不会有人会怀疑上他。” 一个和合煜‘亲如手足’的帝王,只要他哀悼伤怀,将事情做得隐蔽一些,就算是枕边人的合欢,也未必能够如此一口咬定。 “那师叔的意思?”不是赵瑾念头泄露,那难不成还是合欢能掐会算? 方一思及此,莫长安不由瞳孔放大,有情绪一闪而过。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夜白睨了眼她,不紧不慢抿唇。 “果然是如此。”莫长安难得蹙了蹙秀眉:“镜花已然认了主,将预知的结果,呈现给合欢。” 合欢是个平常女子,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即便她母亲合氏夫人可能并非凡人,但至少合欢身上没有一丁点儿旁的气息。 若是将她的所言所为结合镜花认主一事,那么一切便都说得通了。合欢从镜花中看到,赵瑾会刺杀合煜或者在镜花预知到的未来里,合煜会死在赵瑾的手上,所以那日夜白表示可以帮衬的时候,她才这样的一口咬定,说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 整件事,越是深入去想,莫长安便越是觉得错综复杂,就算这会儿明白了合欢猜度的理由,也还是有许多谜底难以揭开。 譬如合欢的病?譬如合欢究竟从镜花中,看到了什么?姜衍心思如何?还有那个江临烟和神秘的钟姑娘 见莫长安陷入沉思,表情略微凝重,夜白不由挑眼,不温不火道:“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你只要护好合煜,其余的有我。” “早先的时候我还信心满满,可这会儿却是有些拿捏不准。”她幽幽然道:“你说若是当真如我们猜想,合煜将会死在赵瑾的手上我们还可以逆转的了?” 镜花本就是上古神镜,人人求而不得的圣物,想必合欢会如此沉重,无外乎深切体会到,那铜镜之中呈现的一切尤其个人命运,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违背。 既是这般,那么她们又如何干涉的了? “事在人为。”夜白看了眼她,琥珀色眸底深邃一片:“哪怕是再厉害的神器,也不过是死物罢了。” 他冷冷道:“莫长安,你不会就这样认命了吧?” “哎呦喂,”本是再严肃不过的对话,莫长安竟是忽地怪腔怪调的出声:“瞧师叔这激将法用的啧啧。” 她竖起纤细的小指头,抵住一小截:“实在是太差劲了,下次好生学学再来使这一招,可好?” 夜白:“” 见夜白不说话,莫长安挥挥手,又道:“合欢的事儿我会多加上心,师叔且放心就是。只是方才师叔说好了要告诉我十里的事情,不要想着蒙混不说。” 说到最后,她习惯性的哼唧一声,显得对夜白人品表示质疑。 “她是火凤一族的凤主,也是萧然的徒儿,年长你千岁有余。”夜白薄唇轻抿,淡然道:“名唤凤扶桑。” “扶桑?”莫长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虽说这名字是不错,可我更是欢喜十里二字。” 她说她叫十里,从此在莫长安心中,她就是十里。 “只是,”眉梢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问:“既是千岁有余,怎么她修为损耗的这般厉害?” 莫长安很清楚,千岁的火凤凤主该是怎样的修为造诣,就如她清楚火凤是上古神鸟一样,十里也本该仙法上乘,令四方畏惧,毕竟素来火凤一族存活率极低,就如十里曾言,‘家中幼弟因噎了食物而早夭’正是过低的存活,才致使火凤一族涅槃后神力惊人。 可实际上,十里的修为已然散去许多,要说她是千岁的凤主,谁也不会相信。 “这你该是要问她和萧然。”夜白神色寡淡:“我只知道这么些个事情,至于其他的,不甚清楚。” 与其说是不清楚,不如说夜白压根儿没有关注萧然和十里的事情。一个是上神,一个是凤主,千岁之人至少在夜白看来,不该是连自己的事情也料理不清的。 得到这样的答复,莫长安显然不以为然,耸了耸肩,她便很快结束了和夜白的‘闲谈’。 夜幕降临,屋内灯影寂寥。 冬日寒风凛然,低声呼啸。无声的榻上,那张素日里冷峻料峭的脸容归于宁静,他盘腿而坐,薄凉的眉眼一如雪色白衣,寡淡无波。 漆黑的深渊,有记忆悄然袭来。 “落花时节不逢君,空捻空枝空倚门,空著眉间淡淡痕。” “那年春,记得儿家字阿莼。” 明媚的初春,有低吟浅唱幽幽而来,女子唇角含笑,宛若桃夭灼灼,绯色衣裙艳丽无比。 “夜公子等了好久?”天朗气清的乾坤之中,女子伫立树下,眉心绘着一朵赤红的桃夭,莞尔笑着:“怎么不着人通禀便兀自来了庭院?” 她清幽的眸光落在一旁的婢子身上,笑容微凉。 被这一瞧,婢子吓得匍匐在地:“奴该死,拦不住夜公子。” “罢了,”手中绣帕微微拂动,那女子温温一笑,端是从容:“夜公子修为极高,也不是尔等想拦便能拦得住的。” 说到这里,她视线落在对面冷漠的男子身上,笑语嫣然:“你说对也不对,夜公子?” “夜白唐突了。”眉眼深邃,他回:“只是此行事态紧急,还望宗主见谅。” 冷冰冰的几句话,即便是‘服软’之言,也堪比对峙。 “也亏得夜公子知道我是宗主。”弯唇凝眉,女子笑容不变:“那么夜公子该是明白,你要的东西我若是不应允给,谁也别想勉强!” “听说”夜白抬起眼睑,眉眼很冷:“宗主就要成亲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下,宛若平静的湖面被忽然投入几颗石子,顿时涟漪阵阵。 然而,梦过须臾,敲门声忽地‘咚咚’响起,打散了方聚拢的回忆漩涡。 夜白缓缓掀了掀眼皮子,琥珀色瞳孔宛若寒潭。这时,就听屋外响起莫长安的声音,清脆灵动。 “师叔,睡了么?”莫长安手下微顿,打了个哈欠:“师祖来信了。” 话音方落,她还来不及回神,就见雕花木门被打开,挺俊的身影顿时将她遮住。 “信。”夜白背着光,容色暗暗,只余下斑驳之下如雕刻成的轮廓,翩然惊鸿,优雅矜贵。 “喏。”莫长安抬手,兀自弯腰借着夜白与自己身高差距带来的空隙,轻灵的钻了进屋:“我也没有看,就在师叔屋里头一起瞅瞅罢。” 一边说,她一边哼着轻快的小曲儿,踏步落座。 “三更半夜,倒是有些扰人清梦。”絮絮叨叨的一念,莫长安转脸望夜白,笑眯眯地问:“师叔方才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我可是敲了好半天的门。” 目光落在夜白的脸上,莫长安好整以暇,不动声色的打量夜白。 夜白紧抿着唇,冷着一张脸,瞥她:“信。” “呵,看来师叔果然是做着美梦被我扰到了啊,”认识这么久,莫长安哪里会不了解夜白的性子?他这厮便是越要掩饰什么,就越是左顾言它,故作不想搭理。 所以,方才他的的确确是梦到了什么,只是依着莫长安的第六感判断,大抵是和哪家的俏姑娘分不开干系。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会儿莫长安的的确确的笃信,不需要理由。 心下如此一思量,不待夜白说话,她便立即识相的掏出信函,在夜白面前晃了晃,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后,才三下五除二的打开了来。 不过,她这信才拆开,还未在手中捂热,就觉指尖一空,凉飕飕的一阵风过去,信函消失不见,辗转竟是到了夜白的手上。 忍不住轻哼一声,莫长安看向夜白:“师祖说了什么?” 只是,她的问话方脱口而出,就见夜白展信蹙眉,神色微凝。 “怎么,是坏消息?”心下一动,她立即起身。 夜白睨了眼她,不冷不热回道:“自己看。” 说着,他手下冷风倏过,那封信函刹那间便朝着莫长安的方向飞去。 稳稳接住信函,莫长安不去理会夜白的‘不正常’行径,只细细看了起来。 临到末了,她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原来师祖还是偏爱我的,难怪师叔您老要甩脸子了!” 整封信都是关怀的话语,围绕着她有没有吃好c喝好c玩好展开,密密麻麻的笔墨之中,唯独涉及夜白的只有那么一句话:照顾好长安,旁的都不重要切记莫要欺负我们长安。 后一句,莫长安看的出来,是她师父临时添上去的,那笔迹虽是模仿师祖,但还是一眼便可望见其临摹的拙劣。 可私心里瞧着这些,她心中还是暖洋洋的,好不得意。 “时候不早了,”料峭的寒眸宛若古井,夜白瞳仁沉静,令人猜不透隐藏的情绪:“回去歇息罢。” 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两句话,可在莫长安听来,却是异乎寻常的怪异,毕竟素日里这个时候夜白未必这样好脾性说话。 心下存了几分诧异,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点了点头,难得识相一次,全当做‘可怜可怜’夜白这个嗯,或许是求而不得的孤寂男子。 次日一早,莫长安晨起敲开他屋门的时候,夜白便已然不在屋中,稍显奇怪之后,她便也没有多留,辗转之间便朝着合府而去。 比起上一次,这回她显得熟门熟路许多。 轻而易举摸到了合煜住着的院落之时,那青年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屋中,兀自一人用着早膳。 “少将军早啊,”从屋檐上轻飘飘落下,莫长安不顾一众婢女小厮惊恐的脸,只笑眯眯上前,打招呼道:“一个人用膳呢?” 她熟稔的张着红润的小嘴,眉眼皆是从容笑意,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璀璨夺目了几分。 桀骜不驯的眉眼微微扬起,那张和合欢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容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莫姑娘这是私闯元帅府还是寻小郡王来了?” “都不是,”莫长安踏入门槛,广袖一挥,定住了上前阻拦道儿的小厮,似笑非笑:“我只是得了王后娘娘的嘱托,近日恐怕是要贴身护着少将军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淡然的坐了下来,正就着合煜的对面,唇角弯弯。 “阿姐?”狐疑的望着莫长安,合煜眯起眼:“你说阿姐要你护着我?” 分明是该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青年,这会儿却是沉稳如山,没有意气用事。 “正是。”莫长安眸底闪过一抹暗芒:“这是我和王后娘娘之间的约定,至于为何要我护住你少将军恐怕还是得亲自去过问了。” 似乎是被她抢先回答了自己的还未出口的疑问,合煜手中紫黑色的竹筷一顿,转而敛眉道:“莫姑娘去护着阿姐罢,我这儿不需要莫姑娘。” 护着合欢? 莫长安闻言,忍不住笑容愈盛:“少将军和王后娘娘是当真姐弟情深,只是可惜这些与我无碍,我要的是镜花,而可以与我镜花的,只有王后。” 言下之意,便是谁给了她镜花,她就得为谁‘卖命’。 合煜哼笑,“你怎知一定是阿姐有镜花,我就没有了?若我说我有呢?” 他没有被莫长安提起镜花一事而惊到,反而出乎意料的镇定,言语之间颇有一股果决的刚毅之气。 “少将军想套我的话?”莫长安眉开眼笑,瞧着就像天真无害的小姑娘,可字里行间的犀利和洞悉,却是令合煜不由一愣。 若是他没有觉察错,现下他是挖了土坑,不仅没有埋住莫长安,而且还将自己的一只腿陷了下去 “合煜,你是斗不过她的。”就在这时,一双紫金色的软靴踏了进来,顿时令大堂显得拥挤异常。 水墨折扇,桃之夭夭,殷墨初鸢色罗衣俊朗矜贵,眉眼间笑意缱绻,纨绔秀丽。 莫长安睨了眼他,依旧笑逐颜开:“小郡王言过其实,想来良心是不会痛的。” “怎么就言过其实了?”殷墨初哼了一声:“难道你不是套出了阿煜的言语之外的事情?” 合煜想要知道莫长安都知道什么,可他才不过两句话,就让莫长安觉察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合家上下,不仅合煜c合欢,就是合氏夫人与元帅合德都知道,所谓上古神物,镜花。 那么这样一来,镜花在合家的存在,只能是两种可能,其一即是合家祖传的法宝,可因着合氏一族太过地位显赫,若是祖祖辈辈都传着镜花,怎么可能不让外界有丝毫窥见? 故此,这可能性唯独是其二才说得过去镜花乃合氏夫人携来之物,除了她,合家四个主子,没有第二个‘外来’之人! 如此一来,显然就可以知道,合氏夫人绝对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比拟。 不过短短一句话,一个泄露就可以推测出骇人听闻的事实,旁人许是联想不到,但殷墨初知道,莫长安一定一定心中有了思量。 莫长安闻言,耸肩抿唇,眉眼弯弯:“小郡王素日里喜欢装傻充愣,可真是浪费了这么一颗活灵活现的脑袋瓜子。” 她指尖微凉,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瞧着颇有几分青葱娇俏。 可那股子坦然的承认,却是令合煜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的寥寥数语,也彼此能够领悟通透。 只是,不待他开口,那头莫长安却是依旧笑眯眯,说道:“不过这事儿嘛,倒也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 她模棱两可的启唇,眼角促狭,但依旧含了几分认真之意。 合煜凝眸,沉声问道:“莫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王后娘娘想要护住少将军,而少将军又是心系王后娘娘,如此姐弟情深,其实颇为感人。”话虽这么说,但她神色依旧淡然:“不过,感人归感人,我却是有心无力,毕竟不论是少将军你还是王后娘娘,皆是没有全心信赖之意,既是不愿委以真相告知,我就是如何想要帮衬,也少不得会顾此失彼” 绕绕弯弯的话,她也是会说,只是比起姜衍那厮,她言语之中的直率显得近乎透明。 说到这里,她不去看合煜和殷墨初的神色,而是转而绕开这两人的视线,眸光忽明忽暗,落在了不远处的门槛之前。 ------题外话------ 有你萌在,码字的动力就在哈哈,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莫姑娘生的好 “我素来做事讲究一个光明磊落,你情我愿。既是寻思着拿到镜花,便不会再有旁的的算计。”她幽幽然抿唇,笑容宛然:“若是夫人和元帅愿意信赖,我和我师叔定然全力以赴,护你们一个周全!” 夫人c元帅? 合煜一怔,下意识转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合氏夫人与其夫合德相互依偎,缓缓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母亲,你怎么来了?”合煜上前,戒备的看了眼莫长安,秀美的容色微微凝固。 “无妨,你母亲早就知道这位莫姑娘了。”回答的是元帅合德,他神色平静,瞧着儒雅而俊朗,若非身上那股子久经沙场的戾气稍重,俨然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又见面了,夫人。”微微一笑,莫长安从容道:“想来夫人这一次,是想清楚了?” 合氏夫人平静抿唇,不答反问:“莫姑娘口中说的师叔可是那位?” 那个传闻中的惊世奇才,年仅十多岁便当世第一的空寂大师? “不错。”莫长安点头,算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现下夫人还犹豫么?” “你们都下去罢。”美丽依旧的脸容无波无澜,她嗓音淡淡,自带一股温柔慈爱。 一众小厮婢女闻言,没有迟疑便皆是退下,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合家几个主子,以及莫长安和殷墨初这两个外人。 望了眼身侧难得安静的殷墨初,莫长安似笑非笑:“看来小郡王与合府的关系,并不一般。” “墨初的母亲与我是闺中密友,府中的事情不必避讳着他。”合氏夫人淡淡弯唇,眼角有纹路细碎,却依旧美艳不可方物:“更何况,此次唤墨初来,也是为了阿煜和欢儿” 说这话的时候,一旁合德紧紧握着妻子的手,那关切而支持的目光,完全不像是生杀战场的大元帅。 合氏夫人对此,报以一笑:“正如姑娘所想,我的确不是凡人。我曾是鳞族的公主我们鳞族,并不是外界以为的妖物,而是世代守护镜花的圣使。” “镜花拥着世上无上的神秘力量,是仙妖魔都觊觎的存在千万年前,就由我们鳞族守护,故此我们鳞族才隐世之外,隔绝红尘,成为世上神秘的一族。” “二十多年前,我因族内的派遣,生平头一次步入凡尘。那时赵国正处于兵荒马乱之际,我无意踏入,并救了当时的将军” 她下意识望了眼身旁的夫君合德,神色温柔的不像话。 “这世上,有一种缘分叫做命中注定。” “我与他相知相恋,平静的度过了许多岁月。” “可我鳞族素来不能与外族通婚,违者定要抽去鳞筋,驱逐出族,永世只能做一个凡人。” “做一个凡人,其实与我来说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鳞族千万年来的诅咒” “鳞族先祖曾贪恋凡尘,步入俗世,被凡人男子所欺,至此立下诅咒,他日鳞族胆敢私通凡人,凡是诞下子嗣,定是夭折之命,以示惩戒!” 说到这里,她唇色微白,眸底有情绪漫过。 “在生下阿姐之前,母亲曾诞过一个女婴。”合煜垂眸,神色凝重:“后来那女婴到底是死了,才不过月余便发了一场高烧,死在了懵懂不知世的时候。在那之后,母亲诞下阿姐,拼了命也要护住。” “所以,夫人回到族中,偷了镜花?”即便是猜测的口吻,但莫长安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所料不错。 “是。”合氏夫人道:“我欺骗了待我如母的长姊,顺利入了鳞族,偷盗了族中圣物镜花。” 镜花拥有无上神力,所以她就偷了它,用以护住自己的孩子。她将镜花溶进合欢的体内,让那圣物凝住她的血肉魂魄,只有这样,她的孩子才能活下来,像个常人一般,平平安安度过百年。 待到百年之后,镜花自是会随着她亡去而重新被拾起,再度供奉在鳞族的祠堂,秘密守护。 她要的不过是一个百年,鳞族是仙脉,百年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眨眼罢了。 可她知道,她依旧是背叛者,鳞族的耻辱 “鳞族不知道你在这里?”二十多年,鳞族都没有要讨回圣物的想法?若是他们出手,镜花回归,不过须臾片刻的事情。 “知道是知道,不过只有一个人清楚。”一旁的殷墨初似乎的憋得慌了,率先回道:“夫人的那个长姐,大抵还是疼爱她的,不仅为她隐瞒下了她的归处,而且还施了术法,断了她残存的鳞族气息。” 气息一隐,天下之大,谁也找不到她的去处。 而这一切的代价,显然就是自由。 这一点,即便殷墨初不说,莫长安也还是懂的。毕竟合氏夫人无法长时间离开合府这件事,她先前便探听清楚。 想来她的那个长姐,在合府施下结界,这结界与合氏夫人息息相关,故此那日她暗潜而来,合氏夫人才那么快便觉察到了。 “所以,我们这回是得不到镜花了?”她沉吟着,心下也清楚,若是想要拿到镜花,合欢必死无疑。 “不,你们拿的到。”合氏夫人凝眉:“那位夜公子,神通广大,只要他愿意,欢儿即便没了镜花,也可以熬过须臾几十年。” 她不求太多,只要几十年就够了,只要她的孩子欢喜康健,就足够了! “夫人不愧是鳞族的公主,”莫长安没有欣喜,只淡淡勾唇,攒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来:“心中谋算可谓让人猝不及防。” 她的确求的不多,只如今合欢怀揣镜花,各方人马齐聚算计,若是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几十年,就是几年她也是活不了的。可一旦他们取得镜花,合欢不仅安然无恙c化险为夷,还可平白赚个几十年的命数,怎么不是划算呢? “莫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们不过各取所需。”似乎见莫长安这般说话,护妻的合德稍显不满,脸上顿时露出冷色。 这战场上的杀神,平日里不苟言笑就阴戾十足,这会儿冷下脸来,更是足以吓坏平常姑娘。 可偏生,他面对的是莫长安,即便年纪极小,比他膝下儿女都要小上许多,她还是依旧笑眯眯的模样,红口白牙,甚是好看。 “这买卖还没谈拢呢,元帅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她啧啧两声,老神在在:“这样可是不行的啊,贤妻爱子还都在跟前瞧着呢,元帅如此吓唬我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委实不是君子所为。” 虽说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莫长安那无畏无惧的怡然神色,看得一旁合煜不由嘴角抽搐。 合德闻言,不由冷哼一声,“你这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 “过奖过奖,”莫长安扬了扬下巴,笑眯眯道:“年轻人嘛,总是要有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觉悟。” 后浪是她,前浪是合德,那么谁拍死谁,一言足以蔽之。 “噗!”这话一落地,那头殷墨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倒是也不顾忌对面合氏夫妇长辈身份,手中折扇摇了摇,风流而不羁,面若桃李。 “莫姑娘!”合煜一心护着自家父亲,唤着莫长安的时候,语气自是重了三分。 “阿煜,莫姑娘说的没有错,我们有求于她,该是礼遇待之才是。”那头,合氏夫人温柔的笑着,转而又问:“莫姑娘受了欢儿的嘱咐,说是要护着阿煜?” “不错。”莫长安道:“王后娘娘借着镜花不,应当是在镜花的影响之下,似乎预知到了未来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说自己和夜白的猜测,但她知道,凭借着在场几个人的聪慧,显然轻易可以料到这暗喻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赵瑾会对阿煜起杀心?”眯着眼睛,合德宛若沉睡的雄狮,那张儒生气质温润的脸上,漫过厉色。 莫长安不仅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更是注意到,他唤赵瑾名讳,且还是脱口而出。 合德权势滔天不假,可毕竟在纲常伦理上,他是臣,赵瑾是君,如此枉顾君臣之道也难怪乎赵瑾对合氏一族起了杀心。 “先前我不懂为何,可现下大概是明白了。”她没有否认,只意味不明说了一句。 合德拧眉:“小姑娘是何意思?” “赵瑾是君,元帅是臣。”莫长安依旧风轻云淡:“这些年赵瑾确实承蒙元帅之恩,稳坐帝王之位。可这世上,哪个为君的愿意一辈子活在臣子的照拂之中?” 更何况,赵瑾曾有那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幼年,就她看来,他会动手只是迟早罢了。 “这些年,本帅南征北战,携着独子阿煜为他稳固江山”合德五指拢起,攥成一团:“就连兵权上,本帅也将大部分交还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合德是个刚直的男人,即便模样稍显儒雅,脾性上却不是文人作风。他也算是看着赵瑾长大,故而纵然赵瑾如今大了,在他眼中依旧只是个晚辈。 再者说,他将嫡女合欢送入宫中,不是为了巩固权势,而是成全她和赵瑾小儿女间的情爱,如此经年下来,赵瑾顶多在他眼中只是明面上的君王,私心里的女婿。 只是,合德没有想到,正是他以为的亲密关系,引得赵瑾反感,甚至戚戚而心中不安。 这些矛盾,经年累月堆积而成,就算是合欢有心想要化解,也奈何不了人心的薄凉。 “元帅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问出这话的,不是莫长安,而是难得正经的殷墨初。 闻言,莫长安忍不住看了眼殷墨初,眉梢一挑。 合氏夫人见此,率先解释:“莫姑娘大可放心,墨初不会图谋镜花,他是我请来帮衬的。” “那正如小郡王所说,元帅和夫人接下来打算如何做?”话虽是这么着,可莫长安知道,真正的应对法子不过两种,要么退要么进,择其一而为之。 合煜沉声道:“莫姑娘该是知道,我们进不得,也退不得。” 进则推翻赵氏,先下手为强。可合家并没有谋逆的心思,合欢又对赵瑾情意深重然而,退却是要交还兵权,至此离开繁城,永不致仕。 合家百年为将,树敌无数,一旦没有权势庇护,定当万劫不复。更何况,合氏夫人离不开合府,不论哪一条道儿,对他们来说都是漆黑一片,只有万丈深渊等着。 见莫长安从容依旧,合德忍不住望她,问道:“小姑娘可有法子?” “没有。”莫长安睨了眼殷墨初,耸肩:“小郡王呢?” 殷墨初哼笑一声,下巴高抬:“我自然是也没有了。” 说到最后,他手中折扇一阖,偏生瞧着像个少年,丰神俊朗依旧。 只不过,话音落下,见合氏夫人忧心蹙眉,他下意识便道:“其实只要弄清楚合欢究竟预知到了怎样的未来,或许可以破了这死局。” “咳。”莫长安附和:“小郡王言之有理,那么这任务就交给小郡王了。” 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殷墨初的肩膀,脸上笑容稀松。 殷墨初:“” 他现下倒是终于知道,原来她方才说没有主意,就是为了让他肩负起让合欢开口的任务毕竟合欢连父母兄弟都没有告知,怎会轻易言说? 桃花眸子一翻,殷墨初不满的瞪了眼莫长安,“元帅和夫人放心,有小爷我出马,一个顶俩!” 这俩,显然就是暗指莫长安和夜白师叔侄二人。 “多谢小郡王,多谢莫姑娘。”合煜拱手,代了父母告谢。 于是,莫长安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告了声辞便和转身踏出门槛,打算离开。 “小爷也先走了。”殷墨初哼道:“合煜,你暂且好生在府中呆着,不要轻举妄动。” 说着,他也不行礼招呼,便大摇大摆的跟上莫长安,随之一起离开。 直到两人背影消失在晨曦初升的日头之下,合氏夫人才失神一笑,喃喃道:“这小姑娘,倒是和那位肖像的很。” “母亲,你说谁?”合煜闻声望去,略微不明。 “没有谁。”合氏夫人道:“阿煜若是无意中人,不妨多留意一番莫姑娘?” “母亲?”合煜愣住。 合氏夫人眉眼柔顺:“那莫姑娘生的好,本事也大,指不定与她在一起,许多事情是会迎刃而解更何况,阿煜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立业。” “母亲也知道她生得好,本事大?”合煜摇头,桀骜不训的眸子破天荒有了一丝佩服之意:“那样的人,如何瞧得上我这凡夫俗子?”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而是就事论事,只今日一面,他便看得出来,莫长安这小姑娘啊独特到当世谁也拿捏不住。 脑海中有思绪一闪而过,他张了张嘴,低声道:“而且墨初他” 殷墨初什么,合煜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只是低笑一声,再没有说话。 那一头,莫长安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殷墨初便跟了上来,缠到她的面前。 “莫长安,你方才可又算计了小爷一次。”他嘴角挂着痞气的笑,桃花似得眸子熠熠生辉。 “噢。”点了点头,小姑娘不作解释。 当然,她也没有什么好解释,事实上她就是故意算计殷墨初,没有旁的什么借口和理由。 “噢是什么意思?”殷墨初瞅着她,冷哼一声:“你难道是连掩饰都懒得?” “小郡王,我且问你,合氏夫人与你母亲是什么关系?”她停住脚,转瞬便弯起眉眼,笑眯眯看他。 “你想知道?”学着素日里她的模样,殷墨初好整以暇抬了抬下巴。 “不是很想知道。”莫长安笑容浅淡:“只是依着我看,两人关系该是不那么亲密或者说,合氏夫人曾救过你母亲?” 殷墨初应了合氏夫人的请求前来赵国,可方才与合氏夫妇并未见多么亲密,甚至于在殷墨初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丝毫对长辈的恭谦之色。 那么,如果在不甚亲密的情况下,他还愿意前来,无非是偿还什么譬如恩情。 果不其然,她的猜测在心头萦绕之际,殷墨初脸色一诧,有惊讶的情绪转瞬即逝。 “那又如何?”虽说不是什么辛秘的事儿,但见莫长安如此轻易的猜测出来,殷墨初心中还是有些许不太乐意。 “就事论事罢了,我还能如何?”莫长安笑容依旧:“不过,既是小郡王前来替母报恩,那么总不能整日里光顾着插科打诨,半点事儿也不做罢?” “所以,合家的事儿啊,我们兵分两路。” “小郡王只要想法子打探合欢究竟预知到了什么就好,其余的事情就是姜衍那头还有那什么钟姑娘的,我自当处理妥当。”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自信满满,颇有几分成竹在胸的愉悦。 “什么钟姑娘?”殷墨初望向她。 “这个你不必理会,终归我已然有法子好生收拾她一顿。”她哼笑,上挑的眼尾勾起一个弧度:“不出三日,我定要叫各个修仙门派都知道,某个自诩名门正派的修仙大族,出了个勾结凡人c私用禁术的贪婪之辈!” 她势在必行的挽唇,素来无害的眉眼顿时有一股艳绝的妩媚划过,宛若染了鲜血的曼陀罗花,幽香馥郁,令人沉迷而不知危险。 夜黑风高的晚间,繁城一派沉寂。往日里冷风呼啸,今儿个却是难得风平浪静。乌云闭月,几缕灰暗掠过上空,寒鸦低吟,深觉刺骨生凉。 城中不知名的小巷内,犬声呜咽,似是被谁吓得厉害,耷拉着脑袋眼珠子黯淡。 “师兄这么晚找我,何事?”暗沉沉的夜色下,女子动人的嗓音无波无澜。 被唤作师兄的男子冷哼:“师父可是知道师妹来到了赵国?” “师父自然知道。”女子回:“难道师兄以为镜花是我一个人想要夺得?” “回去。”男子眯了眯眸子:“这里不是你能待的。” “师兄什么意思?” “镜花许多人都在觊觎,你以为单凭你那点小伎俩,就能脱颖而出?” “怎么,师兄是自己想要那东西还是为了谁?”她低笑一声,语气莫辨:“我可是听说,师兄找到她了。” “暮筠,我这可是为你着想,”他不冷不热回道:“你不是她的对手。” 这个她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可两人却是没有点明。 “怎么,师兄是怕她受伤?”黑色的斗篷微微拂动,女子道:“你若是实在怕的紧,我放过她一次便是,好歹看在师兄的面上,照拂一二。” “暮筠!”男子拧眉,正打算说什么之际,就见身后一道亮光泛起,狗吠之声再度惊然。 怎么回事? 女子清丽的眉眼一蹙,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一道似是而非的笑声幽幽然传了过来。 “钟姑娘哦,不对,是钟暮筠姑娘,”她唇角一勾,风轻云淡:“方才说要放过谁?照拂谁?” 逆着刺眼的光芒,小姑娘白衣风雅,笑容散淡,一步两步步步生莲。 题外话 抓住捣鬼的人,哈哈哈,你们的小姑娘是不是很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又是夜白的桃花?(上) 莫长安逆着光芒,一双狐狸似得摄人眸子有幽深刹那而过,尤其是视线落在小巷内的两道身影上时,更是望不见底。 “钟姑娘哦,不对,是钟暮筠姑娘,”她唇角一勾,风轻云淡:“方才说要放过谁?照拂谁?” 钟暮筠,苍霞门第八十七代弟子,其幼年伊始便开始修仙,直至如今已有十五六个年头。因着她天赋在同届中算是佼佼之一,近年来一度是苍霞门为人称道的存在。 听人说,她十四岁修为便入了主修阶段,而如今十八芳龄,倒是让人拿捏不准究竟术法到了哪个程度。 “莫长安,赶紧把那劳什子光弄走。”望着那刺目到不行的光,他下意识遮住视线:“你要刺瞎小爷吗?” 这一声小爷的自称,即便远远瞧不真切,莫长安也知道是谁。毕竟天底下除了殷墨初这个傻缺的,估摸着旁人也不会这样嚣张。 莫长安闻言,笑眯眯上前,“我不是想刺瞎你,而是刺杀。” 殷墨初这厮倒是一派坦荡,明面上说要帮衬还恩,背地里却是认得钟暮筠此人,要不是她白日里故意使了一招,让他深觉岌岌可危,恐怕难以拆穿这两面三刀的家伙! 那日她携着赵琳琅隔墙听音,见殷墨初忽地出现,她心中便已然存了三分疑惑。后来打听之下,才从姜衍的嘴里得知,殷墨初早年修仙,入的是苍霞门,若非他性子跳脱,太过纨绔,恐怕早几年就声名鹊起,为人所知。 既是知道殷墨初的来头,再思及那所谓的钟姑娘,不难联想,这二人乃师兄妹关系! “刺杀?这样严重?”那一头,殷墨初桃花眸子熠熠生辉,即便是被折扇掩住半张脸容,露出的那绯色唇瓣也依旧笑容不羁:“小爷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你素来不曾问起若是小爷当真刻意藏着掖着,岂是会如此轻易便着了你的道儿?” “呵,那我还得感谢小郡王你着了我的道儿了?”意味深长的挑眉,莫长安似是而非勾唇:“二十多岁的老男人,可真是有脸有皮,输给我一个小姑娘,也好意思这样辩驳。” 殷墨初生的俊挺,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儿郎一般,风流而洒然,眉宇之间皆是少年飞扬的邪肆气韵。 可即便是这样,也掩盖不了他年长她许多的事实。如此扮猪吃老虎,对她可是不起效用。 分明是宛若调侃的戏谑语气,偏生入了殷墨初的耳,便极为变扭,尤其那一句老男人,可谓一针见血,扎的他自诩童颜不老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莫长安,你赢了是得多骄傲?”冷哼一声,殷墨初道:“要不是你使诈,我也不至于” 若非白日里莫长安提及门派殊荣,殷墨初自然不会深夜劝钟暮筠离开,毕竟他对钟暮筠没有什么师兄妹情谊,但苍霞门却是对他有些恩情。正是如此,他才不愿让一个钟暮筠,抹黑了苍霞门的面子。 “我就是很得意,”莫长安睨了眼他身侧静静打量的钟暮筠,笑容愈发明媚:“不这样的话,怎么能把你们俩都揪出来呢?” 钟暮筠身上有法器,她自是无法太过靠近,但若是引蛇出洞,让殷墨初代为行之,她即便远远瞧着,也能闹出个天翻地覆! “你这小妮子!”这话一出,恼得殷墨初下意识拉下折扇,只是方一缺了遮掩,她身后那刺目的光芒便扎的他眉头紧蹙:“莫长安,明人不说暗话,赶紧儿先把那劳什子火给灭了!” “瞎了你活该!”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打了个响指,挑眉转身:“小白,把那火踩灭了罢。” 从她出现开始,身后便点燃了一大把的柴火,而那些柴火光芒滔天,熊熊燃烧。若非夜色太深,街上老百姓都早已睡下,恐怕是有些骇人听闻的。 只这些与她来说,不过是排场罢了,毕竟以这样的方式抓住殷墨初和钟暮筠暗度陈仓的辛秘事儿,才是大快人心,衬的她整个人的格调也愈发上升许多。 “小白?”殷墨初哼笑:“你那师叔?” 话音方落,莫长安便注意到,一旁原本还神情微傲的钟暮筠脸色一变。 如此神色可当真是有趣至极。 缓缓弯唇,莫长安道:“自然不是我师叔了。” 说着,顿时有人影晃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堆柴火顿时消失彻底,连一丝焦灼的余温也没有留下,一如从未出现。 “魑魅。”冷笑一声,钟暮筠抬起眼皮子,清丽的面容即便掩在黑色斗篷之下,也依旧可见肤白貌美:“没想到子规门的人,还与魑魅如此交好。” 她们是修仙人,斩妖除魔本就是职责所在,如今莫长安不仅不除去魑魅,还借着魑魅的幽火虚张声势,委实有些不太入流。 “魑魅怎么了?”莫长安轻笑,难得一次瞅着漂亮姑娘不太顺眼:“我们修仙人皆是讲究悲悯天人,子规门更是一视同仁,不被物相迷惑这大千世界,妖鬼无数,若是人人都像钟暮筠姑娘这般老派做法,只懂得斩妖除魔,不懂得人性善恶,岂不是整个修仙界都是蝇营狗苟之辈?” 说起大道理,莫长安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威望长辈,即便知道她所说皆是反击之言,殷墨初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暗道小姑娘这招以德服人,可谓令人敬佩。 “巧言令色!”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钟暮筠道:“看来师兄说的没有错,你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这话一出,不仅损了莫长安,还将殷墨初交代了出来,听得他眼皮一跳,深觉自己太过轻举妄动,竟是不知何时惹来了莫长安这尊大佛的疑心。 “多谢夸赞。”莫长安神色依旧,笑容宛然:“只不过,若是我能够把钟暮筠姑娘这等子心思歹毒c心怀叵测的女子沉到底端,才是真正的心机深沉。” “你!”心下一怒,钟暮筠手扶剑柄:“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这人啊,什么都食,但就是好歹”说到这里,她红口白牙,不紧不慢:“从来都是不太尝试的。” 那氤氲的挑衅之意如繁花绽放,一时间衬的那阳春白雪似得眉眼烟火缭绕,甚是美好。 可这样的莫长安,纵然再是幽然馥郁,也犹鸠毒一般,缠得钟暮筠眸底泛光,有暗沉之气迸裂开来。 “莫长安,不是我不照拂你,而是你自找的!”她是苍霞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女,出身极好,素来只是人人追捧,哪里能忍得这样的滋事? “那就没有办法了。”莫长安一叹,心下掂量着,一场恶战大抵是免不了了。 这想法堪堪冒出,就见殷墨初眉眼有趣味划过,自发便站到了一旁,俨然是准备观战。而与此同时,那头钟暮筠亦是执剑而来,寒光凛然。 钟暮筠是个正经修仙人,和万千同胞一样,手持软件,是以御剑杀伐。可莫长安却是不正经的修仙人,她没有什么拿手的刀刃,唯独赤手空拳却可以控制冥火! 就在钟暮筠的剑尖离她只有一公分的距离时,莫长安空荡荡的手中火光跃起,那炽热而妖艳的火焰刹那之间便化成一柄长剑,火光滔天,气势汹汹。 “你”乍一见那虚无的剑,钟暮筠便适时往后退了两步,“你竟然能御火!” 但凡修仙人,从接触仙法开始,便会有一场试炼,而试炼的内容,自是将五行阴阳安置在内,毕竟修仙与阴阳卦象有几分渊源,若是能够控制五行水火,其天赋不可小觑。 “不才在下正巧能够御火。”莫长安一笑,手中长剑忽地幻化,有千万之势顿时划过天际,朝着钟暮筠而去。 那如天火降临的泯灭气势,就算是好整以暇待着看戏的殷墨初,也忍不住轻轻挑眉,难掩眸底诧异之色。 “哼,雕虫小技也敢出来现眼!”冷然一挽唇,钟暮筠道:“这场大火,就让我来扑灭!” 言毕,她袖摆一挥,顿时有一道光芒冲天飞过,刹那间便化作泼天的阵雨,随着轰隆隆的剧烈雷鸣,冷风骤起。 如此壮丽的场面,诡异而绚烂,就像是涌入暗夜的烟花,在炸裂的那一瞬间,令人心神一颤。 “这场好戏,可真是越来越让人期待了。”嘴角勾起一抹凉邪的笑意,殷墨初静静然站在一侧,秀美的容色染上不羁烟尘。 然而,就在他作出观望姿态之际,就见那瓢泼似得大雨落在火焰之上,却一滴滴穿透炙热,化作虚无,仿若再大的雨也浇不灭这气势汹汹的天火。 “什么!”钟暮筠瞳孔微微缩起,那张清丽无双的面孔跃起错愕。 “真是抱歉。”莫长安叹息,嘴角却是无声牵起:“忘了告诉暮筠姑娘你,我这火啊,不是寻常的五行,而是来自地府的冥火!” 她笑意嫣然的瞧着对面的姑娘,神色平静而从容,可言语之间的泠然与气势,却是让钟暮筠和殷墨初皆是忘了动作。 “你怎么会有冥火!”不可置信的眯起眸子,钟暮筠脱口问道。 “想知道?”莫长安笑容愈盛:“打赢了我再说!” 言毕,那原本还在下的大雨忽地蓦然停息,只余下泼天的大火乘着黑云而来,远远瞧去宛若霞光异象,骇人至极。 钟暮筠见此,不怒反笑:“方才不过与你切磋,现下我可是要认真了!” 她既是苍霞门经年来的骄傲,自是不可能如此单薄,先前她小瞧了莫长安,而这会儿,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钟暮筠的话音一落地,那头还抱着看戏心思的殷墨初不由神色一变:“师妹,你休得胡来!” 若是说最初钟暮筠恼怒只是想教训一番莫长安,那么现在她俨然是对莫长安动了杀意! “师兄,恐怕这一次你还是阻拦不了我!”话音一落,钟暮筠手中立即便有青白浑圆的脱俗娇花跃然而升。 “听闻当年佛祖拈花,迦叶尊者破颜一笑,那花便沾染了佛性,化成世间罕见的法器。”莫长安风轻云淡,笑意融融:“原来暮筠姑娘手中厉害的法器,正是这金昙婆罗。” 先前莫长安还好奇,这钟暮筠手中究竟捏着什么物什,才能让她孤身一人这样嚣张。而这会儿功夫,她也算看的明白,毕竟这金昙婆罗本就是佛家圣花,更何况是在佛前供奉。 “你的见识倒是不浅。”钟暮筠冷笑,道:“只可惜今日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那茭白的婆罗花在顷刻之间,幻化成赤金色泽,宛若一朵工匠铸造的金莲一般,泛着明黄色的光泽,将莫长安和天火归入无形的铜墙铁壁之中,瞬间就像是隔绝于另一个世界那般,喧嚣暂息。 “钟暮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手中折扇一展,殷墨初飞身上前,试图打破这虚无却坚硬的网罩。 冥火乃幽暗阴冷的存在,与佛家婆罗花正是相生相克,若是再这样下去,那冥火将反噬在莫长安的身上,直至把她烧的骨头灰儿都不剩下! 只是,他的折扇在撞到虚空的一堵墙时,忽地砰咚一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粉碎彻底。 “师兄难道是心疼了?”轻佻一笑,钟暮筠侧脸火光映衬:“只是,她惹恼了我,这一次我恐怕不会顾念什么师兄妹情谊了。” 即便是顾念,她和殷墨初之间,也没有那么深刻的情谊。 “你疯了!”殷墨初眉头拧紧:“莫长安是子规门掌门的心头宝,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别说是你,就是咱们苍霞门也未必躲得过这般迁怒!” 殷墨初诚然也想拿了莫长安报仇,但绝非是要见血,毕竟他打听的清楚,莫长安在子规门的地位绝对不比任何一个人差,否则的话庄舟也不会请出夜白相护,生怕她出一丁点儿的事。 “师兄未免太小题大作了,”钟暮筠哼声,傲慢道:“咱们苍霞门何时怕过子规门?” “钟暮筠啊钟暮筠,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愚钝!”殷墨初冷笑,那张少年脸容难得浮现一抹愠怒:“从前子规门与苍霞门虽是有过节,但并不存在什么出人命的过节,顶破天了也只是争抢名声罢了,你如今若是杀了莫长安,我敢保证,不出一月,苍霞门必定死伤无数!” 殷墨初出自苍霞门不错,但他也清楚的明白,子规门千百年大族,相较于苍霞门这等中小派别,其实底蕴极深。这些年苍霞门之所以愈渐膨胀,不是子规门敌不过,也不是子规门日渐衰弱,而是人家根本不愿意与之争斗,闹那么一个名声,这一点,殷墨初再明白不过! 正是因着如此,他才听从着师父的话,即便再如何出众,也从不声张,与他素日里行为作风,差异极大。 “危言耸听!”不屑一勾唇,钟暮筠转而看向莫长安的方向:“小姑娘来世做人,可要识趣一些,没得得罪了他人,像今生一样年纪轻轻便殒了性命。” “暮筠姑娘这话可是伤了我的心,”那一头,莫长安笑眯眯的敲了敲无形的铁壁,侧耳倾听:“我方才说暮筠姑娘心地不好,也是实话实说,哪里知道原来实话实说也是会得罪了暮筠姑娘,真是失策失策。” “莫长安,你以为和我贫嘴我便可以放了你?”她回:“还是说,你其实是缓兵之计,思忖着谁会前来救你?” 说着,她眉眼一扫,望着殷墨初,泠然笑道:“只可惜师兄仙术受了反噬,这次看来是救不了你了。” 殷墨初的修为受损一事,钟暮筠知道,也听闻说是莫长安所为。故而,她此刻得意心情,溢于言表。 “缓兵之计都给你看出来了?”莫长安捂嘴,夸张道:“哎呀呀,真是难为人家了,人家还以为暮筠姑娘瞧不出来呢!” 一边手捂嘴,一边手扶着胸口,她作出西子捧心的姿态,若是忽略她前一刻钟的插科打诨,这会儿倒是活脱脱像个浮弱女子。 钟暮筠见此,正拿捏不准她的行径之际,那厢就听殷墨初哼唧一声,语气明显松了几分:“看来是我多虑了。” 原本她以为莫长安是玩脱了,没想到这姑娘到了这时候还故作矫揉,怎么看怎么都是碍眼十足。 但也是从另一面可知,她这般恐怕是留有后手,至少比起钟暮筠以为的要游刃有余许多。 “哼,你等不到任何救兵!”钟暮筠以为莫长安是在拖延等着夜白前来,嘴里正哼声之际,手中婆罗花再度飞升,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下一刻,就见莫长安上空聚拢的冥火蓦然一蹿,就像舞动的镰刀一般,气势汹汹的便朝着莫长安站着的方向一齐涌去。 “哎,冤冤相报何时了。”幽幽的叹息自莫长安唇瓣溢出,就见她双手合十,忽地坐到了地上,宛若剃度高僧:“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低低的尾音被拉长,随着那地府的冥火将她整个人包围 熊熊燃烧的烈焰,噼里啪啦作响,就像是烧坏了骨头一般,听得一旁殷墨初鸡皮疙瘩都要冒出。 “莫长安”他轻声唤了唤,带了一丝不确定的惊疑。 可那团炙热灿烂若霞,谁也看不见里头的莫长安究竟如何。 是烧的焦灼炭黑,还是完好无损? 心下存了一丝惊愕,殷墨初缓步上前,试图伸手触碰:“莫长安!” 然而,那如玉的指腹堪堪就要触到无形的铁壁,那股子烫人的气息便疯狂的涌了过来,逼得他不得不往后退去。 这样的大火,这样的牢笼,莫长安是不是已然化为灰烬? “师兄不必再确认了,”钟暮筠见此,忍不住嗤笑一声:“那姑娘啊,不过是只会装腔作势,虚张声势罢了。” 如此严密的冥火焚烧,她就不信她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出来! “快把婆罗花收起来,”殷墨初眯起眸子,转而注视着她:“若是莫长安当真出事,你会连累整个苍霞门!” 他可以不顾苍霞门其余的人,但不能不考虑他的师父,苍霞门的掌门黎苍松! 若是他日苍霞门和子规门当真剑拔弩张,他师父首当其冲,就是要为此给出一个交代。 若是交出钟暮筠,那么他师父将成为世上最为不耻的修仙人,毕竟连自己门下的徒儿都可以舍弃,已然是懦夫行为。 可他若是不交出钟暮筠,将来苍霞门死伤无数,这罪责势必落在他的头上。 无论如何,不管他师父如何作为,都无法得一个善果。 而这,正是殷墨初不愿见到的。 钟暮筠一笑,凉凉道:“婆罗花我会收起来,只是不是现在。” 她说着,眉眼有奚落划过,好似是在嘲讽殷墨初如今修为受损还危言耸听一般,那股子傲慢的劲儿,便是殷墨初这个做师兄的,都有些看不下去。 “你是打定主意了要置她死地?”凝眸望她,殷墨初神色阴郁:“就因为夜白?” “师兄说什么呢,”钟暮筠脸上笑意顿住,“方才她得罪了我,我如此行径” “师妹别告诉我,只是因着她得罪了你,你就这样急迫的想置之死地!”即便她这样说,他也不相信,毕竟在他记忆中,钟暮筠虽是一如既往孤高自傲,但秉性却也不是恶毒狠辣。 钟暮筠瞳眸微冷,淡道:“哼,师兄何必不相信,我这处置了她,不也是为师兄打抱不平?” 殷墨初闻言,懒得拆穿,只道:“她若是真的死了,夜白不会放过你。” “子规门千百年来都是男子一脉,莫名有个姑娘本就是不该,他有什么可恼我的?”五指拢起,她眸底有暗色划过,显得尤为阴郁。 殷墨初见此,不由摇头,正打算说什么之际,就听一道冷如骨髓的声音响起,寒风阵阵,令人如至冰窖。 “有没有姑娘是我子规门的事情,与你苍霞门何干?” 清冽的嗓音,夹杂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愠怒,那人衣冠胜雪,眉眼如料峭,金靴落下,溅起烟尘滚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又是夜白的桃花?(下) 乌云闭月,火光灼灼。 那冷若寒冰的男子神色寡淡,唇色微凉。他一袭白衣孤高,眉眼沉沉,就这样出现在殷墨初和钟暮筠的眼前,宛若谪仙。 谁也不知道,他从何处而来,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每踏出一步,皆是莲花盛开,骤然惑人。 “夜白?”殷墨初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仍旧烈焰滔天的某处,心下诧异。 “谁给你的权力?”夜白不去看殷墨初,只冷冰冰的盯着那头怔怔恍惚的钟暮筠。 “我”钟暮筠目光落在夜白的身上,有一刹那失神:“什么权力?” 寒意涌动,夜白面无表情:“谁给你的权利,敢动我子规门的人?” 不轻不重的话音落下,就见他长袖一拂,那原本聚在一处的火焰顿时‘彭’的一声,发出巨响,将那无形的婆罗花造出的结界炸裂开来。 “夜哥哥”咬了咬红唇,钟暮筠下意识后退一步:“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为你们子规门” “噗” 钟暮筠的话暂且没有说完之际,就听一道隐忍的笑声自火焰中传来,突兀而略显诡异。 “莫长安?”那声音,殷墨初再熟悉不过,除了莫长安那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想来不会有第二个人。 夜白不咸不淡的望去,凉凉道:“还不出来?” 冷冰冰的几个字落下,顿时震得尚且还含羞带怯的钟暮筠神色一变,下意识顺着夜白的视线看去。 只见那烈火灼灼的冥火中,有娇小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她面容雅致精致,脸上笑意弥漫,就像是山涧精怪,轻灵而曼妙,唇角浮现的梨涡诱人至极。 “我实在没有想到,你和暮筠姑娘竟是这等子关系。”她步调很慢,云淡风轻,似笑非笑:“夜哥哥。” 她刻意将尾音拉的很长很长,尤其最后那两个字,更是咬字清晰,怎么听都是怪异惊悚,满满皆是调侃。 “聒噪。”夜白面无表情,冷冷睨了眼她。 说着,他不再去看莫长安,而是转而目光落在钟暮筠的身上,如履薄冰:“欠你钟府的恩情,今日就算还清。” “什么还清?”钟暮筠脸上表情一僵,不自然道:“夜哥” “钟姑娘请自重。”不过轻飘飘的几个字,却是让人冷到骨头缝儿。 可在场殷墨初和莫长安都明白,夜白在警告钟暮筠,毕竟那所谓‘夜哥哥’的称呼,只是她一厢情愿包括那等子觊觎的情意。 “就为了莫长安?”钟暮筠攥紧手心,狠狠剜了一眼一旁满脸天真,只为了看好戏的小姑娘:“她现下不是活得好好的?连一丁点儿伤也没有!” 她要他记得欠了钟府一个恩情,哪怕是他会觉得负担,她也要让她记得。 那是她与他之间唯独存着的联系,如是今日斩断,他日便再没有什么希望可言。 “莫长安是我师侄,你妄图害她便就是惹了我子规门的忌讳。”他不冷不热,语气漠然,那张犹如谪仙的秀丽脸容看不出丝毫情绪:“我今日本该杀了你,以儆效尤,但碍于从前你钟府恩惠,姑且两相抵消。” 啧,两相抵消? 莫长安无视钟暮筠那就要吃人的眼神,心中叹息。 不论从前夜白受了钟家怎样的恩情,但这会儿他是铁定要赖了的更有甚者,莫长安以为,夜白这狗东西实在心黑的厉害,他不动声色的布下这个局,在清楚钟暮筠心性的前提下,让她们两人起了争斗,从而借此抵了前尘往事。 而最直接的证据,无非是此时此刻,夜白不偏不倚,正是在恰当是时候,不早不晚c刚刚好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 “我与她不过是同道切磋,并无害命之意。”钟暮筠义正言辞,雾蒙蒙的瞳眸染上恨然。 纵然是有害命之意,现下她也不能够承认,更何况夜白先前说本该杀了她就为了莫长安,要杀她? 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那尖锐的疼痛扎入她的心口,堪比劫难。 “同道切磋?”莫长安实在看不下去,哼笑一声:“暮筠姑娘可真是极坏的,说起胡话来一套又一套,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她指尖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本是嘲讽之意,只是视线在落下的那一瞬间,猛然发现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钟暮筠的胸口,还真是比她大了不止一点点。 想着,她私心里便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不过好在她还算年纪小,这两斤肉的大事,估摸着再晚几年就可以‘长’出来。 钟暮筠哪里知道小妮子在想什么,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莫长安,我若是要置你于死地,你现在还有空档在这说风凉话吗!” “佛前供奉的金昙婆罗花,想必威力不小。”琥珀色眸子洞悉一切,深沉而寒凉。 他没有点明,但言语间的意思,无外乎是不信辩驳。 若是同道切磋都可以用上杀伤力极强的法器,那么真正的杀伐又是如何惊天动地? “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眸底有慌色一闪而过,钟暮筠急忙望向身旁的殷墨初:“师兄也在场,他都看到了。是不是,师兄?” 骄傲的孔雀,有朝一日会为了爱而卑微低头,这一点殷墨初会想到是毋庸置疑。只是瞧着前一刻还嚣张至极的钟暮筠这会儿就像是深宅内院内不得宠的愚蠢妇人,殷墨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爷我的确看到了,可师妹啊,我方才劝说你不听,硬是要杀了莫长安泄恨,现下又要我为你辩解什么?”原本消失的折扇,不知何时再度出现在他的手边:“还是说,师妹以为,我会为你隐瞒?” 他哼笑:“凭什么?” 同门情谊? 狗屁! 钟暮筠心里不将他当作师兄,他自是也不会将她视作师妹,如今她自食恶果,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妨碍,至少让她尝一尝苦头,也好更加变本加厉的闯祸。 等着他日,她因自己的行为而闹了大祸,便再不能连累苍霞门了。 如此一想,殷墨初脸上笑意愈发浓烈了几分,那桀骜却又略带少年张扬的浓烈色彩,看得莫长安眉心一跳,暗道这在场一个个的,皆不是什么好货色,唯独钟暮筠这姑娘吧,脑子缺一根筋儿,心思歹毒也就罢了,偏生人还不够聪明 “殷”钟暮筠脱口,就要声色俱厉的唤出殷墨初的名字。 只是,她才堪堪喊出一个字,那头夜白便冷漠打断:“钟姑娘可是听到?” 不论是听到还是没有听到,夜白显然都认定了此事的后果便是如此。 “夜哥哥,你听我解释!”她咬着红唇,那股子傲慢的劲儿已然消散,明摆着对夜白用情至深。 十多岁的姑娘,即便再怎么不可一世,也难免为情所困,变得不像自己。 “我说过,钟姑娘请自重。”他掀起眼皮子,浅淡的瞳眸深处,没有一丝情绪:“看来钟姑娘是不会听的。” 不温不火的话方一出口,就见一道光自众人面前划过,瞬间便没入钟暮筠的脖颈之中。 “夜夜白。”喉头卡的生疼,在喊不出夜哥哥三个字后,钟暮筠终于红了眼眶:“好,今日之事,暂且作罢。” 她掌心通红,几乎滴血从今往后,她恐怕再不能唤他‘夜哥哥’,毕竟夜白施了法,若是他不解开一日,她便一日不能如此唤他。 “走罢,”夜白不去看她,只淡淡扫了眼莫长安:“你既是得了所求,便最好不必在此耗着。”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听得殷墨初暗暗奇怪,可见莫长安不予以反驳,一副悉知明了的模样,他便愈发觉得糊涂。 不知为何,今夜的状况,总是有些意外的出奇,无论是莫长安还是夜白这两人就像是专门设局一般,古怪的让他摸不着头脑。 “也好。”莫长安点头,难得很是识相:“左右天色也晚了,是时候回去歇歇了。” 她伸了个懒腰,白皙如玉瓷的面庞染上一丝疲倦。 既是知道钟暮筠手里握着什么,也明白她是苍霞门的,便再没有其他指望,毕竟她若是当真开口去问钟暮筠打算如何作为,钟暮筠也不可能告诉与她。 夜白和莫长安丢下了殷墨初和钟暮筠后,两人很快就回到了皇宫。 彼时昼色渐渐明朗,天边白肚就要泛起,朦朦胧胧,雾气微沉。 “今日师叔一直躲在一旁瞧着,对吧?”临到宫宇前头,莫长安才挑了挑眉,笑眯眯的看向夜白:“难怪乎我提起钟姑娘三个字的时候,你还刻意作出熟识却又遮掩的模样,故意勾起我的好奇之心。” 按照她的想法,夜白是算准了一切,一早便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摆脱钟家的恩情,故而当她提起墙根偷听的消息时,他才那般作态。为的自然就是促使她注意起钟暮筠这个人,从而借着殷墨初诱出钟暮筠。 而殷墨初是苍霞门出身的事情,他也一早便得知,却从不告诉与她。 “各取所需罢了。”夜白停下步子,驻足望她:“你不是也借着那金昙婆罗花,涅槃重生了?” 他眉眼平静淡然,就像是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冷入骨髓,矜贵清雅同时,也通透无比,锐利刺人。 莫长安笑容依旧,暖如春风:“师叔怎知我这冥火的来历?” 她的确修得无形中的焰火不假,但关于冥火的来历,她可从来没有与旁人提起,便是门中师兄弟一干人等,也对此一无所知。 但夜白方才寥寥几个字,却是知道她借着婆罗花涅槃重生呵,未免悉知的太多。 夜白坦言,寡淡回道:“你忘了这世上,谁和阎王关系最是不同?” 谁和阎王关系不同? 莫长安一顿,随即眯了眯眸子,冷哼一声:“那该死的土地,赶明儿我可得把她舌头割了!” 繁城一带,有个七百多岁的土地,名唤桃夭,那小姑娘最是话多,天上地下,她什么八卦玩意儿都知道的清楚,尤其要数地府发生的‘趣事儿’。 听人说,桃夭和新上任的阎王小子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两人熟识了有一两百年,渊源颇深。 而莫长安的冥火来自地府,旁人许是不知情,但阎王不会不知道。 “你且安心,我并不想探听那个为你送去冥火的,究竟是谁。”袍角拂动,他白衣似雪,纤尘不染。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冥火是地府的宝物,不亚于佛前舍利。它诞于黄泉忘川河畔,偶有九万年出一颗火种,至今统共也只有四颗。 千万年前,有上仙路过忘川,遗下一颗种子,至此地府便出了曼陀罗花,而在那一片花海之中,冥火应运而生。 因着火种长年吸食死人阴气怨气,寻常修仙人,甚至于上仙也未必能够驾驭,更何况是将其融进体内,转化为术法。 桃夭从小阎王的嘴里得知,千百年前,有人从他老爹手中拿了一颗冥火火种,据说那火种在那之后便被供奉在佛前,而后的经年,一直不曾现世。 一直到几年前,有人取回火种,辗转赠与莫长安。 只是,一直到如今,没有人知道那人是谁,与莫长安存着怎样的关系。 唯独可以肯定的是,那冥火的火种已然不再是阴间之物,故而在遇着佛前婆罗花时,才能够增强修为造诣,让莫长安‘涅槃重生’。 而这,也正是夜白为何会说各取所需的缘由。 “切,”莫长安顺势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想探知我就会告诉你一样。” 说着,她兀自上前,挤眉弄眼:“不过,师叔,我一直以为您老是个实诚的,没有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发现您老简直就是一只贼精儿的狐狸,啧啧。” “你不必拐弯抹角,”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钟家的恩情,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只是说恩情,却是绝口不提什么恩情,这到底是让莫长安觉得无趣了点,毕竟她也曾打听过夜白和钟姓氏族的关系,但却毫无意外,什么也打听不到。 夜白本身就是一个谜团,更勿要说旁的细枝末节。 “罢了罢了,今儿个我可还是要回去补个好觉,就不同你纠缠了。”摆了摆手,她就像是被劝了酒的模样,大大咧咧便打了个哈欠:“这突如其来的提升,可是有些吃力。” 虽说修为得到大幅度提升,但莫长安肉胎凡体的,毕竟一时间接纳不了太多,故而这会儿功夫,她最好便是如夜白所说,早些休息,好生打坐消化。 说着,她洒脱一笑,径直越过夜白,却是不曾料到,在她背对着他的那一瞬间,夜白瞳眸沉沉,有暗芒浮现,眼角泪痣异常妖冶。 次日的时候,莫长安起的颇有些迟,一直到日晒三竿,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眸子。 冬日的睡意总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一些,她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开了屋门打算出去。 只是,她才方一拉开屋门,就见门缝处夹的一封信函飘落在地。 弯腰捡起,抱着一丝不明的想法,她很快便拆开了那没有落款的信函,瞧见里头的内容。 墨色晕染的信函上,苍劲有力的写着三个字:长生殿。 没有落款,没有线索,唯独有的就是莫长安的直觉。她一瞬不瞬的望着那简单到几乎得不到丝毫内容的信函,忍不住长叹一声。 “夜白这狗东西”啧啧两声,她道:“上辈子可能是个哑巴。” 若非上辈子是哑巴,这辈子怎么会如此缄默,连带着留信与她,也言简意赅到了极致。 虽说这么腹诽,莫长安到底是没有迟疑,她悄无声息溜到御膳房随意啃了两个糕点,就转眼来到了长生殿外。 然而,一抵达长生殿,她便意识到有些许怪异之处。 “莫姑娘,”正是时,姜衍那如沐春风的嗓音缓缓而来:“好巧。” 巧? 莫长安眉梢微挑,转身去看姜衍:“姜大国师大抵知道里头究竟怎么回事罢?” 说着,她笑眯眯指了指长生殿朱漆雕花门的方向,神色一如既往平静。 “听说王后病得厉害,莫姑娘不知道?”似是而非的脸容隐在面具之下,一派风轻云淡:“夜公子已然在里头呆了许久。” 最后的那个补充,有些突兀却奇异的自然,听得莫长安眉心一蹙。 “现在知道了。”她道:“不过姜大国师,你昨儿个不是才揭了面具,今日怎的又戴上了?” 她记得清楚,昨日姜衍的的确确没有戴面具,不仅大摇大摆,而且从容怡然。 姜衍闻言,轻笑出声:“姜某俗人一个,行事自是全凭心情。”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听得莫长安微微勾唇:“姜大国师不是俗人,是聪明人。” 可不是聪明人么?不想告诉她缘由也就罢了,还故意神神秘秘,左顾言它,偏生他这般姿态,倒是令人觉得风骨极好,宛若浮云。 说着,她也没有追问,只稍稍回过头,径直便朝着长生殿的方向而去。 姜衍见此,脸上笑意愈发温润了几分,那双漆黑如墨的深邃眸子,让人看不出一丝光亮。 莫长安和姜衍,一路通行无阻,很快便踏入长生殿的门槛,见到了赵瑾。 香炉氤氲,气泽弥漫。 赵瑾站在床帏一侧,背影寥寥。 “王上。”姜衍率先出声,在一众宫人的瞩目之下,轻缓而似玉。 “国师,”赵瑾略微迟疑,恍惚便转身望了过来,眸光灼灼:“孤王要你的一滴血。” 一滴血? 莫长安凝眉,视线不由自主便落到了里头若隐若现的雪色袍角。 很是明显,赵瑾传唤姜衍前来,不为其他,而是让他贡献出自己的一滴血。这莫名的主意,想来不是赵瑾提出,而是仍旧站在最里头,背影宛如谪仙缥缈的夜白。 “国师可要想清楚了,”正是时,夜白冷冷的声音从里头飘了出来:“王后的命捏在国师的手上。” 赵瑾眉梢拧的很紧:“姜国师,阿欢等不得!” 这一个两的‘催促’,明明白白的看在莫长安的眼里,她下意识瞟了眼被‘逼迫’的姜衍,就见那厮笑意不变,绯色唇瓣微微一启:“王上放心,既是夜公子说一滴血能够救王后,姜某自是不会吝啬。” 他的话音一落,身后端着莲碗的宫婢急忙上前,神色恭敬。 “有劳国师了。”赵瑾戚戚然的说着,言语间的感谢倒是不甚浓厚。 大抵在这样的一个君王眼中,臣子献出一滴血,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可奇怪的却是,姜衍那神色丝毫没有迷茫,更没有为此而发问c质疑,他就好像一早就知道那般,从容矜贵,极致优雅。 “王上言重。”姜衍施施然一笑,那张棱角柔和的面容隐在面具之下,即便看不见神色,也让人觉得珠圆玉润依旧。 他话音方落,便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指尖泛光,利刃划过。 一滴c两滴c三滴,稀薄的血腥味,几不可闻。姜衍收回手,将匕首放置到了一旁。 宫婢端着莲碗上前,低眉俯首。 “夜公子,国师的血已然准备妥当。”赵瑾上前一步,试图提醒仍旧背着身子不动的夜白。 “放下罢。”夜白淡淡道:“除了长安,其余人等都出去。” 一声长安,从夜白的嘴里说出来,冷淡宛然,犹如冰泉,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赵瑾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俊美的容色有些僵硬:“夜公子,阿欢她” “王上若是想救下王后,便不要多言。”夜白不咸不淡的开口,仿佛只要赵瑾敢说一个‘不’字儿,他就立刻转身走人,不带点滴犹豫。 被摁住思绪的赵瑾闻言,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好,孤王出去。” 他踏着沉重的步子,身后一众宫人紧随其后,唯独剩下一脸洞悉c心中懵然的莫长安和分毫不动的姜衍。 “夜公子该是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求得。”姜衍站在原地,泼墨衣襟有金边勾勒的祥云若隐若现,衬的衣角处的雪色愈渐苍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莫长安不是你能肖想 莫长安闻言,忍不住扬眉。 姜衍说的‘东西’,若是她没有猜错,是指镜花。 “不好求得又何妨?”夜白云淡风轻的转身,眉眼冷的惊人:“不是求而不得便足矣。” 他语气很浅,可言词中的张狂却是不言而喻。 不是求而不得,那么便意味着他求而必得! 这样的自信与沉稳,便是莫长安闻说,也不忍不住一怔,私心里难以置信这会是夜白说出来的话一如方才他如此寻常的唤着她——长安。 姜衍弯唇,笑道:“夜公子好自为之。”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最后望了眼莫长安,才辗转消失在了屋内。 “关门。”夜白神色淡淡,就好像堪堪他与姜衍之间没有半句搭话一样,嗓音清冽而无暇。 这会儿功夫,莫长安虽翻了白眼,却是难得温顺,就见她一挥衣袖,雕花门‘咯吱’一声,无风自掩。 “师叔要那厮的血做什么?”她一边说,一边上前,质疑道:“合欢当真是病得厉害?” 接连两个问题,正是莫长安心中不明所以的,且不说姜衍的血有没有用处,但合欢突然的病倒,未免太过蹊跷。 夜白不去看她,只凉凉道:“你过来。” 他低着头,顺手拿了一旁的莲碗,眼尾泪痣如墨,平添贵气。 “看来当真是病”莫长安絮絮一说,话还未落下,眸光便触及了合欢那张苍白如薄纸的如画脸容,眉头一蹙:“巫蛊术。” 彼时,合欢双眸紧闭,眉眼暗沉,那毫无血色的唇角抿成一个凄冷的弧度,周身隐约有紫黑色的郁气浓浓缭绕,怎么也无法散开。 下意识哼了一声,她喃道:“原来如此。” 难怪乎那日钟暮筠和江临烟提起什么机会就要到了依着她所见,不是机遇问题,而是合欢身上种下的巫蛊术,已然悄无声息被勾起! “没想到钟暮筠那姑娘还真是手段了得!”凉凉一扯唇角,莫长安眉眼难得有冷意划开。 “钟家主母是巫族人。”夜白薄唇微抿,神色难辨。 钟家的主母,钟暮筠的母亲,乃是巫族之人,因着这般缘由,钟暮筠会巫蛊之术,倒也不是奇怪的事儿。 “师叔一早就知道?”莫长安蹙眉:“怎么不提前阻止了她?” 若是他能够早一些阻止,他们现如今便不会对此束手无策,毕竟巫蛊师一族,是三界之外,六道之内的独特存在,这与神妖之间,有着极大的区别,故而在术法的破除上,亦是全然不同。 “我并不是一早就知道,只是现下才揣测到罢了。”他云淡风轻,容色很是寡淡:“更何况,这双魄蛊种下已有半年之久,便是我早些时候知晓,也未必能够改变什么。” 合欢身上,的的确确被种了双魄蛊,这种蛊就像是凡人所言的毒一般,侵入四肢百骸,蛰伏皮囊之下,半年破茧,蛊虫成形。 双魄蛊一分两体,雄蛊为大,雌蛊为小。相较于寻常的巫蛊术,这种双魄蛊是借着蛊虫蚕食中蛊者的三魂一魄,用雌蛊的魂魄,养育雄蛊的肉体,只要时日一到,中蛊者的三魂一魄便会入了雄蛊的体内就如现下,合欢体内雌蛊已然将她三魂一魄吸走,辗转被钟暮筠移到了雄蛊肉体承载之人身上,而若是她没有猜错那雄蛊肉体的承载之人,除了江临烟,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 这就是为何,合欢分明完好无损,就是她和夜白都探查不出身体抱恙,却每况愈下,日渐消瘦。一个三魂一魄日日被蚕食的人,怎么可能精神济济?容光焕发? 想到这里,莫长安忽地便想起合欢言笑的模样,一时间眉头紧锁:“她想让江临烟夺去合欢身上的镜花神力?” 双魄蛊最终的目的,不在蚕食魂魄,而是交换魂魄!钟暮筠借双魄蛊,不知不觉便夺了合欢身上的精魄,堪比食人魂体的妖鬼来的更为隐晦神秘。 等到蛊虫成形那一日,她只需将雌蛊召回,用术法将三魂一魄喂养到江临烟的身上这掉包两人魂魄的事儿,自然水到渠成。 显然,莫长安的猜测,正是夜白所想,只是听闻她的话,他却是没有回答,只冷冷转身,拿了一旁莲碗上前。 “师叔要姜衍的血做什么?”她挑眉,忍不住问:“难道是要用来逼出双魄蛊?” 可即便是逼出双魄蛊那雌蛊早已离了合欢的身体,再逼又能逼出什么?总不能还可以把江临烟的魂魄给闹出来不成? 夜白睨了一眼她,声音很低很沉,却意味深长:“你就没有怀疑过姜衍的身份?” 莫长安很不应景的翻了个白眼:“怀疑了许久,可惜光怀疑也没有用,还是得讲究蛛丝马迹。” 比如她,就是什么蛛丝马迹也找不到,没有办法只好老老实实不去探究。毕竟眼前合欢的事儿还尚且棘手,她是没有再多的心思去缠着姜衍不放。 不过,这倒是不妨碍夜白对此有些悉知,至少他一人‘得道’,她也可以跟着升天不是? “师叔看来是知道姜衍的身份了。”她耸了耸肩,凑上前去:“几滴血就能有些特别的,估摸着并有些与众不同。” 夜白神色不变,料峭的眉梢微微扬起,唇似寒冰:“若他的血是鳞族的血,怎么会不够特别?” 冷冷的一句话坠落,就像是沉静的湖中被投了一颗石子那般,掀起一阵波澜。 “师叔觉得姜衍是鳞族的人?”她喃喃出声,眉头忽地舒展开来:“呵,难怪乎他如此在意镜花。” 自己族中的圣物,如何能够不在意? 说到这里,莫长安忍不住嗤笑:“知道合欢身上有镜花的,无非是合氏夫人的长姐,那依着现在看来,指不定姜衍会是合欢的亲族表兄。” “这就得看他的血能不能融进合欢的体内了。”夜白没有多言,只淡淡扬手,如玉的指腹气息缭绕,下一刻就见莲碗中的血丝凝成一团,缓缓漂浮了起来,宛若羽毛,轻盈却诡秘。 若是他与合欢同族同根,这血必然能够唤醒合欢身上一半的鳞族气息而这样一来,合欢那丢失的三魂一魄,便能够寻回一二。 望着那如血莲一般绽放的鲜血飘到合欢的眉间,莫长安难得瞧得仔细,屏息而待。 只不过,就在那鲜血即将融入她的眉心的那一瞬间,原本浮着的血珠倏地仿若遇到了屏障一般,四散溅开,落到床帏。 “姜衍的血没有用?”看了眼夜白,莫长安神色微凛。 如果没有用,那姜衍就不是鳞族出身,亦或者 “无妨。”显然,夜白对此很是平静,他只淡淡抿唇:“左右并不指望他的血能有什么效用。” 模棱两可的说了那么一句,夜白将莲碗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接住放到一旁。 这一次,莫长安依旧配合,识相的接过那莲碗,很快走了一个来回,复又到了夜白身旁:“师叔是有法子的,对不对?” 她静静瞅着他,望着那张禁欲冷情的侧颜,有一瞬间心神荡了荡,深觉夜白这厮着实好看。 他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像只蝴蝶卷翘翩飞如是只以皮相来说,夜白容色当真极盛。他和姜衍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冷的像冰,一个柔的像水。 “没有。”然而,就在这时,夜白毫无起伏的声线骤然而起:“现下这两人已然换了几缕魂魄,暂且这样过着罢。” “暂且过着?”莫长安嘴角抽搐,有些对夜白的心大感到奇异:“师叔这是不打算要镜花了?” 现如今,合欢或者说,侵入合欢肉体的江临烟虽瞧虚弱至极,但其实并不致命,只要一两日时间,她便可苏醒过来,成为‘真正’的合欢,赵国的王后! “你当镜花真的那么好觊觎?”夜白冷哼,漠然的脸容看不出点滴的喜怒:“那是上古神物,既是与合欢融为一体,经年累月的蹉跎,怎么可能只是肉体使然?” 夜白的意思,镜花不是嵌入合欢的肉体,那么是魂魄?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瞳孔下意识一缩:“所以说,江临烟即便占了合欢的身子,也无法将镜花纳入囊中,供钟暮筠取得?” 她的话音落地,夜白却没有说话,只是一挥衣袖,顿时有银色虫儿泛着明光,自四周缓缓飞来。 莫长安见此,忍不住挑眉。 夜白这狗东西倒也是厉害,连灵虫这等子物都能召来,且还只是挥一挥衣袖的功夫,实在让她有些羡慕。 也不知是她觊觎的眼神太过赤裸裸,还是夜白实在犀利,下一刻,就听那厮不紧不慢开口,语气冷淡:“你如今的修为不足,召唤灵虫就不要想了。” 这世间,万物皆是有其灵性,就如灵虫,大地养育,蛰伏极深。它们专门吸食浮梦,故而对幽魂缕魄很是敏感。 但召唤灵虫,需得修为上乘才能做到,否则依着灵虫难以捕捉的状态,根本无法触及,更别说唤出。 “哼,这个自知之明我是有的。”她不忿的甩了一记飞刀眼过去,扭头道:“等过两年我年纪同你一般大了,召唤灵虫亦是手到擒来!” 夜白要用灵虫做什么,她心知肚明,故而这会儿她没有多说什么,只不服的回了两句,便再没有出声。 那一头,夜白没有回应。周边灵虫愈渐密集的飞来,那不足指甲盖大小的灵虫,一只又一只,几乎将昏暗的室内点燃,光芒熠熠。 随着汇聚而成的灵虫增多,四下萦绕的幽幽气息也愈发浓厚,直至整个床帏之内银白色的灵气布满,夜白才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色玄石,置到合欢肉体的枕边。 “什么时候可以将合欢的三魂一魄收齐?”望了眼幽光阵阵的玄石,莫长安问。 以千年玄石作为器皿,借着灵虫汲取三魂一魄纳入其中,便可保合欢魂魄不灭,远离轮回。 “今夜子时。”夜白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想法:“我会布下阵法,你就在此处守着,莫让旁人入内。” 这个旁人,自然是钟暮筠一行人。 “为何是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莫长安有些奇怪:“师叔修为上乘,怎么不自己守着?” 怎的他可以逍遥自在,她就要老老实实坐在这处等到天黑?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夜白难得好脾气的解释给她听:“合欢的宿体现下住着的是江临烟,即便今夜能将三魂一魄找回,也未必能让其归位。” “所以师叔是要去寻江临烟的肉体,让合欢灵魄暂且进入?”睨了眼夜白正色的面容,莫长安心下掂量起来。 夜白的话,倒也是不错,钟暮筠虽不算太过聪明,但到底没有那么愚蠢,她既是知道他们也想得到镜花,便会猜的到夜白会用灵虫将合欢的三魂一魄寻回。那么,若是要让合欢魂魄不散,至少要先找到江临烟的肉体,那肉体中存着雄蛊,是目前合欢灵魄所能嵌入的唯一可能。 “罢了,我就在此候着,”不待夜白回答,莫长安便叹了口气,神神叨叨的便又搬出长辈的姿态:“师叔年纪也不小了,切记速去速回,莫要被外头莺莺燕燕扰乱了心智,耽误了正事儿。” 说着,她背着手往前一跨步,宛若委以重任的拍了拍夜白的肩膀。 那柔弱无骨的柔荑搭在他的肩膀上,即便她刻意用了三分力气,装作一副庄严的模样,也掩不住那泛着凝脂玉光的纤细指腹,动人至极。 夜白蹙眉,琥珀色眸底深不见底:“目无尊长。” 他冷冷脱口,骨节分明的五指下意识便捉住了那才不堪一握的微凉指尖,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眉心蹙起之际,夜白已然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去两步,同小姑娘拉开距离。 “师叔早去早回罢,”小姑娘俨然没有觉得方才那被握住的一瞬间有什么奇异之处,只打了个哈欠,装作没有听到夜白那句‘目无尊长’的话儿:“省的我饿死在这宫里头,你回去不好交代。” 下巴一抬,她暗示夜白往一旁桌子瞅去。 合欢病重,宫人自然顾不得准备膳食,唯独桌上几块素雅的糕点,却是难以解了她的口腹之欲。 “你且安心守着就是,”夜白敛眉,眼尾泪痣灼灼,也不知是什么缘由,竟是显出几分柔和之意:“吃食一事,饿不到你。” “师叔是要让给给我送饭食?”莫长安不解:“可不是说不让旁人进屋来?” “届时你自会知道。”夜白淡淡回了一句,继而转身,辗转消失。 望着那施了法离去的背影,莫长安一时怔住,好半晌,她才摸了摸鼻子,狐疑出声:“这狗东,到底是不是在哄骗我?” 为了让她老老实实守着,所以骗她有吃的? 那一头,夜白出了屋门,就立即布下阵法,打算离去。 彼时,姜衍已然离去,一见夜白自里头出来,赵瑾便很快凑了上去,问了好些有关于合欢的情况。对此,夜白只道明日合欢会醒,让赵瑾吩咐宫人莫要打扰。简单吩咐了两句,赵瑾一颗心也算稳了几分下来。 于是,在夜白离开之后,赵瑾便也跟着离了长生殿,回到了御书房处理堆积的政务。 不过,谁也不知道,本该坐在轿中打道回府的姜衍,在拐角的方向,竟是拦住了夜白的去路。 “夜公子可是用姜某的血,唤醒王后了?”姜衍眉眼隐在面具之下,唇角泛着点点笑意。 锦衣玉琢,公子如画。他站在夜白的面前,墨色晕染的袖摆随风而动,丰神俊朗,甚是晃眼。 “你的血?”夜白闻言,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容色很冷:“姜衍,那是不是你的血,你心中有数。” 幻化之术,有时不仅是在肉眼,还在于偷天换日,令人无法察觉。 显然,姜衍很是明白夜白的想法:“夜公子认为姜某用了幻术将旁人的血与你?” “难道不是?”夜白抬眼,琥珀色一片凉薄。 “夜公子可是觉得姜某出自鳞族?”他不答反问,珠唇微润:“若姜某当真出自鳞族,怎么会” “怎么会对合欢见死不救,熟视无睹?”夜白打断他的话,眉眼染上霜意:“鳞族的人,未必就一定与合欢有血脉关系。” 眸底一沉,姜衍唇角笑意温柔:“夜公子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夜白淡淡扬唇,语气之中,竟有些肖像某个狡诈腹黑的小姑娘。 “夜公子还真是和莫姑娘一样难缠。”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姜衍倏地笑出声来:“不过莫姑娘到底比任何人都要有趣可人一些。” 这‘任何人’,自然是指夜白。 虽说姜衍左一句‘莫姑娘’又一句‘莫姑娘’,显得有些生疏,可那眉眼间浓浓的包容,却是让夜白眸底更加冷了三分。 “莫长安不是你能肖想的。”凉到骨头缝儿的一句话,自他的唇齿溢出,夜白面无表情的盯着姜衍,神情冷戾。 “不是我能肖想呵,”姜衍弯唇,似笑非笑:“那难不成还能是你夜白不成?” 这是第一次,姜衍唤夜白全名,而不是一句客套的‘夜公子’。 “她是修仙人,”夜白凝眉,语气依旧很冷:“与你不是一条道上的。” “姜某觉得莫姑娘很是有趣,想要收入囊中。”他笑着回,绵里藏针:“若是有朝一日莫姑娘心甘情愿,你难不成要以长辈的姿态,干涉其中?” 他神色很深,就像是挑衅一般,暗藏犀利。 “莫长安看不上你。”夜白依旧平静。 姜衍拂袖,意味不明:“谁知道呢?” “若真有那么一日,也是你们的事情。”夜白淡然道:“只是,届时姜大国师还需唤我一声师叔,行三跪九叩之礼。” 冷淡的几句话飘落,听得姜衍不由挑眉。 只那一边,夜白已然越过他,往宫外的方向走去:“姜大国师若是空了,最好去一趟医馆,瞧瞧眼疾。” 言毕,他辗转便化成一道青烟,消散无踪。 “眼疾?”姜衍拧眉:“执秀,我什么时候有眼疾了?” 夜白最后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他随口一说,还是 “主子身子骨很好,并无什么眼疾。”被唤出的执秀跳了出来,挠头道:“主子,你是当真对那莫姑娘起了意?” 他在暗处候着,听得明白而清晰,可话又说回来,他家主子向来很是冷情,怎么才不过几次碰面的功夫,就被莫姑娘这女魔头给征服了? 怪哉,怪哉也! 嘴角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姜衍淡淡一笑:“试探夜白罢了,你还当真了?” “试探夜白?”执秀不明所以:“为何?难道主子是对夜白有什么心思,怕他对莫姑娘生情?” 对夜白有什么心思?脸色一滞,姜衍忍不住伸手,敲了敲执秀的脑袋,发出‘叩’的一声脆响:“执秀,你这邪乎的说辞,到底自哪儿学来?” 执秀抱着头,有些委屈:“主子这样大的年纪都尚未娶亲,也素来不曾对哪家姑娘有过沉迷,家中好些个长辈都念叨,说是将来主子指不定要带个俊俏的男儿郎回来,断了咱们姜家的香火。” 最初的时候,执秀对此不甚相信,可到了后来,他越是惊吓的发现,自家主子当真是不近女色到了极致,若非是有些断袖嫌疑,他还真想不到还有怎样的可能。 “整日里不学好的,只知道和姑母混在一处,难怪乎如今有这么个不正经的想法。”姜衍脸色如常,语气中更多的却是无奈之情。 “主子若是当真想要消了我们的顾虑,那就早日娶个姑娘回去。”少年吐了吐舌头,有些诱哄的嫌疑:“便是那不正经的莫姑娘,也是可以。” “莫姑娘?”他莞尔一笑,唇边荡起一抹似是而非的情绪:“若是有那么一日倒也是不错。” 至少,余生也多了几分欢喜热闹,不算太过寂寥。 ------题外话------ 长安(蜜汁微笑):夜白和姜衍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冷的像冰,一个柔的像水。如果他两在一起,就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吃瓜群众(惊悚):原来你是这样的长安不过貌似师叔和国师挺般配? 另外,问小可爱萌一个问题,浮生的简介是不是有点复杂呢?看不懂?凉凉看到书城一落千丈,正在自我反省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姜衍说对你有意(上)二更 夜幕降临的时候,长生殿无声无息,那铜雀锁在深宫之内,色泽黯淡。 傍晚的风,期期艾艾,有些微弱的可怜,莫长安稳稳坐在屋内的桌前,时不时回望一眼身后的合欢或者说,只是合欢的肉体。 在解决了屋内一小盘点心后,她第十九次发出叹息,饿的有些昏昏欲睡,心里头却是将夜白骂了个底朝天,恨不得将他揪回来,好生收拾一顿。 然而就在这时,窗户一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声音很低,自带一股小偷小摸的作风。 钟暮筠? 莫长安竖起耳朵,凝眉思索。 若是钟暮筠的话,会这般小心翼翼?难道她看不见这屋外有夜白设下的结界,触之必然惊动夜白? “莫长安,”低低的男声,恰是时候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开开门儿。” 人影卓卓,那挺拔秀丽的身影若隐若现,有折扇的痕迹倒映在窗前,活脱脱便是个风流公子的形象。 “小郡王来这儿做什么?”她收回自己的视线:“莫不是替你那师妹来害人的?” 哼笑一声,莫长安原路又返回,再次瘫坐在椅子上。 “狗屎的师妹!”那头传来殷墨初不屑的声音,略微不悦:“钟暮筠那臭狗屎不知死活,小爷可不会和她一样傻。” 从前在门中,他修为尚且没有受损之事,钟暮筠便整日里一副高傲孔雀的模样,怎么也是瞧不上他的神色,殷墨初又怎么可能认下这么一个‘师妹’? 臭狗屎? 莫长安忍不住想笑:“殷墨初,看来你是蛮讨厌她的。” 昨夜她也听得清楚,殷墨初多次阻拦,偏生钟暮筠不听,还出言不逊,可见这两师兄妹之间的关系不如她子规门来的和谐。 顿了顿,她唇角一勾,意味不明弯眉:“不过,你既然知道她用了双魄蛊,还听之任之的,未免太过讲究师兄妹情谊。” “双魄蛊?”窗外的殷墨初显然愣住,好半晌,他才道:“你是说合氏王后被下了双魄蛊?” 他在外头听到传言,只道王后病重,却是不知这‘病重’一事乃双魄蛊所造就。 “你不知道?”莫长安懒懒睨了眼窗边,笑意融融:“我可是听夜白说,钟暮筠母亲是巫蛊师一族。” “她父母早在多年前便亡故了去,仔细追究也是约莫十几年前那会儿暮筠年纪还小,哪里可能习得双魄蛊这等厉害的巫蛊术?”殷墨初扬眉,继续说道:“更何况,她母亲当年是被巫蛊师一族驱逐在外,论说亲族一辈,暮筠根本没有人可以依靠。” 她父亲的兄长姊妹皆是不愿收养,故而钟暮筠才自小在苍霞派长成,一呆就是十几年。 “这就奇了怪了。”秀丽的眉梢微微一蹙,莫长安陷入深思。 外头皆是传言,钟暮筠出自显赫的钟家,但这四海之大,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钟家,唯独最负盛名的,大抵就是西燕铸剑世家,钟氏剑宗。 因着钟氏剑宗世代隐世的缘故,再加上钟暮筠近几年来也愈发孤高冷艳,故而大多数人都认为,钟暮筠正是出自钟氏剑宗一族。 可如今,殷墨初却是道出了真相,钟暮筠其实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哪里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高傲,不可一世? “咱也别管那臭狗屎是受了谁的帮衬,或者指使”殷墨初话锋一转,忽地说道:“莫长安,要不要和小爷一起干件大事?” “什么大事?”唇角一翘,小姑娘举起桌上的茶盏,笑眯眯问:“莫不是和你一起干掉你那师妹?” 这话,她也就是随口一胡诌,心下也知道,虽然殷墨初不太喜欢钟暮筠,但到底不至于要去谋害。 然而,她的想法才不过冒出,下一刻就听外头传来殷墨初的声音,显出几分阴测测之意。 “莫长安,看不出来你还挺懂小爷的嘛!”手中折扇一摇,殷墨初下意识就要侧身靠上窗前,作出望月风流的姿态。 只不过,就在即将触到的那一瞬间,他脑中灵光一闪,忽地便想起这宫殿被夜白施了结界,若是以他如今的修为,恐怕是要受伤的。 想到这里,他赶紧儿拐了一拐,避开了身子与窗台的触碰。 “咳咳!”手中茶盏一抖,莫长安方入喉头的茶水立即便溅了一地,湿了她的衣襟:“殷墨初,你认真呢?” “自是认真。”分明是极为阴险的口气,偏生自他嘴里说出来,颇有一股不羁少年的肆然:“既是你与她有仇,小爷不妨就助你一臂之力,斩草除根,免得再生。” “哈?”莫长安放下手中的杯盏,不甚在意的擦了擦衣襟的茶渍:“我什么时候说和她有仇了?难不成你以为昨晚的事儿?” 昨晚么,也是她利用了钟暮筠修道,倒是说不上什么新仇旧恨。 殷墨初显然是听出了莫长安画中的意思,就见他哼唧一声,立即就道:“即便没有昨夜的冲突,即便你觉得与她无仇无怨你以为钟暮筠是会放过你?” “有你师叔夜白在,钟暮筠想杀你的心,只会与日俱增。”话说到这里,殷墨初也没有隐瞒:“她欢喜你师叔这么些年,已然痴狂成魔,但凡有一个特例的姑娘在他身边,钟暮筠又怎么能够放宽了心不去管束?” 情这一个字,最是不讲究道理,若是爱得太深,执念太沉,便是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而这一点,从昨夜钟暮筠的神色语气便可得知。殷墨初知道,莫长安不傻,定然也是心中清明。 “没想到你这厮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她缓缓起身,脸色庄严肃穆:“和我等修仙人真是脾性相投!” 轻轻掩唇一咳,她才继续道:“既然你想要铲除奸佞,我自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殷墨初:“” 为何最后拐了个大弯,变成他与钟暮筠有仇了? “杀人的事儿嘛,暂且可以放着不议。”毕竟也找不到钟暮筠人在何处:“只是让合欢开口的法子,你想到了没?” “她既是中了双魄蛊,想来里头睡着的已然换了灵魂,不再是合欢。”殷墨初沉吟:“纵然我现下想到了法子,那人也没法替合欢开口。” “这个可不好说呀,”莫长安笑着开口,无声望了眼合欢的方向,眼底倒映着灵虫的羽翼,唇角弯弯:“指不定明儿个就有你的用武之地。” “那倒是可以,”殷墨初哼道:“反正小爷已然想出了法子,你开了门儿,小爷就可以告诉你。” 辛秘的事儿,自是不能大摇大摆讲出来。 “明日再说罢,”莫长安道:“门儿是不能开的,一旦开了,就破了夜白的术法,岂不是因小失大?” “这样小心谨慎?”殷墨初挑眉:“这里头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夜白会设结界,想来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莫长安还在里头守着未免有些阵仗大了点儿? “都将门窗关的紧紧的了,你以为还能透露给你?”说着,她下意识摸了摸瘪瘪的肚皮,脑海中浮现起各种鸡鸭鹅肉,馋得直咽唾沫。 “切,你当小爷稀罕?”殷墨初抬了抬下巴,却还是瞄了眼屋内的方向,问道:“不过方才那咕咕咕的什么声音?” “你听着像什么声音?”莫长安也不害臊,就这般反问回去。 “鸟?”殷墨初想了想,恍然道:“还是你肚子饿了?” “自然不可能是鸟。”要是里头有鸟,她定然烤了吃,还能等着它叫唤? “了不得啊,了不得!”他记得莫长安这小姑娘最是贪食,年幼时候常是变着法儿寻他去弄些吃食,若是他不肯,她便恶意满满的捉弄他,譬如那被人‘传颂’的尿床之说,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想到这里,他眼底有暗芒一闪,脸上笑容愈发亲和:“要不要墨初哥哥去弄些好吃的给你啊?什么醉鸡c叫花鸡c红烧牛腩” “滚!”听这贱贱的口气和说辞,莫长安便知道殷墨初是在膈应她。 “怎么,不吃啊?”殷墨初笑的愈发明媚:“那就烧鹅c西湖鲫鱼c糖醋” “殷墨初,你小子有种啊。”莫长安磨了磨牙,咽下一口唾沫,恨不得吃了他:“等你姑奶奶出去,你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唉,既然你不吃,那小爷就去弄些来好了。”得意的耸了耸肩,殷墨初桃花眸子满是星辰:“正好今夜一人无心用膳,坐在外头饮酒作乐,有你相陪也是极好。” 嗯,一想到莫长安这姑娘闻着香味儿却不能出来的嘴馋模样,殷墨初便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莫长安:“” 人贱则无敌,果然说得就是殷墨初这小子! 见莫长安不说话,殷墨初笑容满面,说时迟那时快,便摇摇摆摆离了窗边,晃荡出了长生殿,打算寻一些上佳的酒菜,膈应一番莫长安。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身影继而出现,手中还拎着一包油纸裹着的物什。 ------题外话------ 猜猜是谁来了~嘿嘿,猜对了明天万更~ 简介改了,书城的小可爱们,可是觉得简单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姜衍说对你有意(下)万更 莫名的脚步声靠近,莫长安忍不住扬了扬眉,骂道:“靠!姑奶奶正在办正经事,识相的赶紧麻溜儿滚蛋!” 她以为是殷墨初去了又立即折返,故而耐心被消磨了去,稍稍有些不忿。 “你是谁家的姑奶奶?”薄凉如冰的一句话,轻飘飘的落了一地,乘着那明色月光,青年宛若谪仙,泫然冷沉。 随着那话音坠下,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层结界的屏障却是没有消散,反而愈发牢固了几分。 “夜师叔?”将脱口的那句夜白咽下肚里,莫长安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大喜:“你带了烧鸡?”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早已浮现出掩饰不住的笑意,那青葱白皙的面容因喜悦而染上三分红晕,就如夏日里风起前的傍晚,霞光漫天,玉璧娇人。 夜白眸色一深,顷刻之间便挪开了目光,转而望向那头的灵虫:“吃罢。” 丝毫没有起伏的两个字,自他薄唇吐出,夜白将手中的物什置到桌前,挺拔如玉的身姿微动,很快便来到了床榻之前。 那一头,莫长安已然忘乎所以,心神皆是凝在那香喷喷热乎乎的烧鸡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夜白怎样表现? 就见她笑眯眯的上前,毫不客气的拆了油纸,两颊荡出深深的梨涡:“阳春楼的烧鸡?” 一边迫不及待的撕下一大块鸡腿儿,莫长安一边张口去问夜白。 夜白闻言,只稍稍颔首,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但依着这些时日来的朝夕相处,莫长安又哪里不知道他这隐晦承认的意思? 心里头美滋滋的想着,她立即便咬了一口那焦黄而热气腾腾的鲜美烧鸡,酥脆多汁儿,肉质诱人,几乎每咬一口下去,都是极致的酥脆娇嫩。 那一厢,夜白已然探查了一番,正抬眼之际,就见小姑娘一脸欢喜,仿若一只偷了腥儿的小野猫,眉眼皆是满足无端的让人觉得温顺可人,想要摸一摸素日里张牙舞爪的脸容。 “师叔作什么呢?”也不知是夜白的目光太过诡异,还是莫长安恰是时正眼去看他,就见她红润的唇角微微油腻,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被那双茫然的璀璨眸子瞧着,夜白顿时眉心一动,下一刻就见他袖摆翩然,冷冷提起:“姜衍说对你有意。” “啥?”下意识愣住,她眼睛瞪大,像只受了惊的呆头狐狸,如墨的眸底含了三分光亮。 “姜衍说对你有意,”这一次,夜白难得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你怎么看?” “他同你说的?”小姑娘不答反问:“午后你出去的那会儿?” 夜白颔首,没有隐瞒:“是。” “哦”就像是得了一声知会,莫长安只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啃着烧鸡。 “所以,你的看法?”冷峻的眉梢挑起,他走至她的面前,高大挺拔的倒影落在她的身上,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我能有什么看法?”莫长安头也不抬,只嘟囔着回道:“姜衍那老狐狸整日里神神叨叨c声东击西的,说不定这次同你说欢喜啥的,其实只是在旁敲侧击” “旁敲侧击?” “是啊,就是旁敲侧击,借着我的名头,试探下将来有几成把握能够将师叔您老压在身下,做一些” “莫长安!”夜白打断她那‘不堪入耳’的话,眼尾的泪痣更添冷沉:“还有一壶酒,你喝不喝?” 分明是该严厉斥责,以长辈的姿态教训一二。可夜白怎么没有料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竟是脱口而出,将自己捎带的女儿红供了出来。 只是,这话到底是极为好使,下一刻就见莫长安眉开眼笑,抬眸欣喜:“师叔,我方才其实是说吧,那姜衍简直不像话,竟敢觊觎师觊觎我,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阴谋诡计,但左右我是对他无感,任他心思如何厉害,也少不得要白欢喜一场!” 说到最后,她哼哼唧唧的撅着小嘴儿,那模样竟是也不像是作假,可瞧在夜白的眼里,却是难得顺眼许多。 眉眼稍稍舒展,夜白大手一摆,就见一小坛的酒若隐若现,朝着莫长安的方向飘去。 “多谢师叔记挂,”小姑娘手下一接,稳稳便将坛子纳入怀中,笑眯眯的便打开了盖子,顿时酒香四溢:“陈年的女儿红妙哉,妙哉!” “你倒是会吃会喝,”夜白缓步过去,素来冰渣子一样的面容,显得有些平淡:“看来这几年师兄待你极好。” 子规门是个门规森严的地方,按着修仙门派的规矩,酒肉一事,不可贪图太过。故而千百年来,门中弟子多素淡清雅,即便个别极好吃食的,也大多注意一二。 但瞧着莫长安对各色酒肉的熟悉模样,明摆着不可能是一朝一夕而成,若非长年累月如此放浪形骸,很难仅仅靠着一闻便分辨的如此清晰。 “喏,分你一杯羹。”莫长安也不理会他说什么,只兀自拿起一旁杯盏倒了酒,递到夜白面前:“师叔今儿个外出,寻到江临烟的肉身了么?” 夜白没有回答,只淡声拒道:“你自己喝罢。” 说着,他越过她,蓦然之间便又踱步出了屋门,只留下莫长安一人,稍显茫然。 这夜很是安静,夜白离去后,殷墨初倒是后脚又来了一趟长生殿,一个人坐在外头吃吃喝喝,却是没有引起莫长安的注意。 略微郁结之下,他也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宫中。 黎明来到的前夕,夜白踏着朝露与雾气,再次回到长生殿。 榻前的灵虫停息翩飞,一只又一只蛰伏在玄石之上,宛若夜明珠那般,璀璨夺目。 “可以走了。”夜白倾身上前,二话不说便拿了玄石,挥散了一众灵虫。 “去哪儿?”望了眼依旧无声躺在榻上的女子,莫长安有些不明所以:“找江临烟的肉身?” “嗯。”夜白点头,不去看莫长安:“快点。” 冷冷的两个字自他唇边吐出,那不染纤尘的如雪身影,顿时消失无踪。 莫长安见此,倒是没有迟疑,转瞬便跟了上去。 两人如影随形,很快便抵达了一处荒郊。 “呵,乱葬岗。”莫长安嘴角一扬,忍不住道:“这钟暮筠也是有些手段。” 寻常时候不见这钟暮筠多么的厉害,但论说阴损招儿,她竟是当仁不让。 将江临烟肉身丢弃在乱葬岗,俨然是个极好的做法,毕竟要在布满阴气的地方寻一个‘死人’,并不简单。 心下如此想着,那头夜白已然施法刨开一方土石,纷纷扬扬的尘埃扬起,不过片刻,就依稀可见霓裳裙摆,秀丽雅致。 那一瞬间,夜白手中玄石浮起,有幽蓝色的灵魄自玄石之中迸裂开来,四散而逃。 只是,纵然那些灵魄如何想要离去,也无法抵得上那具肉身中致命的吸引力。 就见一道光芒倏地亮起,那幽蓝色的灵魄仿若被吸住了一般,一个接着一个汇入泥土之下的肉身。 忽明忽暗的周遭,霓裳裙摆鬼魅似得微微一动,伴随着黎明的第一声鸡叫,悚然至极。 莫长安上前,指尖光芒掠起,刹那间狂风刮起,将那原本覆着泥土的一处吹得干干净净,露出里头眉梢微动的绝美面容。 “合欢”她低低的唤了一声,望着那长睫颤抖,几乎就要苏醒的女子,眸底有一丝复杂情绪无声掠过。 半晌,女子缓缓睁开眸子,那漆黑而没有一丝光亮的瞳孔平静的有些骇人。 “天就要亮了。”没有茫然,没有无措,她就像是一早便知道如今的场面那般,眼角弯起,徒生凄凉。 合欢那空洞而翕然的眼神,就像是魔咒一般,牢牢缠着莫长安,令她久久无法释怀。 只是,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皇宫之际,有消息如噩耗一般,辗转袭来。 听人说,王后合欢病情好转,于当日清晨苏醒。后又有人说,赵瑾封了江氏美人为贵妃,一时间波澜四起。 谁也不知道这一场宫廷大戏究竟走向如何,但就莫长安所知,合欢对此并没有多么的惊讶,她比预料中更为平静,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掀不起半点风浪。 因着这番变故,莫长安和夜白便只好依旧将合欢送回宫中,只是因着赵国巫蛊禁忌的缘由,合欢便暂且以江临烟的身份活下来。 离开之前,夜白专门在合欢的身上施了术法,这样一来,即便是钟暮筠想要接近害命,也无法企及。 “师叔,你不觉得合欢的表现有些奇怪?”回去的路上,莫长安惦念的紧,终于有些忍不住问了夜白。 合欢自苏醒的时候,便有些不太对劲,诚然她现下宿着江临烟的身子,体内只有三魂一魄,但这三魂一魄皆是主魂主魄,并不影响人的神智与心智。 可奇怪的是,合欢那神色,实在太过平静和空洞,以至于即便是莫长安,也无法猜透她究竟在想着什么,更勿要说令她开口说话。 夜白闻言,目不斜视:“她一早就知道会是如今的结果或者说是清楚,接下来的发展!” “你是说,她借着镜花,悉知接下来发展并不如意?”问这话的时候,莫长安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日长生殿内,合欢对夜白说的话。 她说:不是什么事情,夜公子都能管的了。 是不是在那时,她就已然预知到了如今的场面?今后的一切? 睨了眼她,夜白没有否定,只接着道:“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怎样的今后,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她大病的那一日开始,镜花便已然告诉了她结局。” 分明是冷淡的几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丝毫温度,可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莫长安心中有过一瞬间的压抑,沉重的仿佛一座大山破空而来。 一个明知道结局,却无能为力的合欢,这数月来,究竟承受了如何的折磨? 见她若有所思,夜白继续开口:“她的病,有一半是因为双魄蛊的蚕食,还有一半要归咎于镜花。” 世上常道,镜花水月,皆是虚幻。可这虚幻的忧思,在一次次应验过后,谁又能顶得住宿命,不去理会? 这些,莫长安明白,所以对于合欢那即将羽化的肉体凡胎,并不感到稀奇。 毕竟郁结在心,的确堪比一场恶疾。 如此一斟酌,小姑娘提议:“殷墨初说已然想到了法子让合欢开口,不妨我去寻一寻他?” 她想起合欢与那镜花预知之事,就忍不住思量着能否早些解决此事。毕竟前有天街城沈惜年的哀伤,她不其实不太愿意再瞧着另一个美好的女子落得不好的下场。 只是,她倒是没有料到,自己的话才方落地,那头夜白便停下步子,冷不丁问道:“你和殷墨初关系很好?” “嗯?”莫长安有些傻眼,下意识仰头去看他:“什么关系很好?” 不是在说合欢的事儿?提起殷墨初也不过需要他的主意,怎么夜白这一副只要她敢回答‘是’,他就立刻要甩脸子的模样? 他是和殷墨初有仇? 正思忖着,那头夜白忽地凝眸,神色淡淡的一转身,仿若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幻觉,头也不回便兀自离开,弄得莫长安错愕无言,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慨。 这日的午后,骄阳艳丽,就像是春日烈焰袭来那般,日头有些炙热的可怕。 少将军合煜一大清早便滞留在了宫中,听人说王后娘娘惦念他的紧,姐弟两嘘寒问暖之下,辗转便就是午后。为此,王后娘娘留了合煜用膳,连着赵瑾一起,三人难得都显得兴致极高。 ‘合欢’病了如此之久,赵瑾和合家上下都为此忧心烦扰,如今合欢终于见好,最舒心的莫过于赵瑾和合家一行。 故此,合煜安心之余,少不得多喝了几杯,被宫人扶到了长生殿隔壁的悠然宫,好生歇下。 只是,谁也不没有想到,就在那日日头正盛的时辰,悠然宫走水,火势一瞬间漫天,吓得宫中人人惶惶,乱作一团。 彼时,真正的合欢正卧于榻上,乍一听外头喧闹的厉害,心里头顿时如鼓如瑟,难以自安。 “听说了吗?”屋外传来各位美人的声音:“悠然宫走水” “你是说走水?”不待她说完,另一个女子便掩唇惊讶:“怎么好端端走水了?” 这干燥至极的天气,再怎么也是不至于着火啊。 “谁知道呢?”有人说着,声音压低了几分:“不过就是可惜了合少将军,听说他今儿个醉了酒,正在里头歇着。” “你是说合煜?”一众人闻言,皆是愣住。 然而,她们的问话还未落下,就听屋内传来一声‘砰’的重响,似乎有什么坠下。 下一刻,就见屋门被推开,露出里头女子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容。 “你们说阿煜怎么了?”她瞪着美丽的双眼,眸底漆黑无边,看不见底。 “什么阿煜?”其中一个美人冷笑,奚落道:“江美人哦不,江贵人,你莫不是以为王上升了你的品阶,就可以肆无忌惮罢?” “是啊,是啊!”另一个美人附和道:“王上要不是迫于无奈,怎么会让你做贵妃?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她父亲是朝堂的大臣,据说今晨是百官请柬,说是合氏王后多年无子嗣,江山国业恐怕后继无人在朝臣的威逼之下,赵瑾不得不提了江临烟做贵妃,毕竟整个后宫,最是没有背景最掀不起风浪的只有江临烟。 因着如此,在晋升为贵妃之后,江临烟还依旧住在这宛若冷宫一样的殿宇,赵瑾连派人来给她安置新的处所,也懒得去做。 一个个皆是牙尖嘴利,谁也不愿承认自己是在嫉妒。可没有人知道,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那个包藏祸心的江临烟,而是顶着一张她的皮囊,与之相差甚多的合欢! 见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合欢早已心急如焚,她顾不得其他,趁着这些女子聚拢的功夫,忽地冲撞了出去,朝着悠然宫的方向而去。 她在这泼天富贵的皇宫里,早已度过漫长岁月,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木一草,她都无比熟悉。 可这一次,她迈着沉重的步子,惊慌失措如受了惊的兔子,却是忘了来路,记不得前方。 等到她终于跌跌撞撞,抵达悠然宫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崩塌殆尽。 火光滔天的大殿,来来往往皆是宫人,他们一个个提着木桶,盛着晃荡不安的清水,汗如雨下。 可即便如此,那火还是汹汹然不曾停歇,横梁坠下,赤红转黑,烧焦的味儿弥漫着空气,让人深觉沉闷。 “唉,可怜的少将军”有宫婢叹息的声音传来,就像是利刃一般,缓缓割开合欢的心口,鲜血淋漓。 “王上派人去合家了,”不知是谁,回复了一句:“大抵过一会儿元帅就到,只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合家能不能撑住。” “哎,王后娘娘怎么没有来?”分明王后与其弟合煜最是姐弟情深,怎的这会儿功夫竟是瞧不见她的人影?莫不是知道此事病倒了? “谁知道呢?王上这样疼惜王后,怎么会让王后知道这等悲伤的事儿?尤其王后大病初愈,指不定知道了要如何呢!” “可是这火也太大了,而且离长生殿也很近怕是听到点动静,也会起疑罢?” “嘘,小声点,别让旁人听见了。” 稀稀疏疏的议论声,就像是海浪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合欢,几乎将她拖进黑暗的深渊。 她不顾一切,上前抓了个管事的太监,厉声问道:“你告诉我,阿煜究竟在不在里头?” “你江贵妃?”那太监似乎是被她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两步:“这等子地方实在晦气,不是江贵妃呆的。” 那一声‘阿煜’,谁也没有错听,可这皇宫里头纠缠和辛秘许多,岂是他们这等奴才可以妄议? “本宫只问你,阿煜在不在里面?”那双盈盈如水的眸子,无时无刻不沁着剪雾,可不知为何,今日的‘江临烟’看起来格外的尊贵。 “少将军少将军他”被这样的‘江贵妃’问的瞠目结舌,那太监一时间说不出所以然来。 只是,他的话还未落下,就听那一头人声鼎沸,不知是谁忽地喊了一声,凄楚而荒凉:“快去回禀王上,少将军殁了!” 殁了? 合欢怔住,犹如当头棒喝,恍恍惚惚,连脚下也开始摇晃起来。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望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中,有几个人抬着一个浑身烧的焦灼的男子出来,那张秀美的容早已毁去一半,但残余的面貌,却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她即便只看那一眼,也可以确认。 “阿煜”张了张嘴,合欢的眉眼落在那青年的身上,忽地笑了起来,眸底痴狂凄楚。 从前合煜喜欢墨色的衣物,她嫌不甚明朗,便兀自给他做了几件鹤羽青衫,那时候他满脸不愿,却还是听话的穿上而今,他穿着她为他缝制的衣物,腰间坠着她送他的十二岁生辰瑾佩,再也无法睁开眼,唤她一声阿姐。 她迈着千万斤重的步子,脸上笑颜如花:“阿煜,阿姐来带你回家了。” 一步c两步c三步她穿过人群,来到青年的面前。看着那张和她有几分肖像的脸容,一时间所有的倔强都化为灰烬。 “阿煜,”她蹲下身子,眼中很是温柔:“阿姐说过什么,你忘了吗?” “这块瑾佩是我送你的生辰之礼,我去过寺庙,求得了一纸安平。” “今后你无论去了哪里,都要携着它才是,莫要弄坏了” “可是啊,今日这瑾佩都烧的炭黑了,你怎的不先将它擦拭一番呢?”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伸出手,反反复复的揉搓着那块瑾佩,就像是疯了一般,神色恍惚而凄厉。 “你想要的那柄宝剑,我已然向王上讨来你若是再不睁眼看我,我便将那物什丢了去。” “是了,你年少的时候说是要随着父亲征战,倒是我忘了去,那柄宝剑你已用了好些年了。” “可你说过啊,待到你长成了同父亲一般伟岸的男子,你会回到繁城,会呆在阿姐的身边护着你明明说过要保护阿姐的你明明信誓旦旦的说过!” 她将那青年抱在怀中,就如儿时哄着幼弟那般,絮絮叨叨的说着,笑着,不设防的却是哽咽了起来,脸容有泪痕浮现,雾气弥漫了整个眼眶。 “阿煜,你睁开眼看看阿姐,好不好?”泪水一滴又一滴,落在青年灰败的脸上。 她想起年纪尚小的时候,合煜还不及她高,便手拿着木剑,比划着说要护她周全可是如今,这个长大成人的幼弟,褪去了青涩和稚嫩,却静静的躺在她的怀中,再无法兑现儿时的承诺。 “你若是再不醒来,阿姐就不理会你了。”跪坐在地上,她就好像没了知觉一般,冬末的寒凉丝毫比不得她内心的死水冷沉。 那个小小的少年,那个整日里缠着她的少年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唤她一声‘阿姐’,再也不能站在她的身后,无论如何都护着她。 这世间,最悲恸的,莫过于他死了,而她还如此完好无损的活着。 “这江贵妃是疯了吗?”有议论丛生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所有人都说她疯了,所有人都猜度着这身为‘贵妃’的女子与少年英武的将军,有何种牵扯。 只是,没有人敢上前拉开她纵然她并不得宠。 “王后娘娘。”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远处而来,周围的议论纷纷,也顿时烟消云散。 合欢怔怔坐在地上,手中依旧紧紧拥着合煜的尸首,就像是身处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一般,听不见一切响动。 “没能护住合煜,是我的大意。”宽广的白衣,不带一丝烟火气息,莫长安踏着清莲而来,眉眼如画。 “是啊,”合欢忽地出声:“你没能护住他。” 她抬起眼,那双泪水布满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光亮,仿若坠入无尽深渊,只一眼便令人为之心疼。 可莫长安看的清楚,那双眸子里,有无力c有空洞c有绝望,唯独没有的,就是该对她的责怪。 “娘娘不怪我?”看也不去看身边被自己用定身术控住的所有宫人,莫长安神色复杂的倾身上前,问她:“还是说娘娘一早就知道,合煜会死于这一场大火?” 她盯着合欢,那微微上挑勾起的眼尾,有无声的幽色划过,令人看不太真切。 “我若是知道阿煜会葬身此处,又怎会无动于衷?”苍白的唇角,有锐利的嘲讽笑意浮现,合欢手下拥着合煜的尸首愈发紧了几分,似乎是生怕他那尚且还温的体感,渐渐冷却。 “那你是知道,他终将逃脱不了一死?”问这话的时候,莫长安瞳眸很深,那几不可见的歉疚与怜悯,终于有些掩饰不住。 只不过,莫长安的猜测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合欢的回答。 她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很浅很浅的阴影,仿若陷入回忆之中,思绪恍惚。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合欢才幽幽然笑了起来,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你知道吗,我五岁时便与王上相识那时他还不是王上,不是赵国的君,只是唤作赵瑾。” “他母亲不得宠,即便权势从不缺乏,也依旧只是一国之母,不是君王深爱的女子。” “因着我母亲和她母亲的渊源,阿煜便时常入宫,说是将来要作太子伴读。” “你别瞧着如今他是意气风发,在外头如何冷酷英勇,可幼时啊,是极为粘我的。” “他整日里围着我转,一声又一声的唤着阿姐,无论身旁有多少王孙贵胄的玩伴,也从来只看得见我。” “这样一个粘人的幼弟,我也同许多人一般,对他又是疼惜又是厌烦,但私心里却是明白,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取代阿煜。” 说到这里,她长睫一颤,视线落在合煜那半张好看的面容上,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杂乱无序:“因着阿煜的缘故,我也跟着时常入宫,久而久之,便与他很是相熟。” “我年少时,未曾有过情根,只一直唤着他瑾哥哥,一晃便是经年”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会儿回忆起合煜,一会儿又讲到了赵瑾,整个人神思恍惚,宛若疯了一般。 “六岁那年,我母亲难得出席了宫宴,我和阿煜还有瑾哥哥三人正是玩闹,母亲便笑着拦住了瑾哥哥,她说:听闻太子这些时日有些荒废学业,许是阿煜和欢儿影响得紧,明儿个啊,我就让欢儿先在府中呆着,太子自是要努力温习功课才是。”她学着她母亲的口吻,唇边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大概不知道,母亲的话还没说完,瑾哥哥便哭了起来我第一次瞧着瑾哥哥哭,便是那个时候。” “他央求着母亲,千万要让我进宫,他说他今后会多费心学业,还说一辈子都不要同我分开。” “母亲闻说,忍不住便笑了起来,问他:那今后太子大了,欢儿也大了,自是各自要嫁娶他人,怎么会还能一辈子不分开呢?” “你知道他回答什么吗?”她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泪痕划过:“他说:赵瑾若娶欢儿为妻,定建金屋贮之。” 说到这里,她脸上笑意愈发盛了几分,可眉眼间的落寞,却是让人心疼。 “长生殿是他为我建的寝宫,整整耗时三年,一直到他登基,我嫁与他这些年啊,他待我极好c极好。”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噩梦袭来的那一日,所有恩爱白首,皆是虚妄。” 她仰起头,凄楚而悲恸,问:“你们不是很想看我究竟知道了什么吗?” “现在啊,我就告诉你,我究竟做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梦!”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倏地有金灿灿的光闪现,即便青天白日,也让人为之惊诧。 “你可以掌控镜花?”莫长安见此,下意识后退一步,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容,终于浮现错愕。 镜花乃万古神物,一切皆是缘起缘灭,即便是上神也难以‘驯服’,可合欢一介肉体凡胎,怎么会 只是,她的疑惑并没有得到合欢的回答,就见下一刻,那道光芒愈渐强烈,就像是吸食人的无形妖鬼,将莫长安拖入金色的漩涡之中。 那刺目的光,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等到再睁开眸子的时候,眼前早已没了合欢,没了合煜,更是没有滔天的大火。 莫长安落在一片漆黑却又明亮的境地,渐渐抚平自己的心绪。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合欢说的‘梦’,而此时此刻,她正是入了合欢的梦境,成了梦境之中的看客。 “欢儿”赵瑾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褪去桀骜与矜贵,自黑暗的深渊,缓缓传来。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莫长安眉心一动,便随之上前。 眼前渐渐清晰明朗起来,偌大的寝宫,清雅素丽,贵气而淡然,除却长生殿外,赵国皇城,再无第二个此般去处。 “欢儿,你的病,孤王一定会治好。”赵瑾坐在床沿,黑眸深深的望着榻上浮弱的女子,有忧色布满瞳孔。 “王上不必勉强,”榻上,合欢疲倦的弯了弯眉眼,低低道:“生死有命” “孤王不许你这样说,”赵瑾打断她的话,急急道:“孤王已然下了诏,只待能人异士前来皇宫!” 下诏? 莫长安微微愣住,赵瑾下诏的时间,大抵还在许久之前,而若是那般,此时梦境之中,便是她和夜白还未抵达赵国的前夕。 所以,合欢的梦,是从她缠绵病榻开始? 赵瑾下的诏令很快便颁布下去,整整半个月,各方人士陆续进宫。不论是江湖道士,还是医仙c医鬼,一个个皆是自信满满的入了宫,灰头土脸的被遣散出去。 为此,赵瑾大发雷霆,在第数不清个揭皇榜的人无法医治之后,他毅然决然便再次草拟了皇榜,附上威胁的令旨。 于是,原本人人都想挤破脑袋进入的皇宫,顿时让人望而却步,不敢张狂放肆。 在那之后,皇榜几次更迭,再未曾有人前来。 直到那一日,日头正盛,有男子容色绝然,气质姣姣清冽,自人群中缓步而过,在众人尚且没有回过神之际,便揭下了皇榜。 白衣如雪,眉眼似墨,那双琥珀色的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淡漠依旧,一如谪仙临世。 “师叔?”莫长安凝眸,不知为何,瞧着这梦境之中的夜白,无端的竟是有了几分陌生。 合欢梦境之中的,皆是镜花所幻化的预示,也就是说,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已然发生过的,亦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情。 而揭皇榜一举,距现实世界已是过去的事情可越是看下去,莫长安便越是有些诧异的紧。 夜白揭下皇榜,只身入宫,毫不意外的见了赵瑾,遇了姜衍。他用术法折服那个桀骜的帝王,在那之后便开始了为合欢诊治的一切。 梦境里,合欢没有质疑夜白的能力,她就像是寻常的病人一般,不抗拒c不排斥,很是配合的用药歇息。 一直到殷墨初的出现,事情发展几乎和相识没有太大出入,唯独莫测的,大抵便是莫长安自己。 不为其他,只因在合欢的预知梦中,没有她没有她莫长安这个人。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现过,就像是不曾存在一样,不论殷墨初还是夜白,谁也没有提起过她。 心中疑惑地紧,莫长安却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观望下去。 因着合欢的配合,夜白很快便找到了病根——双魄蛊。 只是,即便夜白很早便发现双魄蛊,次日的时候,合欢便再度陷入病危。这如此相似的一幕,即便没有她,也一如既往的进行着。 赵瑾依旧慌忙焦心,火急火燎的让人请了夜白,一心巴望着能够将合欢‘救回’。可那双魄蛊就像是致命的鸠毒一样,合欢还是成了江临烟,江临烟还是入了合欢的身体,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国王后。 一直随着事态的发展看到这里,莫长安心中的疑惑愈发便沉了几分。她紧紧望着梦境中的一切,眸子渐渐有浓烈的暗色涌现。 梦中,夜白一如现实那般,他用灵虫寻回了合欢的三魂一魄,装入江临烟的体内。当合欢再次在荒郊野外醒来的那一瞬间,莫长安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她会如此平静从容,仿佛早已历经过这一切。 可接下来呢?她想,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南柯一梦皆虚无 赵国宣武七年,赵王瑾因朝臣逼迫,晋升毫无权势倚傍的江氏美人为贵妃,如此须臾半月,江临烟江贵妃依旧不得宠幸,只王后合欢冠绝后宫。 传言纷纷扬扬,如约而至。可真正的王后合欢,却是伫立在凄凉的月色之下,身披单薄外衣,容色很是寂寥。 “这江贵妃,怕是惦记王上惦记疯了。”有宫人路过,见那站在湖心亭位置的娇媚女子,忍不住碎碎说道。 “可不是吗?”有人附和:“宫里头谁不知道,王上和娘娘从前最是常来这里?” 他口中的‘娘娘’自然不是如今的江贵妃,而是那个被帝王宠的没了边际的王后合欢,毕竟除了她,这泼天富贵的地儿,再没有人能够称之为‘娘娘’。 “哼,这江贵妃就是不知好歹。咱们王上给她晋升了贵妃的位儿已是恩赐,她竟是胆子大到敢冒充娘娘,妖言惑众!” 前些时日,王后才大病初愈,这‘江临烟’江贵妃便领着所谓的夜公子前往御书房‘闹事儿’,说什么魂魄换了,她才是真正的王后合欢简直妖言惑众! 难道他们不知道,在赵国,最是禁忌的不是旁的东西,而是巫蛊之言? “啧啧,也得亏她敢说出口,不知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怂恿着那夜公子一起撒谎,试图欺瞒王上。现下好了,那夜公子官爵没了,还被驱逐出了赵国。” 那日御书房内,好些人都瞧得真切,说是江贵妃不顾阻拦,见到了王上,开口闭口皆是言说自己才是真正的合欢,不仅如此,她还细数了一番王后和王上才知道的点滴事情。 当是时,王上便有些怀疑,于是立即着人请来王后,以求证实。 只不过,就在众人惶惶不安的情况下,王后一如往常,丝毫没有不同便出现了并且,她怜悯的安慰了这几乎失心疯的江贵妃,极为博爱大度的不予责怪。 谁曾想,即便如此,江贵妃还是不识抬举,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合欢,拉着夜白一起,试图迷惑帝王。 也不知是终于看不下去,还是旁的什么原因,王后只低头附耳,同王上说了两句话后,王上了然于心。 “那夜公子真的太傻,”惋惜出声,宫人道:“分明是到了手的金银财宝c高官厚禄,他却偏要舍弃,随着这江贵妃胡闹一场。这下倒是好了,他救了王后,还半点没捞到好处。” “可不是嘛?”当天,王上大发雷霆,下令驱逐夜白,并将江贵妃禁足在了宫里。 人人都说,这江贵妃是想做王后想疯了。她是不知道,王上给她晋升贵妃的名头,不过只是利用她挡一挡朝臣的唾沫罢了,毕竟王后多年不曾诞下子嗣,独宠于后宫着实不太像话。 宫人的说话声,就像是芒刺一般,刺的合欢心口生疼。可没有人会在意,毕竟她只是一个疯贵妃,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如今被囚禁于一隅,更是无法同合氏一族取得联系。 直到宫人一个个皆是离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娘娘可是瞧着心痛?”那似是而非的温柔声音,就像是三月的春风,携着一阵无声剧毒。 “国师大人若是来看笑话,请自便。”即便不转身去看,合欢也知道,说话的不是旁人,而是姜衍。 “娘娘被囚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大抵不知外头世事如何罢?”他幽幽笑着,也不介意合欢冷冰冰的模样,只兀自上前,珠唇勾起:“‘王后’病了几日,身子骨不甚好转。” 江临烟? 合欢闻言,眉心忍不住蹙起。 江临烟占着她的身子,已然有半月之余,分明先前一直康健,怎的又病了? 心中的疑惑堪堪升起,那一头就听姜衍低低一笑,分明轻飘飘的犹如微风,却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说:“听人说,少将军回繁城的途中,被偷袭了去,如今已是尸骨凉透,正被送回。”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恶毒而冷戾,偏生自姜衍的口中说出,那么温柔那么和煦。 “你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合欢浑身血液凝固,沁得她骨头缝儿都发凉:“你再说一遍!” 她僵硬的转身,眸子睁的很大很大,在这无边无际的黑夜中,显得异常诡异。 “娘娘不是听着了么?”姜衍弯眉,回道:“怎就又要微臣再说一遍?” 蚀骨的恶意,森然迸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有令人畏惧的寒光闪现,衬的那面具异常诡谲。 合欢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姜衍,你疯了!” “阿煜怎么会死?怎么会出事?”她摇着头,跌跌撞撞的靠在亭中赤红色的柱子上,喃喃说道:“他才不过弱冠,正是年少得意的时光啊!” “娘娘才是疯了。”姜衍笑容不变,只回:“少将军合煜三日后便会抵达繁城,届时王上将亲自率满朝文武吊丧,以示对少将军生前功勋的感念!” 越是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便越是低沉,就像是异域的戎狄对阵,让人心慌意乱。 “你当本宫会信?”她侧过脸,目光冷冷落在姜衍的身上。 姜衍嗤笑一声,轻声道:“娘娘若是不信,微臣便只好让娘娘亲眼看一看了。” 声音一落,就见他手中袖摆挥起,有幽蓝色的光芒蓦然升起,氤氲绕成了一个锯齿状的大圈。 战马嘶鸣,刀光剑影,青年身着银色铠甲,孤身一人被引入林中,被一群死士包围绞杀。 他们以合欢的名义将他诱入,却在那一瞬间拔剑相向,刀刀入骨,步步要命。看的合欢手下攥紧,有颤意一阵又一阵,扰得她心中发憷。 她看见合煜脸上的错愕,瞧着那长剑穿透他的铠甲,劈开那腰侧的瑾佩,‘噗’的一声锐利声响,划破天际之余,染了一地的鲜血。 一滴c两滴c三滴一大片的殷红,刺目而吓人,就这样落入合欢的眼中。 “阿煜阿煜啊!”她嘶哑着嗓子,冲撞着上前,想要护住幼弟,泪水却不争气的模糊了她的双眼:“阿煜,快跑快跑!” 然而,那毕竟只是幻境,纵然她如何声嘶力竭,也不过是穿透幻象,拥到了虚无。 刀剑无眼,利刃染血,她鼻尖仿佛闻到了浓郁的腥味,真切的就像身临其境。 等到她再回过神的时候,那幻境之中,合煜早已半跪着身子轰然倒下。 那一瞬间,合欢面如死灰,她‘砰’的一声撞到了身后的柱子上,神色凄厉:“姜衍!你就这样恨我们合家?!” 她死死盯着那个面容姣好,却隐匿在面具之下的青年,瞳孔布满厉色着诘问。 “恨?”姜衍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娘娘说的不错,微臣的确恨着你们。只是娘娘以为少将军的死,是微臣所为?” “难道不是你?”冷笑一声,她来不及擦拭泪珠,只一字一句,恨意森然:“姜衍,你若是想要恨,便恨我罢,为何要动阿煜?他这样无辜从来不曾参与过那件事,哪里值得你去动手!” “娘娘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青年淡淡挽唇,仿若染了口脂的嘴角,淬了剧毒:“若当真是我要动少将军,又何必派了人马斩杀?” 一边说,他一边望着合欢,秀美的轮廓稍显阴柔:“只有你们这些人或者说,只有你们这些视权势为性命的凡人才会设下这般圈套,除掉功臣!” 一句‘功臣’,听得合欢脚下一晃,几欲昏厥。 这世上,谁会费心除去将领? 是敌军? 不,敌军无法如此明目张胆的靠近繁城,更做不到悉知如此,以她的名义诱而杀之。 那么,剩下的答案,无非便是——君王。 “你当我会信你?”宽广的袖摆之下,她五指拢成一团,捏的掌心生疼:“阿煜同王上也是交情颇深,他自少年时起便为王上护国卫疆,王上怎么可能会” “娘娘还是宁愿自欺欺人么?”姜衍打断她的话,无声抿唇:“王上杀得不是少将军一人,而是合氏的锐气!” 这些年,合氏一族佣兵无数,地位与日俱增,这大树太过招风,几乎遮挡了天子的光芒,如何能够不被忌惮? 可若是当真要除去合氏,明显顾虑和困阻也委实太多。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杀了合氏的独子只有这样,合家才不会反! “我不信,”合欢忽地凄厉一笑,就像是疯了那般,口中只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 她怔在原地,双眼空洞无神,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恍惚抬起眉眼:“我要去问他,我要问问他,究竟是不是真的!” 合欢没有再去看姜衍,只是带着怆然和最后的一丝侥幸,投入漆黑无边的夜色之中。 身后,姜衍淡然而立,他望着合欢离去的背影,眸底深邃而明亮,让人看不出想法。 好半晌,他才风轻云淡的敛眉,幽幽道:“既是娘娘想要问一问王上,微臣自当是要帮衬一二。” 说着,他抚了抚泼墨氤氲的袖摆,顿时便有明黄色的粉末泛着光芒,犹如萤虫那般,四处飘散。 合欢一路来到长生殿,无所阻拦。 素日里她踏出一步便要被止住的情形,今日却格外顺遂。守门的宫人侍卫,一个个就像是被迷了心智,即便合欢闯入,也没有人出来阻止。 她知道,这一切与姜衍分不开干系,可即便如此,她也无心去思忖,只一心想着,要尽早见到赵瑾。 灯火通明的长生殿,一如她从前在的时候那般,烛红富丽,朱门长掩。 这一次,不知为何,她远远瞧着便有些恍若隔世的凄凉,连带着这一门一瓦,也觉得无比陌生。 她走到朱门前,正欲抬手之际,殿内传来悠长的筝声 一曲高山流水,婉转静谧,点点滴滴,皆是沁入心脾,让人欢喜。 她听得出来,是她最爱的瑶筝所弹奏十年前,阿煜尚且还是儿郎年少,为了她的生辰,亲手所制。 在那之后,她日日皆是用此瑶筝弹奏,整整十年,高山流水遇知音,怎会辨认不清? 可想起那把瑶筝假借她人之手,现下正在江临烟的手中娉婷袅娜,合欢忽地发现,有些反胃的紧。 “阿欢的高山流水,素来是孤王的治愈良药。”低低的笑声自屋内传来,合欢几乎可以想象的到,赵瑾坐在案几之前,面前摆着一壶上好的薄酒,笑容温柔。 “王上总是听不腻,我都弹得有些疲乏了。”女子轻笑一声,语气里却没有倦怠,而是习以为常的暖意。 姜衍说,赵瑾瞒着阿煜的死,不让‘她’知道,而听着里头女子的语气,她不得不承认,姜衍没有骗她。 江临烟既是装作是她,那么自然要连带着亲情也要一并造假,若是她得知阿煜的事情又如何能够这般轻松自得? “你若是疲乏,便一同和孤王喝杯酒。”暗影卓卓,她隔着朱门,望见那娇弱的身子被拥住,一时间宛若倒刺,疼的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合欢来不及思索,只狠狠推开那扇朱门,自黑暗中露出脸来:“王上听了十年的高山流水,没想到还是辨认不出来啊!” 她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这样蓦然出现在赵瑾和江临烟的面前。 彼时,赵瑾拥着合欢,两人半皆是半坐着,姿态极为熟稔亲密,一如她与赵瑾大婚的那几年 “江贵妃还知道孤王是王上?”他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那句诘问一般,只眯着一双眸子,宛若积蓄着怒意的雄狮:“孤王记得你现在该是在禁足才是!” 说着,他逡巡一圈,盯着屋外如大梦初醒似得的宫人,瞳孔冷戾:“没有孤王的令,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王上听了十年的高山流水,当真是辨别不出其中差异?”她固执的站在原地,只眸光落在一旁,顶着她的面容的江临烟身上。 “江贵妃觉得我是好欺辱的?”那女子不作驳斥,只冷笑一声,极为镇定:“宫中许多人都知道,王上几乎夜夜都要听我奏乐,江贵妃这般作态,又是要迷惑谁?” 她的话音落下,赵瑾便皱起眉头,厌恶的看向合欢:“江贵妃若是不要这颗脑袋了,孤王不介意让人摘了它!” 一字一句,皆是不悦,听得合欢忍不住笑了起来,神色凄凉:“我果然是骗了自己啊!” 是了,她一直欺骗自己,赵瑾只是被江临烟迷惑,毕竟那女子顶着自己的皮囊,说话做事都学着她素来的样子可她究竟是忘了,若是他当真如此爱她,自是不会整整半月的朝夕相处,还挑不出一丁点儿的怪异。 “王上,阿煜死了,对么?”她站在他的面前,笑颜如花,何等空洞无力。 她问:“是王上容不下他,对么?” 有那么一瞬间,赵瑾脸色微暗,唇角抿得很紧,一如幼年时候他诵不出治国之道那般心慌c不安。 “江贵妃,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他矢口否认,已然是信誓旦旦,毫无破绽:“孤王同阿煜情同手足,哪里会有什么容得下c容不下之言?” 可即便他否认,他笃定,合欢也已然得到了答案。 她的幼弟合煜——死了真真切切的死了,死在了他信任的君王的手上,死在了她最爱的人的手上! 她想过姜衍在诱骗她,想过阿煜其实还活着,也想过这其实只是一场梦,梦醒过后,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可她没想过,结局会是这样。 “赵瑾”她抬眼看他,眉眼寂寥:“这须臾数年里,我以为你爱我至死,却不曾去想,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浮梦荒唐罢了。” 一步c两步,她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在赵瑾和江临烟尚且没有回过神之际,已然触到了那瑶筝。 低下头,眼底发红,合欢却还是咬着牙,淡淡笑了起来:“这是阿煜送我的瑶筝,他如今既是死了那么便是谁也沾染不得!” 话音方坠下,她手中的瑶筝便脱手而去,‘砰’的一声被砸在了柱子上,四根緑弦齐齐断裂,再不复从前。 莫长安在一旁,看着合欢声嘶力竭的质问,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被押走,随着那瑶筝弦断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也沉到了深渊,念想蓦然就被斩了。 分明只是梦中的虚无,可偏生就是这样的残酷与真实,以至于莫长安一个局外人,都看的有些悲切。 这浓烈的惆怅和惘然,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幽魂,将人性剥开,露出里头的鲜血淋漓。 莫长安站在朱门之外,望着那苍穹之下,立着的熟悉身影,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王后娘娘终归是看清了罢?”姜衍侧着身子,目光随着合欢的离去,变得愈发幽深起来。 这样的姜衍,是莫长安所不曾见过的,他阴冷c孤寂,说不上多么可恨,即便隔着那冷冰冰的面具,也叫人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他一个人只淡淡说了一句,便兀自转身,就像不曾出现一般,黯然无声的消失了。 就在那一瞬间,梦境中的一切忽地沉寂下来,那原本还光影斑驳的朱门内,一刹那便停歇了。 “我被看押了起来,整整度过了六十七天”那仿若来自隔世的轻柔声音,敲得莫长安心头微凉:“那一日,艳阳高照,我听闻婢子说,合氏一族谋反,九族诛连,唯独王后合欢全然不知,得以保全。”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她不再是合欢,只是一个被关进冷宫的失宠贵妃,而她的父族幼弟,悉数死在了她最爱的人手中!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莫长安恍然已是出了幻境。合欢依旧跌坐在她的面前,怀中拥着合煜的尸首,面容凄楚。 “难道这镜花的预言,不可一破?”下意识,她脱口而出:“还是说娘娘其实试过?” 镜花古镜,通晓来世,据说其预言之力极为贴切,从前也被成为不祥之物。 “我试过怎么会没有试过?”她凄然一笑,眸光落在怀中的合煜脸上,几乎疯溃:“我自十岁那年起,便开始做这般荒唐的梦,一次又一次试图去改变,可辗转数十年里,没有一次是当真力所能及的。” 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她试过无数次,可最终的最终,却还是改变不了什么,甚至有时因她的干涉,最终的结局才成了梦中预言的那般。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眼,眸光很沉:“你知道,我为何最终选择了你去护着阿煜吗?因为啊,你是我梦中从未有过的存在!” 她的预知梦,没有莫长安这个人,更没有听任何人提起。可现实却就是这样怪异,莫长安鲜活c真实的站在她的面前这个变数,她想着,兴许能够救下阿煜呢? “原来如此。”莫长安哼笑一声,不禁幽幽然道:“既是娘娘如此寄情与我,我自尽力而为!” 她的话音一落,就见红光一闪而过,周围本还弥漫着焦灼气味,竟是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就连那尚且未扑灭的余火,也一瞬间停了下来,诡异的不再燃烧。 “你”眉头蹙起,合欢一时间忘了动作,只是等她再低头的时候,怀中的合煜早已消失不见,唯独剩下的只是一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草垛随意扎成的稻草人儿。 “你骗我?”她错愕的抬起眼,一时间忘了去恼怒,反而望着莫长安能够给予她肯定的回答。 “娘娘,实在对不住”莫长安歉然颔首,周围殿宇如破碎的竹筏一般,分崩离析。转瞬之间所有华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间熟悉的屋子,四下摆设一如合欢离去之前那样,连被褥被掀开的弧度,也丝毫没有变化。 合欢怔怔然有些恍惚,分明她跑了许久的路,绕过人声鼎沸的御花园,到头来却依旧身处屋内,就连门槛儿也不曾踏出。 “这主意有些不太妥当,可为了撬开娘娘的口嘴,我们也算是筋疲力竭了。”似是而非的声音,含着一丝无奈笑意,迎面而来:“毕竟啊,这施幻之术只能勉强骗过寻常之人,一旦遇着身上揣有神物的,便是有些费力的紧了。” 青年一袭矜贵的广式罗衣,手持折扇,面若粉敷,就这样推门而入,轻佻之余却也风流邪肆。 这主意,是他想出来的,只有彻底的崩溃,合欢才会将所有告知。若不是合欢身上镜花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好在这次因祸得福,合欢三魂七魄离了原本宿着的肉体,继而也削弱了镜花的影响。否则就凭借他和莫长安两人,恐怕是出师未捷,就打草惊蛇,让合欢察觉。 “不是让你在外头放风?”莫长安凝眉,视线落在殷墨初的脸上:“怎的就进来了?” “都结束了,小爷自然要进来瞧瞧。”殷墨初哼唧一声,随即便看向合欢,语气间倒是有了几分诧异:“只是没有想到,即便脱离了肉身,这镜花的力量却还是这样强烈,难怪乎世人皆道镜花水月只是幻象,却还是屡试不爽,追逐不息。” 他的话,难得有些深沉,听得莫长安一顿,忍不住笑了起来:“感时伤世的,可一丁点儿也不像是你的作风。” 一边说,她一边上前,笑盈盈的伸出手,眉眼璀璨:“娘娘快些起吧,这天寒地冻的,未免伤了身子骨。” 她只字不提自己对一切的看法亦或是即将打算要做的事情,只从容的弯着唇角,没来由便令人想要信任。 “我的所有秘事,莫姑娘都看的一清二楚。”合欢没有气恼,只缓缓起身,抬眼望着她,语气很深:“只要莫姑娘保全了合氏宗亲,我合欢定当依诺而行,哪怕是死也会将镜花赠与。” 那个‘死’字,她咬的很轻很轻,就像是脱了力那般,莫名令人觉得心疼。 莫长安眸底,有一瞬间复杂闪过,再回神时,她已然勾起唇角:“娘娘要我保住合氏一族,当是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何才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即便她没有言明解铃的人是谁,系铃的人又是谁,但殷墨初看的清楚,她指的仅仅是——赵瑾。 那虚幻的境界,是他和莫长安合力造就,虽说他如今损了修为,投入的仙法不及莫长安来的多,但到底还是和莫长安一样,将前因后果,预言种种,瞧得明明白白。 一切因赵瑾生,自是会为他而亡。 “莫姑娘!”就在那一瞬间,合欢眉心蹙的很紧,她瞳孔之中倒映着莫长安的雅致脸容,如鲠在喉:“王上不能出事!” “为何?”莫长安望着她,不动声色:“即便合府因他而亡,你也狠不下心来?” “是也不是。”她没有否认,只兀自一笑,显得失意而颓然:“我不知道,他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这种人可无论如何,我到底还是对他执迷不悟,纵然须臾二十年过去,还是学不会恨他。” 她眉眼寂寥,继而说道:“更何况,当年幽姬王后舍命护他,就是生怕有歹人害他,若是王上当真出了什么事情,繁城数万的百姓,又如何苟活?” 看着这样的合欢,莫长安忍不住心下叹息,面上却还是淡淡:“娘娘既是执意如此,我自当尽力而为,只不过我想问一问娘娘值得吗?” 为了一个不知是爱自己,还是不爱自己的人,当真值得搭上自己的性命乃至转生的机会? “不值得又能如何呢?”合欢失神一笑,倾城倾国:“这数十年的情爱,哪怕是只有我一人沉沦其中,也是真真切切,入骨相思。”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一想到合欢那寂寥却绝美的脸容,莫长安便有些思绪沉沉,一时间宛若入了莫测的深渊,惆怅万分。 “莫长安,你这死德性是在怜悯?”这时,耳边响起殷墨初哼笑的声音,违和的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文人喟叹也转瞬消失了去。 “有点同情心好么?”莫长安睨了眼他,回道:“你可知合欢方才允诺的意味着什么?” “小爷自然晓得!”殷墨初停驻步子,手中折扇收起,难得认真:“她同那镜花已是不分你我,若是将镜花交出,她必然存活不下” 合欢说只要莫长安保住合氏一族,她便将镜花赠与莫长安。可这些,若是她早些时候,还宿着原本的肉身时说出,或许没人觉得残忍。可如今尤其她能够驱使镜花将莫长安带入梦境这一点,便可知镜花已然不是附在合欢身上那样简单,而是侵入她的魂魄,彻彻底底占据了她。 合欢一日活着,镜花便一日宿在她的魂体之内,若想取出镜花,只有将合欢的魂体一同抽离,可这样一来,世上便再无合欢,唯剩镜花! 说到这里,殷墨初秀致的眉梢一跳,如桃花似的少年脸容,漫过一丝幽深:“但事情便就是如此,即便你不要镜花,旁人也会惦记,左右与合欢来说,不过都是死或者说应该是成为镜花罢了。” 凡人死了,大都是会往生,借着那三魂七魄,去阴曹地府转世为人c为畜c为妖可合欢早已被镜花的神力渗入魂体,她若是死了,不仅不会转世,而且还会成为宿在镜花内的灵,就如剑灵一般,须臾千万年,都要囚禁在内,不死不灭。 这是她和镜花的缘,同时也是逃脱不了的孽。 莫长安闻言,一时又深觉怅然,尤其想到沈惜年,她更是觉得心绪沉闷的紧。 “殷墨初,”也不知何时开始,她便不再唤他小郡王:“你从前不是欢喜沈惜年,还因着她成亲的事儿,火烧皇宫?” 莫名的,她就想到了这一桩旧事。虽说人云多是虚妄,但无风不起浪,终归是有些渊源。 “你不聊合欢了?”被她这太过跳脱的思路所惊,殷墨初嫌弃道:“还是说你的同情心只是那么一丢丢?” “你不谈沈惜年的事儿?”莫长安反问:“不谈的话,我就先行一步了。” 她也是随性的人儿,殷墨初若是不想说,她就不问好了。毕竟这情爱一事,委实令她神伤,在见过沈惜年和合欢的痴心之后,莫长安心中也就不那么想要探究。 好歹殷墨初若是当真欢喜沈惜年那又是一桩让人叹息的爱恨情仇故事了。 如此一想,莫长安便越过殷墨初,挥了挥手,转瞬之间就离开了。 一时间,空旷的御花园,只剩下殷墨初错愕的站在原地,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卡在喉头,憋得他差点没丢了折扇,往莫长安离去的方向扔过去。 他也没有说不谈,只是随口一问,怎么就成了避而不谈了?更何况,正常情况难道不是她再三询问,哀求他回答,他才大发慈悲的告诉她? 莫长安哪里知道殷墨初的想法?她疲惫的回去后,也没来得及去寻夜白,便兀自踏入屋子里,饥肠辘辘的吃了点糕点。 等到稍稍填饱了肚子,她才起身,径直便敲开了夜白的屋门。 只是,那时夜白并不在屋内,空荡荡的四周,几乎有些冰冷,仿佛他离开已是很久,没有一丝人气儿。 虽说如此,莫长安还是不觉意外,夜白素来都是行踪不定,多数时候莫长安都寻不到他的人,他消失的莫名其妙,出现的也都突如其来,似乎有许多重要的事一般,神神秘秘,让人有些闹不明白。 摇了摇头,莫长安便打算掩门离去。 只是,她才方转身迈步,就见一个白色身影自咫尺的距离而来,心下一愣,她赶紧儿便想要收住,生怕撞上前去。 不过,这惯常的动作来不及停下,她已然‘咚’的一声,撞了上去。 温温热热的体感,僵硬而坚实的胸膛,那扑面而来的青草芬芳,就如雨后初晴,让人心神荡漾。 旁人是不是该荡漾,莫长安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这会儿是鼻尖发酸,疼的厉害,哪里还有功夫荡漾? “唔”发出一声的闷哼,小姑娘捂着小巧秀致的鼻尖,泪眼朦胧的望了过去:“师叔您老走路怎的不出声儿的?” 鼻尖的酸疼,引发了她眼底的泪珠儿婆娑,本是满腔不满,这会儿和着她的声线,说出口竟是软软糯糯,像极了娇嗔的小姑娘,委屈巴巴,惹人心疼。 这一幕落在夜白的眼里,他不动声色的与她拉开一些距离,素来冷漠的琥珀色眸底,有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哭了?”他身量极高,望着个头只及他胸膛的小姑娘,神色莫辨。 莫长安闻言,下意识一愣,连带着摸着鼻尖的葇荑也忍不住顿下,怪异的便朝着夜白看去。 “师叔怎的突然谦谦君子起来了?”揉了揉鼻尖,莫长安顺势放下自己的手,原本还含着热泪的眸子一瞬间便又恢复了清明:“我不过是撞着鼻子,酸的厉害而已。” 那一下的‘热泪盈眶’,不是她情绪所致,而是被撞着鼻子的自然反应,可不知为何,夜白方才那低沉的嗓音,竟是莫名有股温柔? 被自己诡异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莫长安赶紧儿便又看向夜白。 只这会儿,夜白却是冷漠依旧,面无表情道:“没哭就好,省的旁人瞧了,以为是我欺了你。” 一边说,他一边收回自己的目光,视线转而落在她身后被掩上的屋门:“寻我何事?”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仿若方才莫长安听到的一切,皆是虚幻。 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莫长安将心中的杂念一挥去,便努了努嘴,道:“我知道合欢究竟看到了怎样的将来,也知道她为何不信任师叔了。” 夜白凝眸,不过须臾便越过她,转而推开屋门:“进来。” 他头也不回,只淡淡开口吩咐着,神色不变。 莫长安见此,倒也没有迟疑,紧随着他便进了屋子。 一盏茶的时间,悄然而过。 莫长安简单述说了一番合欢梦中的故事后,便兀自倒了杯茶,以做休憩。 等到她放下杯盏后,才继续望向夜白,思忖道:“师叔可是也觉得奇怪?我问合欢的时候,她说之所以不信你,那是因为你注定篡改不了这宿命,而选择我的原因大抵是那预言的以后中,从未有我的出现。” 说到这里,莫长安忍不住蹙了蹙眉梢,也不知是因为这件事实在诡异,还是对整件事的迷茫所致,那张明媚的小脸,难得有了几分深沉之意。 “姜衍与合欢有旧怨?”只是,相较于莫长安的思索疑虑,夜白的想法却是更为南辕北辙一些。 “是有些。”莫长安挑眉:“只是师叔,难道你不是该关心关心,我为何不在合欢的梦中?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师侄,咱们朝夕相处” “你不是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夜白不冷不热道:“能吃能喝,比谁都过得滋润。”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关心她的必要。 莫长安一噎,心中不满,却还是哼哼道:“罢了,说姜衍的事儿吧。” “所以,你没有去问合欢?”夜白淡淡睨了眼她,几乎很肯定莫长安并没有去问。 莫长安:“” 夜白:“果然如此。” “我不是忘了么?”呵呵一笑,小姑娘吸了吸鼻子:“不过就算我那会儿记得,合欢也未必肯说。” 一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莫长安一边心虚的抿了口茶,心下好一阵叹息。 她的的确确是忘了要询问合欢关于姜衍的事情,毕竟在梦中,合欢是明摆着知道姜衍与她有旧怨,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在何煜出事的第一时间,想到的会是姜衍的手段。 可这些,莫长安却是抛之脑后,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合欢或者说是镜花预言的世界里,从不曾存在,心里头便有些膈应的厉害,即便再怎么心大,她也忍不住要去探究,究竟为何会是这般? 是她的原因,还是那镜花的原因? “你不是惯常会哄人?”夜白挑起秀致的眉梢,谪仙似的面容寡淡一片:“若是你去哄骗合欢,想来她是会开口的。” 被夜白讥诮的话一刺激,莫长安恼得直直想要一大嘴巴子挥过去,要不是无奈于自己暂时还不是他的对手,她早就动起手来了。 脑中想了一百零八种凌虐夜白的画面,她面上还是平静十足,笑眯眯道:“那师叔觉得,这事儿咱们要怎么去解决呢?” 合欢的魂体已然和镜花纠缠在一起,这也就意味着,除非合欢心甘情愿,否则谁也无法将镜花收入囊中。 对此,莫长安才有些拿捏不准,陷入迷茫。毕竟,想要保全合氏又不伤到赵瑾,可谓让人费神。 她心中才不过这么一思忖,那头便传来夜白毫无起伏的低沉声音, “这有何难?”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眼很浅:“只要顺了她的意,终归可以拿到镜花。” “师叔想到法子了?”这一回,便是莫长安也有些诧异的紧:“这么快?” 方听到合欢隐而不谈的事,他就如此迅速的想到对策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夜白颔首,淡淡道:“接下来交给我便是,你只需等着一切结束,将镜花拿回。” “我来拿?”指腹落在自己的鼻尖,莫长安有些愣住:“师叔不亲自来?” “你不是入了合欢的梦?”他回:“只有气息被镜花所认可的,才有机会将其从合欢的肉体中唤出。” 言下之意,他是被合欢排斥,连带着镜花对他的气息也有所抗拒,故此,若是他来取镜花,未免造事太过,徒添忧烦。 “话是这样没有错,”莫长安凝眸,忍不住道:“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不对?”夜白面无表情,依旧冷冷。 “哪里都不对!”她满腹的疑虑,可夜白却一脸云淡风轻,一种被算计了的莫名感觉,油然而生。 “嗯。”夜白点头,似乎并不在意,下一刻便见他缓缓起身,在小姑娘还未回神的空档,他已然走到了门槛处,逆着光芒,只留下一个背影。 莫长安:“?” ------题外话------ 长安觉得自己被算计e,你们觉得是她多疑吗?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事态反转 夜白走后,莫长安深觉无趣的紧,便寻思着出一趟皇宫找一找乐子。只是,她前脚才出西宫,后脚就有人寻声而来,追上了她的步子。 来者是殷墨初和赵琳琅,两人也不知何时凑到了一处,竟是出奇一致的前来寻她。 于是,莫长安为了‘保护’何煜,临出皇宫之前,让赵琳琅遣宫人去了一趟合府,将何煜一并唤出。 一整日过去,皇宫都极为安静,直到夜幕降临,月上柳梢的时候,莫长安几个人才打算各自散去,打道回府。 繁城的冬日,走到末尾,这几日一日日的乍暖还寒,使得街上愈发热闹起来。 只是,就在这月色疏朗的苍穹之下,忽然便有狂风肆虐,冷意飕飕随之而来。 “怎么变天了?”殷墨初摸了摸额角,深觉有凉意顺着眉梢落下:“雨还是雪?”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望了望自己的指尖,桃花眼微微一凝。 “雪。”合煜敛眸,侧眼看向一旁脸色已经开始泛白的赵琳琅,一时间眸底情绪复杂。 殷墨初一愣:“这个时候下雪?” “王兄出事了。”彼时,赵琳琅的神色已经有些焦灼,她的话才说完,便立即看向莫长安,请求道:“莫长安,你快些送我回宫吧?”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急的眼眶泛红,鼻尖也有些酸酸涩涩,很是惹人怜惜。 赵瑾但凡遭受苦楚,这繁城便会掀起一场风雪,无论春夏秋冬,皆是如此。且这风雪还来的突如其然,令人放不设防。 只是,一旁的合煜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长安没有告诉他合欢与江临烟魂体交换的事情,故而这会儿功夫,他并不觉如何。 莫长安睨了眼她,倒是没有迟疑,便很快施了术法,领着赵琳琅率先回到了宫中。 果不其然,宫里此时已是乱成一锅粥,好些个侍卫咋一见莫长安出现,都赶紧儿的上前来,急道:“莫姑娘,您在这儿呢!王上正四处寻你们” “夜白不在宫中?”一听侍卫的话,莫长安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凡有夜白在,赵瑾怎么也不会来找她才是。 “属下寻遍了整个皇宫,也没瞧见夜公子。”他回:“王上这会儿已是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什么事情惹得王兄这样恼怒?”赵琳琅顾不得这侍卫絮絮叨叨说话的步调,有些不耐的打断:“他可是哪里不适?还是遇到了刺客?” 赵琳琅最担心的,不是旁的,而是赵瑾的身体。毕竟不过片刻的功夫,雪势已然愈发大了起来,明摆着就是与赵瑾脱不了干系。 “公公主?”那侍卫有些愣愣,似乎方才没有瞧见赵琳琅一般,只顾着惊了一惊。 “快回答本公主的话!”越是着急,赵琳琅便越是脾气不好,尤其瞧着这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的侍卫,心中更是憋得厉害。 “属属下不知。”那侍卫一吓,赶忙儿应道:“属下赶到的时候,王上就怒气冲冲的扬言要寻来夜公子,只是只是夜公子不在,王上便让我等找找莫姑娘。” 等着这侍卫磕磕绊绊的把话说到这个节骨眼,事情还是一团乱麻,让人理不出头绪:“王上瞧着可有哪儿受伤?” 淡淡的问了一句,莫长安显然很是平静,至少比起赵琳琅这个焦躁的不行的小姑娘,她更是风轻云淡许多。 那侍卫一愣,下意识道:“属下未曾见着王上哪儿受伤” 话音一落,莫长安眸底便不由深邃了几分。就见她脸色微微一变,下一刻便兀自越过赵琳琅,朝着长生殿的方向而去。 “莫长安?”赵琳琅才放下揪着的心,就见莫长安离去,不禁错愕唤道:“你去哪儿?” 只是,这一次,莫长安并没有像往日里那样,嬉皮笑脸的转过身,而是恍然未闻一般,脚下步子极为仓促,转瞬就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彼时,长生殿内宫灯璀璨,屋檐落雪。有女子跌坐在软塌之前,失魂落魄。 屋门紧紧掩着,她一袭素雅绣凰的凤袍,兀自一人攥紧五指,略显颓败灰暗。向来宫人济济的长生殿,如今却是失了踪迹,不见一人。 这偌大的深宫,一时间是这样寂寥无声,令人害怕。 烛火摇曳,有咯吱的声音,蓦然响起。 雕花朱漆的木门,自外向内,缓缓被推开。女子下意识抬起眼,那欲言又止的瞳眸在落到眼前之人的身上的那一瞬间,徒然生冷。 “怎么是你!”红唇微启,往日里温柔的眉眼,有戾气浮现。 “娘娘哦,不。”莫长安微微一笑,语气有些静然:“应当是江贵妃江美人。” 她踏入屋内,望着略显怆然的四下,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了那披着合欢的皮囊,骨子里却是从前的江氏美人——江临烟的脸上,含笑盈盈。 “呵,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被如此明晃晃的戳穿,江临烟不止没有惊慌失措,反而露出笑脸来,莫名有些阴恻恻:“不过无妨,我贱命一条,拉着合欢垫背,又有何不可的?” 那金枝玉叶的人儿啊,终归不过是她掌心下的一缕亡魂,如今她又有什么损失的呢? “你动了合欢?”莫长安眯了眯眼,意味深长:“果然还是被赵瑾知道了罢?” 她一路而来,没来得及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心中早已隐隐有些猜测而江临烟的话,却是证实了她心中的想法。 江临烟闻言,脸色苍白了几分,脸上却依旧挂着自得的笑:“我这两日啊,总是在做一个梦我梦见王上发现了一切,梦见他把我打入天牢,梦见自己被丢进蛇窟。你是不知道,那一条又一条的蛇,长着一样的脸” 说到这里,她就像是疯了一样,抚着自己的面容,笑出了声音:“那脸真的恶心,哪有我这张好看呢?这是我的脸这才是我的脸!那玩意儿怎么会是我呢?不可能是我!” 她忽的歇斯底里叫喊着,眸子瞪得很大很大,有恐惧自她的眸中溢出:“莫长安,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你们都不知道,都不知道!所以我让人杀了她,又有什么错呢?” “她该死!她该死!如果她不去死,我就又要顶着那张恶心的脸,做着最下贱的人!凭什么?她一出生就是荣华富贵,而我却要顶着那该死的脸给人做牛做马?” “她活得太好了,总归是要公平些,不是吗?” “所以,今儿个一大早,你猜我想到了什么?我啊,让人去杀了她,在她的饭食里c水里都下了毒,可我觉得不够,就这么让她死了,未免太过简单。所以,我思来想去,不妨就放上一把大火,连带着那里头的几个贱人,一起烧死算了!” 那怨毒的口吻,阴森森的语气,比起那成了精的魑魅魍魉,还要可怖几分。即便顶着一张倾城绝色的皮囊,此时的江临烟也犹如鬼魅,让人不寒而栗。 夜白曾施了术法护着合欢,但凡钟暮筠想要近身去害合欢,皆是要率先破了他的仙术。然而,这些却不是只对修仙之人或者妖魔鬼怪有隔绝之意,对于凡人亦是一般效果。 可为何江临烟口气这样笃定,仿若合欢已是出了差错。 “她死了?”心中百转千回,面上莫长安却是依旧淡淡,挑眉问道:“还是说你亲眼见着她死了?” 如此口吻,就像是在说合欢尚且活着一样,听得江临烟忍不住冷笑起来:“王上亲眼看着她被落下的木桩砸死在火海之中,难道还有假的?” 宫中走水,本就是极大的事情,她既是成了‘合欢’,便是少不得要做出关心和担忧有人受伤的假惺惺模样。 只是,在她前去的时候,赵瑾已然是抵达,她亲眼见着赵瑾被众人拉拽,不让其奔向大火。 身旁的宫人,窃窃私语,她听得真切。 他们说江贵妃可怜,又说赵瑾奇怪,不过是见着她被坍塌的木桩砸死罢了,怎么就这样悲怆,令人不解。 那一字一句,皆是砸在她的心头,她就像是跳梁小丑一般,顷刻便被揭开伤疤,露出最深处的狰狞与不堪。 “既是她死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莫长安宛然一笑,嘴角梨涡很深:“难道赵瑾从未相信过你?” 一句从未相信,不是指旁的,而是在说她的身份。 或许,赵瑾从来不曾相信过身边这个顶着‘合欢’皮囊的女子,因为他爱的,不是那张脸,不是那个笑容,更不是她那般性子的姑娘。 他爱的,其实只是那个唤作合欢,自小陪在他身侧的姑娘。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些悄然而逝的岁月里,他心中所念所想,不过只是年少时,他曾许诺金屋贮之的姑娘。 有那么一瞬间,江临烟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咯咯笑了起来:“那又如何?他说不会放过我又如何?我若是能够顶着这张脸去死,也是极好的呀!” 在大火熊熊的时刻,赵瑾看见了赶来的她,他双眼赤红,就像是要吃了她一样,那强劲有力的掌心攀上她的喉头,紧紧扼住,几乎就要撕碎她。 可临到末了,他却没有真正下手,而是命人将她带回长生殿,除了丢下一句‘这样就让你死,未免太过轻易’之外,什么也没有再说。 “看来,你很喜欢这张脸。”幽幽然的一声叹息,莫长安怜悯的望着她,不动声色:“喜欢到连钟暮筠的命令,也敢违抗若是她知道你坏了她的好事,恐怕就是这张好看的面皮,也要被她剥去!” 暗藏锋芒的话音一坠落,那头江临烟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见她惊吓的捂着自己的脸,跌跌撞撞的跑到铜镜前,摇头低喃,形容悚然。 这一次,莫长安没有再出声说什么,只恍然一笑,悠悠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离开了这阴阴冷冷的长生殿。 灯火恍然的偌大宫殿,赵瑾独自一人坐在九重高的石阶一侧,眉眼阴郁而寒凉,死气沉沉。 彼时,有人影缓步上前,袖摆处青莲灼灼,妖娆绽放。 “听说王上今日遇着了一些事情?”那似是而非的唇角微微勾起,珠圆玉润,惹人遐想。 “国师该是都知道罢?”他冷笑一声,没有抬眼去看,只道:“阿欢死了。” 一句‘阿欢死了’,听得姜衍眉心一跳,只是,他却弯唇一笑,淡淡回说:“娘娘不正在长生殿么?王上怎么能忘记了呢?” “姜衍,孤王都知道,你不必这般遮遮掩掩了。”他阴鸷的眸子落到姜衍的身上,再没有往日里的君臣和谐,齐齐一心的态度。 长长的袍角划过冰冷的台阶,暗纹如刃:“这些年,你可知孤王为何一直容忍着你?” “不是因为你为赵国做了多大的贡献,也不是因为你对孤王多么忠心耿耿,而是啊,合府欠了你的命债,孤王想替他们还上一些!”他不是不知道姜衍用祈雨损耗修为的借口离开赵国,也不是不知道姜衍其实从未效忠过他相反,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碍于想要补偿的一颗心,这些年才容忍他许多。 一字一句,皆是肺腑。可听在姜衍的耳畔,却是掀不起一丁点的波澜。 就见他缓缓抿唇,笑容如春:“王上未免太瞧得上自己,他合府欠了许多人的命债,王上以为只要你‘屈尊降贵’,就一定能够弥补的了?” 即便看不见那张妖娆至极的如玉面容,也依稀能够让人知道,他此时定然含笑依旧,眉眼如初,丝毫瞧不见任何的讥诮之色。 赵瑾不怒反笑,恍惚起身:“当年的事情,阿欢并不知道,为何你们降的罪责都要落在她的头上?” “王上觉得她死了?”姜衍不回答,反而笑着问道:“还是说王上以为就凭着江临烟那般寻常之人,当真可以置她于死地?” “你什么意思?”难道阿欢没有死? 心跳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歇,赵瑾紧紧盯着姜衍,脚下更是急着上前。 “王上中计了。”他淡淡回道。 “中计?”分明是该恼羞成怒,可此时赵瑾心中欢喜,只巴望着姜衍的话是真实可信的。 “若是王后当真死了,钟姑娘那头,岂会没有动静?”若是他没有猜错,她或者说他们其实都中了计! 然而,就在这时,有低低的笑声自屋檐上方传来:“国师原来也知道钟姑娘啊?” 烛火摇曳,两道身影倏然出现,那极致从容的步履眉眼,几乎在那一瞬间融为一体。 望着那笑容明媚的小姑娘与她身侧那挺俊的冷冽身影,姜衍不由一笑:“看来是姜某这一次失策了。” 他口中的失策是什么意思,赵瑾显然并不知道,但莫长安和夜白却是一清二楚,再明了不过。 只是,等不到他们开口,赵瑾已然率先跌跌撞撞而来,急急道:“你们可知阿欢去哪儿了?” 他不问合欢是否死了,而是问说她去了哪儿,似乎只有如此,他心里头才会好过一些。 “王上既是知道江贵妃冒充王后,为何还要以假乱真,自欺欺人?”夜白不去回答,反而冷冷的望着赵瑾,面无表情。 “你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她在哪里,对吗?”夜白能够知道合欢与江临烟魂体互换,又如此从容不迫若这就是姜衍口中的施计之人,又如何能够这般作态? “王上是受了钟暮筠的胁迫罢?”那头,莫长安忍不住出声,打断这两人的磨蹭:“她是不是说,若是王上与王后相认,她就杀了王后?” 合欢梦中的那些预言,如果再加上钟暮筠此人,想来许多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那预知梦受了钟暮筠的摆布,她刻意造就那般凄凉的梦,让合欢怀疑赵瑾对自己的爱,毕竟这千古以来,君王多为薄幸,尤其涉及江山地位一说,更是不可能选择美人,而不要万里山河,一国之最。 所以,在那场梦里,合煜死了,合府一族皆是灭亡。 纵然合欢再怎么沉迷情爱,也不是十五六岁懵懂不知的小姑娘,比起赵瑾,至少合府她的幼弟合煜,父母双亲皆是重中之重。 她年少时便开始从梦中预知现实,这些年早已对此深信不疑,再加上钟暮筠刻意的引导,若是事情不横生变故,合欢最终是会为了保住合府而妥协,且对着钟暮筠低头。毕竟镜花已是与合欢成了一体,若非她心甘情愿,谁也别想夺得镜花。 届时,只要赵瑾照着梦中的的模样去做,镜花终归会是钟暮筠的。 不过,莫长安不知道的是,钟暮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能够让赵瑾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君王如此听话,以至于这件事连夜白他也没有告知。 “杀了阿欢?”赵瑾眸底有些恍惚,忽的便嗤笑了起来:“大抵也算罢。” “从阿欢出现病症开始,其实钟暮筠便已然找上了孤王。只是那时孤王并不相信,可偏生找了许多人医治皆是无果” “她说她给阿欢施了巫蛊之术,她说过不了多久,阿欢便会香消玉殒。” “孤王不知,为何她要如此对待阿欢。” “她说要的只是阿欢身上的镜花,只要孤王肯配合,她会放过阿欢。” “整整月余,孤王不敢声张,若是让人知道阿欢被施了巫蛊术,定会有谣言四起,说是阿欢会给赵国带来灾难。” 他是君王,也曾历过巫蛊霍乱,当年他被先王的李夫人施以巫蛊之术时,不是没有百姓风起云涌,跟着讨伐要赐死他这个储君。若非后来,他母亲幽姬王后以血肉护着他,让百姓和他的父王知道,他是天命的储君,是天护着的太子他啊,早已死在了愚民的口诛笔伐之下,死在了他父王的冷情薄幸之下! “所以,孤王等到了你们。”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莫长安和夜白两人,眉眼有些沉郁:“可孤王没想到,阿欢的病还是一如既往,丝毫没有改善。” “那天来钟暮筠来找孤王,她说要孤王配合她,只要阿欢入了江临烟的肉身,她便可以取出阿欢体内的镜花这样一来,阿欢便不会死,而死的只是江临烟。” “孤王是自私的,这世上,孤王再没有旁的依靠,除了阿欢。”所以,在钟暮筠提说是要让江临烟替着合欢送死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哪怕是换了皮囊,只要合欢活着,他就甘之如饴。 姜衍闻言,波澜不惊的眸底闪过讥诮之色。 赵瑾会知道镜花,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毕竟他生母是雪妖,从前也与合氏夫人有过交情。 “王上大概不知,那镜花早已与王后融为一体,除非王后甘愿赴死,否则谁也无法取出镜花!”莫长安淡淡的说着,语气之中,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可即便如此,在话音坠下的那一瞬间,赵瑾还是整个人僵在原处,不可置信:“你是说钟暮筠骗了孤王?” 骗着他伤害阿欢,从而让阿欢对他死心? 想到这里,赵瑾不由瞳孔微缩,一时间竟是有些震惊。 “夜白,”莫长安道:“快将合欢放出来罢,这些事儿就让她们兀自言说清楚,也省的我们多费唇舌。” 说着,她下意识攒出一个灿若朝霞的笑来,视线落在一旁看戏似的姜衍身上:“这出戏啊,也是该到了落幕的时候了,国师说是么?”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那一头,有人影自门槛处缓缓而来,那张秀美的面容年少而稚嫩,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清雅气息,宛若水中仙子,漫步而来。 合欢没有死,这件事从最开始的时候,莫长安便一清二楚,倒不是夜白所说,而是她自己的一个莫名笃定。 直到去了江临烟那处,听她怨念横生的说着那些事儿,心里头大概便猜出了原委。 她说这几日夜夜噩梦,做的尽是她心底最恐惧的梦,这一点最是蹊跷。那日莫长安听着墙根儿,可是明明白白的知晓,江临烟实际上是个什么心性的,她隐忍蛰伏这么久,怎么会刚调转了身份地位,就承受不住‘内心的良知谴责’? 故此,她心下生了疑,才一步步引导着,让她将自己做过的事情一一告知。纵然江临烟说的断断续续,有些主次不分,可莫长安还是听得明白,除去合欢这件事,钟暮筠并不知情,且就最后江临烟的恐惧神色来看,钟暮筠若是知道,恐怕江临烟是没有活路了。 毕竟,钟暮筠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要杀了合欢,而是要逼着合欢屈服,让她心甘情愿的交出镜花! “她利用双魄蛊,让合欢走上和那预知梦一般的境地,误导着她一切终将走向灭亡。”月黑风高的宫墙之外,夜白低沉清冽的嗓音宛若冰雪,冷的骨头缝儿都有些生凉:“她早早便布下一个局,引着我们上钩。实际上,不管有没有旁人,合欢都不会死!” 她刻意将合欢埋在乱葬岗,却暗暗放出消息,让夜白寻得,以此造一个假象,让他们以为她的目的是要杀了合欢,如此以假乱真,不过是为了更巧妙的诱导合欢,胁迫赵瑾罢了。 合欢成为‘江临烟’的那日,宫中有消息传来,赵瑾提了江临烟的身份,封赏为贵妃。 这与合欢梦境之中,几乎不谋而合。且那一头,赵瑾还一副丝毫没有发现破绽的模样,宫人皆是谣传,王后的病渐渐痊愈,王上喜不自胜。 若不是夜白和莫长安两人行径与钟暮筠所想有些偏差,恐怕如今合欢早已为了合煜,为了合氏一族被钟暮筠找上,且心甘情愿的奉上镜花,为解一切冤孽。 姜衍闻言,抿唇而笑,那獠牙的面具泛着一丝幽深:“夜公子说这些与姜某,倒是令姜某恍然大悟。” 他不紧不慢的一声笑,言语之间不仅有些许诧异的情绪,而且还含着一股子乍一闻说的趣味之感。 无论怎么看,这般情绪也不像是在作假伪装。 可他的话才落下,那头原本沉默着的莫长安忍不住嗤笑一声,葇荑交叠,轻拍起来:“姜大国师做的一场好戏,真是险些连我这等子知情之人,也给蒙骗了去。” 似笑非笑的望着姜衍,莫长安脸上神色无比从容,她也不去看夜白,只是兀自拍着巴掌,仿若戏台子底下落幕喝彩的看客,眉眼很是明媚。 夜白淡淡睨了眼她,一时没了声响,只静静凝眸,谁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莫姑娘此言恕姜某有些不明。”疑惑的看向莫长安,姜衍摇头一笑。 “金昙婆罗花可不是寻常人能够触及。”她道:“我问过殷墨初了,苍霞门并没有这等子圣物,若是有也绝不可能让她一个小辈用做法器!” 那日瞧着钟暮筠手执金昙婆罗花的时候,莫长安便觉得奇怪,但凡苍霞门有,也不可能拿给一个门中并不是多么绝无仅有的弟子用作法器,故此她才多留了一个心眼,回去后便寻了殷墨初问清。 结果不言而喻,殷墨初显然对此也有些惑然,为了这个,他还特地书信一封回去,今日一早才得了回信,说是门中的的确确没有这等子圣物。 那么,钟暮筠手中的金昙婆罗花,又是从哪里来? “莫姑娘大抵误会了什么,”姜衍笑容依旧,只风轻云淡道:“姜某是个闲散的人,并不知钟姑娘手上有什么金昙婆罗花” 自然而然的,他绕开了莫长安设下的圈套。若是他否认金昙婆罗花不是出自他的手,便意味着他其实知道钟暮筠有金昙婆罗花,无疑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灵州七尾狸猫族世代守护金昙婆罗花,数月之前,金昙婆罗花被盗,如今已是四处追杀那盗花之人。”夜白不冷不热,淡声道:“想来不久之后,苍霞门和鳞族皆是要给七尾狸猫族一个说法。” “为何?”莫长安故作不知,顷刻出声:“莫不是七尾狸猫族拿到了什么证据?” 夜白回:“七尾狸猫族守着金昙婆罗花已然是有千年,没有人知道,装着圣物的宝盒其实是有感知的效用,如今那宝盒已然到了他们手中,他们自然可以借着宝盒看到,究竟都有谁偷盗了金昙婆罗花。” “啧啧,”她叹息:“真是可怜见的,谁都知道,这猫儿一族的都是极为记仇,睚眦必报!” 两人一唱一和,听得那头姜衍不禁眉峰蹙起,也不知是瞧着夜白和莫长安这等子同仇敌忾的模样有些扎眼,还是被这两人阴阳怪气的语气弄得略微不适,就见他唇角一抿,似是而非道:“莫姑娘不必可怜,左右这些与我无关,偷盗了圣物,自是要受些惩戒。” 说着,他袖摆拂起,有些笑意阑珊:“莫姑娘和夜公子若是再没有旁的事情,姜某便告辞了。” 行云流水般一个侧身,他风轻云淡的转身,很快消失在了两人的面前。 一阵冷风吹过,莫长安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凝眉:“师叔,你的消息可靠吗?” 夜白方才说的七尾狸猫族其实都是真的,而被追杀的正是钟暮筠。至于是不是查到姜衍的头上,莫长安并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却是可以肯定。 无论姜衍掩饰的如何好,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出自他的手甚至于就是钟暮筠也不知道,她其实被人利用了,如此彻底的利用着。只要她得到镜花,那么不出几个时辰,那圣物定然辗转会落到姜衍的手上。 他算的很是周密,唯独百密一疏的,是她和夜白。否则这场镜花的争夺之中,姜衍才是最终的赢家。 他不动声色,便是那日刻意放消息与她关于‘那人’江临烟的消息时,也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究其所以,只是他想要独善其身,让旁人无所怀疑。 夜白没有看她,只模棱两可道:“姜衍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想起那从容自若的姿态,莫长安下意识挑了挑眉梢:“师叔的意思是七尾狸猫族只是追杀钟暮筠,但并不知姜衍的存在?” 方才他提起的关于鳞族,难道只是夜白的一个谎言?目的在于抛砖引玉? 越是这样想,莫长安便是觉得自己所料没错。夜白所要知道的,恐怕就是姜衍究竟出自何处。 “走罢。”夜白淡淡敛眉,如谪仙一般的容色出尘俊逸:“合欢也是时候该回到自己的肉身了。” “师叔,你拿了金昙婆罗花?”莫长安追上前,若非有金昙婆罗花的加持,钟暮筠显然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造了个假的梦境,让合欢误以为真相如此。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依着夜白的修为造诣,只要有金昙婆罗花在,解了合欢身上的双魄蛊其实不过信手拈来的功夫。 “嗯。”夜白没有否认,只缓缓转身,乘着一地的孤冷月光,朝着长生殿的方向而去。 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到底让莫长安有了几分哭笑不得的汗颜。这厮分明风华万千,不食人间烟火,可在这件事上,却是异乎寻常的不厚道。 那装着金昙婆罗花的盒子,是他从钟暮筠手上拿得,送到了七尾狸猫族族长的手中,借着七尾狸猫族的追杀,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钟暮筠可钟暮筠呢,估计是怎么也交不出七尾狸猫族索求的金昙婆罗花,毕竟这玩意儿啊,现在可是在夜白的手中! 看来,这狗东西果然不是什么耿直的货色! ------题外话------ 故事到这里,小可爱们可看出了许多未解之谜?这其实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故事~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真真假假 夜白离去不多时,莫长安便随着他一起,将合欢与江临烟的魂体移了彻底。 到了半夜时分,合欢醒来,本以为见着的第一眼会是赵瑾,却没有想到,烛火之下,夜白神色冷峻,看不出丝毫情绪。 合欢微微一愣,视线落在一旁伏在床边毫无知觉的赵瑾,不由蹙眉:“王上他” “他无妨。”夜白回:“我离开之后,他自会醒来。” 赵瑾是他施了术法弄昏的,左右不过睡一阵子的功夫,很快便会苏醒。 闻言,合欢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心中却是渐渐沉了几分。 正是时,夜白那冷丝丝的声音再度响起:“娘娘所求,如今可是得偿所愿?” 她所求的是什么夜白没有说,但合欢很是清楚。只是如今她对赵瑾的误会方解开,就这般要她去赴死未免太过残忍? “好。”半晌,她终是点了点头,苍白的唇角有些苦涩:“我既是答应了夜公子,便不能食言,只是” “你没有忘记我同你说的罢?”夜白打断她的话,波澜不惊:“你的阳寿,只有一年。” 合欢本就是被镜花蚕食着灵魄,再加上双魄蛊的阴毒,两相抵触之下,无论是她的肉身还是魂体,早已不堪重负,生死不过转眼。 故此,夜白去了一趟地府,找上了阎王,得知了合欢的阳寿。 下意识望了眼赵瑾沉睡的面容,合欢唇角微颤:“我记得。” “届时,你入不了冥府,只会成为镜花上的灵魄。”夜白道:“就如被囚禁了一般,再没有自由可言。” “夜公子不是要来将我的命收回么?”听到这里,合欢忍不住蹙眉,抬眼看他:“为何还要告知这些?” 她答应过夜白,只要他替她解决这一切的纠葛纷乱,她就将命连带着骨血中的镜花,都给他。 可夜白若是当真要来取她的性命,为何又要说这些与她? “这一年与我,不过眨眼之间。”下一刻,就听夜白面色如水,语气淡漠:“但对你来说却是极为重要,所以我可以让你暂且留在赵国,留在赵瑾的身边。只是” “只是什么?”合欢问。 夜白神色平静:“只是,你必须以血起誓,一年后认我为主。” 如今的合欢,其实不过是祭品罢了,真正成了镜花的祭品,须臾千百年后才可成为镜灵。但镜灵,终归不是镜花所认的主。 “认主?”难道认主,鳞族就不会上门追讨? “你想的没有错。”夜白道:“鳞族千年守着镜花,便是等着有朝一日镜花认主,将这物什归还罢了。一旦你以镜灵的血立下誓言,这镜花便再不是鳞族的圣物!” 说到这里,他冷冷抿唇,道:“当然,若是你不愿如此,我亦是可以现下就收了你的性命。” “我答应。”合欢笃定的看向夜白,一瞬不瞬:“我已然没有选择了,不是么?”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眉间立即便有血珠似的圆球缓缓沁出,随着一阵无形的风势,朝着夜白的面前飘去。 骨节分明的袖长五指拢起,夜白掌心一收,顷刻间便将那誓血珠纳入囊中。 剑眉一凝,夜白叮嘱道:“这一年里,你身上镜花的气息我会将其隐藏,但你须得记住,不论谁人问起哪怕是你母亲,你也不得告知真相。” 夜白的话还未说完,那头合欢便忍不住出声:“可是姜衍” “我知他是鳞族人,”夜白打断她的话:“就冲着他没有将镜花的事情告知鳞族其他人的情况上,想来是不会生事。但你若是当真想过平静的生活,必要做的,便是隐瞒和许诺。” 隐瞒什么,许诺什么,夜白没有表明。但合欢这样聪慧,如何能够听不明白? 只要她隐瞒着自己已然将誓血珠交于夜白的事情,同时许诺着姜衍,一年后自会将镜花归还,用心中本就是愧疚的那件事做借口想来姜衍不会起疑。 诚然她并不想如此,可为了私心的那股子念想,她不得不这样去做。 深吸一口气,合欢点了点头,低眉道:“夜公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音一坠,那头夜白便颔首离去,不过转眼的功夫,消失的无影无踪,仿若从未出现过那般,叫人忍不住发愣。 然而,就在这时,赵瑾忽的动了动埋在胳膊底下的脸容,昏昏沉沉的睁开眸子。 “阿欢!”原本混沌的意识,在触及合欢的那一瞬间竟是无比清醒:“你终于醒了!” 他倾身向前,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七尺男儿,帝王铁血,竟是眼眶发红:“孤王错了,孤王再也不自以为是,再也不偏信歹人的话了你千万别离开孤王,可好?” 那颤抖的身子,温热而熟悉,令合欢在那一刻,忘了所有的愧疚与犹豫。 “王上。”她反手抱住赵瑾,声音很低也很是歉然:“错的是我我好想好想,陪在你的身边。” 哪怕只是一年,眨眼一瞬,也好过如此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丢下他一个人。 宫墙朱红,大雪停歇。 那诡异的冷风,在这暖而静谧的夜里,就像是从未降临过那般,一瞬间消失无踪。 “师叔不是正急着用这镜花?”莫长安站在云絮树下,神色诧异:“怎么如今竟是愿意给合欢一年的时间?” 她在外头听得真切,夜白与合欢说的所有,包括他无声封印了合欢体内的镜花的举动,她也皆是洞悉。 只是,奇怪的却正是如此。毕竟合欢是个极为守信的女子,若是夜白入内后,径直要她给予誓血珠并交付镜花,想来合欢不会拒绝。 “不急。”夜白眉眼平静依旧:“左右不过是囊中之物,何必明目张胆,徒惹他人惦记?更何况” 他看向她,继续道:“更何况,你的修业任务尚且还缺了一大截,若是如今令人觊觎,恐怕接下来的路子不甚平坦。” “说的是有那么些道理,不过”莫长安道:“师叔怎的悉知合欢的‘死’会引起赵瑾如此大的反应?” 这件事一直到今日之前,甚至于在未曾见着赵瑾因合欢而绝望颓然之前,莫长安一直觉得或许正如梦境所预测,赵瑾并不是那么的爱合欢。 因着对此有着深刻的误解,莫长安才一筹莫展,不知从何处下手,解决此事。 夜白沉默,半晌才淡淡道:“猜的。” 如此一副正经模样,薄唇轻吐,仙姿如玉。 只是,他的话音一落地,莫长安便忍不住摆出嫌弃的神色:“师叔这是哄着三岁孩子呢?” 一猜就猜个正着,而且还如此恰到好处的解决了一切,可不是神奇至极? “那梦境很显然是假的,为何就猜不到?”夜白睨了眼她,素来冷淡的仿佛凝了一层薄冰的琥珀眸底,有轻蔑的情绪一闪而过。 小姑娘一愣:“假的?你这样肯定?” “莫长安,你觉得依着我的能力,会以那般惨烈的方式让合欢送死?”眉峰微挑,夜白低眸去瞧她,见她有些呆愣愣的样子,发梢被凉风吹的凌乱,沾染了一抹云絮,他下意识便拂手而去。 只这样的动作,委实突如其来,就是夜白自己都未曾觉察出格之处,更何况是莫长安?直到他袖摆划过她红润的唇角,骨节分明的指尖落在她的侧脸发梢之上,两人才齐齐怔住,空气凝成一团,几乎静止。 “欸,师叔?”在这暧昧横生的节骨眼,莫长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为难道:“您老这是干啥?” 因着身量上的差距,这会儿夜白正低眉瞧着她,不知为何,竟是莫名让她有种温柔的错觉,以至于那颗本该无波无澜的心脏在那一瞬间,竟是泛起了涟漪阵阵。 “蚊子。”望着那张犹如桃李芙蓉的粉白面容,夜白薄唇微启,依旧平静:“方才有一蚊子伏在你的肩头。” 他象征性的挥了挥衣袖,风轻云淡的背过身子,打算离去。 “蚊子?”小姑娘瞪大眼睛,嘴角一抽:“这天气,师叔你确定有蚊子?” 她指了指一旁的尚未回春的枝丫,俨然并不相信。 只是,莫长安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质疑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夜白背对着她的那张玉骨面容,有一刹那的僵住,耳根子泛起一丝极为不自然红晕。 “世事无绝对,”下一刻,就听那极为低沉绵长的嗓音,缓缓而来:“这皇宫花草极繁,如何就不能有蚊子了?” 说着,他也不待莫长安反应,就继续道:“江临烟那张美人皮你看过没有?” 乍一被夜白这么打岔,莫长安有些嫌弃,但碍于她自己也思索不出方才他所为何如,只好暂且将‘蚊子’一事抛开,回到正经话题上。 “方才抽空去了一趟牢里,悄悄瞅了两眼。”她道:“师叔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说其实一早就知道什么?” 在今日之前,莫长安都看不出来,江临烟那极致美丽的脸容,其实是假的。这诚然也不能怪她眼拙,而是江临烟披着的那张美人皮,实在做的太过精致,并非寻常的画皮师能够制造。 这世上,有能之人各不相同,但其中在皮相上最是出名的,无非画皮师和画骨师二者。前者画皮,造相貌。后者描骨,塑肉身。 而江临烟的那张美人皮,显然是当世无双的画皮师所制。可这一点,夜白明摆着一早就知悉了,否则的话,江临烟也不会急着要杀了合欢,更不会有胆子敢忤逆钟暮筠的意思。 若非夜白洞察了她内心最为敏感的这一面,江临烟所说的那个噩梦萦绕,不可能这样恰到好处。 “你可知蹉跎山的事情?”夜白不紧不慢,说道:“听人说,蹉跎山那儿有妖鬼出没,死的大都是年轻秀气的公子书生。” “这与江临烟什么干系?”小姑娘不解,歪着脑袋问:“莫非江临烟并不是凡人?” 是妖鬼?还与蹉跎山那儿的事情有关? “她是凡人。”夜白敛眉,语气很淡:“只不过,她脸上那张美人皮,却不是凡物。” “师叔的意思是那张美人皮与蹉跎山的妖鬼有关?”话是这样说,可莫长安还是有些看不明白。 夜白侧着脸,眼尾泪痣妖异:“你可知蹉跎山那处,死去的男子皆是有什么表征?” “什么?”她问。 “面皮撕毁。”夜白沉眸道。 “那画皮师是入魔了?”瞠目结舌的站在原地,她道:“竟敢用人皮画形!” 这世上一切,皆是有两面。譬如画皮师,有善有恶,不尽相同。 正统画皮师画皮,大都是用仙草灵药制造,不沾染血腥,不危及人性命。但另外一类画皮师,却是用凡人皮相造皮,其画就的皮囊,的确逼真而细腻,难以令人窥见其真伪。 这些喜好用人皮的画皮师,倒也不是只为作恶,而是以恶为灵媒,积攒修为,吸食精血,虽说是人,但实际上已然是与妖物无意。 就好像蹉跎山那儿的妖鬼,它们借着美人皮吸食男子精血,撕去皮相较好的面容,一方面能够凝聚怨气邪气以供画皮师享用,另一方面这些撕毁的皮相也可用作画皮师的造皮材料,除却太过恶毒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害处。 想到这里,莫长安不禁继续道:“那张美人皮,俨然不是出自钟暮筠之手,可到底她是从哪里得来?” 夜白凝眸,语气很淡:“去一趟蹉跎山就知道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蹉跎山?”现下合欢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纵然她与赵瑾无法天长地久,但好歹一年的光阴慰藉,总比空空如也来得好。 “嗯。”他点头,漠然道:“明日离开。” “也行。”对于说走就走这件事,莫长安显然见怪不怪,只道:“师叔记得去牢里将江临烟的那张美人皮撕了。” 画皮师与美人皮,其实已然有了解不开的结,只有揣着那张美人皮,才能找到画皮师。 如此一来,收拾了蹉跎山的妖鬼,她修业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一大半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够回子规门,莫长安脸上不由便荡开一抹笑来,恰生妍丽明媚。 “我去撕美人皮,你去做什么?”夜白眸色很深,看不出情绪:“寻姜衍?还是殷墨初?” 分明是极为缥缈的面容,不知为何,此刻竟是染了几分烟尘气息,氤氲撩人。 “为何我要去找殷墨初和姜衍?”对此,莫长安深觉怪异,但还是翻了个白眼,坦荡道:“去一趟合府,不行啊?” 她先前可是答应了合氏夫人救合欢一命,如今却是这般结果到底是要去交代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也好。”夜白颔首,不假思索:“一起去。” 一起去? 莫长安愣住,难以置信仰头,借着月色朝着夜白看去。 夜白生的极为动人好看,唇色绯然,眉眼凉薄。他就像是从千年石壁上拓下来的画中仙一般,即便不笑c不魅,却也能够颠倒众生,叫人痴迷。 “师叔怎的转了性子?”她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偏头道:“莫不是当真要坑害我?” 按说依着夜白的高傲和不可一世,不至于沦落到有这么一天,他会亲口问着她的去向,亲自‘陪着’她去何处。 可今日,这狗东西竟是如此反常,除却算计的目的,莫长安实在想不出旁的缘由。 夜白挑眉:“还有些问题没有查清罢了,莫长安,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哼,”小姑娘冷哼,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纵然夜白所说没有错,姜衍究竟是不是鳞族人,还算是个未解之谜。可莫长安私心里还是堤防着他,总觉心中不太踏实。 莫长安和夜白同去了一趟牢里,将江临烟面上那张美人皮撕了下来,露出她原本的面貌。 那是一张还算清丽的脸,可惜的是脸容一大片都被烧伤,再加上她狰狞仇恨的神色,倒是有几分可怖之意。 据江临烟自己所说,她家道中落,曾在淮州的花楼呆过一阵子,但那时她已然有了几分姿色,遭到花楼里的姑娘嫉恨,生生被泼了绿矾,将一张好端端的脸给毁去。 在那花楼里,她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凄惨的半年,而后遇到了钟暮筠因着她模仿她人的言行极为逼真,被钟暮筠选中,换了一张美人皮,入了皇宫。 在离开之前,她放了一把火,烧了整个花楼,不仅泄恨至极,而且从此便隐藏了来历,再无人知晓她的从前。 至进宫到成为美人,江临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切的一切,有钟暮筠扶持,除了杀人放火,钟暮筠皆是无所不能。 这让江临烟心中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被点燃,只望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宫娘娘。 她甘于寂寞,也心狠手辣,善于模仿,也琴棋通晓。若非有夜白和莫长安的出现,想来这会儿她还稳坐高位,等着钟暮筠收拾了合欢,她便可以高枕无忧。 对于江临烟,莫长安和夜白,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世道如此,弱肉强食,她前半生的种种因缘际会,造就她现今的下场。 于是,两人没有多做停留,很快便离了大牢,来到了元帅府的门前。 只不过,两人前脚才刚踏进门槛儿,后脚便听一声笑传来,纨绔少年,当真如是。 “莫长安,”殷墨初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显得很是悠闲:“没想到咱们如此心有灵犀,竟是都在这个时候,往元帅府走动。” 一双弯弯的桃花眸子仿若嵌了宝石,璀璨明媚,灼灼动人。 莫长安沉吟,一本正经回道:“那可能是咱仨都心有灵犀罢。” 说着,她挑眼瞧了瞧一旁默不作声,很是高冷的夜白。看样子这殷墨初是直接便将他给忽略了去,完全不在意夜白如何看待。 “呸呸呸!”殷墨初哼道:“小爷与你才是心有灵犀,他不过是凑巧罢了。” 莫长安嫌弃道:“殷墨初,你怎的”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那头夜白的声音便砸了下来,有些低沉:“莫长安,走不走?” 他没有看她,只是冷冷转过身,比殷墨初的无视还要明目张胆,完全一副没有第三者的模样,可谓目中无人到了极致。 “走。”莫长安忙不迭的上前,偏头朝着殷墨初道:“小郡王您就自便罢,今日我是有些正经事的。” 她追上夜白的步子,见他如风一般头也不回的便越过引路管事往里头走去,不由心下纳闷。 “嘿,小爷也是有正经事,难不成就你有?”殷墨初不服气的跟上去,也不知安了什么心思。 ------题外话------ 师叔可真是一个有故事的by呀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姜衍究竟是谁? 不多时,几个人便齐齐来到了合府的大堂,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合府几个主子。 宫里头的消息,她们统统不知,因着莫长安没有告诉合欢与江临烟的事情,合氏夫妇与合煜皆是以为合欢已然痊愈。 故而,今日乍一见莫长安和夜白等人,合氏夫人的脸上便有了笑意。 “欢儿的病症,可是全好了?”率先出声的,不是旁人,正是元帅合德。 “差不多罢。”莫长安凝眉,心中思索着要如何开口。 这天下父母之心皆是一样,当初合氏夫人为了让合欢活下来,不惜背叛鳞族,偷盗镜花,如今二十多年的养育,她又怎么能够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合煜闻言,忍不住问道:“莫姑娘可否将实情说得更通透一些?阿姐她究竟如何了?” 青年那极好看的冷峻眉峰蹙成一个川字,显然心中不安。 只这会儿,夜白薄凉的唇畔牵起,淡淡说道:“一年之内,无碍。” 一年之内无碍,那么就是说,一年之后不尽如人意? 一旁的殷墨初怔住,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叫做一年之内?合欢她不是” “合夫人可否让人暂避耳目?”莫长安打断殷墨初,转而望向脸色苍白的合氏夫人。 这会儿大堂皆是下人,合欢的事情又极为不同寻常,摆在明面上去说,显然不甚合适。 合氏夫人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望向四周的婢女小厮,吩咐道:“都下去罢。” “是,夫人。”一众人皆是行了礼,紧接着很快离开了大堂。 直到下人们都离去,合氏夫人才忧心忡忡的出声问道:“夜公子方才所说可是欢儿命不久矣?” “不错。”夜白颔首,云淡风轻道:“我入过地府,合欢阳寿只有一年。” 他很是简单明了的告知,可这堪比雷霆一击的言词,远比千言万语都要伤人。 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这地府的生死簿可远比人世的推敲更是致命。 “阿姐的病症不是好了吗?”合煜难以置信,焦急出声:“为何只有一年?” 这问题,不仅是合煜所感惑然,就是殷墨初,也着实迷茫的很。 就他所知,合欢已然回到了自己的身子,江临烟也被打入死牢,大约不日便会被斩首如此结果分明再好不过,为何合欢还只剩下一年的阳寿? “当年合欢本该有一死,只合夫人逆天改命,自是要承受这因果的轮回。”生死各有其命数,既是合欢的命数被篡改,就是意味着违背了天道:“一切因镜花而生,也该因镜花而亡。” 夜白那徐徐如薄冰的嗓音,毫无起伏,冷的在场一众人骨头缝儿都生凉。可偏生他自己没有察觉,兀自说了下去:“她魂体早已与镜花合二为一,一年后必定成为镜花的祭品,没入镜中,成为镜灵。只是她至此大约是长生不死,但却再出不得镜中。” 水中月,镜中花。这世事本就是如此荒唐,但凡你想要一应皆得,终究无法善终。 有那么一瞬间,四下皆是寂静,在了无声息的沉默之后,合氏夫人还是悲恸的往后倒去,几乎昏厥。 若是合欢当真死了,也是极好。可偏生,她活在镜中世界,至此只有黑夜与孤寂为伴,须臾数百年c数千年c乃至于数万年,皆是如此。 “夫人兀自保重。”莫长安瞧着有些不忍,下意识道:“这件事,娘娘并不打算告知与你们,所以这剩下的一年光阴,还望夫人与元帅c公子等,好生过活,莫要让娘娘知道,徒生忧虑。” 合欢是个极为懂事的女子,她的懂事,不止在后宫之主上,更是在方方面面,与人处事。 可正是因着她的懂事,才让莫长安觉得有些心疼,毕竟她独自一人承受,已然太多太多。 “多谢二位相告。”合德扶住合氏夫人,那稍显书生气的脸上,徒然有些苍老之态:“只是王上的事情” “赵瑾自来便没有要斩杀功臣的心思,”莫长安挑眼望了望夜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继续说下去:“这些不过是有心人设的局罢了。” 她将钟暮筠的事,一一言说。本以为合德会追问着钟暮筠的由来,不想临到末了,这一家子也没有表示好奇,着实有些怪异。 “夫人和元帅是认得钟暮筠罢?”到了这会儿,莫长安也不想再绕绕弯弯下去,有些事情若不挑明了说,恐怕有些无趣。 “不错。”合德倒也是个坦诚之辈,就见他凝眸道:“钟暮筠是钟家的后人,当年李夫人巫蛊祸乱的事端生起时,正是钟家任职钦天监之际而动手抄家的,是本帅。” 数年前,李夫人得宠,为夺得储君之位,曾依托于钟家,使其以巫蛊邪术诅咒。只是,钟家与李夫人千算万算,却是忽略了幽姬王后在一番宫闱翻腾c明暗相对的较量之下,合氏一族帮衬着幽姬王后,终将钟府与李夫人斗倒。 彼时,先王得知巫蛊邪术,心生恼怒,下令株连钟家九族,并开始禁令巫蛊,至此才造就了如今赵国的局面。 一旁的合煜显然不忿,冷峻桀骜的脸上,浮现寒霜:“我父亲当年因一时仁慈,放了钟暮筠一马,恰是时苍霞门有人声称受钟氏夫妇的嘱托前来,这才让钟暮筠入了苍霞门,成为其中弟子。”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分明成了修仙之人,不能妄开杀戒,钟暮筠还是动了报复的心思,打着掠夺镜花的名号,设计合欢,试图让整个合府与赵瑾,不得安心。 说到这里,合煜看向殷墨初:“只是,钟暮筠卷土重来之事,小郡王也是晓得?” 殷墨初与钟暮筠同门这件事,合府皆是知晓。只是,合府也是如今才知道钟暮筠报复的心思如此沉重,那殷墨初是否更早一步知悉? “阿煜。”合氏夫人蹙着眉梢,语气有些斥责之意:“不得无礼。” 殷墨初是她不远千里书信而来的帮衬,除却她当年救过殷墨初的母亲一事,实际上他并不欠合氏什么。故此,她们便没有资格要求他如何为合欢忧虑。 凡世之人,大都忌讳过于自以为是,拿人心的软肋,当作理所应当。 “无妨。”那一头,殷墨初倒也没有介怀,只笑了一声,不加掩饰:“小爷的确对暮筠来历有些知悉,但在来赵国之前,却是还不知她的所作所为。” 对此,殷墨初自是问心无愧。他既是得了吩咐来赵国替他母亲还恩,那么便不会做那等子背信弃义的事。 “这些暂且不提,”那头,夜白也不知是觉得太过无趣,还是旁的什么,就听他忽的出声,冷冷问道:“只有一个问题要问,望合夫人坦诚言明。” “夜公子是想问姜衍?”几乎第一时间,合氏夫人便察觉了夜白的目的。 他点头,:“不错。” 合氏夫人一叹,为难道:“这件事,恐怕” “夫人可要想清楚了。”莫长安似笑非笑,眉梢带了几分天真:“王后娘娘可否活过一年,还是得看我师叔的意。” 明晃晃的威胁,再清楚不过。 但凡是个母亲,都无法为了道义种种,弃自己的子女于不顾。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合德眯起眸子,常年厮杀疆场的气势顿时磅礴涌现:“竟是敢拿欢儿的性命,兀自要挟!” “哎呦,吓了我一跳。”莫长安装模作样的往后躲去,溜到了夜白身后:“师叔,快给我挡挡煞气。” 那娇滴滴的声音,清脆而悦耳,偏生她脸上漫过戏谑的笑意,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很是动人。 只她这般行径,可当真有些气死人不偿命的嫌疑,瞅得那头合德脸色有些阴郁,显然略微不悦。 “合元帅还是莫要戏弄我门中师侄,”下一刻,就听夜白那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温度:“长安是我子规门唯独的女弟子,整个子规门掌心里头的骄矜,若是元帅吓着她了,大抵是该知道后果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维护,就像狂风骤雨一样,来的太过喘急,令在场好些人,皆是愣愣而不知所为。 其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当事人的莫长安。 她原本那般姿态,不过是要气一气合德罢了,至于夜白是否要当真来维护她,她悉数不管。或许从心底里她就知道,夜白其实不会如何,毕竟这素来高高在上的师叔,非她这等子凡夫俗子可以‘沾染’。 只是,天知道这狗东西为何这样反常,以至于她如今的心情,既复杂又沉重,下意识便寻思着,夜白可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她c坑害她的事情? “那姜衍不过是个杂人,你们这般揪着不放又是为何?”率先打破氛围的,是殷墨初。他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副自觉风流无限的模样:“不过话又说回来,夫人为何对他的来历,避而不谈?” 这模棱两可的话,谁也不知他究竟是向着谁的,但随着他的调侃落地,气氛才算是稍稍缓和了两分。 “满繁城的人都不知,我姓甚名谁。”好半晌,合氏夫人才幽幽然道:“其实,我唤作姜玖,和赵国的国师,一般氏族。” 鳞族数千人,皆是以姜姓冠之。而合氏夫人或者说姜玖,她与姜衍之间,便是同族关系。 “姜衍与夫人是亲族血缘?”听到这里,莫长安忍不住探出头,问道。 “大抵算是罢。”姜玖垂眸:“他是我长姐的养子,究其所以,并不具有鳞族的血统。” “当年他来到鳞族的时候,不过童稚幼龄,瞧着四五岁的模样,背上还背着一个襁褓婴孩儿,我长姐说,他们兄妹两逃难到了鳞族圣都,因着机缘巧合,便双双成了她的孩子。” “只是,他幼妹小小年纪,也不知从哪儿,受了极重的伤,一直到长姐收留他们的时候,这孩子也几乎夭折。” “为此,长姐私自取了镜花,用镜花灵力,为那小婴孩续命。” “可当年,我并不知悉这一切,连着有姜衍此人也一无所知。恰是时,为了救欢儿的命,我偷偷潜入鳞族,盗取了镜花” 说到这里,姜玖已然有些颓然与内疚,即便她没有接着说下去,莫长安等人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女婴本就被镜花灵力吊着一口气,才尚且能够苟活,然而,因着镜花的被盗,她那羸弱的身子也渐渐显现出不适的症状。”姜玖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沧桑:“我听姜衍说,他竭尽全力拖了七年,但那孩子最终还是去了。” 期间,姜衍不是没有想过夺回镜花,为他幼妹续命。可彼时镜花已然融入合欢的体内,而他又因年纪极小,修为浅薄的缘故,对此无法企及。 “是我对不住鳞族,对不住他们兄妹俩。”姜玖忽的恍然扯了扯唇角,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是我造的孽,终归是要偿还的。” 姜玖说,姜衍并不是鳞族人,但也绝对不是凡人可以比拟。她知道的其实不多,唯独清楚的,不过是从姜衍那处得来。 为此,姜玖对于姜衍的行为,并不愤恨。因为她深以为,自己本就没有资格愤恨。即便她没有亲眼所见,也心中明白,当年姜衍是费了多大的力气,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幼妹丧命,死在了他的怀中。 在那之后,姜衍苦心孤诣的修习术法,朝夕多年下来,终于在八九年前踏上了赵国的领土,来到了天子脚下——繁城。 可这之间,委实还有不甚清明的几点,譬如姜衍为何能如此迅速的当上国师,又究竟出自何处?身世如何? 这些,姜玖都没有办法给莫长安等人回复,毕竟连她自己,也毫无头绪。 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姜衍大抵,非仙妖魔三族之一不可。 夜白和莫长安很快便离开了合府,殷墨初这一回倒是依旧后脚便追了上来,足足缠了莫长安一路,闹的她心烦意乱,实在觉得聒噪至极。 一直到西宫,殷墨初还是不愿离去,于是在莫长安忍无可忍的节骨眼,只好施了术法,将其敲昏,潜人送回了驿站。 难得松了一口气,莫长安倒头便沉沉睡去,不过,到了半夜的时候,她却是不知为何惊醒,好久再难以入眠。 有些百无聊赖,她恍恍惚惚便离开了屋子,没有惊动夜白,就兀自来到了国师府的宅院之内。 四下具静,漆黑一片。整个国师府,此刻陷入安宁,浮梦繁多。 “莫姑娘这是来送行的?”就在这时,一声低笑缱绻而来,春风拂面:“着实令在下意外。” 一声送行,听得莫长安下意识挑了挑秀美的眉梢,循声望去。 月光隐涩,轻纱朦胧。 姜衍立在树下,墨发仙姿,眉眼灼灼,他一袭清雅至极的玄蓝色纹云薄衫,唇角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笑意稀松。 “姜大国师要走?”她出声问他,显得有些诧异。 “看来莫姑娘并不是提前悉知在下要离开。”姜衍斟酌着,回以一笑:“而是恰时与在下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 这大约是莫长安今日听到的第二次了,脑海中回想起殷墨初那张桃花般少年恣意的脸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国师是去过皇宫了?”若非见过合欢,他又怎么会甘心放弃夺得镜花一事,辗转离开? 出乎意料,姜衍摇头:“不曾。” “不曾见过王后娘娘?”这一回,倒是莫长安有些愣住。 她既是知道了姜衍与合氏一族的‘仇怨’,那么自是对姜衍要夺得镜花的势在必行之态了然于心。想着他牟足了劲儿,布下一个天罗地网的大局,总归不会轻易罢手。 只是,如今姜衍却是在不知镜花已然认主的情况下,打了退堂鼓?还是说,他其实只是暂时离去,数日乃至数月之后,定然还会卷土再来? 莫长安的想法,似乎是被姜衍瞧个正着。就见他散漫笑了一声,淡淡说道:“莫姑娘看来是知道在下出自鳞族,也晓得了在下与合氏一族的私人恩怨,不过” 话锋一转,他幽幽然道:“不过我与母亲有过约定,若是此次失手,终其一生不再图谋。” 他口中的母亲,正是姜玖说的长姐,姜衍如今的母亲。 有些时候,生恩与养恩,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距。至少在姜衍看来,便是如此。 姜玖是他母亲的亲妹,就如他对待幼妹一般,所以当年他没有逼着自己的母亲前来夺取镜花因为他知道,镜花既是救了合欢,那么便就是姜玖的命,若是亲手害的姜玖丧女,对他母亲来说,实在太过残酷。 所以,他与她做了约定,有朝一日自当亲自来赵国,报仇雪恨。 而这个机会,只有一次。他如今输了,就只能乖乖放手,也算是对鳞族的养育之恩,用以报答。 莫长安静静瞧着姜衍,忍不住叹息:“为难国师了。” 这一声叹息,不是故作怜悯,而是她懂这种感觉,也明白这般沉重。世上诸多事纷扰不休,并非只有黑与白,有些时候大多是灰暗地带,让人进退两难。 姜衍一愣,随即唇角荡出一抹笑来:“莫姑娘这一脸同病相怜的模样,倒是瞧着稀奇。” “有么?”莫长安摸了摸脸颊,眉眼舒展:“大约是因着我与国师一般,皆是早年孤苦的人儿罢。” 说着,她话锋一转,继而扬唇:“不过,如今国师离开,这赵国恐怕是要掀起一阵轰动。” 姜衍作为赵国的国师,受万民敬仰,这般悄无声息的失踪,未免扰得人心不安。 他慢悠悠的回道:“这天下总有散去的宴席,赵国离了姜某,也一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难怪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莫长安忽的一勾唇:“我就说先前国师怎的将面具摘了又戴,戴了又摘,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原来国师一早就打算离开,未雨绸缪罢了。” 先前她还疑惑,姜衍这厮怎的在人前也摘了面具,如今想来,他那时摘了面具是真,用以示人却是假的。为的就是用幻颜术造出一副假的面容,从此消失之后,再无人可寻赵国国师姜衍此人。 “莫姑娘是伶俐的。”他淡淡弯眉,神色岿然不动。 “罢了,国师既是想要远离这凡尘俗世,我便只好同国师道个别离。”她说:“后会无期。” 姜衍回到鳞族,大抵就与她再没有瓜葛,当然,就算是现下,她与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瓜葛。 “莫姑娘唤在下姜衍可好?”他显然并不以为意,只轻笑着道:“在下从今夜开始,便不再是赵国的国师。” “那姜公子说话可否不要这么咬文嚼字呢?”莫长安歪着脑袋,反问:“毕竟这在下长,在下短的,还真是有些刺耳。” “好,”姜衍低笑:“莫姑娘与我终归是后会有期,来日方长。” 他云淡风轻的说了那么一句,也不知是指得什么意思,在莫长安还微怔的节骨眼,他已然颔首示意,转身离去。 一时间,只剩下莫长安站在原处,兀自纳闷着姜衍最后的那句话,究竟是意欲何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师叔的路过 莫长安没有在国师府待太久,很快便回了皇宫。只是奇怪的是,她回去的时候,夜白屋中灯火通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心中有些诧异,莫长安想了想,却还是没有去敲门询问,只步履依旧,伸手就推开了自己屋中的雕花木门。 然而,她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开门的响动,不待她回头,就听见夜白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莫长安,”夜白凝眉,一张泠然肃冷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柔色:“姜衍不是你的良人。” “啊?”乍一听闻这般说辞,小姑娘嘴角一抽,循声望去:“师叔这说得什么?” 话刚出口,她便忽的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师叔是偷摸着随我而去?” 若非夜白随着她前去,怎么知道她是去夜会不对,是见姜衍了? 眉心一动,夜白一本正经:“路过。” “路过?”夜白越是这般,莫长安便越是觉得可疑:“这么晚,师叔还能路过国师府?” “有些事情罢了,”他淡淡道:“莫长安,关键并不在于我为何路过,而是在于你与姜衍之间” 说着,他眉眼愈发冷了几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尾泪痣仿若寒霜,平白便添了几分孤傲气息。 本是想着解释一二,可话到嘴边,她便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解释,只好转而说道:“我和姜衍之间男未嫁c女啊呸,男未娶,女未嫁的,有什么不是良人的道理?” 夜白蹙眉:“莫长安,他是什么,你可知道?” 这个什么,自然不是指什么人,而是指姜衍究竟是妖是魔还是旁的什么 “不知。”莫长安摇头,哼笑道:“师叔知道?” “他的过去,你知道?”夜白不去回答,只像个古板的长辈,继续问道:“还是说,你对他的历经有过细细剖究?” “师叔,”听到这里,莫长安终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您老这是干嘛呢?我方才不过就随口那么一说罢了,又没说我与姜衍当真有情。” 这一刻,莫长安瞧着夜白,就像是看见了一片拳拳之心的老父亲一样,别提多么的糟心了。 “没有最好。”夜白姿态微高,一副试图解释的模样:“师兄将你交到我的手中,可不是让你被旁的不轨之徒骗了去,否则的话,我有何颜面交代此事?” 莫长安:“” 这狗东西,是责任感太强?还是说他怕届时自己面子上过不去? 心中觉得夜白无可救药,莫长安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想着有些困乏,回去歇一歇也是极好。 “师叔且安心就是,”她道:“我与九师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年,自是瞧不上旁人。” 这话,就是让夜白晓得,他没必要瞎操心,她只是‘欢喜’九师兄楚辞,而楚辞又是她师父和师祖看着长大,将来他是不会面子过不去。 说着,她摇着脑袋,挥了挥手,转而便打算入屋。 不过,她才转身,那头夜白的声音又再次传来,而这次,竟是莫名幽幽然而深邃不可知。 “莫长安,”夜白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收拾下东西。” “啥?”这一回,饶是淡定如莫长安,也忍不住惊讶回头:“师叔是说,咱们这这就走?” 她下意识瞅了瞅天色,黎明都尚且未至,这狗东西就说要收拾东西离开?是打算逃命还是怎么滴了? “嗯。”夜白点头,波澜不惊:“殷墨初很烦。” 他说的义正言辞,神色也很是肃穆,只唯独蹙起的眉梢,表现了心中的嫌弃之意。 “师叔是怕他知道咱们要走,追着跟上来?”莫长安略有所思:“不过,倒也是。” 她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夜白的话其实不无道理。毕竟就是她自己,也觉得殷墨初这厮就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粘人,说起话来更是比她自己还要聒噪。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师叔等着,我稍微理一番,就好。” 她走进屋子,点了盏灯,便拿出从夜白那处骗来的钱袋子,将好些个细碎的东西都收入囊中。 只是在瞥见桌上的一个绣篮时,不由手下一顿,好半晌都动弹不得。 先前合欢答应过她,说是要教她刺绣的技法,只是偏生事情太多,耽搁了下来。而如今,她就要离开赵国,此去指不定就是经年,届时再回,恐怕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就是她自己也未必还活在这世上。 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莫长安最终还是没有将绣篮带走,只眉眼带笑,万分豪气的将无量钱袋往背上一甩,踏出了屋门。 当天夜里,莫长安和夜白无声无息的出了宫门,乘着马车离开了繁城。等到次日的时候,殷墨初早早到西宫寻莫长安‘算账’,只是他寻了一圈,小姑娘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为此,殷墨初深觉气恼,尤其是他察觉连带着夜白也失踪的时候,心下顿时明白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服气还是旁的什么缘由,他很快同合府道了声别,便离开了繁城。 而那一头,莫长安正摇摇晃晃着脑袋,在马车上睡得沉沉。 昨夜他们先是动用术法,御剑出了繁城,随后莫长安深觉疲惫,央着要坐马车才肯,可荒郊野外,哪里来的马车? 于是,夜白只好用术法造了一辆马车,莫长安才算是消停下来。 只一上马车,这小姑娘便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一直到这日的黎明之际,还在梦中徘徊。 届时,马车上了山,一路颠簸的厉害,夜白假寐的眸子缓缓睁开,发现即便这样,也出奇的没有惊醒莫长安。 看到这一幕,夜白终归什么也没有说,正打算继续闭上眼睛之际,就见马车一阵激荡,‘彭’的一声,轮子似乎卡到了石子,刹那间将莫长安整个人颠得悬空起来。 眼见着小姑娘下一刻就要被晃的撞到马车上壁,夜白眉梢一蹙,顾不得思索什么,他下意识便伸出手,试图将她拉稳。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又是一阵晃动,整个儿便倾斜过去,轰隆隆的巨响自四面八方而来,似乎是滚石砸下,惊得尚且在睡梦中的莫长安猛地一睁眼。 “师”正想问夜白发生了什么事,转瞬间马车一个跌撞,似被重物砸去,一阵天旋地转的功夫,莫长安整个人也随之往夜白的方向急速飞去。 她本就是大梦初醒,处于朦胧,这突如其来的异动,不过转瞬之间,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因惯性的缘故,朝着夜白的怀中扑过去,几乎就要呈女上男下的姿态相互对视。 只是,她的确是如梦初醒不错,但夜白却是清醒灵敏异常,就在她不受控制的扑来之际,夜白早已蹙眉伸手,试图阻挡她的靠近。 平日里夜白伸手,最大便是抵着莫长安的脑袋,毕竟两人身量差距有些大,小姑娘太过玲珑。 可今日,两人本就是坐在的姿态为先,马车左侧着地,也就是说,在这般情况下,夜白与莫长安已然处在一个高度之上,他这忽然的伸手,径直便落在了某个非礼勿视的部位之上,瞬间气息停歇,场面尴尬。 “夜白!”莫长安瞪大眼睛,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羞愤的红晕:“把你的爪子给姑奶奶挪开!” 她咬牙切齿的说着,恨不得一刀下去,把这撑在她胸前异常炙热的手给砍断。 天知道她有多么想弄死夜白这狗东西,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大力的阻着,就像是被一颗大石子儿砸中她的胸疼到无法呼吸吗? 暗暗抽一口气,莫长安疼的脸色愈发红了起来,几欲滴血。 而那厢,夜白显然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他整个身子僵硬起来,尤其那只触到柔软的手,火辣辣的烧着,堪比伸入油锅还要煎熬。 面色如常的收回手,这一刻,夜白脑中一懵,完全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是解决的法子,因为此时两人已然是呈躺着的状态,就见他的手才收回的那一瞬间,莫长安整个人便落入他的怀中,就像是一朵软乎乎的云彩,甜糯糯的味儿充斥口鼻,娇小玲珑,令人爱不释手。 空气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马车外的声音,仿若消匿了一般,对莫长安和夜白并不起任何影响。 “出了意外。”夜白那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无波无澜,一如他此时面容冷峻依旧一样,只淡淡道:“你先起来。” 这一次,他也不喊名字了,仿佛‘莫长安’三个字烫人口舌一样,避而不谈。 “等等!”莫长安嗓音有些发闷,疼的眼泪都要落下了:“让我缓一缓!” 她深深以为,她的胸可能要碎了,被夜白猛的撑住,本就是极致的疼人,其震动,绝对不亚于男人下腹被踢一脚的感觉。 可偏生夜白松手的那一瞬间,她的胸更是‘咚’的一声,压在了夜白的胸口。 天知道,这素日里也算是秀雅的师叔,竟是有如此一副胸肌,以至于神经紧绷的空档,给她造成了可怕的二次伤害。 “怎么,受伤了?”一听那明显不对劲的声音,夜白忍不住一顿,就要起身:“莫长安,你” “我让你别动!”他的动作,直接便刺激了莫长安,就见她气的一个撑起,整个人俯视着夜白:“我都让你别动了,你这人怎么不听话?” 她脸色红的滴血,整个人压在夜白的身上,细细短短的胳膊撑起,嗔着一双上挑的眸子,面若桃李,灿若朝阳,哪怕是生气,也这样的惹人心颤。 她气的不行,根本理会不到现下她与夜白的姿态是多么暧昧,更何况胸口处传来的刺痛,让她心中委屈的不得了,生怕这阵子疼意会持续很久。 愣愣盯着莫长安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夜白才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剪影。 “把眼泪收起来,”他蹙着眉梢:“莫长安。” 分明是想着让她别哭,可不知为何,在想到她那双红扑扑的双眼时,夜白脱口而出的,竟是如此生硬的话。 “夜白!”这一激,径直便将莫长安气的跳脚:“你知道姑奶奶这个胸多疼吗?你知道吗?要不要我给你下边儿来一脚,你自个儿体会一下?” 她强悍的骂着,要不是还存了几丝理智,恐怕是要像个男孩儿一样,掀了衣服让他瞅瞅。 要说自己的胸口现下留下一个巴掌印,莫长安都相信! 夜白哑然,本是暧昧的气氛,此时更是燥热的厉害。他垂着眸子,身子僵硬的如同死尸,可体温却急速攀升,烧的他耳根子几乎滴血。 他素来是记忆极好,方才触手软乎的感觉,他记得极为真切想到这里,他不由眉峰愈渐拧紧,薄唇抿起,脑海中浮现清心咒的梵文,试图沉下心来。 好在这一幕,莫长安并没有在意,她自顾自的发着脾气,又是骂骂咧咧了几十句,完全忘了这会儿自己和夜白太过暧昧,姿态之间,引人遐想。 “大哥,这马车里头的人,是不是给砸死了?”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男子惊疑不定的声音,搅乱了这一潭春水。 被外头的声响惊起,夜白才蹙了蹙眉梢,目光落在莫长安的脸上,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直到外头交谈的声音愈渐大了几分,他才忍不住出声,淡淡道:“莫长安,还疼吗?” 他嗓音低沉而性感,问的莫长安一愣,下意识停住了嘴。只这个时候,夜白却是继续道:“不疼了,就起来。” 冷冷冰冰的几个字自他薄唇吐出,馥郁生香,一如谪仙。仿佛现下他们不是暧昧姿态,而是远立而望。 “大哥,这玩意儿怎的没门?”外头又响起男子粗哑的声音:“分明方才瞧着是有门的啊!” 莫长安闻言,偏头朝着马车帘子的方向看去,出乎意料的是,原本该是有帘子遮挡的一处,此时竟是铜墙铁壁,整个被封的死死。 心下知道是夜白为防他人闯入才在马车倒下的一瞬间施法封死,她便也不觉惊起。 “暂且放过你一次,”想到自己胸口的疼痛缓和了一些,莫长安哼哼一声,仿若无事般从夜白的身上爬了起来:“但你可记着,以后必须离我一尺远。” 一边说,她一边轻松坐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马车也在一瞬间,晃动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马车便回复了原本的状态,她和夜白也成了各自坐着一侧的姿态,安然无恙。 “我靠!”外头响起一阵惊呼,显然被吓得厉害:“见鬼了!” “大哥,我眼睛没花罢?”有人惊疑出声。 “这这马车是真的自己站起来了?” “不会有鬼罢?” “天都亮了,怎么会有鬼?” “可是这马车刚刚不是还倒着的吗?怎么突然就站起来了?” “大哥!那马不见了!”前头原本是拴着一匹马,他们从半山坡的位置,瞧见那匹马拉着这辆马车徐徐前行,故而扔下几块大石头,将那马砸的出了不少血,可这会儿竟是诡异的连马带血都消失无踪! 青天白日,难不成是见着鬼了? 那壮汉的声音方一落下,几个人便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心头顿时发憷。 “怕什么?”为首的男子哼笑一声,语气不善:“越是稀奇古怪的人,越是财宝无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胆子出来道上混,就不要畏畏缩缩!” 说着,他拔了腰佩的大刀,径直便打算朝着这马车砍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的时候,这大刀仿若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发出嗡嗡嗡的响声。 “劫匪?”冷冷的声音,宛若从九天之外而来,下一刻,就见那原本还铜墙铁壁,封的死死地的一处,徒然变了个模样,不知何时竟是成了一方轻飘飘的纱布,自里头露出一张男子的脸来。 那男子探出了脑袋,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虽其貌不扬,但那通身的清雅冷峻,却是叫人忍不住畏惧。 “你是谁?”劫匪首领眯了眯眸子,细细打量夜白。 “你们可是好大的胆子呀。”莫长安轻而易举的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目光落在那劫匪首领的脸上:“连姑奶奶的马车都敢毁坏,是不要这条小命了?” 她痞气的一勾唇,顿时便像个江湖混迹的少年,与素日里在宫中的雅致从容不同,此时的莫长安鲜活许多。 眼前的青年,大约二十上下,他唇边一大圈青须沧桑,左眼绑着一个黑布做成的眼罩,颇为凶悍。 夜白挑眉,正打算收回视线之际,就见那劫匪首领脸色迟疑,好半晌才喃喃道:“你是老大?” “老大?”一旁小弟讶异问道:“大哥,这兄台是自己人?” 他以为首领说的是夜白,不由自主的便偷偷瞧了两眼,心中不由暗道:大哥果然见多识广,连这等子瞧着矜贵的人物都识得,看来他们跟着他,是没有错的! “老大,是你吗?”为首的男子并不回答,只望着莫长安,激动道:“真的是你吗?” 莫长安笑:“小兔崽子,难为你还记得我。” 一边说,她一边伸出手,两指相扣,‘咚’的一声敲了敲那男子的头。 极致熟稔的动作,眉眼舒展的脸容,瞧的周围一众人,错愕的愣在原地,堪比见鬼。 唯独夜白静默无言,只眉峰一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老大,果然是你!”为首的男子被如此一敲,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眼眶通红,张开双手便要与莫长安来一个兄弟义气c久别重逢的拥抱。 只是,他才靠近两步,就见夜白冷着脸晃到了他的面前,挡住:“过去。” 衣诀荡起,有冷风拂过,却不极此时夜白身上的刺骨寒意。 “老大,这是?” “这是我门中师叔。”莫长安道:“蓬莱,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如今竟是来做劫匪了?” 对于夜白的行径,莫长安虽觉奇怪,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此时她的心思都落在了故人重逢的欣喜之上,哪里还顾得上夜白如何? “说起来也是惭愧,”蓬莱摸了摸后脖颈:“生活所迫。只是好在老大你没有出事,否则我”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那头夜白挑眉:“妖。” 他说谁是妖,莫长安心中清明。不过,联想到夜白方才阻止他的行径,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蓬莱不是凡人,这一点她是知道,毕竟这青年跟着她走南闯北许多年,早已亲如手足。不过夜白这人倒也不是那种嫉恶如仇的顽固分子,否则的话,他方才就是直接出手,而不是现下这样挑明。 “这”蓬莱一愣,下意识看了眼莫长安,见莫长安一脸平静,心下倒也不感畏惧。 他知道,几年前莫长安去了修仙的门派,如今当是修为造诣不错,可私心里也明白,纵然她如何与妖为敌,也不会动手来对付他。 “走罢,”莫长安挥了挥手,笑道:“昨儿个赶路有些累了,去你寨子里吃点饭食,再慢慢言说。” 说着,她看了眼夜白,笑着道:“看在师叔这么‘懂事’的份上,方才的不愉,我就原谅你一次。” 能不原谅么?毕竟她还是要他罩着的。 夜白:“” ------题外话------ 胸疼的感觉,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哈哈,反正凉凉是真的超级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散伙 莫长安和夜白很快抵达了蓬莱所在的寨子,这处寨子位于他们所在的断崖后头,隐蔽而安宁,整体也算挺大,寨子里头就像是小村落一般,孩童嬉戏,妇人含笑,好一番怡然自得的平静模样。 依着蓬莱所说,他当年与莫长安一别,正值燕国与其附属族落——北疆族间的大战,为此他被征当士兵,随着入了军营。 只是,好景不长,这战火连年,几乎没完没了。好些个士兵都战死沙场,蓬莱一行人也成了俘虏,被抓到了北疆族的营地。 在北疆族度过了将近三月,他辗转逃离,因缘际会之下,来到了这马嵬山,成了山中头目。 马嵬山劫匪,在他的带领下,也算是有道有义,他们专门抢劫奸佞之徒与无良之辈,各个城中皆是有探子报信。 而这一次,他们得到探子来报,说是城中有富贵人家家主被其妻子与奸夫所杀,这几日两人会偷偷乘着马车,带了无数金银财宝,路过马嵬山附近。 故此,蓬莱才率领了一众人,前来抢劫。 只不过,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们没有截杀到奸夫淫妇,反而遇着了莫长安和夜白。 对此,莫长安自然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她便让蓬莱等人率先散去,毕竟估摸着时辰,那对真正不法之人,应当是就快抵达了马嵬山山头。 “你与他是如何认识?”蓬莱走后,夜白执杯盏近唇,淡淡说道:“瞧着你们之间,信任十足。” 不论是莫长安还是那蓬莱,皆是对彼此很是信赖,这一点明摆着很是肯定。 “哦,年少时候与他一起走南闯北,孤苦无依的人之间自是互相扶持。”她那时候方从沈府离开便遇见了与野狗争夺食物的蓬莱,那时蓬莱已然有十岁左右,许是多年的市井流窜,温饱难安,导致他瞧着不过六七岁模样,瘦弱的有些吓人。 当时,她身上还揣着几两银子,于是便径直从一旁铺子里给他买了几个馒头。原本她不过是一时善心,没有想到蓬莱那傻小子却是死也要跟着她。 她拗不过他,于是就让他跟着。那时候他没有姓氏也没有名字,是她给他起的——蓬莱。 世上有蓬莱仙岛,极乐世界,他生来苦涩,她便望着今生之后,借着这般喜庆的名字,他能够康健顺遂,无忧长生。 “你知道他是妖?”夜白看着她,语气已然是笃定,只神色依旧不咸不淡。 “知道。”莫长安道:“他是白鹤,双亲因着贪心的缘故,不好好修炼,四处吸食人的精气,以至于他五岁那年,有道士云游,将他父母皆是除去,至此世上便只剩下他一人。” “只不过,你也看到了,蓬莱从未杀过人,他如今虽为盗匪,但周身气息,没有一丝血腥。”寻常沾染了人命的妖,周身气息皆是浑浊,但蓬莱却是不同,他心地极善,纵然从过军,打过仗,做了劫匪,但的的确确是双手干净。 “你是在马车中,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似是想到了什么,夜白眉头及不可见的皱了皱。 莫长安在见着蓬莱的那一刻,并未表现多么惊讶,若非一早便听出马车外的熟悉,夜白倒是不知还有什么旁的原因。 “不错。”小姑娘一笑,回道:“蓬莱跟了我许多年,也算是出生入死,我对他再熟悉不过。” “莫长安,”夜白凝眉,有几分不悦之意:“现在不是你叙旧的时候。” 蹉跎山那处的妖鬼,尚且还等着驱逐,更何况那张美人皮的主人 “师叔放心,我就是留两日罢了。”哼哼两声,她道:“等着两日过去,咱们就快马加鞭还不行?” 她难得遇着旧人,自是欣喜万分,更何况她命数不好,这世道下,指不定这一别就是天人永隔,难道她还不能多矫情一阵子? 真是个无情的狗贼! 她心中骂的正起劲,下一刻就见夜白放下手中的杯盏,眉峰微挑:“莫长安,你又在心里骂我。” 这一声肯定,惊得莫长安嘴里的茶还没咽下去就喷了出来,好在她面外头,否则定然要喷的夜白一身皆是。 “师叔既然知道我这是在骂你,那我就真诚的和师叔道个歉。”擦了擦嘴角,莫长安掩唇咳了两声,无辜道:“师叔对不住,以后我不敢在心里头骂你了。” 夜白闻言,心顿时知道有诈,便没有出声。 果然,下一刻,就见莫长安伸出手,作立誓状:“我发誓,以后一定尽量明面上骂,绝不背地里” “明日就离开。”许是这妮子屡试不爽的缘故,夜白这一次倒也没有太过讶异,就见他淡淡起身,语气中皆是不容拒绝:“天色未亮之前,前往蹉跎山。” “师叔,我错了!”莫长安赶紧儿揪住夜白的衣角,委屈巴巴的故作抹泪儿:“我下次不敢了,咱还是后天再走罢?” “明天。”夜白低眉看了眼那青葱如玉的小手,眸底很深:“松手。” 见此,莫长安还是不得不咬了咬牙,顿时语气不善起来:“师叔,我受伤了,得养两天。” “受伤?”夜白望她,瞧着那含羞带愤的芙蓉面,身子顿时一僵。 “只给你两日,”好半晌,他才面色寡淡,转身离去:“两日后必须启程,刻不容缓。” 他说着,如仙的身姿飘飘然便消失在了莫长安的面前。 “呸,”莫长安一改态度,骂道:“狗东西!” 当天一直到夜里,蓬莱才带着一众弟兄回来。只是,一群人仍旧是没有等到那传闻中的奸夫淫妇。 也不知是消息出了差错,还是其他原因,蓬莱只好暂时作罢。 他回来的时候,莫长安已然让人备了酒菜等着。这一点,让夜白一度觉得无言以对。毕竟莫长安这姑娘不过第一日到这陌生的山寨之中,吩咐起人来却是无比熟稔,面皮子也厚的厉害,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老大是在等我?”一瞧见院子里的莫长安,蓬莱便喜笑颜开。 彼时,夜白并不在庭院,也不知去了哪里,倒是不见踪迹。 “是啊。”莫长安耸了耸肩,笑道:“我过两日就要离开,寻思着先与你叙叙旧也好。” 说着,她兀自给他倒了一碗酒,颇有些豪气冲天。 “这样快?”蓬莱错愕,嘴角那一圈青须随着砸吧嘴的动作,上下起伏:“我还想着说老大要不要就住下来,我把马嵬寨给老大当营地。” “给我当营地?”莫长安笑:“那你呢?” “我继续跟着老大,混口饭吃就成。”嘿嘿一笑,蓬莱露出洁白的如皓月的贝齿,瞧着很是直率。 “给你乐的,我可不是来作劫匪的。”莫长安哼笑,“修仙练道这么些年,可不能白受累了,好歹混个长生不老,才是美事儿。” 蓬莱没有问她吃不吃得惯这些粗茶淡酒,就如莫长安不会劝说蓬莱金盆洗手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谁也不该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巧舌如簧。 话虽是这样说,莫长安还是忍不住抬了抬下巴,问说:“你怎么眼睛瞎了一只?” 她与蓬莱分开的时候,这小子还是眉清目秀,至少洗干净了,也算是白嫩讨喜。且那会儿,蓬莱的眼睛也是健全,没有如今这般,瞧着沧桑而憔悴。 “没呢,”被这样一问,他只笑呵呵道:“只不过我这样弄着,才像个山匪头头,不是?” “厉害,”莫长安竖起大拇指:“这些年,倒是学会为人处世了?” 不止为他懂得伪装,更是为他知道隐藏自己是妖的身份,半点没有透露给寨中旁人听。 “还是老大当年教的好。”蓬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惯性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去捯饬一下罢。”莫长安道:“否则我都要忘了你生的什么模样了。” 相较于如今粗糙的大汉,她自然更愿意瞅着清秀的郎君,毕竟经年不见,还是有些陌生的紧。 “好。”蓬莱也不犹豫,只重重点了点头,便继而取下左眼的眼罩,露出一双极为清澈好看的眸子。 “喏,这刀拿去。”莫长安信手幻化了一把匕首,丢到他的面前:“好好刮一刮脸上的青须。” “老大的术法练得可真炉火纯青!”蓬莱惊叹一声,瞧着莫长安丢过来的匕首,忍不住又仰慕了几分。 “别拍马屁了。”莫长安道:“赶紧的,莫耽误了喝酒。” 她这一催促,蓬莱便很快动了动手,不过片刻功夫,那个‘凶残’的匪徒顿时眉目清浅起来,若非身着布衣,俨然就是个世家贵公子,笑容好看而讨喜。 唇红齿白,眉眼秀丽,一如初见时那般,他侧着脸,冲她咧嘴一笑,百花争艳也未必比得上这一个阑珊莞尔。 “这样总归是顺眼多了,”莫长安满意的笑了笑,说道:“可别在糟蹋了你们白鹤一族清丽的皮囊。” “晓得了,老大。”蓬莱回。 “你今年也是二十了罢?”也不知怎么的,莫长安忽的想起一件事:“在俗世里头厮混了这么些年,怎的还不找个好看的姑娘成亲生子?” 如今仙与妖c人与仙c人与妖之间的禁忌,愈渐淡薄了许多,像蓬莱这样自小生长于人世,从不沾染血腥的白鹤妖,其实娶个凡人姑娘,也没有不可之处。 本是调笑的话,可蓬莱听着,却是有落寞之色,划过眼底。 “怎么,有心上人了?”莫长安挑眉,心下有些奇怪:“那姑娘不喜欢你?” “不是不是。”蓬莱急的连连摆手,白皙的脸上有红晕浮现:“老大,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是怎么回事儿?”莫长安失笑:“难不成你这是搞起了单相思,人家姑娘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儿?” 这世上的情爱,大抵是分三种,一种求而不得,一种两厢情愿,还有种则是尚未求之。而瞧着蓬莱的模样,很有可能正是第三种情况。 “嗯,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脖颈,蓬莱道:“老大猜的没错。” “我其实是两年前前才上的山,做了劫匪。”想了想,他便解释道:“在那之前,也是身无分文,穷困潦倒。” “那时我刚从外地逃难回来,整个人病倒在庙宇之前,本以为是必死无疑,没想到再醒来的时候,是一位姑娘救了我” 那姑娘照顾了他多日,他朦朦胧胧中,便为这姑娘所倾心。只是,等到他彻底清醒的时候,才知道那姑娘原是官家小姐一个,因着祈福的缘故,暂住庙中半月。而恰巧刚进来的那一日,便遇到了昏迷不醒的他。 后来,他听到那官家小姐与丫鬟的对话,说是她父亲挑中了城中登科的进士,过两日便会交换庚帖,定下亲来。 “那官家小姐说这话的时候,可是含羞带怯?”莫长安忍不住打断,问道:“亦或者表现的极为不喜?” “那倒是都没有。”那时他听着,明摆着知道官家小姐其实并不欢喜,也并不失望,仿若这是寻常的事情一样,没有什么愿意还是不愿意。 “那你还是有机会的呀,”听到这里,莫长安道一脸惋惜:“单凭你这俊俏的模样,正是闺中小姐所好之貌,只是这一晃两年过去,就是有机会也被你耗的没可能了。” 两年,哪个官家小姐会等一个人两年?更何况,那女子哪里知道,她是否能够等到蓬莱?如此未知,哪怕是当真有情,也少不得要为现实所低头。 “半年前,我入过一趟偃师,听人说那小姐早已成亲,只是他夫君并不算好。”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五指拢成一团:“因着那小姐成亲一年多都未曾怀了子嗣,他便一房又一房的抬着小妾姨娘,对她也愈渐淡漠。” “你说偃师?”蹉跎山连着偃师城,而恰巧偃师城隔了两山一河才是马嵬山原本她以为蓬莱指的城里是离这儿更近的永州,没想到竟是远在千里的偃师城! 蓬莱一愣,点头:“不错,正是偃师。” “我们此次便打算去偃师。”莫长安凝眉,没有告诉蓬莱,近来偃师有画皮师成魔,城中好些个年轻男子死去,年轻女子失踪。 “老大要去偃师?”他诧异的望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秀致的锦囊,递到莫长安的面前:“不日前,我得了一颗金丹,老大若是进城,可否帮我转交与她?” 蓬莱的那颗金丹究竟是从哪儿来,有什么功效,莫长安心中一清二楚。 那颗金丹无非就是他损耗了修为所造,目的则是为了让官家小姐尽早诞下麟儿。可这些,他不愿自己前去,而是嘱托了她捎带。 “你瞧瞧,他是不是这世上顶顶傻的一个?”莫长安坐在后山的悬崖一侧,看也不看身旁眉眼薄凉的夜白,摇头叹息。 夜白不咸不淡的凝眸,回道:“不知道。” “这咋还不知道了?”莫长安瞪了眼夜白,道:“换作是你,你会这样?” 哪样?自然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嫁给旁人,过得不甚如意。 “不知道。”夜白低眉,依旧很是冷淡。 莫长安:“” 这天看来是聊不下去了。 心里头深觉膈应,莫长安只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越过夜白:“师叔您老待着罢,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 “莫长安”只这个时候,夜白却是喊住了她,语气难得有了一丝起伏。 “怎么?”她回头,笑眯眯的瞧着夜白:“师叔这突如其来的,可是要找我问什么事情?”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狗东西若非是要找她有什么事情,不会这样‘殷勤’的唤她。 果不其然,莫长安心中想法堪堪冒出,那一头就听夜白不紧不慢道:“你当年是在何地遇到师兄的?” 何地? 莫长安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夜白会突然问及此事。 “师叔怎的突然问起这事儿?”眉梢微微一挑,她慢悠悠的攒出一个笑来,天真无害:“难不成是在怀疑我?” 琥珀色眸子一深,夜白道:“你若不想回答,便作罢。” “相处了这样久,师叔原来还怀疑我吗?”这一回,莫长安竟是破天荒的敛了笑颜,神色莫辨。 夜白见此,不知为何,眉心竟是一跳,可他还是淡淡道:“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多疑了。” “呵?我多疑?”她袖长的指尖落在自己的眼前,似笑非笑:“师叔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坦诚。” 本以为这般话落下,她总该转身就走。但谁也没有料到,下一刻就见小姑娘勾唇,语气发冷:“既然师叔百般不信,那么咱们便分道扬镳。” 她道:“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如何?” “不如何。”夜白蹙眉:“我答应了师兄和师父要护你周全,若是” “不必,”莫长安看他,哼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着,她泠然转身,背影孤傲而决绝。 她虽也厌恶夜白,但从未怀疑过这狗东西会对自己不利,纵然他辛秘许多,整日里也神出鬼没,但究竟基于一份信任,她不作发问。 可这狗东西倒是极好,在相处了这样久的情况下,还怀疑她? 越是想着,莫长安便越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深觉夜白这是伤人于无形。 因着如此,她脚下步伐极为迅速,大有一去不回头的模样,丢下夜白一个人为好。 只是,她才走着,下一刻就见眼前白影飘过,差一点就让她刹不住脚,撞到自己。 “莫长安,我说你误会了。”夜白堵在她的面前,眉头拧得很紧:“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长安迅速捕捉到后头的话,也不管他前头说了什么,顿时责问:“夜白,你是聪明啊,把自己说是君子,我是小人?” 她毫不畏惧的扬起脑袋,眼睛瞪得很大:“方才质疑我的是你,你才是小人!”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是还拐着弯儿的骂她? “那我若是小人,你是什么?”夜白漠然道:“小人的师侄?小小人?” “小小人个鬼啊!”她气的一脚踹过去,愣是被夜白躲过,更是有些恼意:“行,你厉害,你牛掰,你老大,咱们各走各的,行吧?” 她呵呵一声冷笑,不去理会夜白,反而越过他,径直又朝着前头走去。 只才走出三步,夜白又是一晃,整个儿再次堵在她的面前:“莫长安,我方才不是说你小人,也不是要与你争执。” 他想着,自己好歹也是长辈,如此同一个小姑娘计较,未免失了分寸。于是,转瞬之间,夜白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夜白,你究竟要干嘛?”这会儿功夫,莫长安倒是忍不住笑了,眼含无声锐利:“我瞅着罢,咱们也算是水火不容,何不借着这个机会,散了呗?” 左右素日里两人互相看不上对方,还不如就这般各走各的,她莫长安也是有些本事,修为造诣虽不及夜白,但寻常的妖鬼还是可以对付,何必要承了他这份情,给自己下不来台呢? ------题外话------ 题外话讲一下哦,评论区凉凉基本都会回复,毕竟还是很喜欢被你们调戏哈哈。但是盗版除外,基本没有回复的都是盗版,后台可以查到订阅数据,凉凉也不想多说啥。很感激你们喜欢文文,也很感激一直陪着凉凉走下来的小可爱们。凉凉卖肾买地写文,小黄花菜一颗(默默躲在被窝里哭泣),心愿只有一个哈哈,爱你们~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十里(上) “我答应过师兄和师父,”这一次,夜白异乎寻常的执着:“护你周全。” 他说来说去,就是这么一句,若非看在那张出尘淡漠的脸极为养眼的份上,莫长安指不定要一大嘴巴子抽过去,深觉烦人。 “夜白,你听着。”莫长安道:“我知道师父和师祖要你做了承诺,但这并不表示我不可以拒绝。如今我瞧着你甚是心烦,何不就次别过,江湖再见?” 她这稍显绝情的话一落地,夜白的眉头便蹙的更紧了几分,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莫长安便接着说道:“我知你是怕我若是死了,平白落了你的面子,坏了你的名声。不过,这倒是无妨,我待会儿就书信一封回去,告诉师父和师祖,是我不想让你护着了。” 她笑了笑,似乎是想通了一般,眉眼又恢复了往日里嬉笑怒骂的精神气,可不知为何,眸底的疏离仿若银针一样,扎得夜白为之凛然。 看来这一回,小姑娘是当真给气着了。 想到这里,他琥珀色眸底顿时深邃了几分,只唇角却是紧紧抿着,也不做声。 “你既是没有异议,那么就这样罢。”她没有耐心等这冰块儿一样的师叔发言,笑着颔首便打算越过她,离开。 可她才与他擦肩,胳膊便徒然一紧,以至于她即便再怎么想要前行,也身不由己。 “莫长安。”身后传来低迷而清冽的嗓音。 “夜白,你还有什么事儿?”她转过头,皱眉望去。 夜白低眉看她,眼角泪痣禁欲:“我方才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好奇你从前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那随口一问,不过是突然对莫长安有些好奇罢了,可没有料到,生平极少对谁好奇的他,竟是一次就惹得她误会。 “好奇我的过去?”莫长安挑眉,有些不甚相信。 她细细瞧了瞧夜白,见他神色从容,但眼神还算真挚,一时间又狐疑了起来。 “不错。”夜白道:“诚然如此是有些不像我的作风,但我说的话,的确千真万确。” 不仅好奇一说不像夜白,就是现在这样真诚的解释,也完全不像是他。但莫长安看的出来,夜白没有骗她。 他也是寻常之人,七情六欲不在话下,偶尔好奇好像也没有什么怪异。 “那是你表达不清。”心下一思忖,莫长安便轻咳道:“错在你。” 如今,也没法子一条黑路走到底,好歹先想方设法把黑锅甩给夜白,这样她才不至于是个‘蛮不讲理’的姑娘。 心里头一寻思,莫长安便暗暗叹了口气,要让夜白心甘情愿背下这锅好像很费劲啊! 夜白闻言,心中觉得无言,可他正想着如何回复之余,下一刻竟是听到有言词从自己唇畔倾泄。 “好。” 一声淡然的回应,含了几分无奈的味道,纵然当事人的他并未察觉,但莫长安还是惊悚的愣在原地。 “你当真是夜白?”莫长安一脸黑线:“还是妖魔鬼怪伪装的?” 一边说,她一边伸了伸脖颈,鼻尖一皱,细细嗅去,似乎试图闻到一丝妖邪气息。 “莫长安,”这突如其来的凑近,让夜白不由语气冷了几分:“男女授受不亲。” 他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那萦绕鼻尖的香糯味儿。 “看来是你。”莫长安略有所思:“师叔,你不会是” “不会。”不待她的话说完,夜白便率先打断。 莫长安错愕:“我还没说不会什么呢,师叔这样着急做什么?” “那你要说不会什么?”夜白凉凉道。 “我是想说”她忽的一笑,眼底掠过狡诈:“你不会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说完,她立即越过夜白,逃也似的跑了起来,如一阵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衣袂飘飘,夜白通身的胜雪白衣,大约被气到了几分,神色染了寒霜。 在马嵬山大抵呆了两日,莫长安与夜白便再度踏上了前往蹉跎山的路上。 蹉跎山与马嵬山之间的距离,足足隔了两山一水,路途也算遥远。 为此,莫长安与夜白走走停停,花了三日的时间,才翻越两座大山,来到了仙子河附近。 这一带水美草丰,牧民许多,倒也是热闹非凡,宛若城中。 “师叔,”正是时,莫长安忍不住看向夜白:“你说咱们这着装打扮的,不算怪异罢?” 经过那次繁城被一路‘目送’的事情,莫长安对自己的着装打扮倒是上了几分心来。不为其他,只为让自己瞧着普通一些,莫要太过不寻常就好。 可偏生,这一回她与夜白也没有怎么格格不入,这周围的一众人却是一个跟着一个,往死里瞅着他们。 夜白一顿,随即上上下下瞧了一遍,正色道:“很正常。” “那为什么这些人还看个没完?”她摸了摸下巴,思索道:“难不成是被我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给震慑到了?” 莫长安一脸正经,仿佛说的是什么天大的事儿一般,看得夜白嘴角抽搐。 “问问。”夜白眉梢微挑。 “你去。”莫长安抬了抬下巴:“整日里都是我出头,师叔未免太清闲。” 这狗东西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不是膈应人么? 只是这一回,出乎意料,夜白没有多说什么,他只点了点头,清风浮动,袖摆逶迤,转眼之间,那挺拔的身姿便到了一个正肆无忌惮瞅着他的壮年男子面前。 “有有何贵干?”那男子显然吓了一跳,见夜白忽然来到他的面前,舌头顿时也有些捋不直了。 夜白也不跟他废话,直切要点:“为何一直朝着我们看?” 他语气很淡,可偏生就是给人一种矜贵冷傲的感觉,仿佛蝼蚁众生不过他指尖的朱砂,轻易便可拧碎。 “我我们只是只是觉得”那壮汉被他这气势吓得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首领来了,首领来了!”人群中忽的发出一声呼喊,一众人像是炸开了锅那般,自发便让出了一条道儿。 莫长安和夜白寻声望去,就见一个胡子花白,约莫六七十岁的老者手执棍杖而来。那棍杖瞧着像是玄铁锻造,头部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彼时凤凰涅槃,似乎就要重生。 “首领,就是他们。”随着那老首领的走近,一个七八岁的小子一边指着夜白和莫长安,一边说道。 “我们?”莫长安眉头一扬,怎么觉得这会儿她和夜白就像是通缉犯? “这位姑娘可是姓莫?”老首领摆了摆手,示意周围的喧嚣安静下来。 “不错。”莫长安淡淡勾唇,瞟了眼夜白才道:“你认得我?” “这幅画上的女子,可是姑娘?”老首领从腰间取出一个竹筒,自里头倒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卷轴,不紧不慢的将其打开。 那画上,女子明眸皓齿,眉眼带笑,就像是初春浓郁的一抹色彩,即便寥寥数笔,也叫人微微愣住。 “这是十里画的?”画卷的尾端,有落款秀致,异常惹眼:“她在这里?” 她不认得十里的画,可却认得那字儿。毕竟在繁城的时候,十里也曾留过条子与她,说是暂且离去。 老首领闻言,点了点头:“凤主的确是在这处。” 可正是因着他的回答,莫长安和夜白都不由陷入深思。 十里应当是知道,她的身份已然被萧然告知了夜白,而如今她明摆着是要寻莫长安,难道不怕夜白将她的行踪知会萧然? 更何况,她画了莫长安的肖像,如此行径不算奇怪? 除非想到这里,两人皆是在同一时间对视了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只有彼此知悉。 “凤主说是这位姑娘会途经此处,特意画了一幅画与我们,让我们拦住你。”似乎是见莫长安和夜白甚感狐疑,那老首领忍不住解释道:“据凤主所说,眼下只有这位姑娘能够救她一命!” 他们白风族的人,最是信仰火凤,曾几何时是火凤一族率领的部下,在草原上所向披靡。只是后来火凤一族随黄帝征战,成了神鸟,再不是他们这等子凡夫俗子轻易可见。 “你说救命?”莫长安神色终于微变:“她到底怎么了?” 想起十里眼中的那抹化不开的悲伤,想起她那不顾一切的执着眼神,莫长安便觉得心中发慌,几乎可以预料,她如今危在旦夕。 “这位莫姑娘,还有这位公子。”老首领叹了口气,道:“你们且随我过来。” 这一次,莫长安没有迟疑,很快便跟了过去。而夜白倒也二话不说,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几个人绕过障碍,在众人的注视下,钻入了最中心位置的蒙古包。 一进屋中,鼻尖便沾染了一丝浓重的药味儿,那刺鼻而苦涩的味道,一如她在赵国皇宫闻到的那般,分辨不出期间差别。 十里就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盖着羊皮缝制而成的被褥,她紧紧闭着双眸,若非鼻翼间有微弱的气息阵阵,俨然就像死去。 不过一些时日未见,她整个人消瘦的不成人形,面颊一旁的颧骨微微凸起,瞧得莫长安深觉心疼。 “凤主她已经昏迷数日了,”老首领站头发花白,有些力不从心:“我们族中巫医对此束手无策,只好暂时给她灌下一些汤药,试图能够好转。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但莫长安和夜白都懂,十里不是普通的病症,寻常的药草又如何能够起效? 她没有迟疑,下一刻便越过老首领,来到了十里的面前,指尖轻点,有红光没入十里的眉心。 片刻,她才皱着眉头,收回了自己的手:“内丹碎裂,元神受损!” 但凡仙妖,皆是以内丹和元神为重,这就像是凡人的心脏一样,一旦内丹和元神被毁去,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可莫长安怎么也想不到,十里竟是伤的如此厉害,若非运气好,那内丹再多添几道裂痕,恐怕如今早就下了阴曹地府! 夜白淡淡睨了眼那老首领,问道:“她来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并未曾说什么,”老者回:“凤主只匆匆留下一副画,说是一个莫姓的姑娘也许是会抵达,她要我等多加留意,若是那姑娘来了,将画与她。” “她没有说是何人伤的她?”莫长安偏过头,语气有些沉重:“还是她不愿说?” 莫长安想,十里曾说要还债,而后来她才知道,还的是萧然的债。那么,会不会她的伤是萧然所造成的? “不会。”也不知是不是莫长安的神色太过明显,就听夜白率先道:“我从未见过,萧然这样欢喜一个人。” 既是欢喜,那么便绝不可能伤她。 老首领叹了口气,说道:“我也问过凤主是谁伤的她,可她没有说,只道她火凤一族欠下的债,已然还清。” 火凤一族? 莫长安敏感的捕捉到那细微的字眼:“她是说火凤一族欠的债?你可听仔细了?” “千真万确。”老人摇了摇头,无力道:“怪只怪我白风族的先祖当年没有随着火凤族打天下,否则的话如今也不至于还是一介凡夫俗子。” “师叔可知道一些事情?”莫长安心下觉得奇怪,便望向夜白:“火凤族与萧然仙君的某些陈年旧事?” 她自己是对此不甚了解,但夜白与萧然故交多年,想来不会不知道。 “先护住她的元神,我等下告诉你。”说着,他兀自踱步出去,只留下莫长安和老首长。 “莫姑娘,那公子是去?” “他去通风报信了。”莫长安散漫的收回视线,注意力落在十里的身上:“你也先出去罢,我为她护住元神,看看能否试图修补她的内丹,控住她的元神。” 夜白的离开,不无道理。她执掌冥火,而十里却是火凤族的血脉,比起夜白,莫长安显然更适合出手援救。 “好。”老首长见此,没有多说什么便很快退了出去。 莫长安见此,从容的便掀开了她身上盖着的羊皮被褥,她眸底深沉,指尖咬破一道血痕,顿时便念起咒术,有金红色的光芒,自她的指缝流逝,四面八方的涌入她的周身。其中眉心一缕,最是吸血无数。 不过须臾片刻,她的脸色早已苍白起来,额角沁着汗珠,一滴又一滴的落到地上,没入尘埃。 嘴角微微一抽,莫长安心中暗道:“十里,你这是要榨干我的节奏啊!” 若是夜白在场,一准要满脸黑线。到了这个时候,莫长安这姑娘还有闲心玩笑? 两人本以为莫长安的血只是个引子,护住十里的元神即可。但没有想到的是,十里竟是对她的血如此渴求,以至于她如今若是收手,不论是十里还是她,都要受到重创。 莫长安叹息,她受到重创倒是无碍,可十里大抵是要送命。 心下才一腹诽,下一刻莫长安便觉一阵更强悍的吸引力自十里的眉心迸发,那几乎就要吞噬了她的漩涡,渐渐浮现,如鱼死露肚,场面异常诡异。 不过片刻,莫长安脸色便愈发苍白,她蹙着眉头,周身冥火旺盛,几乎要将这一方天地都给点着了。 可这个时候,她还不能张嘴喊夜白,更不能分神用传音之术,否则抵挡不住十里体内的怪异反噬,恐怕危在旦夕。 心下万分无奈,她袖摆拂动,默念咒术,试图断去这吸血一般的漩涡。 只是,就在她拂袖的那一瞬间,忽然有黑色雾气自十里的眉心跃起,宛若一只漆黑的爪子一样,锐利的将她整个人一拉,连元神带肉体都要被拉进她的身体之中。 她奋力拽回自己,奈何失血过多,根本抵不过这妖魔化的不知名物什。 心下‘咯噔’一响,莫长安深觉,自己恐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生平头一次,她如此期望夜白出现,如‘仙人’一样,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正在她心中百转千回之际,耳畔忽的听到极轻的响动,她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夜白踱步而来,那张禁欲冷情的脸上,难得有一瞬间诧异划过,明摆着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见夜白的出现,莫长安心中好歹松了口气。只是,她这口气还尚未松完的节骨眼,那头十里眉心的黑气猛然一拽,由不得她反抗便将她整个人拽进了无尽深渊之中。 心下惆怅万千,莫长安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这会儿是落到了一处漆黑一片的地方,这里没有铜墙铁壁,没有妖魔鬼怪,可其阴沉与怨气却是四处萦绕,堪比毒气更为渗人。 她试图点燃手心的冥火,奈何好半晌都不见其有动静,显然是被周围的气息扼住要害,一时无法施展。 “夜白这狗东西,”摇了摇头,莫长安叹息:“明显救驾来迟啊!”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头倒也是没有责怪夜白,只是如此环境之下,仅作调侃。 不过,她的话才一落地,下一刻就听一声极为淡薄的声音传来,熟悉到再不能熟悉。 “莫长安,你还想不想出去?”冷冷的一句诘问,饱含着一丝被唤作‘狗东西’的不悦,饶是未见其人,也有些气势凌然。 漆黑一片的四下,忽的有一簇锐利的光亮跃起,刺目而张扬。她一边下意识遮了遮瞳眸,一边试图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瞅去。 彼时,夜白衣冠胜雪,眉眼清冽,挺拔的身姿倒影修长,即便朦朦胧胧,也叫人心荡神怡。 “师叔,您老终于来了?”等到适应了那抹突如其来的光芒,她才收回袖摆,攒出一个讨好的笑来:“我就知道师叔会来救我,嗯像盖世英雄一样!” 这会儿她还要仰仗于他,怎么也要狗腿两句,好歹让他赶紧儿忽略方才她说他‘狗东西’那茬儿。 “盖世英雄?”夜白眉心一挑,好整以暇:“你方才不还换着‘狗东西’吗?怎的一瞬间便转了性子,有些不太像你。” “师叔,我错了。”小姑娘手捧心口,作出娇弱之态:“我刚那是口误,纯属口误。” 说到这里,她不由嘟了嘟小嘴:“师叔,咱们赶紧儿出去罢,这儿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来都来了,何必这样快的就要走?”夜白低眉,说出来的话模棱两可。 “啊?不走?”莫长安显然不甚明白,只娇滴滴道:“师叔,人家都知道错了,真的再也不敢了,人家发誓!” 她一边‘装模作样’恶心人,一边在心里头腹诽,难不成夜白这狗东西当真这样丧心病狂?想要把她留在此地,折磨的快要死了再救出去?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道她方才失血过多,修为散去了好些,如今这鬼地方又抑制了她的术法施展,若是夜白兀自走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正常一些。”夜白嫌弃的皱起眉梢,被她一口一个‘人家’恶心的不行:“难道你就不好奇,这里究竟是哪里?” “哪里?”莫长安一愣,思忖道:“十里的神识?” 方才拽住她的,的确是从十里眉心伸出的黑爪,那眉心正是神识所藏身之地 “不对。”夜白道:“你可见过如此怨气深沉的神识?” “额倒是真不曾见过。”神识是较为寻常的一种东西,大多都是神圣一些的存在,可这处如此怨念横生,显然不像是神识。 想到这里,莫长安不由眸底一亮,脱口而出:“这是十里的心魔?” 她望着夜白,心中诧异万分。 若是她没有料错,那只黑爪乃是十里心魔的衍生,那心魔嗜血,吸了她的血之余,趁着十里最为虚弱的节骨眼,占据了她的意识。 自来便有古话如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也就意味着,比起圣洁的东西,那些妖魔化的才是最为厉害而致命。 ------题外话------ 十里的故事,即将掀开神秘面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十里(中) 夜白颔首,不咸不淡道:“好歹还有些聪慧,不至于空无一物。” 指桑骂槐? 莫长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安慰着自己。这会儿功夫,千万要忍住,忍住! 人不与狗斗,人不与狗斗啊! “你这小妮子,是越发胆大了。”夜白眸底一深,脚下缓缓动了动,朝她靠近了两分:“人不与狗斗?” 他居高临下,冷冷的瞧着她,唇角有凉邪之意掠过。 “你偷听我的心声!”莫长安捂住嘴,瞪大眼睛:“卑鄙无耻!” “还用得着偷听?”夜白伸手,也不知是怎么的,忽得抬手,弹了下她的脑袋:“你的修为可大多都被遏制住了,这里怨念许多,你生出一分,我便可以从这四周听到一分。” “靠!”莫长安捂着脑袋,气的直直想要踢这厮一脚。 心中这么想,她也的的确确这么做了。在这处十里的心魔中,她就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憋屈的她深觉沉郁。 只是,她才不过打算抬脚,那头夜白已然悉知了她的想法,就见他晃然一动,整个人转瞬便移到了她的身后,让她踢了个扑空。 “夜白,你”莫长安一愣,随即转身看他,怒气冲冲之余,却又有些可怜兮兮:“你欺负弱女子,欺负晚辈,欺负我!” “莫长安,我说过,你在想什么,我都轻易可以捕捉。”夜白挑眉,气定神闲:“所以,不要装模作样了。” 莫长安:“” 这样都给听到了,看来她这是闹不起来了,失策失策! 分明前一刻还少女婀娜的姑娘,在转眼之间,忽然便敛了怒意,扯出一个笑来:“罢了罢了,不闹了,咱们去瞧瞧罢,看看十里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夜白无声睨了眼她,见这姑娘千面不同,倒也不觉稀奇,只唇角几不可见的扬了扬,便不再出声。 两人很快的便越过重重黑气,来到了一处深邃的林间。这四处鸟静无声,虫鸣消失,就像是大雨前的森然那般,叫人心神微凛。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自树丛中窜了出来,若非背上一双赤红羽翼的翅膀翩然,俨然就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孩子。 他显然看不见夜白和莫长安,这两人皆是虚幻之外的存在,宛若一阵轻烟,即便是触之也不可及。 那少年惊慌失措的跑着,身后忽的窜出来一个黑色羽翼的青年,那青年头戴钢盔,手执利刃,眉目之间皆是煞气。 “想跑?”那青年阴鸷的笑了一声:“没门儿!”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道黑色的光从他剑尖的方向而来,直直击在了少年的背上,烧的他那鲜红的羽翼,滋滋作响。 那少年不为所动,只沉着脸,仿若不曾觉察到背后传来的疼痛一般,硬着头皮,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展翅高飞。 若是他停下灭火,那么无疑是要被抓住。可若是他不停下,羽翼处的焦灼却令人难以忍受。 而他,选择了以忍受换取逃离的方式,倒是不失为一个刚烈的男子。 “八百多年前,火凤一族曾遭过大难。”莫长安正瞧着仔细,那头夜白的声音浮浮沉沉,淡淡传来:“那时黑鹰族携夜莺族c梅花妖来犯,欲图屠戮火凤一族,鸠占鹊巢” “火凤族千万年来,居灵山自立族落,这灵山处于天地间接壤的地方,日月精华无数,对寻常妖物小仙拥着极致的吸引力。故此,黑鹰族觊觎多年,终于在八百年前,煽动其余族落,一同攻打火凤族。” “火凤族不该是早已升仙,成了九重天的仙族吗?”对此,莫长安实在不解,若是将九重天比作皇族,那么火凤便是其中的朝廷命官,且这官位不大不小,还未到视之无物的地步。 可依着那少年与黑鹰族的交手来看,显然黑鹰族占了先机,连一个士卒小将也如此嚣张得意。 “你道这些个族落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压上门?”夜白不紧不慢道:“当年火凤凤主本不是凤扶桑,而是其兄长,凤扶苏。” 这个凤扶苏,莫长安略有耳闻,毕竟这厮太过出名,以至于消失了八百多年,还着实为人所称道。 凤扶苏生的极好,仙骨上乘,是火凤一族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当年他出生之时,天空七彩霞光布满,好一阵令人艳羡。 因着龙族与凤族素来交好,于是东海龙王便将其掌心挚爱十三公主许给了凤扶苏。 东海龙王膝下孙女十三公主,金枝玉叶,一直是东海乃至九重天天帝的心头娇宠,她的母亲是天帝的嫡妹,摇光仙子。父亲是东海龙王最得意却早年逝世的龙九太子。 因着孤儿寡母的缘故,一直颇受照顾。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凤扶苏继任凤主之后,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是私下断然送了信物前去,表明心意已决,誓死不娶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为此,伤心欲绝,她本就是先天不足,于是便死在了一千岁生辰的那年。 所有人都记得,那一日她穿着鲜红的衣裙,虽不是嫁衣,但胜似嫁衣。她舞了一支韶华,乐声尚未停歇时,她便倒在了中央,当着无数宾客的面,香消玉殒。 这一段爱恨纠葛,也是令人扼腕叹息。听人说,在那之后,天帝与龙王皆是震怒,为了惩戒凤扶苏害死了十三公主,天帝令人将他押送至凶兽崖看管凶兽饕鬄。 没过多久,凶兽崖传来消息,说是凶兽躁怒,凤扶苏死在了饕鬄的口中,尸骨无存。 “看来你是知道他的。”见莫长安陷入深思,夜白倒也没有多言,只道:“凤扶苏八百年前亡故,火凤一族失了主心骨,又加之与九重天和东海仇恨深深,自是勾起了黑鹰族的贪婪之心。那时凤扶桑不过五百岁,就如凡间七八岁的孩童一般,无父无母c无兄无姊,自是成了众矢之的,毫无反抗的余地。” “那后来呢?”听到这里,莫长安忍不住问:“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夜白抬眸,琥珀色眸底仿若嵌了星辰,熠熠生辉:“后来萧然来了,救了火凤一族。” 他的话音方落,眼前的密林便倏然消失,莫长安和夜白转而便立在了一处民不聊生的硝烟阵地,有孩童妇孺的哭声,惨烈至极。 兵刃交接,一片混乱之中,莫长安一眼便望见了凤扶桑或者说是十里。她彼时年纪正小,一双倔强不屈的眸子折射着绝望和韧劲儿,手中执着一把长剑,没有人护着她,唯独先前的那个少年,与她并肩作战。 那少年的羽翼,有一半烧的焦黑,可他还是刚毅的咬着牙,拼死与其做着斗争。 大火漫天,哀鸿遍野。黑鹰族的首领是个年轻狠厉的青年,他远远瞧见十里,嘴角勾起一抹恶意趣味,顿时便伸手朝侧:“那把魄弓何在?” 他高高在上的展翅,浓郁的邪气至他眉心扩散,瞧着杀伐极重。 “主上,在此。”身侧有仆从递上长弓。 “哼,来一场鸟类与鸟类的射杀罢?”他低笑一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戾气徒然加深:“凤扶苏,这些都是你的孽!” 说到最后,他阴恻恻的笑了起来,稍显疯狂。 “这家伙,死了吗?”莫长安看到这里,实在憋不住想要知道眼前这黑鹰族首领的下场。 敢射杀她的十里,她可是巴望着赶紧儿死了就好。 “接着看。”这一次,夜白没有告诉她,只意味深长的望着,神色很淡。 对此,莫长安无言,但就在她分神的空档,那头黑鹰族首领已然接过长弓,搭上了羽箭,弓弦拉起,对准了十里的内丹位置,沉下心去瞄准。 ‘倏’的一声犀利的响动,划破空气,飞箭疾驰,携着一股深深的怨气与灵力,朝着十里的方向猛然而去。 只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幽蓝的光晕自她周身萦绕,‘彭’的一声,她毫无征兆的跃然而起,似乎被什么神秘力量托起一般,连带着那致命的羽箭也被狠狠弹开。 莫长安远远瞧着十里,见她自己亦是十分诧异,心下顿时便清明起来。 若是她没有料错,这股力量出自萧然,是他让十里躲过一劫! 这般想法才冒出苗头,下一刻便见幽光一闪,有人影卓卓,飘然而至。 他一袭墨色鎏金的仙袍,一如八百年后莫长安见到的那般,银发缥缈,清雅幽静,谈笑之间,天地皆是失了颜色。 这些须臾的岁月,仿佛从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秀致而俊美,令人不敢亵渎。 神祗降临,突如其来。他拂袖而过,翩然而弯唇:“百川君何必如此动怒?火凤一族甚是无辜,如此迁怒,未免太过狭隘。” 清清淡淡的几句话,锐利而泠然,萧然似笑非笑,眉间红莲灼灼其华,仿若焰火。 “萧然仙君这是要护着火凤一族的意思了?”百川闻言,冷冷一笑:“难道你不知,凤扶苏造了什么孽?” “我知,可那又如何?”萧然摇头,散漫笑道:“不论凤扶苏做过什么,那都不能让整个火凤族陪葬,不是吗?” “萧然仙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悲天悯人,”百川不屑,勾唇:“只是,仙君你确定要与九重天那位为敌?” 那位,自然是指天帝。 他淡淡弯了弯唇角,眉眼如画:“我萧然千万年前便屹立在这世间,何曾怕过什么?” 与其说不怕,不如说他的辈分,其实比天帝还要大上一些。这九州之地,四海遍及,也许大多数的人都不知萧然仙君为何人,可百川却是知道,当年天地初开,混沌立世,是他降服了凶兽饕鬄,将其囚禁在凶兽崖之内,否则整个世界早已崩塌,被饕鬄吃的什么都不剩。 如此厉害的角色,可以说以一敌百并非夸大。 “萧然仙君护着这些蝼蚁,可是有什么目的?”心中涌现不快之意,百川挥了挥手,还是暂时让战乱停了下来。 “目的?”萧然作思索状,继而微笑:“救人罢了,能有什么目的?” 他云淡风轻的说着,就像是普世悲悯的神佛,顿时光华熠熠,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莫长安知道,这时的十里正静静立在他的身侧,她依旧挺着身板儿,小脑袋仰的很高。 “那萧然仙君,若是我执意呢?”他说:“我执意要踏平这灵山,剿灭火凤族呢?” 他倒是想看看,悲天悯人的萧然仙君,手心手背皆是人命,他究竟要护着哪一方? 萧然回:“十三公主生前曾去过一趟兰芝殿殿,她央求我一件事,百川君可想知道何事?” “何事?”他眉头微微蹙起,谁也看不出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究竟盛了怎样的情绪。 “她要我护住火凤一族,”萧然道:“而我,答应了她。” 因着答应了,所以若是百川当真要执意而为,他不会那么悲悯,而是会站在火凤族这头,歼灭其余族落。 “不可能!”百川明摆着不信:“她怎么可能央求你?怎么可能为了火凤族” “她欢喜凤扶苏,不是么?”萧然低笑一声,只淡淡说道:“既是欢喜,那么便连带着这小姑娘”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看了眼十里,才继续道:“那么便连带着这小姑娘,也要庇护一二。” 听着,百川不由嗤笑一声:“萧然仙君,你不觉得自己这话漏洞百出?” “哦?”萧然不以为意,依旧含笑:“怎么说?” “当初你为何不护着凤扶苏?”若当真是十三公主的意思,她最想要护住的,不该是凤扶苏吗?为何退而求其次? “十三公主的确也曾提过护着凤扶苏的事情,只是他到凶兽崖的时候我正在闭关修炼,等到知悉之际,人已然毙了。”萧然淡淡弯唇:“故此,如今才更须得护住火凤一族,否则对十三公主的嘱托,我岂不是没有一个能够兑现?” 这番话,委实合情合理,且百川的确想起,前一阵子萧然仙君闭关,许多想要给他贺寿的仙人都被挡在了门外。 望着萧然那悲天悯人的笑容,百川终于是捏紧拳头,挥手道:“好,既然萧然仙君如此相护,我等便不作为难,只是萧然仙君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一世!” 他恶狠狠的放下话,很快便携着无数族人乃至其他族落的离开了灵山。 哀鸿遍野的厮杀战场,再没有往日里的模样,灵山此时死气沉沉,未死的火凤族人还是感恩戴德的前来跪拜,答谢恩情。 本就稀少的火凤族,经次一役,愈渐萧条。 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旧地,十里率先一步,跪在了萧然的面前。 她的背挺的很直,叩首道:“多谢仙君此番救我族人性命,扶桑在此立誓,他日定当效犬马之劳,为报此恩!” “起来吧,”萧然抿唇,施法让她起身,只似笑非笑道:“若你当真要报恩我门下缺一个服侍的童儿,你可愿意?” 他低眉浅笑,像极了画中走出来的仙人,瞧着很不真切。 “愿意。”小姑娘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待扶桑料理完族中事宜,定当前往兰芝殿还仙君这一恩情。” “好。”萧然道:“我等你。” 火凤族最终,还是安顿了下来。 萧然离开之前,布下结界,只要火凤族修整百年不出灵山,旁的族落便无法再挑起战乱。 为此,十里心中渐渐安稳,萧然离去的半个月后,她只身前往九重天,来到了兰芝殿。 这一次,她一路顺遂,似乎萧然一早便算准了她抵达的日子,才到殿门之前,便有仙童笑着上前,将她引到了兰芝殿。 她初次到兰芝殿的时候,并不觉讶然,毕竟她从前随着兄长附蟠桃盛宴,便见识过九重天的缥缈堂皇。 相较于其他的殿宇,兰芝殿显得更为雅致一些,也不知是为了和殿名相映衬,还是萧然的确喜好佩兰,四下里皆是兰草清幽,有的甚至与凡间不同,呈藤蔓模样,爬上壁台。 “扶摇凤主,仙君今日正与月神清谈,您在这处稍等。”那小童大约八九百岁的模样,梳着一个少年发髻,两边扎着红红的细绳儿,瞧着很是讨喜。 “好。”她点了点头,没有仓惶,没有羞怯,带着一丝与年纪不符的成熟,沉静如水。 一整个偏殿里头,皆是青葱韶华的小童侍女,乍一见十里如此无趣,一个个皆是叹了口气,张望不止,却略显失望。 她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萧然那头还尚且没有音讯,不过对此,她依旧没有言语,甚至连半丝不耐烦的迹象,也不曾出现。 清朗朗的偏殿,静止无息。 然而就在这时,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应约响起,扰了一室的清闲:“我道仙君为何如此心善呢,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缘由。” 十里寻声望去,就见那仙子绿衣蹁跹,外罩一件轻纱薄履,眉开眼笑,甚是娇俏。 “绿萼仙子是来寻仙君的吗?”唤作清风的小童上前,笑着寒暄:“可是带了百花凝露?” “就你鼻子灵,”绿萼仙子娇笑一声,语气熟稔:“拿着罢,待会儿给仙君送去,莫要偷喝了才是!” “清风不敢,”小童拜道:“绿萼仙子给仙君准备的百花凝露,谁也不敢偷喝。” 说着,他接过绿萼仙子递来的百花凝露,笑嘻嘻的行了个礼。 “他何时清谈结束?”绿萼仙子视线落在那头依旧沉静的十里身上,笑容愈发娇柔了几分:“我瞧着为了月笙那无趣的人丢下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是不像他的作风。” 说着,她缓缓走近了十里几分,语气很柔:“火凤的凤主,凤扶桑?与你兄长倒是有几分相似。” 在九重天最是忌讳言谈的,便是凤扶苏,可不知为何,眼前这绿萼仙子顺口便提及,显得有些刻意。 “是。”十里望了一眼她,依旧面色很淡。 她兄长死后,她便继任了火凤一族的凤主,纵然年仅五百岁,但这就如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一样,火凤族也不可一日无主。 于是,在这样的早年经历下,她过分的成熟与沉静,完全不像是尚且未曾长开的孩子。 见她如此冷淡,那绿萼仙子微微一愣,难得挑眉,喃喃自语:“倒是有些不像。” 不像?十里看她,正脱口想要询问的时候,忽的一道似是而非的笑声传来,低低的,很是温柔。 “绿萼仙子又来送百花凝露?”萧然的身影,挺拔而俊秀,芝兰玉树,当如这般。 而他的身侧,立着一道赤红的身影,那人穿着极为浓郁的红衣,宛若新婚郎君一般,合着一张俊美英气的面容,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题外话------ 周末快乐,想念万更君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十里(下) “是啊。”绿萼仙子一笑,显然并不觉诧异,只道:“顺带来瞧瞧你,看看你与月笙可是谈的甚欢?”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月笙身上,只稍稍一眼,视线便又回到了萧然的身上。 月笙是掌管天下因缘际会的月神,他住着的月神殿离萧然的兰芝殿不算太远,但比起萧然这处,月神殿俨然更是门庭冷落。 这倒也不是神职使然,毕竟月笙作为姻缘之神,当是更为门庭热闹才是。可偏生月笙这人极为冷情,分明该是个最有情的人,却宛若冰雪之中的利刃,谁也不敢触之。 本是调侃的话,可下一刻,就听月笙冷冰冰道:“绿萼仙子操心这样多,可是觉得人生无趣,想要寻些乐子?”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听得十里不甚明白。可她的想法才冒出,就听他继续道:“我听闻南海的二公子色艺双绝,若是配的绿萼仙子这般百花之王,想来有些看头。” 赤裸裸的威胁,顿时像是水花一般,溅了绿萼通身都是。她神色微微一变,唇角下意识抿紧了几分。 谁都知道,南海的二公子是个十足十的纨绔,且不说其他偷鸡摸狗之事,就是他喜好的也是男子! 这话若是别人说,她显然不会容忍。可如今出自月笙的口,让她再怎么觉得难堪,也不敢表现出怒意。 月笙这人是四海八荒之中最为不讲究情面的,他若是恼了你,随意给你牵条红线,你这辈子都是孽缘缠身,苦不堪言。 “神君玩笑了,”绿萼脸色有些发白,僵硬的笑了笑,便要离开:“突然想起百花殿还有些事情未曾理清,绿萼就不打扰二位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行了个礼,很快就消失了。 “又帮了你一次,如何答谢?”见绿萼仙子离去,月笙才漠然的望向萧然,语气凉凉。 萧然失笑,“将那百花凝露与你如何?” “不够。”月笙面无表情,睨了眼依旧安安稳稳的坐在位置上的十里,语气冷冷:“过两日,让她用凤火,为我煮酒。” “凤火可以给你,但她”萧然轻笑:“不能给你煮酒。” 轻飘飘的语气,含着绝不妥协的强势,了解他如月笙,岂会不知他心中的想法? “随你。”月笙不以为然,道:“只要记得准时把凤火送来与我便足矣。” 说着,他也不去看十里,更没有要与她寒暄的意思,翩然转身,徒留下一道艳丽至极的背影。 “神君这是不醉死自己不罢休吗?”清风摇了摇头,忍不住出声。 “休得议论旁人,”萧然道:“我先前同你说过,绿萼若是再来,该如何?” “额仙君,这不怪我,”清风哭丧着脸:“方才领着扶桑凤主进来,忘了关门,这才让绿萼仙子钻了空” 萧然嘱咐过,但凡绿萼前来,皆是要以俗世许多而拒之,究其原因,不过是妾有情c郎无意的埋汰事儿罢了。 “怎么,还怪起扶桑来了?”萧然睨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十里,说道:“她今后便是我关门的弟子,休得再寻思欺负她。” 一声关门弟子,震得在场众人皆是愣住,就是十里,也显得颇为诧异,她错愕的抬眼,望向萧然:“仙君方才说徒弟?” 若是她没有听错,他的的确确是说要收她为徒,且还是关门弟子萧然仙君的关门弟子?她毕生想也不敢想。 “怎么,你不愿意?”他微微一笑,低眉瞧她:“可是觉得我素来没有什么出名的徒弟,经验不足?” “扶桑不敢!”这话听得十里一惊,赶紧道:“扶桑只是只是太过欢喜。” 因着着急,她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话来,临到末了却还是回了那么一句,连她自己也甚觉害臊。 那双清冷的眸子,头一次蔓上窘迫之意,瞧着竟难得与她年纪相称,多了几分娇俏,少了几分老成。 萧然低笑一声,唇角勾起:“既是欢喜,那么便来拜师罢。” 他淡淡说着,随即便看了眼一旁的清风,示意其准备起来。 清风会意,跟着笑了笑便很快退了出去,准备着拜师仪式。 “这萧然可是当真没几个徒弟?”看着那简单的拜师仪式,莫长安忍不住挑眉:“我当年在子规门时,好歹也是三跪九叩,仪式隆重。” 瞧着萧然如此随意的模样,莫长安实在拿捏不准,这清风朗月的仙君,究竟不当回事儿,还是对此的确没有什么讲究。 “他极少收徒,”夜白睨了眼莫长安,也不知想着什么,只冷淡道:“如今十里是他第六个徒弟。” 大约是被莫长安影响的,夜白这会儿也十里十里的唤着凤扶桑,且还叫的理所应当。 “第六个?”莫长安微愣:“他活了多久?” “混沌初开,到如今。”夜白答:“你自己算算。” “几十万年!”小姑娘诧异道:“几十万年才收六个徒弟?这可不得震惊九重天吗?” 难怪乎萧然才提及要收徒,兰芝殿的好些个仙童仙子的,都一脸悚然,毕竟依着萧然收徒的频率来说,十里可谓算是破天荒的稀少存在。 “萧然素来低调,厌繁杂,如此随意掀过去也是不想他人打扰,平白坏了心绪。”说这话的时候,夜白语气很淡,也很从容,可听在莫长安的耳朵里,却是堪比辛秘。 不为其他,光是为夜白对萧然的这番了解,就足够是异闻稀事儿。 咽了口唾沫,莫长安小心翼翼的拿眼睛瞅他,问道:“师叔,您老是不是早就飞升了?” “什么?”夜白挑眉,好整以暇的等她继续开口。 “我说您老是不是也几百不对,应当至少有几千岁了罢?”越是这样想,莫长安便越是觉得合乎常理。 且不论夜白为何与萧然是如此相熟,又为何这般了解他,就是夜白这修为造诣来说,都不像是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该有的。 再者,他整日里一副老派作风,从容安逸的模样,可是比谁都要显‘老’。 夜白闻言,一时无言。望着莫长安那双几乎认定了的眸子,他更是觉得解释起来有些复杂。 “被我猜中了?”莫长安捂住嘴,一脸要笑不笑的惊喜模样,瞧着竟是有了几分讨喜之感:“师叔果然是活了比师祖还久?是早就飞升了?” “你想多了,莫长安。”他若是再不同她言明,恐怕这妮子就要将他当作千百岁的老者,浮想联翩。 “不会吧”莫长安明摆着不信,只是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忍不住拍手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见她一惊一乍,夜白唇角微抽,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叔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月笙?”她指了指方才月笙离去的方向,挤眉弄眼:“下凡历劫来了!” 她一副‘我都懂你’的模样,嘴角牵着贱兮兮的笑意,别提有多滑稽。 可偏生,她自己看不见,瞧夜白不说话,她便愈发嘚瑟起来,微微上翘的嘴角顿时更显逗趣。 夜白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暗暗压住那忍俊不禁的笑意,板着一张脸,问:“我与月笙很是不同,你这也会看走眼?” 月笙这人,素来喜穿一身红衣,红的艳丽,美的惊心,他就宛若秋日枫叶一样,炙热的表象下,隐藏着一颗冷到骨子眼的心。 “哪里不同?”莫长安认真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都是面瘫?” 本以为‘面瘫’二字会惹得夜白不悦,却不曾料到,他听闻过后,却是一派平静,应声:“他像个死人,而我是活人。” 月笙像死人? 莫长安回忆了一下,的确,夜白的说辞倒是贴切。月笙那股冷飕飕的模样,比起夜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好歹她也算是勉勉强强见过夜白‘笑’,但月笙的样子,显然不像是会弯唇的人。 “师叔与他有过节,”她点了点头,语气笃定:“这回没有猜错罢?” 说月笙像个死人,可不是有过节才会这样吗? “继续看。”夜白没有回答,也不去理会她,只将视线收回,转而望向另一头。 莫长安耸肩:果然是有过节。 十里的拜师仪式,简单而快速,几乎不过是喝个茶,喊一声师父的功夫,便正式成为了萧然门中弟子。 听闻,萧然门中统共只有六个弟子,这第六个便是十里。但其余五个,意外的没有消息,只唯独那个不知名的五徒弟听说是个小姑娘,千百年前便死了。 这些与十里,统统没有干系。她虽面上瞧着冷傲,其实骨子里很是倔强,所以但凡是萧然让她练习的术法,她皆是刻苦去学。 她不是个有慧根的人,也不及她故去的兄长天赋惊人,实际上,在很多方面,她都算是笨拙的,尤其在修炼这件事上。 因此,旁人信手捏来的仙术,她都要花比之多一倍c甚至两倍的时间。 有时她练的头破血流,清风等人看不过眼,让她暂且歇歇,可她愣是一个字没有说,只埋头苦练。 这样的十里,是莫长安未曾见过的执拗。她就像是蛮牛一般,咬着牙毫不停歇的耕着田,哪怕血染泥泞,也要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如此,实在让人叹息而心疼。 萧然对此,一概装作不知。他知道她骨子里倔的厉害,也知道火凤族遭遇大难的事情对她打击极大,所以,他只在夜里,等着她睡下了,才悄然踱步进屋,为她渡几分仙气,疗伤治病。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十里自火凤族一劫过后,便从未睡得踏实,在他第一次前来的时候,她便已然知悉。 如此几次下来,终于在某一夜里,萧然踏入屋内的一瞬间,她便猛然坐起,在黑夜中,静静凝视着他。 九重天也有白昼夜晚,也有月光繁星,借着那忽明忽暗的皎洁月色,萧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吓我?”他微微笑着,语气一如既往的清雅浅淡,戏谑自如。 “仙君不必为扶桑费神。”她有些不太风趣,只低眉道:“这些伤,总归会好。” “谁教你的?”他不紧不慢的点燃一盏烛火,借着那摇曳微红的烛光,朝着她看去:“受了伤还这般强撑着不让我费心,是谁告诉你要这样的?” 如此发问,让十里有些不知所措,她咬着红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言,他到底还是叹了口气,走近了她,俯身抓住她的手腕,道:“姑娘家,终归不该这样懂事。” 他淡淡开口,五指间仙气涌起,瞬间便治愈了她手腕上的累累伤痕,使其看起来,依旧肌肤如雪。 她低着头,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我不想给仙君添麻烦仙君救了我火凤族,又收我为徒,这般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那便先欠着罢,左右我还不急着要你偿还。”萧然浅笑,声音很轻:“如今你既是我的关门弟子,便再不可勉强自己。若是让月笙那家伙瞧见,指不定要说我虐待门中徒儿,颇为丧心病狂呢!” 分明是让她多爱惜自己,可这话自萧然嘴里说出,仿若是她帮他一个忙,没来由的便让十里眼眶一涩,喉头哽咽。 “是。”好半晌,她才点了点头,任由他为自己疗伤。 在兰芝殿呆了大约一百年的时光,十里的性子也渐渐开朗起来,只她面上不显,实际上却很少再拒萧然的好意。 整个兰芝殿,与她较好的,大抵要数童子清风。 清风年长她几百岁,为人也机灵爱闹,整个兰芝殿乃至九重天,仙子仙女们,都甚为欢喜他。 故此,平日里清风总喜带她四处闲逛,今日去未央宫瞧瞧,明日去太白金星那儿逛逛,偶有蟠桃盛宴,他也领着她四处玩闹。 当然,相较于清风每日里的嘻嘻哈哈,十里瞧着更为沉默,但莫长安看的出来,这时的十里,其实算是心结初解。她的性子本就有些冷淡,再如何欢欣也难一时半会儿转了笑颜,更何况彼时她年纪尚小,未曾有人情世故的意识。 萧然见此,倒也从不加阻止,只素日里清风和十里出门前,他施了术法将她容貌掩饰,再叮嘱几句照料十里的话,便再没有旁的说词。 整整一百年恍然而过,十里离了兰芝殿,回到了火凤一族,暂且住上几十年。 她是火凤的凤主,灵山的灵气对她来说,其实比九重天那些浊气,要更为有用。故而,萧然让她暂且回灵山呆个百年,再到九重天寻他。 只不过,有些事情并不如设想的那样,可以照着约定来行。 十里在灵山呆了整整三百年,这三百年里,据说南海有战事挑起,萧然因着帮衬的缘故,消耗了许多仙力,不得不闭关修炼,整整百年又百年,直到十里九百岁时,才听说萧然出了关,再度重开了兰芝殿的大门。 那一年正是春风拂面,她已然长成了少女模样,比起年少时的木讷无言,更显清冷如莲。 她在灵山中,修为大为长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宛若醍醐灌顶一般,短短三百年里,便已然造诣非凡。 虽实在比不上兄长扶苏,可护着火凤一族,还是尚且能为。 只是,萧然出关至今,已是数十日过去,她以为,萧然是忘了她,心中少不得有些苦涩。但又如何呢?她不过做了他一百年的徒弟,还想奢望什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十里又是如常的度过了几日。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桃花盛开的那一日,萧然踏着七彩祥云,一身墨金纹绫的华服,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眉心有灼灼红莲,唇角含笑,一如三百年前那般,唤道:“扶桑可还记得与我的约定?” 清然一笑,他继续道:“若是记得,便随我回兰芝殿罢。” 他与她约定,除非将他一身技艺全都融汇贯通,闯出一番天地,否则她这辈子都要留在九重天,做他的徒弟。 她没有忘记,所以这一次,她还是点了点头,随她一同,离开了灵山。 十里回到兰芝殿最开始的那几年里,一直风平浪静,素日里除了与萧然学习技法,便是与清风呆在一处。只多数时候,她还是愿意自己静默着,只赏花赏月,也是安详。 只是,没过多久,九重天举行宴会,来自四海八荒的仙人皆是携坐骑而来,整个九重天也顿时热闹了几分。 萧然平日里,大都称病不出,偶尔有时,也借着月笙的名义,说是两人正在清谈,将送来的帖子拒之门外。 月笙是九重天很特别的一个人,因着他不讲情面的缘故,谁人也不敢多惹。 然而这一次,月笙下了凡,萧然自己又是才闭关出来,无论何等理由,都是推拒不得。 于是,他不得不叹了口气,令清风接了拜帖,便打算次日赴宴。 离开之前,他特意嘱咐了十里,让她务必要将教习过她的口诀都背熟了,融会贯通。否则,不得出这兰芝殿。 萧然如此郑重其事的一次,实在有些破天荒的奇怪。他寻常时候皆是说不必强求,可今日却是换了个说词,哪怕是局外人的莫长安都看得出来猫腻,更何况是十里? 但十里却只是略显诧异的点头,临到末了,也什么都没有说。 九重天的盛宴,百年难得如此之隆重,故而照着拟定的日子,会持续整整七日。 前三日里,萧然都是早出晚归,大抵是他名声响,但凡是个人物,都要备受关注。 到了第四日,他实在疲乏,便拖到了午后才去赴宴,只是,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敲着兰芝殿的门栓来访。 萧然不在,清风又随行伺候,这守门的自然便换成了旁人。故而,那仙娥忘怀,便没有问是谁前来,径直给开了门儿。 “绿萼仙子?”来者是绿萼仙子,百年不见她依然娇媚动人,如一朵碧玉娇花,瞧着很是和煦。 守门的仙娥一愣,却还是笑着回道:“仙君今日去赴宴了,仙子可晚些时候再来。” “我今日不是来寻仙君的,”绿萼弯唇,眼神落在庭院里头修剪花枝的十里身上,笑道:“三百年未见,看来扶桑凤主已然长得亭亭玉立,当真是肖像极了她。” 她似乎有感而发,语气中皆是叹息,可落在莫长安的眼睛,实在有些刻意的紧,就像是事先排演好的一出戏,等着十里跳入其中。 似乎这个‘她’是所有人都悉知的一般,那一刹那,守门的仙娥脸色一僵,稍显苍白。 她是谁?十里下意识蹙眉。纵然知道其中猫腻,也看到了那仙娥的怪异神色,可她没有出口询问,更没有回答的打算,只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显然未曾料到十里会这样冷淡,绿萼先是一愣,随即眉梢一挑,眸中有幽色划过。 “既是扶桑凤主忘了本仙,那么本仙便不多作打扰。”她从容的招呼一声,便退了出去。 瞧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守门的仙娥下意识望了眼十里的方向,见她依旧神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兀自掩门。 看到这一幕,莫长安实在有些憋得厉害,忍不住道:“这绿萼仙子,可真是心思深沉,简直就是花中绿茶,极品中的极品!” 瞧着一副笑面虎的模样,温温和和,心里头却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膈应人。 她的话音才落下,那头夜白便挑了挑眉,很是耿直:“你怎么知道她是绿茶仙子?” 绿萼虽为百花之王,但其实并不是什么花卉精怪,而是绿茶仙子。因着她容貌才情皆是出众,才破格升了百花仙子。 “咳咳!”莫长安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师叔,你说的是真的?” “不错。”夜白淡淡回答。 “呵,难怪了,心思这样的重,想来后头是要作孽了。”她摇了摇头,不咸不淡道:“十里也真是个傻姑娘,要是我” “要是你,怎么?”夜白不以为然:“以十里如今的修为,根本不是绿萼的对手。” “谁说我要打打杀杀了?”小姑娘翻了个白眼,哼笑道:“咱们文雅的人,就不能随便动粗,对不?” “不动粗?”夜白好整以暇的看她,唇角抿起:“你难不成还想动嘴?” “啧,”莫长安阴阳怪气道:“动什么嘴啊,像个泼妇一般?” 说着,她望了眼魔梦中还在修理枝叶,却有些力不从心的十里,忽的便攒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我们这等子文人骚客呢,就是能暗算暗算,不能暗算明算也是可以的!” 怎么个明算暗算法呢?无非就是施点小伎俩,让这素来爱伪装的仙子人前出丑,人后被损。再不然,让她失了这引以为傲的百花仙子名头,岂不是妙哉妙哉? 瞧着那双微微勾起的眸子折射处惊人的亮光,夜白嘴角一抽,忽然觉得,兴许她先前说年少时候‘对不住’殷墨初,可能当真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就在两人对此抒发感受的节骨眼,墙头忽有兰草颤动,有人影卓卓,翻墙而来。 在场几个仙娥,皆是一惊,有的已然低呼出声,丢了手中扫帚。 “嘘。”落地的男子作出一个噤声的姿态,笑意翩然:“南海六爷,不必惊慌。” 他自报家门,眉梢轻佻而矜贵,就像是世家公子一般,风流不羁。 南海龙王的六太子敖南胥,仙界熟悉之人皆是唤他一声六爷。他自小混迹四海,年少时便是从万花丛中掠过,算是当世风流的典范一个。 “六爷可是来寻仙君?”守门的仙娥问了一声,心中却是犯了嘀咕。 怎的今日一个两个的皆是找上门来,且还是她们仙君不在的空档,莫非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瞳孔一缩,率先挡住了十里的身影。 ------题外话------ 话说,月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b一y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占便宜 彼时,十里正背对着她们,显然听闻了声音,却无心理会。 她本就是淡漠之人,方才听了绿萼仙子的话后,便愈发不想理会,因为她知道,这敖宁胥的前来,大抵与绿萼仙子的手段分不开干系。 她不傻,只是不愿踏足这些肮脏事儿罢了。 “不必遮了,我方才便瞧见了。”他一个闪身,径直越过仙娥,来到十里的身后:“想来这就是和三七生的肖像的那个扶桑凤主?” 敖南胥缓缓笑着,等待她转身而来。 “三七?”她放下手中的剪子,泠然回头。 琼鼻杏眸,远山如黛,这尚且为长开的少女冷艳而孤高,就像是高山上的雪莲,清澈冰寒,让人望而生畏。 可即便如此,敖南胥的目光在触及那张芙蓉生艳的面容时,还是为之一震。 “三七”他喃喃自语,稍显失态:“你回来了?” 记忆中的某根弦,轻轻颤动。那个笑的一脸明媚,整日里痴缠着他的妹妹,仿若又再次出现。 “六哥,带我去人间呗?”她一颦一笑,恍若昨日:“六哥,带我去罢?好嘛,好嘛,带我去?” “六太子认错人了。”回忆被声音打断,十里冷着一张没有情绪的面容,绯红的唇畔看不出喜怒:“我是凤扶桑,火凤一族的凤主。” “凤扶桑?”他望着她,回过神来,忽然发出一声嗤笑:“难怪了,那绿萼如此气恼,真真是有些意思。” 这模棱两可的话落下,他也不作辩驳,只细细打量着她,道:“其实你与三七也不算多么相像。” 除却一张皮囊以外,这神韵和气质,截然不同。 可即便如此,绿萼仙子还是嫉妒的发狂,恨不得毁去眼前的少女。 “六太子可是说够了?”她就像带刺的徘徊,锐利而冷艳:“那么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哈?”似乎没有意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敖南胥微微怔了怔,却还是笑道:“扶桑凤主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三七是谁?”她直接彻底的扔出一个问题,依旧沉静。 “你今年未曾有一千岁罢?”敖南胥不答反问。 十里颔首:“不错。” “那便是了。”他道:“三七死的时候,你大约还年纪尚小。” 分明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可临到末了,却有无声沉痛,弥漫四周。 三七原来是死了? 十里垂下眸子,正打算道一声歉然,那头敖南胥继续说道:“三七是我妹妹,南海唯独的一位公主。她排行老七,自小最是喜欢惹是生非。” “我父王膝下八子一女,你便可想而知,那妮子是有多么受宠。”他回忆起三七,眸底闪闪亮亮,璀璨夺目:“她与伯父族中的十三公主一般年纪,两人相交甚笃,就连脾性也极为相投。” 这个十三公主,其实便是十里兄长当年的未婚妻,东海十三公主,敖芊芊。 “只不过,你大概知道,芊芊那丫头,最喜缠着你兄长不放,直到死的那一刻,还执着一个人。”提起凤扶苏时,敖南胥显然没有其他人那样满腔怒意与叹息。只淡淡说道:“但三七却有些不一样,她不是死心眼的人,也一向很看得开。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她和芊芊一般,死在情爱之上” “她如何故去的?”心中有所思,十里忍不住询问出声。 只是,她的话才一落下,就听屋门忽然被一阵风刮开,萧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依旧笑容浅淡,眉眼如画。 “六太子倒是颇有闲心,本君不在竟还能逗留这般的久。”他淡淡开口,转瞬之间踏入屋内,神色之间看不出丝毫不悦。 可任谁都听得出来,那一声‘本君’的自称,已然将他的情绪泄了几分出来。 “仙君”一见萧然回来,那守门的仙娥便急急底下眉去,神色慌张。 “本君说过,谁人前来都莫要开门,怎么你们都不长记性呢?”他淡淡扫了眼那仙娥,不怒自威:“看来是本君平日里待你们太好,让你们都忘了自己的职责了!” “仙君息怒!”那仙娥吓得脸色一白,赶紧儿跪下认错。 “萧然仙君何必如此动怒?”敖南胥一笑,想着缓和几分气氛:“我方才可是自墙头而来,并非有人与我开门。” 萧然不去看那仙娥,只唇角弯弯,似笑非笑:“六太子可知这兰芝殿,不是外人可以随意入内?” 分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自萧然的嘴里吐出,总觉有些杀伐之气,隐隐环绕。 敖南胥闻言,微微一顿,下意识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十里,忽而一笑:“那今日倒是我唐突了。” 这话,便是服软之意,但不知为何,敖南胥说着的时候,意外的潇洒从容,如清风朗月,令人侧目。 对方认了错,萧然自是没有再揪着不放的理由,就见他踱步入内,依旧笑意不绝:“本君方才在宴席上吃了些酒,不胜酒力,六太子自便。” 说着,他扶额,缓缓走向十里:“扶本君进去歇息。” 芝兰玉树,言笑动人。十里没有拒绝,微微颔首便顺从的上前。 萧然见此,笑意愈深,他伸出一只胳膊,搭在十里的肩头,低声唤道:“扶桑,走罢。” 唇齿留香,一声轻喃。十里身子一僵,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扶着他入了里头。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内,敖南胥才挑了挑眉梢,眸中思绪万千,幽深而不可窥见其底。 十里扶着萧然,一路便到了里屋,那一方清雅的软塌之上,锦被交叠,极为整齐。 莫长安伸着个脑袋,立在一旁瞧得很是认真,若非她如今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指不定要凑上前去,看个仔细。 “莫长安,”夜白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蹙眉:“收起你那意淫的表情。” “切,你懂什么,”莫长安冷哼一声,忽的又笑了起来:“你瞧萧然这贼兮兮的模样,我打赌他是要占十里便宜的!” 夜白嘴角微抽:“你当谁都和你一般?” “不信?”见十里将萧然扶到软塌上坐下,莫长安赶紧儿朝夜白使了个眼色,说道:“打个赌,如何?” “无聊。”夜白敛眉。 “敢不敢赌,一句话。”莫长安轻抬下巴,弯唇:“难道说师叔是觉得自己会输,所以不敢?” “激将法?”夜白挑眼,正色回道:“赌什么?” 一句‘赌什么’,听的莫长安直直想笑。心道这狗东西既是知道她如此说词是激将法,怎么还有胆子与她叫板? 唇角勾起一抹坏笑,莫长安道:“我赢了,师叔将泣血还给我,作为‘借用’,必须给我五十两银子,以作借用利息同时还要因当初的行为,向我赔礼道歉。” 夺走了她的东西,还经久不还,她可以姑且不去计较,但这只能算是他向她借了,既是借,便必须要有利息。 当然,除却金银不说,他还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而忏悔。 “好。”夜白不以为意,只从容道:“若你输了,该如何?” “若我输了,今后便不再与师叔抬杠,”她笑:“师叔的话,我也定当言听计从,怎样?” 夜白闻言,眼尾泪痣微扬:“好。” 这一方,夜白与莫长安兀自打赌叫嚣,而那一头,萧然已然在她的搀扶下坐到了软塌一侧。 “仙君可还需要什么?”她站起身来,十分拘谨的立在一旁,垂眸抿唇。 萧然淡笑,只疲乏的撑起脑袋,银发缥缈:“既是歇息,你如何不为我宽衣解带?” “宽宽衣解带?”她错愕的抬眸,见他神色认真,一时间进退两难。 “怎么,你可是想歪了?”他轻笑,眉眼如画:“不过是脱去外裳罢了,还能如何?” 他笑意满面,那张清雅秀丽的绝色容颜上,漫过一丝醉了酒的红潮。 “不我我马上来。”即便她时常瞧着萧然,也经不住他这般含笑的醉态,实在有些美色诱人,薄衫撩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红了面颊,本该是清冷艳丽的芙蓉面,此时分外妖娆。 若非她将脑袋压的极低,指不定就被看出了心中所想,平白丢人。 “扶桑,”低沉暗哑的嗓音,令人如沐春风:“你若是再不仔细一些,恐怕我这外裳一整天都脱不掉了。” 他轻笑一声,眉眼落在她那因六神无主而无处安放的葇荑,骨节分明的五指落在她的手背之上。 肌肤相触,猛然令她往后缩去:“仙君,扶桑扶桑错了。” 那赤红的少女面庞,霞光漫天。她为难的咬着唇瓣,心跳几乎溢出,扰了这一室的安宁。 “无妨。”萧然似笑非笑,凝眉望她:“重新来过便好。” 他好整以暇的坐着,似乎在等待她再度倾身上前,轻解罗裳。 “仙君若是尚且可以不如自己自己动手?”她磕磕绊绊的说着,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底,忽明忽暗,盛满了慌乱之色。 “我有些无力,”他半眯着一双璀璨的眸子,喉结处发出一声低笑:“当真是吃醉了。” 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朝着十里招了招,道:“扶桑,我有些累了。” 瞧着他一脸疲倦,似乎不像作假,十里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了咬唇,缓步上前。 她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起来,很快便解开了萧然的衣扣,只是,一手方绕过他,打算褪去那衣裳时,萧然忽的手下一松,整个人就像是醉极了一般,往后倒去。 十里一惊,也不待出声,便被自己拽着衣服的那只手连人一起拖了下去。 ‘咚’的一声,她耳根子一疼,整个人便扑在他的怀中,心跳悸然,几乎跃出嗓子眼儿。 “仙君,”她急急忙忙就要起身,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 萧然是这九重天尤为俊雅的男子,因着术法修为过人,地位也极其尊崇,于是整个仙界的姑娘,大都钟情于他。 如今自己这般莽撞,若是被误会了可该当如何? 越是这般想,她便越是心跳急促,呼吸不畅。 “扶桑,莫要乱动。”只是,她的动作到底没有萧然来的快,就见他反手一扣,紧紧拥她入怀:“让我歇息一会儿。” 低沉暗哑的嗓音,致命而诱人,谁也不知在这暧昧横生的屋子里,是谁先动了心,牵起了情意。 “仙君,我我马上离开,您好生歇着。”她挣扎两下,试图从萧然怀中起来,可不知为何,无论她怎么挣扎,萧然还是闭着眸子,手中紧紧拥着她。 “仙君,我我得起来,”她有些焦急,下意识看了眼屋门,见屋门紧紧掩着,心中好歹稍稍稳了几分。 “嘘。”萧然低笑,大掌抚摸着她的发梢,语气与平日不甚一样:“你听。” “听?”十里不解:“仙君,你先放开我,我再好好听” “放开你,我就听不到了。”他淡淡弯唇,眉心红莲盛开:“心跳的声音,听见了吗?” ‘砰砰’‘砰砰’,那一阵又一阵的心跳声响,此时被他提及,竟是异乎寻常的惹人在意。 十里的脸,在那一刹那,红的就像是熟透了的果子,恨不得钻进地洞,将自己藏躲起来。 不为其他,只为这心跳声,是自她这处传来。 “仙君,我当真是要出去了。”她咬着红唇,心中千万盼着萧然醒来后记不清所有:“清风那处还有事情让我去做,我” “桑儿,莫闹。”那酥酥麻麻的称呼,溢出唇齿,叫人面红耳赤,可他仿若未闻,只继续笑道:“我很累,让我歇息一会儿,可好?” 话音刚落,他徒然一个翻身,在十里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将她压在身下。 ‘轰’的一声,十里忘却一切,只目瞪口呆的窝在男子的怀中,好半晌动弹不得。 “萧然仙君”她终于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面若桃李,春风不来,而兀自盛开。 那一头,十里和萧然暧昧横生,而这厢莫长安和夜白却是胜负分晓,天南地北。 “师叔啊师叔,你瞧瞧你这故交是不是有些太能撩拨了?”莫长安啧啧两声,眼神依旧往那头瞅着:“分明丝毫没醉,竟是还碘着脸皮儿调戏人家清纯姑娘家。” “你怎知他没醉?”夜白蹙着眉梢,显然不甚相信眼前所见。 “啧,说你傻说你耿直罢,你还不承认。”本是要指着他‘傻气’,但好歹是被夜白那冷飕飕的眼神一吓,赶紧儿将话给咽了下去,继续道:“方才他们进来,那门儿可是关着?” “”夜白:“没注意。” 莫长安:“那我同你说,那门儿是开着的,十里一手扶着萧然,另外一只手,其实不好阖起两扇的门儿。所以,她原本是想着出去前再给萧然掩门的。” 她仔仔细细的剖析着,有理有据:“再者说,萧然可是上仙,脱个衣服还用得着旁人动手?就是烂醉如泥,他也是可以自己施了术法将自己脱了精光。” 这回,夜白倒是没话说了,他拧着眉梢,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看来我还不甚了解他。” “哈?”莫长安差点没被他这话笑死:“师叔,你当谁都和你一般啊?这萧然仙君明摆着就是很有经验。” “怎么说?”破天荒的,夜白生出一丝想要探究的心思。 “喏,你瞧十里对此,可是抗拒的厉害?”她不吝指教,笑眯眯道:“基本没有什么太过于反感的表现,对罢?” 见她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夜白挑眉视之。 莫长安道:“这也就是说,郎有钱啊不对,是郎有情妾有意,只是碍于时日罢了,终归有一日是要捅破窗户纸,交代清楚。” “所以?”夜白依旧不明,等着她接下去说道。 “还所以呢?”莫长安扶额,深觉夜白这厮是没救了:“都郎有情妾有意了,萧然仙君这般小小的试探,可不就是抛砖引玉,绝妙好计吗?” 夜白凝眉,提道:“十里的确还是有些反抗之意的虽不甚明显。” “啧啧,师叔混迹江湖这么些年,都是不知道男女之情?”莫长安摇头,叹了口气:“咱们呢打个比方。比如师叔你啧,不行,这比方太恶毒了,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她要打什么比方,夜白心中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将他比作萧然,她比作十里。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何连一个不可能的比方,她都这样害怕成真? 心下有些许不悦,就听夜白冷冷道:“莫长安,你究竟还讲不讲了?” “讲讲讲,”莫长安嫌弃道:“那就打一个嗯,姜衍的比方好了。比如这事儿发生在姜衍和” 话还未说完,夜白便接口,一本正经:“姜衍和殷墨初身上。” “噗哈哈哈。”莫长安一口气喷出来,忽然便笑的花枝乱颤:“我说师叔,您老咋这么幽默呢?我先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把殷墨初和姜衍凑在一处,也亏他想的出来。这画面一出来,简直美的她都不敢看了。 “继续说罢。”夜白显然不觉哪里有趣,只偏头看了眼,见十里和萧然仍是静默不动,他忽然反省起自己来。 为何他要与莫长安打赌?为何他这会儿又在听她耍嘴皮子? 一切来的莫名其妙,却又在情理之中。 “行吧,师叔既是难得如此孜孜不倦,我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她道:“比方说殷墨初是个不过话说,师叔你是想将谁看做姑娘?” 夜白:“” 见他没有反应,莫长安继续问:“还是说想着两人都是男子的情况?” “算了。”夜白叹息:“我不想听了。 莫长安:“???” 善变的男人? 虽对夜白有些无语,她还是道:“那不听就算了,泣血总该还我?还有五十两银子和道歉” “给你一百两,”夜白一派风轻云淡,道:“道歉便免了,如何?” “不可能!”莫长安伸手,哼道:“师叔未免太小看我了,我会是那等子为了钱财,而舍弃信仰的人?” 夜白很是沉着,淡淡问道:“一百两,外带一件灵织世家所造的斗篷如何?” “哈?”莫长安瞳孔一缩,露出一抹正直的笑来:“其实信仰什么,都不过浮云罢了,师叔您看什么时候给我斗篷?” 她笑眯眯凑上前去,自认为笑容可人,十分讨喜机灵。 夜白:“” “还是说,师叔是在诓骗我?”见夜白不言,莫长安立刻挑了挑眉,一副就要翻脸的模样。 “给你做件新的斗篷,”夜白抿了抿薄唇,回道:“还是说你要旧的?” 言下之意,便是新的斗篷要耗费一些时间,须得等待。 “成交。”莫长安点头,满意道:“喏,那先把一百两银子和泣血还给我,我好久没仔细照镜子了。” 夜白:“” 他难道还会赖了她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若即若离的爱(上) 一直到萧然睡去,十里才急急忙忙起身,她兀自一人跑了出去,就像做贼了一般,慌乱的不行。 萧然醒来之后,她多次纠结于他是否还记得醉酒的事情,只瞧着他云淡风轻,一如往常,她那颗无处安放的心,终于还是沉了下来。 有的时候,她也会去想,那温热的怀抱,究竟是不是她做过的一场梦,梦醒了便再不剩什么。 这大概,是少女怀春的懵懂与伤情。 就这样过了好些时日,直到九重天的盛宴结束,十里也没有再见到南海的六太子,敖南胥。 时间久了,十里便渐渐淡忘了那一场黄粱之梦。可命运偏生在这一刻,又开了个荒唐的玩笑,让她那消失已久的怦然心动,再次回来原点。 灵山有消息传来,说是黑鹰族再次来犯,这一次百川依旧勾结了其余几个部落,似乎当真要将灵山的火凤一族铲平。 悉知这些时,十里还在兰芝殿过着岁月无忧的日子,萧然几日前去了东海,听说东海龙王的大孙儿刚刚满百日,特邀了天地上神前来参宴。 十里本以为,依着萧然那般不喜热闹的性子,大概是会推拒一番,只是没有想到,萧然这一次接了请帖,二话没说便领着清风入了东海。 对此,十里有些不解,同时也的确介怀于心,她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姑娘,也看得出来,萧然其实并不想让旁人知道她的存在,无论是九重天的宴会还是旁的什么上仙拜帖,他从来不曾带她出席,更勿要说当着四海八荒的面,承认她这个徒弟。 故此,十里才从未唤过他一声师父,只素日里以仙君称呼,一如所有人那般,恭敬而疏离。 这一次,十里依旧沉默以对,只是接到灵山传来的消息时,她竟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萧然。 可越是这般,她便越觉得自己太过可笑。所以这一次,她孤身一人回到了灵山,想着作为火凤一族的凤主,她到底是该独当一面,成为全族的依靠。 回到火凤族的时候,百川等人已然打破萧然布下的结界,好在她抵达的恰是时候,赶在了两方交手之前。 “凤扶桑?”百川高展羽翼,眉心有冷厉划过:“看来百年不见,你是长大了。” “我知你终有一日是会再次来犯,”十里淡淡抿唇,眸底有深色浮现:“我等了你几百年了。” 当年黑鹰族联合其余两个族落,杀她子民无数,这仇,她不会不记得。 百川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很恨我?” 他低低笑着,与萧然那种温柔的笑不同,百川的笑更为杀伐决绝,让人不觉而栗。 “恨?”十里淡淡开口:“我为何要恨你?” “不恨?”百川挑眉,眸底深深:“那看来凤主是极为大度的毕竟我手中可沾染了你凤族百余条命!” 他的话音才一落地,四周的年轻火凤便齐齐怒目,若非十里没有下令,这些火凤便就要冲出前去,为亲族之人,报仇雪恨。 “那是仇,不是恨。”十里望着她,眉眼很浅:“十三公主的死,你怪在我凤族头上,不惜牺牲黑鹰族青壮无数,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恨。” 战争与屠戮,不是单向的,而是双方互相需要付出代价。诚然她凤主势单力薄,牺牲的要比黑鹰族多,可无论如何,黑鹰族还是有人为此丧命。 而这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百川深爱十三公主的见证罢了。那是他的恨,不是她的。 “凤扶桑,你配提起她吗?”似乎这句话激怒了百川,就见他眸中有痛色划过,狰狞异常:“你兄长害死了她,你火凤一族便要为她陪葬!” “那又如何?”或许十里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知情爱的小姑娘,此时她没有以沉默代之,而是冷冷回道:“终其一生,哪怕是死,十三公主也是深爱我兄长,从来她的眼中就没有你!” “好,非常好!”百川怒极反笑,眼底血腥蔓延:“那我便看看,你如此大的气势,临死前是不是也像野狗一般,挣扎求生?” 话音一坠,他便冷笑着挥了挥手,顿时,所有的黑鹰族乃至旁的族落士兵皆是齐齐袭来,黑压压的一片,谁也看不清究竟是羽箭还是窜动的人头,气势惊人。 呐喊声冲破云霄,兵刃交接的刺耳响声,划过空气。莫长安眼睁睁看着来不及披上甲胄的十里那个年少而瘦弱的姑娘挥剑赴死,心中窒息的感觉,不期然便漫过喉头,极为压抑。 纵然知道,十里不会死,莫长安还是忍不住为之揪心。她就像是亲临战场一般,嘶吼与哀嚎之声,遍地皆是。 “不想看,便闭上眼睛。”夜白凉凉的声音,仿若来自遥远的深渊,传入她的心尖。 莫长安微微一愣,正打算转头望去之际,眼前忽的白光一闪,有灵力朝着十里袭去,几乎敲碎她的每一根脊梁骨。 百川手执利刃,分明离十里有些距离,可那把大刀上却还是染了鲜血,一滴又一滴落在泥土之中。 “凤扶桑,你真是太像你兄长了。”他笑了起来,有狂肆的邪气在眉眼流转:“所以,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那黑色羽翼瞬间腾起,大刀离手,悬浮上空。一刀冷光划过,刀柄忽然疯狂的旋转起来,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幻化成了千千万万把。 那数以万计的大刀就像是大雨那般,轰然一声,随着百川施法的那一瞬间,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凤凰泣血,非生死而不得为之。 这万千的大刀,她躲得掉,可身前身后的火凤族士兵却怎么也不可能躲得掉。 生死一瞬之间,要么她逃,总有人死。 要么她死,护住全族。 这是百川的初衷,莫长安和夜白品的出所以然,十里同样亦是可以。 唇角忽的扬起一抹冷讽的笑来,她长啸一声,风驰电掣之际,就见周身火光冲天,那汹汹而来的炙热,将她原型逼出,顿时便幻化成了巨型火凤,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幼年的时候,她没有能力幻化原型,可如今,她已然能够独挡一面,却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毕竟不是她的兄长凤扶苏,从来也没有他那般大的本领。 所以,她唯独能做的,便是护住族落。哪怕是死。 长啸惊天,莫长安一瞬不瞬的仰着头,看着十里幻化成原型,挡在了火凤一族的面前,千千万万把刀刃没入她的身体,可她仍旧一个挺身,将所有刀刃化入炽热之间,飞身而疾驰,朝着百川的方向而去。 谁也不知,她此刻想的,究竟是什么,可谁都看的出来,她这是要倾其所有,与百川同归于尽。 她诚然修为上不如百川,可在种族上却是要高上他许多。故而,只要她敢,百川便不可能敌的过她! 这是一个放弃了涅槃的火凤,唯独能够拥有的神力。 “凤主!”望着那冲破一切的巨大背影,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哀嚎,紧接着无数火凤长啸,场面瞬间悲壮起来。 “禁术?”百川后退一步,脸色微变:“你竟然” 所谓禁术,乃火凤一族舍生取义的术法,当年黄帝战蚩尤,火凤祖先便曾用过此番禁术,而后,那凤主泣血而亡,魂飞魄散,而黄帝战胜了蚩尤,统领四海八荒。 而如今,十里暗中修习这一禁术,谁人都不知道,便就是为了与百川同归于尽,护火凤一族世代安康。 凤啸奔腾而来,百川辗转退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如雪一般,恍然而来。 银发缥缈,墨袍秀美,萧然从容临世,于这战场之中,开出一片安详之地。 “百川,本君说过什么,你似乎统统忘了。”那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落下,熟知他的人都该知道,萧然仙君正是发怒的时候,最为温润似玉。 他转身而去,朝着十里的方向挥了挥衣袖,顿时有淡淡幽光将其罩住,渐渐安抚住了那颗几乎爆裂的内丹。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萧然也不等百川回过神,便忽然指尖一弹。有凌厉的风朝着他而去,即便他下意识阻挡住,却还是狠狠将他整个人击落在地,‘砰’的一声,他的后背足足深陷地下一尺,仿佛被凿出一个人形大坑。 这样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其中最为畏惧的,要数其余两个族落的首领,他们一见萧然出手如此杀伐决绝,便一个个急着想要逃离。 “萧然仙君这是要为了一个区区凤扶桑,与我黑鹰族为敌?”就算到了这一刻,百川还是桀骜非常,似乎料定了萧然有所顾忌一般,瞧着很是无畏。 “黑鹰族算什么?”萧然忽的便攒出一个笑来,平添嘲讽:“本君千万年来,从未怕过谁!” 那凌厉的掌风伴着他的话音,随之落下。谁也没有料到,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萧然已是出手,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际,‘轰’的一声,致命一击落在了百川的身上。 他风轻云淡的走到百川的面前,取了他的内丹,毁了他的元神,一系列动作,如此风轻云淡,可偏生却如炼狱的杀神终于让所有一切,回归寂静。 莫长安站在原地,忍不住为之诧异。 萧然当年擒住饕鬄这一传闻,莫长安也是在十里的魔梦中知晓,这些是仙界旧事,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自然难以悉知。 但如今一见,她不得不为之叹息,萧然的修为造诣,实在是惊为天人,早些时候她要是知道,估计还能向他讨教一二。 也不知是小姑娘又是叹息又是懊恼的模样太过惹眼,就听夜白忽然出声,语气很冷:“莫长安,不是萧然多么厉害,而是百川实在有些不入流。” “”莫长安:“?” 见她一头雾水,夜白顿时又收回目光,再次沉默下来。 “师叔有萧然仙君厉害?”她凑上前,笑眯眯的问:“我猜着是有罢?” 夜白不理会她,只寡淡道:“继续看。” 莫长安:“师叔,你看来是没有萧然仙君厉害,还一副蔑视的样子?” 夜白:“” 莫长安叹息:“诶,我就知道,像萧然这么个厉害的角色,师叔是敌不过他的。不过敌不过没有关系,重点是心态,师叔可不能比不上别人,还一副全世界你最厉害的模样,长久以后,是要变态的。” “莫长安,你很聒噪。”夜白忍无可忍,睨了眼她:“这激将法对我,不起效用。但是” 一句但是,顿时让小姑娘暗暗松了松唇角,憋着想勾唇一笑的冲动。 “但是什么?”她正色问着。 “但是,我倒是可以明确告诉你。”他姿态微扬,风轻云淡道:“我并不比萧然差。” “哦”莫长安一笑,赶紧狗腿的奉承:“我就知道,师叔其实很厉害。”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暗道夜白这厮越来越不禁激将了。 萧然赶到的时候,十里已然用了禁术,故而,即便他恰时阻止,十里还是受了禁术的反噬,若非萧然取了百川的内丹及时护住她那震动而即将爆裂的内丹,十里恐怕是要灰飞烟灭。 火凤族的禁术,本就是如此,借之元神内丹,得以转瞬的巨大神力,等到那一阵子过后,便烟消云散,为此付出代价。 这世上,皆是一样,有得便有舍。 随着百川的魂飞魄散,黑鹰族与其他族落也皆是落荒而逃。 萧然再一次护住了火凤一族,得到火凤族的感激,而他则带着十里,回到了九重天,兰芝殿。 因着十里此次受伤极重的缘故,无法幻化人形,故而她这一修养,便是整整一百年过去。 在这期间,萧然对她可以说是极致呵护,他几乎整日里陪在她的身边,就是晚间睡时,也将她置在一处,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饶是莫长安见了,也深觉诧异。 可若是这些与萧然的情谊挂上钩,也许就简单明了了许多。 毕竟深爱一个人,的确会如此诚惶诚恐,变得不像自己。 但谁也不知,萧然究竟存着如何的心思,他看着十里的时候,眉眼皆是宠溺,与她说话的时候,也与对旁人不同。可唯独,他从不曾带她出去,无论是赴宴,还是闲逛,他就像是将她禁锢在兰芝殿一般,让人琢磨不透。 “师叔和萧然果然是故交,”看到这里,莫长安实在有些唏嘘:“一个个皆是通身秘密,相似极了。” 萧然这番行径,莫长安深信那是因着他心中有秘密,而这秘密,终归与南海的小公主三七有关。 而夜白对于他,莫长安却是不甚了解,他比起萧然,更是神秘一些。 夜白闻言,没有回答。他只眸光淡淡,却不去看莫长安。 对此,莫长安习以为常,于是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幻境之中,落在十里的身上。 如此若即若离的感觉,对一个本就情窦初开的女子,其实就像是致命的鸠毒,让人欲罢不能。 十里到底还是深陷其中,她安安稳稳的在萧然身边过了百年,只有夜里他睡得深沉时,她才会竭尽所能幻化一刻的人形,偷偷描摹着他的眉眼,情深而不可自拔。 百年之后的某一日,霞光漫天,她终于等到了萧然同她说爱,终于等到了悸动不安的瞬间。 那一日,她方可以幻化人形,便被萧然带去了云之彼岸,这是九重天上最美好的地方,每百年惊现一次奇观。 他牵着她,就像她还是凤鸟时候他将她抱在怀中一般,一路通行无阻,朝着云之彼岸而去。 “仙君要带我去往何处?”她微红着脸,脸上依旧是讷讷的模样,所有的情之所动,皆在眉间。 “到了你便知道。”他回过头,报以轻笑:“扶桑,你可是信我?” “信。”几乎不假思索,她脱口而出:“只是仙君,我们” “嘘,”他右手牵她,左手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邪魅而温润:“既是信我,便切莫再问。” 他说:“我怕你再问下去,我招架不住你的美好,提前告知了你。” 一边说,他一边转身,继续领着她,往前走去。 可莫长安看得清楚,他似笑非笑的一句话,却是让十里痴痴然呆住,仿佛整个脑中只有那一句‘美好’的夸赞一般,令人心动。 十里素日里,也算是个冷情的姑娘,可越是冷情之人,便越是情深而不寿 萧然带着她,终于抵达了云之彼岸。 绯色的云彩,铺就一条玲珑小路,沿着那小路一路走到底,便有玉石雕砌的大门,耸然而立。 大门顶天,檐下暖云环绕,几乎一脚就可踏入软绵之内,让人为之诧异。 “这里是云之彼岸?”十里错愕的望着大门上镌刻着‘云之彼岸’四个大字,一时间停驻了脚步。 “不错。”萧然一笑:“正是云之彼岸。” 牵着惊疑不定的她,萧然依旧领着她,朝着走去。 “可千年之前,云之彼岸不是便被封了?”十里忍不住问道。 云之彼岸,千年之前每当奇观来临的那一夜,总有无数仙子环绕四周,为看美景而等待。可自千年之前的某一日,天帝之子重瞳布下结界封住一切,世间便再无云之彼岸。 “重瞳他才多少岁?”萧然闻言,兀自一笑:“我又多少岁?” 言下之意,便是他年长重瞳许多,自是不会破不了他布下的结界。 这一番说词,不仅莫长安心服口服,就是十里,也点了点头,不再质疑。 “那仙君来这地方可是会被惩戒?”心下仍有踌躇,她不得不再次问道。 萧然摇了摇头,一边拉着她坐了下来,一边回道:“你且安心就是,这世间,还没有谁能够惩戒我萧然的。” 如此颇为孤高的模样,倒是与夜白如出一辙,许是有些本事的人骨子里都是这般傲气满满,纵然平日里掩饰的再好,也说不得脱俗二字。 但这,也恰恰是不可或缺的人情味,如若少去,才真是无所欲求,涅槃成佛。 十里闻言,自是忍不住弯唇,这一笑便宛若清水芙蓉,三分娇羞c七分璀璨,饶是时常见着十里笑的莫长安,也略微被惊艳了一番。 “扶桑,”萧然忽的出声,眸子再不是若即若离的温度:“你可是欢喜我?”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低沉而微润,叫人心尖酥麻,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 而正是时,空中浮云散去,露出一轮皎洁而硕大的明月,那明月四周,星云密布,疏疏朗朗,深蓝色和紫黑色布满的上空,顿时划过流星,猝不及防。 “我方才许了个愿。”他笑着问她:“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么?” 这云之彼岸的交界,恍然便划开了分割,一片是天,一片是地。 天的那一头,璀璨夺目,流星之夜,神秘莫测。 而地的那一头,却是明亮而通透,绯色环绕,宛若身处云霞之中,温暖而炙热。 “我不知道。”她心中有所猜测,可这个节骨眼,又哪里好意思张嘴去说? 他道:“我方才许了个愿,望着你能够嫁个如意郎君。” 那一瞬间,十里脸色微微一白,似乎庆幸一般,好在自己没有多言什么。 可她还未说话,萧然便再次出声:“扶桑,你若欢喜我便嫁与我,如何?” 这一次,他极为认真,就像这话憋在心尖千万年了一般,所有情深似海,都抵不过一句求娶。 “仙君可是在捉弄我?”她有些难以置信,美眸愣愣,一时呆住。 “素日里喜欢捉弄你是不错,但今日不是。”他笃定一笑,春风拂面:“扶桑,你可是愿意?” “我不知。”她若蚊蝇一般细小的声音响起,姑娘家的娇羞,淋漓尽致。 “无妨。”萧然道:“我等你。” 这样的萧然,委实多了几分邪魅,少了几分清雅,可却鲜活而真实,只要触及十里,眸中便一片绚烂。 那两人自是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兀自暧昧横生,但莫长安和夜白却是有些气氛尴尬。 准确上来说,其实莫长安瞧着并没有什么尴尬而言,她一边看,一边评头论足,就差没搬个凳子坐下,备上一盘瓜子儿嗑上。 “哎,这萧然仙君也真是有两把刷子,”分明是还算郎情妾意的场面,莫长安却像个糙汉子一般,啧啧称奇:“他从前是不是还骗过那叫什么三七的小公主?” 莫长安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却是浮现初次见面时,十里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她说,她叫十里。 可这个十字,是不是带了几分三和七的影子,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些,莫长安不得而知,可私心里却还是存着一些猜测。 “不知。”夜白淡淡敛眉,说道:“这些你得去问他。” “不知?”小姑娘质疑:“师叔哄谁呢?你与他不是故交旧友吗?我瞧着那三七是他的上一‘任’徒儿,师叔会不知道?” 她勾起眸子睨向夜白,心中想着,师父从前说的话果真是没错:男子若是靠得住,母猪也能赛貂蝉。 “你这话有些歧义,”她心中念头刚起,就听夜白不咸不淡道:“应当是母猪也能上树,而不是什么赛貂蝉” 莫长安:“” 是她大意了,竟是忘了在这鬼地方,她心中所想所念,皆是被放了出来,给夜白听了个正着。 “师叔不要逃避问题,”冷哼一声,她道:“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萧然他到底是不是哄着十里玩儿的?” ------题外话------ 十里其实就是三个七,想想还是有点小悲伤~另外,嫡女权谋在喜马拉雅f出有声播音啦,柿子和子衿已经出来了,等你们来撩~在喜马拉雅f搜索:嫡女权谋,或者凉薄浅笑,都可以听到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若即若离的爱(下) “我瞧着他是的确欢喜十里,”夜白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两人身上,琥珀色眸底微深:“至于那什么三七我从未听他提起过。” 三七死的时候,夜白还未曾出生,他毕竟不是个好打听之人,只要与琐碎之事无关,即便是萧然的感情问题,他也从不加以干涉提及。 故而,他的的确确不认得三七这个人,唯独只是先前听过旁人说起,但都不太仔细。 “我看他眼中的情绪也不像作假,可你看他从不带十里出去,鬼鬼祟祟,总像是在偷情?”说到这里,她心中也顿时了然起来:“你看,若是当真坦坦荡荡,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越是这样想,莫长安便越是觉得诡异。先前萧然还忽近忽远,令人捉摸不透,怎的今日突然就如此大胆,仿佛有了计较? “他大概有难言之隐。”即便如此说,夜白也不得不承认,莫长安的话没有错,萧然在这份感情上,总有些让人觉得不够真实。 可他对十里的执着,夜白也看在眼中,做不得假。 “又是难言之隐?”一想起男子总爱放在嘴边儿的难言之隐,莫长安便有些嫌弃的紧,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这世间所有的难言之隐都是拆散鸳鸯,造就悲剧的罪魁祸首,而偏生就是这样冠冕堂皇。” “这话怎么说?”夜白挑眉,见她有些情绪,难得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这话说来话长。”莫长安沉吟。 夜白:“那就长话短说。” 莫长安颔首,严肃道:“嗯简单来说,就是一时感慨,师叔若要细究,我恐怕得写一本关于玄学的册子,以供师叔乃至后人探讨学习。” 夜白:“” 所以,这妮子现在是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想了想,夜白只好正色回:“等你死后,我会让人传承下去的。” “”莫长安:“?” 这天,是被他聊死了。 十里的情窦初开,并没有给她带来多久的欢愉。在那之后,萧然出门的频率,变得极高。往日里他总爱待在兰芝殿,如今却是三不五时不见踪迹,而这一次,他连清风也没有带上。 对此,十里心中隐约不安。她不知是每个女子历经情爱都这般疑神疑鬼,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忧思繁多。 爱上萧然的那一刻开始,她变得不再像从前的自己,变得有些敏感而多虑,而这些,萧然统统不知。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那一日萧然依旧早早出了兰芝殿,他没有道明去了哪里,也不曾提及何时回来,只是让十里好生修养,并吩咐了清风备上丹药许多。 她心中闷的发慌,也没有告诉清风,便兀自出了兰芝殿。 原本素日里,她也是个不喜外出之人,故而直到她离开,兰芝殿也没有人知悉。 只是,她没有想到,路过蟠桃园子的时候,便听到有议论纷纷,他人言说自己。 “听说了吗?”也不知是谁家的仙子,细声细气,很是年幼:“萧然仙君不日后便要大婚。” 大婚?十里愣在原地,心中不解,分明她还未曾应他,可为何消息走漏的这样快?以至于她都不知道,她们便提前悉知? 是萧然想给她一个惊喜? 思及至此,她忽然便有了几分笑意,想着或许这几日萧然早出晚归,其实是在筹备什么? 可这些心思还来不及天马行空的乱窜,那头仙子的声音径直便将她打入无底深渊。 “我是听我家仙君提起过,说是几日前收到了一张请帖,只是”蓝裳仙子发髻上流苏微微摇晃:“那南海的七公主不是死了多年吗?怎的还能与萧然仙君成亲?” “我也纳闷儿呢,当年她的元神不是被撕碎了?”若非当年元神被撕碎,连一半儿也拼凑不了,南海龙王又怎么会领着虾兵蟹将,踏平了整个蹉跎山? “你们不知了罢?”那最初开口的小仙娥一笑,压低了声音:“七公主当年其实还是存了几分元神,只是还有一些散落到了地府各处,其中有一半儿,就在如今火凤凤主,凤扶桑的身上!”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重重落下,惊得在场所有人,皆是震悚而难以置信。 可她们转念一想,仿佛有些可信。 千年之前,七公主元神被毁,而凤扶桑又是未满千岁也就是说,七公主亡故在前,凤扶桑诞生在后。 若说凤扶桑的确存了几分七公主的元神,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那就是说,七公主的转世是凤扶桑?”蓝裳的仙子提出心中疑惑,毕竟素来元神便是与转世一说有着极为深切的联系。 “非也,”那仙子道:“七公主的元神只是宿在了凤扶桑的身上罢了,她借着火凤族的灵山养精蓄锐,只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原主身上。至于凤扶桑她还是她,与七公主其实不是同一个人。” “难怪了,”有人思忖道:“我先前见过几次凤主扶桑,她那张脸容,简直和七公主一模一样,可论说性子,却是大相径庭。” 三七是个爱笑的姑娘,年少时随着几个哥哥混迹人间,游走仙界,尤其她六哥敖南胥,更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 因着这个缘故,三七在九重天,也算极为讨喜,和绝大多数的仙娥仙子的,极为相熟。 她性子跳脱,不比十里来的沉稳,若非容貌上一般无二,其实并不像是一个人。 “那你说,这萧然仙君可是想着借凤主的一半元神,让七公主复生?”也不知是谁,低低问了一句。 藏在一旁的十里,早已脸色苍白,眸底空洞一片。 她再也听不下去,更做不到将所有的计较都放在心尖。可那些话,还是一字一句入了她的耳里所有人都在说,她其实不过是三七的一个替身罢了。 如此的骇人听闻,令人颤栗。 可她偏生不信,哪怕心中已然信了五分,还有五分却抱着对萧然的那份爱意,强行支撑。 她们说,那张请帖上,写着萧然和三七的名字。 她不信,所以孤身一人,去了月神殿。 月笙不日前,下了凡历劫,到底不是回来的时候,可依着萧然与月笙的关系,想来即便他不在,也会将请帖送去。 她一路,沿着从前随着萧然一同踏过的小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月神殿。 原本她在来的路上时,许多人对她指指点点,言词中皆是惊诧,大抵无非两句话:这人是谁,怎的与南海七公主如此相像? 这人该不是七公主罢?我从前见过她,是个惹人欢喜的小姑娘不会是这般冷淡的模样。 一字一句,犹如钉子,深深扎入她的心尖,让她鲜血淋漓。 她就像是没有灵魂的影子,不闻不问,不看不听。只一心朝着月神殿走来,仿若孤魂。 她年少的时候,随着清风四处闲逛,可出门之前,萧然总会用术法为她幻颜变貌,而后,她修为渐渐升了上来,人也渐渐长大,萧然便不再让清风带她出去。 直到如今,她才知道,无论是幻颜术还是将她留在兰芝殿,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她与三七生的如此相像。 越是靠近月神殿,便越是冷清一片。 纵然月笙不在,这月神殿也再没有那么多人敢靠近,这成了九重天大部分人都共有的一个习惯,唯独她特立独行,偏生来了这处。 为她开门的,是月神殿的两个仙童,一个叫恕己,一个叫奉出有声播音啦,柿子和子衿已经出来了,等你们来撩~在喜马拉雅f搜索:嫡女权谋,或者凉薄浅笑,都可以听到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情深缘浅 三七从前喜好玩乐,整日里跟着兄长四处胡闹,实际上并未多么努力修习术法,故而临到这般节骨眼,她自是不敌修炼几千年的梓辛山神。 谁也不知在那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到萧然等人得了消息赶到的时候,三七的元神已然被梓辛取出。她似乎是痴狂成魔,拿了三七的元神威胁萧然,想着令萧然屈服,从此与她在一起。 “萧然仙君活了千万年,如何是她一个小小山神可以拿捏的住?”绿萼嗤笑,眸底满是回忆与叹息:“梓辛在知道萧然不打算同意的时候,发了狂便将三七的元神捏碎,萧然阻止不及,便只留住了几缕神识。” “那一日,四海八荒,无数上仙都见着萧然从蹉跎山离去,怀中抱着一个三七,只是三七再无法展颜一笑,让他斥一声顽劣。” 这就是为何,三七分明与十三公主不同,却还是为了一个人落得如此下场。 南海龙王为此,伤心欲绝,他怒气冲冲,带着敖南胥,率了虾兵蟹将,将整个蹉跎山踏平,至于梓辛据说是死在了萧然的手中,最终灰飞烟灭,尸首无存。 在没了梓辛这个山神守护之后,蹉跎山开始荒凉阴沉,妖鬼横生。而直到如今,才有了画皮师的介入,作恶多端。 十里没有追问什么,她甚至连开口也是不愿。 她心中明白,绿萼的话其实统统都是真的,不论是三七与萧然之间的爱恨,还是她与三七之间的瓜葛,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荒唐的自以为是罢了。 至始至终,她只是三七的替代品,一个载着她元神的替代品罢了。 而萧然,大抵从未爱过她。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兰芝殿,萧然尚且还未回来,清风也不知他出去过,一切如此熟悉,又这样陌生。 她本就不是兰芝殿的人,如今更是形单影只,处在喧嚣的寂寞之中。 手心那张请帖,被她纂在其中,一直没有拆开。 她恍恍惚惚,坐在窗台旁边,一坐便是整整一日。 直到晚间时候,萧然回到兰芝殿,她还一动不动的坐着,仿若未闻。 “夜里头这样凉,怎么不多穿着衣裳?”他踏进屋子,随手取了一旁的大氅,打算为她披上。 九重天的夜,不比凡间来的温和,这里的寒冷,便是上神,也感受的真切。 “怎么不说话?”他不知她所见所闻,只倾身上前,为她披上衣物,淡笑:“可是想我了?” 素日里,萧然私底下其实也是这般没个正形,尤其只有他与她的时候,更是如此喜欢撩拨。 可今日,十里心如死灰,他越是这般,她便越是心中煎熬,几乎想到的所有,皆是他对着那个唤作三七的姑娘,宠溺放纵,呵护在怀。 她知道,她不过是沾了一个死人的光,若是三七还在,萧然当初不会搭救火凤一族,更不会一次又一次,护她如斯。 “仙君可是去了南海?”她瞳孔微微涣散,看不见焦距。 可她感觉的到,那南海二字脱口之际,萧然整个人微微僵住,哪怕是一瞬间,她也心中一清二楚。 果然是去了南海。 但凡想要让三七重生,便就要续以仙气,从前三七在南海时,不曾学过什么,后来做了萧然的徒弟,才勉强修习一些简单的术法。 故此,比起南海龙王,萧然身上这股子一脉相承的仙气,才是真真能够令三七剩余的元神集聚的存在。 “扶桑”萧然凝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只是,他还未说出口,十里便从掌心取出请帖,那皱巴巴的殷红帖子,被她缓缓撑平,只手打开。 “萧然和三七?”她望着请贴上萧然的字迹,忽然笑了起来:“你骗了我你果然还是骗了我。” 那个在云之彼岸说欢喜的萧然是假的。那个言笑从容说嫁娶的萧然也是假的。甚至于如今站在他面前,如此疼惜的萧然都是假的。 所有的所有,只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 萧然仙君啊,其实从未欢喜过她,凤扶桑。 不争气的泪,一滴又一滴,落在殷红的请帖之上,她抬起头,眉眼含笑,却凄凉而苦涩。 萧然似乎被她的泪灼得有些痛意:“扶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那样,又是哪样?”她道:“不论如何,我火凤一族的确承了仙君的情,仙君要的,我都会成全。”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兀自起身。 那张请帖,终于从她的指尖落下。 萧然拉住她,道:“扶桑,你” 他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那头便传来敲门的声音。 “仙君,南海六太子前来归还您今日落下的物什。”是清风的声音,毋庸置疑。 “且让他等着。”萧然回。 清风迟疑道:“仙君,六太子说有急事与您商讨,您看” “仙君且去罢,我在这等着。”她垂眸,神色依旧冷淡。 “仙君,六太子说” “等我回来,”听着那头清风的催促,萧然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眸底很深:“扶桑,等我解释。” 说着,他很快转身,随着清风一起,离开了此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十里这一次,没有等他回来。她弯腰捡起那张请帖,将其放到桌前,眸中爱恨痴缠碎裂,转瞬离开了兰芝殿。 十里一路下了九重天,她只匆匆回了一趟灵山,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再后来,她去了一趟南海,因着从前自萧然那处得来的敛息丸的缘故,不被人察觉便入了南海的龙宫,见到了三七。 不得不说,她与三七,当真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那般,容貌之上,几乎看不到丝毫差距。 只是,三七此时依旧长眠,没有她身上一半的元神,她自是无法醒来。 十里偷听到南海龙王与其夫人的对话,悉知这些时日萧然筹备婚事之余,也日日来这南海,为三七渡真气,大约数月之后,她将养的差不多了,便可自她身上取出一半的元神,置到三七的肉体之内。 这其实,颇为残忍。可十里没有办法,她的命,乃至整个火凤一族的命,皆是萧然给的。 纵然他所为不过一个三七,但到底还是有恩于她。 所以,她来到了凡间,寻了莫长安和夜白。 莫长安一直不知道,十里究竟要夜白身上的何等法宝,直到清楚三七的存在后,她才恍然大悟。 十里要的,不是旁物,正是夜白身上的净妖瓶。 这世上,净妖瓶千千万,可唯独夜白揣在身上的这个,里头装着九天玄火。而九天玄火,千万年前便是令火凤一族诞生的神火。 她纵然对萧然相思入骨,也心中清楚,为了一个人舍弃性命,其实不值得。无论是为了谁,也不值得。 所以,她自己给自己下了个赌,若是赢了,她便可继续活着。 可若是输了,便只有万劫不复。 十里离开南海之后,去了一趟蓬莱仙岛。相传蓬莱仙岛灵药无数,其中由神兽延年守着的还魂草,最是炙手可热。 所以,为了得到还魂草,她单枪匹马与神兽延年大战,最终拿到了还魂草,来到了人间,找上莫长安与夜白。 延年力大无穷,在与其博弈之中,十里受了极重的伤,索性留下一条命,没有交代了去。 因此,那时莫长安见着她的时候,她周身的仙术才如此的缥缈,几乎连魑魅魍魉也觉察不出。 大概与莫长安在一处的这段时间,十里当真过得很是自我,就连在萧然面前,她也不曾如此。故而,在这幻境之中,唯独有莫长安的地方,四周的环境才稍显明亮。 只是,在离开繁城,拜别莫长安的时候,十里带着一颗必死之心,远赴南海龙宫。 她再一次见到南海七公主三七,那姑娘依旧如活着那般,面带微笑,双眸紧闭。 莫长安亲眼看着十里取出自己的元神,就像是不痛不痒那般,将其撕碎若非那颗还魂草暂时弥补了空缺的元神,恐怕十里早就魂飞魄散,死在了萧然并不知道的时候。 如此沉重的一面,与先前那等子小打小闹不同,莫长安看的出来,也终于明白,当初十里说要还债,究竟是为何。 她欠萧然的,终于在她倒下的那一刻,悉数奉还。 余生,她只是凤扶桑,再不是那个带着三七影子的十里。 “走罢。”夜白望着四周的漆黑,不由提醒:“再不走,她的心魔就要将你吞噬了去。” 很长一段时间,莫长安都没有回答,直到夜白将四周点亮,她才恍然回神。 “好。”她点头,很快便随着夜白,出了十里的神识。 在她的神识中,莫长安和夜白几乎度过了极为漫长的时光,可实际在现实之中,不过才过了一刻钟罢了。 “你方才可是知会萧然了?”莫长安睨了眼他,语气很淡。 夜白颔首,“他大概很快便会来。” “会来吗?”莫长安想,或许,萧然如今已是在南海,早就忘了还有十里这么傻姑娘。 “会。”夜白笃定:“这之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小姑娘忍不住笑了笑,语气疏离:“就算是误会,那也是他们的命。” 说着,她五指微微撑开,掌心向上,落在夜白的面前:“师叔,把净妖瓶给我罢。” 这个节骨眼,她也顾不得去思索旁的事情,只是要救下十里,便必须刻不容缓。 本以为夜白作为萧然的故交,自当斟酌一二,但没有想到,她的话音才坠下,那头夜白便自怀中拿出净妖瓶与她。 “我渡些真气与你,”他抿唇,风轻云淡道:“你来施法。” 莫长安如今修为暂时散去一些,可十里吸了她的血,唯独不排斥她,所以这涅槃的仪式,总归还是要降在莫长安的身上。 “好。”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十里的身上,下意识长长叹了口气:“她这样信我,终究还是要活着才好。” 古有火凤涅槃,便是在这净妖瓶中,对于妖魔而言,净妖瓶是杀神之物,可对火凤来说,却是涅槃重生极好的容器。 可凤凰涅槃,只有在生死之间,才能当真实施,其变数许多,十有八九皆是魂飞魄散,连人带肉身被净妖瓶中的九天玄火烧的灰飞不剩。 如今十里这般,唯有涅槃一说,才能让她活下来。 可若是活下来,终归有些东西是要舍弃。而十里,俨然早在离开兰芝殿的那一刻,便做好了准备。 心下微微叹息,莫长安还是摇了摇头,将净妖瓶的盖子掀开,朝着十里的方向,运起仙法。 不过眨眼之间,十里的身影消失无踪,落入净妖瓶之内。 莫长安见此,迅速便掩住盖子,随着夜白源源不断的从身后给她渡来仙气与真气,她指尖火焰微微跃起,整个净妖瓶入了火海,发出噼里啪啦的火烧之声。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她会亲自将旧友收入净妖瓶中,耳畔听着她每一根肋骨被烧断的‘清脆’声音。 这一刻,饶是素日里最喜嬉笑怒骂的莫长安,也不由眸光沉沉,再扯不出一个笑来。 萧然抵达的时候,莫长安已然停止了施法,那净妖瓶就像是崭新如故那般,被置在一旁的石桌之上,一动不动。 “她人呢?”萧然望了眼夜白,又看了看莫长安,唇角微颤。 莫长安垂眸,语气不咸不淡:“萧然仙君大概知道,南海七公主醒了。” 三七醒了,那么该长眠的人就换做了十里。 “她人呢?”萧然失魂落魄,就像是没有听到莫长安的话一般,只重复着问:“扶桑在哪里?让她出来与我说话!” “她在净妖瓶中,”莫长安淡淡道:“她去过蓬莱仙岛,也去过南海,为了还恩,她大抵做了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夜白没有说话,许是这般情况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这会儿让莫长安来发言,终归是带着一股维护十里的怨气。 她的她的旧友,哪怕并不是一同出生入死,但心中的那份欢喜,却让她无法对萧然从容而待。 哪怕萧然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一刻,萧然脚下恍惚,一个踉跄,便险些倒在了一旁:“我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扶着石桌,面容颓败而仓惶。 没有人知道,他这句话是指晚了一步救下十里,还是晚了一步解释清楚。可这些十里都听不到,哪怕是她活着从净妖瓶中出来,也一样再也听不进心里。 十里终究还是平安无事的逃过一劫,只是,或许在她从净妖瓶中出来的那一瞬间,关于从前种种,她便会忘了彻底。 凤凰涅槃,便意味着重生。而既是七情六欲皆被斩灭,从此之后,十里的世界再无萧然仙君这个人的存在。 而在等待十里之前,莫长安和夜白从萧然的口中,听到了这故事的另外一面 万年之前,在没有十里或者说没有扶桑也没有三七的年岁里,萧然还是个须臾千岁的清雅郎君。 天地间,有凶兽饕鬄为祸四海,残害八荒。 在无人可降服的情况之下,萧然正是年少,血气方刚,于是他独自一人,两袖清风便下了凡尘,来到了北冥深渊——凶兽饕鬄的老巢。 只是,他未曾料到,方一落下,便入了饕鬄之口,差点被其吞入腹中,再无往后。 好在,这世上血气方刚的少年许多,其中有一个便是火凤的少主,凤扶桑。 万年之前,火凤一族还是四大仙族之一,因着其血统高贵,族人强悍,一直以来位列四大仙族之首。 凤族少主,是个一千多岁的妙龄女子,因着仙妖一族寿命极长的缘故,一千岁其实只相当于凡人的十五六岁。 故而,他乍一见凤扶桑,便有些倾心在怀。 世人皆说英雄救美,而他与凤扶桑却是美救英雄或者,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英雄。 由于大意轻敌的缘故,他伤的极重,被凤扶桑救起的时候,伤了双眸。经过月余的调养之后,他才算是能够站在太阳之下。 而这期间,他与凤扶桑相知相爱,两人虽只是在北冥深渊,但这一方幽暗之地,其实堪比世外桃源。 只是,萧然没有想到,两人终究还是被饕鬄寻得,不得不与其大战起来。 可彼时,他们皆是年少,谁又能当真敌得过凶兽? 为此,凤扶桑不惜散尽修为,用上火凤一族的禁术,元神撕毁才以内丹将饕鬄封印住。 萧然不知,为何到最后,凶兽饕鬄被视作是他一人降服,可那时候,他已然没了争名夺利的心思,只一心想着如何才能让凤扶桑泣血重生。 于是,在饕鬄被封印后不久,萧然倾尽一切神力,花了几千年,才拼凑出凤扶桑绝大多数的元神。 火凤凤主,世代往生,他知道,凤扶桑不会转生旁的族落,而是依旧要诞在火凤一族。 所以,他用了将近万年的时间,等着她元神归位,再度为人。 可谁也没有想到,南海的七公主,三七诞生了。 她身上有凤扶桑的神识,虽然极少,但那神识隐藏着凤扶桑的神力与命数,如是没有将其夺回,恐怕凤扶桑即便再度往生,也很快会随风而去。 因此,见到三七的那一刻,他便存了一丝隐晦的心思。 世人皆是说,萧然仙君最是心慈悲悯,可没有人看见,他为了凤扶桑,甘愿幻化成魔,与世人为敌。 他存了一丝阴暗的想法,让三七当作将养的容器,等着他日凤扶桑降生,便寻一个机会,夺走她身上的残存神识,注入凤扶桑的元神之中,令其完整归位。 这世上,有什么比留着三七在身边,更是让他能够掌控的呢? 萧然想,大概便是名正言顺的收她为徒。 在三七之前,他门下也曾有过几个弟子,没有人知道那些弟子出自何方,最后又去了哪里,但唯独萧然知道,那些啊,不过都是他存着心爱姑娘的元神的容器罢了,从未有一人,是他真正收作的徒弟。 萧然的执念,很是惊人而可怖。他在这须臾万年里,竭尽全力,只为拼凑出一个凤扶桑罢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蹉跎山的山神梓辛会如此行事,将他护着几百年的容器,轻易打碎。 那一刻,萧然心中的所有嗜血,顷刻崩塌。 他的确是杀了梓辛,带着三七的遗骸离开,正如所有人说的那般,很是悲壮。 只是这些情愫,从来不是为了那个爱笑的姑娘,而是他真正的心上人——凤扶桑。 ------题外话------ 嗯,十里(凤扶桑)和萧然仙君,大抵算是情深缘浅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断情 为了让南海龙王用龙宫的至宝护住三七的元神,萧然当年其实撒了一个谎,他骗了南海龙王,也骗了全天下的人。 他说,三七元神被梓辛捏碎,其余散落各方,只要南海龙王拿着定魂珠护住三七残存的元神,那么假以时日,他定当寻回三七的元神,令其复生。 可实际上,没有人知道,三七的元神,其实并没有被梓辛捏碎,不过是带回三七的时候,萧然刻意将那些属于她自己的一部分元神藏了起来罢了,真正还存在三七体内的,是她将养着的凤扶桑。 南海龙王乃至整个九重天的人,都以为他对三七用情至深,从不加以怀疑。 所以,他一直维持着最是仙风道骨的模样,等着有朝一日,心爱的姑娘降生于世。 终于,在三七死后的几百年里,火凤一族,再度迎来新生。而这一次,果然是他所爱的姑娘回来了。 凤扶桑的名字,其实是他起的。他寄了一封谁人都不知道的帖子,同她的父母言说,凤扶桑这个名字,最是长生永安,是他注入了神力祝愿所得。 火凤一族夭折的幼婴近年来愈发的多,做父母的谁又不像自己的子女长寿安康呢? 所以,凤扶桑这三个字,便成了十里的名讳。而正好,她兄长早早便被起了名讳,唤作凤扶苏。 故此,没有人会追寻探究,十里的名字,出自何人手笔。 当年凤扶苏还未曾出事时,火凤一族在九重天,地位也算很高。几乎每年的蟠桃盛宴,十里的父母总会带着她和凤扶苏兄妹两,前往赴宴。 而那时,萧然与其父母约定,在云之彼岸相见。 她的元神,处在最容易反噬的阶段,所以在她还未知人世的时候,其实萧然便已是在她的身边,他一直在用仙气为她吊着一口气,如此百年,不曾间断。 故此,萧然才时常需要闭关修炼。 他为她损耗修为许多,但从不觉得不值,毕竟他等了万年,如今只盼着她早些成人,度过岁月静好。 只是,他纵然布了万年的局,也窥不得人心多变。 那几年里,他闭关其中,再出来时,便听闻清风提起火凤一族的衰弱,再后来十三公主亡故,凤扶苏被囚,一切的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与她第一次的见面,便是在战场之上。 他那时,用素来的威慑,制住了百川,可其实若是百川执意要屠戮,想来以那时他的虚弱,并无法与之千万士兵匹敌。 好在那一次,百川到底还是退兵了。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萧然望着小小年纪的她,是多么的痛心疾首。她本该如凤扶苏一般,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可因着元神不全的缘故,终究像个弱小的人儿,让他忍不住想护在怀中,好好安抚。 可他知道,这个节骨眼,他不能,也不可以。 所以,他再一次借着收徒的借口,将她留在身边。 他看着她一日日的成长,倔强的小脸还是如万年前那般,骨子里硬的厉害,仿佛谁来了都拉不下脸去讨好,莫名熟悉而动人。 十里和莫长安都不知道的是,萧然的确每日都为十里疗伤,可那其实并不仅仅只是疗伤,他日日为她渡仙气,以弥补元神丢失的天赋。 所以,在那之后,十里回到灵山时,才渐渐大幅度的提升修为,仿若参悟透了什么。 因着如此,萧然又修养了几百年,十里以为,那几百年里,萧然一直在闭关。其实不然,他元神出窍,但凡有个空档,便会偷偷来灵山,哪怕千里迢迢,也只为看她一眼。 他原本打算隐瞒着十里的身份,一直到她修为精进,可以控住自己的元神。而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南海龙宫,取了三七将养千年的元神,注入十里的身体之中。 可千算万算,到底没有算到敖南胥竟是会来兰芝殿,见到了十里。 绿萼仙子暗示敖南胥前来时,他其实有些气恼的厉害,所以为了以示惩戒,他使了个手段,让绿萼仙子丢失了引以为傲的百花头衔。 然而,他终究没有想到,那绿萼还是如此不知死活,竟是趁着他游走于南海与九重天c分身乏术之际,将三七的事情,告诉了十里。 这是萧然毕生中,最为悔恨的事情,若是早知绿萼执着如斯,他几百年前便该悄无声息的杀了她,让她再无法开口言说什么。 他萧然,即便是万人敬仰的上神,也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什么苍生道义。他执着了千万年,早已为这个唤作凤扶桑的姑娘,入了魔。 那所谓的成亲,不过是他哄骗南海龙王的一个借口罢了,他以这样的筹码,让南海龙王坚信,三七终将苏醒。可实际上,他却打算在成亲当日毁去三七仅残存的魂体,移魂换影,让十里成为三七,至此过上父兄疼宠,夫君如意的完美人生。 他不算是个好人,无论在哪一方面,他萧然从来都是故作清雅,骨子里却是自私而黑暗。 所有外人以为的美好,除却误会之外,便是他的刻意营造。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切的变故来的这样突然,在他的计划就快成功的时候,十里消失了,消失的这样彻底。 以至于他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然将一半的内丹和部分元神给了三七,只余下自己唯独属于凤扶桑的神识,残存于内。 她牺牲了自己,唤醒三七而这成了他等了万年而结下的苦果,至此十里忘却前程,情根断去,而他却依旧铭记在怀,痴人说梦。 这世间,到底真真假假,谁又分辨的清楚? 听完萧然的这个故事,莫长安顿时觉得愈发沉重,她拉着夜白出去,独留萧然坐在床头,等着十里苏醒。 那是一个与她认知之中所不同的萧然,当然,与十里神识中的亦是不同。 他们之间,当是应了一句情深缘浅。 “你也不必这般愁闷,”似乎见她神色凝重,夜白淡淡道:“终归十里是没事了,只不过断了情根罢了。” 凤凰涅槃,夺得重生,那么舍弃的便只有七情六欲。 或许她一觉醒来,再不记得萧然是谁,又或许她记得他是谁,也记得他们的过往,可却再没有深切的感受,就像看了旁人的故事一样,颇觉可惜,却无动于衷。 无论哪一个,其实对萧然来说,都不是好的。 但对十里来说,从此往后,那些给了三七的元神,将不再属于她自己,同时,也亦然不是将养之说,那些元神成了失去主心骨的支架,撑着三七复生,而她自己残存的神识却在涅槃之后,千万年得以重塑。 她救了三七,却断了情根,如此也算是有舍有得,不破天理。 “诶,师叔,咱们一路走来,是不是见证了许多情深缘浅?”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儿,莫长安忍不住叹息:“这沈惜年和顾倾城是如此,萧然与十里亦是如此,就连合欢同那赵瑾也是一般无二。” 如今合欢安好,自是不算缘浅。可左右不出一年,合欢离去,赵瑾这份深情,岂不是又空空然剩下他一个人? 深宫寂寥,莫长安想,赵瑾是当真要孤家寡人一辈子了。 “世事无常,本就是如此。”夜白睨了眼她,说道:“你再伤感,他们也不会有好转。” “师叔这话说的诶!”莫长安闻言,沉吟半晌,憋出三个字,问:“喝酒吗?” “喝酒?”夜白挑眉。 “我听说这儿烤羊颇有特色,”一想到烤的外焦里嫩,吱吱作响的烤羊腿儿,莫长安便有些忘乎所以:“若是向老首长弄来几坛陈年女儿红,岂不妙哉?” 她的话音一落,夜白便转身,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 “诶师叔,您老去哪儿呢?”莫长安喊住他,心想这狗东西不乐意就算了呗,甩脸子离开是什么鬼? “喝酒c吃肉。”夜白回头,眼角泪痣灼灼:“不去了?” “去!”莫长安一笑,百媚生香:“我去!师叔,等等我!” 她笑眯眯的追上前去,跟着夜白的步子,两人一同消失了去。 十里醒来的时候,正是夜色极浓,她方一睁眼,便见有人坐在床头,银发仙姿,眉心红莲艳绝。 “扶桑,你终于醒了。”乍一见十里醒来,萧然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深深的凝望着她。 “仙君安好,”她望着他,回以颔首:“仙君这是守了我一夜?” 仙君? 萧然微愣,“你还记得我?” 他以为,她该是忘却前尘往事,连带着他也一并遗忘。 只是,没有想到,她竟是还认得他。哪怕只是疏离的一句称呼,也让他心中颤动。 “过往种种,我皆是记得。”她平静道:“只是,那些前缘,恐怕再无法与仙君交付。” “你果然是断了情根?”他忽的笑了起来,失魂落魄:“无妨无妨。” 萧然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他这‘无妨’‘无妨’究竟在说什么,就见十里掀开身上盖着的锦被,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我昏迷的时候,听到仙君说的那个故事。” 她问:“可是真的?” 萧然与她的前生,若是当真与那故事一般无二,想来心中所有迷惑,也该释然。 “是真的。”萧然失笑,道:“可到底还是迟了。” 她断了情根,虽记得从前种种,但早已没了那份情义,究竟还是他来迟了一步。 “仙君是个明理的,”她道:“旁的我暂且不说,我如今是火凤族的凤主,便该是以肩负火凤族的兴旺为己任,至于那些情爱蹉跎,望着仙君莫再惦记才是。” 如此冷然的神色,不含一丝情绪,与从前那个有些木讷的姑娘,全然不同。 “无妨,”萧然道:“我等了你千万年,终归不能就这样罢手。” 他一笑:“凤主该知道,我是个不折手段的人。” 他当初不折手段要让她元神归位,如今便不折手段要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左右与他而言,他要的只是眼前这个姑娘。 “不折手段?”十里望着他,心中毫无波澜:“仙君何意?” 他道:“嫁与我,我让你凤族重回巅峰,如何?” “这是交易?”若她没有意会错这就是交易。 “不错。”萧然回道:“我欢喜你,你左右再无旁的感受,那嫁与我,又有何妨?” 分明这般利诱是该不耻的行为,可偏生萧然笑着说起,只剩下深深的执念,让人无法厌倦。 “我考虑一番。”十里凝眉,淡淡道:“晚些时候再给你回复。现下我要寻一趟长安” “不必寻了,她就门外。”萧然笑了起来,眉眼微凉:“莫姑娘可是看够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冷风徒然卷起帘子,几乎眼见着就要打在莫长安的身上。 这一下如是被打着,虽不至于受伤,但也是皮肉微疼,少不得她要龇牙咧嘴,发出痛呼。 只是,就在那帘子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夜白猛然一挥衣袖,将那帘子震开。 他冷冷眯起眸子,不咸不淡道:“萧然,你可别忘了,她救了十里。” “师叔威武!”莫长安赶紧狗腿的躲在他身后,竖起大拇指。 她如今修为散去许多,一时间难以恢复,没了修为的护体,她自是少不得找个大腿抱抱。更何况,在知道萧然其实并非善类之后,莫长安便更是小心谨慎了几分,生怕这笑面虎迁怒她。 毕竟当初若不是她隐瞒十里的离去时间,萧然不会找不到十里,十里更不会成了如今的模样,忘情绝爱。 萧然见此,倒是依旧从容,只一如从前那般,笑容清雅:“夜白,你这看来,已然不需要月笙牵线了。” 月笙是谁,莫长安现在是明白了。故而一听萧然的话,她便有些忍不了了:“哼,萧然仙君可是顶顶厉害,怎么一口气憋在心里头,就要拿我这等子无辜的人出气?” 说着,她望了眼十里,说道:“这样喜怒无常的男人,十里,你还是多考虑考虑罢。” 十里的确绝了情欲,但与莫长安之间的交情,却是不变。尤其她骨血中还存着莫长安的血脉,更是与她亲近许多。 故而,乍一听莫长安的话,十里倒是认真思忖了几分。 可这一幕落在萧然眼中,就见他似是而非的一笑,弯唇道:“莫姑娘既是知道本君为人如何,怎的还敢如此挑衅?” 分明是轻飘飘的两句话,可其中暗藏的冷然却是如此明显,以至于莫长安听在耳里,顿时笑出了声。 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在场一众人都不由诧异,就是一旁的夜白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心中暗自思忖,是不是这小妮子方才吃多了酒,后劲儿上来了? “萧然仙君,你一个活了王八哦,不对,应当是万把来岁的人的上仙,怎么还如此不知事理?”就在这时,莫长安笑着回道:“十里如今骨子里有我的血连着,自是与我关系甚好,你这般威胁与我,总归只是在找自己的不痛快罢了。” 是人皆是会护短,仙妖一族亦是如此。 十里如今与谁都不甚亲近,唯独对莫长安不同,故而萧然如此,少不得要引起十里心中的反感。 毕竟,比起一个情感上极致陌生的男子,谁都会更偏袒于闺中密友。 莫长安的话,其实没有错,此时十里的的确确生了一丝对萧然的厌烦,虽是不多,但若是没有夜白在的话,她俨然是会第一时间护着莫长安。 听着莫长安的话,萧然瞬间便沉默了下来,他睨了眼十里,再看看莫长安,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长安,喝酒吗?”十里见这两人的硝烟散去,也不去理会萧然怎么想,便径直走向莫长安。 她的语气,一如离开前那般,让莫长安下意识便恍惚起来,仿若还是先前一样,她没有涅槃重生,记得那份情谊。 “虽说我才与师叔喝的有些上头,”回过神,她笑眯眯道:“但既是你重生后的邀约,我自是不会推拒。” 说着,她飒然转身,朝着十里摆了摆手,示意她跟上前去。 十里的涅槃,在于元神与内丹,故而饮酒一说,其实不像凡人那样大病之后皆是伤身。 “等我!”十里的声音,自身后渐渐近了几分。 她跟上莫长安的步伐,两人很快消失了去,独留下夜白与萧然两人,相对而立,顿时无言。 好半晌,夜白抿起唇角,一如刚从那一幕不曾出现那般,凉凉问道:“对弈?” “好。”萧然一笑,宛若从前。 繁星漫天,明月皎洁。 在这微风拂动的夜色之下,莫长安和十里两人围着一个火堆面对面坐着,手中玉壶泛青,如影似幻。 那火堆上架着两只烤的焦黄的羊腿,喷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十里,你当真是失了记忆?”莫长安仰头喝了口清酒,转而问道。 十里一愣,扬唇:“谁说我失了记忆?” “没有?”莫长安挑眉:“那你是故意对萧然那么冷淡?” 欲拒还迎? 莫长安想,这招数实在不像是十里会使出的,毕竟这姑娘可谓耿直到了极致,做起戏来也全然不像。 “那些有关于他的过去,我都记得。”十里笑了笑,云淡风轻道:“但记得归记得,却刻不到骨子里。” “什么意思?”小姑娘一头雾水。 “字面意思,”十里失笑:“你怎的这样八卦?” 说着,她目光落在一旁的烤羊腿上,微微一亮:“好像可以吃了。”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将插着羊腿的木棍儿拿下,凑过头去闻了闻:“真香!” “你果真是饿坏了。”莫长安见此,忍不住笑盈盈道:“不过昏睡了这样久,就算是我,也少不得要如此急切。” 她说话的空档,十里已然咬了一口,脸上不自觉便露出满足之意。 “诶?”莫长安越瞧着越是有些纳闷:“不都说凤凰涅槃,自是断去七情六欲吗?怎么你这般模样,依旧对食色上心的很?” “断去七情六欲,那是古书上的说词。”十里学着莫长安素日里的模样,耸了耸肩:“我如今至少也算体验了一把嗯,其实涅槃一说,只是断了情根罢了。” 自来火凤一族便皆是痴情,因着痴情的缘故,在火凤族中,都是一夫一妻,从未出现过凡人那等子三妻四妾的状况。 所以,当火凤涅槃的时候,便意味着弃情绝爱,斩断情根。只有如此,她才算是真正的重生,心无杂念。 “那你还记得与萧然的从前种种?”绕来绕去,莫长安还是对她如今的感受有些迷惑不解。 “自是记得。”咬了一口鲜美的肉,十里才继续说道:“不过记得归记得,却再是无感了这就仿若我是旁观的人一样,看到的皆是他人的故事,进不到骨子里。” 她记得萧然,记得在兰芝殿中的一切,记得她也曾伤痕累累,倔强不屈。可记得并不意味着爱,她所回忆起的萧然,只是一个旁人的故事罢了,感叹之余,却是没有灼心之痛。 “就像我看到的感受一样?”听到这里,莫长安也总算是明白了几分,她看着十里与萧然的故事,也算有些触动,可触动不等于声嘶力竭,毕竟那只是萧然和十里的故事,与她无关。 她没有那等子切肤之痛,所以就像一个观望者那般,感慨是有,心痛却无。 “嗯,就是像你一样。”十里道:“只是,我这情根是断了去,所以今后便不能如寻常人一般,舍生忘死的去爱一个人。不过” 她一笑,释然道:“不过这样却是极好的,至少如今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心中轻盈许多。” 许是涅槃重生的缘故,她的心思再不像从前那样重,对于萧然的执念断了,对于火凤一族的使命也轻了,她也能够偶尔发自内心的笑笑,无比自在。 “看来你的确是涅槃了。”瞧着这样的十里,莫长安到底还是舒了一口气,道:“从前你眼中总有一股绕不开的郁气,即便笑着同我说话,也有些沉重和压抑。可如今你就像是站在阳光底下一般,浑身上下都是金光灿灿。” 这样的十里,放过了萧然,也放过了自己,当真有些特别而迷人,就连气息也如此洒脱肆然。 “这还得多亏你救了我一命,”十里举杯,眸中有一丝感激的情绪,荡漾开来:“敬你。” “一杯怎么够?”莫长安哼笑,道:“我可是差点被你吸干了血!” “那敬你十杯,总够了罢?”十里笑道。 “自是不够,除非”莫长安奸笑一声:“你附上一些宝石珠子。” “好。”十里嗤笑:“你这财迷的性子,何时才能改的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仰头将清酒一饮而尽,随后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上前去:“只剩这些,你瞧着够不够?” 她离开灵山的时候,带了整整一袋子的宝石,只是她并不知凡间用度如何,故而那些时日总是随意挥霍,如今剩下十几颗,也是难得。 莫长安闻言,接过那香囊,兀自打开往里瞅了瞅,“马马虎虎,算够罢。” 心中已然乐开了花,但面上她还是一副差强人意的模样,看的十里好一阵失笑。 “既是够了,那你也同我说说,你与夜白究竟如何了?”十里戏谑勾唇,难得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我与夜白?”莫长安一愣,不明所以:“什么如何了?” ------题外话------ 十里的故事就到尾声了,所以,师叔和长安小姑娘打算来撒糖了,这次真的甜,期待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师叔,背我(上) 对于十里的发问,莫长安的确是听得云里雾里,她并不知为何十里要突然提及夜白,可抬眼见她一脸调侃的模样,转瞬之间,便明白了过来:“我和他还真不会如何,你别多想。” 她与夜白打死也不能如何。更何况,莫长安深觉,她的压根儿不喜夜白这等脾性之人,光是想想都寒碜的厉害。 “我瞧着你是身在其中,不知其味啊,”十里意味深长一笑,说道:“方才萧然对你使性子,可是夜白护着你?” 她说起萧然的时候,也没了以往仙君仙君的尊称,只蜻蜓点水似的提及一二,语气很淡,仿若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莫长安无奈摊手,老老实实回道:“我为了救你,散了仙术,他要是不护着我,我估计要给萧然打死了。” “哪至于打死?”十里拆穿她这夸张的说辞:“萧然方才那一下,最多是让你疼个一时半刻罢了,有我在,他也不会当真对你如何。” 莫长安撇嘴:“你倒是有恃无恐了,我又不是他的老情人,他想弄死我,分分钟罢了。” 一想起萧然那种腹黑的性子,莫长安便摇了摇头。一个隐忍上万年,执念深沉的上神,她可是不敢随意招惹。 十里挑眉,道:“长安,我知你反应很快,但这这也不能否认夜白对你愈渐不同的” “别别别,”莫长安打断她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和夜白可是正经师叔侄的关系,你这样一说,怪吓人的昂。” 她从未想过,自己和夜白能够怎么的,与其说不去想,还不如说不敢想。毕竟她对夜白,是实打实的不喜,这份瞧不上的情绪,她向来没有掩饰。 十里仰头喝了口酒,才道:“你这话要是给他听着,恐怕是要伤心的。” “也就你会多想,”莫长安解释道:“好歹我与夜白已然共行数月,这些时日再怎么着也不是假的,他作为一个长辈,护着我这散了仙术的小辈,可不是再正常不过?” 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说法,十里也不再调侃,但眼中却有笑意一闪而过,稍显深邃。 那一头,夜白与萧然正是坐于石凳上对弈。 他们幻化出一方屋檐与棋局,就着上一次未曾结束的厮杀,继续指点。 明月清风,朗朗仙姿,一个墨衣银发,一个白衣清冽,夜白与萧然,就像是天地间的两种极致,端是美如画卷,矜贵清雅。 黑子落下,夜白微微颔首:“到你了。” “也亏得你还记得先前的布局,”萧然摇头,失笑道:“不过,你当真不担心你那师侄?” “担心她作甚?”夜白眉峰冷峻,淡漠道:“她与十里好吃好喝的,还会亏待自己不成?” 想也知道,莫长安这小妮子现下定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还用得着他来担心? “你们方才在外头不是已然喝了许多酒?”萧然扬眉,说道:“我可是闻得清楚,她喝的绝对不比你来的少。” “所以?”夜白抬眼望他,面无表情。 萧然笑道:“所以她如今再与十里喝第二次,当真不会醉?” “”夜白:“她酒量很好。” “再怎么好也是凡人,”萧然道:“更何况,这般喝的猛烈,就是仙人也未必受得住。” 不论凡人还是上仙,酒肉一物无疑都是致命的诱惑,既是诱惑,便存在着过度的惨烈。 “那也是她自己该承担的后果,”他冷冷说道:“若是醉了,便睡在外头就是,左右死不了,我也算是没有辜负师父和师兄的托付。” 夜白说的很是从容,就像莫长安一切与他无关一般,神色之间只是无谓淡漠。 只这一幕落在萧然眼里,倒是勾起他的趣味:“你这般不怜香惜玉的,她若是一夜醉在外头,恐怕是要大病一场。” 萧然不信夜白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如今正是莫长安最为虚弱的时候,她失血过多,仙术又要一阵子才可以恢复,整个就是扶风弱柳的姑娘家。 不过,他的话落下很长的一段时间,夜白都没有出声,更是没有要回答的模样,只兀自执着黑子,神色寡淡如水。 见此,萧然倒是也不急,他缓缓勾了勾唇角,眉眼之间有趣味闪过,似乎想坐着等一等,看看夜白到底这口气能够沉着多久。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明月升过柳梢,这棋局也依旧没有要结束的征兆,两人势均力敌,俨然就要重新再来一盘才能见着胜负。 然而,就在这时,有身影急匆匆而来,扰乱了这一场对弈。 “怎么回事?”萧然没有低头,也知道来的是个巴掌大小的纸片人儿,毕竟这纸片人儿是他方才施了仙术,让其盯着十里和莫长安,有情况再上前来报。 他丢失十里的时间,实在太长,且这期间变数太过可怖,以至于余生,他都做不到任其离去。 “仙君,凤主醉了酒,在桃林溪边。”那纸片人儿细声细气的回道。 仙子河附近,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桃林,每每冬去春来,三四月间,桃花便开得极艳。而正是因着这个缘故,莫长安和十里才醉醺醺的前往桃林,美其名曰:风雅。 “溪边桃林?”萧然脸色一变,丢下手中白棋:“你的意思是她掉进水里了?” 醉了酒,又是桃林又是溪边若是他没有猜错,这纸片人儿的确如此意思。 “是的,仙君。”巴掌大小的东西俯了俯身子,煞有介事。 “带本君去!”萧然明摆着再坐不住,他想也没有想,便拂袖起身,眉间拧紧,少了几分方才与夜白谈笑风生的从容。 “这盘棋,不打算继续了?”夜白喊住他,依旧神色淡淡。 萧然回头看他:“我未过门的妻子落了水,这天寒地冻,你让我继续和你下棋?” “她是火凤,不会有病痛的感觉。”夜白沉吟,正色道:“如今已是回春,你大可不必这样焦心。更何况她也并非你未过门的妻子,我记得,她方才还没有答应你。” 夜白的话,可算是极为耿直,尤其后面那一句,更是刺人至极。可偏生他又是没有言过其实,实在让人指不出一个错处来。 “你心大,我可未必像你这般。”萧然也不去辩解十里是不是她未过门的妻子这件事,只哼笑一声,说道:“扶桑现在既是醉的不省人事,那么莫长安显然没有比她好上多少,否则的话,现下莫长安早早便将她送了回来。” 说着,他也不去看夜白,只笑着转身,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四下顿时寂静无声,蝉鸣幽幽,如风过耳。 夜白见此,依旧神色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下手中的棋子,衣袖一挥,顿时连屋檐和棋盘都消失了干净,仿若未曾出现过一般。 他拧着眉梢,一言不发便站了起来,整个人消失在黑夜之中,无声无息。 那条小溪很浅,水流也极为缓慢,它是汇成仙子河的其中一支,如今初春时节,水温依旧冰冷刺骨,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夜。 萧然抵达的时候,十里半截身子落在水中,一半却趴在岸边,双眼迷离,似睡非睡。 “扶桑,”他语气很轻,很柔,眼中满是疼惜:“你何时变得这样闹腾?” 一边说,他一边覆下身子,一把将她抱起,坐到了溪边。 “你谁?”她口吐浊气,眉眼恍惚:“你是谁?” “我是萧然。”他道:“先将身上的衣服烘干。” 语气虽是责备,但他还是伸了手,运起仙术为她烘干身上的水渍,银发染了几分雾气。 “萧然是谁?”只是才干了一半,十里忽然将他推开,整个人往后倒去:“不认识,不认识!” 她口齿不清,但明摆着有些抗拒,眸底很是疏离迷茫。 “扶桑,来,先烘干。”他以诱哄的口吻,倒是没有因此恼火,只依旧温言软语,极有耐心的轻声道:“莫要让寒气入体,坏了身子骨。” 不过,他才一伸手要靠近,十里便整个人往后退去,“你到底谁啊?我不认识什么小然大然的。” “是萧然,”他叹了口气,也不知存了怎样的心思,语气很稳,说道:“你未过门的丈夫。” “哈?”十里一脸呆愣愣的表情,惊讶道:“我未过门的丈夫?我我我什么时候成亲了?” 她一脸迷茫,就像一只呆头的神鸟那般,却是不再抗拒。 萧然见此,忍不住笑道:“你就是有,来,我带你回去。” 他心中还有些愉悦,脸上自然露出宠溺的笑意,只是话音刚落,忽的一道声音传来,宛若嘲讽。 “哎呦喂,还未过门的丈夫?”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传来莫长安怪模怪样的笑声:“我咋不知道十里十里还有未过门的丈夫?” “莫姑娘这是也醉的厉害?”萧然抬眼,朝着树上看去。 诚然莫长安的语气和说出来的话都没有什么异样,不像十里这般,浓浓的口齿不清扑面而来,但在视线落在桃树上的那一刻,萧然便可以肯定,这个倒挂在树上摇来摇去的‘女鬼’,无疑更是醉的吓人。 “我这像是喝醉酒的模样?”莫长安双腿挂在树枝上,停下摇晃的动作:“一点儿也不像,我很清醒非常无敌清醒。” 一边说,她一边又翻了个身子,侧着坐了起来,不在理会萧然。 那头萧然见此,心下知道这姑娘的确也是醉了,只这会儿他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想着尽早将十里带走,自是最好。 如此思忖着,他也很快将十里身上的水渍烘干,转而一把将其大横着抱起,道了一声:莫姑娘兀自珍重。萧然和十里便很快朝着人烟繁多的中心而去。 只不过,他才抱着十里走出桃林,便瞧见夜白兀自一人,如清风朗月一般,冷然而来。 “怎么,终于坐不住了?”萧然看了眼怀中的十里,见她睡得安稳,才将视线落在夜白的身上。 “坐不住?”夜白神色淡淡,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过是出门赏月罢了,怎么就坐不住了?” “你就口是心非罢。”萧然摇了摇头,也不与他多辩解什么,只笑道:“莫长安在那头,你早些去寻她罢。” “她醉了?”夜白脱口问道。 “醉的厉害,”萧然道:“再不去,恐怕要伤了自己。” 这话,有些模棱两可,谁也听不出来,他的意思是夜白会因此而伤了自己,还是莫长安伤了自己。 但如此,夜白也没有多问,只云淡风轻转身,一脸不在乎:“那便随她,长长教训也是好的。” 说着,他也不去看萧然,便兀自朝着相反的一端走去。 萧然见此,一时无言以对。若非怀中的十里动了动身子,显得有些不适,他倒是想着坐在原地,等夜白自打嘴巴。 想了想,他到底没有多作停留,只抱着十里,缓缓离去。 不过,萧然的想法果然不错,直到他离去,夜白才晃晃悠悠,又从另一端踱步回来,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凝而矜贵,仿若从未往反方向去一般,一脸严肃的又绕了回来,朝着桃林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逛了一大圈桃林,也不见莫长安的踪迹,就连溪边他也翻找了一遍,并未见莫长安落在水中。 心下也不知想着什么,那冷峻的眉峰再次拧紧,难得使他染了几分俗世之气,瞧着颇为有人情味儿。 “师叔,您老找什么呢?”就在这时,莫长安的声音从一处高地传来,隐约含笑。 夜白寻声望去,就见溪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满是桃夭灼灼,而莫长安彼时正半倚在桃花树上,衣摆落花,眉眼如画,甚是好看。 “赏花。”夜白冷冷道:“赏月。” 没找什么,只是赏花c赏月。 话虽是如此,可夜白心下猛然一沉,深觉被萧然这厮给骗了彻底。 莫长安此时自在的模样,哪里像是喝醉了? “哦?”莫长安坐起身来,隔着满树的绯红,低眉看他:“师叔这样闲情逸致?” 说着,她忽然便笑了起来,自顾自道:“我还以为师叔是来找哪个相好的姑娘呢?” 相好的姑娘? 夜白眉梢一挑,冷声道:“莫长安,你还不下来?” “干嘛要下去?”莫长安笑了笑,回道:“我在天上飞呢!” “天上飞?”他深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怎么,不行?”她身子一移,似乎想凑近了去看夜白,但无奈的是她才挪了挪腰身,整个人便是一滑,几乎掉落下去。 夜白见此,下意识便伸出手,作出想要接住她的姿态,只是他胳膊刚抬起,那头莫长安却已然双脚微勾,再次呈现倒挂的姿态,头朝下望着夜白。 “师叔,你做什么呢?”她小脸儿红扑扑,攒出一个明媚动人的笑来:“是不是要跳一支惊鸿?” 夜白:“” 见夜白不说话,莫长安忍不住打了个嗝,才又道:“师叔,你怎么倒着站?” 她眨了眨眼睛,眸底满是诧异,若是仔细看去,还可以瞧见几分迷离。 而这一次,饶是夜白也看出来了,莫长安这姑娘,的的确确是醉的厉害。 若非她如今言词间暴露了自己,夜白是怎么也不愿相信,她并不清醒。 心下叹了口气,他淡淡道:“你倒着挂在树上,自是看我也是倒立的模样。” “我倒着吗?”莫长安作出思忖的姿态,好半晌才道:“师叔哄我呢,我又没喝醉,怎么可能倒着。” 她嗤笑一声,小脸儿因着倒挂着的缘故,憋得通红,在这月夜之下,显得格外惹眼。 “下来。”夜白扶额,不想同醉鬼辩驳,只道:“再闹,我便不管你了。” “不管就不管,你走啊。”莫长安哼哼说着,即便醉了酒,也是腰板挺直:“赶紧走,看着我碍眼!” 说着,她立刻便闭上眼睛,不去看夜白。 不多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等到她再睁开眼睛时,夜白已然没了踪迹。 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莫长安重重哼了一声,小嘴一撇,便也没了声音。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久到她都快睡着了,脚下自然而然松了几分,就听一声滑动的响声,她整个人一荡,眼见着就要头朝着底下,狠狠落下。 若是这下摔去,脑门儿一准砸一个大血坑,会不会破相还未可知。 可对于一个醉了酒,又昏昏欲睡的人来说,她只管摔着,疼不疼也得酒醒了才能知晓。 就在她浑然不知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有白衣浮动,暗香悠悠,花枝乱颤。下一刻,莫长安便落到了一个清冽而温暖的怀抱。 因着这般震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眸子,朝着抱着她的人看去。 “诶?”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莫长安愣愣睁着眼睛,一时间又像是清醒了的模样:“怎么是你?” 直到那四个个字落下,夜白冷峻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龟裂。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他不咸不淡开口,顺势将她丢到一旁,若非莫长安还存着几分下意识的行为,恐怕是要被摔的微疼。 “殷墨初,你是鬼吗?”莫长安扶住树,睁大眸子:“阴魂不散啊?” “殷墨初?”夜白嘴角一抽,他什么时候成了殷墨初? 只是,他转念之间,莫长安已然如猴子一般,再次窜到了树上。她死死抱着树枝,苦兮兮道:“别再缠着我了昂,我都跟你道歉了,放过我吧,你真的真的很烦啊!” 这一句句满是不耐和嫌弃的口吻,不知为何,竟是莫名听得夜白有些舒心。那腾起的不悦暂时被压下了几分,就听他道:“我是你师叔,不是什么殷墨初。快下来,莫长安。” 一边说,他一边扯了扯她的袖摆,示意她从树上下来。 “夜白?”莫长安小心翼翼瞧瞧去,可眼前模模糊糊,像是两个人又仿佛有第三个人一般,看的她有些眼花缭乱:“不对,怎么有三个人?” “除了我,谁还会来管你?”夜白睨了眼她,面色严肃:“莫要闹了,下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莫长安委屈巴巴的望着夜白,低低道:“这么严肃做什么?怪吓人的。” 说着,她手下更是抱紧了桃树枝干,就差眼泪汪汪,好不凄惨。 “说吧,你怎么样才肯下来?”夜白无可奈何,只好缓了几分神色。 莫长安闻言,沉吟半晌,才比划道:“你接住我,我跳下来。” 夜白一脸嫌弃:“” 莫长安抬下巴:“不肯?” 夜白:“若是这棵树断了,你不就下来了?” “这么高,我会摔断腿的!”莫长安摇头,红唇一撅:“不接拉倒,我就睡这里好了,不要你管,死了也不要你管,反正心疼我的只有师父和师祖,他们所托非人,我” “跳下来,”夜白打断她的话,深吸一口气:“我接着。” 这会儿,他是要怀疑莫长安究竟是真的醉了,还是找个机会胡搅蛮缠。 “不行,勉强你也是不好,就让我自生自灭,左右也是不干师叔的事情,想来师祖和师父是怪不到你的头上。”莫长安摇头,依旧死死抱着树干。 她其实当真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说什么,只脑子浑浑噩噩,喝醉了便像个没有底线的孩童,整个人大抵也算是皮实到了极致。 “不勉强,”夜白心中不耐,但面上却还是保持冷静,道:“一点儿也不勉强。” “那好。”似乎这肯定的话给了她几分喜悦,就见她孩子气的点了点头,摇摇晃晃便爬了起来,看的夜白有些汗颜,生怕她一不小心便掉了下来。 “准备好了吗?”她忽然痴笑一声,越来越显出几分醉态:“我要跳了。” “准备好了。”夜白点头,不为所动。 “你要这样”莫长安比划着,示意他张开手臂:“只有这样才能接住我,懂么?” “无妨,我会接的住。”夜白不动,大概深觉那张开手臂的动作有些愚钝。 “不行,你要张开手臂,这样”莫长安蹬了蹬脚,震的满树繁花落下,洋洋洒洒,飘于夜白的肩头发梢,宛若谪仙。 “好了。”不情不愿的张开臂膀,夜白叹道:“快跳吧。” 只是,莫长安依旧不跳,只兀自笑的花枝乱颤,娇美动人:“夜白,你真傻。” “”夜白:“不跳算了。” 他冷冷一甩脸,便打算转身离开。 然而,他那芝兰玉树的身姿才退后一步,那头莫长安便忽地纵身一跃,朝着他一股脑便扑了过来。 心下一诧,夜白面不改色,却还是一把将她稳稳接住。 温温软软的小身子,委实有些瘦弱,分明素日里看她胃口极大,这会儿却是有些轻盈的过分。 那满满的甜香充斥而来,溢在他的胸口处,堵得夜白心中略微发慌。 “下来罢。”夜白松了松手,示意莫长安从他身上下去。 “不下。”小姑娘鼻尖一皱,哼声道:“你背我。” “不背,你下来。”夜白道。 莫长安:“不行,你背我。” 夜白:“别得寸进尺,莫长安!” “我腿软,”娇滴滴的哼了一声,她像个孩子,倒是不像寻常时候那般倔强:“你背我一下嘛,师叔。” 她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粘着他,不让他有机会将自己甩开。 “不背。”夜白凝眉:“成何体统?” “那不背就不背。”莫长安一笑,抬眼看他:“你抱我也是一样,反正我不想走好累。” 说着,她就嘿嘿的笑起来,露出两颊边的梨涡深深,红口白牙,莫名软乎而可人,那娇憨的笑,简直甜到人的心坎上去了。 ------题外话------ 你们说,师叔这个傲娇货会背长安不? 话说,这糖甜不甜?(坏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师叔,背我(下) 瞧着那笑容的一瞬间,夜白耳根子顿时一红,也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下意识抬起手,遮住了那张巴掌大小的脸容。 “唔做什么?”莫长安摇了摇脑袋,试图摆脱夜白的牵制:“你要闷死我吗?” 她一边说,一边不满的嘟起小嘴,鼻尖微皱,一举一动皆是密密麻麻刻到了夜白的掌心。 软软乎乎的红唇,宛若亲吻一般,印在他的掌心,夜白皱起眉梢的那一瞬间,手下亦是极为快速的收了回来。 “嘿,好歹又活过来了。”她兀自展颜,又笑的百媚横生,尖尖的小虎牙露出,着实有些震人心弦。 夜白正想伸手挡住那张乱人眼的笑颜,忽的便想到掌心的那抹触感,瞬间又放了下来,转而偏头不去看她:“别笑了,莫长安。” “为什么不能笑?”莫长安眉梢一皱,似乎在仔细思索着什么。 “我说不能笑,就是不能笑。”夜白道:“没有什么为什么。” 似乎感觉到她收了笑意,他缓缓便又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可偏生,他才转脸过来,莫长安那小姑娘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的,突如其来的便又攒出一个明媚动人的笑来。 这笑容,堪比糖人儿,即便不凑近了去品尝,也让人没来由便心中甜糯,微微悸动。 “我背你,”闭上眼睛,夜白眉头深深皱着:“你先下来。” “不行,”莫长安眼珠子一转,迷迷糊糊道:“你要是诓我,怎么办?” “我不会诓你,”夜白深吸一口气,“我说过”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感到挂在自己身上的莫长安一阵挪移,等他睁开眼睛看时,这小姑娘已然如猴子一般,爬到了他的背上,两条短短的胳膊死死抱住他的脖颈。 宽厚的背部,顿时传来一阵柔软的感觉,夜白身子一僵,耳根子红晕愈渐爬了上来,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寸步难移。 “好啦!”她嘿嘿一笑,龇牙咧嘴:“可以走了。” 一边笑着,她一边伸手,毫无征兆的便捏住夜白的脸颊。瘦瘦小小的五指,宛若火舌一般,烫人至极。 “莫长安!”夜白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把你的手拿开!” 谁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他面容依旧如薄冰一般,无法令人望而见底。 “拿开就拿开,这么凶做什么?”莫长安哼唧一声,随即松了自己的手,只紧紧抱着夜白的脖颈,难得乖顺。 见她安静下来,夜白一时间倒是有些不适,尤其想着她方才尾音落下的那股子委屈之意,他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 只是,心中想着早些将她送回去,夜白便没有再出声,脚下微微移了移,朝着一方而去。 然而,才不过安静下来的莫长安,也不知怎么的,又突然躁动起来。她扭了扭腰肢,忽然便开了嗓子,突如其来的唱起小曲儿来,震得夜白深觉莫名,一时间直直想要掐死背后那不安分的妮子。 “莫长安,别唱了。”夜白嘴角微微抽了抽,忍不住道:“实在有些不堪入耳。” 不得不说,要说五音不全,莫长安当属世上第一,且她唱的还不是什么名曲儿,而是自己胡编乱造的词儿,怎么听都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只是,他的提醒,小姑娘明显没放在心上,大概是醉的厉害,他越是说,她便越是唱的响亮,几乎整个桃林寂寂无声,唯有她的歌声尚可绕梁三日。 夜白生怕惊起旁人,而他背着她的模样也略微丢人,于是顿时使了个术法,下一刻莫长安的声音便顷刻消失了去,再无响动。 嗓子发不出声音,莫长安显然有些恼怒,就见她拍了拍夜白的肩膀,作出挣扎之态。 “莫要再闹了,”那头,夜白叹了口气,语气倒是没有如从前一般不耐,只淡淡道:“吵醒了旁人,你明日是要后悔。” 毕竟深更半夜兀自撒酒疯的模样,实在称不上雅致。 莫长安也不知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没有,却是难得安静下来,只将头埋在夜白的后背,好半晌又开始吹起气儿来。 那温如春风的气息,缓缓将夜白耳畔发丝拂起,仿若被挠了痒一般,闹得他有些不自在起来。 “莫长安,”夜白停驻脚步,深吸一口气:“你乖觉的一点可好?” “哼哼。”莫长安说不出话,却还是发出两声不同意的响动,宛若孩童一般,莫名无辜而软糯。 心下以为这妮子是打算安静下来,夜白便再次抬脚,打算继续背着她前行。 只是,他才不过迈出两步,那头又是一阵热乎乎的微风飘过,他不得已再次停下动作,再好的脾气也给闹得有些不耐。 “你这妮子到底是如何?”他想也没有想,便转过头去,眉梢拧的很紧,秀致的清雅的冷峻面容一如既往的寒凉。 然而,他偏过头的那一瞬间,莫长安似乎正是迷迷糊糊的噘嘴想要吹气儿,两相无声的靠近之下,顿时空气凝固,四下寂静。 那温软而香甜的红唇落在他的左侧面容之上,只差一点便触到那抿得很紧的薄唇边沿。 那一刻,所有的一切轰然倒下。 夜白容色依旧严肃,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动弹不得。 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从胸口处蔓延开来,就如被针扎一般,疼的夜白眉心愈发紧蹙,琥珀色眸底深沉无息。 就在他来不及动作,也不知将要怎么动作的节骨眼,莫长安忽然双眸一闭,咚的一声埋在了夜白的肩上,似乎睡了过去。 “莫长安”夜白右手紧握,呼吸一窒:“你这是在装死?” 如此询问一出口,却没有人回答,显然,背后醉了酒的小姑娘是当真睡去,没了意识。 心中惊涛骇浪掀起,夜白在原地站了良久,眸中情绪万千,风起云涌。也不知究竟过了几刻钟,他才深吸一口气,修长的身姿再次恍然而动。 月光下,那谪仙一般的男子衣冠胜雪如旧,背后却背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长的影子如逶迤的裙摆一般,徒留下不可一世的飒然。 夜来幽梦繁多,在将莫长安安置之后,夜白也兀自沉下心来,稍作休息。 只是,那滚滚而来的从前却是自梦中而来,惊起一滩鸥露。 “夜公子,还不愿放弃吗?”那女子浅笑意盈盈,一袭鸢色的华裳,绝色倾城。 被如此问及,夜白只眉心一蹙,回道:“颜宗主该是知道,此事关乎重大。” “重大?”那被唤作颜宗主的女子一笑,百媚生香:“夜公子,不是我门中不与你方便,而是这水月乃是门中圣物,千万年不曾离过此地,若是如今我贸然与你,岂不是坏了门中规矩?” 他望着她,面无表情:“那颜宗主认为,如何才能将水月与我?” “夜公子以为,这世上谁能触及水月?”她笑容艳绝,绯色唇角染上烟尘之气:“除却我颜家之人,世上再无旁人可以。” “颜宗主何意?”夜白问。 杯盏之中,清茗飘香,她眸子弯起:“夜公子以为呢?” 他垂眸,一张禁欲绝尘的面容寡淡却平添温润:“我娶你,成为你颜家之人如何?” 他的话音一落,那女子便显然微微愣住,转瞬之间,她忽然勾起一抹笑来,颠倒众生。 “夜公子可是在玩笑?”她挑着眉眼,朱红的唇角光芒划过。 他抿起薄唇,正色看她:“颜初夏,我夜白从不玩笑。” 瞬息不止,涟漪荡漾,夜白望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眼尾泪痣微微扬起,犹如春色,氤氲撩人。 莫长安醒来的时候,已然午后,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深觉头疼欲裂,难以自处。 床榻上羊绒锦被有些褶皱不平,她翻身坐起来,恍恍惚惚便想去回忆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任由她怎么去想,也全然想不起来任何。于是,她稍显迟钝的爬了起来,一边揉了揉脑袋,一边简单穿上鞋子,朝着前头的石桌走去,寻思着先喝上一杯清茶,去些酒气。 就在她刚触及茶盏的时候,忽的有人掀开帘子,露出一张禁欲冷绝的面容。 “师叔?”莫长安下意识唤了一声,停下动作:“昨儿个是你将我带回来的?” 没见到夜白之前,她是什么也回忆不起来,可现下一瞧见夜白,她便忽然想起了什么,脑海中模模糊糊似乎是有夜白的叹息声划过。 “嗯。”夜白冷着一张脸,一如往常:“你都记得?”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垂下眸子,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颇有些不同寻常。 好在这会儿功夫,莫长安伸手去倒茶,也没有心思仔细去观察什么,故而乍一闻说,她也只是摇了摇头,回道:“记不得了,我只依稀想起,昨日和十里喝了酒再然后便好像是有师叔的叹气声” 她挠了挠脑袋,压住太阳穴的跳动,小脸一皱,不由道:“脑瓜子疼,实在疼。” 昨日她的确是喝了太多的酒,先是同夜白喝了半夜,之后又与十里喝了下半夜饶是酒量再好,也经不得如此胡来。 “当真不记得?”夜白闻言,也不知怎么,语气忽然拔高了几分,显得有些愉悦。 莫长安一愣,皱眉:“怎么师叔这样高兴?难不成你昨日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话音才落,脑子便是一抽,疼的她下意识贝齿咬唇,脸色苍白。 可如此一个咬唇的动作,委实有些让夜白眸底一沉,大抵是想到昨日里那个意外眉眼愈发幽深的几分。 “你昨日喝醉了四处闹腾,还好意思说我?”夜白冷笑一声,面色如常:“莫长安,你这妮子怕是愈发的长胆子了!” 本还觉得自己被夜白坑害了的莫长安见此气势汹汹的问罪,一时间倒是没了声响。她心虚了瞅了眼夜白,见夜白似乎很是不悦的模样,心中更是存了几分为难。 仰头喝了一口清茶,莫长安才小心翼翼问道:“师叔,我昨儿个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师叔的事情?” 她不是没有喝醉过,毕竟谁也不是天生的酒量好,从前才堪堪接触酒色的时候,她也时常醉的不省人事。 初初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喝醉了都干了什么,后来门中师兄弟实在受不住,便拖了九师兄来与她说,让她今后少喝些酒。 那时她也是深觉奇怪,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喝醉了犯了许多糊涂事儿,除却奸淫掳掠,还真是有些无恶不作。 拆屋宇c毁良田,夜半扰民,歌声震天莫长安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喝醉了简直是变着法儿的折腾人,除却以上的行径,她还逼着一众师兄弟着女装,扮女郎,偶尔也偷了几位师伯的法器,丢到师兄弟们的屋子,亦或者将师父送与她的玄铁链子摆出,逮谁栓谁,见一个栓一个 这一桩桩的坏事儿,皆是出自她的手,且醉了酒的她还瞧着无比清醒,实在令人惊悚至极。 为此,莫长安也曾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自我反省与思量,可偏生她这人醉酒过后,便什么也记不清楚,只偶尔记得点滴零星,都算不错的了。 “亏得你还知道,”夜白嘴角无声牵起,面上却是再冷漠不过:“今后的一个月三个月,你都别想喝酒了!” 莫长安急道:“三个月?” 她好歹也是正直韶华,当是对酒欢唱的有为少女,禁酒三月,无异于剥皮抽筋,令人不寒而栗。 “三个月。”夜白点头,神色不变。 “不行!”莫长安道:“我究竟对师叔做了什么?为何三个月都不能行酒?” “净妖瓶碎了一角,你可看到?”夜白不疾不徐的从怀中掏出净妖瓶,递到莫长安的面前,一脸正经。 莫长安低眼看去,就见那净妖瓶玉瓷般的瓶颈的确有裂痕出现:“是我砸碎的?” 她不敢置信,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咽了口唾沫。 净妖瓶不是凡物,但凡碎了一点,效用便大不如前,若是仔细要去修补,也是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不然呢?”夜白敛眉,不动声色。 他自是不会告诉莫长安,这净妖瓶是他今日晨起的时候,不小心会挥落在地。 莫长安喉头一紧,却还是辩驳道:“那那只是净妖瓶而已,半个月的禁酒,足以惩戒。” “只是净妖瓶?”夜白睨眼,挑眉道:“你昨日吐了我一身,那件衣物再穿不得,又该如何?” “我我吐得?”莫长安指尖一颤。 她知道,夜白身上的那些衣物,统统皆是价值千金,且夜白这人素来有洁癖,寻常时候她连触到他都惹得他皱眉,更何况吐了一身秽物 想到这里,莫长安有些丧气,她究竟还做了什么造孽的事情? “不是你吐得,难不成我吐得?”夜白不冷不热道:“还有你醉了酒胡乱编排我,又是哪个意思?” 净妖瓶与呕吐一事纯属夜白栽赃,但胡乱编排却是千真万确。 昨夜莫长安吟唱的那会儿,的的确确将他带入曲中,什么狗东西c什么孽缘c就连咒骂他的话,她也唱的津津有味。 “呵呵呵”这个指控,莫长安倒是没有否认,依着她对自己的了解,唱小曲儿是绝对会的,难听也是意料之中,而将夜白编排进去也完全有此可能。 她干笑两声,赶紧打住夜白的指控:“师叔,我禁酒禁酒,三个月不闻酒香。”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是当真害怕,夜白再说下去,就不止禁酒那么简单的。 只是,她越是恐慌,夜白便显得越是从容,他难得觉得舒心一些,自是不会就此打住。 “你倒是忘了自己还做过什么了,”他一派正色,说道:“你昨夜追着要轻薄我时,怎么就没有这般清醒?” 轻轻薄? 这一回,莫长安究竟是呆住了,她悚然的瞪着夜白,质疑道:“师叔,你这是在污蔑我罢?我避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 “你昨夜从树上跳下来,可还记得?”夜白好整以暇:“那时你央求着我,说是从此以后不再忤逆我的话,不再与我作对” 说着,他手中袖摆一挥,顿时有画面凭空而来,那镜像之中,莫长安的的确确从树上一纵而下,落在夜白的怀中。而夜白冷着脸让她下来,她却是偏生抱得很紧。 看到自己半是撒娇半是胡闹的模样,莫长安实在想要呕吐。 “别再让我看了,师叔!”她终于忍耐不住,举起白旗:“师叔,我错了,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那撒娇的样子,连她自己都想要掐死自己,更何况她和夜白素来是不对付的,可想而知他如今是怎样的情绪。 “知道错了?”夜白反问,面上倒是寡淡依旧,可嘴角却是松动的厉害,若非他忍耐力极好,恐怕要笑出声来。 莫长安的确是从树上跳下来,但却从未说过什么服软的话,只这一幕夜白没有给她瞧见,唯独就是让她看见自己跳下来,并还死死揪着他不放的一幕。 “知道了。”小姑娘乖觉的眨了眨眼睛,天知道她自己看着是多么的羞耻,一时觉得呕心沥血也不为过啊! “那就走罢。”夜白点点头,云淡风轻道:“记得昨日自己说过的话,今后莫要忤逆我,也不要再同我作对。” 莫长安闻言,脸色顿时苦了下来,想要说些什么辩驳的话,可思及方才的那一幕,她便只好咽下这口气,等着风头过了,再耀武扬威也是不迟。 “去哪里?”自我安慰过后,她才看向夜白,问:“对了,十里呢?” 她这会儿想起十里,倒是不甚担心。有萧然在,十里定然是无妨。只是奇怪的是,她都醒了这样久,十里怎的还没有过来寻她? “十里昨夜便与萧然离开了,”夜白看了眼她,回道:“萧然似乎生怕你将她带坏,看来你果真要好好反省下自己。” 莫长安:“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夜白坦荡道:“昨夜好不容易将你安置了,便与他们道了个别。” 准确来说,应当是与萧然道别,毕竟十里那时还醉的不省人事,整个都被萧然抱在怀中。 他那时也是诧异,但萧然言说九重天有些急事,不放心十里一人留在莫长安的身边,便很快带着十里离去。 “啧,这萧然也真是”莫长安哼一声,继续道:“狡诈。” 知道将十里绑在身边,也是心思厉害的,如今十里断了情根,确实不如从前对萧然情谊深重,故而萧然若是要留住十里,除非威逼利诱。 不过虽说是在她面前做了坏人,但大抵在萧然看来,留住十里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莫长安只好伸了个懒腰,叹气道:“师叔,我这修为何时恢复?” 没有术法的傍身,她实在有些寝食难安,就如没穿衣物一样,几乎寸步难行。 夜白看她,只淡淡道:“这两日你好生修养,戒骄戒躁自是会恢复。” 莫长安闻言,忽的一笑,挤眉弄眼:“诶,师叔,您老要不给我渡些仙气?” 若是有夜白仙气的加持,想来她明日便可以恢复如初,又是一条好姑娘。 “走罢。”夜白不回答她的话,只话锋一转,说道:“蹉跎山的事情,再耽搁不了。” 一边说,他一边倾身上前,芝兰玉树般的姿容淡漠而从容,一如初见。 “诶,师叔,你别走啊!”莫长安赶紧儿追上他,嬉皮笑脸的比划:“就给我渡一点点的仙气嘛!” 春色明媚,骄阳艳丽,那般配至极的两抹身影,渐渐模糊。 ——镜花引(完) ------题外话------ 要开始新的一卷,新的旅途了,你们准备好了吗?蹉跎山一行,揭开美人皮的神秘面纱~下一卷:美人笑,即将拉开帷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祭品 更深露重,夜深人静。 蹉跎山上,黑夜寂寥,雾气浓浓。 一辆马车咕噜噜的转着轮子,绯红的车帘仿若染了鲜血一般,马车内寂静无声,几乎没有一丝呼吸声传出。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一声凄厉的猿啼,有男子的惨叫声随之响起,气氛顿时悚然,马车突兀的行驶声,显得异常清脆。 “公子,”少年低低的声音响起:“前头”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马车内便传来男子温雅而低沉的嗓音:“执秀,往前去。” 他唤着执秀名字的时候,与在赵国时一般,即便瞧不见面容,也让人觉得,此时他定然含笑而秀美,惹人遐想。 “是,公子。”少年点头,手中缰绳微微一动,顿时驾着马车朝着前方而去。 越是往前,四周便越发寂静无声,暗沉可怖。原本方才还有男子凄厉的惨叫之声,此时竟是烟消云散,仿若一切不过皆是幻觉。 执秀小心翼翼的牵着缰绳,一路将马车驶到了树丛前沿。然而,他仔细看去,却是猛然发现,前头早已没了去路,巨石屹立,青苔蔓延。 “公子,没了去路了。”执秀皱着眉头,陷入深思。 “没去路?”姜衍淡淡一笑,骨节分明的五指抓住绯色车帘的一角,露出那张惊艳世俗的秀美脸容:“将这石子推开。” 他定定然望着前头的这块巨石,神色很是从容。 “是,公子。”执秀不疑有他,很快便松了手中缰绳,翻身跳下马车,打算提气上前,依着姜衍所言,推开巨石。 然而,他才堪堪靠近了那巨石两分罢了,身后传来一阵动荡,他脸色微微一变,再转过头去的时候,姜衍连人带着马车早已凭空消失,前后不过一刹那的功夫。 林间隐藏的树丛之中,彼时正是歌舞升平,好不快活。那躁动而不安的乐声,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仿佛再寻常不过。 “呜哦!”一声狼嚎,猛然响起,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自草丛处而来。 “刀疤狼,你总算是回来了。”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妖气的笑声,悚然入骨:“人家可等你好久了呢咦?” 话音还未落下,她似乎瞧见了刀疤狼背后牵着的物什,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你怎么把马车给劫来了?那人要的可不是马车,是人!” 一边说,她一边扭着腰肢,一手扶着木门,一手用美人扇掩面,有些骄矜。 “马车?”那被唤作刀疤狼的半兽男子闻言,冷笑一声:“这里头可是有个细皮嫩肉的郎君,正巧可以应急。” 他口中说的应急,马车内的姜衍显然有些诧异。只是,他还来不及深思,那一头便又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大哥,他怎么没了声响?莫不是逃了?” 刀疤狼回道:“方才瞧着是晕过去,不必惊慌。” “那就是,不过大哥,这里头的郎君要不要先看押起来?免得他给跑了去,明日咱们没法子交差。”明日就到了上缴‘祭品’的时候,若是中途出了差错,恐怕他们是要遭殃。 “说的不错。”刀疤狼似乎很是赞同,就见他点了点头,很快便松了手中的缰绳,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然而,他才不过提起脚,未曾落下一步之际,就听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莫名有些欢喜之意。 “阿哥,阿哥!”那少女一双灰扑扑c毛茸茸的耳朵不停的耸动,显得异常兴奋:“你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随着那声音响起,众人不由抬眼看去,就见少女脸上洋溢着自得的笑,手中牵着一根粗绳,而绳子的哪一端,却是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眉眼雅致,即便在瞧见四处的妖物她还是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笑意盎然。 “你抓到了一个凡人女子?!”刀疤狼诧异的偏头,倒是一时间忘了自己本该要做的事情。 显然,在如今这个时候,比起凡人男子,这等子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更是珍稀的紧。 看了两眼那小姑娘,刀疤狼忍不住夸赞:“二狸,你真是厉害!” “你们兄妹两看来,当是要成为咱们一群的首领了。”那娇滴滴的女子掩着面,难得露出几分愉悦之色,只依旧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若是那位欢喜,估摸着咱们这近来月余,都要安稳无事的,只不过不知她的生辰时日可是恰当?” 她不说则已,一说周围好些个妖怪便都有些悻悻然不知所以。 可如今这个节骨眼,他们已然没了法子,毕竟前首领c前前首领c乃至前前前首领,都惨死在了那位的手中,若是他们无法按时上缴祭品,下一个死的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大抵是出于畏惧的心理,一时间气氛甚是压抑,就连马车内的姜衍亦是感受的到。心下对此多了几分计较,他便想着是时候出了这马车。 只不过,他的想法才堪堪冒出,那一头便听到有人笑着询问,而那声音竟是无比熟悉 “我以为你们抓我来是要吸干我的精气的,没想到竟是要献给旁人?”那小姑娘咧嘴一笑,红口白牙,眉眼弯弯,极为招人欢喜。 她这一出声,众人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方才都一时喜悦,竟是忘了分辨,眼前的小姑娘分明不过手无缚鸡之力,但为何瞧着如此沉静从容?尤其现下她是任人刀俎的鱼肉,面对这些山间妖怪,还能笑的出来? “这丫头你是哪儿弄来的?”脸色微微一变,那捏着美人扇的女子率先意识到不对劲之处。 二狸一愣,紧张道:“我我路边捡的。” 路边捡的? 众人闻言,皆是呆住,一瞬间诡异的感觉扑面而来。 “怕什么呢?”那小姑娘叹了口气,颇有些苦口婆心:“你们为妖好歹也是千百年,若是这般胆小怕事,恐怕难成大器啊。” “你你怎么不害怕?”这一次,二狸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我都说了呀,害怕解决不了问题,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她一边说,缠着双臂上的粗绳蓦然断裂,毫无征兆:“喏,来个人准备些小酒c弄点下酒菜,咱们好生研究研究,如何?” “莫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那一头,姜衍掀开马车帘子,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容:“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眼前这个笑意嫣然,白皙如玉的小姑娘,不正是莫长安无疑吗? “姜公子。”本是想要唤一声国师,可思及他如今已然离开赵国,她不由转了称呼,说道:“好巧。” 嘴里虽是这般说着,但莫长安心中倒是觉得奇怪,分明姜衍如今该是在鳞族才是,怎的又来到了这处? “你们认识?”那一头,二狸倒吸一口凉气,心下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认识。”莫长安一笑,淡淡道:“不过认识归认识,如今更深露重的,不妨备些小酒,暖暖胃?” 她说的一派从容,可这幅样子,却是叫人没来由心慌意乱。 “你们究竟是何人!”刀疤狼率先露出狰狞的半兽脸容,五指利爪亮出,呈现戒备之态。 莫长安耸肩,回道:“路过的年轻人罢了,难道不是你们绑了我们?” 只是,她这轻巧的模样,似乎惹怒了刀疤狼,就见他低吼一声,看了眼身侧的一众同类,说时迟那时快的便齐齐朝着莫长安的方向冲了过来。 锐利的獠牙阴森可怖,月光下狼眼发光,血腥弥漫。 “啧,好好说话不听,非要动粗。”莫长安幽幽然叹了口气,唇角一勾,倏然便有火光自四周向中心位置跃然而起,滔天的烈焰转眼功夫便将小屋包围起来,气势骇人。 “大大哥!”妖物本就是畏火,更何况莫长安这火乃出自地府,供于佛前,更是让这些个道行浅的急的跳脚。 “阿哥,咱们打不过她!”二狸缩了缩身子,眼见着这火焰愈发弥漫,她心尖更是发颤。 “哎呦!”那立于门前的女子扭了扭腰肢,因着美人扇被烧着连着指尖也被烫到,下一刻她便狼狈的叫了起来,朝着中央的位置躲去:“冤家啊,这是招惹了大人物了欸!” “莫姑娘当心烧着我了。”姜衍见此,回以一笑,说道:“毕竟咱们可是自己人。” “姜公子可别乱套关系,”莫长安哼笑,风轻云淡:“不过是区区小火罢了,姜公子会躲不过去?” 她才用了几分的力道?姜衍这心思深沉,手段厉害之辈,怎么可能当真会被灼烧到? “也罢,”姜衍无奈勾唇,散漫道:“既是博不得同情,那我自是先护着自己为好。” 说着,他周身顿时有淡色光晕浮现,温温蓝蓝,一闪而过。 莫长安和姜衍闲话几句倒是从容,可那头火舌已然窜入中心,所到之处,几乎寸草不生。 “姑娘,我我们错了欸!”本还气势凌厉的刀疤狼被烫的不行,第一个服软:“这位姑娘,放过我们一次罢,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一个半人半兽的雄伟男子,就差没有跪拜下来,哀声求饶。 “那个酒肉,酒肉我们都给备着!”也不知是谁,识相的说了那么一句,急急切切的,很是微弱。 “那就暂且放过你们一回,”莫长安点头,慢悠悠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这儿可有厨艺不错的?” “厨艺不错?”众人皆是一愣。 “嗯哼,”莫长安一本正经道:“我先前听这二狸的小姑娘说,你们这儿谁做的酒酿圆子极为别致。” 二狸? 众人怒目,难不成是吃食将这祖宗给诱来了? 心下虽对二狸百般责怪,但刀疤狼还是弱弱的举起手,低声道:“我” 这儿,只有他一个人会做酒酿圆子。他若是不举手,恐怕这火都快把他的狼毛烧光了。 “很好。”莫长安微笑颔首,火势顿时消散了去,仿若从未出现过那般,空气中余下淡淡焦灼气息。 屋子里,众人皆是离去,只留下莫长安和姜衍相对而坐,身侧还站着一个刀疤狼,像极了随从。 面对着一大桌还算不错的酒菜,莫长安表示很是心满意足。 “莫姑娘怎么没有和夜公子一起?”相较于她的饥肠辘辘,姜衍显得雅致许多,他几乎没有动筷,只笑着问道:“莫不是走散了?” 话虽这般说,可他心里也知道,走散一说,其实只是戏谑罢了,毕竟两人皆是修为极高的,再怎么也不可能走散。 “师叔他去办正经事儿了,”莫长安耸了耸肩,说道:“大抵一时半会回不来。” 原本她和夜白正朝着蹉跎山而来,只是前两日,夜白突然收到不知谁传来的信函,大约事出紧急,他当天便与她道了个别,临时转了方向,离开了蹉跎山这一带。 也是因此,莫长安才在林间遇着了二狸,顺势装作被擒住的模样,随之入了这处隐蔽之处。 “办正经事儿?”姜衍闻言,不由笑道:“我瞧着,大概陪着莫姑娘才算是正经事,旁的都不及此来得重要。” 这话无论是他真心如此想着,还是讨巧之意,但总归是悦耳至极的,尤其姜衍生的极好,一双笑盈盈的眸子弯起迷人的弧度,饶是站在一侧候着的刀疤狼,也稍稍愣了愣。 只是,莫长安听着,却是散漫一笑,似是而非道:“这当真是姜公子的所思所想?” “是。”姜衍点头,眉眼如春。 “那倒是可惜了,”她回:“若是你族中出了事情,姜公子可还坐得住?” 姜衍一顿:“莫姑娘的意思” “姜公子以为,我师叔是去办什么正经事儿?”莫长安勾唇,笑容天真,偏生有股子邪肆之意,漫过眸底。 这话一出,姜衍神色顿时微变。 不过转瞬之间,他忽然瞳孔缩了缩,视线落在莫长安的身上。 “瞧,这一试探,可不是试出了真假?”莫长安一手撑着下巴,人畜无害:“看来姜公子的真心,还是有待商榷的。” 夜白去做什么了,她其实并不知道,毕竟那狗东西终日里神神秘秘,哪里有可能让她知悉他的行踪? 不过这事儿么,姜衍自然不知。故此她才借此机会,拆穿姜衍这喜欢撩拨姑娘的浪荡之心。 从合欢的事情上,莫长安就已是知晓,在姜衍心中,除了鳞族之中的事儿,旁的皆是入不了他的眼。 “莫姑娘如此聪慧,当真叫我有些难堪。”口中虽是说着难堪,可姜衍的脸上却是行云流水,从容依旧:“不过” 说到这里,他凝望着莫长安,秀美的脸容浮现一抹认真之色:“不过方才的话虽是假的,可觉得陪着莫姑娘极为重要的心却是真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固然认为鳞族要紧,可对莫长安,他也是生出了几分欢喜,想着能够伴她左右也是极好。 公子如玉,陌上开花。如此一个耀眼的青年表白心中情谊,其实当是赏心悦目,令人称是的一幅画面。 可在莫长安眼中,却是无关风月,极为无趣的行径。就见她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支着下巴,笑道:“这些心思,姜公子收着便是,咱们江湖中人,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各自安心。” 她食指下意识叩了叩桌面,意味深长的弯起眉眼:“我是不管姜公子的欢喜与否,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一切不都是也有也无?” 如此高深的话,听得一旁刀疤狼心下汗颜。分明该是郎情妾意再不济也是故交相见的热烈场面,偏生这两人周围萦绕着一股子与之格格不入的阴冷,仿若敌对一般,相互算计不止。 “莫姑娘有趣,”姜衍显然并不如刀疤狼所想,只见他笑意愈发阑珊了几分,眸底璀璨一片:“极为有趣。” 如此脱俗而冷静的姑娘,如何能不有趣呢? “多谢夸赞,”莫长安一手托腮,一手举杯,半仰着脑袋,笑笑:“来一杯?” “好。”姜衍颔首,举杯与之对碰。 ‘锵’的一声清脆响动,两人皆是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姜公子不是回族中了吗?”对于姜衍是鳞族的人,莫长安一直避讳不言,只一语概之,闭口不提鳞族二字:“怎么又到了这蹉跎山?” 她来蹉跎山是为了那张美人皮,同时也是打算收了这处入魔的画皮师,为民除害c完成修业。 “莫姑娘不知,其实我是回过一趟族里的。”姜衍无奈笑了笑,扬唇:“只是族中长辈命我来此处,说是寻一人报仇。” “你先前说的那个姑母?”若是他养母的话,姜衍显然会以‘母亲’二字称呼,可如今他既是唤着长辈,那就意味着另有其人。 “不错。”姜衍点头,说道:“不瞒莫姑娘,族中姑母偶尔也胡闹,故而我对她所说的寻仇一说,实在抱着怀疑。” “看来姜公子与族中的姑母关系很好?”若非关系好,怎么会明知道她是胡闹,还毅然决然依着他所说,四处寻仇? 莫长安以为,姜衍这等子精明至极的人,并不是容易妥协之辈。 “不错。”姜衍叹息,难得眸中存了几分真心实意:“姑母一直待我极好,堪比母亲。” 从他来到鳞族开始,他的姑母便极为疼惜他,那时族中有长老觉得他或许是灾祸之人,恐怕打破了鳞族千百年来的平和,扬言要驱逐他出境,保族中一世安详。 若非他母亲和姑母一个劲儿的护着,恐怕如今的他,并不是这等子模样。 对于他口中的那个姑母,莫长安显然没有多问,只细细想了想,问道:“那我猜猜,姜公子可是在寻一个画皮师?” 她来到蹉跎山的时候,便觉有些不同寻常。外头皆是说,蹉跎山妖鬼横行,可整整一日,莫长安也没瞧见半个妖鬼,更别提那画皮师的行踪。 好不容易瞧着路过的二狸,她才假意被擒,随着她入了这地方。 然而,她的话音才落下,那头本还神游于物外的刀疤狼猛地一震,眸底有诧异之色溢出。 果然莫长安自然觉察到了刀疤狼的异常,脸上笑意愈发深了几分,更显天真无害。 “不错。”姜衍这一次,倒是没有隐瞒,只笑道:“姑母说那画皮师几年前欠了她一条人命,要我前来寻仇。” 他也曾问过姑母,那画皮师欠了她什么人命,那所谓的人命又究竟是谁。但他姑母却是只字不言,含含糊糊的模样,稍显奇怪。 于是,他心中便开始怀疑,姑母究竟隐瞒了什么,又要他前来,所求何事? 姜衍的话一落下,莫长安便意味深长的望向一侧的半兽青年,笑吟吟道:“刀疤狼,你听到了吗?我们可都是来为你们撑腰的。” “撑撑腰?”似乎心下有些狐疑,刀疤狼咽了口唾沫,依旧不肯吐露真相:“什么撑腰?” 装傻充愣,其实对莫长安和姜衍这等子精明的人来说,到底拙劣了些。故而在他撒谎的那一瞬间,两人便下意识对视一眼,难得默契十足。 “其实不瞒你说,我和姜公子呢,”莫长安指了指姜衍,一派正色:“皆是修仙之人。” 修仙之人,以除妖为己任。这一点,无论谁都了然于胸。 而刀疤狼作为半兽妖物,自是心中有数。莫长安的言下之意,无非只是威胁,若是他不肯老实交代,她和姜衍绝对会在第一时间,以捉妖为名义,将他甚至说他们一群斩尽杀绝。 “莫姑娘,我我是当真不能说啊!”刀疤狼捂住嘴,一脸为难和害怕之色。 “不能说?”莫长安挑眉,望了眼姜衍:“姜公子觉得,咱们是要将他收入净妖瓶中,受九天玄火煎熬而魂飞魄散,还是暂时把他修为废去,丢到旁的什么族落,任其自生自灭?” “来之前,我听说野鹰族喜好捕捉野狼,”姜衍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面上依旧从容至极:“你说如是将他丢到野鹰族里头,是不是要给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说着,姜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俨然很是认真。 “骨头?”莫长安一脸正色:“我觉得是连元神都要被撕裂的罢?毕竟野鹰族那么庞大,近来又饿的厉害” 越是听到最后,刀疤狼便越是心肝儿颤抖,他委委屈屈的望着莫长安和姜衍,苦兮兮道:“莫姑娘,姜公子,我不是不想说,是是有口难言啊。” “禁言术?”姜衍下意识问出声来。 禁言术是每个修仙,甚至是说有些修为的人都可以实施,算是最基础的术法,基本没有难度可言。 但即便如此,禁言术还是有着一个难以攻破的阻碍,那就是除非施术之人亲自解开术法,无论旁人修为再高,也拿此没有办法。 “对,对!”刀疤狼猛地点头,哀叹道:“那位可是给我们都施了禁言术,若是胆敢提及他,我们都是没有活命了!” 寻常的禁言术只是让人口不能言,但他们被施的禁言术却是外加了夺命的术法,也就是说,他们不禁说不得,而且但凡有所提及,就是内丹爆裂的下场。 这一点,莫长安和姜衍自是清楚,有些仙术高阶的人物皆是会些独创之术。只是,瞧着这般,不难看出若此事当真与画皮师有关,恐怕那画皮师修为惊人,不好对付。 想到这里,莫长安眸中掠过一抹幽色,只面上她依旧璀璨一笑,淡淡说道:“既是无法口说,那么心言也是一样。” 口舌被施了术法,但心却没有。故而,只要她们入了刀疤狼的内心,与之创一个封闭的空间,便可知悉他们所见所闻。 “莫姑娘的意思是读心术?”姜衍看她,缓缓攒出一个笑来:“莫姑娘一向聪慧,脑子转的很快。” 这话,倒也不是恭维,而是姜衍当真如此想着。毕竟前后不过转瞬的功夫,莫长安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可谓迅速至极,叫人猝不及防。 “兄台这话,让我很是受用。”莫长安弯唇,下意识一挑眉,颇有些怪模怪样,可偏生却并不难看,反而活灵活现,像极了山间精怪,惹人欢喜。 姜衍见此,会心一笑,摇了摇头,却还是道:“既是如此,我来施法,莫姑娘护着一二,可行?” 施法之人,冒得风险俨然是最大的,毕竟谁也不知,刀疤狼口中的人究竟还有没有用旁的术法,会不会让人猝不及防卷入其中。 显然,对于姜衍的行径,莫长安有些诧异的紧:“姜衍,你这可是难得男人一次啊!” 她也顾不得客套着唤,心中唯独思忖的便是姜衍此时的行为。毕竟这厮可是精的很,通常情况下,应是不会轻易将自己暴露于为难之中。 姜衍失笑:“莫姑娘这话,让我无地自容。” 他什么时候不男人了?姜衍想,看来自己在莫长安心中的形象,当真有些岌岌可危。 “今儿个最男人!”莫长安竖起大拇指,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甚是郑重。 “罢了,就不耽搁时间了。”姜衍看向一旁的刀疤狼,说道:“你且坐着,我来给你施法。” “诶?”刀疤狼一愣,却还是颔首:“好,好!” 他有些木讷的坐了下来,随即闭上眼睛,倒是颇为听话。 姜衍见此,很快便拂起袖摆,掌心有淡蓝色的光晕腾起,尤其深海湛蓝,幽然而缥缈。 他轻抬手腕,那淡色的光晕立马便朝着刀疤狼飞去,落在他的身上,形成一个无形的幽色圆罩,将其罩在其中。 莫长安见此,很快便与姜衍一同,入了刀疤狼的妖识之中,瞧见了他的灵体。 “这这就是读心术?”刀疤狼俨然对此觉得稀罕,他环顾四周,见周围白茫茫一片,着实好奇的厉害。 “不错。”姜衍含笑点头,“你如今这肉身并不是真的,而是妖识的化身,皆是虚无。” 妖识就如神识一般,是潜在的一种灵体,故而在这处言说什么,皆是与现实无关。 “那我可以说?”显然心有余悸,刀疤狼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问:“会不会被他知道?” 这个他是谁,莫长安和姜衍皆是有所猜测。就他们所想,大抵便是那画皮师。 “不会。”莫长安一脸笃定,说道:“快些交代了,否则过了这术法的时间,你所说的就要被窥探到了!” 刀疤狼闻言,便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们居在这蹉跎山已有五百年,如今蹉跎山的荒凉,与几年前根本不是同一个光景” 自山神梓辛消失以后,这蹉跎山便愈渐热闹起来,无论是原先便存着的妖怪还是后来的魑魅,都前所未有的自由起来。 但蹉跎山本就是荒山,居着的凡人并没有多少,故而他们倒是没有在此作恶,只夜夜笙歌,兀自修炼。 凡间有凡间的规矩,妖界亦是有妖界的行事作风,自千年前三界平息之后,大多数的妖都不愿沾染人血,毕竟比起巅峰的造诣,好些妖却是携家带口,甘愿平庸。 故而,在这蹉跎山的五百年里,一派祥和。他们不会在山中作恶,更不想跑到偃师城里杀人,只唯独少数的妖与他们不同外,其实他们都算是‘良民’。 可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大约半年前,偃师城忽然出现青年男女失踪的怪事儿,接二连三的凡人被吸干精血,剥去面皮,死状极为凄惨。 “我们开始也想过,大抵会是个别的同类所为”说到这里,刀疤狼忍不住摇了摇头,继续道:“但谁也没有想到,短短月余,蹉跎山的妖骤然递减,好些个修为高阶的族落首领,接连失踪,莫说尸骨,就是元神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此,蹉跎山的妖物开始一阵恐慌,有的妖族连夜离开蹉跎山,有的则携家带口,慌忙逃离。 可逃的逃,散的散,却没有一个是真真正正得以脱身的。基本上,每个族落离去之后的第二日,便有其整个族落的衣物残骸,被丢在蹉跎山山头。 如此,便是示威,接连三批人马都落得这样下场之后,蹉跎山的妖鬼便没有敢动弹的了。 直到第三日夜里,月色极圆,众妖妖力鼎沸。一声琴声响起,铮铮然便将所有魑魅魍魉吸引了过去,而刀疤狼一族亦是在这之间。 他们不受控制的被琴声所惑,下意识的便成群结队,一大批抵达蹉跎山山头——那些遗骸被发现的地方。 “那天的月,真的很圆。”回忆起那时的画面,刀疤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冷风飕飕,阴风阵阵,就像是有鬼魂出没的乱葬岗一样,地上皆是骸骨与碎裂的衣裳” “说重点。”莫长安打断刀疤狼的絮絮叨叨,显然有些无语:“你们可是瞧见那人的面目了?” 好歹他们自己也是妖怪,周身也有许多魑魅魍魉,怎么还怕起鬼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面上带着一个可怕的面具,只是瞧着像个男子模样”刀疤狼思忖:“还有手上还抱着一把琴!” 莫长安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声音很沙哑,周身灵力极为阴沉。”刀疤狼道:“在他的身上,我的确闻到了狐族的气息” 蹉跎山上的狐族,自来与野狼族有些关系,而当时他闻到的气息,的的确确是骸骨被丢下的狐族所携着的也就是说,狐族一群,丧生于眼前黑衣人的手中。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刀疤狼便觉得骨子里透凉。只是,那时他还来不及多想,黑衣人便松了手中的古琴,幽幽然的开了口。 他率先言说的,便是死去的三批人马皆是被他所杀,连肉身带着元神内丹,一应俱毁。 这话,无疑是下马威了。 但还是给了在场所有的魑魅魍魉,一个不小的震慑。 而后,他便表明了此行的目的——人皮。 他要的,是人皮与内丹,而内丹已然凑足,剩下的便是人皮。就像是附属小国要向天子上缴朝贡一般,他要他们每个族落,每半个月都至少上交一个阴历阴年阴时生的青年,无论男女,只要是符合出生时刻的,皆是可以。 但若是不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亦或者试图逃离蹉跎山的,他会依次歼灭族落,就像狐族与其他两个族落一样,连着元神和内丹一起损毁。 所有的兽类,其实都有其特殊的感知能力,遇着天生的强者,总归是会忍不住低头,更何况他们都想着活命,哪里还敢不应? 故而,当天他们全都应承下来,各自回了老巢,商议大事。 前两个月的时候,阴历阴年阴时生的少年男女总是好找,因此那段时间,他们并不担忧。但随着时日的过去,一直到上一个月,阴历阴年阴时出生的少年男女c乃至青年男女便开始无处寻觅,本就稀少祭品,再加上偃师城的事情闹大,各方道士修仙人皆是赶来,这使得他们的寻觅便更加困难。 最初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黑衣人大约是可以宽限一二,毕竟他们也算是竭尽全力,并不曾懒散于此。 但没有料到,那人不仅没有宽限之意,而且还放下言论,每个族落的首领没法子按时交出祭品,他便半月杀一个首领,半月杀一个首领,直至歼灭全族为止。 野狼族的前几任首领,几乎都是半个月一换,而被换下的,自然就是被黑衣人所杀。对此,他们根本无力反抗,到了现下,谁也不敢去当那晦气的首领,给自己添堵。 眼见着明日就要上缴祭品,他们还一无所获,刀疤狼等人便想着,随意寻个细皮嫩肉的青年男子也是好的,若是能够冒充生辰,他们也能够逃过一劫。 这不,好巧不巧,没有捉到祭品,倒是把两个祖宗给请了过来。 “放心,”听到这里,莫长安了然一笑:“我和姜衍造诣非凡,指不定还能惩恶扬善,让你们从此摆脱上缴祭品的命运。” 先前唤着姜公子,这会儿莫长安省的那么拗口,便很识时务者的转了口风,言词之间,倒是极为熟稔。 这突如其来的温和,让姜衍深觉诧异,就见他挑了挑眉眼,温顺笑道:“长安说的不错,有我与她在,想来也能造福一方妖鬼。” 礼尚往来,他也称她长安。 分明是第一次唤,可也不知怎么的,姜衍难得觉得顺口十足,平添亲近之意。 “长莫长安?”然而,那一头,刀疤狼瞪大眸子,震惊道:“你是那个子规门的莫长安?” ------题外话------ 五一快乐,今日万更。 师叔不在的日子,你们想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偃师怪闻(万更) 就在他询问出声的节骨眼,姜衍已然将术法挥散,他与莫长安两人便双双出了刀疤狼的妖识,回到了现实之中。 刀疤狼睁开眼,忽然激动的上前,再次问道:“你是那个子规门的莫长安?” “不错,”莫长安点头,挑眉道:“怎么,你知道我?” “您的名讳早已传得纷纷扬扬了!”刀疤狼一脸崇拜,连称呼也变得极为尊重:“他们都说,您一路而来惩恶扬善,从不滥杀无辜。” 所谓滥杀无辜,便是指着有些修仙人但凡遇着一个妖都要斩尽杀绝,且这般修仙之人许多,个个仗着匡扶正义的名头,耀武扬威。 “好说,好说。”莫长安也不谦虚,只想着子规门的师兄弟们果然人脉极广,没想到如今她在魑魅之间,也分外受尊崇。 “多谢莫姑娘!”刀疤狼抱拳,方才有感而升起,这会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可明日便是上缴祭品的时候,我们” “明日便将我与姜衍送去罢,”莫长安打断他的话,笑意依旧:“你意下如何呢?” 说着,她视线落在姜衍的身上,似是而非。 “你是想入虎穴?”姜衍望她,心中倒是颇为赞同。 想要拿下那所谓神秘的黑衣画皮师,为今之计就是义无反顾的入虎穴,方能够得虎子。 “没错。”她点头,笑盈盈道:“伪装一个无辜的受害之人,你当是还算上手,对罢?” “是。”姜衍没有否认,回以一笑:“莫姑娘你不也是一样?” 话落,两人眸底皆是有光芒划过,一时间看的一旁的刀疤狼错愕不知如何开口。 天知道,这两人如此模样,是多么的狡诈而般配,分明仙气缥缈,却偏生有股魑魅魍魉的邪魅之意。 莫长安和姜衍当夜睡得很是安心,到了第二日的一早,执秀依旧没有找上来,大抵姜衍先前有过吩咐,亦或者此处方位正是隐秘,不过瞧着姜衍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莫长安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故而整整一日,莫长安和姜衍过得很是悠闲,一大早两人起来,相约一同用了早膳,而后闲逛了小半圈的蹉跎山,赏花赏月,甚是惬意。 到了午后,她实在百无聊赖,便约了姜衍一同垂钓,大约是这蹉跎山上的半日浮生让她回忆起了子规门的日子,她心中便又开始惦记起了吃食。 只是,乍一听闻,姜衍不由迟疑:“这蹉跎山皆是荒凉,莫姑娘想去哪儿垂钓?” “欸?怎么会?”莫长安一愣,耸肩道:“没湖?没水?” 一旁二狸想了想,回道:“有是有的,只是那小荷塘经年都没有什么活物,恐怕是没有鱼的。” 其实有没有鱼,二狸并不知道,只是蹉跎山的精怪都不常前去,故而她下意识觉得,那荷塘大概是个有水无鱼的地儿。 “那就去小荷塘罢,”莫长安托腮坐在树下,看了眼天色,叹道:“今儿个天气真是极好的。” “莫姑娘,今日乌云密布,怕是山雨欲来。”二狸踌躇着开口。 当真是好天气,应是阳光普照,春回大地。 可如今天气阴沉,夜里若非还要献上祭品,恐怕他们不会轻易外出。 “我瞧着,阴天便是最好的天气。”莫长安笑道:“我不太欢喜日头正盛。” “那便走罢,”姜衍笑了笑,低眉看她:“你既是欢喜,我们便趁着时候刚好,去荷塘垂钓。” 姜衍的语气,颇为纵容,就是他自己这时,也有些留意不到,可看在一旁的二狸眼底,却是徒生暧昧。 就见她抿嘴偷笑,睨了眼莫长安和姜衍,才道:“不知二位可是需要我来引路?” “不必了,”姜衍答道:“有寻路的地精在,自是能够找到池塘的方位。” 每个地方皆是有其熟识路径的精怪,通常情况下,称之为:地精。 因着地精遍及各地,对兀自所在的处所十分了解,多数修仙之人出门外在,皆是要用术法引出地精,让地精为之引路。 “那我们便先去了,”莫长安点了点头,亦是从容:“傍晚左右便会归来。” 今夜子时,乃神秘人所提及的上缴祭品时候,故而只要莫长安和姜衍早些回来,就全然可以赶得上。 “是。”二狸闻言,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那双璀璨的眸子氤氲生辉,瞧着倒像是眼馋了。 “你想一同前去?”莫长安见她如此,不由笑了起来。 二狸年纪尚小,有着一颗喜好玩闹的心其实很是正常,毕竟莫长安自己也一如这般。 “二狸不敢。”她小心翼翼的瞟了眼莫长安,一时间讷讷不知如何是好。 她阿哥与她说,这个莫姑娘就是鼎鼎大名的莫长安,是来拯救他们的仙人,要她寻常时候多加注意,措词与言行莫要太过于是今儿个再瞧着莫长安和姜衍的时候,二狸便下意识多思忖几分,不敢太过放肆。 “有什么敢不敢的?”莫长安失笑,唇角一勾,淡淡道:“你去寻些调味儿的东西带上,待会儿咱们烤鱼吃!” “欸?”二狸一愣,似乎没有料到莫长安如此好说话,下一刻立即慌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她一脸愉悦,很快转过身,朝着屋子跑去。 “莫姑娘其实也算是温柔体贴的。”姜衍低眉看她,笑容愈盛。 “温柔体贴?”莫长安回望他,嗤笑一声:“姜衍,你这喜欢夸人的毛病,是天生就有?” 不过是玩乐捎带一个小姑娘而已,姜衍竟也能够寻到机会赞她,饶是她多么厚脸皮,也没有这般飘飘然。 虽说是说着‘夸人’二字,但莫长安的言外之意便是‘阿谀奉承’,这一点,姜衍心中很是清楚。 不过,他也不恼,只风轻云淡的扬唇,眉眼秀美绝伦:“在赵国习惯了如此行事,莫姑娘见谅。” 话是如此,可姜衍却没有告诉她,其实他当是真的觉得莫长安瞧着大大咧咧,但却是心细如尘,待一些单纯无害的姑娘,很是和善。 “可怜见的。”莫长安啧啧两声,也不知是发自内心还是随口一说,不过她的话音落下,那头二狸便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欢天喜地而来。 三人很快离了狼窝,有二狸的引路,莫长安和姜衍随之便到了她所说的池塘。 那方池塘其实并不小,只不过比起外头的湖泊山河来说,无法匹敌。但依着莫长安推测,这池塘很深,临渊必定有池鱼在底,肥美异常。 这山间的妖怪,须臾千百年皆是身处土石之中,故而多数对水有些畏惧,这从池塘的荒凉便可看出。因此,莫长安稍稍寻了个近水之地,便坐了下来。 “姜衍,你可会生火?”莫长安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问道。 “为何要以此生火?”姜衍显然微愣,不明所以:“若是用术法的话,岂不是更快?” “如是用术法所造,未免失了乐趣。”莫长安不以为然,挑眉:“亲手种下的瓜,来年丰收时才格外香甜,不是么?” 通常情况下,莫长安看重的都是一个过程,这大抵与她为人处世的心性有关,相较于结果来说,她更为在意享受其间。 “好。”姜衍若有所思的点头,转瞬便回以一笑:“莫姑娘说的在理。” 说着,他偏过头,看向一旁好奇的望着池塘的二狸,道:“二狸,你可是会生火?” 这话一出,莫长安顿时愕然,她诧异的看向姜衍,似乎在问:我方才难道不是在问你? “莫姑娘,我的确不会生火。”姜衍无奈摊手,那张雅致秀丽的脸容,漫过矜贵之意:“不论是在赵国还是鳞族,我也算是娇生惯养的。” 一句‘娇生惯养’,听得莫长安有些好笑,偏生这厮还一脸无辜,看的她为之叹息。 “会!”那一头,二狸凑过脸来,率先回道:“交给我罢,莫姑娘。” 她看也不看姜衍,只注视着莫长安,尖尖的小狼牙露出,伴着那抹无害笑意,显得愈发讨喜。 “好。”莫长安点头,忍不住道:“还是小姑娘最是可人。” 从当初的十里,到后来的赵国公主赵琳琅,再到如今眼前的二狸,莫长安不得不承认,她是的确很喜欢这等子姑娘,人畜无害,天真单纯。 被夸赞的二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红着脸接过莫长安递来的火折子,转身便朝着不远处的空地而去。 瞧着二狸离去的身影,姜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一笑,问她:“莫姑娘可还记得赵琳琅?” “记得,”莫长安道:“怎么?” 赵琳琅,她当然记得。虽然最初的时候,赵琳琅也算有些刁蛮,但其实秉性不坏,做事也有些分寸,与钟暮筠甚至江临烟比起来,可谓天上地下的差距。 “莫姑娘可知,你离开以后,她如何了?”姜衍眉眼很软,目光落在这娇娇小小,却格外不同寻常的姑娘身上,瞳眸幽深。 莫长安仰起脸,打量着姜衍:“这个难不成你是知道什么?” 若非知道什么,他此时提及赵琳琅,明摆着不太可能。 “我在赵国埋有眼线,莫姑娘是忘了?”姜衍一笑,珠圆玉润。 他在赵国埋了个唤作‘姜衍’的眼线,让假的国师替代他处于风口浪尖,故而对赵国大小事宜,即便远在千里之外,也悉知于心。 “想起来了。”莫长安耸肩,不再去看姜衍,而是只手一晃,有垂钓的杆子赫然落在她的五指之间:“那你究竟是要说赵琳琅什么呢?” 有些百无聊赖的低眸,莫长安被姜衍的‘婆妈’耗去了一半的好奇心,不由无奈叹息。 “赵琳琅离开了赵国。”姜衍心下一转,也随着莫长安的样子,幻化出一根钓鱼竿来。 “离开赵国?”莫长安一诧,手中微微顿住,侧眸看他:“赵琳琅为何离开赵国?联姻他国?” 一个公主,金枝玉叶,莫长安想,唯独能够让她离开故土的,无非只是两个原因——远嫁和私奔。 私奔俨然不可能,她记得赵琳琅的模样,也知道那小公主是个胆子小的,怎么也不可能与谁私奔。更何况,她瞧着并没有心上之人,除了夜白不过,好歹夜白也是狠狠拒绝了她。 “非也。”姜衍缓缓勾唇,说道:“她同赵瑾说要去看看世界,便背着行囊,兀自一人离开了繁城,离开了赵国。” 探子来报的时候,姜衍显然也是有些诧异,不过听完赵琳琅的陈述之言后,他便一时了然了过来。 “赵瑾答应了?”莫长安有些云里雾里,甚至可以说是难以置信。 “起初是不答应的,但后来似乎有合欢的劝说,才勉强应下。”姜衍回答:“不过,莫姑娘可知赵琳琅说过什么?” 他也不待她询问,便紧接着说道:“她说要去看看燕国的疆土,领会吴国的风情,走遍十二国大陆,寻一寻莫姑娘你说过的大千世界。” 这是赵琳琅的原话,姜衍只字没有改动。可不得不说,莫长安说过的那些不知何时成了赵琳琅心上的一把钥匙,让她忽然便想着倾尽所有,看一看这狭隘之外的世界。 她从前只是一个小公主,不谙世事。可往后,她将成为一个世俗之人,入红尘,悟大道。 这是莫长安给赵琳琅带去的新生。 “这小公主啊”莫长安摇了摇头,倒是没有担忧:“看来她比我想象中的更为特别也更为讨喜。”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便攒出一个欣慰的笑来,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与老成,如此正色的样子,或许她自己不知道,但落在姜衍的眸底,却是滑稽而生动,让他忍俊不禁。 莫长安没有留意到姜衍的神色,只兀自回过神,幻化了一只大虾挂在鱼钩之上,甩了长线,落入池塘之中。 蹉跎山中,难得安宁自得。而在离此处三百里地的偃师城内,此时热闹非常,沿街叫卖声震天,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只是,如此热闹的景象之下,竟是有尖叫声穿破云霄,惹得一众百姓停下手中动作,齐齐一拥而上,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而去。 “造孽啊!”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轻叹,那声音略显苍老,带着几分惋惜之意。 城楼高台,数丈有余,那斑驳的青灰色石板上,岁月流逝,隐约可见猩红血迹,被风吹干。 女子一袭殷红的嫁衣,头戴凤冠,唇含朱砂,立于城墙上方,赤红的绣鞋踏过一寸又一寸的青灰石板,徒增凄凉。 “姑娘,快下来!”有异乡人见此,立即大喊出声:“有什么想不开,也莫要寻这短见啊!” 那女子侧着面容,眼角垂下,显得很是悲恸。她就像是没有听见异乡人的呼喊一般,依旧郁郁前行,脚下似乎踩着莲花一般,轻盈而曼妙。 “姑娘,快些下来啊!”见那女子不为所动,一群异乡人以为隔得太远,她听不真切,只好愈发大声几分,齐齐喊道:“有事情咱们好商量,莫要想不开啊!快下来,下来!” 好心人的声音,几乎冲破云霄,可那女子依旧恍恍惚惚,仿若未闻。 “姑娘,你”异乡人方才一出口,就觉胳膊一沉,似乎有人拍了拍他。 他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老者满脸霜华,一双眸子浑浊而洞悉人世。 “这位大爷,”异乡人问:“你可知这姑娘是谁家的?怎么周边的人都不多加劝阻?还有城主如何还不派兵前来,这姑娘就要” “年轻人,你们瞧着并不是本地人罢?”老者叹息一声,摇头说道:“这姑娘啊,是救不了了!” “为何?”异乡人齐齐瞪大眸子,不可置信:“这么多人,难得道没有人上前阻止?” 他想着,大概只要有人爬上城墙,再多加劝阻,那姑娘自是也不可能就这般决然的跳下来,更何况,依着他所看,那姑娘年纪很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即便她如今可能嫁娶不顺,但总归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活着,总有希望。 如此思忖,他心下便已然想好了如何劝慰的话。就算周遭人情冷淡,他也要努力挽回这一条鲜活的生命。 只是,他还没来得出声,那老者便摇了摇头,扼腕叹息:“这姑娘已经是几个月来,第五个如此了” 从老者的口中,异乡人听到了惊人的故事。 他说几个月前,城主的孙女苏离离便站在了如今这姑娘所站之地,一袭红色嫁衣,鲜艳动人,曼妙却也失意。 苏离离年方十七,自小与族中表兄定亲,两人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年前的时候,她那表兄高中进士,于是便张罗着将苏离离迎娶入门。 本该是双喜临门,如花美眷的得意人生,却在成亲前三日,发生了骤然变化。 那天天色未亮,苏离离早早便将嫁衣准备好,她待嫁的这段时日,亲自绣了龙凤呈祥的衣袍,故而出嫁之前,总是喜欢对着嫁衣想着今后的年岁。 但随行伺候的丫鬟却说,那日苏离离瞧着嫁衣不久,便兀自穿了上去,这与素日里有些不同的举动,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她们只道她是待嫁心切,才如此行事。 可苏离离在穿上嫁衣之后,便挥退了一干人等,谁也不知她是怎么出的门,等到众人找到苏离离的时候,她已然高高站在城墙之上,一袭红衣猎猎作响,容色凄凉苦楚。 “那之后呢?”异乡人听得入了神,下意识瞟了眼依旧在上头游走的红衣姑娘,忽然升起一丝毛骨悚然之意。 “之后?”老者沉下嗓音,然而,他还来不及回答,那独自站在高楼城墙上的女子便忽然启唇吟唱,满是苍凉。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红衣女子抬起手肘,飘然欲仙的衣袍鸾凤和鸣:“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她踮起脚尖,身姿微动,开始轻歌曼舞:“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如此循环往复,她一边吟唱,一边扭动腰肢,眉眼很是惆怅,就像怀念着什么一般,终归是要魂断于此。 “那时,苏离离便是这个模样。”老者一瞬不瞬的盯着城墙上的女子,眸底很深:“她唱着跳着,就像是没完没了一般,疯了似的不断重复” “难道没有人上前阻止?”异乡人心尖一动,说出来的话也有些颤抖。 “老城主就这一个孙女,养在膝下多年,又怎么会无动于衷?”老者道:“在知道苏离离有此异样的举动时,老城主便领着一群人上了城墙。只是” 只是,爬上城墙的铁门被苏离离自里头反锁了起来,等到守卫破门而入的时候,苏离离已然站到了边缘处。 那时,老城主声嘶力竭,要她从上头下来,也如异乡人这般想着,说是但凡有何事,皆是可以商量,莫要自寻短见,误了终身。 可苏离离听不进去,甚至可以说,彼时的苏离离入了魔,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她眸底涣散,与往日里灵动的模样全然不同,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她便跃然而下,唇含笑意,死在了城墙巍峨,整个偃师百姓的面前。 说到这里,老者不由叹息:“至今为止,老朽仍是记得,苏离离满面皆是鲜血,本就殷红的嫁衣,变成了浓烈的深色” “苏离离死了?”即便知道,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跳下来,不死也难,可异乡人还是忍不住再次询问,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死了。”老者看他,说道:“那么高的墙,能活着吗?”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那糜子一行行地排列,那高粱生出苗儿来。缓慢地走着,心中恍惚不安。了解我的人说我有忧愁,不了解我的人说我有所求。遥远的苍天啊,这都是谁造成的呢? 那糜子一行行地排列,那高粱抽出穗儿来。缓慢地走着,心中如酒醉般昏昏沉沉。了解我的人说我有忧愁,不了解我的人说我有所求。遥远的苍天啊,这都是谁造成的呢? 那糜子一行行地排列,那高粱结出粒儿来。缓慢地走着,心中难过,哽咽难言。了解我的人说我有忧愁,不了解我的人说我有所求。遥远的苍天啊,这都是谁造成的呢? “那她的死,可与那未婚夫婿有关?”异乡人睨了眼上头,耳边依旧是那女子的轻声吟唱,曲子极为悲恸,闻着伤心。 “老城主亦是如此怀疑,一心以为是那举人抛弃她,害的她如此伤怀。”老者道:“可经过查证,那举人一直到成亲前,也不曾与苏离离有什么书信甚至是私会你是不知道,在咱们偃师城啊,但凡出阁的女儿家,皆是一月不能与未婚夫婿见面,否则就如同见血一般,是不吉利的。” 那举人没有同苏离离有什么来往,因着避讳习俗的缘故,整整一月都没有什么动静。而苏离离,虽心中思念,但却也一直表现的很是安好,只一直到那一日,才显现出异样。 为此,老城主一病不起。束手无策之余,便让人请了僧人,以超度亡魂。同时,大概也是因着心存怀疑的缘故,才令人找了远在都城的得道高僧——忘尘大师。 “那个莲花童子转世的忘尘大师?”大约是听过忘尘的名讳,异乡人不由讶然问道。 “不错。”老者回:“经过忘尘大师的掐算,果真是有妖崇作祟,且依着他所说,这妖崇阴气极重,因着生前赍恨的缘故,死后便对那些出阁的女子尤为在意” “所以,后来那些女子,就是和上头的姑娘一样?”指了指依旧吟唱悲歌的红衣姑娘,异乡人心中惶恐。 “是的,”老者道:“再后来,没有几日果然有另一个出阁的女子如苏离离一般,登上城墙” 这一次,老城主心有余悸,提早让人将铁门卸去,可他到底没有想到,即便当着所有人的面,那邪祟还是阻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让那女子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异乡人不解:“可忘尘大师这样有名,怎么会拦不住一个邪祟?” 忘尘大师是都城有名的高僧,当年他不过十五六岁,便被当今圣上指任为国师。若非忘尘大师一言拒之,他恐怕要成为燕国迄今为止最是年轻的国师。 忘尘大师出生名门望族,是都城中尉迟世家嫡孙,只是,他出生之时,池边清莲冬日绽放,是祥瑞之兆。他母亲终日里求神拜佛,是个虔诚的俗世弟子,于是,在忘尘五岁那年,她毅然决然将其送入庙堂,从此成了佛前座下弟子。 老者摇头,怜悯道:“忘尘大师在第二位女子出事前,便得了诏令,回了都城。” 忘尘离去的很是匆忙,几乎刚抵达偃师城不久,便因着皇宫里头传来消息的缘故,第三日便启程回了都城。 “那之后,忘尘大师可是有回来?”异乡人问。 “回来?”老者答:“莫说回来,就是忘尘大师如今的行踪,也无人知晓。” 忘尘最终,并没有如诏令所言的日子抵达都城,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在那之后便再没有音讯。 一连数月下来,偃师城女子即将出阁的女子相继死去,而忘尘也依旧不知所踪。 “曲子唱完了!”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低呼,异常引人注目。 异乡人下意识抬眼,就见城墙之上,女子微微一笑,那模糊了容貌的笑,让她瞧着与先前有些不同。 可是,没有等到他仔细看去,那女子便忽然一脚踏出,阴沉沉的天空,红衣猎猎,发出震人的响动。 下一刻,就听‘彭’的一声,四下俱静,鸦雀无声。只余下城墙青灰色依旧,有鲜艳刺目的红色液体,自一某件嫁衣之中,汩汩流出。 蹉跎山中,岁月静好。 “姜衍,你这什么手气?”莫长安惊叹出声,艳羡道:“怎么你能够一只又一只的把鱼钓上来,我却是半只没有?” 望着姜衍鱼钩上惴惴不安的肥嫩鱼儿,莫长安眼馋至极。 姜衍一笑,从容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姓姜就是不得了,还沾了祖宗的光啊?”莫长安哼哼一声,一双璀璨的眸子却还是紧紧盯着姜衍的那只大肥鱼儿。 “这些鱼,左右都是给你来吃,谁钓的又有何区别?”姜衍心下好笑,却还是不紧不慢的将活蹦乱跳的鱼儿收入篮中。 “那不一样,这是一种成就感!”莫长安一派正色,说道:“现下你剥夺了我的成就感,我哪里还吃得下去?” “莫姑娘,鱼儿好了!”正是时,那头传来二狸的声音,一股酥脆喷香的味儿也随之飘了过来。 食指微动,莫长安眸光一亮,立即笑逐颜开:“欸,我就来。” 她说着,顺势将手中的鱼竿丢到一旁,眼巴巴的便追了过去。 姜衍一愣,随即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是还说吃不下吗?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就这样屈服了? 心下虽是如此想着,姜衍却还是提起那剩下的一篮子鲫鱼,跟上莫长安的步伐。 莫长安啃了两口鱼肉,将鱼刺吐出,含糊不清道:“这鱼儿真是肥美,没想到二狸你的烤鱼技术竟是如此炉火纯青,啧啧。” 说着,她又往口中塞了两块鱼肉,深觉这鱼肉的味儿实在是好,酥脆且多汁,肉嫩而甘甜,每每咬上一口,都是极致的愉悦。 “这佐料是姜公子放的,”二狸老老实实回道:“我只是依着姜公子所言,守着时辰罢了。” “姜衍?”莫长安手下一停,难以置信道:“你竟是这样好庖丁之技?” 烤鱼做得好的人,必然在庖丁之技上有过人之处,若非时常触到这等子油盐酱料,其实很难做的这般鲜美。 “素日里喜欢摆弄罢了,”姜衍淡淡敛眉,倒是没有随着莫长安和二狸一般,下嘴开动:“算不得什么好。” 他其实寻常时候是喜欢做些吃食,倒也不是因为他挑剔,而是单纯解闷罢了。 “喜欢?”莫长安眼珠子一转,立即眉开眼笑:“姜衍,今后你就跟着我混罢?” 想着能够随身带一个庖丁之技好,且还修为造诣厉害的帮手,莫长安便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 当然,她最看重的自是庖丁之技。 “好。”姜衍笑容浅淡,如沐春风:“早知道莫姑娘是这样好收买,我该是先前就给莫姑娘做些吃食才是。” 他言笑晏晏,一如这世间最美的情郎那般,低低的嗓音,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暧昧温柔。 饶是单纯年少的二狸瞧着,也不免耳朵一耸,脸色微红。 “今时不同往日。”莫长安道:“早些时候咱们是有利益争夺的关系,便是你拿了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与我,我也不会妥协。但如今却是不一样” 她笑着继续道:“好歹咱们是没有那等子大仇大怨,结交一下也是无妨。” 莫长安以为,江湖中人,大约都是她与姜衍这样,昨日可能还针锋相对,互相算计,但今日便可以把酒言欢,姐妹相称不过,她倒是想着做姜衍的妹妹,就是不知他肯不肯做这个姐姐? 姜衍哪里知道莫长安心思转到旁的地方愈发不正经起来?只瞧着莫长安如此,他便弯了弯唇,点头:“莫姑娘是爽快的人儿。” “喏,既是结交,少不得要些见面礼。”莫长安拿起最后一只烤鱼,递到姜衍面前:“这是我的见面礼,你的就不必了。” 她咧嘴,露出小虎牙尖尖,唇边荡起一抹梨涡浅笑,明媚而艳丽。 “莫姑娘吃罢。”姜衍摆手,作出一副体贴的姿态:“我尚且不饿。” 只是这一次,莫长安像是铁了心一般,顿时蹙眉:“你这是不愿与我结交?若是不愿的话,就作罢也行,左右我是不喜勉强他人,你” “我吃。”姜衍叹了口气,幽幽道:“待会儿再给莫姑娘多做几只。” 说着,他视线落在那只烤鱼的身上,有些难以下咽。 莫长安不知道的是,他其实对鱼很是不喜,倒也不是有什么阴影之说,而是他不习惯那股子腥味儿,可这会儿莫长安执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破天荒的硬着头皮,将鱼肉放到唇边。 “姜公子真好看。”许是姜衍太过夺目,即便吃着烤鱼,也依旧雅致而矜贵,二狸忍不住托腮:“莫姑娘和姜公子真般配。” 她年纪小,不懂情爱,只依着皮囊判定。若是只瞧着容貌,莫长安与姜衍,还当真有些般配。 不过,二狸不知道是好看的人都般配,还是说仅仅莫长安和姜衍般配。 “说什么傻话呢?”莫长安捏了捏二狸的小脸,倒也没有生气,只笑眯眯道:“和姜公子般配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是谁,莫长安没有说。但私心里却是忽然浮现起几日不见的夜白的脸容,下意识点了点头,深觉般配。 “莫姑娘说谁和姜公子般配?”二狸不知,挠了挠脑袋:“莫姑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她也见过无数凡人c妖精,但不得不说,莫长安的确生了一张好看的脸容。早些时候,蹉跎山一带的狐族也有艳绝出彩的人物,但那些与莫长安比起来,倒是显得差了几分。 “这夸赞,我是收下了。”莫长安无奈道:“但你这妮子也没见过几个女子罢?” “我见过的。”二狸嘟了嘟嘴,说道:“从前阿哥经常带我去凡间,有一次我们还去过建安呢!” 建安是燕国的都城,那里是天子脚下,异常热闹,比起这儿偃师城,还要欢腾几分,简直可以说是人间天堂! “去过建安就见过很多美人儿了?”莫长安失笑,想着这世上美色许多,就是她也有些应接不暇。 合欢的清绝,沈惜年的端美,十里的冷艳那些花儿似的姑娘,还真是极为倾城,让人心中悸动。 “莫姑娘你不知道,我见过建安第一美人儿!”二狸眸子一亮,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瞬间又黯淡了下来:“可是她死了。” 建安的第一美人儿,当初还是燕国的十五公主燕蒹葭,只是,后来却辗转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上。 “死了?”莫长安挑眉,不明所以:“你说建安第一美人儿死了?” 莫长安想,她连建安第一美人儿都不知道,为何要用这般惊奇的口吻问话? 心下对自己有些无语,她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是死了。”只不过,回答她的不是二狸,而是那头清雅秀美的姜衍。就见他微微凝眸,神色幽深:“一年前,她跳下城楼,死在了建安百姓的面前。” ------题外话------ 这两天有些事情,更的晚了,抱歉小可爱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4南海三七 “跳下城楼?”莫长安一愣,诧异道:“为何?” 既是第一美人儿,当是有些不同,这世道,若非艰难至极,谁又愿意舍弃一切不顾,而甘愿放弃一切? “这就不得而知了。”姜衍道:“只是,有人猜测她得了失心症,也有人言说她或许是对太子不喜” “她被太子逼婚?”莫长安想,燕国的国君的确有些不同,但太子燕黎却从未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燕国这个地大物博的地域,与其余十一国皆是有几分相似。它有着吴国的绚丽多姿,同样也有着赵国的北国之风,相较于魏国,它又华丽而大气,可以说十二国中,除却吴国以外,燕国是最具特色的一个国度。 燕国国君早年治世有道,整个燕国也算国泰民安,繁盛有余。只是,燕国边境附属小国许多,因着蛮荒的缘故,时常入侵中原之地。 为此,燕国国君派兵无数,终于在一年前,镇压蛮子,至此国都安宁,一派繁荣。 只不过,燕国最为人称道的,不是胡姬美艳,不是歌舞升平,而是燕国国君的断袖之举。 据说,燕国国君五年前开始公开将男宠豢养于宫中,他倒是没有遣散后宫,只是随着时日过去,后宫便渐渐呈现出阳盛阴衰的现象, 于是,天下之人皆是知悉,燕国国君龙阳之好。 而太子燕黎,则是燕国国君众多子嗣中,最野心勃勃的一个。 据说,燕黎五岁被立储君,生母是燕国的皇后,大司马肖严嫡长女。在燕黎未出生之时,他的母亲也算出彩至极,是整个燕国绝世佳人,为人称道。 只是,燕黎五岁之时,皇后病重,从此香消玉殒。他在母族的庇护之下,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不得不说,这样的燕黎委实是出彩至极,几乎整个燕国的女子,皆是趋之若鹜。无论是王公贵胄还是平民女子,没有人不对燕黎二字,心猿意马。 可莫长安却是不知,燕黎竟是逼得一个姑娘跳下城楼?如此,未免有些奇怪 就在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头姜衍轻笑一声,回道:“听说那女子出身低微,是旁人进献给燕黎的胡姬。所有人都说,燕黎对那胡姬极为上心,他废去一众侧妃和姬妾,府中只余下一个她” 那段时日,太子府几乎安静至极,听说那胡姬喜欢清净,太子燕黎便遣散了一众姬妾,连带着府中的侍女也被辞了半数有余。 从前燕黎极少回太子府,如今却是日日归去,甚至连月不踏朝堂,独留府中陪同。这一度令燕国国君以及大司马肖氏一族深感惊诧,唯恐燕黎被美色耽误,从此消沉下去。 史上不是没有一国之君为美色所惑的情况,那些最初励精图治的君王,无一不是在遇着美人之后,丢了以往的心性,也失去整个国家。 而燕黎,大有如此趋势,从一个野心勃勃的储君,走向一蹶不振的道路。 “燕黎娶了她做太子妃?”听到这里,莫长安忍不住询问出声。 她虽从不涉足这等子贵胄圈子,但一直知道,素来太子妃或者说但凡世家子弟,娶妻生子,皆是要名流贵族,燕国虽是胡姬歌舞极为繁盛,但按着纲常伦理来说,胡姬到底身份卑微,比起青楼妓子其实好不了多少。 可燕黎废去侧妃,独宠她一人未免有些惊世骇俗。若是莫长安没有料错,他定然立了她为正妃,以此名正言顺待她。 “她的确是太子妃。”一旁的二狸懵懵懂懂,不知为何莫长安这样惊讶,便率先回道:“不过,她当真生的极美貌的。” 说着,她下意识回想起了那日城楼之上的画面,眸光有些悠远。 “二狸说的不错,”姜衍道:“燕黎一年前娶她入府,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那丝毫不亚于正妃的仪式,让普天之下的百姓,皆是瞠目结舌。” 燕黎在燕国,全然不逊于燕国国君的地位,甚至于有人说,自燕黎十五岁开始,燕国真正的掌控者,其实已然换成了他。燕国国君荒废朝政,终日与后宫男妃嬉戏玩闹,酒池肉林肆意建造,其奢靡之气,全然不逊于前朝商纣。 故而,这些年四处征战,开阔疆土,实际上背后之人,一直是燕黎。 姜衍继续道:“燕黎娶正妃的事情,纵然受到了满朝文武的质疑,但没有人真正阻挠,唯独提出异议的几个大臣,也落得凄惨。” 燕黎迎娶一个胡姬为妃,本就是不符合伦理之举,毕竟他将来是要位极君王,那么一个胡姬做太子妃,岂不是丢了燕国的脸面? 这与娼妓祸国,有何区别? 因此,最初的时候,的确是有大臣提出异议。有人上了奏折,要求燕黎废除正妃,另立她人。 可没有几日,那大臣被查出贪赃枉法,不仅官爵落地,连着脑袋都保不住。而带头抄家的,是燕黎的心腹大臣,睿将军。 杀鸡儆猴,不得不说,燕黎的这一招,用的极好。以至于在那之后,满朝文武,议论难免,但谁也不敢真正开口,指摘一二。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消息传出,说是那胡姬成了太子妃后,终日里郁郁寡欢,几乎不见笑颜。 “这个我是听过的,”听着姜衍的话,二狸不由插嘴道:“早些时候,太子还下了诏令,说是但凡有人能够逗乐太子妃,皆是千金赏赐。” 在太子府的那些时日,胡姬终日不笑,此等情况持续了大约一个月左右,太子忽然下了诏令,就是蹉跎山几个狐妖也一度跃跃欲试,想着若是能由此得几个金银,也能够去一趟都城,挥霍一番。 只是,整整两个月,能人异仕无数,却没有一个人当真逗乐那胡姬,更别提拿到一分的赏钱。 “你见过那时的太子妃?”本还想着称呼胡姬,可莫长安想,胡姬本就不是多么尊重的称呼,还是唤着太子妃好一些。 “我没有去过太子府。”二狸摇头,却还是道:“但我阿哥去过,也见过太子妃。” “都瞧见了什么?”莫长安问。 二狸回:“阿哥没说清楚,不过他回来告诉我们,太子妃坐在纱帘子里头,谁也瞧不见面貌,但即便如此朦朦胧胧,也美的惊人哩。” “那最后她笑了吗?”也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女子,她便有些忍不住唏嘘。 “她跳下城楼的那一瞬间,的确笑了。”二狸似懂非懂,回道:“不过,那笑一点儿也不像是欢喜的模样。” 一个死前才展颜一笑的女子莫长安想,她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夜色渐沉,莫长安和姜衍等人早早便收拾归去。大抵用了晚膳,时间便一眨眼到了夜半子时。 听刀疤狼说,每月夜半子时,便有琴声悠悠,将他们吸引过去,只要他们提前准备好祭品,子时一过自是安然无恙。 只是,时间一分一刻的过去,那熟悉的琴声却没有再响起,这让莫长安和姜衍两人,都深觉怪异。 故此,莫长安在屋子里有些坐不住,她翻了个身,很快走了出去。 屋外一众狼族皆是对月而立,虽说今夜并非月圆之夜,但月色却极为皎洁,若非此地树丛环绕,密不透风,当是良辰美景,赏心悦目。 “莫姑娘也觉得奇怪?”一见莫长安出现,姜衍便率先上前,笑道:“如今已然过了子时,恐怕有些变数。” 他没有说究竟什么变数,但莫长安知道,这所谓变数一言,要么就是那画皮师知道了他们的存在,要么就是有外人干涉,以至于画皮师迟迟不见踪迹。 “估摸着他是的确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脚步。”莫长安凝眉,难得露出一抹深思之意。 她几乎可以确信,她与姜衍的行踪,那画皮师并不知道,毕竟她虽瞧着大大咧咧,不甚注意,可实际上,白日里出去时,她已然施了术法,将自己和姜衍的气息都掩盖了起来。 如此一来,就算画皮师再怎么修为精湛,也难免会此一无所知。 “兴许是罢。”姜衍看了眼月色,唇角笑意很是寡淡。 “莫姑娘,姜公子。”这时,刀疤狼惴惴不安道:“莫不是咱们的计划被发现了?” 他是的确怕计划泄露,等着莫长安和姜衍离开,那画皮师便会出现,将他们一一剿灭。 “莫慌,”莫长安道:“我现下去设个结界,你等勿要离开此处,若是待会儿有琴声响起,你们便手动将彼此打晕,只要听不见琴声,就可以安然无恙。” 说着,她侧脸望了眼姜衍,问道:“你和我一起外出瞧瞧,如何?” “好。”姜衍点头,回以一笑:“结界我来布罢,总归是要让莫姑娘改观一下,不是么?” 这话一出,莫长安顿时愣住:“什么改观?” 她显然不明所以,不懂为何姜衍忽如其来提什么改观不改观,而且还如此一副谦谦君子的姿态。 “莫姑娘那日不是说姜公子难得有些男子气概?”这时,一旁的刀疤狼灵机一动,几乎将那日莫长安和姜衍的对话回忆了起来。 “咳”莫长安一口唾沫呛着自己,下意识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其实那日我不过随口一说,不必在意。” 一边说,她一边逡巡四周,想着如何布局设下结界。 只不过,这一次姜衍却是有些执意,就瞧着他上前,朝她弯唇笑道:“莫姑娘歇着罢,小姑娘总该要养精蓄锐,就让我表现一次,也算是讨好莫姑娘?” 他眼中仿若嵌了无数颗星辰一般,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如清风明月,熠熠生辉。 “欸?”莫长安一怔,姜衍已然率先上前,周身光晕浮现,将整个处所笼罩在内。 “走罢。”他行云流水的收回袖摆,走到莫长安的面前。 莫长安见此,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便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原地。 “阿哥,姜公子和莫姑娘当真是顶顶般配的,你说是吧?”二狸嘴里发出一声‘哇’的稚气轻叹,忍不住开口说道。 “谁说不是呢?”刀疤狼若有所思:“不过我曾听姜公子提起过什么夜的瞧着他是极为在意夜什么的公子与莫姑娘之间的关系。” “夜?黑夜?”二狸挠了挠脑袋。 “不是黑夜,是白夜不对,是夜白!”刀疤狼眼睛一亮,似乎才想起来:“似乎那什么夜白一直与莫姑娘一处,只是近来有些事情耽搁了,才与她分开。” “那他们这是什么情况?”那一头,又一个狼族之辈凑了脸来,问道:“难不成是莫姑娘喜欢那什么夜白,夜白喜欢姜公子?” 刀疤狼闻言,一愣,随即他一掌拍在小弟的头上,说道:“想什么呢!夜白一听就是个男子,姜公子也是男子,这两人怎么会” “可我今儿个晚膳之后,还听莫姑娘絮絮叨叨说了几句。”狼族小弟摸了摸脑袋,无辜道:“分明她是说姜公子和夜白很是般配的。” 刀疤狼:“” 看来,莫姑娘果然是与寻常之人不同,连在这等子男女不,应当说男男情事上,也如此看得开。 “阿哥,会不会这姜公子是想着离间莫姑娘和夜白,然后被莫姑娘识破了?”二狸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嘴。 “离间?”刀疤狼道:“为何?” 二狸一扬下巴,道:“当然是抱得美男归了!” 离间了有情之人,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夜白在一起如此妙计,当真令人应接不暇。 众狼:“原来如此,看来这姜公子果然好计谋!” 刀疤狼:“” 他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莫长安和姜衍一路出门,倒是不知两人或者说三个人的关系被扭曲得不成人样。只一出狼窝,他们便敏感的觉察到,四下的气氛变得不再像白日里那般阴沉沉c冷飕飕。 “姜衍,”莫长安凝眉,难得深思道:“你可是觉得这里的气息和先前的不甚一样了?” “是不同了些。”姜衍逡巡着四周,淡淡回道:“仿若有人闯入” 但凡习得仙术之人,皆是对气息颇为敏感,故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姜衍和莫长安便有了些许推测。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有女子出声:“你们是谁?” 随着这一声质问的抛出,莫长安和姜衍皆是寻声望去。暗影浮动的林子内,皎洁的月色被乌云掩盖,余下周围淡淡光晕,却依稀可见女子身子挺秀,一袭粉白相间的衣裙,随微风拂动,甚是玲珑婀娜。 她背着光,缓缓走向莫长安和姜衍,看不清面容。 “你们是谁?”清清脆脆的询问,再度脱口而出。她似乎因着没有得到莫长安和姜衍的回复,下意识重复问了一遍。 “这位姑娘来自九重天?”姜衍淡淡一笑,率先问道。 这女子周身气息,仙气缭绕,即便她不言不说,也让人看的清楚。想来必定是仙骨高贵,非寻常之辈。 随着那女子的走进,莫长安依旧不只一言,唯独觉得熟悉至极,却想不起来究竟哪儿熟悉。 可没有等她思索清楚,那头女子已然踱步到了她的面前。借着明暗交接的光,她终于看清了这女子的模样。 眉眼如画,唇红齿白。这张极致艳丽的脸容,竟是与她心中的另外一个人,交叠到了一处。 “十”低喃方一出口,莫长安便止住了话头,她眉头微微蹙起,视线落在女子的身上,一瞬不瞬。 “莫姑娘与这姑娘认识?”姜衍显然将莫长安的异样看在眼里。 “你是谁?”那女子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莫长安,只道:“你认得我?” 一边说,她一边默默的将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 本以为这会儿会是什么妖孽作祟,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是两个凡人。 莫长安回过神,笑道:“我不认得你,不过认得救你的人。” 这话乍一听有些拗口,让人难以理解,尤其姜衍这等子并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更是不甚清明。 可那女子闻言,却是神色一凛,瞳孔微微缩了缩:“你认识凤扶桑?” 她望着莫长安,显出几分诧异之色。 “不错。”莫长安颔首,笑容依旧:“看来,你果然是南海的七公主——三七。” 方才那句话,是她的抛砖之意,如今才确定下来,眼前的女子,身形模样与十里没有丝毫差异的姑娘,正是南海矜贵的七公主,死了千年又辗转复生的三七。 三七?姜衍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第一时间将重要的信息捕捉。 他没有见过十里,自是不像夜白那般,知悉一切。故而现下也只能定下眼前女子的身份罢了。 “没错,我是三七,不过你又是谁?”三七挑了挑眉梢,下意识双手抱胸,颇有些刁蛮之意:“我前些时日去寻凤扶桑,她却是闭门不见,你可知为何?” 一连问了两个问题,三七拧着眉梢,那张和十里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容,顿时便截然不同起来。 的确,见过三七的大概都知道,这姑娘一眼便是个心思单纯,没有计较之辈,而十里比起她来,沉郁而静默,俨然是两个极端。 “方才你可见着什么怪异之人?”莫长安不回答她的话,只转而问道:“或者瞧见一个抱着琴的男子?” 看了眼四周,莫长安心下便愈发沉了几分,可她面上依旧笑颜乱人,从容雅致。 “你为何不先回答我的问话?”三七眉头一蹙,略显几分孩子气:“分明是我先问你的。” 莫长安不理会,只看了眼一旁的姜衍,道:“姜衍,你来问她。” “好。”姜衍也不问莫长安为何突然让自己出声,只颔首轻笑,转而问道:“三七姑娘可是瞧见一个抱着琴的男子?” 他沿着莫长安问过的话,再度问了一遍。 三七愕然:“为什么又问我,不回答我的话?” 莫长安一本正经,回道:“你问的是我,不干他的事儿。如今他既是先问了你问题,便轮到你率先来回答。” “那我的问题呢?”三七愣住。 “你的问题,可以等着他问完了再问。”莫长安叹了口气,似模似样道:“你若是不先回答,耽误了他的事情,恐怕罪责就是在你。” 听着莫长安这绕绕弯弯,哄骗孩童的话,姜衍一时无奈,笑容中含着几分深觉三七不会被套路的确信。 只是,他才牵起唇角,就见那头三七站在原地,也不知怎么的,忽然略有所思,道:“这话有些道理。” 她竟是认同了? 姜衍挑眉,难得觉得诧异。心中忍不住腹诽,莫不成这唤作三七的姑娘是个傻的? “那便回答罢。”莫长安欣慰一笑,依旧看不出情绪。 莫长安的话音一落,三七那张略显骄矜的脸上,顿时怂了几分:“就是嗯如果我说了,你们能不能不要怪我?” “嗯哼,”莫长安点头,模棱两可:“可以不怪你,但前提是你要实话实说。” 一边说,她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漆黑的瞳眸中有一瞬间幽色划过,无声无息。 三七心虚一笑:“其实,我今日刚来这蹉跎山当山神初来乍到,又有些心情雀跃嗯,然后呢,来的时候没有仔细听我六哥的话” 莫长安微笑:“我来猜猜,你是不是没有将你六哥告知的关于蹉跎山画皮师的事儿听进耳朵里,只模模糊糊知道这么有邪祟作孽,便带着虾兵蟹将,阵仗极大的过来了?” “其实也也没有多大阵仗。”三七弱弱回了一句:“就百来号人而已。” “果然是惊动了那画皮师,让他逃之夭夭了?”莫长安保持笑容,继续问。 “应该也不至于”三七尴尬一笑:“就是我把虾兵蟹将都遣去追了,说不定能抓回来?” 莫长安不为所动,反问:“你觉得凭借那些虾兵蟹将,奈何的了他?” “好好像不能。”三七回。 “所以,你这货果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莫长安眸子一瞪,下意识伸手,在三七尚且未曾回神的劲儿,狠狠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 “哎呦!”那一瞬间的疼意,让三七顿时泪眼汪汪起来:“我错了,我我这不是没当过什么官么?哪里知道我坏了你们的好事?” 这一句‘坏了你们的好事’一落下,姜衍便顿时明白了过来。 原来三七这姑娘不是傻,而是太鬼精儿了,若非莫长安一眼看穿,想来她只会蒙混过去,借着问问题的借口,将他们绕到了旁的事情上。 而显然,她知道自己惊了画皮师,坏了莫长安的计划,就意味着她其实知道莫长安。正是因为知道,她才生怕她因此怪罪自己。 不得不说,论起装模作样,三七也是一把好手。 “姜衍,你怎么看?”莫长安不理会她,只冷哼一声:“她作为蹉跎山的新一任山神,要不要咱们把她留在这儿,等着那画皮师卷土重来。” 说到这里,莫长安似乎是释然了一般,忽的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来:“不过,我记得这三七公主就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想来若是这消息让画皮师知道,就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也是要将她剥皮拆筋,吞入腹中。” 她可是在十里的心魔中得知,三七正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因着如此,当年萧然才借口让龙王拿出龙宫至宝护着三七仅存的元神,毕竟如此阴气重重的仙骨,最是容易被阴灵所吞噬。 “倒是不错。”心中渐渐清明起来,姜衍脸上笑容温顺:“想来比起凡间的女子,龙女的皮囊和元神,才最是致命吸引。” 两人的‘威胁’一落下,三七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悚然的畏惧之意。 ------题外话------ 师叔不在的第三天,想他么? 小剧场:论师叔和姜衍的区别part1 莫长安(兴冲冲):师叔,你觉得xx好看,还是我好看? 夜白(一本正经):都不好看。 莫长安(翻白眼): 姜衍(轻笑):就我所知,莫姑娘不仅容貌上好过她,性子更是略胜一筹,不论莫姑娘与谁作比较,皆是莫姑娘颜色动人。 莫长安(大喜):夸得非常好,有望晋升男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寻得? “不不不,不行。”她连忙摆手,吓得小脸一白:“我修为不够,定然敌不过他!” 她的确匆匆瞥了眼那着黑衣,轮廓模糊的画皮师,只一眼,她就知道,如同当年的蹉跎山山神梓辛一样,不仅她敌不过他,就是虾兵蟹将,千百余,也未必能够敌得过。 “可你的确是惊动了他,以至于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将他收服。”莫长安一笑,继续道:“况且,你方才还与我装傻充楞,到底不算实诚。” “我那不是怕你责怪我么?”三七急急道:“出门前,师父同我说你很是厉害,要我小心着一二” 这话的确是萧然与她说的,她去灵山想要见一见让她活过来的凤扶桑,可却被拒之门外,她等不住,便去了一趟九重天,寻了萧然。 但萧然也没有见她,只是让清风传了几句话与她,便打发她离开。 故此,三七才见着莫长安便心存忌惮,毕竟她死了千年,也真切的感受过被捏在手心的痛,才不想还没活两日功夫,便又吃起苦头来。 “萧然仙君还真是小心眼,”莫长安哼笑一声,想起他急急将十里带走,心中便知道,三七并没有撒谎:“放过你可以,但这蹉跎山从此便是你的地盘,我知你修为浅薄,何苦来这儿蹚浑水?” 三七会成为蹉跎山的山神,莫长安显然有些惊讶,但她倒也不是傻的,毕竟这姑娘出身也算高贵显赫,当年被梓辛所杀,沉睡千年,如今若是她提出要做一山之神,九重天的天帝如何会不应? “我来寻我的小狐狸!”三七回道:“我千年前丢了它,也不知它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三七曾养过一只雪白的狐狸,那是她六哥送她的生辰之物,大约在她身边呆了一百多年。但那次路过蹉跎山时,她却是被梓辛抓去,从此沉睡千年,她的狐狸也不知所踪。 只是,她的话音落下,姜衍却是笑了起来,眉眼悠悠,让人看不真切。 “又撒谎?”莫长安偏头看她,难得少了几分嬉皮笑脸的稚嫩,转而露出一抹不冷不热的笑来:“三七,你师父萧然仙君说的没错,是要小心着我。” 她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七瞧着天真无邪,但话里话外皆是扯皮,若不是她一双火眼金睛,恐怕是要被她的表象迷惑了去。 而姜衍那头,显然也是与莫长安想法一样,他们皆是看到了三七的另一面,毕竟在聪明人面前,过多的伪装皆是虚无,尤其三七这姑娘极爱胡诌,基本也不分情况,就随口一说。 “你又看出来了?”这一回,饶是三七也忍不住瞪大眸子,诧异道:“我分明很是认真,你瞧我眼睛”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了莫长安,试图让她看见自己泪眼汪汪的大眼睛。 “你看我眼睛,是不是都是泪花?”她问:“哪里像是撒谎的模样?” 素来她虚张声势起来,连萧然都要分辨不清几分,怎么才见着莫长安,这姑娘就将她看的透透的?更何况,一想起她活了千百岁了,还敌不过莫长安这十五六岁的年纪,当真有些丢脸的紧。 “哪里都像。”莫长安不解释,只指尖一弹,‘咚’的一声弹的三七脑门儿生疼:“所以我这会儿可是提醒你,你少耍花样,好好回答。” 这熟悉的动作,看的姜衍下意识顿住,但他还是笑了笑,任由莫长安‘欺凌’三七。 “好嘛好嘛!”似乎是挨了揍才起效用,就见三七捂着脑袋,委委屈屈道:“人家告诉你就是了,怎么还动起粗来了?” 撅了噘小嘴,三七才道:“当年我被梓辛抓着的时候,分明告诉那臭狐狸,让它回去通风报信,与我父王和六哥说道一声,让他们来救我。可我没有想到,那臭狐狸溜得极快,却是没有与我父王报信,害得我最终惨死” 一想起陈年旧事,三七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天知道梓辛那个疯婆子当年是怎么折磨她的,她每时每刻都在等着小狐狸带着父兄来搭救,但至死也没有等到南海的援救,只最终等到了萧然。 “你怎么知道他不曾回去报信?说不定萧然仙君就是他知会了去的呢?”莫长安虽没有到过南海,但也知悉南海离蹉跎山其实很近,比起九重天来说,近的不止一丁点儿。故而,对于三七的恼恨,她心中也是有些理解。 “我当然是知道了,当年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莫要寻师父帮衬。”三七其实不傻,她在知道梓辛对萧然那近乎魔障的爱意之后,便顿时清楚,那种情况下,要萧然前来,依着梓辛的入魔,显然她只有死路一条。 故而,当年她是说了好几遍,要那臭狐狸莫要去九重天。 “难怪你如今要做这蹉跎山的山神。”莫长安恍然大悟,只瞧着一旁姜衍云里雾里,只好偏头,将十里和三七c乃至萧然之间的关系,说了通透。 好半晌,姜衍才将整个故事消化了去,不过乍一听闻,他还是忍不住发问:“三七姑娘对萧然仙君可是爱慕?” 问这个问题,倒不是姜衍好奇,而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他和莫长安其实都是小心谨慎之人,譬如三七的出现,以及她的目的,即便知道三七是南海七公主,没什么可疑之处,但说到底人心各异,谁也不知道披着无害外皮之下,究竟存着怎样的目的。 而姜衍的想法,其实正是和莫长安不谋而合。她与姜衍一般,皆是小心翼翼之人,即便她面上瞧着大大咧咧,并没有那等子深沉的心思,可实际上,她的心犹如城墙,不可破之。 “哪里来的爱慕?”三七闻言,欲哭无泪:“那些个无聊的传闻,害的我身死一次还不够,死了千年有余,竟还是不足以平息。” “我其实性子本就是比较爱玩c喜闹。也不知怎么的,百岁生辰时,师父嗯,那时还是萧然仙君,他说要收我为徒。” “那么一个威名四海的人同我说要收我为徒,你说我能不答应么?” “所以,稀里糊涂便成了师父的徒弟,从此跟着他入了九重天,住在了兰芝殿。” “我这人罢,还算是讨喜,所以在九重天的日子,一天天的都是无忧无虑。师父从不逼我修习术法,我也乐得自在。虽然师父瞧着年轻,但我从来只当他是师父,人都说师恩如父,我怎么可能对如父的师父产生那等子想法?简直是禽兽”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十里也曾是萧然的徒弟,更有甚者,十里还是她的师妹一想到这里,她就下意识捂住嘴,大大的眼睛骨碌碌一转:“我方才嘴太快,没有说凤扶桑坏话的意思昂,你莫要怪我。” 这话,自然是对着莫长安说的。她知道这两人是好友,也听闻莫长安耗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十里涅槃重生,故而这会儿倒是不敢造次。 “无妨,你接着说。”莫长安表示理解,倒是没有责怪。 “善解人意,嘿嘿。”三七也不知真心还是阿谀之意,只夸到:“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接着说罢,别开岔了。”莫长安有些无奈,扶额道:“阿谀奉承对我不起效用。” 姜衍点头,深觉莫长安这话在理,不过想起素日里自己的行径,他一时间又有些哑然无语。 “行呗。”三七弱弱道:“就是我对师父铁定是没有旁的心思,师父对我也是没有。我又不是傻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师父每每瞧着我,总是像在看另外一个人所以外头那些传闻,都是假的,他们臆测出来的。” 包括她父王,也误以为她与萧然仙君有些故事,可事实上,她在九重天其实从来没有对萧然产生过什么情爱的心思。 “那你为何不同梓辛说清楚?”姜衍忍不住道:“兴许你言明了,梓辛便不会为难与你。” 说到底,姜衍再如何会撩拨人心,也不过是个男子,他大约不懂,女子若是为了爱痴狂入魔,根本不是简单说说道理便可消散。 “我肯定是说了的啊,”三七无辜道:“可说了也不起用,她一股脑的认为我这是为了活命的说词,根本不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 回想起那两日的场景,三七仍然觉得可怕至极,她是没有想到,怎么自己就这么倒霉,死的如此莫名其妙,无缘无故。 莫长安最终还是让三七留在她们身边,据她所说,自己养的是只狐狸,道行有些,但却因着收养前受了伤,故而一直在修养之中。 她为了寻得那只狐狸,离了九重天后便央着她父王让天帝给她一个蹉跎山山神做做,美其名曰: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 但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想着逮着那背信弃义的臭狐狸,再好生折磨。 不得不说,三七那张无害的面容下,存着一颗绝对不单纯的心,好在她也是大智若愚,倒是不会想着如何害人。 只不过,她也是在莫长安的口中悉知,蹉跎山的狐族悉数被歼灭,且下手之人还是先前她遇着的画皮师。 为此,三七立下重誓,表示势必要抓到那画皮师,为自己报仇。 当然,这个仇,当是建立在自己那背信弃义的狐狸不能自己亲手解决,而提前被他人解决的愤怒之下。 莫长安和姜衍对此,谁也都没多说什么,这让三七一度郁闷,想着莫非是‘死了’千年,自己的人格魅力降低了不成? 为此,整整两日,她都缠着莫长安,大抵有种莫长安不喜欢她,她就要誓死缠到最后的打算。 就在莫长安极度不耐之下,他们还是踏上了前往偃师城的路,暂别蹉跎山。 蹉跎山的二狸和刀疤狼等人,她自是没有带上,但先前既是应承了护他们周全,她便不会食言。 故而,在离开之前,她特意点拨了三七几句,让三七捎信回去,央着她的六哥,暂时先护着蹉跎山一二。 三七方得重生,又加之是南海唯独的小公主,敖南胥哪里会不同意?于是在他们离开前的一刻,敖南胥携着虾兵蟹将,便就暂且居在蹉跎山中,也算是一种庇护。 于是,莫长安和姜衍带着三七,第二日便抵达了偃师城。 虽说三七是南海娇宠着的公主,但好歹有一点算是不错,那就是不娇气,因此莫长安倒也没有太过烦她,只偶尔她聒噪的厉害,她才想着是不是要背信弃义一次,丢下这小姑娘跑路? 偃师城与蹉跎山的荒凉不太相似,人人皆是说,偃师就像是燕国另一个都城那般,两城虽隔着千山万水,天南海北,但却一样极为热闹,烟火沸腾。 抵达的那日,也的确如此。但他们简单住了一日之后,第二日却见到了不同的光景。 那天一大早,莫长安便被唢呐声惊醒,她年少时遇过灾荒,对丧事乐声,其实再熟悉不过。 因此,她一闻见声响,便立即穿了鞋,来不及披上外衣,就打开了屋门。 入目皆是苍凉,沿街有唢呐声一路而来,长长的队伍中,一对老夫妻眼眶通红,痛不欲绝。 “哎,真是造孽!”也不知谁,发出一声叹息。 莫长安寻着声音望去,就见客栈楼下,有一众人围着观望,但所有人的脸上都露着一副叹息而无奈的神情。 “谁说不是呢?”有人附和的点了点头,说道:“年纪轻轻,就要成亲谁想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这时,一道男子询问的声音传来,纨绔不羁,熟悉异常。 莫长安一愣,视线落在那男子脸上的一瞬间,不由咽了口唾沫。 眉眼轻佻,笑意流转,那少年感浓烈的男子,不正是阔别多日,不甚令人想念的殷墨初吗?她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殷墨初这家伙竟然追到了偃师城来? “公子是外乡人?”有青年问道。 “是。”殷墨初一笑,俊秀至极,瞧着很是少年得意,问道:“可是这偃师城有什么怪闻?” 他其实是知道有怪闻,但他也不过是才抵达偃师城,故而倒是不知究竟是何种怪闻。 “那里头躺着一个姑娘。”青年叹了口气,下巴一抬,指了指不远处抬着的棺木,低声道:“三日前从城楼上跳了下来,一命呜呼。” “方才你们说就要成亲可是指她?”殷墨初问。 “就是她,本是门当户对,唉”青年摇了摇头,“近来这般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前后有四五个姑娘皆是这样被邪祟夺了意识,跳下城楼。怎么她还不信邪,偏生要在这个时候成亲呢?” “四五个姑娘皆是这般?”这一回,殷墨初的声音有了些许波澜,显然对此很是诧异。 “可不是么?”青年惋惜道:“三日前,这姑娘也是,魔怔了一般,兀自到了城楼之上,唱着跳着,就从上头” 他比划了一下,表示那高度很是骇人:“从上头掉了下来。” 说是掉下来,其实是跳才对。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未免有些惨烈。 “没有人去阻止?”难不成一大堆人都只是看笑话的? “阻止不了,谁也阻止不了。”青年摆手,摇头道:“要是能阻止,就不会死那么多姑娘哩!” 他的话音一落,唢呐声便愈发冲天了起来。 莫长安听得入神,正打算寻个隐蔽的位置,继续偷听,却不想,正在这时,自己的屋门被推开,传来一声三七聒噪的叫唤。 “长安,长安,你在瞧什么?”她笑嘻嘻的跑进屋子来,因着嗓门本就有些大的缘故,这会儿更是让莫长安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躲着殷墨初,自是因他有些烦人,可三七唤的大声,哪怕是有唢呐声掩着,殷墨初这一个修仙练道的人,又怎么会听不清晰? 果不其然,她想法方一冒出,那头殷墨初便抬了头来,眼尖的瞧见了她。 “莫长安!”他眸底一亮,仿若嵌了星辰一般:“你可让小爷好找啊!” 他站在客栈楼下,抬着眼看她,笑意阑珊。 那一刻,莫长安忍不住扶额,下意识翻了个白眼,便闪身入了屋中,对殷墨初的‘喜悦’,并不作回答。 “长安,你怎么不高兴了?”三七并不知道,她究竟犯了什么错,只乍一见莫长安翻白眼,她有些奇怪的紧。 这些时日,她时常黏黏糊糊的缠着莫长安,久而久之便自来熟的唤着长安二字,便是莫长安也不好纠正什么。 莫长安撇嘴,不冷不热道:“你惹来了我的仇人,你说我怎么不高兴?” “惹来你的仇人?”三七不解,挠了挠脑袋:“什么仇人?” 她方才不是只唤了她一声么?怎么就惹来仇人了? 叹息一声,莫长安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只道:“这不就来了?” “什么来了?”三七听的云里雾里,一脸茫然。 然而,正是时,外头传来踩踏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道埋怨传来:“莫长安,你这什么态度?这是对小爷的态度?” 随着声音的落下,莫长安很快便瞧着殷墨初踩着金靴跨步入内。他就像是世家贵族的子弟一般,骄矜而秀美,一言一行皆是肆意。 “有什么事儿么?”莫长安不以为意的掏了掏耳朵,镇定道。 如今这会儿,她就是想不镇定也难了。 “殷墨初?”三七直直瞧着进来的男子,眸子瞪得很圆:“臭狐狸,你什么时候有人名儿了?” 她怒目而向,几乎就要冲上前去,与殷墨初来一个三百回合的大战。 莫长安见此,下意识勾了勾唇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自唇畔浮现。 “什么狐狸?”显然,三七这模样实在惹眼,那恨不得拆入腹中的咬牙切齿,自是引得了殷墨初的注意:“喂,你这小姑娘,怎生得如此凶悍?” 手中折扇微微一晃动,他惯性的摇了摇,玉面风流,飒然雅致。 “果然是你这只臭狐狸啊!”似乎见着他执扇的动作有些熟悉,三七眸光一泠,下一刻在殷墨初猝不及防的劲儿,立即便揪住了他的耳朵,狠狠一拧。 “哎呦!”突如其来的疼痛,令殷墨初整个人往后缩去,他一边叫唤着,一边丢了手中的折扇,想着腾出手来制止三七的行为:“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是不是认错人了啊?哎呦轻点,轻点!” “臭狐狸,你还想狡辩?”三七手下愈发重了两分,怒道:“当年你背信弃义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我也这般疼啊?真真是白养了你那么多年,你这东西害的我惨死我当年对你多好?掏心掏肺不说,还终日里” “这什么情况?”就在这时,姜衍诧异的声音自门槛处传来,他望着屋内诡异的画面,一时间哑口无言。 ------题外话------ 小郡王真是会是三七的小狐狸么?哈哈,话说,师叔没有在,你们真的不想他?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夜白的预见?(上) 姜衍望着屋内三七和殷墨初扭在一团,莫长安则兀自闪到一旁,作围观之态,一时间看不明白。尤其在他认知里,殷墨初好似并不该出现在此处。 “你这臭狐狸,还敢狡辩!”三七不管其他,只狠狠揪着殷墨初的耳朵,大有要将其撕下的狠劲儿。 “哎呦,祖宗啊,您可轻点罢!”殷墨初嗷嗷叫着,半是威胁,半是喊冤:“我不是什么狐狸,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哎呦,别怪我打女人了哎!” “你倒是来啊你!”三七显然气的厉害,“姑奶奶就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一边说,她一边毫不心软的动起手来,殷墨初的哀嚎声,再度窜起。 姜衍有些发蒙:“这” “走罢。”莫长安整了整刚系好的衣袍,拍了拍道:“这儿留给他们,咱们去吃些东西。” 她摸了摸肚皮儿,深觉饥饿难耐,只想一饱口腹之欲。 姜衍看了眼她身后还在扭打的三七和殷墨初,轻笑回道:“好。” 说着,两人很快便下了楼,出了客栈。 因着莫长安昨日的打听,据说偃师城有家颇负盛名的酒家,里头的吃食皆是偃师特色菜肴,不论是品相还是旁的什么,皆是一绝。 故此,每每路过偃师的异乡人,皆是要来一趟这处酒家。 酒家的名字,唤作茯苓,据说很早之前只是个寸土小地儿,后来生意愈发兴隆起来,酒家便扩了位儿,成了如今三层高的楼阁。 莫长安和姜衍抵达的时候,茯苓楼还算宽敞,往来的异乡人并不算太多,但总体还算热闹。 于是,在店小二的指引之下,两人很快找了个处所坐下,沿街靠窗,在这微微泛着夏日温热的季节,最是凉风习习。 大抵点了几道出名的菜肴,莫长安便简单将殷墨初和三七的事情,告诉了姜衍。 “莫姑娘觉得,殷墨初可是当年那只狐狸?”姜衍听着,下意识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无论是他还是莫长安,都不太清楚,至少在他看来,这世间相像之人无数,而殷墨初却不是什么精怪幻化,而是实打实的凡人一个。 “谁知道呢?”莫长安耸了耸肩,回以一笑,道:“不过不管是不是,左右有个人治着殷墨初,也算是极好的。” 她是没有那等子闲情逸致去管殷墨初是不是那只狐狸,毕竟她自己的事儿都没闹得清楚,怎么会还有旁的心思管其他人的? 她的修业的任务还有一大半,蹉跎山的妖精皆是良善之辈,她总不能为了充数随意斩杀。 “看来莫姑娘是的确很不喜殷墨初。”姜衍见此,忍不住笑道。 “那厮太聒噪了点,”莫长安点头,叹了口起,凝眉道:“在赵国的时候,就想着早些离开,不让他知道。谁曾想连燕国他都找了上来,实在烦人。” “那莫姑娘喜欢安静的?”姜衍问:“比如夜白?” 问这话的时候,他笑意依旧,从从容容之,没有半点探究。可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却是有暗芒闪过,让人捕捉不到。 “也不喜欢,”莫长安不知他询问的原因,只近来和姜衍也算结交到了一处,便百无聊赖道:“夜白那狗东西话太少,整日里臭屁臭屁的样子,委实让人瞧着倒了胃口。不过” 正想说不过什么,她忽然意识到,近来夜白不在,她的确少了拌嘴的乐子。从前想着激怒夜白看笑话,这会儿却是提不起劲儿。 想到这里,她不禁拧了拧秀眉,视线落在姜衍的身上。 “不过什么?”姜衍望着她,笑的如沐春风:“莫姑娘怎么突然看我?” 其实姜衍这人,还当是有些温柔的过分,尤其不敌对以后,莫长安愈发觉得和他相处起来甚是随意。 可随意归随意,他终究是太过柔顺,以至于莫长安几乎对姜衍提不起什么兴趣——当然,这兴趣自然是要数互相‘折磨’的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莫长安哈哈一笑,摆手糊弄过去:“就是你方才身边有一只蚊子,我没忍住就多看了两眼。” “那现下可是跑了?”姜衍问,一副并不知她在胡诌的模样。 “跑了,早跑了。”话虽这么说,但莫长安心中,到底有些忍不住,想起了夜白。 若是这会儿是夜白,想来那狗东西定然要摆着冷脸,说她胡言乱语,毕竟有没有蚊子,他难道会不知道? 心下才一想,她顿时眉梢愈发蹙的紧了几分,正想打消自己怪异的念头,就听身后,忽然响起女子低低的声音。 “掌柜的,我今儿个忘了带银子。”顺着视线望去,就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咬着唇瓣,眉眼间皆是羞愧和无措。 本以为这等子情况,掌柜的会拉下脸面,没想到他闻言,却是软语回道:“温夫人不必如此慌张,银子忘了带不要紧,左右待会儿温公子结账便是。” 他就像是习以为常那般,淡淡安抚两句,试图让这仿若受了惊的女子,镇定下来。 只是,他的话音一落,被唤作温夫人的女子忽的仰头,问道:“子良不知我出来了,掌柜的可否晚些时候再派人与他说?我想着逛一逛外头再回去。” “温夫人,您贸然出去,温公子指不定是要着急的。”掌柜的不认可的摇头,劝慰:“夫人不妨等着温公子空了?有温公子的陪同,夫人也能逛的轻松一些。” 分明是再和善不过的言语,但莫长安却还是看出了异样之处。她下意识与姜衍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心照不宣,继续坐着观望。 “我想着独自走一走,不想让子良陪着。”那女子侧过身子,眉间郁郁寡欢,有茫然之色掠过:“子良太忙了。” 她口中的子良,无疑便是掌柜的口中的那个温公子。 “公子向来疼惜夫人,夫人若是要他陪同,当是简单才是。”显然,掌柜的并不打算让温夫人独自离开,只很快看了眼一旁的店小二,店小二会意,随即踏出了门槛。 “那便罢了。”那温夫人显然是见着店小二跑出去,有些不甚欢喜的说了一句,便兀自转身,打算离开。 “温夫人!”掌柜的一愣,随即追上前来:“公子一会儿就到,您瞧着是不是多等一会儿?” 温夫人甩开他的手,像个孩子一般执拗:“我不想等了,既是他会来结账,我便先行离开好了。” 若说这女子言语间哪里不对劲,那大概便是孩子气的言行与其不相符的年纪。可尽管如此,这女子却不是那等子瞧着有些愚钝的,只是她眉眼间有很浓的茫然气息,极为惹眼。 “欸温夫人!温夫人!”掌柜的竭力想要上前劝阻,但那女子很快便踏出了门槛,袖摆浮动,只余下暗香悠悠。 “她身上那是什么香?”莫长安思忖,笑了笑,问道:“娇生惯养的姜公子,你可分辨的出来?” “不是普通的熏香。”姜衍摇头,回道:“莫姑娘是欢喜她身上的香?不妨追上前问问?” 说着,他低低一笑,显得有些宠溺。 莫长安点头,“倒是在理。” 她淡淡笑着,在掌柜凝眸的注视下,作出一副追问香料的模样,欢喜的如一个精致可人的小姑娘。 自然,她不可能因为一种香料而如此雀跃,毕竟她不是清雅之人,也不似寻常姑娘那般。只不过她和姜衍都知道,这女子有些异样,但眼前这掌柜的从他唤着公子二字,便可知他其实当是那所谓的温公子,温子良的人。 昨儿个莫长安便打听到,近来偃师城的怪闻,是半年前左右开始,而半年前出现的人物中最为惹眼的,除了从都城而来,做绸缎生意的温子良,便再无其他人。 不为其他,只为温子良生的极好,分明家财万贯,是个青年才俊,却翩翩家中有一个病秧子夫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夫人,但谁也没有戳破,他夫人其实有些配不上她,无论容貌气度,还是旁的什么,她只能说是平凡之人,与温子良的龙章凤姿全然风马牛不相及。 转念之间,莫长安便追了上去,趁着温子良未曾领着人来找自家夫人的空档,站到了温夫人的身后。 “夫人可否留步?”她笑眯眯的拍了拍温夫人的肩膀,问了一声。 温夫人闻言,徐徐转身,一张清秀的面容上,掠过茫然之色:“你是?” 传闻不假,温夫人并非生的活色生香,她有着一张清秀有余,但美艳不够的脸容,乍一看并不显眼,甚至于丢进人群中,也平凡如同万千女子一般。 “夫人身上是什么香料?”莫长安叹了口气,脸上笑容略显哀伤:“与家母生前用的,极为相似。” 一句家母生前,平添哀愁苦涩,偏生她也不作出抽泣之状,只如强忍着的坚韧女子,低眉之间全是说不出的寂寥与怀念。 “香料?”女子愣住,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闻到一股子淡淡香气:“我也不知是什么香气,我的衣物,皆是府上伺候的婢子准备。” “那夫人可否让我随着入府上问问?”莫长安故作小心翼翼,有些叹息道:“若是能够配到这些香料,终日里携在身侧,也算是母亲陪在身边的一种慰藉。”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明媚至极,如今不笑,又有一股子令人心疼的忧伤气质,看的温夫人连怀疑的心思都没有,便点了点头。 “这位姑娘若是想,可以去府上”她凝眉,回道:“城中温府,当是寻得到。这会儿我还有些事情,恐怕没法带姑娘前去。” “夫人要去逛逛?”莫长安挠了挠脑袋,故作娇憨:“不瞒夫人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偃师城,若是夫人不介怀,可否带着我一同玩闹?” 莫长安言笑之前,很是生涩,倒是丝毫没了面对三七时的那股子老成。故而,她这无害的模样,几乎第一时间,便得了温夫人的好感。 “好。”温夫人点头,只是,正打算动作之际,那头忽的响起一阵躁动,即便不抬眼去看,她也仍旧唇角微微发白。 “夫人又一个人出来?”人群中,男子一袭银华色长袍,眉眼浅淡:“如此人声鼎沸,夫人先随我回去,如何?” 那男子嗓音很低沉,那眼底浮现的忧色,却是有些情真意切。 莫长安抬眼看去,就见那唤作温子良的青年俊美如画,挺拔而清雅,一双桃花眸子,微微冷淡。但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住他在瞧着温夫人时,眉宇间的淡怜惜。 “子良”温夫人有些讷讷无言,她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咬着红唇不安而扭捏。 “罢了,”似乎是不忍心责怪她,温子良叹了口气,下意识想要为她理一理松垮的发髻:“今后出门,务必要与我说,可好?” 他的语气很轻,不似姜衍那般如沐春风,而是有一股小心翼翼的呵护,仿若眼前女子是他捧在掌心的至宝。 可他的指尖还未触及女子的发梢,就见她微微一撇身子,躲开了他的轻触。 这样的举动,俨然有些违和,只温子良脸色从容,丝毫没有诧异之意:“回去罢,张叔做了你喜欢的桂花糕,等你回去就可以简单吃点了。” “这位姑娘,”温夫人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莫长安,道:“你可是要随我回去?” 她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倒也不是畏惧温子良,可不知为何眸中的情绪极为复杂,那雾蒙蒙的所有,都让莫长安看不真切。 “好。”莫长安颔首,刹那间便点了点头,视线掠过温子良。 “夫人”果然,温子良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显然不甚赞同:“这姑娘不知来历,带回府中恐怕” 他说话倒是直接,也不避讳着莫长安就在面前。但许是人生的清雅,哪怕如此谈吐,也丝毫不显失礼。 “这姑娘没有坏心,不过她母亲早亡,因着我身上的香料味儿才吸引得她。”温夫人道:“我答应了带她回复看看。” “母亲早亡?”温子良挑眉看向莫长安,明摆着不信:“既是母亲,终日陪伴,如何不知她用的何种香料?” 温子良不是温夫人,所以对莫长安的来历以及接近的目的,存着很沉的谨慎之意,他很快捕捉到她话中的漏洞之处,并揪出质问。 莫长安闻言,不紧不慢道:“温公子大抵不知,我五岁时家乡受了饥荒灾害,全族皆是因此而丧了命去,唯独我一人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她低眉作出坚韧的模样,继续道:“在那等子岁月里,我记忆之中只有母亲身上的淡淡香气,却再回忆不起那究竟是什么香料,为此我多年寻觅,终于在温夫人身上,得到一丝熟悉之感。” “这位姑娘莫要伤怀,”许是瞧着莫长安有些可怜,温夫人忍不住出声,歉然道:“子良没有恶意,望着姑娘见谅一二。” 一边说,她一边凝眉,显然对莫长安很是同情。 “温夫人大可放心,我出自名门正派,乃正经修仙之人。”莫长安叹了口起,极为真挚道。 “莫姑娘是修仙人?”温夫人显然微微愣住,下意识问:“哪个门派?” 这话一出,饶是莫长安也忍不住挑眉。 寻常之人,其实并不会太过关注江湖门派,虽说修仙门派与旁的习武门派不同,但却亦然不是一般女子所感兴趣。 但温夫人却在知道她出自修仙门派之后,第一个询问的便是何处,这一点,显然有些奇怪。 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她还是笑了笑,说道:“温夫人,我是子规门唯独的女弟子,姓莫名长安,大抵夫人和公子有听过一二。” “听过听过。”温夫人眸底一亮,却还是很快将情绪掩饰了过去,只话锋一转,道:“既是莫姑娘师从名门,是正经之人,不妨明日前来拜访?” 莫长安还没回答,那一头温子良便蹙眉,道:“夫人,我明日要去一趟峄城办事儿,这莫姑娘,不妨让她多等两日?” 他一改先前不让莫长安入府的姿态,似乎是习惯于依着温夫人的缘故,只淡淡一提,试图劝服温夫人的念头。 “子良,你若是忙着,便兀自去罢。”温夫人瞧着温顺,其实骨子里有些倔强:“这位莫姑娘,我自会招待。” 她视线落在莫长安身上,随即攒出一个礼貌性的笑来,浅浅淡淡,使得那张不算精致的脸,看起来竟是有些温婉动人。 “好。”莫长安没有等温子良回答,而是兀自看向温夫人,回道:“那明日,我自是上前拜访。” “恭候大驾。”这句话,出自温子良的口,有些突兀,却从另一方面可知,他这是又依着温夫人了。 若是抛却那些神秘与猜测,或许是伉俪情深的一面,但如今,诸多的疑云已然绕成一团,哪怕是温子良与温夫人之间的‘情深’,不知为何也令莫长安不由深思。 直到温子良携着温夫人离开,莫长安才辗转回过神来。她笑意天真无害,眸底却有不知名的沉色,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益州正惊雷滚滚,暗雨瓢泼。 夜白居于山涧巢洞,双眸紧闭,盘膝而坐,即便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也全然无法令他动容,他兀自入了空灵之境,一派平和。 “师叔,师叔!”耳边忽然响起小姑娘清脆如百灵的呼唤,夜白蹙起眉梢,眼前一道白茫茫的光晕掠过,顿时便见一道娇小玲珑的背影,高站城楼。 “莫长安?”他凝眉,一时间似乎忘了小姑娘并不该出现在此地,而他更是身处山涧之中,望不见高高的城楼。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她背对着他,一袭殷红色的嫁衣,仿若芙蓉盛开,惊艳世俗:“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低低的笑声,自城楼传来,她缓缓转身,一张倾城面容少了几分素日里的雅致,多了几分妖娆蛊惑的娇艳。 “莫长安,你做什么?”夜白的眉头,终于紧紧拧成一个弧度,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闪身上前,落在了城楼之上,她的身后。 那女子,无疑便是莫长安。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莫长安,笑中含痴,徒然令他觉得陌生。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莫长安似乎没有见着他,只轻轻笑着,顿时踮起脚尖,身姿微动,开始轻歌曼舞:“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城楼下,百姓无数,竞相观望,乌云密布的空中,飞鹰疾驰,寒鸦阵阵。 ------题外话------ 师叔终于出来了,哈哈,你萌期待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夜白的预见(下) 黑云压城,雷鸣幽幽。 夜白拧着秀眉,身形挺俊:“莫长安,你在做什么?” 他从未见过莫长安如此轻歌曼舞,犹如暗夜妖精,哪怕她的确美的惊心,这一刻也让夜白有些顾不得多想,脚下不住的靠近了几步。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可这个时候,莫长安就像是陷入魔障一般,看不见也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哪怕夜白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丝毫没有知觉。 “回来!”望着她一步又一步,愈发朝着城楼边沿而去,夜白不由伸出手,想也没有想,便试图抓住她的手肘。 只是,就在他即将触及她的那一刻,白皙如玉脂似的手腕从他的指缝之间悄然流过。下一刻,就见莫长安回头,对他弯唇一笑,凄楚而又决绝,纵身朝着巍峨高处落了下去。 “莫长安!”夜白惊然睁眼,顿时发现,方才的一切皆是虚无。眼前没有高墙城楼,没有泱泱百姓,更没有那个即将羽化一般的小姑娘。 他一个人,如坐针毡,感受着微凉的雨丝透过洞穴的漏处打在他的脸上,一张冷峻无情的脸容漫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情绪。 也不知他这般坐了多久,直到雨声渐渐停歇,他才缓缓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姿落下一片阴影,倒映在石壁之上。 “潜龙。”他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响起。 随着夜白的唤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黑龙自黑暗之中,闪身出现:“师尊!” 夜白虽年纪很轻,但在子规门也算是师尊级别,他与莫长安的师父是同一辈,故而门中大多数人都是唤着他师尊二字。 夜白不咸不淡,问道:“莫长安近日,在何处?” “回师尊,她在偃师城。”潜龙是夜白的座骑,从前身处黑沼泽之中,不算正派的龙族,但修为与威慑,却丝毫不亚于四海龙族一脉。 后来,一个机缘巧合之下,为夜白所收服,从此便心甘情愿的跟着夜白,故而对子规门的一切,还算了如指掌。 他在夜白身侧呆了多年,包括先前莫长安在的时候,他其实也是存着,只不过他没有出现罢了,到底也算是对莫长安的气息有些熟悉。 夜白闻言,顿了顿,问道:“可是安全?” “暂无忧患。”潜龙回:“师尊可是要看?” 看什么?自然是看莫长安现下如何。他既是熟悉了莫长安的气息,便可在千里之外,将莫长安的行踪获悉。 “嗯。”夜白点头,面无表情依旧。 潜龙闻言,顿时一闪身形,顿时化成了黑衣秀丽的少年模样,他紧闭双眸,周身有淡淡光晕浮现,不多时便停下动作,与万千市井之中,寻到了莫长安的踪迹。 随着他气息渐稳,忽的有龙珠吞吐而出,骤然升上洞顶,显出一副偃师城的画面来 “菜肴方上,刚好莫姑娘就回来了,”姜衍挽起朱唇,眉眼微微弯起,如春风徐徐而来:“正是及时。” 店小二陆陆续续的放下盘子,很快退到一旁招呼其他的客人。 “倒是有些饿了!”莫长安皱了皱鼻尖,深吸一口气,闻了闻喷香的饭菜,食指大动。 “这醋溜鱼儿不错,这东坡肉也好吃。”她一边吃着,一边津津有味的点评着:“就是这香芋闷肉,有些不够入味儿,不过将就着还是可以的。” “莫姑娘可是探到了什么不同之处?”姜衍淡笑,因着相信莫长安的缘故,他倒是坐着很是安稳。 莫长安手中筷子一顿,随即喝了口酒,才略微放慢了几分:“我见到温子良了。” 昨日她和姜衍一同去打听,两人皆是对温子良有些怀疑,毕竟他们如今是既没有头绪也没有线索,唯独能做的就是多多探寻,也好多一丝机会找到潜伏在暗中的画皮师。 “这么快见到他?”姜衍挑眉。 “我也觉得突然。”莫长安耸了耸肩,与他的想法一致:“戏本子里头的坏人,不该是最后才出场?” 有时太早c或者太快见到最可疑之人,越是容易让人无可奈何。 “这话是不错,”姜衍点头,继续问:“那莫姑娘可瞧着温子良有什么奇怪之处?” “实话说罢,温子良是哪儿看都不奇怪的。”莫长安沉吟,一脸正色:“他生的不错,对温夫人也是疼宠,该小心谨慎的时候也是小心谨慎,丝毫没有什么出格之处。” 姜衍问:“莫姑娘可是瞧着他生得好,就兀自有了一丝好感?” “怎么可能?”莫长安义正言辞,摆手:“你当初不也生的好,我怎么就各种怀疑你有鬼?” 她像是那等子只看容貌的庸俗之人么?明显不是。若是的话,她现下对夜白也当是有好感,对姜衍也同样有好感,只要是个好看的人儿,她都会觉得是好人? 只是,她的话音一落,姜衍便无奈失笑:“莫姑娘觉得温子良没有异样之处,那温夫人呢?” “我怀疑温府有魑魅魍魉存着,”莫长安重新拿起筷子,神色稍显凝重:“且这魑魅魍魉估摸着与温子良有干系!” 据说,温子良早些年也是家道中落,他父亲经商失利,欠下了累累债台,于是在前年的时候,双双自刎于府中。 后来温子良埋了父母,抵了屋产,消沉了一段时日,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到了去年,温子良也不知哪儿来了一笔钱财,开始走上发迹的路子。 “莫姑娘怀疑他养小鬼?”姜衍听闻,却还是从容的捏起筷子,为莫长安剔出一块没了刺的鱼肉,示意她继续吃。 他的动作,倒也不是刻意的暧昧,而是这酒肆背后的主子是温子良,为了躲避掌柜的那探究的目光,他只好故作‘宠溺’,连带着两人的悄声低语,也给人一种青梅竹马之间的温馨。 莫长安也是不傻,她与姜衍差不多同一时刻便注意到掌柜的的目光,故而她笑了笑,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将鱼肉放入唇齿之间。 语气轻盈,话里话外却是可怖:“不错,我怀疑他养小鬼” 凡人欲望交织,多数不是求神问佛就是招来阴灵,而许多商贾更是为了能够夺得金银,在府中隐蔽之处,供养小鬼。 但凡供养小鬼的,皆是要付出一些东西,毕竟这世上有得有失才能维系平衡。而这等子阴灵邪祟,自是要以血肉供养,方能满足。 姜衍点头,笑着问:“那今夜,咱们去看看?” “今夜不去。”莫长安顺势喝了口浊酒,嘟囔道:“这酒怎么有些不够劲儿呢?” 抱怨一声,她才接着道:“温夫人邀了我明日上温府,想来她是有些事情想与我说” 即便她没有道明前因后果,姜衍还是看的真切。想来依着莫长安所想,温夫人是对温子良‘养小鬼’的事情有所悉知,故而才在听闻了莫长安来自子规门后,盛情邀约。 可究竟温子良是不是在养小鬼,莫长安和姜衍皆是不知,唯独是一个猜测罢了。 “温子良难道没有阻止?”这是至今为止,姜衍最为疑惑的事情,既是当着他的面,为何温夫人要提及?再者说,温子良若是真的养小鬼,又怎么会同意莫长安一个修仙人去府上? “唉”莫长安叹了口气,回道:“我瞧着温子良身上一丝阴气也没有,其实并不像是养小鬼的人物,且温子良那时也听得我说来自修仙大派,却是对此表现淡淡。也不知他那是有恃无恐呢,还是当真清者自清?” 她陷入深思,一时间只记得下意识抬手,恍恍惚惚夹了两口吃食便往嘴里塞去。 “莫姑娘”姜衍阻止道:“莫姑娘瞧瞧夹的是什么?” “嗯?”莫长安低头,就见唇边红艳艳的辣椒就要入口:“呃!” 她赶紧儿将辣椒丢下,心有余悸。 姜衍即便只与她相处两日,也发现了莫长安这姑娘喜甜不喜辣的口味,多数时候她是不能吃辣的,但奈何到了偃师才发现,这儿到处皆是辣食。 “姜衍,亏得你提醒了我!”她略微豪气的拍了拍姜衍的肩膀,笑颜乱人:“要是吃下这玩意儿,恐怕我要是哭的。” 说着,她一边下筷,从所剩无几的鱼肉上剔出鱼刺,夹着鱼肉放到姜衍的碗中,笑嘻嘻道:“喏,礼尚往来,好歹这也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剔刺儿。” 是不是第一次,莫长安心下不知,只是为了表现这般庄重的谢意,她只好夸大一些,也算是对得起姜衍。 “好。”姜衍望了眼鱼肉,心下喟叹,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笑道:“多谢莫姑娘。” 他雅致的将鱼肉放置唇齿之间,那股子腥味依旧让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梢,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竟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见他如此,莫长安脸上笑容愈发明媚了几分,方还觉得姜衍不甚有趣,这会儿倒是惦记着他的温柔体贴来。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幕皆是落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夜白的眼中,看的那冷峻的男人,越发脸色微寒。 “还有多久能寻到?”夜白一瞬不瞬的盯着所呈现的一幕,眉梢拧紧。 听到夜白的发问,潜龙缓缓将龙珠吸纳入内,好半晌才睁开眼,回道:“师尊,估摸着还要一日。” 话音一落,见夜白脸色愈发冷沉了几分,潜龙忍不住问:“师尊可是担心她?” 这个她是谁,俨然再明白不过。毕竟除了莫长安,这世上也没有谁有机会将小命儿挂在夜白的身上。 “担心?”夜白面无表情,冷冷的一声哼气从鼻尖溢出:“你方才没看见她过得很是滋润?” 莫说滋润,夜白以为没有他在,那妮子都可以说是要飞天了! “那师尊为何气恼?”潜龙不解,心中想着,夜白既是只关心莫长安活着没有,其实现下已然是最好的状况。 她身边有姜衍,瞧着姜衍也是没有坏心思,在没有夜白的情况下,姜衍也算能够护着莫长安一二了。 只是他不知道,为何夜白瞧着不大高兴,隐隐还有些不悦? “气恼?”夜白睨了眼他,淡淡道:“我没有气恼,只是这姜衍并非善类,莫长安随着他一起,终归不是好的。” 他难得说那么长的一段话,但话里话外皆是对姜衍的不信任,倒是令潜龙犯了迷糊。 “可师尊,方才瞧着姜衍似乎对她很好,比起师尊”本还想着说比起师尊还要好,但在接收到夜白那几乎刺骨的眼神之后,他还是忍了下来,没有接着说下去。 “我哪里对莫长安不好?”夜白眯了眯眸子,有些破天荒的较真儿。 他自是将潜龙咽下去的那句话琢磨的很透,只是在他看来,莫长安那般皮实,他已然算是很对得起她,毕竟夜白自觉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是能够受到他的如此‘礼遇’。 “呃”潜龙一时间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者说,他其实是不知该回答还是不回答。 “怎么?”夜白侧眸看他,见他犹豫不知如何回答的模样,语气冷冷:“你觉得有?哪里?” 潜龙:“呃师尊,其实其实也不是只是” 夜白蹙眉:“你且说,我不怪罪你。” 他倒是不信,自己哪里对莫长安不好。 “师尊当真要我说?”潜龙硬着头皮,再度询问。 “说。”夜白有些不耐。 “是,师尊。”潜龙深觉汗颜,却还是低低说道:“其实师尊对她也不是太差,就是素日里太欢喜与她计较,也太过于冷淡对着。” “冷淡?”夜白问:“我难道不是对谁都是一样?” 勿要说莫长安就是他的师父于半生,夜白亦是一般态度。 潜龙想了想,老老实实回道:“呃可姜衍对她很温柔,总是言笑从容的,而且不过几日,就熟记她的喜恶,那个辣椒的事儿” “算了。”夜白打断他的话,显出几分不悦:“姜衍比不得我。” 潜龙:“” 师尊到底是怎么想的?要论说容貌,其实姜衍并不输师尊,且姜衍太过神秘,底细也未必比师尊来的浅薄。 心下对夜白这等子盲目的自信有些无奈,潜龙到底没有回应,只想着莫长安有姜衍护着,终归不会出什么差错。 “你觉得姜衍不比我差?”也不知是潜龙的眼神太过明显,还是夜白实在犀利,就见他不紧不慢出声,语气却有些冷沉。 潜龙:“呃呃师尊” 这种情况,让他如何回答? “你倒是说说,他哪里比我好?”夜白不冷不热的问,依旧看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潜龙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冰寒。 “姜衍比不上师尊。”为了活命,潜龙还是不得不换个口风,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他容貌比不上师尊,修为造诣也比不上师尊,嗯,什么都比不上。” “退下罢。”夜白收回目光,寡淡道:“早些寻得那东西。” 他没有说为何早些寻得,但潜龙却是知道,夜白是想着回去,让莫长安远离姜衍。 心下不明所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他正打算退下,那一头夜白却是再次开口,凉凉道:“晚些时候让一达过来,送封信与莫长安。” 他要亲自写一封信,告诫莫长安注意周身安全,毕竟她若是死了,损了颜面的是他。 “呃?”潜龙错愕,顿时对夜白的如此关照,有些难以置信。 师尊何时竟是这样关心一个人了?莫不是他错过了什么? 莫长安那头,显然不知夜白此处如何想的,她回到客栈以后,本以为可以清净一会儿,毕竟三七和殷墨初互相牵制但却没有料到,她一回到客栈,三七便郁郁寡欢的跑来她的面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怎么?”她挑眉,问:“是殷墨初给你气受了?” “他死不承认自己是那只臭狐狸!”一见有人询问,三七便立即出声,也不看一旁的姜衍,就朝着莫长安道:“长安,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承认?” “会不会是你认错了?”姜衍在一旁,插嘴道。 “不可能!”三七立即反驳:“我的第六感很准!而且他和臭狐狸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拿着扇子的姿态,也是一样!” 她千年前,曾见过那只臭狐狸幻化成真身,虽然那时她也颇为惊讶,但到底一眼就足够她记着千年。故而,在初初见着殷墨初时,她就认定了他是那只背信弃义的臭狐狸! 莫长安闻言,忍不住失笑:“若是生的一样就是同一个人,那么你还和十里几乎生的一模一样又如何解释?” 这世上,机缘巧合无数,诚然三七因着有几分十里的元神才与十里肖像,但若是仔细考究,她只是三七,从不曾是十里。 “十里?谁?”三七一愣,不明所以。 她醒来的时候,只是听人说凤扶桑救了自己,但旁的细节,她却是不知。故而,对于莫长安所说的‘十里’,她并不知悉,甚至于十里与萧然间的故事,她也不曾听闻。 “凤扶桑。”莫长安简单回道:“她从前以为萧然爱的是你,总觉得自己只是你的影子。” 因着如此,十里才给自己起了如此肖像三七的名字,但莫长安以为,她其实极为特别,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欸?”三七有些稀罕,眼睛冒光:“她和师父之间的事情,我都没有细细了解,长安,你给我讲讲呗?” 说这话的时候,她笑容明媚,倒是忘了刚才还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想着将殷墨初大卸八块。 不过,好在这会儿殷墨初逃了出去,否则的话,她倒是很难如此乖顺。 “想听故事?”莫长安挑眉,勾起的眼角弯起一个迷人的弧度。 姜衍想,她大概是要开始使坏了,毕竟这笑还真是颇为熟悉。 “想!想!”三七毫无防备,捣蒜似的猛点头:“长安,你快告诉我罢。” “你知道茶馆里的说书人?”莫长安问。 “说书人?”三七一愣,不明所以:“知道。” 莫长安笑眯眯挑眼:“那你听说书人讲故事,可是要付出些什么?” “要的。”三七点头,回答的很干脆。 本以为这只是莫长安引入故事的前奏,却不想下一刻,就听莫长安伸手,掌心朝上,落在她的面前:“喏,你有什么可以给我?” “我我没有银子。”三七瘪了瘪小嘴,嘟囔道:“你要的话,我我可以赊账,我南海龙宫,奇珍异宝无数” “我瞧着是那等子喜好金银的俗气人儿?”莫长安睨了眼三七,又转而看了看三七。 “不像。”姜衍附和笑道:“莫姑娘高雅的很。” 他说的真心实意,但三七却是忍不住作出一副恶汗的模样,即便只相处了几日,她也看的出来,莫长安还当真是个俗气的人儿! “看来你觉得我俗气了?”莫长安犀利的眸光划过三七脸上,只道:“罢了,既是觉得我俗气,那我便是不讲了,哪怕是奇珍异宝,我也不稀罕了。” 说着,她转身,不过顷刻之间,便消失了彻底,看的三七一愣一一愣,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唯独姜衍唇角一勾,幽深的瞳眸光华氤氲。 三七这姑娘,道行还是太浅,莫长安明摆着只是故意找个机会躲开她罢了,她竟是还丝毫不知。 委实也算是愚笨了些。 ------题外话------ 猜猜师叔给长安的信里头写了什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失忆 次日一早,莫长安依约前往温府寻温夫人。 在她离开之前,三七和殷墨初缠着要跟随,任她怎么说,也不愿在客栈等候,不得已,她只好带上殷墨初c三七以及里头最为懂事的姜衍,四人共同前去。 抵达温府的时候,温府的管事率先出来相迎,说是温夫人有吩咐在先,故而才如此礼遇非凡,毕竟温府素来没有什么贵客来临,更别提来找温夫人的了。 莫长安和姜衍等人,很快便见到了温夫人,彼时她正坐于亭台楼阁之上,手捧一只杯盏,眉眼安宁。 在燕国,楼阁建筑极为盛行,大概是千百年传下来的文化,到了如今更是精美华丽。 莫长安一行人登上阁楼时,温夫人已然吩咐人准备好了茶盏与糕点,示意他们坐下。 “实在有些抱歉,”莫长安看了眼身后依旧不时拌嘴的殷墨初和三七,歉然开口:“本想着不让他们跟来,奈何这两位小友皆是央求。” 原本温夫人就是只请了她前来,美其名曰:寻香料。 但实际上,寻香料只要她一人动作就足够,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四个人一起前来。故此,便是莫长安也深觉这般,有些失了礼数。 “无妨。”温夫人笑道:“既是莫姑娘的小友,想来关系颇好,有些事情自是不必避讳。” 她话音稍稍拉长,听得一旁殷墨初不由停下与三七的吵闹,转而一笑,桃花眸熠熠生辉:“看来夫人今日前来,并不是单纯的邀约,而是有要紧事?” “就你懂得多。”三七冷哼一声,斜着眼睨了睨殷墨初,倒是难得安静了几分。 莫长安见此,没有说话,毕竟她和殷墨初或者说她其实和姜衍c殷墨初的想法都是一般,温夫人今日来邀约,定然非同寻常。 “不错。”温夫人没有否认,如今四下没了侍从,只余下她和莫长安四人,因此她说话的时候,并不戒备多少。 “夫人有何难处,皆是可以一言。”莫长安闻言,笑了笑,道:“既是夫人慷慨为我寻得香料,若是可以帮衬,我等自是尽力而为。” 说着,她介绍道:“我身边几位皆是修为精湛之辈,其中这位姑娘” 莫长安指了指三七,继续说道:“她是南海的龙七公主,一出生便是入了仙籍,身份很是显赫。” 言明这些倒不是无所用处,而是为了让温夫人更加无恐的说出心中思虑。 果然,她的话音一落下,那头温夫人的眸光便愈发坚定了几分。 她低下眉梢,叹了口气,道:“我听闻莫姑娘不是那等子固执的修仙人,所以这件事才想着让莫姑娘帮衬一二。” “夫人且说。”莫长安看了眼姜衍,见他从容而安静,一时间脑中浮现四个字:温婉娴静。 只是这四个字,俨然是不适合姜衍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故而她勾了勾唇角,忍住一抹笑意。 那一头,姜衍敏锐的察觉到莫长安的这丝情绪,顿时有些懵然不知所以,但面上倒是丝毫不显。 正是时,温夫人手中杯盏握紧,徐徐问道:“莫姑娘可是有打听过我的身份?” “打听过一二。”莫长安坦言,很是诚恳:“只是夫人也知,有些事情传闻尔尔,倒是不能当真。” 传闻,温子良的夫人是个病秧子,容貌上暂且不说,就是母族一脉也不甚显赫。听人说,温夫人早年与温子良青梅竹马,有着一纸婚书。只是温夫人的父母在她十岁那年双双染了病疾去世,留下温夫人一人,托付给了温子良一家。 温家当年也算是极为信守承诺,即便温夫人无父无母,也依旧照顾着她,一直到温夫人十四岁,温子良十六岁,两人喜结连理,也曾过过一两年的美好光景。 再后来,温家出事,温子良颓废了些许岁月,等到为人称道的时候,那个青年已然长成了人人艳羡的模样,才俊有为。 “传闻可是说,我自幼体弱,汤药不断?”温夫人抬起眉眼,一张清秀的面容,写满了惆怅。 可莫长安不知,她的这抹惆怅,是为自己,还是为旁的。 “不错。”姜衍代而回答,道:“难不成,传闻虚假?”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温夫人的脸容,见她面色虽不济,但并非是药罐子的模样,下意识与莫长安对视一眼。 “传闻是不是假的,我并不知道。”她忽的低笑一声,却是黯然:“子良说我得了一场大病,才变得如今这般模样。” “温子良说?”三七在一旁,终于听出一丝异样:“为何你生病的事情,还得依着旁人的口才知道?” 寻常之人,不该是病痛冷暖,兀自知晓么?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生了场大病,也要假借他人之口? 想到这里,三七不由瞳孔微缩,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不过,她还未说话,就听莫长安似是而非一笑,素日里还算清脆动人的嗓音,顷刻幽了几分:“夫人果然记不得过去种种了。” 记不得过去种种,便是指着失了记忆。先前她便对此有些怀疑,毕竟温夫人眉眼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茫然,实在惹人注目。 她不是失了智,而是失了记忆,故而才这样的仓惶无措,出门连银子也忘了带上。 听着莫长安的话,温夫人终究是点了点头,淡淡回道:“是不记得了。” “夫人可记得温子良这个人?”殷墨初挑眉,忍不住问:“亦或者说,关于温子良的记忆?” 他们皆是怀疑,温子良并非善类,尤其如今温夫人的话,让殷墨初不禁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一月之前醒来,便脑中一片空白”她摇了摇头,徐徐将自己所见所闻,告诉了他们。 温夫人一个月之前,自沉沉的梦中苏醒。她第一眼便瞧着温子良眉目如画,急切而又满是喜悦的望着自己,仿若得而复失那般,格外的庆幸。 可到底,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哪里又辨认的出,这个男子是温子良? 她表现的很是抗拒,连带着衣角也不愿让他触及,可奇怪的是,温子良对此很是有耐心,他其实也算是个冷淡之人,不知为何,偏生对她温柔缱绻,令她无所适从。 在温子良的口中,她得知自己是他的妻子,可对这些,她统统没有印象。 他说她儿时喜欢缠着他,说她最是喜欢糖人儿,还说她只是因着生了一场病,才如此忘了一切。 她问过他,不止一次的问他,她为何会生病,而温子良的回答,也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差错。 他同她言明,她一个半月前,兀自一人上香祈福,可惜前一夜大雨滂沱,以至于那日发生了山崩之兆,她连人带着马车,落到了悬崖之下。 若非她命大,挂在一颗老树之上,恐怕早已粉身碎骨,和同去的一众下人那般尸骨无存。 温子良说,他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她撞伤了脑袋,整整睡了半月有余,连大夫都说,她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只这样不死不活下去,直到有朝一日命数散去。 这样的结果,温子良自是不愿看到,他请了无数的医者,直到一个月之前,她才幽幽然转醒,睁开了许久未曾见光的眸子。 “你查过了吗?”三七听得入神,下意识提出自己的疑惑:“如若他是骗你,该是有些可疑之处。” 目前为止,可寻觅疑虑之处有三,一个是山体崩塌之言,另一个则是温子良所说的祈福,毕竟一个府中的夫人祈福,除却死去的人,余下仆从该是都对此有些记忆,至于最后一个,则是他所说的四处寻着医者一说。 “我问过府上所有仆从,他们都说,我一个半月前,的确出了府邸,带着一众人前往法华寺祈福。”温夫人凝眉,继续道:“半月前我曾兀自出门,问了周遭百姓,才得知一月半前的山体之说亦是真切。据说那时城主还下了令,派了许多侍卫前去随着搜寻。” 莫长安看了眼温夫人,猜测道:“那夫人醒来之时,的确见着医者了?” 温子良若是当真在编故事,莫长安觉得,必定不怕温夫人去寻求,毕竟对于一个记忆空缺的人来说尤其温夫人这般看着温顺,其实骨子里很是刚强的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亲自探查更为让她安心。 所以,就莫长安看来,温子良的所说的,要么是真切存在的,要么就是布了极为缜密的局,让人轻易觉察不出猫腻。 “不错。”温夫人颔首:“我醒来的那会儿,便的确看见一个江湖医者,只是短短两日,那人便领了银子离去,再寻不到踪迹。” “既是都没有可疑之处,夫人为何焦心?”姜衍看着温夫人,显然将她眸中的惴惴不安与怀疑看在眼里。 温夫人掌心握紧杯盏,眉头蹙的很紧:“我觉得,他在骗我!” “骗?”殷墨初心下愈发怀疑,他其实与姜衍和莫长安想的一样,温子良若是没有养邪祟之物,怎么可能突如其来如此富裕? “是,骗!”温夫人重重的点了点头,眸光很是不安:“子良说我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成,可他却从不曾仔细提及我与他的那些过往,即便我想着仔细询问,他也一副回避的模样” 温夫人醒来的时候,内心戒备很是森严,她不信周边所有人,故而哪怕是伺候她月余的婢女,她也从不交心。因为这些人都是温子良的,不是她的。 所以,她一直都在问温子良,她与他初见时如何,幼年时又是如何。 可温子良却只是含糊着一二,从不委以细节。这让她心中的不信,愈发沉重了几分。 大约是想的很深,温夫人眸底有些涣散,继续喃喃道:“子良从不让我单独出门,哪怕青天白日,他也不愿。他总说生怕我再次出事,怕失去我,可我知道,他只是不想我接触外边儿,不想我脱离他的掌控。” 温子良的确很多时候都依着她,对她极为纵容,可这份纵容,让她丝毫没有开怀与安心,反而觉得可疑至极,不足以相信。 故此,她时常一个人外出,其实当是说出逃更为贴切。 可即便她这样声嘶力竭的想要离开温府,最终的最终,还是被温子良找到,并带回府中。 “这一个月中,我单独出过三次府中。第一次路过绸庄,茫然不知所措便被带了回来。第二次才到客栈,又被人告知了子良,而第三次就是昨日,”温夫人郁郁道:“我当真想不通,为何偌大的偃师城,我但凡所到之处,都是子良的名下的铺子?” 她失了记忆,不等于就是蠢,也不等于看不懂眼色。 那些认识她的人,只言片语的小动作,她都犀利的捕捉到了。且她回到府中之后,那些商铺的伙计或是掌柜的,都会在当日夜里来府中领赏,这些所有,她都看在眼中。 “你们大概很难想象,我在这府中度日如年。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子良究竟是不是我的夫君,我所听闻的,皆是他与我说的。可这些统统不是我想要的。”她望着莫长安,有些无可奈何:“我至今,甚至没有一个名讳,只是所有人都唤我夫人,就是子良也仅仅唤我夫人,从来不同我言明,我究竟姓甚名谁!” 这大概,是她最耿耿于怀的事情。其他的她都可以装作不知,可名讳一说,就像是她这个人当真存在与否那般,她做不到熟视无睹。 “他竟是不告诉你名字?”这一回,饶是莫长安也忍不住错愕了。 人皆是生来有个名讳,即便是再低贱不堪的人,也总会有,名字一说,瞧着并不重要,可有些时候却是堪比性命,无论凡人与否,只要存于万物之中,便少不得对此执着一二。 “夫”正打算唤出夫人二字,三七忽的想到她方才说的那股子失落之意,顿时敛了话头,只问:“那你就没有追问吗?” 她想,若是换做她自己,就是痴缠着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陈婉仪。”她道:“子良说,我叫婉仪。” “温夫人知道,这不是夫人的名字?”姜衍下意识问。 “怎么会是我的名字呢?”她痴然一笑,摇头道:“我分明记得记得梦里有个人唤我阿妩。” 温子良说,陈婉仪是她的名字,可他却从来没有唤过婉仪二字,哪怕是温言软语的时候,也是谨慎而又小心的唤着她夫人。 而她脑中虽是一片空白,但是随着时日的过去,总归一点一滴入了心间,有了感应。 她记得清楚,梦中有个男子,低低唤她阿妩,可她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温子良。 她想不起来,每每竭力去回忆,总是使得记忆更加模糊,所以,她在那之后便再也不敢逼迫自己。 她怕怕那记忆中唤着她阿妩的男子,会消失在她的脑海之中,陷入混沌。 “夫人可是怀疑什么?”莫长安淡淡问着,心下知道,温夫人一定清楚,她所问的并非指对温子良的骗了她的怀疑,而是旁的事情。 毕竟温夫人寻她,是因着她乃修仙之人,但凡与仙术挂勾的,无非是妖。 “诸位可是知道,偃师城有不少妙龄女子,成亲前总被邪祟俯身,跳下城楼?”这件事,使得偃师城人心惶惶,她也是因着府中婢女议论,才知道一二。 “还有先前剥皮的事儿!”殷墨初插嘴,手中折扇下意识正要撑开,乍一见三七投来冷飕飕的眼神,又咽了口唾沫,将动作收了回来:“先前不是说,偃师城有妙龄女子c青年秀气男子,被剥去面皮?” 在来偃师城的路上,殷墨初也算是打听了不少。故而对此时,也算是颇为悉知。 不过有一点,莫长安倒是误会了他。他其实不是来找莫长安的,而是专门前来,想要会一会这修仙界议论纷纷c神出鬼没的画皮师。 “剥皮的事情,我也是略知一二,”温夫人似乎觉得有些血腥,下意识蹙了蹙眉梢,喝了口杯盏中凉透了的茶,才继续道:“只是那剥皮的怪物,似乎是离开了偃师城,近来都没有再存着这档子事情。” 剥皮之事,的确闹得人心不安,只不过,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唯独听闻府中婢女提起,据说月余前便再没有人的皮囊被残忍剥去。 温夫人其实不知道,这究竟是剥皮的怪物离开了,还是说只是因着修仙人云集于偃师城,有人暗中将其收服? 莫长安看了眼殷墨初,才对温夫人道:“夫人且依着方才要说的接着说,不必在意他的打岔。” 这件事,到底是差点被殷墨初给扯远了。毕竟温夫人此行要说的,才是重中之重。 “好。”温夫人点头,很是柔和:“也不知是我疑心太重,还是旁的什么缘由我打听到那些个女子跳下城楼的时候,皆是子良不在府中之际,就连前两日也是一般。” 她那时听闻,只是稍作打听,许是心中存着不信任,对怪闻也就上心一些。只是,当她回头猜测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发现,一切来的如此凑巧。 三七忍不住瞪大眼睛:“夫人的意思是那邪祟可能与温子良有关?” 她没有见过温子良,但温府之中,的的确确没有一丝妖气,因着她虽具有仙籍,但没有多少修为的缘故,进屋之后,还特意问过莫长安。 而莫长安的回答,自是与她猜测一般。 这温府,莫说邪祟之气,就是一丁点儿妖魔的痕迹也是没有。 这里太过干净,干净的一眼便可知悉所有。 温夫人没有回答三七的话,而是看向莫长安,眸子含着几分期许:“我听闻莫姑娘不是那等子卫道之人。”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莫长安颔首,却是没有给予正面回应。 温夫人对温子良的确有些猜忌,但莫长安看的出来,这份猜忌不等于扼杀,她如今将城楼少女诡秘之事与她坦白,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央求莫长安查明一切,而这其中的一切,自是包括她想要知道的,关于温子良与她自己的所有。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要害温子良的意思,更没有要置之死地的打算,否则的话,她不会找上莫长安,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现出恳求之意。 没有多加询问,莫长安一行人便出了温府,温夫人让人将香料的配方交于莫长安,倒是没有怀疑她的接近目的。 只是,堪堪踏出温府,莫长安便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打破一派平静。 ------题外话------ 猜测一下,来的会是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师叔来信 “一达,你怎么来了?”莫长安惊愕的站在原地,不由问:“是师父让你过来的?” 除了她师父闲来无事的慰问,其实莫长安很难想象还会有谁派了一达前来。 “你门中的小童?”殷墨初凑着脑袋,打量道:“瞧着颇为讨喜啊!” 如今一达落在显眼之处,四周皆是凡人,当然不可能依旧一副精怪的躯壳,故而他此时正是化作人形,瞧着红扑扑c玉滚滚,很是惹人怜爱。 “长安,是师尊让我给你捎封信过来。”一达不去看殷墨初,只兀自走到莫长安的跟前,仰着头将怀中信函递上前去。 莫长安一愣,难以置信:“你说谁?师叔?” 夜白那狗东西?怎么可能! “你没有听错,是夜白师尊。”一达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喏,拿去罢,师尊说要你回信的。” 夜白将信函交付与他后,便叮嘱他,定然要吩咐莫长安写了回信,否则的话,就是他没有将信函送到莫长安的手中,算是他的一宗大罪。 对此,一达简直是欲哭无泪,不知如何是好。故而,连夜快马加鞭,他急急便飞到了莫长安面前。 “夜白?”三七歪着脑袋,不知是谁:“夜白是谁?” 她死的时候,夜白还未曾出生,故而对他全然不知。 见莫长安就要伸手接过信函,姜衍淡淡一笑,代而解释道:“莫姑娘的师叔,出自子规门。” 然而,他的话音才落下,那头殷墨初忽的眸底一动,有戏谑之意浮现,在莫长安还未伸手的那一瞬间,他兀自夺了一达手中的信函,飞身往后退去。 “你你这人作甚!”一达见此,气的跳脚:“为何夺了长安的信函?这是师叔与长安的,你不能看欸,你不能拆,不能拆啊!” 一达追逐着殷墨初,试图抢过那封信函,但本该跳脚的莫长安却是无动于衷,只好整以暇的瞧着这两人你追我打。 “莫姑娘不在意?”姜衍深邃的眸光落在莫长安的脸上,他低眉浅笑,从容自若。 “在意什么?”莫长安问:“信函?” “不错,”姜衍道:“夜白既是写了信函与你,左右也是要紧之事,如若被旁人瞧见,恐怕不太好。” 虽说姜衍没有挑明,但即便是三七也听得出来,他言下之意就是夜白写了私密的信函与莫长安,不可为外人道尔。 看到这里,三七不由抱胸瞧着,脸上不自觉便露出看好戏的神色来。 若是她没有猜错,姜衍c莫长安还有那个她不知道的夜白,定然关系复杂! 莫长安不知三七想法,只望了眼殷墨初那孩子气的脸庞,一时间笑颜如画:“殷墨初这厮想看,倒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说着,她兀自慢条斯理摊开掌心,白皙柔嫩五指前,不知何时落了一封信函。 “莫姑娘果然不是好算计的,”姜衍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看来这小郡王是要自讨苦吃了。” “什么自讨苦吃?”三七耐不住好奇,瞟了眼莫长安手中的信函,不由问道:“不过长安,你什么时候拿到信的?分明” 分明她是没瞧见她动手,且如若她掌心的是夜白给她的信函,那殷墨初手上的又是什么? “砰!”就在这时,一声爆炸声轰然响起。 三七与姜衍下意识朝着响动的那头看去,就见殷墨初俊逸秀白的脸容,不知被什么炸的漆黑一片,连带素来保养的极好的墨发,也一时间烧的焦灼裂开。 “噗!”三七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爆笑:“哎呦喂,我的妈啊,这这是恶人自有恶人” 本是想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可一想到莫长安这姑娘的手段,三七顿时打了个寒颤,口风转的很快:“这是恶人自有仙子磨啊!哈哈哈,臭狐狸,你也有今天!” 她嘲笑的话才落下,就见那头殷墨初口中喷出一缕黑烟,他抖了抖身子,回神正打算说些什么,却不料,他才动弹一下,前庭处忽然有什么细细碎碎,随风飘飞。 “什么情况?”他下意识摸了摸眉梢,脸色瞬息万变:“不会不会的!” 三七捂住肚子,笑的前仰后翻:“哇哈哈哈哈!没有眉毛了,哎呦喂,没有眉毛了啊!” 那一烧,竟是连他的眉毛都给烧了精光。要知道,这世上无论是谁,无论再怎么俊美好看,只要少了眉毛那无疑是行走的笑料,走哪儿,哪儿就是爆笑声一片。 一时间,不仅是她,就是莫长安和一达两人,也笑的几乎抽搐。 虽然这一手是莫长安兀自留的,但没有想到在殷墨初身上,竟是如此效果显著,连眉毛也烧的精光。 “咳噗咳。”姜衍强行按捺,却还是最终忍不住,发出一声嗤声。 天知道,这会儿的又是惊恐,又是没有眉毛的殷墨初是多么的滑稽! 没有眉毛,显然对一个人的仪容极为影响,故而殷墨初那时也没法子在大街上与莫长安如何计较,只匆匆捂着眉梢,便转身回到了客栈。 余下莫长安一行人,对着空气放肆大笑。 等到莫长安回到客栈以后,几个人便各自散去,唯独她领着一达,回到了屋中,不紧不慢的将夜白送来的信函拆开。 她一边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边信手撑开。 信函上,寥寥数语,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莫长安倒是颇为熟悉。 “长安,师尊说什么了?”一达眨了眨眼睛,心下颇为好奇。 他在子规门许多年,也算是看着夜白长成,但实际上,夜白很少会捎信回去,当初莫长安方入子规门的时候,夜白也是几年都没了音讯,谁也不知他究竟身在何方。 故而,一达倒是好奇,夜白究竟在信中说了什么事情。 “哦,没什么。”莫长安耸了耸肩,不甚在意的将信函递到一达面前,指了指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看看?”一达凑过头去,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夜白的字儿,是真的好看,一如他人那般,龙章凤姿,很是冷峻犀利,但只言片语之间,竟都是告诫莫长安远离姜衍,几乎五行都是如此,没有一丁点儿人情味儿,比方说问问莫长安近况。 一达有些哭笑不得:“长安,师尊是特别不喜姜衍么?” 其实他看了这封信,只怀疑夜白是不是和姜衍有什么新仇旧恨。 毕竟他总结全部,大抵可以概括成几句话,其一:姜衍不是个好东西,先前告诫过你,怎么不听话?还是不怕死? 其二:姜衍不是个正经人,你与他一起终究不对,何不早早脱离其中? 其三:莫长安,你再不打发姜衍离开,恐怕是要被他害了的。 其四:姜衍真不是好东西,你对他不知根不知底的,何必执迷不悟? 几乎每一句话,不是围绕着姜衍不是好东西,就是围绕着你会被姜衍害死就是一达看了,也未免觉得偏见很深,不像是夜白的作风。 “大概是罢。”莫长安也是一头雾水,对此当真捉摸不透。 她本以为,夜白此番书信过来,自是有什么要紧事,比如关于画皮师的底细,亦或者旁的什么重要之言,但怎么也没有料到,竟是这么的无趣。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与姜衍在一处?”莫长安想了想,一时间纳闷。 能让一达送书信,夜白怎么也得是远在千里之外,怎么隔得那么远,他还知道她的举动? 越是想着,莫长安便越是觉得寒碜的厉害。 一达闻言,不以为意:“师尊有潜龙在,依着潜龙的造诣,自是可以将你的情况呈现给师尊看。” 潜龙是夜白的坐骑,这一点莫长安早些时候也略有耳闻,但一直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什么过人之处。 只这会儿听一达的话,她不由凝眉,问:“你是说,犹如身临其境一般,让他看见我当下的所言所为?” “不错。”一达点头。 莫长安嘴角一抽:“那你说我如果在沐浴更衣的时候,他会不会看得见?” 一达:“” 这种事情还真的是会。 “这狗东西!”莫长安咬牙切齿,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早就被夜白看了彻底,心下顿时恼火万丈:“他这要是去做登徒子c采花贼,还真是潜质过人!” “长安,小小声点儿!”一达四下看了看,随即作出噤声的姿势:“要是师尊这会儿在看,怎么办?” 莫长安恶狠狠瞪了眼上头,道:“弄瞎他的狗眼!” “”一达:“长安,你还真是真是有胆识!” 他默默给莫长安竖起大拇指,心中暗暗佩服。想来这子规门中,胆敢如此对师尊的,也只有长安这一个人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想了想,弱弱道:“长安,你该给师尊写回信了。” “写回信?”莫长安挑眼,冷笑:“这狗东西偷窥我,还要我给他写回信?” 如今,她已然上升到了偷窥的罪名,若是夜白在此处,她指不定是要一脚过去,让他明白‘祖宗’二字究竟是如何一个写法! “唉,长安,师尊可是要我叮嘱你写回信呢!”一达可怜兮兮道:“你若是不写,师尊非得说我办事不力,按个大罪。” “我没有什么可写的,”莫长安道:“看了那封狗屎一般的信,你觉得我能写什么?” 若是他慰问两句,恐怕她还是可以稍作修饰,聊聊近况,再多添几笔问候,也算是阔别的一种念想。 可事实上,他的确写的洋洋洒洒。没有一句话是她能够回复一二的。譬如姜衍的好与坏,有些事情,已然不是她说远离便远离,更何况她根本不觉得姜衍哪里不好,相处的这几日也颇得他的照顾,如此情况,让她怎么开口说? “嗯好像好像也是。”一达挠了挠脑袋,发现莫长安说的其实没有错,可一想起自己身负重任,他不得不苦下脸来,“长安,师尊吩咐我了,你就看着写几个字儿呗?好歹让我有法子交差。” “你就这样怕他?”莫长安无奈的戳了戳一达的小脸儿,问道:“其实师叔也没有那么可怕,只是素来没有好脸色罢了,这怪不得他,怪只怪他生来如此。” 越是说到最后,莫长安越是觉得夜白这厮也是怪可怜的。不过可怜归可怜,偷窥一事到底还是有些不耻。 “长安,你就帮帮我罢!”一达可怜兮兮的揪住莫长安的衣角,道:“长安,长安” 他了解莫长安,这姑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大多数时候,她其实很好说话,故而一达倒是不担心她不写回信。 果不其然,他央求了一阵子,莫长安便败下阵来,叹气:“罢了,写就写罢,终归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说着,她摇了摇头,手中一晃,便有笔墨纸砚落在桌前。 “长安真好,我来给你磨墨!”一达嘿嘿笑着,狗腿的跑到莫长安身侧,开始为她磨墨。 只是,好长一段时间,莫长安都不知道要怎么下笔,直到一盏茶过去,她才沾了点墨水,在空白的纸上,写上寥寥数字: 师叔,展信安。 你的叮咛我已收到。 “长安,就就这样?”见莫长安吹了吹纸上的墨迹,一副打算停笔的模样,一达忍不住再次苦下脸来:“这是不是有点短了?” “就这样。”莫长安点头,抬眉看了眼一达,询问:“你要觉得不够,不妨自己多添两笔?” 她其实是不介意的,就是夜白介不介意还要另当别论。 “不不不,够了,够了。”给他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乱添加的,要是师尊不满,可还不得他来受罪? “喏,等干了,就收起来。”我去外头弄点吃食,顺带办点正经事。 一边说,莫长安一边缓缓起身,同一达打了个招呼,便很快踱步出去。 只剩下一达站在原地,一张童稚的小脸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时间很是为难。 与此同时,莫长安出了门,正打算下楼弄些吃食时,路过殷墨初所在的住所,忍不住借着门缝儿处探头望去。 “莫长安,你还敢在外头窥探!”殷墨初显然察觉到了莫长安的窥探,气的转身便拉开了门。 “呦,这眉画的不错啊!”莫长安指了指殷墨初,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看来你年纪大了,是时候可以娶妻生子了。” 只有娶了妻子,才能每日里为她描画眉梢,如此也不辜负他那一手画眉的好技巧。 莫长安的言下之意,殷墨初哪里听不明白?就见他恶狠狠瞪了眼她,道:“莫长安,我不过是抢你一封信罢了,你至于这样吗?” “谁让你抢信的?”莫长安不买账,只哼道:“你若是不抢,如今也不至于落得这般地步。” 她其实一早便看到了殷墨初那眼底的诡秘,心下知道他这恶劣的性子无非就是要夺了信函,当众拆开吟诵给旁人听。 若是这件事落到旁的女子身上,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丑呢! “我不就和你闹着玩儿嘛,”说到底也是他没道理在先,故而这会儿他努力挺直腰杆,试图看起来更硬气一些:“难不成那信函里头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挑了挑眉,像个顽劣不堪的少年郎,眉宇间皆是玩笑和痞气。 “所以,我也是和你闹着玩儿的。”莫长安弯唇,扯出一个无害的笑来。 “这还闹着玩儿?”殷墨初指了指自己的眉梢,深觉气恼:“小爷都毁容了!你给小爷负责到底!” 莫长安沉默,好半晌,才道:“把三七赔给你罢?” 殷墨初:“” “答应了?”莫长安颔首:“也是,三七这姑娘温柔可人,再适合你小郡王不过。” “莫长安,讲话要凭良心的!”殷墨初气不打一处来:“那丫头哪里温柔可人了?整日里张牙舞爪,像个母老虎似的,你就是不要银子送给小爷,小爷也不稀” “不稀什么?”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三七的一声问话。 殷墨初瞳孔微缩,下意识瞟了眼莫长安,见莫长安丝毫不觉惊讶的模样,心中更是恨得滴血。 这莫长安,竟是又来坑害他! “什么不稀?没有不稀!”殷墨初嘴角一抽,立即转了口风:“小爷是说,这么高贵的龙七公主,怎么能够说赔就赔呢?” 心下颤抖,殷墨初还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算难看的笑来。 他对三七,是当真有些怕的,这丫头看着可人,但骄纵起来简直无法无天,且不说旁的,就是她动手的速度,也比莫长安快上许多。 如今他正是修为恢复的时候,贸然与三七动手显然不甚明智,再者说,三七是认准了他是什么狐狸,指不定到时候去南海搬了救兵,他是怕的要命。 “哼,在我背后说我坏话?”三七踏进门槛儿,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略微凶悍:“不想活了?” “没没没!”殷墨初连连摆手,顿时怂了几分:“是莫长安说的,我没有说。” 他将矛头指向莫长安,心想素来有两个女子的戏码,皆是可以成功挑起战乱,从而让他顺利躲避。 “我说的?”莫长安指尖泛着玉色,嗤笑一声:“三七,你可信他的话?” 她也不解释,径直将问题抛给三七。 显然,三七还是怕莫长安的,她从前只是听闻萧然的传话,如今殷墨初这件事后,她便愈发知道莫长安惹不得,故而乍一听闻她的发问,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摇了摇头,将所有罪责放到殷墨初的身上。 “长安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你质疑长安便是在质疑我的看人能力!”三七目光落在殷墨初的身上,欲图上前:“臭狐狸,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啊。敢质疑我?” “你你们这是狼狈为奸!”殷墨初气的想要跳脚,显然没有料到三七会这般狗腿子:“别以为小爷是怕你的啊,小爷只是好男不跟女斗,小爷谦谦君子” “三七,交给你了。”莫长安不去看他,只淡淡勾唇,转而散漫一笑,踏出门槛。 “欸好!”三七点头,顿时熟练的拽住殷墨初的耳朵,屋内顷刻便响起一阵哀嚎。 “小郡王到底是有怕的人了。”一出门,姜衍便站在楼梯口,清风明月一般,弯唇浅笑。 “这叫一山更比一山高。”莫长安耸肩,乐的自在:“好歹有三七在,否则我可是要被闹得心烦意乱了。” 现下莫长安偶尔还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从前与夜白一起时,她是孩子心性,现在碰到三七和殷墨初了,她不得不表现的老练一些,否则终有一日是要被这两人的吵嚷声搞疯的。 姜衍一笑,只话锋一转,问道:“听闻这两日温子良不在府中,莫姑娘可是有何打算?” ------题外话------ 师叔不在的n天,想他,想他~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公子情愫 温子良这两日,听说是去了临城做买卖,大约最快也是后日才能抵达偃师城,故而在他离开的这段时期,姜衍以为最是方便。 显然,莫长安同他想法一致,就见她点了点头,一边朝着楼下走去,一边回头与他说道:“今夜晚些时候,你可是要与我一起?” 她没有说清一起做什么,但姜衍很是清楚,自是一起探一探温府。 白日里温府上下,除了温夫人以外,皆是温子良的人,无论是管事还是婢女故而,他们只好借着夜色前去,探寻一二。 “好。”姜衍颔首,一张好看的面容如珠似玉:“莫姑娘记得捎带上我,不过等会儿午后,莫姑娘可要随我一起,去一趟城郊?” “城郊?”莫长安一愣,顿时停下步子,“去城郊做什么?” 城郊附近,皆是静谧,除却来往的异乡之人,倒是很少有偃师城的人会前去。 她心中兀自纳闷,倒是忘了姜衍还跟在自己的后头,一个突如其来停了步伐,一个毫无所知依旧上前,两人相互一个错位,就见姜衍刹不住脚,整个人撞在了莫长安的身上。 小姑娘正陷入沉思,哪里知道姜衍刹不住脚扑上前来?故而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然被姜衍一撞,就要滚落下楼。 姜衍见此,眼疾手快,顷刻双臂一张,将莫长安圈入怀中,以至于两人皆是靠在楼梯口处,惹得往来行人纷纷侧目。 “莫姑娘,失礼了。”姜衍反应很快,他本就是正人君子,又加之多年来未曾接触女色,故而这温香软玉的,实在令禁受不住,白皙如玉的脸上顿时染上一片烟霞。 他下意识收回双手,整个人往后退去,一个踉跄,差点磕着楼梯的木板前头,生平第一次,显得这样慌乱无措。 “欸,无无妨。”她知道姜衍并非故意,也看得明白,在稳住不让她摔着之后,他速度很快的便往后退去,有些动作滑稽,但仍旧很是雅致。 大约,这是生的好之人,天生便存着的优势罢。 “方才实在有些对不住莫姑娘。”许是和夜白不同,姜衍这人瞧着从容而轻薄,但有些事情,还是心细如尘,不像夜白那般,转眼便可挥散些许想法。 “不妨事的,我知你不是故意。”如此一个温文尔雅,翩翩公子,莫长安也没了那等子责怪的脾性,只大方的笑了笑,道:“方才是我停住脚先,忘了与你事先知会,左右咱们都没摔着,也是大幸。” 既是姑娘家都这般从容,姜衍自是不能再如何扭捏,就见他笑了笑,心中好歹稍稍平静几分:“好,为了赔罪,我请莫姑娘吃饭。” “姜衍,你这人还真是”莫长安叹了口气,道:“好的一塌糊涂啊!” 姜衍是真的好,毕竟这会儿他是说赔罪请客,可这几日的吃穿用度,大都出自姜衍之手。有时候就是莫长安这等子脸皮厚的,都难免不好意思。 “莫姑娘欢喜就好。”姜衍无奈一笑。 两人很快出了客栈,到了偃师城有名的酒楼坐下。 好在他们岔开了人最多的时候,提前得了一个幽静的雅间。不过,才一开门入内,就见着多日没了消息的执秀站在窗边,似乎等了姜衍许久。 “执秀?”莫长安有些惊奇:“怎么你在这处?我还想着,姜衍这是把你弄丢了不成?” “莫姑娘安好。”执秀很是有礼的唤了一声,竟是与上次不同,显得极为客气,这让莫长安微微愣住,一脸懵然不知所以。 “出来罢。”姜衍看了眼执秀,淡淡挽起唇畔,温润似玉:“莫姑娘等着我如何?族中有些事情,大约需要料理一二。” “去吧,”莫长安摆手,笑眯眯道:“我自个儿吃吃喝喝,等着你回来。” “好。”姜衍颔首,随即很快转身,行云流水。 执秀见此,下意识看了眼莫长安,也不知他想着什么,似乎顿了顿,才追上姜衍,消失在了莫长安的面前。 小巷之内,咫尺间距。 喧闹街角人潮涌动,但似乎这一方巷子被布下结界,显得格外的安宁。 “公子。”执秀低下头,恭敬唤道。 “母亲可有什么消息捎来?”姜衍敛眉,唇角笑意稀松。 执秀回鳞族的事情,姜衍其实是知道的,或者说,他在入了狼窝之后,便暗中放了消息与执秀,让他回一趟鳞族。 执秀道:“夫人离了鳞族” “又是去姑母那儿了?”姜衍未等到他说完话,便叹了口气,显得很是平静:“果然还是姑母让你捎来消息罢?” 他知道,他母亲时常去找姑母,大约因着这两人是亲姐妹的关系,素来真是格外亲厚。 只是,鳞族如今丢了镜花的事情已然传开,他母亲也真是心大的很,竟是还能走的潇洒。 被姜衍猜中一切,执秀也不觉惊讶,只点了点头,回道:“二夫人说,你务必好生待莫姑娘。” “你说什么?”这一回,姜衍语气不由一窒,下意识问道:“姑母怎么会说这种话?” 他回鳞族的时候,姑母去过一趟族中,只是他从未提及莫长安这个人,姑母又是如何知道? 再者,她为何又要提及让他好生待她? 这期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执秀闻言,更是摇头不知:“二夫人吩咐我,切莫对莫姑娘失了礼数可公子,二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当真的极为严肃的。” 二夫人这个人,虽说素来言笑温婉,好似没脾气一般。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女子通常情况不发脾气,可发了脾气便是谁也承受不住的怒火。 故而,但凡她严肃起来,皆是很少见得,但越是如此,才越是要谨慎待之。 “看来姑母与莫姑娘有些渊源。”姜衍眸底幽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让人看不清神色。 “可是公子,族中长老又在弹劾了。”执秀拧眉,说道:“咱们如今拿不回镜花,恐怕他们是要让夫人退位让贤的” 随着镜花在合欢身上的消息走漏,鳞族年轻一辈游走于凡间,也对此得了知悉。于是,族中一些长老便对此生了些许不满的情绪。 虽说他们是没有证据指摘夫人当年放走偷盗镜花之人,但这些不悦已然声势浩荡,大多数长老都将矛头直指夫人,势必要她卸去族长的职责。 有人c有权势的地方,便是追名逐利,哪怕是隐匿百年的一族,也不外乎人心叵测。 执秀的话,让姜衍一时沉默下来,那张邪肆温雅的面容稍稍一顿,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公子,泣血在莫姑娘身上,恐怕有些不易夺得。”执秀见姜衍不只一词,只好接着道:“但趁着夜白还未归来,公子不妨设计一番?” 世上无人知晓,其实当年鳞族最初守护的至宝,除了镜花之外,便是泣血古镜。只是,鳞族先祖年少轻狂,与人比试输了泣血,至此鳞族才隐居深山,再不同踏足凡尘俗世。 如今镜花丢失,且再找不回姜衍不是愚蠢,他自是知道,夜白与合欢定下契约,故此镜花一物,只能放弃。 在这之前,姜衍便打听到,泣血落在子规门,但奈何子规门门中森严,修仙人无数,他自是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不日前,姜衍才悉知,泣血古镜,此时正是在莫长安的手中。 他虽是不懂,为何于半生会将如此至宝与莫长安,但到底若是此番想护住他母亲的族长地位,必须而为的便是拿到泣血,用泣血代替镜花,将功补过。 执秀的话音才落下,姜衍便敛眉,语气不咸不淡:“执秀,你越矩了。”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堪比兵刃一般,听得执秀脸色煞白,顿时单膝跪地,低头认错:“公子,属下知错!” 多数时候,姜衍都是好说话的一个,但他一旦冷下嗓音,便是意味着不悦。不论姜衍看起来多么温软文雅,骨子里的冷酷却是不容置喙。 “泣血的事情,我会看着办,不必你来提醒!”姜衍这一次,俨然没有那么轻描淡写而过,反而眯了眯眸子,语气中有几分警告之意:“姑母让你礼遇莫姑娘,你可切记了!” “属下不敢!”执秀声音压的很低。 “谨记你的身份就是。”姜衍拂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淡淡转身,就要离开。 执秀望着那熟悉的背影,忍不住低低问道:“公子可是对莫姑娘生了情愫?” “怎么,你连这件事也要管了?”姜衍停驻步子,散漫侧眸,语气难以捉摸。 “属下不敢,”执秀摇头,只道:“属下以为,若是公子能与莫姑娘喜结连理也是美事一桩。” 这话,倒不是他刻意恭维,而是莫长安太过聪慧,若是将来她能够作鳞族的主母,想来并不算差。 “呵,”姜衍轻嗤,也不知是喜还是怒,就见他芝兰玉树的身姿微微动了动,“回去罢,有旁的事情再来寻我。” 他云淡风轻的挪了步子,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那一头,莫长安正兀自吃着菜肴,品着小酒,很是适然。 “这么快回来了?”听着屋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莫长安抬眼,笑了笑。 小姑娘红口白牙,笑颜璀璨,她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筷子,显得很是雅致明媚。 “嗯。”姜衍点头,朱唇挽起,笑容倾斜:“让莫姑娘久等了。” 他一边说,一边拂了拂衣摆,从容在她的对面。 “这红烧排骨很是不错,”莫长安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喏,你尝尝。” 好歹是姜衍请客,莫长安深觉自己是个懂道理,旁人同她礼遇非常,她就是斯斯文文的小姑娘一个,丝毫不显蛮横。 “多谢莫姑娘。”姜衍一笑,问道:“莫姑娘不必同我客气,我对吃食不甚上心,瞧着莫姑娘吃,大概也是一种满足。” “你大概没有饿的厉害过罢?”见姜衍一派贵公子模样,也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旁的什么情绪,莫长安冷不丁就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姜衍摇头:“不曾。” 他当年携着幼妹出逃,除了生死之劫难外,便是没有过过太苦的日子,毕竟他意外闯入鳞族境地,也算是得了贵人帮衬,才得以长成。 “我就知道。”莫长安顺势夹了块排骨,放到自己的瓷碗上头,笑道:“这世上,温饱一事,当真比任何都来的重要。” “莫姑娘早年亦是不甚如意?”他探听不到莫长安的过往,这姑娘就像个谜那般,凭空便入了子规门,成了其中唯独的女弟子。 “嗯,我啊,是饿怕了。”几杯酒下肚,莫长安便有些煽情起来,说道:“所以对吃食一事格外上心。” 她一边说,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那模样丝毫不显可怜,但不知为何,偏生让人有种心疼的错觉。 姜衍想多安慰两句,可她只兀自说了那么一句,便不再开口,这让他即便想要安慰,也一时间不知从哪里开始。 显然,莫长安并不知姜衍所想,只顿了顿,便又抬头看他,将话题又绕了回来:“吃完咱们不妨先去一趟城主府?” 偃师城最先出现女子被邪祟迷惑,跳下城楼的,是城主府的小姐——苏离离。在苏离离之后,才接连有临出阁的姑娘跳下城楼一说,且莫长安听闻,接连下来是足足五人这情况倒是诡异的厉害。 “莫姑娘可是想从城主府入手?”姜衍抿了口清酒,淡淡问。 “不错。”莫长安颔首,若有所思:“你说,整个偃师城那么大,那几日成亲的不可能只有苏离离一人,但为何旁人都没有事情,只苏离离被邪祟所惑?” “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姜衍赞同的点了点头,推敲道:“与此相同的,还有几处疑点,譬如偃师城先前的剥皮之事为何消失?又譬如,这画皮师为什么不去旁的地域,独独揪着偃师城不放?” 很多情况,都令人觉得匪夷所思,若是说没有联系,姜衍是不太相信的。 无论画皮师究竟入魔多深,他选择偃师城作为屠戮的战场,总归是有其独特的原因,毕竟阴年阴月所生的女子,偃师城悉数被杀,那旁的地方呢?为何不去旁的地方? “呔,都是什么事儿呀!”莫长安收回思虑,难得叹了口气:“妖魔鬼怪,竟是都没有人心来的可怕。” 蹉跎山的那些妖物,无论是刀疤狼还是二狸等,皆是算人畜无害的,可偏生本该是凡夫俗子的画皮师,如此疯狂屠戮,仿若对这偃师城存着什么执念一般,行为皆是骇人。 莫长安与姜衍大抵用了午膳,两人便丢下三七和殷墨初,兀自前去城主府。 这一次,他们倒是明目张胆,不必拜帖便入了城主府。 自从苏离离去世,城主苏茂春便对此耿耿于怀。他早年亡妻丧子,儿子和儿媳妇儿皆是去世,只留下一个孙女养在膝下,自是疼宠万分。 人都说隔代亲,可对苏茂春来说,苏离离既是他的孙女儿,又是他在这世上唯独的亲人。当初苏离离出嫁之前,他便格外不舍,因着不愿她远嫁的缘故,才与表家结亲,但天不遂人愿,苏离离还未出嫁便死的凄惨,如何能叫他不耿耿于怀? 于是,在忘尘大师走后,苏茂春特意张贴告示,哪怕倾家荡产c搭上老命也要找到那邪祟之物,让他为苏离离陪葬! 有些时候,人的执念是最为可怕的存在,苏茂春虽年纪一大把,也不过城主罢了,但在苏离离死后,他便再无畏无惧,哪怕是邪祟找上他,他也势必要为苏离离讨一个公道。 故而,莫长安和姜衍入城主府的时候,城主府已然住着好些个道士c僧人。他们皆是苏茂春找来的人物,就如同燕国名门底下将养的客卿一般,多数都是在城主府住了个把月了。 管事引着莫长安和姜衍入了大堂后,便歉然着说道:“莫姑娘,城主正在城郊祭拜,大约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城郊祭拜? 莫长安微微一愣,忽然想起在客栈的时候,姜衍说是要去城郊。 如今想来,他原来是要去寻墓地的。 偃师城中,大多数墓碑皆是立在城郊,就算是苏离离身份颇高的,也毫无例外皆是葬在城郊。 想了想,莫长安便回道:“无妨,我们只是想了解一番苏小姐的事情罢了,若是管事知道一二,也可相告。” 等着苏茂春回来,估摸着要好些时候,莫长安自是不想干等,毕竟千人千言,有些时候苏茂春看不到的细节,这些个做下人的,反而更为清楚。 “莫姑娘且问,小的知无不”管事正想说知无不言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中年老道油腻的声音,随之而来。 “真是哪儿刮来的风,连黄毛丫头也来掺和一脚?”伴随着一道嗤笑声响起,门槛处有中年老道一手甩着拂尘,一手托住手柄,踏步入内。 莫长安定睛一看,那老道年约四十上下,八字胡,小眼睛,瘦干瘦干的,一副典型的卫道士做派。 “这位是长春观的掌门,一清道长。”管事似乎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只中规中矩的介绍道:“这位是子规门的莫长安莫姑娘。” “莫长安?呵呵,你就是莫长安?”一清显然是对莫长安的名讳略有耳闻,但他依旧是不觉如何,只转眼看向一旁的姜衍,态度颇为傲慢:“那这又是谁?” “莫姑娘的友人,姜公子。”显然,姜衍并没有自报家门,只以姜公子三字,含糊过去。 “姜公子?哪个姜公子?”一清冷哼一声,八字胡子抖动:“怎么这些个无名小辈,也被请来了?莫不是刻意踩低我们的身份?” 他一副不屑的模样,也不管这话多么失礼,径直便说了出来。 “一一什么道长?”莫长安无害的眸子微微勾起,脸上依旧挂着天真的神色:“姜衍,这位是一什么道长来着?我怎么记忆这样差,转眼就给忘了。” 她视线落在姜衍的脸上,唉声叹息:“都怪我素日里只记着大门大派的人物,对这等子小门派不甚了解。” 她的话一落下,一清便脸色阴沉,气的八字胡一抖又一抖,很是滑稽。 姜衍忍俊不禁的看了眼莫长安,神色也跟着认真而无奈:“我也不甚了解,方才忘了仔细听,好像是什么一尘道长?” “是一尘道长?”莫长安故作似懂非懂,只道:“那就是这位一尘道长啊,我其实罢” 话还没有说完,那头一清便气的不行,径直出声打断了她的尾音。 “你这妮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题外话------ ea,师叔回来,恐怕要沦为男二了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斯人已故 一清气的胡子颤抖,警告道:“你这妮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年长莫长安许多,自是有股子长辈的傲慢之气,尤其在他看来,莫长安不过一介女流之辈,瞧着也是弱不禁风,他私心以为,那些外头的名声不过虚张声势罢了,骨子里这姑娘也只是绣花枕头,比不上他。 故而,他这会儿才如此嚣张的出言,想着这般一恫吓,小丫头片子定然吓得不敢吱声。 只是,他没有料到,眼前的‘绣花枕头’虽年纪很轻,可在修为造诣上,却是丝毫不比他来得差。 “怎么,一尘道长突然发起怒火来了?”莫长安挑衅勾唇,小小的身子板往后缩去:“唉,真是叫人害怕呀。” 要说莫长安这姑娘,天生长了一张笑脸不错,可她气起人来,也是似模似样,直直看的一旁姜衍深觉好笑。 “你这妮子,看来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一清稀少的眉头一跳,立即阔步上前,摆出要教训人的模样:“今天我就让你瞧瞧,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话音一落,他便打算出手朝着莫长安的方向袭去。 然而,一旁的管事早已看出一清的想法,他生怕两人斗出什么大问题来,终归是着急了起来:“欸欸,道长莫生气,莫姑娘兴许也不是故意,只是年纪尚小,未免失了分寸。” 这府邸之中,自是禁不得如此胡来,他深知一清是个狭隘之人,但奈何城主对一清颇为看重,他也不好如何。 只是,如今两人要是当真闹起来,恐怕这城主府是要有些损毁,操心的就又要是他了。 “年纪小?”一清冷哼,略显尖酸的嘴脸一撇,立即便道:“好,我可以放过她一次,但她必须和我道歉还有这个人!” 他先是说莫长安,后又瞧见姜衍言笑的模样,顿时怒意升腾,用拂尘指了指姜衍,显然是要他们两人逐一赔罪。 “这这恐怕”管事颇有些为难,尤其瞧见莫长安那一脸乱人笑颜,心下更是清楚,这两人不仅不会道歉,而且是刻意激怒一清,等着来一场‘恶战’。 “唉,一尘道长,何必如此气恼呢?”莫长安叹了口气,正色回道:“你看看,你如此一番吹胡子瞪眼的,气坏了自己我也不会改的。” 她话音一转,顿时又是针锋相对的语气,听得一清眸底火光愈盛,尤其那死也不愿纠正的‘一尘’二字,更是激怒了他。 “好,今日就让我来给你子规门肃清门风!”一清眯了眯浑浊的眼睛,手中拂尘顿时提起。 “先慢着。”莫长安看了眼一旁的姜衍,笑眯眯道:“让我这小跟班与你斗斗法,如何?” 这话,倒是有些看不起一清的意思了,不得不说,论起气人来说,莫长安简直信手拈来,她不过勾勾唇角的功夫,这一清已然被气的厉害,深觉自己被侮辱了一番。 素来江湖门派之间,皆是讲究‘重视’二字。不论是寻常的习武之人,还是他们这等子修仙一族,皆是将对手的看重视之极重。 如今莫长安这般赤裸裸的看不起,如何能让一清忍耐? 就见他枯瘦的五指青筋凸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他眯着眼睛,安耐住性子:“今日我不同旁人比试,只和你!” “当真?”莫长安摸了摸下巴,相较于一清道长的怒火滔天,她显得很是平静:“可我这小跟班的修为,实在比我高出许多。” 这话一出,姜衍脸上的笑意便愈发浓厚了几分。 他知道,莫长安这次不是试探,而是真真切切的变着法儿气一清,故而他只是好整以暇的站着,时不时露出配合的轻蔑笑意。 “好,那我就先收拾他,再来给你点颜色瞧瞧!”一清果然上当,只想着大出风头,却是忽略了莫长安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姜衍也不迟疑,只笑着点了点头,如清风拂面,很是秀美绝伦:“那道长,请罢。” 他拂袖,作出‘请’的姿势,唇角弯弯便朝着门外而去。 莫长安见此,亦是大摇大摆跟了上去。 城主府的管事对此,已然没了办法,好在姜衍提出离开屋子比试,也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几分城主府的物什。 那一头,一清道长捏着拂尘,随着姜衍和莫长安两人,到了城主府的花园。 大约是这几人的声势浩荡,又或者一清道长的模样太过凶悍,倒是一时间引来了许多的围观的看客。 其中这些人,不乏修仙同道,亦或者奴仆贵客。 “小子,你先出手罢。”一清自傲的仰头,别过脸道:“否则输了还要说我以大欺小,坏了名声!” 他自是自信满满,一则莫长安和姜衍周身,看不到什么仙气修为,要么是修为高阶的,要么便是修为太低。而一清心下自是认定,这两人皆是修为低劣的晚辈。二则,他可是道观的掌门,素来道观之中没有人可以匹敌,早已养成了唯我独尊的盲目性子。 故此,他站的傲慢,看也不看姜衍,便发话等着他先出手。 “好。”姜衍一笑,倒是不含糊,便袖摆一挥,空无一物的掌心,顿时有幽蓝色的光芒浮现,刹那便朝着一清道长的方向,袭了过去。 “哼!”一清冷哼,正打算借力打力,让姜衍‘自食恶果’之际,拂尘一动,却是在触及姜衍的掌风过后,连人带拂尘一齐飞了出去。 “天!”四周顿时响起一阵惊呼,他们也是认得一清,怎么也没有料到,比试不过才开始,一清便被一掌击败,输的一塌糊涂。 “这人是谁?”人群中,顿时有议论声响起。 有人发出疑惑:“是新来府邸的?哪个门派的?” “据说是子规门!”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感叹:“果然是大门大派,随便一个弟子便如此了得!” “可不是吗?这也太令人惊讶了!” “一清道长怕是气炸了了罢?这般丢脸,连个小辈也比试不过,还说什么道观掌门,切!” 议论声渐渐鼎沸,被击飞的一清道长脸色暗沉,有几分讶然划过面容,但他没有再度叫嚣,而是将视线落在莫长安的身上:“既然他是子规门派来护着你的,那我输了便输了,没什么可耻的,但你这黄毛丫头,我定然要依着约定,与你一较高下!” 他虽胜负欲极旺,但也不是傻的,他知道姜衍不是他能够匹敌,但莫长安他自认为不可能输过她! “欸,这么快?”莫长安故作恍惚了一下,只道:“没想到道长就输了啊?怎么一刀毙命了?” 她分明无辜的眨着眼睛,可话里话外皆是对一清的嘲讽与嗤之以鼻,就好像在说:方才不是还叫嚣的厉害,怎么一招都扛不住就交代了去? 一清脸色一僵,掌心握的很紧:“他是子规门派了保护你的,修为造诣高自是不奇怪!” 言下之意就是姜衍就像是寻常官家暗卫死士一般,当然要厉害一些才能护得住主子。 可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一众人便皆是摇了摇头。 这等子气度不凡的青年,哪里可能只是单单一个护卫那么简单?这一清怕是蠢到家了! “行啊,那道长出手罢。”莫长安听得有些不耐烦,掏了掏耳朵,笑容痞气而张扬:“咱们速战速决,也一招解决了呗?” 她扯出一个明媚至极的笑来,远远瞧着也是软乎动人,几分诱惑。 只对面的一清没有心思欣赏,他这一次为了谨慎期间,自是没有再以长辈之意谦让,而是点了点头,不怀好意道:“那即是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说着,一清道长掌心有长剑幻化而出,剑分三头,随着他的动作而飞升上空,不过转眼,那长剑生出最刺人的钩子,化成千万把就朝着莫长安的方向疾驰而来。 场面顿时,倒也算是壮观,姜衍自发退到一旁,笑容如春,平静无波。 众人瞪大眼珠子,就见莫长安长袖一挥,一阵无形的风朝着千万把长剑袭来的方向,反面而去。 “叮叮叮”一阵飞剑颤抖,下一刻,莫长安仿若操控着木偶一般,笑容天真的转了剑头,于高空处,剑尖朝着一清道长,似乎转眼就会将他扎成刺猬。 “不!不行!”这一次,一清总算是变了脸色,他眉宇间的自傲早已在莫长安挥袖之间烟消云散,只余下无数的恐惧仓惶,死死刻在眸底。 “怎么就不行了?”莫长安邪狞弯唇,分明无害天真,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只随时会黑化的恶狼,披着一张纯色的兔皮,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森然杀气。她不过弹指一挥间,却是能杀人如麻,犹如恶之精怪。 “莫姑娘,求求你放了我!”他看的出来,莫长安要的不是让他丢脸,而是他的命啊! “放过你?可是你方才可是说想知道天高地厚,天外有天呢。”莫长安从容笑道:“我若是不能让你记住,恐怕有些不够善解人意” 她尾音拉长,笑意自眼角溢出,似妖似邪,却一派雅致温和。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千千万的长剑顿时又朝着一清近了几分,锐利的剑尖泛着冷光,即便日头很盛,也令人不寒而栗。 “莫姑娘,我我再也不敢了!”这种时候,一清是吓得裤子都湿了,他顾不得悔恨,毕竟比起后悔,恐惧之意更是紧紧扼住他的喉头。 莫长安这姑娘,实在实在太邪气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胆敢如此杀气滔天,当真是悚然至极! “这么胆小啊?”莫长安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顿时又恢复了先前的少女清脆,喜笑颜开:“我怎么会当真要杀了道长呢?” 她勾起唇,挥手之间,千万把长剑轰然一震,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节骨眼,倏然碎裂,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夏日的飞雪,恐怕不是什么吉兆。”姜衍眸底深邃,也不知想着什么,脸上的笑意如沐春风。 不得不说,这两人已然给了所有人以重重一击,他们都知道一清道长的修为造诣,虽说不是登峰造极,但在一众人中,也算是出彩。否则的话,他不会如此嚣张,更不会这般让城主苏茂春信任。 可这两人,年纪轻轻,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更有甚者两人皆是亦正亦邪,根本无法以寻常的纲常伦理去左右。 在与一清道长的‘一战’过后,莫长安和姜衍的地位徒然飙升,管事更是恭恭敬敬,生怕怠慢了两位。 当然,一清早已灰溜溜的逃了去,根本不知,莫长安从一开始便是设计了他。她先是以激怒之意,借着一清的自傲脾性,三两拨千金便达成了心中所想。 说到底,一清不过是莫长安找了个绝妙的理由,给城主府乃至整个偃师城的一个下马威罢了,她要的只是在短时间树立这等子威望,从而让那些个与此事有关的人找上门来,寻她求助。 只有这样,莫长安才能更加轻易的知悉一切,从而将所有人的所见所闻拼凑在一起,试图看清这画皮师的所思所想。 对此,姜衍很是赞同,他依旧欣赏莫长安如此乖张且不拘一格的做法,毕竟这样的立威,最是可行有效。 两人被管事招呼着到了城主府的大堂坐下,便如愿的让管事带着一众小厮婢女留了下来,试图问些重要的事情。 看着苏离离生前的贴身婢女,莫长安也不绕弯子,直接便开口问道:“苏小姐去世之前,可曾有过异样?” “不曾。”婢女摇头,显然这件事许多人都问过她。 莫长安颔首,继续道:“那你将当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 婢女回忆道:“小姐半月前便将嫁衣绣好,她女红很是不错,出嫁前说过好几次,大抵就是很憧憬成亲的那一日” 苏离离生前是个女红较好的姑娘,这也是死去的几个闺秀都一致存着的特点,她们的嫁衣都是自己绣的,大约太过盼着十里红妆的那一日,对待嫁衣也格外细致。 故而,在成亲前半个月便绣好嫁衣的苏离离,自是少不得整日里都要取出嫁衣,好生看上一时半刻。 说是那日,苏离离与往常一般,自木箱之中取出嫁衣,正打算试着穿上对镜梳妆之际,也不知是怎么的,忽然便挥退了一众伺候的婢女。 她们皆是以为苏离离小女儿娇羞,便也没有多想。可谁也不知道,就在所有人都守在门外的时候,苏离离不知何时从后窗处逃了出去。 她穿着一袭鲜红的嫁衣,当时还惹得偃师城沿街的百姓深觉诧异等到城主府得知消息以后,苏离离已然站到了城楼之上,轻歌曼舞,仿若魔怔。 “苏小姐的性子如何?”姜衍凝眉,看了眼那回答的婢女。 许是他生的太好,如此一副温润似玉的模样,让那婢女忍不住红了脸,讷讷回道:“小姐性子很是温婉,素日里素日里也没有与旁人结怨,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奴婢实在想不出为何小姐会遭了难!” 说到最后,这婢女下意识露出几分神伤之色,看起来倒不像是作假。 “那城主呢?”莫长安听到这里,不由挑眉看了眼一旁的管事:“城主可是与谁人结过怨?” “回莫姑娘的话,”管事很是恭敬,答道:“城主掌管这偃师城也是有几十年了,要说不与人结怨,也是不太可能。只是依着小人看,小姐出事那会儿,并不像是旧仇所为。” 苏茂春素日里也算是乐善好施,对偃师城来说,其实是个不错的城主,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稳坐城主之位数十载。 但这世上,人心不同,利益各异,再清廉的官也逃不过与人结怨,更何况苏茂春在其位上坐了几十年? “你的意思,那些与城主结怨的,皆是凡夫俗子?”这管事也算是头脑清晰的一个,故而他的话一出,莫长安便下意识总结了那么一句。 “不错。”管事弓起身子,道:“这些年,城主结怨不多,但小人一直服侍在其左右,也知悉那些个人啊,皆是没什么本事的,做不出这等子骇人听闻的事儿。” 听到这里,莫长安忍不住沉默起来。她与姜衍对视一眼,两人眸中皆是深思之色,好半晌,姜衍才徐徐问道:“管事可知,偃师城因此死去的,都有哪些姑娘?” 偃师城这般事情,始于苏离离,苏茂春既是城主,便少不得对哪些事情关心一二。故而,姜衍很是清楚,眼前这管事,定然对死去的姑娘,悉知在心。 果不其然,就见姜衍的话才落下,那管事便沉吟道:“死去的除了我们家小姐,便是张知府家的三小姐,李员外家的大小姐,周记铺子的四小姐以及前两日亡故的陈小姐。” 陈小姐便是前两日跳下城楼的姑娘,她父兄皆是从商,家中家财万千,可以说是偃师城的首富也不为过。 “这些死去的姑娘,竟都是城中达官贵胄的女子?”姜衍淡淡出声。 知府家的小姐c员外家的小姐c商贾府邸的小姐,包括苏离离这个城主小姐,这些统共有五人,皆是出身不低,非凡夫俗子可以比拟。 管事闻言,正想点头回应之际,那头莫长安忽的出声,问道:“那张知府家的姑娘可是三个?” 也不知她想起了什么,神色稍凝。 “是是。”管事一愣,却还是点头:“张知府家中的确有三个小姐。” “那二小姐如今可是安好?”莫长安问。 “二小姐?”管事不知她为何问起张知府家中的二小姐,只思忖着,回道:“二小姐一月之前在夫家染了场大疾,亡故了。” 说起来也是可叹,张知府家中三位小姐,大小姐远嫁,二小姐早逝,连带着三小姐也因这邪祟一说,丢了性命。 “欸?亡故了?”莫长安怔然,脑海中忽然响起蓬莱的那张憨直笑颜,一时有口气憋在心口。 她之所以问起这二小姐,便是因为蓬莱提及的官家小姐,其实就是张知府家的二小姐。 离开之前,蓬莱曾与她说过姓名,只是她这几日被三七和殷墨初闹得厉害,再加之画皮师行踪诡异,她一时间忘却了此事。 如今再听管事的提及,她才恍然想起。 可到底,她是晚了谁也不曾想到,一月之前,张知府家的小姐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故去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怀中揣着的一颗金丹,似乎灼灼烧的她难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2谁是画皮师? 莫长安和姜衍很快便离开了城主府,彼时,城主苏茂春尚未归来,他们也没有多等待,便很快朝着城郊的方向而去。 一路而去,两人的效率很快,辗转便抵达城郊。 正是在一片阴气很重的坟堆附近,莫长安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啜泣。 “是老城主?”姜衍看了眼莫长安,显然亦是与他一般,听得清楚。 那苍老而年迈的声音,在这静谧异常的林子之中,显得格外显眼。 莫长安颔首,却是在那一瞬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姜衍会意,点了点头,两人便顿时隐匿了行踪,即便仍旧站在原地,也看不见踪迹。 两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随之跟了上去。果不其然不久之后便瞧见一众人围着一个老者与一方墓地,肃穆而立。 莫长安知道,那背脊微驼的老者,不是旁人,正是苏茂春。而墓地之上,碑文耸然,接连四座石碑下来,依次是苏茂春的妻子苏楚氏,苏茂春的儿子与儿媳妇儿,以及他面前的那个苏离离的石碑。 “离离啊,是祖父对不住你,至今还找不到那害你的孽障!”苏茂春背对着莫长安与姜衍,即便不看面容,也依稀可以断定,他此时定然是涕泪横流,好不凄惨。 “苏茂春今年有七十了罢?”莫长安隔音传声,密语问姜衍。 “不错。”姜衍道:“正是七十有二。” 苏茂春也算是可怜,妻儿老小皆是故去,只剩下他这把老骨头还苟延残喘,实在令人觉得怜悯。 “怎么,莫姑娘何故这般问及?”姜衍看了眼头发花白的苏茂春,淡淡开口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莫长安凝眉,神色幽深而看不见底。 姜衍看她,似笑非笑:“哪里奇怪?” 只是,他的话音才出,那头忽的响起小厮的声音:“老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 小厮的提醒,让苏茂春好半晌都动弹不得,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片刻才被搀扶起身,转身踏上马车,离开了此地。 直到马车声渐渐消失,莫长安才望了眼姜衍:“哪里奇怪,你当是知道。” 姜衍方才虽是发问,但她看的出来,姜衍其实并觉迷惑,否则的话,他不会在今日一大早,便提出要来一趟城郊。 “看来,咱们的想法是搁到一处去了。”姜衍笑了笑,从容道:“既是这般,便开始动手挖人了。” 挖人,挖什么人?自然是挖死人了。他们心照不宣彼此相视一笑,随即就见姜衍周身有幽色光芒恍惚现出,不多时便引来了一众地精,场面顿时诡异。 那群地精成千上万,密密麻麻让人悚然,似乎是接收到了姜衍的指令,他们一个个皆是前仆后继,开始将苏离离这头的土石翻开,洋洋洒洒,尘埃飞扬。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土色渐渐稀薄,露出一方漆黑暗沉的木棺。 “这就是苏离离的棺木了。”姜衍拂袖,将地精悉数遣散,一时间周围变得空旷起来。 莫长安倾身,指尖红色光晕一闪又一闪,将钉着棺木的长钉一一连根拔起,甩落在一旁。 而后,她手下轻轻一抬起,四两拨千斤,顿时将棺木的盖子掀开,一阵阵腐烂的恶臭味儿,瞬间弥漫肆溢。 她面不改色,稍稍捂住口鼻,神色冷静的俯身去查看。 苏离离的尸首,还算保存完整。只是面部的轮廓有些松散,全然看不出生前是个姿色不错的女子。 人都道,红颜枯骨,其实不错。 听人说苏离离从前,也是偃师城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以温婉端秀闻名。但谁也不知,不过几个月罢了,她就成了一堆发了臭的烂肉,令人惊悚。 姜衍看了眼莫长安,见她神色淡漠,心下倒是不免生出几丝欣赏。只这会儿并不是欣赏的时候,故而他走到一旁,随意捡起一根长长的树枝,便来到她身边。 “果然如此。”他一手攥着树枝,如玉的指腹微微泛着光芒。 “少了什么?”莫长安低眉,随即顺着姜衍的视线看去。 就见那本该尸虫遍地的肉体上,宛若才死去月余不到的模样,只唯独胸口处空荡荡,缺了一颗鲜活的心脏。 莫长安凝眉,想了想,道:“前几日的张小姐还未到入殓的时候,但周边总该是有其他几位小姐的石碑。” 偃师城是个管治森严的地域,大约从百余年前开始,便有墓不入城中的规矩。据说当年城主是个修道之人,因着风水五行的缘故,深以为偃师城阴气太重,若要长治久安,必须阻止所有阴气侵入。 而这等子阻止的方法,自是将死人全都挪到城郊葬下最是稳妥。 因此,但凡偃师城有人故去,都会被抬到城郊处葬下,就是苏离离等人,也不例外。 “好,那我们去看看。”姜衍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将几个坟头都翻找了一遍,果不其然,其余三个姑娘皆是失了心脏,与苏离离一般,即便死了数月,还看起来很是鲜活。 于是,当天晚间,两分各自分头,姜衍去了温府,莫长安则再一次踏足了城主府的土地。 彼时,温府一派平静。许是温子良不在府中的缘故,温府之中大都漆黑一片。 姜衍抵达的时候,温夫人尚且未去休息,他隐去踪迹,缓步入内,就见温夫人清秀的面孔倒影着烛光,稍显忧郁。 “夫人,药汤熬好了。”有婢女端着一只青瓷蓝底的碗,轻声说道。 温夫人没有抬头,只是兀自伏案,神色平静:“放着罢。” 她手中捏着一只笔,桌前摆着一方空荡荡的白纸,墨渍染上笔锋,却是迟迟落不下去。 “夫人,这药还是早些喝的好。”婢女看了眼温夫人,低眉继续道:“莫要等着凉了,失了药效。” 如此催促,似乎令温夫人有些恼意,就见她手中一顿,抬眼道:“你是夫人,还是我是夫人?” “夫人,奴婢没有他意,只是这药若是凉了,恐怕还要再熬一碗。”婢女依旧神色淡淡。 如此一副本该诚惶诚恐,却震惊异常的一面,终归是让姜衍眉头蹙了起来。 “那便让它凉了罢,我不会喝。”她执意将手中的笔丢到一旁,显然深觉愠怒。 一边说,温夫人一边朝着门槛处走去,她看也不看婢女,便踏出了屋门,转而离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婢女没有阻拦的动作,只一瞬不瞬的站在原地,神色依旧淡淡。 姜衍见此,眸底终归有了一丝波动。 他没有多想,便跟着温夫人出去,见她脚步急促的朝着亭子走去,他亦是紧随其后。 府中几个走动伺候的婢女小厮,皆是神色淡淡的同温夫人打了个招呼,可招呼归招呼,却是没有人关心,温夫人究竟要去何处 温夫人独自一人,来到了花园中的凉亭。如此四月间,最是暖风和煦,可她却神色黯淡,也不知想着什么,兀自一人坐了良久。 姜衍算是有些耐心,故而温夫人在凉亭中愣了多久,他便沉默着看了多久。直到月上柳梢,温夫人才幽幽然叹了口气,眉目蹙的很紧,无可奈何的原路返回。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屋中的婢女,仍旧站着等待。 她就像是不曾挪动身子一般,仿若依旧站在原地,淡淡说道:“夫人,奴婢让人热了这汤药,夫人喝些再睡罢。” 有些固执,但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明灯恍惚,让人深觉毛骨悚然,犹如老宅内的气氛一般,此刻温夫人到底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而这一回,她什么也没有说,似乎是不悦的厉害,她也不搭理那婢女,径直朝着床榻边沿而去,准备脱鞋睡下。 “夫人,奴婢让人热了汤药,夫人喝些再睡罢。”那婢女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如魔咒一般,紧紧扼住旁人的喉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温夫人动作一滞,却还是不去理会,继续脱鞋。 然而,反反复复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夫人,奴婢让人热了汤药,夫人喝些再睡罢。” “夫人,奴婢让人热了汤药,夫人喝些再睡罢。” “夫人,奴婢让人热了汤药,夫人喝些再睡罢。” 她每一次的动作,那婢女便重复一次提醒,犹如恶鬼一样,紧紧缠住她不放。 “夫人” “滚出去!”温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顺势将手中的绣鞋朝着那女子的方向,丢了过去:“我说不喝,不喝!” ‘咚’的一声,那绣鞋高高抛起,砸在了她的胸前,将她手中端着的瓷碗打落在地,发出支离破碎的响动。 “夫人,奴婢再为夫人熬一碗药。”那婢女不为所动,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低着头,蹲下身子收拾起了瓷碗的碎片。 那毫无情绪,没有波澜的声音,刺入骨髓,让人胆战心惊。 “我说了不喝,就是不喝!”温夫人紧紧盯着那婢女,没有丝毫胆怯的模样,只咬牙道:“你们这些怪物,都给我滚出去!” 怪物是呵,这些婢女怎么会是正常人呢?没有诚惶诚恐,没有嬉笑怒骂,甚至于连一丝疼痛的知觉都没有,只会如行尸走肉一般,伺候着她,监视着她! 似乎没有听到她的怒骂,那婢女收拾了残破的碎片,便径直起身,低头道:“夫人,奴婢没有他意,夫人这药” “闭嘴!全都闭嘴!”温夫人五指攥的很紧,全然没了白日的那份冷静,只转身钻入被窝之中,宛若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无能为力。 “夫人,奴婢先退下了。”那婢女,终归是老老实实的走出了屋子,顺势关上了屋门。 姜衍徒然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温夫人还裹在被窝之中,直到那门被掩上的一瞬间,她才忽然坐了起来,神色凄凉的厉害。 “都是怪物怪物!”她恍恍惚惚,若非姜衍一直看着,差一点都要认为,她是如梦初醒,神志不清。 而与此同时,那一头,莫长安正踏入苏府的大门,坐在书房之中,等着苏茂春的出现。 她与姜衍不同,姜衍是潜入,她则是明目张胆的进去。 美其名曰拜访,但究竟她存了什么心思,谁也说不清楚。 莫长安在书房大约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见到城主苏茂春。 头发花白,苍老瘦骨,白日里她就见过苏茂春,故而这会儿依旧神色淡淡,只稍稍起身,打了个招呼。 “让莫姑娘久等了。”苏茂春在管事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便坐在了主位之上,望向莫长安。 “无妨。”莫长安勾唇,笑道:“城主莫要怪我等唐突就是。” 苏茂春摇了摇头,悲戚道:“离离的事情,还需多仰仗莫姑娘才是。” 他回来的时候,听闻管事提及莫长安和姜衍,在知道一清道长被这两人一招制服之后,他便让人四处打听,终于将莫长安请了过来。 “城主言重。”莫长安客套道:“斩妖除魔,是我等修仙之人本职罢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忽的问道:“听说苏小姐一直性子温婉,素来不曾与人结仇?” “不错。”苏茂春道:“莫姑娘是知道,离离在偃师也算名声颇好,怎么也没有料到,竟是遭到如此歹事真是真是” 越是说到最后,苏茂春越是心伤欲绝,看的一旁管事连连拍着他的背,让他缓一口气儿来。 “原是如此。”莫长安沉吟,继续道:“这怪异的事儿也是生了数月有余,我打听到死去的姑娘皆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城主以为,她们之间存着怎样的联系?” 她抬起眸子,一双上挑的眼尾无声弯起,似乎有笑意倾斜而出。 可仔细看去,她又好像正色说着,丝毫没有异常之处。 城主闻言,摇了摇头:“这些事情,的确诡异非常,可到底老夫还是拿捏不住究竟那恶人意欲何为!” 莫长安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是不知还是城主刻意不想告知?” 这话一出,那管事便有些愣住,他以为莫长安是性子如此,故而在身后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再说下去。 但那头的苏茂春却是忽的放下脸来,不悦道:“莫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离离惨死,老夫心痛万分,若是知道些什么,怎么可能刻意隐瞒?” “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城主何必如此动怒?”莫长安指节微微弯曲,半真半假的笑了笑,略微邪肆。 “这等子玩笑,简直就是在侮辱老夫!”苏茂春见她还笑的出来,不由更为恼火:“我知莫姑娘修为惊人,但若是莫姑娘不愿帮衬,老夫自是不会勉强!” “老爷,莫姑娘许是真没什么恶意,您您莫要气恼。”管事见苏茂春气的不轻,不由想着法子为莫长安说好话:“眼下还是小姐的事情要紧,老爷您” “管事,有些事情你不知,我来与城主说说,如何?”莫长安忽然打断管事的话,莫名便下了逐客令。 虽说这举动很是怪异,尤其她只是客,管事比起她也算是半个城主府的主子,可不知为何,管事还是愣了愣,私心里觉得,这莫姑娘此举莫非有什么弦外之音? “下去吧。”苏茂春看了眼管事,挥了挥手:“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是,老爷。”管事无奈,还是朝着莫长安点了点头,示意后出了屋子。 木门被掩上的那一刻,莫长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唇角笑意点点:“城主哦,不,当是说神秘莫测的画皮师现下没了外人,是不是你该露出真面目了?” “什么画皮师?”苏茂春愕然,不解道:“莫姑娘你可是戏弄老夫?” “城主觉得我在戏弄你?”莫长安道:“府中养着这些修仙练道之人,却没有一个当真查出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整整数月下来,还任由姑娘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城主难道就没有一丝动容?” 城主府历年来还算清廉,故而莫长安了解到,苏茂春其实并没有余下多少钱财。可即便如此,他却一如既往的养着修仙练道之人,若真是执着和不甘心,为何不派遣人去子规门亦或者旁的一些大门大派? 她昨日问过一达,苏茂春并未书信或是差遣人去子规门,如此已然不符合常理。 “莫姑娘这是何意?”苏茂春脸色拉下来,恼意愈发:“老夫若不是不甘离离就这么去了,又怎么可能如此耗着!” 他话里话外,皆是一片舐犊之心,可落在莫长安的眼中,却是有些多余的掩饰。 “养着这些人,怎么会没有用呢?”莫长安笑,云淡风轻:“至少让外人看来,城主也算是尽心竭力,为此执着不堪!” “莫姑娘这话纯属无稽之谈!”苏茂春冷哼,重重道:“离离是老夫的孙女,老夫何故伪装什么?” “城主年纪也是七十有二了罢?”莫长安不答反问:“怎的苏小姐死去,城主失去唯独的亲人,还能如此活蹦乱跳,不远数里,时不时跑去城郊祭拜?” 她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神色幽静,瞳眸之中宛若深渊,看不见底。 方才她试探着问苏茂春,苏离离为人温婉不会与人结仇,而苏茂春怎么回答?他说:不错,莫姑娘是知道,离离在偃师也算名声颇好,怎么也没有料到,竟是遭到如此歹事 这般回答,诚然很是标准,可细究起来,却是有些诡异。 苏茂春养育苏离离十多载,可以说是看着苏离离从牙牙学语的小丫头,长成那般少女娉婷的端秀模样。而作为一个痛失孙女的祖父,怎么可能一语盖之,不稍加点缀呢? 至少她所见过的老者之中,但凡提及疼惜的晚辈,都少不得细数一些晚辈从前的事情,比方苏离离,她既是温婉,那么便是年少时也算体贴,若换做她是苏茂春,一定会提及:离离一直很是乖巧,素来不曾与人结怨,她年纪小的时候,便懂得如何有一回她 一个真正看着孩子成长的老人,总有许多关于那孩子说不完的故事,不可能两句外人如何评判,便当作了事。 苏茂春闻言,却是不作承认,只神色依旧,气愤道:“莫姑娘如此胡言乱语,难道老夫要口不能言躺在榻上,才算疼惜离离吗?” “我听说,苏小姐的父母亡故时,城主可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月。”莫长安一笑,活色生香:“怎么十几年后,轮到唯独的亲人,就这般云淡风轻的掀过去了?” 失去苏离离,当是在苏茂春看来,最痛苦不堪的事情,可偏生,眼前的这个‘苏茂春’除了满腔愤怒之外,倒是没有几分真实的悲恸欲绝。 她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就在苏茂春想要回答之际,她徒然一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杯盏朝着苏茂春的方向丢了过去。 ------题外话------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诉你们,师叔真的快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3画皮师现身? 人在遇到突发情况时,大多会下意识躲避亦或者反抗。而莫长安此举,正是要一个措手不及之感,逼迫‘苏茂春’现出原形! ‘苏茂春’显然不知莫长安会说着说着突然如此,故而在那瓷杯丢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眸子微眨,袖摆拂起顿时挡住了袭来的瓷杯。 ‘彭’的一声,瓷杯落下,发出极为清脆的声音。 “果然不是苏茂春啊!”莫长安歪着脑袋,忽而一笑:“这般厉害的身手,恐怕有些装不下去了。” “莫姑娘难道不怕我就是苏茂春?”那老者本该微微弓着的背部,缓缓的便直了起来,苍老的脸上,再看不出一丝愤怒。 若是莫长安就这般将杯盏朝着苏茂春丢过来,少不得要砸伤他,毕竟苏茂春本就七十有余,行动迟缓之下,定然挡不住莫长安那略微凌厉的投掷。 莫长安耸了耸肩,攒出一抹无害的笑意来:“我怎么会让无辜的人受伤呢?城主不,这位厉害的画皮师,是不是受了旁人的蛊惑,误会了什么?” 分明是天真无辜的笑颜,偏生有一丝邪狞之气与之格格不入,唯独那双盛满笑意的眸子,却是让对面的人,忍不住眉眼幽深,不可见底。 “莫姑娘好手段,真是深谋远虑的很。”模棱两可的话,自他嘴中吐露出来,他依旧盯着苏茂春的面皮,可那双眸子之中,却是清冷一片,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难得对莫长安生出一丝佩服,不为其他,只为她手段过人,知道攻克人心。 若是他没有料错,所谓与一清道长的比试,只是她精心策划的一个局罢了,她利用一清的心性,从而作出一副亦正亦邪的模样,也救人,也杀人这样的人,与素来的修仙之辈太过不同,以至于方才她朝着他丢掷杯盏的一瞬间,他下意识以为,她是那等子宁愿错杀也不放过之徒,故而他才毫无防备,立即伸手去挡。 不得不说,莫长安谋算人心的功夫,的确有些不动声色的狠厉,她或许从一开始便怀疑着他,但却不声不响,一步步设计谋划,以至于到了如今,他躲无可躲,再无法伪装。 “过奖。”莫长安弯唇,只道:“不过我倒是不知这张皮撕下来,是不是与我所想的,不谋而合!” 说着,她顿时一拍桌子,‘咚’的一声,桌上的杯盏茶壶,齐齐升腾起来。仿若染了灵性一般,朝着画皮师的方向,疾驰而去。 水渍蒸发,青瓷破裂,那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碎片泛着赤红的火光,几乎下一刻就会将画皮师的皮肉割开,鲜血淋漓。 画皮师眸底情绪闪过,他眯了眯眸子,顿时闪身躲过去,只是,他这一躲开,却是正中了莫长安的下怀。 就见她一个飞身旋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画皮师侧身的方向而去,她五指微微勾起,指腹有红光划过,生生将画皮师的面容割开,顿时露出里头极为清秀平凡的容貌。 “与我想的,有些不同。”莫长安退到一侧,望着那张清秀有余,惊艳不足的脸容,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如何惊为天人呢,没想到又是一张假的啊?” 这张脸,即便瞧着再真实不过,可莫长安心中知道,这定然不是画皮师的真实容貌,否则的话,露出本来面貌的他,不会还如此镇定自若,神色平静。 那青年俯身,苍老的五指触到被撕裂的老人皮上,动作优雅的将其拾起:“莫姑娘可知这张人皮耗费了几个人的性命?” 他勾着唇,即便面容清淡,也偏生有股子尊贵邪魅的气息缓缓倾泄。 莫长安闻言,也不惊骇,只笑了笑,仿若故交旧友一般,调侃道:“我瞧着你也是牺牲许多人的性命,怎么修为上却是没有太过出色?” “不出色无妨,左右能够制服莫姑娘便是足矣。”他忽然邪肆一笑,云淡风轻道:“先前我想着杀了莫姑娘,也好绝了后患。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他一步一步走去,从容的靠近莫长安,一副面前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那般,笑容温暖中,透着一股子极为违和的冷厉。 “你是指那杯茶?”莫长安低眉,瞟了眼四散碎裂的茶盏,神色依旧淡淡:“可我并没有喝那茶,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我知你戒心重,所以这茶,我其实只是放了解毒的药。”他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苍老伪装,一一卸去,露出原本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腹。 “我去!”在觉察到身子骨微微使不出气力来的那一刻,莫长安忍不住骂了一声娘:“你在这屋子里都下了药!” 这青年也是变态,竟是用茶水中的解药,制造出一副毒药的假象。要是她一早知道如此,定然不会就这么口干舌燥的说了大半会儿! “莫姑娘终归是想到了。”他道:“可惜晚了。” 随着他一声叹息的落下,莫长安眼前忽的模糊起来,这种呼吸紊乱的感觉,让她有些无力化解。 “你如今是想怎么着?”莫长安深吸一口气,望着已然模糊成一团的画皮师,下意识甩了甩脑袋。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看的更清楚一些,反而愈渐模糊了几分。 “莫姑娘这缓兵之计,恐怕施展不成了。”他走到她的面前,只手一挥,毫不怜香惜玉的便一掌劈在了莫长安的脖颈之上。 “他奶”正要骂一句他奶奶的,不料眼前不受控制的一黑,莫长安便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终归,画皮师没有让她摔在地上,只是伸出臂膀,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眸光忧郁而深沉,落在莫长安的脸容之上,好久好久都无法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兀自一笑,难得温柔缱绻,却令人不寒而栗。 而与此同时,温夫人依旧靠在床头,神色黯淡而无光。 姜衍正打算从温府出去,前去城主府寻莫长安。不过,他还未踏出一步时,屋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稍显沉稳。 心下微微一动,他便侧过身子,依旧隐匿着行踪,等着来人入内。 随着脚步声愈发近了几分,温夫人脸色苍白起来,她下意识朝着里头缩了缩身子,神色恍惚。 “夫人,歇下了么?”屋外很快响起询问的声音。 姜衍挑了挑眉梢,心下知道,来者除了温子良,不会有旁人。 果不其然,见温夫人没有回应,温子良最终还是温柔的推开门来,眸光落在温夫人的脸上。 “听下人说,夫人又不愿喝药?”他语气淡淡,也没有责怪之意,如玉的身姿稍显圣洁:“可是那婢女让夫人生气了?” 姜衍视线清晰起来,忍不住打量着温子良。 温子良的确生了一副好面孔,面若玉冠,唇齿轻薄,本该是有些不甚阳刚的面容,偏生有一股子出尘的淡雅,尤其在烛火之下,很是令人动容。 温夫人闻言,没有抬头,只低垂着眸子,语气有些生硬:“我没病,不用喝药。” “夫人身子骨尚且没有痊愈,怎么能不喝药呢?”他叹了口气,分明不像是会小意哄人的模样,却还是柔下几分嗓音,温言软语:“夫人不能总像个孩子似的,太过随心所欲了点儿。” “子良,你给我喝的那些当真都是药吗?”她忽然抬起头,望着这个离她不过咫尺距离的男子,眼底有血丝浮现。 “夫人在说什么?”温子良一怔,神色间看不出真假,只道:“那些是大夫开得药,我怎么会给夫人乱喝呢?” 他一边说,一边倾身,似乎试图安抚的摸摸她的发丝。 可温夫人到底是偏过头,躲过了他的触碰:“我是谁?”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问:“子良,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夫人,你今日是怎么了?”温子良凝眉,有些不解。 “你还在骗我吗?”她眸底光芒微弱,却异常的固执:“我并不是唤作什么婉仪,是不是?” “夫人,你的确是婉仪。”温子良道。 “你骗我,你在骗我!”她声嘶力竭的质问他:“我分明唤作阿妩我唤作阿妩,是不是!” 温夫人的怒意,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她依旧柔柔弱弱,可骨子里却是执拗而坚韧,哪怕是姜衍看了,也忍不住惊奇。 那一刻,他的目光落在温子良的脸上,他仔仔细细的看着他,丝毫不愿放过他的情绪。 果不其然,在听到阿妩二字时,温子良的脸色终于有那么一瞬异样起来。他很快敛了神色,下意识攒出一个笑来。 “夫人,谁告诉你的?”他安抚道:“你并不唤作什么阿妩,你是我的夫人婉仪。” 在得到这样的回答时,温夫人的脸色终于颓然一片:“你出去罢。” 她万念俱灰的闭上眼睛,神色寡淡而凄楚。 无论如何,他也不愿告诉她真相,不愿告诉她,她究竟唤作什么他啊,分明说是她的夫君,可却一次又一次,欺骗着她。 “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蹙着眉梢,神色担忧:“你并不叫什么阿妩” “温子良,你什么时候愿意放过我?”她无力的笑了起来,比哭还难看:“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怎么会不够呢?她就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失了记忆,失了自由,被囚禁在这丑恶的地方,终日里被他蒙在鼓里她如此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有那么一瞬间,温子良呼吸一窒,他紧紧盯着这个女子,心口处似乎有什么被割裂开来,疼的他连话也说不出来。 “夫人你会没事的。”他大掌终于落在她的发梢之上,温润而干燥,可任由他如何柔和,也丝毫温暖不了她的心。 偃师城中,依旧寂静。 三七和殷墨初百无聊赖的坐在客栈的大堂之内,两盏薄酒,几道佳肴,似乎在等着什么。 “唉,你说长安怎么还不回来?”三七撑着脑袋,一袭粉紫色的裙摆很是俏丽可人。 她即便生了一张和十里一模一样的脸容,可因着两人气度全然不同的缘故,只一眼便可让人知道其中差异。 “不知道,”殷墨初优哉游哉的倒了杯酒,不咸不淡道:“估摸着是去城主府了罢。” 姜衍和莫长安一起,除了正经事儿以外,殷墨初倒是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 “真的假的?”三七挑眉:“那你怎么不跟去?先前你不是还说,来这偃师城是要除妖的?怎的一日两日的,也没有见你动静多大啊?” 先前殷墨初说,他来偃师城不是寻莫长安,而是听说这附近的怪异之事,才存了几分心思前来一探究竟。 殷墨初闻言,哼笑一声:“我就是瞧瞧而已,又没说当真要解决?” 说着,他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显得很是悠闲。 三七瞪了眼他,怪叫一声:“我瞧着你这模样是别有他想罢?” 她认定了他是那只背信弃义的狐狸,故而只依着对那只狐狸的了解,对此作出判断。实际上她与殷墨初,其实不算太熟。 可奇怪的是,她的猜测,的的确确让殷墨初忍不住停顿下来,睁着眸子望她,很是诧异:“三七,你也不傻啊!” 他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的,她都能猜出几分,也是厉害的。 “你才傻!”三七挥了挥拳头,作势要打他:“不想活了?” “想,想!”殷墨初下意识捂住脸,求饶:“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您是最最最聪明的。” “这还算像话。”三七收回手,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显然,殷墨初很是不解。 三七睨眼:“往日里你该是缠着莫长安要出门才是,今日却是如此沉寂,明摆着有鬼。说吧,你合计好了什么?” 殷墨初道:“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偃师城的怪异事件,与燕国都城的太子妃跳下城楼一事,太过相像,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哦?”三七问:“那你打听到了什么?” 她知道他如今是什么小郡王,在这凡间也算有权有势,故而,能够差遣几个底下的人做事,也不甚奇怪。 “这不,我的人还没回来呢!”殷墨初摆手,淡淡道:“但我估摸着,明日一早就能收到消息。” “真慢。”三七扯了扯嘴角,不屑道:“长安早就知道了这些,没想到你还要等着明日才能知悉?” “什么!”这回,殷墨初是当真有些坐不住了:“莫长安怎么会不可能的啊!” 他这两日,见她和姜衍四处奔波,怎么也不像是还有功夫去都城打听的,更何况,在没有夜白的情况之下,莫长安也算是孤身一人 “真笨!”三七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摇了摇头,道:“长安她是没什么权势,可她门下师兄弟遍及,出门在外,随意找个帮衬的人,也是简单的罢?” 这等子广大的人脉关系,可是比殷墨初那小郡王的身份来的实用一些,毕竟子规门弟子遍及四海八荒,而殷墨初也不过魏国望族罢了。 “那她都知道了什么?”殷墨初拧着眉梢,有些不服气:“小爷就不信,她当真能够找到有用的消息!” 他本想着自己若是早一日寻得真相,也好在莫长安和姜衍面前秀一秀,嘚瑟一番,可怎么也没有料到,莫长安动作也是很快,几乎抢在了他的前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三七回:“我只是听她提起罢了,至于究竟如何,我没仔细问。” 她如今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故而对偃师城的怪闻并不上心。 “你整日里想着什”正想嗤之以鼻,在收到三七的恫吓眼神之后,殷墨初不由又赔了个笑脸,讷讷道:“小爷就是问你,你怎的一点儿也不着急这事儿?” 按着他以为,三七当是好奇心重的一个,怎么如今也这般悠闲,丝毫对偃师城的事情不感兴趣? “姑奶奶在考虑旁的事情,你不会懂。”三七睨眼,冷哼一声:“你不是说你是凡人吗?我倒是要看看,你前世究竟是不是那只臭狐狸!” 她要确信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殷墨初的身份。 诚然如莫长安和姜衍所说,殷墨初肉体凡胎,看不出丝毫妖气,但三七却是认定,他无疑是千年前的臭狐狸。故而,她现下正考虑着,从哪儿寻来水月,也好照一照殷墨初,知悉他的前世。 人都说,镜花水月,镜花看来世,知今生。水月望前尘,了过去。 只是听闻,水月古镜被隐世家颜氏一族守在浮生山庄之中,但关于浮生山庄的具体位置,却是千百年来不曾为人所知。 “你竟是还在执着于此事?”殷墨初听得有些头大,且深觉无辜:“小爷敢打赌,你那只臭狐狸定然还在某个地方逍遥快活指不定是他设计了你和小爷遇着,以便栽赃嫁祸” “什么栽赃嫁祸?”正是时,姜衍如沐春风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这两人的对话。 “你怎么先回来了?”殷墨初一愣,哼哼道:“莫长安呢?” “她还未回来?”姜衍凝眉,神色不由一顿:“我去寻寻她。” 话音一落,姜衍顿时便闪了身影,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七歪着脑袋,忍不住猜测:“这姜衍如此慌张,莫不是长安” “不会啦,”殷墨初摆手,自信满满道:“莫长安那鬼心思,谁能算计的了她?更何况城主府的道士一流,皆不是她的对手,她不把那些人折腾死,就不错了。” “这可说不定。”三七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听过?” 虽说是这般回答,但三七私心里也觉得,此番算是姜衍小题大做了,毕竟莫长安的厉害,他们皆是见识过得。 想了想,不待殷墨初回答,三七便又出声:“不过殷墨初,你不是先前还追着莫长安不放?如今怎么又丝毫不去关心?也不去献殷勤?嗯?” “谁告诉你小爷追着莫长安不放的?”殷墨初轻蔑道:“小爷如此风流倜傥,还需要追着谁?不是勾勾手指,就有一大把姑娘前仆后继的过来?” “扯犊子!”三七嘴角一抽:“姜衍都告诉我了,在赵国的时候,你可不是一般的狗腿子呢!” “姜衍胡诌的。”殷墨初道:“他以为自己对莫长安有意,旁人就会和他抢夺?莫长安那朵有毒的曼珠沙华,除了夜白,小爷觉得没人敢”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传来:“莫长安去了哪里?” 月光下,青年眉含朝露,风尘仆仆,他一双寒凉的眸子宛若天边璀璨的星辰,夺目至极。 ------题外话------ 师叔终于肥来了,现在是不是要英雄救美了?哈哈。期待吗?昨儿个忙的太晚,来不及更新,么么哒~ ps:推荐友文《隐婚99分:一品傲妻》骨思玦。 本文男女双洁,1对1,爆笑甜宠文。 (小片段) 宫凌泽,“阿棠,我觉得我们可以三年抱俩!” 唐棠立马退离某人十米远,并无情的讽刺,“然而结婚半年,一次没中。” 当夜,宫凌泽努力了很久,用行动证明了是他的问题还是机缘的问题。 几天后,某人厚颜无耻, “阿棠,可能是姿势不对,我们再试试其他的。” 唐棠摸了把酸痛的腰,滚,宫凌泽,你个王八蛋,老娘天天四五点睡,会折寿的! 不生了不生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4莫姑娘很像她 殷墨初顺着视线看去,忍不住为之诧异起来。 不是一达才送信过去?怎么夜白如此迅速的便来了这偃师城?若是这般,还送信有何用? “你是是你!”三七脸色刷然一白,下意识盯着那挺俊秀美的身姿,手中的杯盏‘砰咚’一声,坠落在地。 那打着旋儿的清脆响动,让本想出口询问的殷墨初停下动作,视线落在三七的脸上。 “你认得夜白?”殷墨初问她,挑眉质疑。 三七先前可是表示不识得夜白此人,如今却是口吻震惊,连脸色也吓得惨白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夜白目不斜视,只淡淡瞟了眼三七,便看向殷墨初:“莫长安去了哪里?” 他一袭胜雪的衣冠,袖摆宽广,如仙人临世,眉间漠然,看不出丝毫情绪。 “三七?”殷墨初没有回答夜白,而是愈发怀疑的盯着三七,见她愣愣不知何所言,心下更是奇怪。 果然,三七和夜白是相识的? “南海七公主,”殷墨初的无视,并没有令夜白如何,只见他琥珀色的眸光微微泠然,继续道:“你来回答。” 这宛若命令一般的口吻,是夜白素来都自恃的傲慢,这一点殷墨初是知道。可不知为何,在知道三七识得或者说对夜白含着一丝恐惧的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夜白嘴里吐露出来的话,实在有些高高在上,让人不由深思他的身份 “啊?我?”三七惊愕的指了指自己,却是没有对着殷墨初的那股子嚣张气焰:“你你方才是问长长安吗?” 三七如此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其实怎么看都是怪异,她虽也怕莫长安,但绝对不似怕夜白这等,仿若夜白身份很高,高到连这般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都畏惧的厉害。 这就如凡间的平民百姓见着天子一般,只一眼便有些怯懦畏惧。 夜白见此,只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回答。 “呃长安大概是是去城主府了。”三七道。 夜白眉梢一动,面不改色:“何时去的?” “午午膳前后。”三七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甚确定。 她白日里见莫长安的时候,还是午膳前后,至于莫长安究竟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只方才殷墨初如此回答,她也只好这般告诉夜白。 “和姜衍?”夜白眼尾泪痣勾起,孤冷依旧。 那低低的嗓音,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喜是怒。殷墨初在一旁瞧着,倒是不再出声,只打量着夜白和三七,心中猜疑不断。 “是呃,不是。”三七摇头,兀自小心翼翼道:“方才姜衍寻不到她,才才出去的。” 话音刚落,那头夜白的身影早已消散在月色之中,一丝余温也不曾留下。 “三七,你为何如此怕夜白?”殷墨初眸底深深,难得正色起来:“他究竟是谁?” 夜白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团。就殷墨初所知,夜白当是修仙界的翘楚,当世第一人,奚琴君上。 可即便是奚琴也不过修为令人艳羡罢了,怎么会让三七如此畏惧? “他他就是你们说的长安的师叔?”三七兀自还回不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她难以置信的摇着头,显然对于夜白的威慑力心有余悸。 殷墨初挥了挥手,试图将她拉回现实:“所以,他到底是谁?你怎么这样怕他?” “我怎么能不怕他?他可是比月笙还可怕的!”在九重天上,三七自认为,自己最怕的就是月笙和他,月笙掌管姻缘,但凡女子都怕他随意给牵个红线,至于他 “他是九重天的上仙?”殷墨初凝视着三七。 夜白身上,分明没有一丝仙气,为何会让三七畏惧? “说不得,说不得!”三七回过神来,顺了顺自己的气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许多年前的事情,你这凡夫俗子岂会知晓?” 她睨了眼殷墨初,见殷墨初一副打算刨根问底儿的模样,只得打住:“不过你方才说他就是夜白,他对长安有意?” “哼,你都不告诉小爷,你以为小爷要告诉你?”殷墨初撇嘴,面上不显丝毫,可心中却是有几分抓心挠肺之意。 三七若是不说,恐怕他很难知道夜白的身份,毕竟他瞧着莫长安与夜白也算是朝夕相处,可却是明摆着不甚悉知。 “小爷你个头啊小爷!”三七也是机灵,只骂了那么一句,便嘟哝道:“你不说拉倒,左右还有姜衍告知,我就不信没了你,我还打听不出个消息了?” 殷墨初闻言,又气又恼,好半晌,他才求饶道:“姑奶奶,你就告诉我罢,你要不说,我这是死不瞑目啊。” 没了三七,他还真没法子知道这些。 人都说好奇害死猫,像他这等子年少轻狂的,更是对某些事情执拗的厉害。 “滚一边儿去。姑奶奶还想着活命呢!”她没有忘记,方才夜白冷淡的一眼,即便只是一眼,她也清楚,自己绝对不能泄露任何。 殷墨初见死缠烂打无效,桃花眸子一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的一笑,不甚在意道:“好,不说算了。” 左右等莫长安回来,他就不信莫长安知悉了会不好奇?三七又架得住莫长安的威逼? 心下愈发觉得自己脑子灵活,殷墨初脸上的笑意也愈然放肆。 三七嘴角一扯,下意识摇了摇头,深觉这厮莫不是被拒后的抽风? 于此时他,夜白与潜龙伫立于人潮涌动的街心,四周声响轰然,而他们却恍若未闻。 “师尊,找到不到她的气息。”潜龙睁开眸子,朝着夜白摇了摇头:“我搜寻了整个偃师城,半点感应没有!” 人都说,潜龙在渊,他既是将莫长安的气息铭记在心,自是不会轻易寻不到人。 除非莫长安亡故,周身气息消亡,亦或者她此时身处三界之外的隐秘之地,否则他不可能寻不到人。 “去城主府。”夜白神色一瞬间冷了下来,二话不说便掉头离去。 潜龙见此,心下一顿,虽有些诧异,但还是跟了上去,隐匿于黑夜之中。 夜白很快到了城主府,彼时城主府灯火通明,据说城主苏茂春今日失了踪迹,连带着与之会见的莫长安,也悄无声息。 他到的时候,姜衍正从里头出来,乍一见夜白踏着清莲而来,不由眉梢蹙起。 “莫长安人呢?”在他开口之前,夜白已然出声,含着一丝质问的语气,高高在上。 “夜公子问我?”姜衍面不改色,只扬了扬唇:“我也正在寻莫姑娘。” “你既是要护着她,又为何如此不甚上心?”夜白徒然冷笑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姜衍,你图的是什么。” 他是个很少笑的人,如今冷笑的模样,也令人为之惊艳。 只可惜,此处无人欣赏,唯有风与姜衍罢了。 “我图的是什么?”姜衍一笑,如沐春风:“夜公子何必如此动怒?” 谁也不知,姜衍这笑容到底存了几分真,几分假,可这一次,夜白的心中破天荒的有了一丝龟裂,再不似从前心如止水的谪仙如莲。 “姜衍,你在我面前就不必装了。”他琥珀色的眸光仿若染了一丝尘埃,琉璃生烟:“长安她还只是年少不知事罢了,你骗了她的,终有一日她会悉数讨回!” 哪怕她不讨,他也会替她讨回。 这话,也不知是触到了姜衍的心房,还是旁的什么,就见他笑容一滞,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莫姑娘怀疑城主苏茂春是画皮师所伪装的,我与她兵分两路,并非刻意丢失了她。” 姜衍的说辞,就像是在解释一般,可话音落下,连他自己也深觉莫名其妙。 他想,他大约只是不想在夜白面前失去颜面,就好像自己只是无用之人。 “还要装蒜吗?”夜白神色很冷,语气不善:“那画皮师找过你的事情,你以为这世上,没有人会知道?” 话音一出,姜衍脸上的笑意便顿时僵在原处。 “那无用之物,你拿去便是。”夜白目光落在姜衍袖摆的一处,眼底寒冰溢出:“莫长安若是无事,这恩怨她自会亲自讨回,可她若是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作为长辈,便只能为她讨回了!” 杀伐决绝的一句话,铿锵有力的落了下去,这一刻,姜衍那邪魅冶丽的脸容,终于笑意散去。 可夜白没有多说什么,他看也不看他,便兀自入了城主府,清绝的衣摆凌厉而拂动,料峭寒斜。 “公子。”一阵风吹过,执秀的身影恍然出现。 “回族中罢。”姜衍低下眉梢,素来言笑从容的脸上,漫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从袖摆之中抽出一方小巧的镜子,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眉宇间皆是令人读不懂的幽深。 “公子这不怪公子。”执秀低头看了眼铜镜,他望着镜中倒映的自己,一时间无措起来。 他白日里方才离开,鳞族中便有消息传来,说是众位长老挟持了夫人,要公子立刻把镜花带回去。 姜衍叹了口气,唇角再无法扬起:“夜白没有说错,若是莫姑娘回来,定然是要与我算账的。” 莫长安的性子,敢爱敢恨,若是她知道,他在她今日吃的饭食中下了药若是他知道,他在与她分开之后,提前见了一面‘苏茂春’,不知会不会恨他至死? “公子,莫姑娘”他想说莫长安不会怪罪他,可话到嘴边,执秀也知道,自己不过在自欺欺人罢了。 那小姑娘,看着天真无害,其实心中比谁都要狠辣决绝。 若是没有族中的这番变故,恐怕公子与莫姑娘,或许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可这世间,最是没用的就是若果。 毕竟,公子的确迫切的想得到镜花,才与画皮师达成共识。他给莫姑娘下药,而画皮师则在事成之后,交付泣血。 而他如今前来城主府,不是如殷墨初和三七所想,而是拿到泣血。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公子对莫姑娘可是心之所向?” 执秀总觉得,自家公子对莫长安,其实很是特别,这些特别瞧着没有什么,可执秀随着他一起许多年,如何会看不清这期间的微妙呢? 只是,那些猜测,却是在姜衍如此义无反顾或者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便将莫长安送入虎口的举动之后,他便开始怀疑起来。 所以,这一刻,他希望姜衍的回答是否定,至少如此,虚情假意也好,过眼云烟也罢,今后姜衍不会为此而备受煎熬。 毕竟,就是他也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莫长安哪怕活着回来,也再与姜衍无关。 “心之所向?”姜衍淡淡敛眉,眸底情绪万千,复杂而又隐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他忽然一笑,让人分辨不出真伪:“谁也说不清了。” 鳞族或许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可他的母亲却对他而言,极为重要。是她成就了他,所以这恩情,他一辈子也还不了。 大约因着不是血脉相连,他才对此不觉理所应当。 “那公子可惜望着莫姑娘活着?”执秀问道。 “望着么?”姜衍低眉,秀美的容色染上几分惆怅:“若她活着也是好的,哪怕是怨是仇。” 他想,如是有朝一日莫长安前来寻他讨要泣血,要他为这欺骗与构陷付出代价,他也深觉不错。 至少,还能再见到她,一切都不算坏。 莫长安醒来的时候,正是在一处竹林小屋,这般景象,倒是令她颇为诧异。 她缓缓起身,着青靴出门,就见此时已然白昼晃晃,日头高升。 “时间竟过得这般快?”她一边揉捏着脖颈,一边挑眉逡巡四周。 这处竹林很是静谧,与天街城的顾府不同,此处就像是市井之外的清幽,广阔而安然,丝毫不像她以为的恐怖阴森。 原本她以为,自己再醒来的时候,或许会是被钉在架上,周边暗沉阴凉,就像地牢一般,一旁火焰炙热,铁烙滋滋作响,别有一番可怖之气。 却是没有想到,睁眼所见,便是竹屋耸立,暗香悠悠。 “莫姑娘醒了?”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打乱了她的思绪。 莫长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男子着轻衫,蓝衣锦带,凤眸剑眉,宛若画中之仙,即便神色淡淡,也让人深觉矜贵高雅。 “原来这就是画皮师的真面目?”莫长安侧着眸子,蓦然一笑:“倒真是有些俊俏。” 她一手扶着屋门,眉眼带笑,丝毫不像是被生死一线的处境。 刺目温软的日头落在她的琼鼻之上,衬得她整个人愈发笑颜明媚,乱人眼眸。 “莫姑娘不怕吗?”那男子温润笑着,只道:“还是说,莫姑娘只是强颜欢笑?故作镇定?” 但凡为恶者让人视之容貌,皆是意味着那观望的人离死期不远了。而先前他不露真面目,自是怕擒不住莫长安,反倒让自己露了馅儿。 “为何要怕?”莫长安耸了耸肩,迎着日头走了过去:“我知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害怕并没有什么用,不是么?更何况” 她眉眼一弯,盛满了璀璨星辰:“你先下估计是还不想要我的命罢?” 她醒来的那一刻便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仙术被封,现在这会儿也只是弱质女流,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但与此同时,她也明白,这画皮师并不打算杀她,否则的话她不会千方百计的将她带到这里,还给了个如此清雅的环境。 自来要杀人者,皆是不会这般费神,而眼前的男子,无疑谈笑风生犹如贵气公子,丝毫不像是要屠戮模样。 “莫姑娘通透,倒是有意思。”画皮师唇角散漫,只缓缓走近了两步,问:“但莫姑娘不好奇,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处?” 他不否认先前他是打算杀了她的,但现在却是改变了主意,转而作了他想。 “我知你要做什么,但却不知,你要我的什么。”莫长安不羁的走到一旁,拨弄拨弄屋檐下兀自生长的蒲公英,叹了一声:“这蒲公英长势不错。” 一边说,她一边折下一枝,笑着将其举起,轻声吹了吹。 顿时,蒲公英漫天飞扬,柔柔软软的团儿如羽翩然,飘向不知名的深处。 “真好看。”她由衷一赞,笑眯眯道:“若是多种上一些,也是美好。” “正准备着手种了。”画皮师目光晦涩,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笑道:“她生前,也说过想要一片满是蒲公英的地儿,她笑起来的样子,和莫姑娘极为相似” 有那么一瞬间,莫长安觉得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子,他语气很淡,很是从容。可她听得出来,他在怀念一个人,一个再也不会冲她笑容艳艳的人。 有些时候,阴阳两隔,最是让人声嘶力竭,无能为力。 “你要我的皮相?”莫长安语气稀松,就像是问着今日天气如何一般,笑容明媚如春。 他身姿如玉,远远望着她,一叹:“我要莫姑娘的眼睛。” 他说:“这双和她一样的眼睛,我寻了很久很久,如今才算是终于找到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也是眉眼弯弯,一双上挑狐媚的眸子,却怎么也不令人觉得俗气,反而艳丽明朗,如冬日里的焰火,一瞬间便可点燃雪中将死的人的心。 莫长安闻言,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眼角,也不知是眼前的人太过忧郁而悲伤,还是她心之所念,就见她点了点头,回道:“左右都是一死,你若是想要,我便给你好了,只是属于她的那颗心找到了吗?” 她知道,那些被挖了心的少女,皆是他所为,当初苏离离跳下城楼之前,苏茂春已然不在人世,彼时带着一众护卫前去的,不是旁人,正是这芝兰玉树的画皮师。 他在苏离离下葬前,挖了她的心,悄无声息的让人钉下木棺,遣送苏离离入殓。若非是他,依着苏茂春极为疼惜苏离离的性子,指不定早就发现自己的孙女死后还被人挖心受苦,不会这般平静。 因着早就取代苏茂春的缘故,每当有旁的女子站到城楼上,苏茂春便是第一个领着护卫前去阻拦的。 没有人知道,他才是真正背后捣鬼之人,是他光明正大的施了术法,让护卫等人前进不得,也是他当真所有人的面,蛊惑少女,甘愿赴死。 这个如魔鬼一般的男子,此时就站在她的面前,可不知为何,莫长安并不觉得他恐怖,反而心下忍不住同情。 毕竟,他为了复生一个早已死去的女子,如此执念成魔,不管不顾至斯。 ------题外话------ 猜到画皮师的身份了吗?还有姜衍e,你们觉得姜衍这男二的日子是不是到头了?能理解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5至死方休 显然,画皮师并没有料到莫长安会说这种话,或者说,他没有想到,她会这般态度截然。但凡是个寻常的姑娘,也该眸子含怯,深觉惶恐。 阳光下,他眉眼如画,只站在原处,静静打量着莫长安,感伤怀念的辗转便神色敛了几分:“莫姑娘的确有些不同,只是不知这般不同是莫姑娘刻意为之,还是心之所愿?” “不是刻意为之,也不是心之所愿。”莫长安摇头,嗤笑道:“我只是没有得选择罢了。” 同情归同情,她也不是那等子入了佛门甘愿入地狱的人,怎么也不可能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尤其这别人还是她全然不知,连见着真面目也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说着,她又道:“若是有的选择,我倒是想先美餐一顿,而后安安稳稳的等着死亡的降临。” 一边说,她一边叹了口气,模样颇为可怜,丝毫不像是前一秒还言笑从容的冷静女子。 要不是画皮师心性镇定,恐怕要被她这般轻巧的样子,带偏了路子。 “莫姑娘是饿了?”他看着她,问道:“若是饿了,便在此候着,等着时间差不多了,自是有人送来饭食。” 不管她怎么个有鬼法,他依旧不为所动。不会饿着她,也不会就依着她所言,立即让人送来饭食。 “可以可以。”莫长安摆手,表示有事好商量:“不过我能弱弱提个要求?” “是何?”画皮师问。 莫长安砸吧着嘴,笑眯眯道:“我想再吃几次烧鸡,最好是烤的金黄,外酥里嫩,肥瘦合宜的那种,嗯您看呢?” 她这商量的口吻,全然如与故交之间的嬉笑,半点没有被‘劫持’和囚禁的自觉,看的那画皮师忍不住蹙了蹙眉梢,心中满满皆是诡异。 她是当真不知自己将死,还是装疯卖傻? “不行么?”莫长安逡巡了一圈周围,下意识嘟囔道:“我瞅着你也不是很穷啊,怎么连烧鸡也吃不上?再不行我自掏腰包总行了?” 临死之前,她还是抠门的厉害,摇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小心翼翼的从里头取出一两银子,不甚乐意的递到画皮师的面前。 “喏,拿去罢。”莫长安唉声叹气道。 画皮师:“” 莫长安:“不够?这一两银子好歹也是能买上一只烧鸡的啊!” 她也自己买过,怎么会不知道其中价钱?一两银子不仅可以捎带一只烧鸡,还可再加上一壶普通的女儿红。 “两个,够了吧?”莫长安不乐意的又掏出一块碎银子,不满道:“二两银子,可要捎带一壶女儿红啊。” 画皮师:“” “还不够?”莫长安一把收回两块碎银,神色很是恼火道:“坑人的玩意儿!那我不吃了,不吃了!” “烧鸡有,不必银子。”也不知是觉得莫长安庸俗还是实在无可奈何,就见画皮师凝眉,继续道:“莫姑娘不想问问,我何时下手?” 何时下手做什么?自然是下手夺她性命。这才是他们之间的正经话题,毕竟他好歹也是杀了许多人的,没有谁在临死之前,还这般对吃食讲究至极。 “呃那你何时杀我?”莫长安点了点头,一本正经:“过两日?还是就今夜?” 这张满是笑意的脸容,即便谈及生杀的时候,也是无辜而天真,看的画皮师不由眉梢拧的更紧了起来。 “罢了。”他叹了口气,凤眸微微看了眼天上高高悬着的骄阳,下意识眯了眯眸子:“莫姑娘可是会骑马?” “嗯?骑马?”莫长安挑眉:“会,怎么着,是要来比划一下?” “嗯,比划。”他点头,笑意又浮现了起来,只是略显落寞。 车水马龙的都城建康之中,热闹非凡。 夜白兀自一人来到了太子府门前,神色冷漠依旧。 铜狮门扣忽的一动,仿若被人击响了一般,发出沉沉的声音,惊动了守门之人。 “谁啊?”有小厮深蓝布衣,开门探头:“你是谁?” 他静静打量着来者,望着那张平凡而清贵的面容,心下不由生了几分尊敬之意。 作为太子府的下人,他惯常便是见着达官贵人前来,故而这等子眼力见也是不乏。 在贵客面前,万不可造次。 夜白没有回答,而是下意识眯了眯眸子,语气生硬:“燕黎何在?” 燕黎,燕国的太子殿下,整个燕黎无人不畏,无人不惧的青年,据说一年前,那个绝世倾城的太子妃跳下城楼,燕黎便至此消沉了起来,无论朝堂还是政事,他都开始渐渐疏远了去,直至如今,几乎销声匿迹。 有人说,太子妃的死对燕黎打击太大,燕黎太过伤怀,整日里烂醉如泥,堕入温柔乡中,再没有出过太子府一步。 当然,也有人说,燕黎伤怀不假,但他却是没有再寻其他女子相陪,只兀自独居幽静,谁也拜访不得。 至于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没有人说得清,道的明。 “大胆!”小厮叱责一声,道:“太子名讳岂是尔等闲杂人等可以随意唤得?” 在他看来,再大的官儿也大不过太子燕黎,故而这名讳一说,最是禁忌。 “让开!”夜白不与小厮多作辩驳,只脑海中想起小姑娘笑颜乱人的模样,眉梢不由皱的更是紧了几分。 他大踏步上前,一副就要闯入屋内的模样,看的小厮一愣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这人会如此大胆。 心下一恼,小厮便顿时大喊:“来人,有人擅闯太子府,快去把大总管找来!” 随着他的出声,一时间十几二十个带刀侍卫冲撞上前,一个个拔刀相向,刀尖对着夜白,泛着冷厉的光芒。 “呵!”夜白面无表情,秀挺的鼻尖发出一声轻嗤,他袖摆微微拂起,顿时一阵风划过,二十个带刀侍卫瞪大眼睛,刹那间竟是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你你是什么人!”那小厮明显也觉察到此番的严重性,他吓得咽了口唾沫,寻思着如何才能逃脱。 夜白抬眼,冷冷吩咐:“带路。” 这话,自是对着小厮来说,那高高在上的命令,就像是帝王一般,听得小厮下意识便弓起背,打算为其引路。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动作已然起了,连带着步子也是走了两三步,如此再停下,未免有些让人不安? 就在他迟疑的这会儿,夜白那头却是再次出声:“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清冽的嗓音,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听得小厮心头一颤,再不敢迟疑便引着夜白朝着燕黎住所的方向而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太子府的大总管终于抵达,可小厮还来不及求救,那大总管便就那样定定然站在原处,除了眼睛还能惊恐的眨两下外,整个人与先前的侍卫一样,难以动弹。 小厮见此,心中更是害怕,故而他不敢欺瞒夜白,很快便将他带到了太子燕黎所在的别院。 燕黎的住所,一直是太子府最中心的位置,那处楼阁很高,周边种着洛阳牡丹,娇艳盛放。 只是,与夜白想象中不太一样,这一簇又一簇的洛阳牡丹被人打理的很是精细,几乎每一株都是枝叶平整,宛若昨日方修剪过。 看了眼小厮惶恐不安的面容,夜白如画的眉眼冷峻异常:“这牡丹,是谁照料的?” 他嗓音很淡,也很是清透,就像是山间冻了多年的冰泉,乍暖还寒,依旧冷入心肺。 “啊?”小厮明显一怔,不明所以:“这这是太子殿下亲自照料。” 他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顺势拿着一双小眼睛瞅了眼夜白,深觉这人怪异非常。 “敲门。”夜白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琥珀色眸中微微凉邪:“把燕黎唤出来。” 燕黎住着的楼阁,大约有七八层,据说最初的时候只是普通三层高台,后来因着当年太子妃想要夜观星象的缘故,燕黎才令着无数工匠日夜兼程,足足一月才盖了上去。 为此,当时建康的百姓皆是众说纷纭,有人觉得燕黎这般恩宠令人艳羡,也有人抱着斥责的态度,说这完全是沿着前朝灭亡的路子一步步而去,为了红颜而沦落了江山。 但不管如何,这座楼阁到底是存了下来,即便太子妃死后,还是完好无损的保留着。 “这这恐怕于礼不合”小厮心下畏惧,不仅是害怕夜白,更是害怕自家太子。 夜白冷冷看了眼小厮,也没有再要他开门,只是一言不发,挥着袖摆击碎了屋子里的门栓。 一阵强劲的风吹过,雕花木门咯吱作响,还未等小厮回过神来,那门忽然‘砰咚’一声,犹如鬼魅一般全然敞开。 “你可以退下了。”夜白不去看那小厮,只目视前方,语气很淡。 小厮如临大赦,深吸一口气,便很快行了个礼离开了。 而那头,夜白正迈了步子踏入阁楼之内,他一路走去,直到入了最顶层才见着一个身影坐于围栏之前,低头扶手,身影从容。 “燕黎。”夜白淡淡望着他,神色间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是谁?”被唤着名字的名字抬眼,一双凤眸很是冷静依旧:“修仙人?” 他兀自猜测着,侧眸看向夜白。 夜白面无表情,问道:“听说底下的洛阳牡丹,是你亲自修剪的?” “不错。”燕黎点头,显然不明他为何问起这件事,只道:“她生前很是欢喜花草,尤其这牡丹” “太子妃?”夜白沉吟,似乎思索道:“那个胡姬?” 话音一落,他的视线便若有若无的落在燕黎的脸上,神色看不出异样。 “嗯。”燕黎点头,凝眉望了眼外头:“可惜,她生前洛阳牡丹正是匮乏,等到终于万里迁来建康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燕黎的容貌,算是邪魅而温柔,比起姜衍多了几分贵气和刚毅,他侧着面容,看了眼外头阴沉沉的天,神色多了几分忧郁。 大约是触景伤情,燕黎旁若无人一般,絮絮叨叨的说着:“她死的时候,正是大雨磅礴前夕,她分明喜欢春日的和煦,却死在了雨中泥泞她大概是很恨我的。” “我不是来听你的故事。”夜白盯着燕黎,语气凉薄:“莫长安在哪里?” 冷冷沉沉的一句话坠落,却像是惊不起一丝海浪那般,静默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燕黎才回过神看他,淡淡道:“你说什么长安?” 他一脸不明所以,丝毫不像是伪装,要说真心实意,也全然不甚为过。 夜白冷冷一扯唇,琥珀色眸底掀起一丝杀伐:“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搬弄?” 随着话音落下,夜白毫无设防的便倾身上前,在燕黎还未回过神之际,他徒然手下用力一撕,顿时一张人皮面具从燕黎的脸上滑落在地。 那张秀美而忧郁的皮囊,终于在这一刻,染上尘埃,不复艳丽。 “燕黎和莫长安在哪?”夜白眉眼料峭,冷入骨髓。 他语气很沉,一如既往的淡漠,可不知为何,今日却显得格外阴冷和急迫,几乎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 对面被撕毁容貌的燕黎或者说,伪装成燕黎的那个人,此时正是愣愣站着,一如没有魂体的死尸一般,没有惊讶,没有害怕,更是连一丝惶恐不安也是没有。 他顶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肉色面容,身姿挺俊依旧,但却不再忧郁寡淡,令人同情。 “什么莫长安?”那失去了脸容的男子,摇头不解:“我就是燕黎” 夜白神色一凛,没有回答。 他深知眼前这个无脸男并非俗世凡人或者说,他只不过是没有意识的一具骨架肉体罢了,所有的精气神与思想都是燕黎注入。 而燕黎这个燕国的太子殿下,果然就是传闻中偃师城里头剥人皮囊的画皮师! 他用一具无意识的肉身,伪装成是他自己,只要注入他对太子妃的怀念,旁人定然怀疑不到。且建康离偃师极为遥远,有这无脸的肉身守着,谁也不会觉察到,真正的燕黎早已离开建康,去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地儿屠戮斩杀。 这一点,从他方才刻意唤太子妃胡姬二字,便可知悉。 真正的燕黎爱极了那个女子,如何会让人在她死后还唤着胡姬的称呼?可堪堪他提及的时候,‘燕黎’却是点了点头,丝毫不觉有什么奇怪。 “我就是燕黎,你在说什么?”那头,无脸人明显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面皮被撕了去,只喃喃重复着试图澄清什么。 没有意识的人,终归只不过是多余的肉身罢了,燕黎给了他什么想法,他就只能是什么模样。 这一点,其实有些可悲。 夜白没有多说什么,只掌心一挥,有冷光划过,顿时将那无脸的男子劈开,身首异处,兀自两半。 诡异的是,这男子的确消了声音,却半点血也没有洒出,他就像是空有肉体,没有血脉那般,一截两半,宛若布偶,连该有的血腥画面,也全然不见。 他与燕黎也算有气息相连,只要毁去他,燕黎只是可以察觉。 想到这里,夜白神色淡淡,他自袖中掏出一根系着铜铃的红色马鞭,面无表情的将其放置在桌前,而后他空手幻化出纸笔,挥然而就,顷刻间那原本还空荡荡的白纸上,落下了墨渍渲染的寥寥几个字。 城主府,莫长安。 仅仅六个字,龙飞凤舞,却端是霸气凌然。 落下这张字条与马鞭之后,夜白便转身,一瞬间消失在了太子府。 不知名的幽静竹林之中,莫长安方与画皮师或者说是燕黎策马一场,正兀自坐在桌前,酣畅淋漓的喝着小酒,啃着鸡腿儿。 燕黎在一盏茶之前,收到了下人的消息,也不知是什么事情,便神色匆匆的离开了此地。 于是,莫长安只好一个人优哉游哉的沐浴了一番,换上燕黎潜人送来的衣裳,怡然自若,全然没有被囚禁的自觉,便开始独自享用大餐。 许是太过怀念那女子的缘故,燕黎送来的是一件大红色的霓裳,就像是凡人女子出嫁要着的嫁衣一般,很是明媚动人。 莫长安其实一早就知道,画皮师是燕黎,这个燕国的太子殿下。她昨日用幻术与九师兄通了个气,正巧九师兄家住建康,他家中小护卫去打听了一番,连夜书信与她,她才有一丝确定,这画皮师不是他人,正是燕黎。 燕黎早年,其实有过一个师父,人都说太子太傅的头衔很是风光,但奈何他师父却是个不慕名利之辈。 没有人知道燕黎的师父究竟是谁,出自何处,大多数百姓皆是以为,既是太子太傅一般的存在,自是要教一些为君之道,才好让燕黎今后顺利登基, 但她九师兄族中世代为燕国武将,无意中得知,燕黎的师父其实是个一百多岁的修仙之人,那修仙人整日里躲在屋中捯饬花草,只两年多前,燕黎独自一人潜入燕国周边最为强盛的一个乌桓族,据说那时并没有人知道他就是燕国太子。他在乌桓族中,赞转呆了将近一年,直至最后,乌桓族被攻破,从此燕国一统。 这个事情,莫长安从前不知,毕竟如此也是国中要闻,不是寻常人能够悉知,但听到之后,莫长安顿时便明白过来。 太子燕黎早年便大出风头,乌桓族再怎么也不可能不识得,再者说,乌桓族素来以术法显著为名,否则也不可能成为众多族落中最难攻克的一个。 故此,燕黎唯独能够做的,便是画皮。 他只要戴上一张画皮师所造就的皮囊,普通仙术的人根本无法辨别,故此要做一个潜入乌桓族的暗探,其实易如反掌。 燕黎的师父时常摆弄花草,以此便可与通常修道的画皮师挂钩,毕竟只有入了魔的画皮师才会用真的人皮造就,惹得孽障缠身。 想到这里,莫长安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寻思着,燕黎此人也算是名动一时的出彩人物,当年她还在子规门时,就时常听九师兄提及太子燕黎。 在九师兄的口中,她觉得燕黎是个龙章凤姿,不亚于夜白的俊美男子,而如今一看,燕黎的容貌的确不输夜白,气度也堪称她见过的最是雍容。 论说算计与城府,燕黎不输旁人,论说狠辣与杀伐,燕黎也当得为君之言。 可偏生,命中注定该是野心勃勃,征战四海的男子,却是沦落到了现下的地步。 江山和美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美人,在那女子从城楼下坠下的那一刻,他就入了魔,至死方休。 ------题外话------ 长安:作为一个被劫持的人质,我们要有起码对吃的骄傲。 燕黎(微笑):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将死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霸气的师叔 城主府中正是惊慌失措过后的寂静,而彼时,幽幽暗暗的小巷之内,有犬吠声响彻三尺。 人影若隐若现,即便在这暖风袭来的夜晚,也显得格外凄清。 “你终究还是来了。”夜白冰冷的声音,徒然响起,他风轻云淡的望着眼前蓝衫秀丽的男子,眸中情绪几不可见。 燕黎手中提着一盏烛火,那烛火随风而微动,瞧着就要泯灭。 他以同样姿态打量着这个高出他一些,却寡淡漠然的男子,低笑一声:“能够在一日之内便找上太子府,看来莫长安对你极为重要。” 这一次,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容貌,毕竟夜白能够找上城主府,便意味着他已然知悉了自己的身份。 倘是知悉,便不必再遮掩许多。 “莫长安在哪里?”夜白没有回答他的话,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那般,冷峻道:“我说把莫长安带来,看来你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 他在纸上写了六个字,城主府,莫长安。 言下之意便是在城主府碰面,将莫长安带来之意,夜白知道,依着燕黎这等子也算肃然的人来说,不会看不懂,更不会假装看不懂。 只是,如今他只身一人,并没有带上莫长安,倒是让夜白有些不悦。 “莫长安?”大约是夜白这高高在上的态度让燕黎有几分不喜,就见他一笑,唇齿间血腥味浓郁:“恐怕带不来了。” “什么意思?”夜白眯了眯眸子,瞳孔倒映着提灯的燕黎,有一瞬间冷厉划过。 “杀了呗,还能什么意思?”燕黎勾唇,忧郁的面容染上三分妖异:“我总不会留着一个知悉我身份和目的的妮子,放任不管罢?” 他倒是要看看,夜白这会儿还是否能够硬气的起来? “杀了?”夜白瞳孔有寒意入髓的冷光一闪而过,他眸含利刃,紧抿的薄唇忽然牵起一个阴鸷的弧度:“若你当真杀了莫长安,那你心之所想的那个人,便一辈子也莫要见到了。” 他直直视着燕黎的脸容,神情沉如夜色:“自然,我会下阴曹地府,将她剩余的魂魄拧碎,等到你想到招魂的时候,大约会是有趣的光景。” 此时的夜白,即便依旧如清风明月一般清冽冷峻,可眼角处那微微勾起的泪痣灼灼生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竟是透着一股子凉邪而冷傲的气势,令人不容忽视。 “你敢!”燕黎脸色顿时一变,有杀意浮现。 “你说我敢不敢?”夜白散漫敛眉,居高临下的望着燕黎,手中无端便幻化出一缕魂魄:“那鞭子你以为我是如何得来?” 他说的鞭子,自然是离开太子府时,他留下的坠着铃铛的红色马鞭,当时他刻意留下,便是因为那玩意儿是燕黎心中之人生前所喜好挥舞的,夜白知道,就燕黎如今的情况,不会对此毫无印象。 望着夜白手中泛着幽蓝色光芒的魂魄,燕黎眸中的杀意顿时一晃,转瞬烟消云散,只余下隐忍的怒意。 “放了她这一缕精魄,我可以交出莫长安。”燕黎视线紧紧落在那拥着熟悉气味的魂魄之上,心如刀绞。 那是他最爱的姑娘仅剩下的一缕魂魄,当年她跳下城楼,他千方百计,才夺得她的一缕精魄,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转去往生,再世投胎。 他一直将这缕精魄收的很好,可不知为何,如今竟是到了夜白的手中。 燕黎知道,现在的夜白,并没有要与他玩笑的意思,若是他不交出莫长安,他极有可能当场毁去那残存的魂体。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冒不得险。 燕黎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没有人知道,夜白眼中一丝暗沉,顷刻便消散了许多。 就见他淡淡抿唇,道:“我要先见到莫长安。” 说着,他将指尖的魂体收起,神色依然不冷不热。 燕黎看了眼他,好半晌,才沉吟道:“你随我来。” 他手中的明灯微微晃动,下一刻就见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夜白朝着一处而去。 夜白没有迟疑,很快便跟上了燕黎的步子,两人越过城主府的大门,隐去踪迹当真所有人的面,穿过大堂,来到了城主府后院之中。 假山之上,水流浮浮,燕黎指了指仍旧潺潺作响的一隅,低眉开口:“从这里进去,就可以见到她了。” “带路。”夜白睨了眼燕黎,将信将疑。 燕黎闻言,只道:“她的那缕魂体在你手中,我不会如何。” 说着,他倾身入内,穿过坚硬的石壁,转瞬消失在了夜白的面前。 夜白见此,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微微一顿,便很快随着燕黎那般,步入石壁之中。 然而,他的怀疑显然没有出错。 等到他入内的时候,燕黎已然不知所踪,周围白茫茫一片,连来的路口也被封的死死的,如同身处在封闭的空间一般,叫人回不过神来。 夜白不动声色看了眼四周,俨然没有丝毫吃惊之意:“幽界。” 他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有些不屑之意。 幽界是三界之外的衍生物,这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天地人和皆是不存在,唯独有的,就是创造幽界之人想让闯入者看到的景象。 而这地方,无疑所创之人是燕黎,他大约是想着将他困在此处,借着旁的手段,夺回魂体。 想到这里,夜白神色愈发寡淡了几分,他冷着脸往前头而去,走过那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后,脚下踏足的便不在是虚无,而是黄土朝天。 周围的声音,顿时鼎沸起来。 夜白眉梢一蹙,不知为何,深觉有些熟悉。 然而,下一刻就听一道叹息声响起,惊起他的思绪。 “这姑娘年纪轻轻,怎生想不开呢?”有人摇了摇头,似乎觉得遗憾。 有人附和:“哪家的姑娘?我瞧着也是花容月貌,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你们瞧,她穿着可是嫁衣?”也不知是谁,忽的惊喊一声,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夜白抬眼,顺着微芒的光线看去,就见女子着一袭红透红透的嫁衣,眉眼如画,笑颜乱人。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轻歌曼舞,婀娜多姿。 夜白望着那高楼城墙之上,女子赤足而立,一双白皙透亮的小脚踏过黄土,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尘埃。 “莫长安”夜白难得神色一变,他下意识眯起眸子,脑海中忽然想起先前他所做的那一场梦。 夜白拧着秀眉,没来得及多想,身形挺俊便晃到了城楼之上:“莫长安,你在做什么?” 城楼下的人声,依旧浅浅淡淡,似乎没有人看见这突然冒出的男子一般,场面一如他梦中那般,熟悉而骇人。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个时候,莫长安就像是陷入噩梦中的女子一般,恍恍惚惚,眉眼依旧。 她看不见夜白,只兀自半仰着脑袋,眸底有极为深刻的情绪浮现,哀愁而沉痛,缥缈却也痴然,她就像是欲要乘风飞去的仙人一般,脚下每一步都虚空至极。 “回来!”夜白眉梢蹙的更紧了几分,脑海中再一次浮现那日梦中的一切此时此刻,他知道莫长安就要往数丈深渊跳去,而他却无能为力,哪怕触及一分也做不到。 可见她愈发贴近边沿的那一刻,他还是不受控制的伸出手,试图抓住那如羊脂玉膏一般的细嫩五指。 “你知道,我是这样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莫长安的瞳孔忽然有了焦距,她紧紧盯着夜白的方向,唇角微微牵起,瞬间夏花烂漫,美如骄阳:“恨不得代你去死!” 决绝而有凄美的笑容,顷刻间自红唇中倾斜而出,她话音一落,便立即往后倒去,哪怕没有声嘶力竭的痴缠,也让人心如刀割。 直到那轰然的声音响彻云霄,夜白还愣愣站在原处,他抓不住她的手,就像梦中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落下高台,血流成河。 ‘轰隆隆’的响动,将他唤醒,他蹙着眉梢,见着大雨滂沱而来,落在她鲜红的嫁衣之上,遍地皆是血色。 凄美与悲哀,瞬间充斥口鼻,让人连呼吸也有些停滞。 “果然如此。”夜白敛眉,将心中那抹异样情绪收住,只静静然望着滂沱的雨,神色淡薄。 这里是幽界,是燕黎所造就的虚假。那雨其实不是真的雨,而是幻虫伪装而成,其目的自然是让他受了蛊惑,将自己带入其中。 若是他如此亲眼见着莫长安死在他的面前,便会产生一丝与燕黎同样的情绪,而这情绪不是他自身拥着的,而是燕黎借了幻虫授受与他,就如同诱导一般,让他怀着燕黎对妻子的那份情绪,面对莫长安的亡故。 只要他如今中计,就会如燕黎一般,试图唤回一丝‘莫长安’的魂体,而在他唤会魂体的节骨眼,燕黎所爱之人的魂体便会失了约束,逃脱出去。 这样一来,燕黎自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想要的夺回,且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夜白为何会做那般如此相似的梦大概是因为,他与镜花已然结成主仆关系,镜花所具着的预知能力,他也渐渐有了一些。 心下如此想着,他静默着没有动弹,只兀自回到人群之中,任由那城楼下的‘莫长安’血染面容。 莫长安正吃饱了饭,百无聊赖的在林中散步,她嘴里吊着一根不知名的杂草,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悠闲的这儿瞧瞧,那儿看看。 “莫长安” 只是,她没有想到,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嗓音响起,让她一时间不由停下步子。 她转过身,就见夜白白衣缥缈,眉眼冷淡依旧,即便几日不见,也丰神俊朗如初。 “呦,夜白。”莫长安挑眉,语气一喜:“怎么这会儿你在这里?搭救我的?” 夜白睨了眼她,淡淡道:“不是救你,你以为我会在这里?” “算你还有点良心的,”莫长安哼笑一声,说道:“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都不知这儿是何处。” “随我走罢。”夜白没有回答,只淡淡说道:“此处不宜久留。” 说着,他睨了眼莫长安,一副就要转身的模样。 “不宜久留?”莫长安沉吟片刻,脚下却是不动:“夜白,你今儿个怎么这般沉默寡言?都不同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现下时机不对。”夜白凝眉,伸手就要来拽过她:“等出了这里,我再告诉你。” “噗。”可就在万分严肃的情况下,莫长安蓦然一笑,她咧嘴道:“正常情况下,夜白那狗东西可是不会如此回答哦。” 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去两步,视线落在不远处男子的脸上,笑容明媚:“看来燕太子并不知夜白的心性啊。” 她最初唤着夜白,其实便是试探之意,毕竟素来她只要不是恼火之下,都是唤着夜白师叔,而显然,眼前的人并不知这些,故而在她的试探之后,他还如此不以为然。 再者,她方才问他为何突然沉默寡言。其实便是确认下来,毕竟要是夜白本人,定然冷冷说一句:走不走随你,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狗东西也不会什么温言软语,更不会回答什么晚些告知,依着她对夜白的了解,他知会甩下两句冷言冷语,傲慢的还得她赔上笑脸不可。 故而,眼前这人,无非就是画皮师燕黎。 “莫姑娘原来识破了我?”燕黎闻言,不由一顿,他很快将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撕开,只望着莫长安,眼底有危险之色划过:“莫姑娘若不趁着现在随我离开,我不介意动用武力迫使” 本以为他的威胁至少有些作用,却是不想莫长安闻言,依旧冷静自持,只笑眯眯道:“武力?你若是还使得出武力,为何要扮作夜白?” 她吸了吸鼻尖,眉眼笑意若有若无:“这股子血腥味儿,看来是夜白破了你的幽界了。” “你什么意思?”莫长安的话,终归让燕黎忍不住眯起眸子。 为何莫长安会知道,此处正是幽界?分明这四周花草树木,都是如此真切。 “今儿个我不是还吹了蒲公英吗?”莫长安笑道:“燕太子觉得,我这蒲公英是白吹的?还是说我当真少女情怀,向往这等子美好之物?” 她在走出屋子的一瞬间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那时她没有表现罢了,故作不知掩饰下来。 但在那之后,她的所作所为皆是试探与猜测,可惜燕黎看不透彻,否则的话他早就会将她转移了地方。 她吹着蒲公英,只是为了辨别风向罢了,她们修仙之人总会夜观天象,早在几日前她就知道,这两日都会吹东南风,而她那般做法不过是想看看,这儿位于东西南北哪个方向。 故而,借着蒲公英的飞向,她终于有了几分猜度,此地正是与城主府一个方向。 至于为何会知道此地是幽界,其实还是亏得她的喜好问题。 莫长安自来便是个厌烦骄阳的人,相较于白日,她更喜欢夜晚,相较于春风明媚,她更偏爱冬日严寒。 因着这份心情,她对日头极为敏感,但凡感受到一分炙热,都要比往日里烦躁一些。可如今上头骄阳艳艳,却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灼热之意,很是显然,这儿的阳光是假的,明媚也是假的联想到地处位置一说,一切便真相大白起来。 她仍旧是在城主府附近,只是被困在了燕黎所造的幽界之中罢了。 “莫姑娘可是极为聪慧的!”也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燕黎赞了一声,语气浓烈:“若在早些年的时候,无这等子利益纠葛,恐怕我是愿意聘莫姑娘作军师的。” 无疑,他也曾是高高在上的雄狮,任人唯贤,是他一直以来都秉持着的做法。且燕黎也算是惜才,正是因着惜才的缘故,他才忍不住称赞莫长安一二。 毕竟在这般情况,还能正确判断厉害关系,作出猜测与试探的,别说女子,就是造诣非常的男子也未必抵得上她三分。 莫长安不为所动,只依旧笑道:“为今之计,你要么在这等子情况下与我生死博弈,要么逃之夭夭。” 燕黎的术法,很显然是被夜白破了,连带着这处他所建造幽界也一同被夜白破了去,故此,他才刻意装作是夜白,想要哄骗着她跟着他离开。毕竟他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根本没有真切的把握将莫长安带走。 “罢了,看来这一次要不得莫姑娘的这双眼睛了。”原本还存着一丝计较,现下燕黎不得不为了保险起见,在夜白抵达之前率先离开,否则的话,莫长安若是有些伎俩傍身,他恐怕是要擒住。 叹了口气,他依旧矜贵,丝毫没有落败的仓惶:“只是有些后悔,若是昨日径直杀了莫姑娘,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 他言语间皆是可惜,但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莫长安实在奇怪,这家伙又是为何多此一举? 正思索间,燕黎已然继续开口,语气含笑,带了几分刻意的戏谑:“不过,莫姑娘可知我昨日怎么擒住你的?” 这股子挑拨离间的意味,哪怕燕黎生的高雅,也不由让莫长安嘴角一抽,深觉这厮怕是阴郁的厉害,临到最后,也不愿让别人痛快。 也不知是见他可怜,还是莫长安别有他想,就见她摇了摇头,一派茫然不知所措:“你不是在屋子里撒了药?” “非也c”燕黎弯唇,神色间划过一抹恶趣的肆然:“是有人提前给莫姑娘下了药,不知莫姑娘可猜得到是谁?” “哦?”莫长安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只问:“是谁?” “姜衍。”燕黎道:“鳞族少主,姜衍。” 在姜衍还稳居赵国国师这个位置时,燕黎就已然对他有所悉知,他知道姜衍出自鳞族,也知道他其实没有鳞族半点儿血脉,正是因为知道,他才第一时间找到姜衍,要他配合药倒莫长安。 “哦,你说这个啊。”莫长安闻言,忽然敛了迷茫,反而不咸不淡道:“这个我醒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原本她以为,燕黎在屋中下了毒,才致使她无能为力。 可醒来的时候,她仔细想了想,忽然发现有些奇怪。她入屋的时候,已然确认过屋中没有什么特殊气味,唯独有的只是一股花香。 于是,经过深思熟虑,再发现怀中泣血不见之后,她立刻便知道,此事定然与身边之人有关。 而她身边,能够算计到她的,无非姜衍,毕竟殷墨初和三七没有那等子高的手段和伎俩。 “莫姑娘不气恼?”燕黎诧异,为何知道自己被背叛以后,莫长安还能如此从容? 只是,他还等不到莫长安回答,忽然脸色一变,下一刻他二话没说,顿时一个闪身,倏然便消失在了原处。 “莫长安!”不过片刻,一道声音冷淡入骨,传入莫长安的耳畔。 她缓缓转身,就见夜白长身如玉,俊颜宛若镀了一层光晕那般,就那样冷着面容,目光如炬的望着她。 ------题外话------ 燕黎是画皮师的事情,大家猜到了吗?另外还有温子良,他真的只是打酱油的?小可爱萌猜一猜呢?另外,凉凉弱弱的来求一次花?发现就差一点就可以挤进前前十了哈哈(虽然这一点是跨越了三十几名的距离),下一章发个小小的糖?感受下师叔的男友力?嗯?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姜衍是禽兽? 大约是许久没有见到夜白,又或者她这会儿被他救下,有些心中感慨,就见莫长安一愣,不由便有些鼻尖发酸,一股委屈感觉,油然而生。 “师叔,您老再不来,我可要被人家挖了眼睛了!”分明方才当着燕黎的面,她还一副从容嬉笑的模样,这会儿却是委屈巴巴的走向夜白,吸了吸鼻子,好不可怜。 瞧着这般可怜得不得了的莫长安,夜白方要出口的责备顿时消散了去,只余下一丝无奈之意,素来淡漠的琥珀色眸底,微微温和了几分。 “过来。”他不自觉的就放轻了声音,站在原地等莫长安乖顺而来。 这一次,小姑娘倒是不那么逆反,只眼睛红红,像极了受惊的小狐狸:“师叔,你怎么才来” 她一边走,一边朝着夜白迈步,巴掌大小的脸容即便没了笑意,也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意。 夜白眉梢一蹙,见莫长安没了往日里的嚣张气焰,也不知怎么的,心下微微一抽,下意识便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五指落在她的脑袋上,低眸道:“没吃苦罢?” 沉如月色的嗓音,蓦然入耳。他不问倒是还好,一问,莫长安便觉得愈发委屈。 师门毕竟还是师门,纵然平时她喜欢极了和夜白呛声,但心下却明白,夜白不会构陷害她,更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还好。”莫长安点了点头,难得乖巧:“好歹毫发无损,还坑了燕黎一顿烧鸡。” 想到这个,她又忍不住皱起眉头:“不过,这烧鸡比不上咱们先前在赵国吃的,倒是可惜。” 莫长安的话一出,夜白嘴角便忍不住抽了抽,大约才意识到自己现下过于温柔,他顿时便胳膊一僵,打算收回自己的手。 “师叔。”莫长安察觉他的动作,不由伸手按住他:“你先摸着可好?像师父一样,这样我好受点儿。” 她其实不算是个矫情的人,早年里偷鸡摸狗,为求一条生路,她也是吃尽了苦头。 可自从被师父带入子规门,莫长安便渐渐被门中师兄弟一众人,宠出了点儿娇气,一连四年下来,她早已习惯了被惯着的日子,故而如今正委屈的时候,就像寻常女子一般,她也惦念着子规门,惦念着如父亲一般的师父。 莫长安在夜白面前,大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偶尔可怜兮兮也是她装出来的矫揉,但这会儿却是如此孩子气,看得即便是心如磐石的夜白,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依着她央求的这般,顺了顺她的发梢。 两人这会儿,其实有些温情脉脉,说不清是暧昧还是旁的,只于莫长安来说,只是一个慰藉,至于夜白所想所思,其实谁也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白忽的出声,语气淡淡:“姜衍的事情,你知道了罢?”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夜白显然是肯定至极。依着他对莫长安的了解,这妮子聪慧的厉害,丢了泣血一事,她定然能够联想的到前因后果。 “嗯,知道。”莫长安就像小狐狸一般,任由夜白帮她‘顺毛’,只抬了抬眼,不合时宜的问道:“不过,师叔你手不酸吗?” 她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一双还算媚气的眸子,却是一派天真纯良。 夜白摸着她的头发,大抵也有小半刻钟了,她那股子矫情的委屈退却,便是下意识想到,自己好似有两日没有洗头了,夜白这喜洁之人,若是知道会不会气的想动手抽她? 这话一处,夜白手下顿时一僵,就见他极为平静的收回手,直到五指拢在袖中被遮掩住,才下意识捏了捏掌心,风轻云淡道:“酸很久了,但瞧着你就要哭鼻子的模样,作为长辈,我自是没有理由撇下你不管。” 他姿态依旧很高,语气淡漠,脸上除了禁欲的冷峻之外,再无旁的表情。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莫长安非但不觉得夜白是个高傲的‘狗东西’,反而有些心中暖呼,脸上的笑顷刻便乖巧起来。 “是,是,是。”她点头,恭维道:“师叔全都是为了我,让我实在无以为报,要不是师叔出现的及时,我恐怕要被人挖了眼睛再夺去性命的。” 这话本是恭维夜白是及时雨,不想她才说完,夜白的眸底便有杀意一瞬间弥漫:“你且放心,三日之内,我自将燕黎拿下,届时你若是要挖他的眼睛,也是无碍。” 分明是修仙练道之人,只夜白唇齿之间皆是杀伐,看得莫长安一愣一愣,心下有些纳闷起来。 她素来与夜白作对的厉害,为何今儿个夜白如此为她而气恼?莫不是当真有了一份当长辈的心,知道爱护她这个小辈了? 心下如此猜测着,莫长安只好摆手,道:“师叔,燕黎要我的眼睛是因着他心中欢喜的姑娘而他的眼睛对我来说,却是没有什么效用。” 她虽不悦自己这两日被人囚禁,且封住了术法,但好歹人活着,还活得很是滋润,这一点毋庸置疑。 故而,她委屈归委屈,但那份委屈是因着自己被姜衍算计了的气恼,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怨恨燕黎。 夜白闻言,没有回答,只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姜衍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师叔,姜衍为何要我身上的泣血?”虽是知道此时与姜衍有关,但莫长安还是有些不懂,姜衍为何非要她身上的泣血不可? “鳞族世代守护镜花与泣血,只不过从前鳞族先祖年少气盛,与人比试时失去了泣血。”夜白淡淡道:“至于这一次,若是没有料错,定是燕黎施了计策,假借鳞族的消息,逼着姜衍拿到泣血。” 这个逼迫与计策,即便莫长安不去问,也知道是有关于姜衍的母亲,她心下知道,对姜衍而言,鳞族中最为重要的是他的母亲,毕竟十多年的养育与爱护,堪比一切。 见莫长安陷入沉思,夜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问:“你恨他吗?” 恨,是被背叛以后,凡尘俗世之人才有的情绪。莫长安虽心中淡然,但毕竟是个人,有心c有情,所以会恨。 “不恨。”莫长安摇头,忽然笑了起来:“若是这件事放在我身上,我也会与他做法一般。” 姜衍对他母亲的感情,其实就如她对师父庄舟一般,她师父养育了她四年,这四年里,他一个老头子又是当爹又是当娘的,虽说不是那等子相依为命的戏码,但在子规门那等子只有男子的地儿,他的确很是辛苦。 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会和姜衍一般,毫不犹豫的选择背叛,毕竟比起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小友’,师父自是重要许多。 因为她也是被如此深重的恩情养育,所以她理解姜衍的做法,他师父带她回子规门也不过是四年,仅仅四年就让她对此感怀在心,更何况姜衍被养育了十多年呢? 有些情义,若非本人,谁也无法体会。所以她不恨,也不怪姜衍。 “你倒是会体贴。”也不知是喜还是怒,就见夜白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我千里之外让人送了书信与你,让你远离他,你就是不听,如今倒好,差点被害死了不说,还丝毫不觉怨恨?” 越说到最后,夜白眉梢便越是拧的很紧:“莫长安,你莫不是当真对姜衍动了情,陷入魔障了?” 他这一问,仿若她只要点头,他就会立刻追去杀了姜衍一样,看的莫长安有些发蒙。 “师叔,我只是不恨他而已,您老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莫长安咽了口唾沫,愈发觉得这次见着夜白,这狗东西有些不太对劲。 “他害的你都快被挖了眼睛了,你还不恨?”夜白语气不善,显然有些不悦:“莫长安,师兄难道就是这般教你的?” 从前他问过一样的一句话:莫长安,师兄难道就是这样教你的? 不止一次,夜白问过相同的话,可那时候大都是对她性子的恼火,大抵有种觉得她顽固不化,脾性太野的嫌恶。 只如今,他这话忽然有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听得莫长安全然无厘头。 “师叔,我不是说不恨就是原谅。”她想了想,便老老实实交代:“只是姜衍的做法我能苟同,但他算计的是我,我自是不可能就这般算了。” 顿了顿,她又道:“更何况那狗东西算计我是真,但我并未与他交情太深,谈不上欢喜,自是不会怨恨。” 这世上,恨与爱是两个极端,她的确觉得姜衍不错,可那时也只是当作可深交的好友如今既是遭了背叛,提不上恨,只是心里不甚舒服罢了。 莫长安的话落下,夜白便下意识扬了扬头,大约是表示她的回答令自己满意一般,高傲之余却是莫名有种而诡异娇气之意,看的莫长安又是一愣,好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总算不是愚蠢的。”夜白晲了眼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道:“不过,你今后莫要称他什么狗东西了。” “为何?”莫长安不解,心道,难不成是夜白又想护着姜衍一二了?还是说他其实是要纠正她喜欢骂人这一习惯? 想了想,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她先前不止一次骂过夜白狗东西,兴许他是突然想到了此事? 莫长安正想的入神,那头夜白回道:“你先前骂我时,与如今说他皆是一般无二” “师叔,”莫长安打断他,忙不迭举手表示忠诚:“我今后再不敢胡乱骂你了!” 要骂也是私底下骂,明面上骂若是下次夜白不来救她了呢? 夜白闻言,鼻尖发出一声轻哼,明摆着不信。 “师叔,我发誓,我今后是真不胡乱骂你。”小姑娘龇牙咧嘴,作出发誓的姿态。 在夜白面前,她是惯常会装乖卖傻,毕竟这厮太过厉害,她平日里还是学乖着点儿好。 “莫长安,”夜白不咸不淡道:“我是说,姜衍不及我太多,若是将他与我放在同一水平上,你认为合适?”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一本正经,面色也冷冷,几乎不像是开玩笑的。 可落在莫长安耳朵里,实在就像是讲了个笑话那般,听得她嘴角一抽,不由憋住情绪,生怕自己笑的太过,伤了两人如今还算肝胆相照的交情。 强作镇定,莫长安点了点头,也学着夜白的口气,仰头道:“师叔言之有理,我今后若是骂姜衍,就以禽兽二字称呼,师叔觉得如何?” 正常情况,夜白要是颔首表示,莫长安恐怕是要仰天长笑,嗤之以鼻不说,还要探讨一下这狗东西的脑子是否清晰。 可如今,她几乎可以预见,夜白不会反对。 她想法才落下,夜白便道:“不错。” 莫长安:“” 一时间无言以对,莫长安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率先探了探夜白的额头。 微微透凉的小手附在他的额头,莫名如火舌一般,烧的夜白直直往后退去。 “你做什么”他拧眉,也说不上不悦,只是神色略微有些不同。 “师叔,您老是不是染了风寒?”莫长安挑眉,语气倒是关心:“怎么我觉得几日不见,你就像变了一个人那般奇奇怪怪?” 素日里,夜白是个还算冷淡之辈,不说心计如何,但至少不比她和姜衍差。 可不知为何,今日她忽然觉得,在某些方面,夜白就像是傻子? “哪里变了?”夜白注视着她,耳根子红了半边儿,却兀自不知。 莫长安细细思索:“就变得温和了许多?” 这狗东西从前可是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烦的厉害,怎么这会儿如此平易近人了? “”夜白沉默,片刻后,才道:“兴许是看你就快死了” 话到一半,他下意识停顿下来,看了眼神色惊愕略带恐慌的莫长安,他忽然觉得,自己仿若说错了话。 “师叔知道我就快死了?什么时候?说给我听听,好歹我有个心理准备。”说不怕死是假的,毕竟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几年活头,如今听夜白的话,难不成她阳寿不长了? 夜白道:“方才不过随口一说,并无什么凭据。” 言下之意,就是他其实不知她何时丧命,只是先前她提起此时,他才顺口说出罢了。 “师叔是良心发现了?”莫长安半信半疑:“可师叔先前不是还去过地府了?” 夜白去过地府,看过合欢的生死命数,莫长安那时没有多想,如今觉得,会不会是这狗东西一早也看过了她的命数? 越是想着,莫长安便越是心中沉郁了几分。 若当真命不久矣,她倒是想在死前再回一趟子规门,见见师父师祖,见见九师兄和其余的师兄弟们。 那些散漫天真的日子,回想起来,忽然变得有些模糊而远去。 “莫长安,我找不到你的命数。”见小姑娘神色染上本不该在她脸上出现的哀愁,夜白下意识又伸出手,掌心温润,落在她的脑袋上:“也许你会长命百岁也许,那些演算命数,都是错的。” 他其实是想安慰莫长安的,兴许是和这小姑娘一起久了,夜白突然发现,她也不是那么讨人厌,至少笑眯眯的样子,也算惹人喜欢。 “当真?”莫长安一怔,不可置信:“师叔是真的找不到我的命数?” 她没有质疑师父的说词,毕竟她师父和师祖皆是修为上乘之辈,或许比不上夜白厉害,但至少不会出差错。 只是,夜白说在地府找不到她的命数,这让她有些深觉奇怪。 三界六道,无论人还是妖,都会堕入六道轮回,这也就是说,但凡命数一说,皆是在阎王的生死簿上刻着,分毫不差。 “找不到。”夜白颔首,淡淡道:“我特意寻了阎王,但他对此并不知悉,只道千年前地府的生死簿曾丢失过一次。” 他的确没有骗她,本该在生死簿上镌刻着的莫长安,也不知为何,竟是被抹去了名字。且阎王提起的千年之前,更是令人深觉不解。 即便那名字被抹去是真,可莫长安如今十五六岁,怎么可能在千年前便被刻写入生死簿中?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诡异的连夜白,也极为不解。 但他先前倒是没有告诉莫长安,只觉连他都不懂的事情,莫长安这妮子更是对此不明所以。 “千年前?”果然,莫长安有些错愕:“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我活了一千年了?” 她活了多少年,心中自然有数,可那个千年又是怎么回事? 似乎觉得有些渗人,莫长安下意识抖了抖身子骨,鸡皮疙瘩都冒了一层。 她总觉得,自己就像是入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局中一般,冥冥之中便会深陷而不可自拔。 “冷?”似乎想到莫长安如今修为散去,夜白放下手,兀自变幻出一方袍子,从莫长安的上头松松垮垮落下,正将她盖了个严严实实,脸脑袋也包裹的很紧。 “不冷。”莫长安扯开袍子,笑嘻嘻道:“不过还是多谢师叔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救人于危难之中c水火之间” “你是想让我将你身上的封印解开?”夜白打断她的阿谀奉承,只不冷不热睨了眼她,显然对莫长安的作态很是了解。 她只有在央求什么事情的时候,才一副狗腿子的样子,夸张至极。 “嗯嗯。”莫长安一股脑儿的点了点头,继续咧出一个自认为还算讨喜的笑容:“师叔,您看是不是该帮我” 夜白挑眉,琥珀色眸子有微芒一闪而过,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你表现。” 看她表现? 莫长安差点跳起来骂娘,这狗东西看来是和他温情不得了,难怪一直不帮她解了封印,原来打着要压榨她的主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莫长安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师叔,我一定好好表现,只是您看要我怎么表现?” 当然,什么都没有先恢复一身修为来的重要,左右认怂也不是一次两次,无伤大雅。 夜白扬了扬下巴,神色依旧寡淡:“方才这身衣服染了尘埃,你看着帮我洗洗?” 莫长安嘴角一抽,忍住脾气:“师叔,你这可是灵织世家造的衣物,怎么可能脏呢?” 灵织世家所造的衣物,莫说染了尘埃,就是染了血也不会见着丝毫!这狗东西,果然是在变着法的压榨c奴役她! “不洗?”夜白语气很轻,仿若无所谓那般,只兀自转身:“那你就随着我出去罢,左右有我在,你也不会受伤。” 言下之意,便是不给洗衣服,他就不帮她解了封印了。 燕黎施了枷锁之术,除非修为上乘,否则她只能熬着等过了百日,才能恢复仙术。 想了想,莫长安跟上夜白的步子,努力攒出一个讨好而狗腿的笑来,故作娇滴滴道:“哎呦,师叔您老怎么这么心急呢?人家不是不帮师叔洗衣服啦,人家只是” “莫长安,正常一些。”远远的,夜白缥缈出尘的声音传来。 莫长安:“师叔,人家就是很正常啦,人家不是不帮你洗衣服,就是人家很柔弱” “”夜白:“帮你解了封印,过来!” ------题外话------ 夜白(一本正经):狗东西只能是莫长安对我的爱称,谁也不能夺走! 姜衍(惊恐):给你,给你,不然你连禽兽也一并收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婚事? 午夜之际,天色暗沉一片。 偃师城的城郊墓地之中,有暗影恍惚,幽光阵阵。 八卦阵内,阴阳两极生生不息。那幽蓝色的光芒宛若鬼魅一般,自四处的坟头涌起,让人深觉不安。 “师叔是打算招魂?”小姑娘一袭白衣,荡着小脚坐在树枝上,手中捧着一颗红透的果子,时不时啃上两口,很是悠闲。 自被夜白救了以后,莫长安便没有再回去客栈,三七和殷墨初如何,她不太清楚,只和夜白一同住到了另外一条街的客栈,又是一日过去,直到第二夜晚间,夜白才领着她到了城郊的墓地。 原本她是打算回一趟客栈,同殷墨初和三七打声招呼,毕竟她和姜衍都不知所踪,实在奇怪的很。 可不知为何,夜白却是阻止了她的举动,他说着莫要打草惊蛇,便不再细言。 那一头,夜白闻言,不只一言,淡淡睨了眼她,便兀自开启阵法,神色漠然。 “果然是招魂术。”莫长安不以为意,诧然的点了点头,又顺势咬了一口果子:“欸,真酸。” 她龇牙咧嘴,把果子往后一丢,便整个人跳了下来,轻巧的落在了地上,拍了拍衣摆处的树皮屑,转而走到夜白的身侧。 就见夜白神色冷然,掌心中光芒跃起,一缕魂体顿入八卦阵中,炊烟散去,袅袅乱眼,顷刻之间,有身影透明,缓缓出现在了莫长安的眼前。 “这太子妃?”莫长安紧紧盯着八卦阵中似乎一阵风便可吹散的女子,颇为诧异。 眼前的女子,手执红色马鞭,着一袭火一般热烈的衣裙,她唇齿含笑,那张略含异域风情的面容,明媚而艳丽,如冬日里的骄阳那样,肆意而飒然,全然不像是江南女子,柔弱无骨。 就在莫长安愣神之际,身后突然便传来一声低喃:“朝夕是你吗?” 即便她不转身,也知道,是燕黎来了。 “来得有些迟。”夜白云淡风轻的偏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燕黎身上,瞳孔微凉:“她果然是乌桓族的单朝夕” 乌桓族? 莫长安一愣,难以置信的看了看依旧只是一缕毫无意识的魂体的女子,眸底掀起一阵波澜。 据说一年多前,燕黎亲自入了乌桓族,他以探子的身份入内,最终攻破乌桓族大军,挥师南下,灭了整个乌桓族一脉。 心下如此想着,莫长安便抬起眉眼,看了看单朝夕的眸子,她彼时含笑而立,手中执着一根马鞭,鞭上铃铛摇晃,即便无声无息,也让人宛若可以听得其中清脆悦耳。 可那双眸子的的确确和莫长安极为肖像,若是当初她没有为夜白所救,将自己的眸子给了单朝夕,也许 “你果然是都知道了。”燕黎痴然一笑,目光却不愿离开那女子,只一步一步入了阵法之中,唇角苍白的没有一滴血色。 他先前因夜白破去幽界的缘故,受了重伤。故而如今虽瞧着没有异样,但其实伤在心肺,除却经年修养,很难恢复。 只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唯独能做的便是放手一搏,再无其他余地。 想到这里,他手中竖笛跃然而起,顿时放置到唇角一侧,有笛声幽幽然,响彻空寂无物的大地。 莫长安眉梢一扬,正下意识要出手之际,那头夜白已然一挥衣袖,就听‘轰’的一声巨响,燕黎手中的笛子砰然碎裂,音符戛然而止。 那碎裂的笛子划破燕黎的脸容,有鲜血一滴又一滴落下,阵法诡谲,阴风惊人。 莫长安错愕一顿,忍不住看了看夜白,“师叔,你这一招儿有点强悍啊!” 她默默给夜白竖了个大拇指,暗暗咂舌。 燕黎虽是受了重伤,但他杀了多少人?夺了多少的妖丹?一两日的恢复下,他该是修为回了一半。可奇怪的是,夜白才一挥衣袖的功夫,竟是将他笛子都给震碎,未免太震慑人心了点儿。 听着莫长安的话,夜白显然不为所动,只看了眼她,便再次望向燕黎,语气很沉:“难道你不知,逆天之举,是要遭天谴的。” 燕黎为了复生单朝夕,牺牲了多少人?多少妖?且不说这些死去的生灵,就天道轮回来说,他的举动无疑是逆天改命,不为天道所容忍。 “天谴?”燕黎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也不顾脸上的鲜血溢出,只仰天道:“她都死了,天谴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哪怕舍了天下人的命,也要找回的那个姑娘死了。死在了他的面前,带着一腔恨意与厌倦,几乎将他逼疯。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却恍若未见,高雅的擦拭了去,一派从容镇定。 “我从前学过卜卦,还算得心应手。”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我昨日为莫姑娘卜过一卦,你可知是什么?” 他看着夜白,笑意弥漫。 终将要有一死,在失去了朝夕之后,他已然病态成狂,不再是年少恣意的那个燕国太子。 既是如此,那么他自是也不想看着旁人好过! 夜白没有回答,他冷冷盯着燕黎,只言片语皆是没有。 唯独莫长安嘴角一抽,深觉这燕黎恐怕是疯了。夜白在他之前,已然知道此事,且她和夜白也不过师叔侄的关系,其实她觉得,燕黎如此对夜白来说,根本就像是放了个屁,他兀自闪身远去,当然不受这屁的影响。 “你果然还是在意的啊!”似乎是夜白的表现取悦了燕黎,就见他哈哈一笑,一张俊雅的脸上,即便笑意满满,也依旧忧郁而寂寥:“夜白,你真是像极了从前的我!” 像极了从前的他? 莫长安一愣,一时间也不知是开口还是不开口。 夜白眸光森寒,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手中冷厉之气顿时升起。 燕黎就像是没有看见夜白的杀机一般,只眸光涣散,似笑非笑:“夜白,我知你用这阵法引我,是想将我擒住,我甘愿入局只是,你该尝尝我的感受的!” “感受?”夜白长睫微微一动,冷淡而绝情:“燕黎,你造孽无数,我与你从来不一样!” 他的话音一落下,手中掌风便澎湃汹涌的袭向了燕黎,这一次,燕黎很快闪身飞起,整个人朝着阵法之外而去。 “不对!”一旁没有出声的莫长安忽的脸色一变,错愕出声:“师叔,咱们中计了!” 燕黎本该是被困在阵法之中,任由夜白和莫长安斩杀才对,可这会儿他竟是还能闪身离去,未免太过蹊跷! 显然,夜白也觉察到了一丝异样,他眸光一冷,正要拉着莫长安离开之际,一道人影忽然闪身出来,黑色光晕晃然,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靠,是温子良!”莫长安瞪大眸子,望着那个玉带如风的的清冷男子,一时间难以置信起来。 她原本以为,温子良的事情是燕黎造出的一个障眼法,却是没有想到,温子良竟是和燕黎是一派的! 真是千算万算,始料未及! 温子良敛眉,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上,浮现一丝悲悯的邪狞:“莫姑娘扰得我夫人心中不安,不妨就此长眠?” “长眠?”冷笑一声,“你以为吸食了那么多妖丹,就当真能够与我匹敌?” 夜白的表情,依旧漠然,但与素日里的空然无物不同,那不屑与轻蔑,看的莫长安竟是下意识安了几分心下来。 看来,夜白这狗东西还是有些把握的,否则的话,不会这般傲慢作态。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更是靠近了几分夜白,庆幸的搭上夜白的胳膊,脸上挂着与夜白如出一辙的得意之色,私底下却是隔音传声,问道:“师叔,你这是一早就知道会有这般局面?当真是老谋深算啊!” 她咧了咧嘴,侧头朝夜白一笑,红口白牙,甚是讨喜。 夜白凝视了会儿她,忽地一本正色,回道:“装装样子。” 莫长安:“” 装装样子? 她脸上笑意顿时凝固,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夜白这狗东西是说他如此镇定的样子,是在装样子? 装样子?装样子? “燕黎,这缕魂体,你不要了?”深吸一口气,莫长安好歹没被夜白气死,只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唇角。 好在她们现下还捏着单朝夕的魂体,燕黎当是不能如何。 心下一想,她顿时点了点头,暗暗又拍了拍夜白的胳膊,表示:别怕,少年,有姑奶奶在! 夜白薄唇一松,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姑娘傻的有些讨喜? “等你们陷入魔障,我自是可以夺回。”燕黎唇角一勾,再没有那股子忧郁与孤寂,眼底杀意恣然:“莫姑娘,你这双眼睛,我仍旧是要的。” 莫长安:“” 左右是逃不过被挖眼的下场?还真是 心中还未腹诽完,就见那头温子良手中邪肆的黑色气焰散开,就如同吸血的乌鸦一般,齐齐朝着莫长安和夜白的方向而来。 与此同时,姜衍携着已然抵达鳞族。只是,奇怪的是,鳞族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硝烟四起,而是依旧静然祥和。 “少主?”在这不大的世外小城之中,有卖油翁见着姜衍,不由放下担子,笑着与姜衍打了个招呼:“族长不是说您外出游历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鳞族世代隐居物外,千百年来已然从最初的山庄大小,成了如今小城之状。在这里,没有君王与权臣,唯独有的只是族长与十二长老。故而,姜衍虽不是族中血脉,但这些年作为鳞族少主,其实已是没有区别。 姜衍一顿,笑容依旧:“原是打算晚些回来,只是有些事情要回来同母亲商议,不得不将日程提了上来。” “哦哦!”卖油翁点头,好心提醒道:“不过少主是没有同族长打招呼吗?族长前两日外出,想来不会那么快回来。” “母亲外出还未回来?”姜衍神色微微一变,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的看向一旁的执秀:“你那消息究竟从何而来?” 聪明如姜衍,在知道她母亲尚且未曾回来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开始存了一丝怀疑。 “是是阿生告诉我的。”执秀一愣,老老实实回道。 阿生是族长府上的一个侍从,他时常出入鳞族与世外,可以说是鳞族与外界的一个暗探,其素日里的任务,大多是传递消息。 “阿生?”卖油翁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道:“阿生前两日说是媳妇儿难产,还在外头没回来哩!” 阿生在俗世之中,娶了一个农家女子为妻,因着自己身份的缘由,他时常外出,故而几乎整个鳞族的人对此,都有几分悉知。 鳞族子民,皆是与凡人不同,他们生生不息,虽说不是长生不死,但大多数都是有着几百年的寿命,故此,极少有鳞族人会与外界凡人通婚,毕竟凡人命短,莫说百年,就是活个七八十年都极为罕见。 “什么?”执秀错愕的瞪着眸子,难以置信:“可我前两日分明是见着阿生,他同我说族” “执秀!”姜衍叱责一声,眸中有极冷的情绪泄出。 到了现在,他几乎有七八分的肯定,此事不过是燕黎的一个计谋,为的就是用他最在乎的人,换取对莫长安的背叛! “公子咱们现在”显然,执秀见此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去姑母那儿!”姜衍五指微微拢起,漆黑的眸中,渐渐有复杂之意恍惚而过。 两人很快便到了郁郁葱葱的山庄别处,在这方天地间,昼夜与外头截然不同,故而姜衍抵达的时候,正是白昼明亮,天色晴朗。 “少主?”守门的小厮见着是姜衍前来,不由诧异:“您怎么来了?” 他的话音一落下,屋内便传来女子温和的笑意之声:“阿衍,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明媚的日头下,妇人着一袭蓝紫色的衣裳,瞧着三十多岁,风韵犹存。 “姑母”姜衍见着,不由上前道:“母亲可是在里头?” “切,小兔崽子,来了姑母这儿,还只惦记着你母亲?”蓝紫色衣裳的妇人一笑,唇角梨涡温婉:“姜蓉,你家小公子来了,还不快些出来迎接?” 随着那道调侃的笑声落下,屋子里传来另一个妇人嗤笑的声音:“姜姽婳,你这赤裸裸的嫉妒,若是让你自家的几个小公子瞧见,非得埋怨你偏爱不可!” 姜蓉着一袭与姜姽婳一般的衣裙,娉婷袅袅,笑颜如花的便走了出来。 作为鳞族的族长,姜蓉其实不算庄严肃穆。几百年前她还是少女明媚的时候,便嫁给了族中表兄当时的族长姜淮。那会儿两夫妻算是恩爱非常,将族中治理的井井有条。 只是,好景不长,姜淮成亲不过两年,便因一次修炼,走火入魔而死。 至此,姜蓉独自一人,无儿无女,撑着整个鳞族,走到了今天。故而,姜衍与她来说,是不亚于亲生儿子的存在,她自是心中疼惜,爱护非常。 而姜姽婳,她与姜蓉本是不相干的两人,但姜淮亲族旁支,有一姑娘入赘此山庄之中,后辗转百年下来,姜姽婳便与姜蓉成了如今的关系,因着相交甚笃的缘故,两人一直都是相互扶持。 “夫人!”执秀一见着姜蓉无事,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又想起莫长安来。 若是夫人无事,阿生传信是假,那么整件事是不是与燕黎有关? 连执秀都想得通的事情,姜衍怎么可能想不通透?就见他深吸一口气,攒出一个笑来。 “母亲,我拿来了泣血”他自怀中取出一方铜镜,那明亮的镜面倒映着姜衍自己的脸容,依旧笑意从容,却不知为何,眼底阴郁非常。 “泣血?”姜蓉显然一愣,倒是没有那么激动,只蹙起眉梢:“你不是听了你姑母的话,去了一趟偃师城?这泣血哪儿来的?” 姜蓉接过泣血古镜,仔细的便打量了起来。 泣血不是假的,可这来历为何那么诡异?且知子莫若母,姜衍的表情,显然并不愉悦。 “夫人是执秀的错!”执秀忽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姜姽婳的面前,自责道:“执秀错信谗言,以为夫人受了族长胁迫,这才致使公子做了错事,害了害了” “你说什么?”原本还满面笑意的姜姽婳神色一变:“阿衍,你来说!” 她眼皮子一跳,深觉有股子不好的预感。 “姑母,我”姜衍喉头发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莫长安与姜姽婳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见着姜姽婳脸色骤变的一瞬间,他忽然心凉了片刻,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却是五味杂陈,苦涩至极。 “她如今在哪里?”姜姽婳脸色苍白,恍恍惚惚便往后倒去:“长安她如今在哪里!” 姜蓉一把扶住姜姽婳,劝慰:“姽婳,你先莫要着急,那姑娘定然是会没事的!” 姜衍神色一顿:“若是莫姑娘活着该是还在偃师城。” 若是若是她活着的话,可姜衍此时此刻,并无法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还活着?”姜姽婳,眼眶兀自一红,掌心捏得极紧:“为了那破镜子你置长安于死地?” 她盯着那姜蓉手中的泣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把夺过泣血,狠狠砸在了地上。 ‘彭’的一声惊响,铜镜落在地上,却是没有碎裂,只边角处被磕掉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但看在一众人眼中,却是极为严重。 姜姽婳自从十年前开始,便再没有发过如此大的脾气,她素来是极为温和,可这样温和的人,一旦发了怒意,总归是千军万马也拽不住。 “姑母是我的错。”到了这个时候,姜衍无力反驳,唯独能说的,只是歉然。 他不知,莫长安和姜姽婳是什么关系,但从她唤着莫长安‘长安’二字的那一刻,姜衍知道,若是莫长安死了,姜姽婳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自然,这般情况,就是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姜姽婳唇含凄凉,不再去看姜衍,而是语含自责:“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早些将她带回来!” 她话音一落,便有蓝色强光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姜姽婳已然消失在了原地,看不见踪迹。 “阿衍!”姜蓉恨铁不成钢,道:“还不快些追着你姑母?” 姜衍一怔,好半晌,才点头:“是母亲。” “带上这玩意儿!”姜蓉捡起泣血,道:“那姑娘若是活着,你可得好生赔罪,将来你可是要娶那姑娘的!” ------题外话------ 近来剧情越发紧凑,一章又一章,激动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9乌桓公主单朝夕(上) 那黑色云雾飞驰而来的瞬间,莫长安下意识想要伸手去阻挡。只是就在她掌心灵力运起的瞬间,夜白忽的一手拦下,毫无征兆的便阻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师叔,你”莫长安错愕的瞪大眸子,正寻思着夜白此举何意之际,就见那褐色云雾已然袭来,它幻化成黑鸦,紧紧将八卦阵法笼罩住。 不过转瞬,那阵法黑烟渗入,莫长安深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堕入深渊之中。 “公主,公主!”耳边传来一声呼唤,莫长安蹙着眉梢,扶着额头便缓缓睁开眸子。 入目是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中,与赵国的皇城不同,这儿四处皆是呈弧状构架,瞧着并非大气磅礴,却是别有一种贵气之意。 那率先出声的婢女着一袭暗色锦衣,手执长剑:“公主,燕军就要挥师到了乌桓族,王上让您先到远水山庄避一避。” 远水山庄?莫长安一愣,下意识想要开口询问之际,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眼儿被卡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响。 正纳闷的时候,就听一声冷艳的声音自她喉头发出,不怒自威:“本公主是乌桓族的月亮,如何能离开族中,独自潜逃?” 在乌桓族,公主为月,王子为日,日月同辉,共争王储。他们对男女之间的看法并不如俗世一般,而是将男女放到同一水平之上比较,将来谁能夺得储君之位,便是乌桓族的首领王上。 那婢女似乎还想着劝说一二:“可是公主,王上要您” 只那女子掀开被褥,便极为快速的穿上鞋袜,她冷静的走到一旁穿上外衣,丝毫不像是寻常柔弱的女子,单手拿起宝剑,一副心意已决不容置疑的姿态。 铜镜之中,模模糊糊便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莫长安定睛一看,心下不由清明起来。 这铜镜中的女子,眉眼冷艳,热烈似阳,一袭火红的衣裳,如火一般灼烧人心,让人为之沸腾倾倒。 “把甲胄拿来!”她秀眉一挑,望着镜中的自己,语气沉稳:“我单朝夕就不信,拿不下这可恶的燕军!” 单朝夕,乌桓族公主,一个与日月同辉的骄傲女子。她的一生,须臾十几年,却端是恣意昂扬,不输男子。 有人说,乌桓族若是不败,她会是下一任的女帝,一个举世无双c骁勇善战的传奇。 她说着,便任由婢女为她穿上甲胄,系上战袍,一双锐利而高傲的眸子,不笑而兀自弯起。 诚如燕黎所说,单朝夕的眉眼,极为像她,即便如今她不笑,也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想到燕黎,她便开始思忖起,自己如今算是什么处境。 燕黎说是要让夜白尝尝他的感受,那么现在她看不见自己的形体,无法左右自己的动作,但又瞧着单朝夕如此清晰是不是意味着,她入了单朝夕的身体,成了她身体中的一部分,就像是藏在镜中的窥视之人,除却所见所闻,再无法有任何作为。 若是当真这样,那么夜白呢?夜白身处何处?是入了燕黎的身体,还是 莫长安来不及深思,下一刻已然步入战场之上,那轰然而动的响声,几乎冲破天际,闹得她直直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去听着这喧嚣之声。 战争与哀嚎,素来不是什么动人乐声,哪怕是莫长安知道自己安然无恙,不会有所损伤,也全然忍受不了。 只是,她再怎么忍受不了,这无法动弹,她就像是被封在石中一般,一分一毫也挪动不得。 可不知为何,即便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单朝夕,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单朝夕的喜怒哀乐,她的骄傲与满腔热血,莫长安感受的真切,甚至有那么一刻钟c两刻钟,她忘了自己是境外之人,忘了自己是莫长安。 乌桓族的巫术一直是外人所称道的狠毒,故而与燕军大战的第一日里,燕军便死了一大半。 整场战役不过持续十日,燕军便有些溃不成军,数十万的人,也敌不过乌桓族几万士兵。 那烽火连天的岁月里,单朝夕从诸王子公主中脱颖而出,成为乌桓族的仅次于王上的主心骨。 乌桓族的王上对此,自是看在眼中。他膝下公主王子无数,但唯独单朝夕,有勇有谋,巫术修为也极为高超。 她有着对子民的仁爱欢喜,有着堪比骄阳的浓郁色彩,有着杀伐决绝的狠辣毒计,更有一颗无畏无惧的赤忱之心。 毫无疑问,这个优秀而明媚的女子,是他即将作为女帝培养的骄傲,在与燕军的这场大战中,更是让他笃定非常。 十日之后,硝烟散去,怒火焚毁,燕军死伤无数,退了兵,回了朝,这来势汹汹的一局,终将落下帷幕,生活渐渐平静下来。 莫长安混混沌沌便过了十日,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单朝夕已然领着士兵们四处安顿民心。 乌桓族虽是族落称呼,但实际上却是犹如小城小邦其富饶与广阔,丝毫不像是边界蛮族那般。 因着这般,燕国朝廷才对乌桓族极为忌惮,大有乌桓一日不灭,建康之中的帝王便坐不稳龙位的势态。 直到第十三日,乌桓族渐渐趋于平稳,族中伤残士兵与老弱皆是得到抚慰,一切井井有条。 春光明媚的一日里,单朝夕率着一众亲兵入深林之中狩猎,在这极好的天气里,日照盛然,她显得兴致很高。 “公主,”有亲卫兵上前禀报,道:“大将军说是今日有些事情,恐怕无法赴约。” 乌桓族的大将军,莫长安听人说是个极为青年俊秀的男子,他攘外,单朝夕平息内部,两人搭配的极好,这些年来一直为人称道。 莫长安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未曾见着那什么大将军,只偶尔听人提起,却一直见不到本尊。大约是这场大战极为不同寻常,那大将军不得不加紧严防,不让有人趁着乌桓族弱势之际,趁机入内。 “这家伙又是来不了,下回逮着了,可要他好看!”单朝夕哼笑一声,她素来是称着大将军为‘家伙’二字,看得出来两人关系极好。 “罢了,他既是来不了,咱们便自己狩猎。”想了想,单朝夕还是甩了甩脑袋,笑意弯弯的眸子里满是璀璨与自信:“再过两日便是父上生辰,我说过要狩一只虎皮与他!” 乌桓族地势辽阔,背靠一片无边无际的丛林,曾有人穿越丛林,表示丛林的背后是一方漫无边际的大海,故此乌桓族才极为不可攻破,愈发令燕国国君头疼。 单朝夕的话音一落下,便翻身上马,她手中马鞭挥舞,随着雀声的四起,策马而疾驰。 她是个堪比男子的公主,故而一入深林便甩开了所有的侍从,独自一人驰骋入内,也不知走了多远,竟是不见一只老虎。 心下正纳闷的时候,就听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叫声响起,惹得她注意非常。 她顿时谨慎的翻身下马,将马儿栓在一旁树上,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直到看见一个白衣青年被踩踏在虎爪之下,她才不由停下步子。 “救命!救命啊!”青年的脸上,满是鲜血,他左手被虎爪拉开一个血口子,那血口子此时此刻依旧喷涌着热腾腾的血色,瞧着甚是骇人。 单朝夕见着,不由蹙眉,只是如今这关键的时候,由不得她再三思索,她只好拉开弓弦,顷刻之间便将满是灵力的羽箭射了过去,‘砰’的一声,箭尖入肉的声音在青年的耳边响起,那巨大的老虎往后退了两步,顿时将视线落在单朝夕的脸上。 虎口龇起,露出尖锐而硕大的凶齿,它瞪着一双金棕色的眸子,顿时化身成愤怒疯狂的复仇者,冷酷无情的盯着单朝夕,似乎下一刻便要将她撕扯粉碎,吞入腹中。 而彼时,青年早已昏厥了过去,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失血过多,终归这一刻他失了精神头,整个人躺倒在地。 “嗷呜!”一声强劲有力的嚎叫从凶虎的嘴里吐出,他一步又一步,宛若望着死人一般,凶恶的朝着单朝夕而来。 单朝夕不为所动,她唇角一勾,便立即挽弓朝着凶虎射去,被激怒的凶虎即便被射中前脚,也依旧猛然扑了过来。 只是,它显然是扑了个空,就见单朝夕往后一跃,又是一箭落在凶虎的身上直至最后一箭射出去,将凶虎的眸子射穿,那凶虎才声嘶力竭的嚎叫一声,更加怒不可遏的朝着单朝夕张开血盆大口,意图将其啃食。 如此小小猛兽,显然对单朝夕来说不过尔尔,就见她收起马鞭,从腰间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顿时冲向凶虎。 整整一刻钟的恶斗,凶虎终归是不敌单朝夕,愤然倒下,血流如注。 莫长安看着这样的单朝夕,不由暗叹一声威武,毕竟这女子在不用巫术灵力的情况下,轻而易举便制服了一只猛虎,怎么说也是厉害至极的。 然而,一想到在狼窝时听到的,关于她跳下城楼的事情时,莫长安的心中便沉重下来。 “喂!”单朝夕走到那青年的面前,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她轻哼一声,瞟了眼青年手臂上的血肉模糊,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回答。 只是,她话音落下好久,就如掉入深渊之中那般,青年没有回应,甚至连动弹都没有,一如昏厥的彻底。 “少装了!”单朝夕捏住那青年的鼻子,扯了扯:“方才都没有吓晕,怎么我一来你就晕了?” 她紧紧捏着青年的鼻子,腰间栓着的那根红色马鞭发出铃铛清脆的声音。 就见那青年缓缓睁开眸子,眸含尴尬:“姑娘你你再捏下去,我就要憋死了。” “起来吧。”单朝夕刀尖对准那青年的伤口,轻轻一触:“莫要在我面前耍花招!” “嘶!”青年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慢悠悠的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姑娘,我也不是故意装晕,只是只是那老虎” 他下意识看了眼倒地的猛虎,似乎被吓了一跳那般,又忍不住道:“姑娘真是好武艺,在下佩服,佩服!” 他习惯性的想要抱拳恭维,可左手才微微一个动弹,便疼的他龇牙咧嘴,不敢再有旁的动作。 “少来恭维这些有的没的!”单朝夕忽然笑了一声,似是而非道:“说吧,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一边说,她一边从腰间摸到那红色的马鞭,瞬间叮叮当当的响动清脆,她歪着脑袋,一双微微勾起的眉眼含笑而明媚,就像是冬日里的一簇火把,照的人心炙热起来。 此地是乌桓族的丛林之地,除了王室贵族,极少有人会前来此地,毕竟这处猛兽许多,常年皆是王室用地,几乎整个乌桓族都知悉此事。 可眼前这青年,出现的这般诡异,且还正是现下这等子多事之秋,是不是燕军的奸细,还未可知。 “姑娘,我只是一个郎中”他一边说,一边咬着牙从一旁小心翼翼的拿回一个药篓子。 单朝夕挑眼看去,就见那药篓子里的确装着许多草药,其中还有两只乌桓族特有的火灵芝。 “你是潜入此地采火灵芝的?”她盯着他,唇角扬起:“你可知火灵芝是我乌桓族的圣物,不是尔等外族人可以沾染!” 她说话的语气不是很重,可奇怪的是,那股子威严之意却是肆意弥漫,看的那青年一愣一愣,连带着从袖中拿着金疮药的手,也不由停了下来。 分明她并不知他是不是乌桓族的人,但她语气中的那股子笃定,似乎让他忘了偌大的乌桓族,她未必所有人的都认得。 因此,青年一副并不知她在给他下套子的纯良模样,急着辩解。 “姑娘,我我家中妹妹急着用火灵芝入药,我我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脸容有些忧郁,即便整张面孔染了鲜血,让人看不清容貌,也依旧不让人觉得狼狈。 “你果然不是我乌桓族的人!”然而,他的话音才落下,单朝夕便抽出鞭子,眼角微微弯起:“想拿我乌桓族的火灵芝?想得倒是挺美!” 世人皆是说,乌桓族火灵芝起死回生,是乃神药。 故而这些年打火灵芝主意的人,其实不在少数。许多时候族中侍卫经常能拿住远渡而来的偷药之人,并将其关押入地牢之中。 “姑娘,我我当真急着入药。”那青年哀求起来,正打算将金疮药收起来之际,忽的发现胳膊一酸,有中麻麻涨涨的感觉自血肉模糊处传来。 他低头一看,不由整个人惊住:“糟糕!拿错药了!” 手中瓷瓶咕噜噜一声,滚落在地,他两眼一翻,几乎顷刻之间便倒地昏厥。 单朝夕眉梢一蹙,下意识蹲下身子,拿起那瓷瓶闻了闻,在确认了瓷瓶中装着的是十香软筋散后,她才抽了抽嘴角。 这青年若不是奸细恐怕就是傻子! 纵然偷药之人在乌桓族中瞧着,是极为正常的情况,可如今恰逢多事之秋,单朝夕自是不可能就这般放了青年。 因此,她将他甩到马背之上,外带着一只猛虎便回了宫中。 经过乌桓族的巫医诊治,这青年冒着废去手臂的风险,总算是安然无恙的苏醒了过来。 他在榻上整整沉睡了五日,就连巫医都说,他若是醒了极有可能断去臂膀。但庆幸的是,第六日他醒来,恢复的还算不错,好歹也算是坚韧。 在这期间,单朝夕看过她两次,一次是她父上大寿过后,她喝了许多酒,酒劲儿上来便寻思着探望一二。 第二次则是青年醒来的时候,好巧不巧,她那时正考虑着是不是要先杀了他,以绝后患。可在他睁眼的那一瞬间,她也不知为何,突然便心软了下来。 那青年生的其实只是清秀,算不得好看。他有着一双极为温软而忧郁的眸子,就如他笑起来时那般,透彻却也浓雾弥漫。 莫长安对此,倒是深觉叹息。单朝夕不知,但她却看的清楚,眼前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燕黎。 她记得深刻,她九师兄家中侍卫传了消息来,说是当初燕黎独自一人入乌桓族,在历时数月之后,终于攻破了乌桓族的防线,歼灭整个乌桓族。 若是单朝夕知道这一切,莫长安想,她不会心软,更不会救下他可这世上,最无力的便是如果。 她长长的发出一声叹息,看着单朝夕踏入屋内,看着她来到燕黎的面前,明媚而满是笑意的脸上,唯独只是骄傲与肆意,不见一丝惆怅 “你唤作什么名字?”那是单朝夕第一次与他的对话,她挑着唇角盯着那青年,眉眼弯弯。 “当归。”青年一愣,随即道:“我唤作当归。” 他看起来有些木讷,仿若是方知道单朝夕的身份那般,懵然不知何所以。 “当归?”单朝夕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璀璨如繁星一般的眸子,愈发盛满了光芒:“你这名儿,倒是有些意思。” “我娘给我起的名儿。”青年垂下眸子,神色忧郁:“她等了我爹许久,但到头来我爹却是没有回来,也不知是死在外头了,还是有了旁的女子我娘盼着他回来,便给我起了当归这一名字。只是,我娘等了几年,到底没等到我爹,就撒手人寰了” 如此伤感的故事,单朝夕其实不是没有听过,只是在乌桓族中,没有这等子寡情的男子,也没有这等子哀愁的事儿。毕竟这地儿不算大,千年来管制如此,由不得更改。 可她听过别人提起,外头的男子大都薄情寡义,抛弃糟糠之妻,丢却怀中女婴,这一桩桩令人发指的情况,并不少见。 心下动了几分恻隐,单朝夕故作不为所动,只继续问:“那你姓什么?” “姓何。”他一五一十回道:“随了我娘的姓,唤作何当归。” “何当归?”单朝夕想了想,郑重其事道:“是个好名字。” 这会儿,她也是有些尴尬,本以为这傻里傻气又颇为狡诈的青年会是个寻常之人,却是没有想到,寻常是寻常了点儿,可那寻常之中,却是透着一股子哀伤。 这让一直以来活在阳光下的单朝夕觉得,此时颇为尴尬。 “好名字?”何当归问:“哪里好?” 他抬起眸子,一副探究的模样,似乎当真是认真询问,丝毫不带伪装。 “哪里好?”单朝夕一愣,好半晌才认真回道:“是个喜庆的名字。” 何当归:“” ------题外话------ 这个故事,大概会有些悲伤,准备好你们的纸和眼泪?(捂脸)虽然一早就知道结局,可是还是忍不住心疼的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乌桓公主单朝夕(下) 燕黎披着一张秀致平淡的青年脸容,在乌桓族中,大抵养了半个月的伤,在这段时日里,他一直极为安分,只素日里喜好下厨做些简单的吃食,倒是极为合乌桓族众人的口味。 故此,单朝夕几乎一顿三餐,都让人找来燕黎。 乌桓族到底不如外头万千世界,故而此地的膳食皆是不那么周全,如今燕黎的到来,也算是让乌桓族族人有了几分口福。 莫长安一直困在单朝夕的身子里,她亲眼见着燕黎熟稔的生火做饭,熟稔的洒扫整理,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丝太子爷该有的矜贵之气,哪怕是单朝夕,也很难探究到一丝不同寻常。 如此平静无波的日子过去,直到某一日,听人说燕军已然全数退去,大将军便班师回族中,准备参加这场宫廷盛宴。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那人在宴会之前便率先找上了单朝夕。 彼时,单朝夕正坐在后院之中,一边看着燕黎喂兔子,一边儿百无聊赖的听着他说起外头的故事。 这只兔子是前两日单朝夕狩猎时狩到的,当时本是打算带回族中烹煮了去,她们乌桓族的姑娘,大多数时候与草原的姑娘相似,皆是骁勇而直率,不像中原女子,文文弱弱,心思胆怯。 故而,谁也没有觉得,这兔儿杀不得c吃不得,唯有燕黎瞧着,竟是秉持着一分医者父母心,将兔儿豢养起来。 当时,单朝夕还尤为不解,只道:“这兔儿不过是猎物罢了,你如何这般小心翼翼?” 而燕黎却是温温柔柔的抱起兔儿,顺了顺那光滑的茸毛,笑道:“这兔儿怀了身子,虽不甚明显,但大抵要些时日,就会产下小兔儿” 单朝夕不信,毕竟那兔子瞧着呆呆愣愣,身子也是瘦小的厉害。可没有多久,那母兔果然产下两只的小兔儿。 自那以后,几只兔子便由燕黎照顾,而单朝夕也时不时便过来瞧瞧,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她习惯了每日里一抽空便望着燕黎,习惯了听他说起外头的趣事儿,习惯了看着他忧郁而又满是温柔的笑脸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单朝夕生平头一次,衍生出来的难以控制。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亲近之意,是因着乌桓族自来皆是爽朗的男子,极少有这等子文质彬彬,温柔善意之辈,还是燕黎这人,的确有其吸引人的地方。 可世上的情意皆是如此,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那为人称道的大将军踏入院子时,单朝夕还侧着站在篱笆前,甩了甩手中的红鞭,笑意阑珊。 只是,她还未回过神的时候,便深觉一阵刀锋锐利而来,朝着篱笆内正喂养兔儿的燕黎,直直劈了过去。 惊涛骇浪掀起,单朝夕笑容一滞,顿时挥舞着红鞭,紧紧缠住大刀。 银铃清脆,叮叮当当响彻四下,燕黎微微一怔,整个人往后倒了过去,一屁股摔在地上,尚未痊愈的左右意外拉扯之下,令他疼的顿时脸色苍白。 “你做什么!”单朝夕死死盯着眼前身披银色甲胄的伟岸男子,一时间心中愠怒:“疯了吗?” “公主才是疯了罢!”那男子声音嘹亮,带着一股子熟悉之意,翻滚而来:“这人是奸细c是暗探,公主竟是也敢留着?” 似乎这话触怒了单朝夕,就见她冷笑一声,仰着头道:“蓬莱,本公主已然可以确定,他不是什么奸细,更不是什么暗探!” 蓬莱? 那铃铛的响声,将莫长安惊醒,就见她眸光一顿,视线很快便落在了那将军的脸容上。 青年生的很是俊秀,唇红齿白,眉眼生香,他不再是那个咧嘴冲着她笑的憨厚的傻小子,而是满面怒容,失去了几分理智的青年将军。 那一瞬间,莫长安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是庆幸蓬莱所说的姑娘皆是虚无,还是责怪他的目的不甚纯粹,就见她叹了口气,终归没有再深入去思索。 蓬莱曾说过,他被乌桓族俘虏,辗转才逃离此地。可实际上,他却成了乌桓族的将领,与乌桓族同仇敌忾 她看的出来,蓬莱望着燕黎的眸子,有凶恶,有杀意,更多的却是慌乱与不安,他啊,就像年少时候那般,一旦害怕失去什么,就立刻变得执拗而不顾一切。 “不是奸细又是什么?”蓬莱手中大刀挣脱那红色马鞭的牵制,即便是暖阳之下,也依旧泛着冷光:“公主,如今燕军方退,咱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就像是忠诚无比的侍卫一般,守护在单朝夕的身边,誓死不愿她受到一丝伤害。 “蓬莱,本公主已然确认,你又为何如此凶残?”单朝夕看了眼依旧坐在地上,有些无措的燕黎,继续道:“何当归不过是偷药之人罢了,他左臂被猛虎啃食,不是作假,他险些丧命虎口,也做不得假,如此你还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郎中吗?” 分明知道,自己的说词皆是维护燕黎之意,可单朝夕做不到就这般让燕黎死去,她就像是方方染了曼珠沙华的毒一般,欲罢不能。 蓬莱闻言,眸底神色愈发深了几分,就见他深吸一口气,道:“好,就算他不是细作,那他偷盗火灵芝,按照族中规矩,难不成要饶恕了他?” 素来偷盗灵药之人,皆是被族中处以极刑,毕竟火灵芝被外人垂涎,为防细作入内,只能以族中最严酷的刑罚处置,以作杀鸡儆猴之意。 燕黎现在即便不是细作,也是一样难逃一死。至少在蓬莱看来,眼前的青年,必死无疑。 “蓬莱,他死里逃生的那一次,已然算是一死。”单朝夕冷下脸来,火红的衣裳平添艳丽:“今后他只是本公主的御用厨子,再不是什么郎中!” 为了名正言顺的让燕黎活下来,单朝夕已然给了最佳的借口,她说燕黎是厨子,今后只是厨子,其实意味着,往后燕黎成了乌桓族的一员,她不会让他再出去。 乌桓族素来处置偷盗之人极为严酷,就是生怕那些人出去之后,将乌桓族的机密泄露从此乌桓族千年基业,也就毁于一旦了。 “公主,你是真的疯了!”蓬莱神色一凛:“既然公主下不了手,那就我来!” 他话音一落,手中大刀顿时朝着燕黎的方向挥舞过去,燕黎似乎吓了一跳,往后又退了两步,他就如没有武艺傍身的文弱青年那般,若非莫长安一早知道燕黎的身份,恐怕亦是同单朝夕一样,难以分辨出其中真假。 “蓬莱,你好大的胆子!”单朝夕挡住蓬莱的攻击,两人顷刻之间,便大打出手起来。 莫长安看的出来,蓬莱对单朝夕,情意许多。即便他从不透露,可过招之际,他多次让步,生怕伤到她的小心翼翼模样,任谁看了都有几分明了。 可当事人的单朝夕却丝毫没有知觉,她一步步护着燕黎,一直到与蓬莱僵持住了,才停下动作。 “好,我与公主多年感情,原来还敌不过一个细作?”蓬莱刀尖发颤,一如他此时压抑的怒火一般,恨不得撕碎了燕黎。 如此重的话一落下,单朝夕便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到底是软下了几分:“蓬莱,我并不是要与你为难,只是何当归并非细作” “公主欢喜他?”蓬莱打断她的话,只直直问道:“所以才如此护着他?” 本是观战无言的莫长安,被蓬莱这极为耿直的话,听得错愕不已。单朝夕此时并未意识到自己对燕黎的感情,他如此挑明的话岂不是间接给了单朝夕一个自我‘探究’的机会? 不得不说,蓬莱依旧与年少时一般,没有多少长进 “蓬莱,你休得胡言!”任由多么明媚大胆的女子,情窦初开之际,都由不得旁人如此明目提及,即便是单朝夕,也一般无二。 可那绯红的脸颊,不论是羞红还是觉得气恼,都让蓬莱心中郁郁而不欢,有什么苦涩的情绪,蔓延开来。 他没有再与单朝夕争论,没有再试图斩杀燕黎,而是兀自沉默着转身,很快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那之后,单朝夕便带着燕黎寻了一趟巫医。 燕黎因着那般牵扯,伤口裂开,染红了雪色的袖摆,这一病,又是三日过去。 而这一次,单朝夕照顾的很是妥帖,她几乎也算是日夜守着,直到燕黎醒来,她才松了口气。 可有些情意,哪怕她绝口不提,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 燕黎醒来的第一时间,便见着单朝夕坐在床榻的一侧,她手中捧着药膳,似乎正打算喂给他喝。 可这个节骨眼,燕黎苏醒了,她自是万分欢喜,将碗置在一旁,便打算寻来巫医。 “公主”燕黎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胳膊,脸色苍白依旧:“当归不配让公主如此照顾。” 他迷迷糊糊之间,是有些知觉,知道这女子一直照顾在他的左右,她衣不解带,整日里询问着巫医这些所有,他都听得见,只是无法醒来罢了。 “什么配不配的?”她挑眉,艳丽的面容染上三分笑意:“你是还在意那日蓬莱说的?” 她指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蓬莱说她欢喜他,燕黎就算是想要装傻充愣,这会儿也未必能够。 “公主,我配不上公主。”他扬了扬唇,大约是想起建康城中,无数女子为他痴狂,神色看起来有些复杂。 他其实不明白,从很久之前开始便不甚明白,单朝夕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 是这丢到人群中也挑不出的面容,还是这怯懦而卑微的身份? “蓬莱说我欢喜你的时候,我觉得有些羞恼,我素来没有这等子欢喜的情绪,总是参悟不透。”她歪着脑袋,借着一缕明媚的光,笑容艳艳:“这两日你病得厉害,巫医说你若是醒不过来,便会因这热症而死,我才恍然明白,我其实是欢喜你的。” 如此坦荡的女子,笑意如春,她没有丝毫扭捏,就这般淡淡的表明了心迹:“所以,我便想啊,你千万不能就这么死了,哪怕是醒来一刻,回我一句欢喜与否,也足够了。” 这样的单朝夕,直率而娇艳,她心中躁动不安,可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就像是问着今日外出狩猎与否那般,明眸善睐,直直视着燕黎,几乎穿透人心,融入血液。 “抱歉,公主。”他垂下眸子,淡淡说道:“我家中有待我归去的妻子,恐怕不能再留下。” “妻子?”单朝夕错愕:“你说的妹妹其实是妻子?” 她没有忘记,他说偷盗灵药才上到这乌桓族,为的就是寻了火灵芝与家中妹妹入药 可如今,他说不是妹妹,而是妻子? 心下微微叹息,燕黎还是点了点头:“与公主想的一般无二,我骗了公主。” 谁也不知,这一刻,燕黎究竟存着怎样的想法,可莫长安猜着,或许燕黎此时动了恻隐之心? “那便罢了。”单朝夕望着他,璀璨一笑,眸底宛若盛满了繁星一样,夺目异常:“你既是有妻子于家中,我便不作纠缠。” 她是乌桓族的公主,不是那等子为爱甘愿舍弃一切的女子,她的肩上,有整个乌桓族,有子民c有天下,情爱与她,若是求而不得,那便不去求得好了。 想了想,她继续道:“不过,你我就算没有姻缘,我也不愿你就此惨死,我先前与父上保证过你并非细作,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你少不得要留在我身边呆上一阵子。” 她与蓬莱交手的事情,瞒不过她父亲,为此,她父亲多次劝说要杀了燕黎,可一次次都被她挡了回来。 作为劝服,她扬言燕黎只是她的厨子,她吃惯了他做的膳食,等着哪一日厌倦了,再处置无妨。 但这只是她的缓兵之计,她不是那等子执念情爱的女子,时日一到,定然会寻个机会将他放走。 可这样豁达而空然无物的单朝夕,却是头一次让燕黎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素来不愿女子纠缠,可这一次,女子不纠缠了,他反而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而谁也没有料到,这般情绪在之后,竟是将他和单朝夕都拖入地狱之中,抵死缠绵。 蓬莱的离开,大约是一月之后,那些时日,燕军再没有消息,乌桓族中也一派岁月安好的模样,于是,蓬莱提出要出去外头的世界看看,便辞了将军一职,同单朝夕告了个别,还算干脆体面。 他本就是世外之人,但因着几年前被单朝夕所救,一直以来都对乌桓族忠心耿耿。为此,乌桓族的王上自是没有多言,给了他通行令便让他离开。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分别,便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 那些时日里,燕黎的伤势一日日转好,他也不知是心中不甘,还是执念于此,一日比一日,对单朝夕愈发好了几分。 每日里膳食,他为她准备妥当,美其名曰报答单朝夕的恩情,可那双温柔而缱绻的眸子,却是让人一步步沦陷其中。 乌桓族的男女,大都欢喜轻歌曼舞,即便高高在上的单朝夕,也丝毫不例外。故而,燕黎便自己做了一把笛子,每每单朝夕吟唱之际,他便吹笛相伴那些暧昧滋生,狂乱不安的情绪,终归一日又一日,让人不可控制。 一直到蓬莱离开的第三个月,乌桓族都平静而怡然。 可黎明将至的一个白日里,鸡鸣声断去,被号角声取而代之,乌桓族的天开始弥漫血色。 燕军不知何时,侵入乌桓族内部,自四面八方,翻滚而来。呐喊声c兵刃声,如此喧嚣而刺耳,不过须臾片刻,睡梦中的乌桓族族人,尽是被斩杀了去。 哀鸿遍野的那一刻,皇宫大门被破开,燕军踏着铁骑,刀尖滴血,直逼宫闱。 整个乌桓族,被屠戮殆尽,宫中的禁卫军也一一被斩杀在马下,他们惊慌失措,寡不敌众,在不知名的情况下,便踏上了死亡的道路。 而彼时,金碧辉煌的深宫之中,单朝夕望着站在燕军身后的燕黎,看着那熟悉而温柔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懵然而不知所措。 “原来都是你这个细作所为!”率先喊出声的,不是单朝夕,而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单朝晖。 他怨恨的眸光,顷刻便从燕黎的脸上转到了单朝夕的身上,愤怒而哀怨:“朝夕啊朝夕,这都是你害的,你害的!” 乌桓族数万人的性命,悉数因她情思而亡,她恍然站在原地,一袭红衣无风而翻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看见人群中,那个唤作何当归的青年撕下面皮,露出一张俊美而郁然的脸容,看着那通身贵气的青年欲言又止,似乎想同她说些什么可这所有的一切,都幻化成了烟云,消散的如此彻底。 她认得那青年的面容,不是旁人,正是燕国太子——燕黎! “杀了乌桓族的王上!”底下,也不知是谁下了一道命令,顿时有士兵涌上前来,血染琉璃。 她红着眼眶,竭力想要护住自己的父上,可寡不敌众,哪怕她以一当百,也挡不住数千人c数万人的剑雨疾驰。 看着父兄姊妹,一个个被屠戮殆尽,血色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忽然笑了起来,痴狂成魔。 她隔着千军万马,隔着人山人海,望着那如玉的青年,眸底血泪斑驳:“燕黎,你骗我你骗了我啊!” 她咬着牙,势必要玉石俱焚,杀了那个唤作燕黎的男子,杀了如此愚蠢的自己。 “都退下!”可这会儿,燕黎却是不怒自威,低低呵斥着所有人:“都给孤退下!” 始料未及的场景,来的如此迅速,以至于众人皆是错愕,不知如何是好。 人群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此时不可妇人之仁!” 那是偃师城的城主,苏茂春。偃师城离乌桓族极近,每每战乱总是被祸及,故而苏茂春要想斩尽杀绝的意图,甚是明显。 “滚出去!”燕黎眯着眸子,再不是那个怯懦而书生气满满的青年,取而代之的是容色威严冷厉:“违者军令处置!” 燕国太子,素来威望极高,他执掌军中多年,一直以来都是杀伐决绝,故而临到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敢违抗,只一个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齐齐退了出去。 屋门被掩上的一瞬间,尸横遍野显得那么刺目,那鲜血直流的青石板c琉璃灯上,再没有往昔的辉煌盖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至死方休(上) “原来这就是太子爷的手段啊!真是极好,极好!”那双含笑的眸子,再无半点缱绻,有的只是森然恨意,冰冷刺骨:“难道太子爷不怕我在此地杀了你吗?” 她手中执着一把长剑,剑尖滴着一滴两滴的鲜血,从胳膊处一直落到指尖,也不知是她的血还是旁人的血,瞧着很是骇人。 燕黎望着她,只沉默着站在原处,好半晌,他才启唇,淡淡道:“你杀不了我朝夕。” 他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不似从前那般只恭敬的呼她为公主的青年。可这一声朝夕,却是让她心中唯独的存着的一丝理智,也消散了去。 “杀不了?”她紧紧盯着他,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带着一股子冷厉与杀伐,直直朝着燕黎的方向而来:“我就不信我奈何不了你!” 话音一落下,那长剑便携了一股戾气与灵力,飞驰着朝他而来。黑发断裂,丝丝散落,燕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到那剑尖愈发靠近了他的眉宇三分,他才一挥衣袖,转瞬之间便将那长剑挥落在地。 “朝夕,我说过,你杀不了我”他不再那个隐藏着身份的青年,而是造诣不输单朝夕的燕黎。 他师从上乘的画皮师,因着天赋极高的缘故,早几年便已然出师,如今单朝夕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可这时候的单朝夕,早已红了眼眶,崩溃彻底。 她望着这个不可一世的青年,腰间红鞭肆然而动,就像是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朝着他挥鞭而去。 可最终,她还是被燕黎擒住,两人靠的很近很近,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觉察的到。 这一刻,曾经深爱的人变得面目可憎,单朝夕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太子爷,你真是狠得下心,为了灭我乌桓族,哪怕是舍了命也要探入内部!” 人人都说,燕国太子燕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杀伐决绝,心狠手辣。从前单朝夕不知,可如今却是不得不信。 他为了消除她的疑虑,真切的被猛虎压在爪下,左臂受伤,一度死亡。 若是那时她不救他,若是那时巫医医术不高,燕黎早就死了,死在自己的谋划之中! 可他却是如此有耐心,如有狠得下心,身体发肤,皆可损毁。这样的人,或许从前她会敬佩,可如今,她只是恨入骨的恨他! “随我回去,朝夕。”他那双忧郁的眸子染上朦胧之色:“我心悦你。” 他以为,自己是个断情绝爱之人,无论谁也不能够左右他的图谋,所以他自来便极为狠辣,无论是对旁人还是对自己,他可以笑着割去旁人的首级,也可以笑着折断自己的臂膀。 这一切,对他来说,只有顺风顺水,理所应当。可唯独单朝夕,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她就像是炙热而温暖的冬日骄阳,几乎将他所有的阴暗驱散殆尽。 “心悦我?”单朝夕望着他,冷笑连连:“燕黎,原来你的心悦就是欺瞒伪装c巧舌如簧?你的心悦就是屠我族人,灭我父兄?你的心悦就是陷我于不义,将我拖入万丈深渊?” 她强忍着恨意与屈辱,强忍着满腔热泪,死死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一同拖入地狱之中。 或许从前他说心悦,她会喜上眉梢,宛若孩童。可如今,这一句心悦却像致命的鸠毒一般,狠狠扼住她的脖颈,让她欲要作呕。 他说要她随着他回去,可他难道不知道,如今她心中唯独想着的,就是与他同归于尽! “你若是想杀我便随我回去。”他盯着她,眸底漆黑一片,让人分辨不清喜怒:“只是,杀不杀得了我,终归还是在你。” 他想得到她,有生以来,除了天下以外的第一次觊觎时至今日,他依旧是那个不折手段的燕黎,他以为,等到他腻了,便可轻易将她抛却,但至少不是现在。 燕黎想的极好,连莫长安看的出来,单朝夕自然不会不懂,她满腔的恨意,最终化为复仇的利刃,明目张胆,失了初衷。 她撕心裂肺的望着他,一瞬间泪眼模糊:“燕黎,你杀我族人的仇,我要你燕国上下血债血偿!” 她想,苟活的命不过是为了报仇罢了,燕黎要这天下,她便毁了天下! 单朝夕最终还是跟着燕黎离开了,不知燕黎怎么让所有人闭口不谈,但不过数日,燕军凯旋,他便带着她入了燕国的都城建康。 他给她换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以胡姬伪装,一如整个燕国都悉知的那般,她成了他的太子妃,十里红妆,天下艳羡。 所有人都说,这胡姬怕是世间最最幸运的一人儿,仗着貌美便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最低贱爬上了顶峰。可没有人知道,她也曾是最骄傲热烈的公主,也曾执着长剑,披着甲胄,从容对敌。 因为燕黎,她成了最低贱的人,丧家之犬莫过如是。 在那之后,单朝夕不再是单朝夕,只是传闻中的燕国太子妃,美丽而冷艳,不让任何人随身伺候。 建康中想要拜访她的好些夫人,都在递了帖子之后,灰溜溜的离开。有人对此非议,觉得这胡姬怕是不识抬举,以为太子宠着便作威作福。可这等子风言风语没等入她的耳,便被燕黎悉知。 他动作很是狠辣,但凡有人非议,他便寻个理由将朝臣贬谪,或远调都城,或罢免官职,不论如何,在这雷霆的手段之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妄议一二。 最初的时候,单朝夕也是恨意满满,她终日里不让旁人近身伺候,只独自一人呆在楼阁之中,不过半月,她便消瘦的只剩下一副躯壳。 昔日里惊才艳绝的单朝夕,再笑不出来。自从乌桓族被灭的那一日,她的父兄死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的所有欢愉也被顷刻间带走,消失无踪。 没了笑容的美人,依旧如牡丹一般,人不喜而兀自芬芳。她开始发现,燕黎愈发深爱着她,所以她开始折磨他,她不同他说话,也不去看他,就像没有他这个人那般,空荡荡的眸底再没有一丝情绪。 可燕黎却是开始弥补,他想要取悦她,想要抚平她心中的恨意,所以他每日里都要为她准备膳食,一日三餐,顿顿都是亲手所做。 但单朝夕却一口没有吃过,她只终日里郁郁寡欢,整个人再没有从前的一丝影子。 她不再拿剑,不再舞刀弄枪,不再骑马飞驰,也不复笑颜如初。 那双弯弯的眸子,本该盛满璀璨,如今却冷的没有一丁点儿温度,她就像是金丝笼里的雀儿,瞧着富丽堂皇,却断了唯独的翅膀。 那一日,燕黎招了梨园的戏班子来太子府,他从前还是何当归的时候,听单朝夕说过,一生中最是想得,便是再听一次梨园唱的《牡丹亭》,她说她年少时候曾出过一次乌桓族,那时听得此曲,只觉有些蘧然。 后来梨园各国流转,四处排演,一直到如今才被燕黎寻得,招入了太子府中。 太子府的后花园中,戏台下唯独单朝夕,她褪去了从前爱着的红衣,转而穿上一袭素淡的衣裙,再不复往日里的神采奕奕,眉眼似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那戏子端着一口极为好听的唱腔,面容哀怨:“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单朝夕一瞬不瞬的望着,眸底有冷淡,有薄凉,却独独少了一分人烟气儿,她就像是偶人那般,漠然的瞧着戏台上的光景,不作回应。 在燕黎到来之前,这场戏终究是落了幕,她鬼使神差似让人将那扮作柳梦梅的男子唤道跟前,当着所有奴仆的面,与他闲谈起来。 太子府的下人皆是不敢言语,可好些个眼尖儿的却还是对此颇为诧异。 听人说,太子燕黎成亲的那日,太子妃身着素色衣裙,全然不愿换上绣的精美的嫁衣,便就那般坐上了轿子之上。 只这些事情,外人传言沸腾,唯独府中几个侍从悉知一二。但太子府向来是管治森严,即便知道,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成亲之后,燕黎也算是百般恩宠,但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显然并不欢喜,甚至于有人说,太子妃整整半月,也未必会与燕黎说上五句话。 如此诡异的情况下,她却在如今和一个戏子谈天说地,虽依旧面容寡淡,可到底是个让人震惊至极。 有些人对此,瑟瑟发抖,深觉若是燕黎来了,恼怒起来,或许会牵连他们奴仆,毕竟在这之前,不是没有下人因着没有将太子妃照顾周全的缘故,葬身狮笼。 偏生,燕黎的到来就是那么的恰是时候。单朝夕正与那戏子对坐饮茶之际,燕黎便带着一众人来临。 他远远便瞧见单朝夕与那戏子说话,心中除了满腔妒火,便再没有其他。 “滚下去!”燕黎的眸光落在戏子的脸容之上,冷而刺骨。 那戏子本以为得了贵人看重,不料乍一见燕黎如此神色,心中顿时慌了几分。 “是是,殿下。”他白净秀气的脸上漫过一丝惶恐,只束手束脚的站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单朝夕忽然出声,语气很淡:“不能走。” 她手中捏着一个杯盏,那杯盏是不日前燕黎从皇宫中拿来,只为讨她的欢喜,但这些对于单朝夕来说,无从欢喜可言。 气氛一时间僵持住了,燕黎阴沉着脸,也不知是对着戏子还是单朝夕,仿若生杀只在顷刻的功夫。 那戏子见着这般,心中慌乱得不行,可一想到太子燕黎素来的名声,他只好道:“太太子妃,奴奴就先下去了,明儿个太子妃想听什么戏,奴再” “我说别走,没有听见吗?”她抬起眉眼,神色依然没有起伏。 当着太子的面,对一个戏子如此挽留,这让一众人额角滴汗,深觉这太子妃莫非是疯了不成? “带下去!”燕黎眯着眸子,冷冷吩咐:“永世不得入太子府!” 然而,燕黎的话才落下,单朝夕便立即讽刺道:“不是说要讨我欢喜吗?怎么连一个我喜欢的伶人也不愿给我留着呢?” 她笑颜全无的模样,陌生而熟悉,与恃宠而骄的嫔妃不同,此时的单朝夕通身都透着一股子凄冷决绝。 众人面面相觑,为这极度怨偶的夫妇而深觉震惊,至少在那戏子看来,这太子妃算是害人害己。她的维护,不止没有帮到他,反而让他遭到燕黎的反感。 “统统都下去!”燕黎没有如众人以为的那般怒火滔天,他看也不看戏子和旁人,命令道:“没有孤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燕黎的命令,终归让所有人都撤离彻底,连带着戏子与其他婢女小厮,也消失在了原地。 一时间,亭台之中便只剩下他和单朝夕两人。 “你喜欢他什么?”燕黎低头看着她,语气徒然便柔了几分:“不过是个戏子罢了,何必与我置气?” 燕黎待她,多数是温言软语,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尤其一日日看着她消瘦,看着她冷脸相待他心中不是没有一丝痛楚。 “你不知吗?”她一派从容,漠然道:“我以为你看的出来。” 她侧脸,不愿去看他那张容颜,只眸底微醺,仿若染上了醉意:“那戏子的容貌,难道不是与太子殿下从前的面皮,极为肖像吗?” “朝夕,你只是因为心悦我,才” “太子殿下,别再自欺欺人了。”单朝夕打断他的话,依旧不去看他:“我心悦的是那张脸容,那个何当归,从来不是你燕黎!” 她指的是什么,燕黎心知肚明,毕竟那些时日,他装着温柔小意,装着体贴入微,那个唤作何当归的青年,只不过是燕黎伪造出来的假象罢了,他心悦的是她,可她却只是看上了一个从不存在的男子。 两情相悦,哪怕是苦痛,也让人甘之如饴,但如今成了单方面的沉迷,未免让人不甚甘心。 燕黎望着她,语气很低:“朝夕,莫要闹了,我知道你恨我,你若要杀我,我这一次不会还手。” “不还手?”她闭上眸子,不愿看他:“太子殿下还以为,我现下就只要你的命吗?” 她要的,实在太多太多,最好这燕国,能够为她乌桓族陪葬。 “朝夕,我知你想要偃师城可如今,偃师城动不得。”乌桓族能够被灭,其实还是有着偃师城极大的功劳,偃师城的城主带人打通了关隘,由着偃师一众贵胄带领,才最终让燕军能够侵入乌桓族内部。 这些,单朝夕统统知晓,所以她不止一次说过,要偃师城首当其冲成为与乌桓族一般的地狱。 莫长安看着这样的一幕,心中叹息一声,然而,她还未有旁的想法,就听一道冷冽的嗓音传来,莫名熟悉而亲切。 “这就是燕黎首选偃师城的理由。”夜白那低沉如水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忽然传入。 莫长安四下观望,看了好久也没见着夜白在哪个方向。 “你这妮子”夜白忽然一个闪身,顿时出现在她的面前:“连这等子低劣的术法也出不来?” 一边说,他一边风轻云淡的伸手,就莫长安看来,就像是要拧她的脸颊。 “欸,师叔,你你干嘛!”她下意识嚷嚷起来,眼睛瞪得很大当然,这一切至少要在她有‘眼睛’的情况下。 夜白睨了眼她,挑眉:“把你拉出来,还能干什么?” 说着,他手中微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拽了起来,瞬间脱离了单朝夕的肉体之中。 只是,她定睛一看,才忽然明白,自己入的不是单朝夕的身子,而是被禁锢在她腰间的红鞭之上。 那系着铃铛的红鞭,是单朝夕的母亲在她十岁生辰时赠与她的,那之后她母亲亡故,她便一直带着那红鞭,即便到了如今,也一直随身携带。 “师叔是一早就知道燕黎和温子良的计谋?”瞧着夜白毫发无损,莫长安忍不住问道。 “嗯。”夜白颔首,略微抬了抬下巴,神色淡漠依旧:“你当我与你一般,技不如人?” “你长我几岁,知道也是正常!”莫长安哼哼一声,实在看不惯夜白这般傲娇而又自得的姿态:“我好歹也是四年都呆在子规门,不曾历经人世,略微生疏可以理解。” 夜白这狗东西,是当真一点儿也不谦虚,她本是不愿太过不如他,但奈何这几次下来,自己的确逊色一些,这让她着实不甚服气。 莫长安的话还未得到回应,就见那头单朝夕望着一池嬉戏玩闹的锦鲤,语气不屑:“燕黎,你口口声声说欢喜我,连一座城也不愿意毁去吗?” 她就像是蛊惑君王暴虐屠戮的妖姬,即便如此冷淡嘲讽,也美的令人惊心。 “还是说,你其实只是口头说说罢了,江山与你,最是重要?”她漫不经心的说着,毫无情绪的便将重话狠狠撂下:“既是如此,你便放过我,让我寻求自己的快乐,如何?” “你要什么快乐?”燕黎脸色微微暗沉:“是那个戏子?” 她要的放纵,是他不愿,也不能够给予的。 “怎么,不可以?”那双眸子,死水微澜,不再流光溢彩,顾盼生辉:“既是不可以,你便走罢,我瞧着你有些碍眼。” 她一字一句,皆是诛心之言,没有留下情面,更没有玩笑之意,那冷而刺骨的声音,就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让人如置冰窖。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如同他并不存在一样,寡情而漠然。 “朝夕,你要的城,我可以毁去,只是你等我给我一些时日,可好?”燕黎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低声下气,他知道她恨他,也知道她心如死灰,可哪怕她伤他至死,他也觉得心甘情愿。 他是个薄情之人,只要单朝夕能消了心头的恨意,他便为她毁去甚至有时他也想啊,这个他图谋了大半生的国,若是能够让她回到初见时的模样便是一同被毁去,也是值得。 “我有些累了。”她不去看他,兀自缓缓起身,也不知是存着如何的心思,只淡淡垂眸,长长的羽睫覆下一片阴霾:“那个戏子,你让人杀了罢。” 她从前不是这般草菅人命,可自从那场屠戮之后,她开始像个恶鬼一般,生杀自如,不过唇齿之间。 她想,若是燕国的人死去一个,是不是乌桓族的族人就会有一人原谅她的任性妄为? 可这些声嘶力竭的乞求,再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2至死方休(下) 白昼落下的那一刻,夜之深沉也渐渐袭来。 太子府中,又是一派寂静无声。 单朝夕近来胃口一日比一日差,因着这个缘由,燕黎日日与她做了膳食,但最后的最后,她却是一口都不愿意沾染。 于是,燕黎请了专门的厨子,听人说那厨子父辈是出自乌桓族,只是后来他父亲离了乌桓族,到吴国寻他母亲,这一来二去的,他们便再没有回到乌桓族,而是长久居于吴国之中。 燕黎找来这厨子的时候,也算是费了许多劲儿,不过好在那厨子来了之后,单朝夕开始渐渐吃了些许,虽是不多,但至少比从前好上许多。 可用了膳食之后,她却不愿再踏足外头,只遣散了一众侍从婢女,兀自站在楼阁的高层,神色幽静。 这摘星楼,是燕黎为她所造,据说耗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旁人皆是说,她要夜观星象,所以才央着燕黎为她建造。 可没有人晓得,她不过是想毁了他的名声,让他遭受非议和谴责罢了。这些与她来说,的确无关紧要。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等子荣华富贵,恩宠不断。 听着燕黎说,再过几日,洛阳的牡丹便要开了。他说要带她去看看洛阳的牡丹,一如她最初的惦念她从前说过,最喜的花是牡丹,他都记得,可她却无心再去望着。 所以,她极为冷淡的便拒绝了他的提议,甚至连多一句话也不愿与他说。 但燕黎对此,显得愈发有耐心起来,昨儿个他还说,已然命人千里迢迢从洛阳运来几千株的牡丹,若是她不想远赴,也可在园中兀自欣赏。 对此,她无话可说,心中没有喜悦,自是谈不上欢愉。 “大约就在这几日了。”夜白站在亭台的一侧,看了眼单朝夕的身影,薄唇淡淡吐出几个字儿。 “这几日?”莫长安一愣,不解:“什么这几日?” 夜白面无表情,漠然道:“单朝夕的死” 他去过一趟太子府,不是在这幻境之中,而是真真切切的踏入摘星楼。摘星楼底下,摆满了洛阳牡丹,那时‘燕黎’还与他说,单朝夕还未等到洛阳的牡丹被运回来,就早早死了。 如今,洛阳牡丹已然在途,而这也就意味着,单朝夕的时日无多了。 “欸?”莫长安凝眉,问道:“师叔怎么知道的?” 她不知夜白去过太子府,故而倒是不知这中间究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夜白显然没有要回答的打算,就见他淡淡侧眸,话锋一转:“如今你可是悟到了?” 悟到什么,自然是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燕黎如此作态的缘由。 “自然。”莫长安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蠢笨之人,师叔这话未免太看低我了。” 夜白如此居高自傲的模样,真是看的她想要一巴掌过去,将他掀翻在地,而后再来一句谩骂的话语,让他好歹知晓知晓,与她说话,务必要‘谦卑谨慎’! 她其实一早就知道,自己处在幻境之中,这是温子良与燕黎所设下的咒术,目的就是让她与夜白陷入幻境之中,迷失自我。 若是她没有猜错,一开始她本该是入了单朝夕的身体,成为真正的单朝夕,而夜白则是要入到燕黎的体内,这样一来,他们二人分别成了幻境之中的人物,所有情思与苦痛,便都切身体会了。 那是燕黎最初的打算,他想让他们亲身感受他的苦,就如他现下的心思一般,他不好过,这世上谁也别想安然。 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与夜白极有可能陷入幻境之中,再回不到现实。 人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的霍乱,而燕黎对此,也深知至极。 只是,夜白大约一早就知悉了他的想法,因着对此一清二楚,他便假意入局,从中干扰,由此莫长安才能一边瞧着所有,一边儿置身事外。 只是,她有些好奇,自己附身于红鞭之上,那夜白呢?为何在那之前,她全然瞧不见他? 心中思及至此,小姑娘便忍不住问道:“不过师叔,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怎的我都看不见你?” 夜白睨了眼她,不咸不淡回道:“我在寻出口。” 莫长安自然看不见他的存在,毕竟他一边留意单朝夕和温子良的情况之余,还一边四处寻着出口,打算带她从幻境中走出。 莫长安挑眉,忽然道:“师叔是去寻温子良了?” 这个幻境一般的世界,同现实其实相差无几,毕竟这缕魂体是单朝夕的,她所见所历皆是真实,只不过二者的时间不同罢了。 而若是她没有意会错,其实夜白也不知温子良是谁他所故作的从容,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不如她这般‘平庸’而已。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一落下,夜白眉梢便下意识一蹙,有些被识破的诧然和尴尬。 莫长安见此,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道:“师叔果然也是个凡人,何必那般故作神秘呢?” 多数时候,她对夜白的悉知都有些难以理解,可偏生这狗东西不愿多提,更没有耐心与她说清楚前因后果,等到事情发展明朗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未免显得愚笨。 但这会儿,她发现,原来夜白多数时候也是猜测,她心中顿时好受了许多。 “不想出去了?”夜白凝眸,视线落在小姑娘的脸上,似乎对她的戏谑生出一丝不满。 这话问的,让莫长安径直便是一噎,本想学着夜白的模样大摇大摆的傲娇一次,可思及这狗东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她只好转过脸,偷偷翻了个白眼,不作回答。 夜白薄唇微微松了几分,语气依旧冷淡:“别以为你转脸,我便不知道你在翻白眼。” 这些时日下来,他对莫长安算是愈发了解,尤其她皱鼻子和翻白眼的模样,他就是闭着眼睛,也可以记得清晰。 “怎么会?”莫长安皮笑肉不笑,回头冲夜白龇牙咧嘴:“我怎么敢冲师叔翻白眼?我就是眼珠子忽然抽了一下唉,都怪我体弱多病,娇滴滴和小姑娘一样” 她本想着夸张点感慨,顺带恶心一下夜白,却是没有想到,话还没说完,那头夜白便道:“难道你不是小姑娘?” “”嘴角一抽,莫长安笑眯眯道:“人家已经是大姑娘了呢,师叔看看,人家是不是长大了?” 比恶心人么?莫长安想,她是不会逊色分毫的,毕竟她恶心起来,连她自己都害怕。 她仰着小脑袋,拼命的攒出一个油腻而自认为讨喜可人的笑容,那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配上那等子挑眉的动作,实在滑稽而令人食不下咽。 “你这妮子!”夜白被她这不要脸皮的模样闹得无奈起来,下意识伸了伸手,将她整张脸盖住。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他就低眉挡住她的笑颜,若非那头单朝夕手中杯盏碎落一地,发出巨响,恐怕此情此景也算是岁月静好。 彼时,莫长安回过神,很快绕过夜白的掌心,回头朝着单朝夕的方向看去。 单朝夕方才喝了许多酒,一如她这段时日来,每天每天几乎都是醉生梦死。 大约是喝上了头,她趴在桌上打了个盹儿,也不知是睡得太浅,还是噩梦连连,就见她一个动作,将桌上的杯盏撞落在地,整个人也随之惊醒。 那双雾蒙蒙的眸子,不再顾盼流连,她醉眼朦胧的半眯着眸子,不去在意地上虽碎裂的杯盏,她兀自摸了摸桌上,再度拿了一只杯盏,慢吞吞的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 从前她喝酒是豪迈恣意,如今却是醉生梦死,似乎梦中才有她一生中最是肆意飞扬的年华,梦里才有千里故乡,触手可得。 一壶烈酒下肚,她喝的太急,不多时,便又悉数吐了出来吐无可吐,终归是连着胆汁儿和血水,一同喷涌。 可单朝夕对此,却是浑然不觉,她拂袖擦了擦嘴角,将那白透了的袖摆染上殷红,刹时便是只是凄楚一片。 她拿着酒壶,整个人靠在栏杆上,凭栏远眺,漆黑的夜色里,谁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 “父上,阿夕还在戴孝”她手拿酒壶,壶中美酒被抬起,一滴一滴落在高台之下,一如敬酒:“再有些时日,阿夕就为你们报仇可好?” 她的喃喃自语,没有人回答,唯独寂静的夜,显得格外突兀。 好半晌,她才仰头喝了口酒,浑浑沌沌:“或许,我今夜便去杀了燕黎,让他血债血偿?” 她朦胧着眼,跌跌撞撞撑起身子,眸底涣散而黯淡,没有一丝光亮。可她才不过走到楼阁的梯子边缘,便一脚踏空,整个人滚落下去。 咯咯作响的撞击声,在这深夜中,显得那么令人窒息,莫长安试图伸手去接住她,可奈何才一伸手,单朝夕连人带着身子骨便径直穿过她,一路直下。 这样狼狈的单朝夕,让莫长安心中沉重而压抑,她见过在乌桓族时的单朝夕,见过她喝着烈酒,放肆而笑的昂扬,也见过她明媚的弯着眉眼,唇角如春,热烈如骄阳。 如今的单朝夕,就像是丧家之犬一样,每日里活在仇恨与自责的黑夜之中,她从前向往的一切,现在成了致命的鸠毒,她若是苟延残喘一日,这噩梦便紧紧缠着她一日。 她好像活着,却又堪比死了,死在了乌桓族灭族的那一日,连带着她的父兄子民,一起葬身屠戮。 燕黎发现单朝夕的时候,她已然倒在了台阶的一边,她昏然不省人事,袖摆处皆是鲜血,吓得燕黎脸色苍白。 那是莫长安第一次,见着燕黎如此惊慌失措,他斩杀了一众伺候单朝夕的奴仆,因着她们照顾不周,才致使单朝夕从阁楼上跌落下来,伤势极重。 为此,他连夜让人将太医院的御医带来,但据着御医所说,单朝夕本就因着连日里膳食不进,饮酒过度伤了心肺,引得泣血,如今又从阁楼上摔下,导致肋骨断了几根恐怕时日无多。 燕黎听着御医所说,脸色黑沉而吓人,他扬言若是单朝夕死了,那么他定然让所有御医要一同陪葬! 单朝夕昏迷不醒的那段时日,整个太子府乃至皇宫内外,人皆惶惶而不安。直到第三日,单朝夕终于自昏迷中清醒过来,众人才缓了一口气,保住了性命。 燕黎为此,废了几日朝政之事,只专心照看她,不论是煎熬药草,还是准备膳食,他从未假借他人之人,可以说是尽心竭力,小心翼翼。 但即便如此,单朝夕还是郁郁寡欢,神色冷淡,她难得配合的用了几日膳食,难得配的的将煎熬的药一一倒入腹中。就像是打算原谅燕黎那般,让他一度心中期待。 可到了第五日,单朝夕却是出其不意,在燕黎未回过神的时候,挥着匕首朝着燕黎的眉心而去。 那一刻,燕黎整个人顿住,他脸上漫过惊诧,却极为细微,可他如先前所说的,没有反抗,没有抵挡,有的只是任人宰割的静然。 他淡淡挥退所有的侍从,只兀自望着她,笑道:“喝了这些药,再动手罢。” 谁也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他说的是真是假,可到底这一句温柔而致命的话,让单朝夕停住了手。 “燕黎,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她看着他,多日来的第一句话,有些暗哑低沉,不似从前清脆。 “我知道你敢。”燕黎显得很是淡定,说道:“朝夕,你先将药喝了,莫要耽误了。” 他一手捧着瓷碗,一手捏着勺子,试图将药喂到她的唇边。 砰!锵! 只是,他还未靠近,就见单朝夕一个挥手,眉心冷厉,任由瓷碗落下,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 她逼近他三分,匕首的尖端直指他的脖颈。 “燕黎,我今日便要为我族人报仇!”她咬着牙,脸色苍白如薄纸,没有一丝血色。可那双眸子,却是恨意森然,烈火焚烧,莫过如是。 “好。”燕黎直直望着她,璀璨一笑:“朝夕,如你所愿,动手罢。” 从前种种,是他欠了她的,她如今几乎一死,让他心中所有的挣扎都随风散去。 他想,他是如此深爱这个姑娘,若是他死了,她能够放过自己,也是极好极好的。 单朝夕紧紧盯着他,眸底情绪莫测:“好,我只问你一句,当初你可曾后悔?” 当初,他骗了她,借着她的信任,害的整个乌桓族灭亡,如今她只想问一问他,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他后悔了,不想再攻打乌桓族了? 他温柔一笑,眉眼皆是真实:“我其实想过,若是可以放弃一切,和被我骗了的姑娘策马江湖或许不会太差” “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江山,而不是我,对吗?”她望着他,眸底通红。 “朝夕,我也想选择你可来不及了。”他低低的说着,眸光复杂:“我那时已然透了太多消息与我父亲,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燕军入侵,屠戮了整个乌桓族。” 这是他藏在心中很久很久的秘密,所有人都以为,他才是燕国的主,哪怕是他的父亲,也不比他来的杀伐决绝。 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只是掌了一分的权势罢了,其余两分皆是在他父亲,如今燕国传闻中荒唐不已的君主的手上。 在燕军入侵之前,他已然断了消息,可千算万算,算不到偃师城一直在挖地道,所以那日燕军入侵,他也着实觉得错愕。 “那你为何当初不说?”她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为何那日你不与我说?” 她的怀疑,她的恨意,如此强烈而直接,可若是当初他告诉她,或许 “我若是告诉你,你是不是就要冲进皇宫?”他道:“哪怕是恨,我也只希望你恨我,而后好好活着。” 那紧紧逼近他脖颈的匕首,终究是停了下来,她无声无息的望着那血色从他脖颈处一滴滴落下,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她喃喃自语,匕首一瞬间落到了地上:“燕黎,我当真是恨极了你。” 她恨不得杀了他,却再怎么也下不了手所有的一切,也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燕黎以为,单朝夕算是想通了一些,可他心中却还是兀自不安,若非朝中要事许多,他也许还会陪着她几日。 可第二日,宫中传来燕国国君的召唤,他只不过入了一趟宫,再听到单朝夕的消息时,便是生死永隔的惊骇。 那一日,单朝夕穿上了成亲那日,她没有穿着的嫁衣,数月来,她第一次如此精心打扮,红妆黛眉,眉眼如初。 她兀自一人,不知何时到了城楼之上,整个偃师城的百姓,都在底下议论纷纷,可她却恍若无人那般,临渊而望,几欲乘风飞去。 “看,是太子妃!”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叫。 有人赞叹:“真美!就像是仙子一样!” “可不是吗?”百姓纷纷说道:“她这是要做什么?跳舞?” 有人恶意一笑,权当玩笑:“谁知道呢?或许是跳城楼呢?” “不会罢?太子那么宠爱她!” “是啊,我听人说,这个月太子府都换了好几批的下人了!” “为何?” “没照顾好太子妃,被太子斩了呗!” “那这太子妃” 人群涌动,谁也不知那个惊艳世人的女子,究竟意欲何为,可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踮起脚尖,红唇有吟唱低低,响彻大地。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单朝夕抬起手肘,飘然欲仙的衣袍鸾凤和鸣:“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她故去的族人,那些再寻不回的岁月,一如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她踮起脚尖身姿微动,一声惊雷滚滚,她忽然开始轻歌曼舞起来:“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红衣似血,她一个人站在城楼之上,山雨欲来,凄楚冷绝。 她怀念的故土,就在远方,她记忆中的人儿,也几乎触手可及,她仿佛看到了她的父亲,看到她族中兄长。 没有责怪与怨念,没有血色与烽火,这世上所有的爱与恨,一瞬间消失了彻底。 她眸底涣散,眼前好像出现了燕黎的脸容,他冲着她呐喊,那惊慌失措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崩溃。 “燕黎,你知道,我是这样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她张了张嘴,在最后的一刻,忽的璀然一笑,如昙花初现,转眼便消失了彻底:“恨不得代你去死!” 她恨不得杀了他,可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所以她放弃了这须臾二十年,荒唐一遭,他欠了她的,她只望着余生他能在悔恨中度过至死方休! 瓢泼的大雨,随着她落下的那一瞬间,如约而至。 燕黎跪坐在一旁,怀中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子骨,面如死灰。 他记得,她最爱初春明媚,也记得,初见时她沐浴在骄阳之下,一袭红衣猎猎,笑眼弯弯,耳畔铃声清脆,岁月远去。 ------题外话------ 别问我5。20为什么这么虐,那是以为心里苦~哇的一声哭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3温子良身份 莫长安随着夜白出去的时候,入眼便是一幕大战过后的硝烟。 幻境数日,现实不过转眼片刻,可等到她再回到八卦阵内之际,却是见着燕黎背靠大树,唇角鲜血直落。 “蓬莱?”望着那个执剑冷面的青年,莫长安忍不住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视线落在蓬莱与燕黎的脸上,再见着夜白丝毫不显惊讶的模样,她心下便有了几分了然。 “你们一早就串通好了?”莫长安挑眉,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对此有些膈应。 若是这两人一早就互通了消息,夜白会知道单朝夕和燕黎的关系这一点,也就有了几分明白之意。毕竟蓬莱原本就是乌桓族的大将军,有他的透露,事情也就能够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 “老大,抱歉。”蓬莱敛眉,神色有些不自然:“是我骗了你。” 燕黎杀了许多人,那些人命让他修为大进,他一个从未吸食人气儿的妖根本无法与之匹敌。所以,他原本是打算,让莫长安和夜白先给燕黎一个痛击,而后他才突然杀出,为单朝夕报仇。 可他还未动手,便提前被夜白发现了。 那时夜白正是赶来偃师城,他躲在暗处窥探,却不料还是被他瞧见。故此,他才与夜白联手,逼得温子良出手,暴露了自己。 “那现在温子良呢?”莫长安看了眼狼狈不堪的燕黎,也没有闲心思去恼火,只想着温子良可能逃了,下意识便问出了声。 “跑了。”蓬莱道:“在我抵达之前,他便已然不在此地。” 他到的时候,就只剩下燕黎一人守着此地,大约温子良有什么事情,又或者这两人对今日的事情势在必得,不管是哪个原因,温子良的离开,到底让他更轻易的便拿捏住了燕黎。 “罢了。”莫长安想到温夫人,凝眉道:“左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依着温子良对温夫人的情义,倒是不像会舍弃她而兀自离开的。 “燕黎如何处置?”一旁,夜白从容的自八卦阵中出来,衣冠胜雪:“交给你?” 他问的,自是蓬莱。这之间,唯一与他有血海深仇的,当是蓬莱。蓬莱那时离开乌桓族,本是想着散散心,可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不过离开端端数月,乌桓族被灭,单朝夕跳下城楼身死。 这些,在他心中都是极大的悲怆,最是令他痛心的是,他一直陪在左右的公主,就这般死的凄惨而决绝。 “多谢夜公子。”蓬莱拱手,朝着夜白行了个礼,才看向燕黎:“或许,公主的死已然给了他最大的惩罚。” 他想过百般折磨,但如今,在看到燕黎如此执着与单朝夕后,他忽然释然了。即便他不杀燕黎,燕黎未必会好过。 自从单朝夕死后,燕黎的确应了单朝夕的诅咒,为此悔恨一生。 如今,燕黎只剩下一口气,他只想给他一个痛快也算做一个了断。 莫长安对此,不只一言。蓬莱的这个决定,其实她和他的想法一样,单朝夕死的那一刻起,燕黎其实也跟着死了,他从偃师城开始屠戮,就像是当初她戏言的那般,毁一座城,博她一笑。 可最终,他没来的及博美人一笑,却永远失去了她。那天瓢泼的大雨,淋在他的心上,让他骨子发凉,连带着那颗鲜活的心也消失彻底。 所以,现在对燕黎来说,大抵最遗憾的是,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依旧无法复活他心中的那个女子,那个笑起来如百花盛放的女子。 “先问一问关于温子良的事情罢。”叹了口气,莫长安携着沉重的心情,目光又落在这可恨而可怜的青年的脸上:“燕黎,告诉我,温子良是谁?” 话音一落,燕黎便张了张嘴,一副说着什么的模样。莫长安不由蹲下身子,仔细听去。 可耳畔响起的,不是关于温子良身份的回答,而是低低的,宛若拼尽最后一口气的呼唤。 他说:“朝夕。”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耳边传来铃铛清脆,她面容渐渐模糊了几分。 “朝夕”他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来不及回答,甚至连莫长安的问话都没有听清,便闭上了眸子。 这个忧郁而矜贵的青年,至此便长眠了去,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来世,是否还遇得见单朝夕。 燕黎死后,蓬莱也没有久留,他与莫长安告了个别,说是要继续回去当劫匪,便挥着手离开了。 于是,莫长安和夜白两人简单将燕黎焚毁,便一路向西,朝着偃师城的方向而去。 温子良所在的府邸,离城郊有些距离,故而抵达的时候,已然日暮降临,霞光漫天。只是,不出意外,莫长安和夜白到温府之际,已然人去楼空,无论是温子良还是温夫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这温子良是警觉了燕黎的死”莫长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作出思索的状态:“师叔这会儿有没有什么头绪?” 她问过蓬莱,蓬莱倒是不知温子良,他这些时日的注视,几乎不知温子良此人,更别提他和燕黎之间的关系。 但不知为何,莫长安总觉得,夜白对此事定然知道一二,否则的话他不会如此镇定。 “想知道?”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温府,夜白不咸不淡的出声。 莫长安:“” 一时无语,小姑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嫌弃道:“师叔,您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三句话不离逗她,且这股子逗弄之意,依旧高高在上,好似下一句就是:想知道?求我啊! “幼稚?”夜白面无表情,低眉瞧着莫长安:“你看我哪里幼稚了?” 不得不说,这张如玉的面容,实在诱人,怎么看也是俊秀而出尘,仿若纤尘不染的琉璃,让人望而生畏。 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可否认,夜白这厮近来有些奇怪。 “哪里都幼稚!”莫长安翻了个白眼,摇头:“师叔,你是这一趟出去,受了什么刺激?我怎么瞧着你奇奇怪怪,和从前有些不同。” 她虽是青葱不知事,可隐隐约约觉得,夜白待她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情意? 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个寒颤,深觉凉意阵阵。 “莫长安,你”夜白蹙眉,正想说什么,温府内院忽然传出一声异样的声音。 他顿时收住声音,望了眼同样严阵以待的莫长安,两人不约而同便朝着温府内院而去。 “哇!”有女子惊叫的声音响起:“臭狐狸,快把这些玩意儿弄走,快弄走!” “我弄走,你快些从我身上下来!”殷墨初不耐烦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这些不过寻常的行尸罢了,你怕什么?” 好歹是龙七公主,当是没有少见世面,怎么三七一惊一乍的,全然就像个凡人姑娘。若非他看得见她周身涌动的仙气,恐怕要觉得三七所谓的身份,只是胡编乱造。 “我不!”三七咽了口唾沫,依旧紧紧趴在殷墨初的背后:“我南海皆是有趣的生灵,从未向凡世这般行尸走肉许多!” 她无论是在南海还是九重天,所见所闻皆是美好的东西,南海虾兵蟹将也好,九重天的仙子精怪也罢但没有像凡间这样,有行尸这等子可怖的东西。 “快,快毁了那些玩意儿!”三七惊叫着,心下后悔万分。要是早知道有行尸一众,她才不会去探究这些个密闭的假山了。 “别叫别叫。”殷墨初道:“吵得我耳朵疼。” 一边说,他一边想着如何才能将三七甩到行尸堆里,好歹让这妮子被吓一吓,尝尝苦头。 就在这时,莫长安和夜白正从另一头而来,乍一见是这两欢喜冤家,她便忍不住道:“我当是谁呢,怎么是你们?” “长安,快,快用你的火,把这些东西烧了!”三七立即撒手,朝着莫长安跑去。 “行尸?”莫长安看了眼只剩下骨架的行尸,忽然觉得怪异:“温府怎么会有那么多行尸?” 行尸是人死后的骨架所造就,没有灵魂,堪比死士,是邪术所豢养,通常人家自是不会有,只有鬼王一类人物才能够号召行尸,从而当作千军万马可为何温府会有行尸? 殷墨初回头看了眼莫长安:“先前我也奇怪,但你来看看这处的封印大抵就知道了。” 莫长安点头,指尖冥火升起,顿时将这些行尸烧毁的一干二净。行尸最是这世上阴气很重的东西,对于冥火本就畏惧的厉害,更何况莫长安的冥火火种于佛前供奉了多年。 不过,莫长安还未探身去看,就听身后传来夜白淡淡的嗓音:“止煞印。” 他不温不火的嗓音,带着一股子冬日凉凉的气息,仿若能够抚平所有的的躁动。听得莫长安一愣一愣,下意识停下了步伐。 “师叔果然是知道?”她挑眉,对于夜白的悉知,显然并不觉惊诧。 夜白这人,藏得很深,他总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其实心里头和明镜儿似的,什么都略知一二,什么都谋算一二。唯独不好的是,莫长安偶尔想要套他一些话,都是极为困难,就好比方才,她已然提出疑问,可夜白这狗东西却是模棱两可的来一句:想知道?而后便将她想要询问的心情,拉的很低很低。 殷墨初眼尖儿的瞧着这一幕,心下本就对夜白有些不喜,这会儿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莫长安,过来我告诉你!”他极为热情的摆手,睨了眼见着夜白就怂了几分的三七,寻思着什么时候可以找个时机让莫长安知道此事。 只是他的话音才落下,夜白便蹙眉,冷冷道:“待着,我告诉你。” “怎么,方才你不是不告诉她吗?”殷墨初无所畏惧,继续挑衅。 他也算是了解夜白,知道这青年不好相与,也清楚莫长安方才问的那句话,究竟蕴含着什么。 既是瞧不上夜白,他自是变着法儿的给他找不痛快。 心下喜滋滋的想着,殷墨初却是没有看到,一旁三七使劲儿的朝着他使眼色。 故而,下一刻,就见他喉头一疼,似乎被强行堵住了似的,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呃呃!”他怒瞪着夜白,想说一句这厮耍诈,可愣是半句话说不出口,看的三七摇了摇头,深觉孺子不可教也。 这夜白是什么人?就算殷墨初修为悉数回来,也未必能够挡得住他几招,竟是还敢与他叫板真是嫌命大啊! 只现在,莫长安并没有去问夜白,而是兀自叹了口气,语气很淡:“欸,师叔不必说了,我现在大约清楚了。” 既是知道那是止煞印,她也就明白了几分,再加上先前听闻的事情,对于温子良的身份,她已然有了几分把握。 先前她入温府的时候,觉察不到分毫的阴气c邪气,故而对温子良一直怀疑有余,却缺乏证据。 止煞印乃远古的一种咒术,旨在隐藏气息,让阴气极重的妖物短时间内不被察觉。而素来修习止煞印的人物中,皆是清一色由正道走向邪道。从前道人入魔c修仙者入魔,便都是这般,使了禁忌之术,为达成自己的目的。 故而,在知道止煞印后,莫长安心里头便笃定了几分。温子良这个人啊,其实不是什么温家的公子,从来都不是。 他是先前从燕国都城建康而来,在抵达偃师城的城主府后不久,便了无音讯的忘尘大师! 听人说,忘尘是建康有名的高僧,当年他不过十五六岁,便被当今圣上指任为国师。若非忘尘大师一言拒之,他恐怕要成为燕国迄今为止最是年轻的国师。 忘尘出生名门望族,是都城中尉迟世家嫡孙,唤作尉迟庭深。只是,他出生之时,池边清莲冬日绽放,是祥瑞之兆。他母亲终日里求神拜佛,是个虔诚的俗世弟子,于是,在忘尘五岁那年,她毅然决然将其送入庙堂,从此成了佛前座下弟子。 “温子良是谁?”三七瞧着有些不知,忍不住凑了凑脑袋,问了一句。 她先前是见过温子良,也深觉温府的事情太过诡异,因着这份好奇之意,她自是对温府的事情格外上心。 “先前不是有听说,忘尘大师失踪吗?”莫长安睨了眼三七,倒是不像夜白那般高冷,只耸了耸肩,继续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温子良就是忘尘。” “什么?他是忘尘?”三七错愕,略略不可置信:“忘尘不是和尚吗?这怎么就就娶亲了?” 她倒是不知,和尚竟是也能够娶亲?实在是世风日下啊! 只是,她没有等到莫长安的回答,就听那头,夜白看似漫不经心,道:“世间玄妙无数,因果不同,自是有千种怪诞之事。” 他眉眼如初,整个人站在霞光之下,修长而挺拔的身姿如松如竹,即便神色淡漠,也有股子赏心悦目的清雅矜贵。 但即便如此,三七还是吓了一跳,大约眉眼料到夜白回如此突兀的回答。 可仔细想去,其实他说的没有错,忘尘为何会成为如今的模样,就像是燕黎为何堕入魔道成为画皮师一般,这两人之间,至少都有着不可为外人道尔的原因。 莫长安微微颔首,有些赞同夜白的话:“想来之前在温府里的那些婢女侍从,皆是行尸幻化。” “不会吧?”三七打了个寒颤,想起之前领路的管事,想起给他们端茶送水的婢女,再回忆一番刚才浑身只剩下烂肉和骨架的行尸,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想法:“那些人明明就和人一样,我也闻不出有什么怪味儿。” 她指着的怪味儿,自是妖鬼之气,这世间但凡活物皆是有其独特的气息,无论是凡人还是妖邪,气息都不太相同。 而那日,她也问过莫长安,温府有没有什么妖气邪气,莫长安的回答是没有,且还提及,温府的气息,尤为干净。 莫长安闻言,摇了摇头,嗤笑道:“他将亡魂超度了一遍,让人皮沾染了佛性,再用上那封印术掩盖,如何还会有什么怪味儿呢?” 是的,人皮活生生的人皮。她先前还觉得奇怪,燕黎与温子良怎么会有关联,虽然两人都是燕国之辈,也都处在建康,但素来便没有什么传闻说这两人如何交好。 可若是将整件事串起来,燕黎杀了那么多人,剥了那么多的人皮是为何?难道只是想要屠戮偃师城?还是只是要拼凑出一个单朝夕,进而为她招魂? 其实,就莫长安来看,那么多人皮,别说一个单朝夕,就是一百个单朝夕也未必拼凑不了。 那么多余的人皮,究竟去往何处?她想,除了给温子良或者说如今已然是忘尘以外,几乎无处可用。 忘尘本就是修行多年,不论他出生时莲花绽放究竟是真是假,但他的悟性与修为是确确实实有的。 “他不是和尚?”三七全然发懵,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和尚也能杀人?” 一听那什么人皮,她就觉得浑身发冷,更何况和尚大都慈悲心善,不吃肉c不杀生,怎的世界上还有如此残忍的和尚? “三七,谁说和尚不能杀人?”莫长安扶额,有些感叹这姑娘的脑子:“你还是南海龙七公主,活了几千岁了,怎么就连区区的行尸都怕的要死?” “我我那不是睡了一千年嘛!”三七挠了挠脑袋,不过嘴硬归嘴硬,还是理解莫长安的意思。 莫长安扬了扬唇,见那头殷墨初还说不出话来的憋屈模样,不由有些想笑。但碍于此情此景,她只好按捺下情绪,道:“杀人的事情,是燕黎干的,剥皮也是燕黎忘尘唯独做的便是超度和借以人皮迷惑世人,从本质上来说,其实不算血腥。” 忘尘只不过做的是二手的活计罢了,真真杀人的,其实还是燕黎。 只是,燕黎那等子心思深沉之辈,莫长安其实有些不懂,他如何能够心甘情愿双手染血,做那个真真屠戮之人? 似乎是看出了莫长安的惑然,夜白忽的点破道:“他有求于忘尘,自是没有选择。” “什么意思?”莫长安蹙眉,陷入深思。 其实如果没有忘尘,燕黎也可以重新为单朝夕造一具肉体,用以招魂将她复活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瞪眼,诧异道:“师叔是说,忘尘是画骨师!” 世人躯壳一分为二,一则有皮,二则为骨,缺皮者,形容可怖,令人生畏,缺骨者行动不便,瘫软如泥 要真正复活一个人,皮肉和骨相二者缺一不可! ------题外话------ 下集预告,长安已经觉察到师叔的‘怪异’,你们说她这个耿直的girl会不会和师叔提起这件事呢?哈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4师叔很是奇怪 莫长安和夜白等人离开温府的时候,已然天色暗沉,两人这一次倒是没有回昨日待着的客栈,而是随着殷墨初和三七,在原先那个客栈住下。 殷墨初被夜白施了术法,一整晚的都是口不能言,这让他自是万分气恼,可奈何他也知晓,自己并不是夜白的对手,故此他连饭食也不愿和夜白一同享用,便甩着脸色离开了。 三七本就对夜白有几分畏惧,见殷墨初离开,她也只好借口怕他想不开,跟着一溜烟儿走了。 于是,等小二将菜肴送上来,就只剩下莫长安和夜白两人相对而坐。好在莫长安对此并不觉如何,而夜白更是乐的清闲,不见着那二位,简直算是耳根子清净。 喧嚣的酒肆里头,莫长安正打算给自己斟上一杯女儿红,却不料夜白指腹一挑,下一刻她手中的酒壶顿时一颤,飘飘然便到了夜白的手中。 “师叔,你做什么?”小姑娘错愕的盯着夜白,显然忘了那日醉酒的事情,更是将自己给夜白的保证抛之脑后。 “莫长安,你是统统忘了?”夜白眉梢一蹙,倒也没有不悦,只不咸不淡道:“先前你同我保证,滴酒不沾多久?” 被他这一提及,莫长安顿时便想起来,于是她一本正经,比划着三个指头,说道:“三天。” “三天?”夜白被她这正色无比的模样逗得笑意顿起,可奈何他素来惯常是冷着面容,故而这会儿他只挑挑眉梢,依旧漠然:“莫长安,你这三天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点儿?” 说好的禁酒,怎么可能只三日?怕不是他傻,是她太年轻不知事了,以为他是好糊弄? “咳,就是三天。”莫长安一双眸子偷偷瞄了眼夜白手中的酒壶,咧嘴笑道:“师叔离开已然好几日了,我这禁酒的时候也早就过了。” 一边说,她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夺酒壶。可奈何,她的想法才冒出,夜白就已然察觉,就见他一动不动,任由她小手搭上来,却是紧紧捏着酒壶,纹丝不动。 “做什么?”夜白懒懒的扬唇,如画的眉眼染上一丝烟尘气息:“夺酒?” “怎怎么会夺酒呢?”莫长安赔笑,攒出自认为还算可人的笑容:“我就是嗯,就是瞧着师叔的纤纤玉手有些好看,忍不住抚摸一下而已。” 这解释,算是蹩脚,可奈何她转念一想,抢不过酒壶,寒碜一下夜白也是极好,毕竟这狗东西素来最是喜洁,哪怕是触碰一下,都让他嫌弃的不得了。 如此想着,她脸上笑意顿时荡漾了几分,就像是淫贼猥琐那般,不仅好一阵挤眉弄眼,还刻意摸了摸夜白如玉的手背,不论怎么看都是令人无语。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夜白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般,仿佛碰着瘟疫一般缩回手,而是就那般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自己先心虚。 莫长安嘴角一抽:“师叔不觉得被我摸着有点儿脏?” “想要喝酒是不可能的。”夜白不管她怎么巧言,只淡淡说着,随即一把避开莫长安的触碰,转而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动作雅致从容。 这让莫长安不由眸光一顿,好半晌,才慢悠悠道:“师叔,你近来是有些奇怪的。” “奇怪?”夜白看也不看她,只觉这小姑娘在耍花招:“哪里奇怪?你说说看。” 见他不以为意,莫长安收回自己的手,难得端着一腔正气:“师叔近来对我有些纵容。” 纵容? 夜白手中酒盏一顿,险些将那几乎满了的酒水洒下。 “何故如此说?”夜白抬眸,细细打量莫长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琥珀色眸底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情绪。 “师叔从前极为喜洁,哪怕我隔着外衣触到师叔的肩头,师叔都要蹙眉不展,一副被玷污了的模样,逃也似的避开。”莫长安回:“可近来师叔是愈发不介怀这股子接触,仿若习以为常” “是习以为常。”夜白打断她的话,语气一如既往料峭:“你想多了。” 夜白凝眸,眼角泪痣灼灼,手中酒盏再度被他举起,唇齿留香,上好的女儿红令人沉醉。 可不知为何,这股子酒香之中,竟是飘来一阵甜糯糯的味儿,就像是某个喜甜食的小姑娘身上的气味 夜白的回答,莫长安自是没有怀疑,就见她点了点头,似懂非懂:“那师叔近来还时常护着我,又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是存了几分怀疑,但夜白若是都能解释的通,那么她也就释然许多,毕竟要是夜白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她是真的有点害怕的。 “待你好,你还不愿意?”夜白睨了眼她,一如既往地的沉稳:“莫长安,你这姑娘大约是缺心眼,想要我待你坏一些?” 莫长安干笑一声:“倒也不是,就是觉得奇怪,我可记得最早的时候,师叔与我嗯,很是不和。” 夜白漫不经心低眉,说道:“你都说是最早了,难道日子过去,有些师叔侄情谊就不行了?” “那师叔是对我生出了长辈情怀?”莫长安心下一喜,顿时眉梢染了些许灵动,怎么也掩饰不住。 夜白瞟了眼她,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但见着她欢喜的模样他又觉得略微烦人,尤其小姑娘那句‘长辈情怀’,让他更是不悦了几分。 他不过大她三四岁罢了,一句长辈情怀,怎么把他往老里头推去了? 本想反驳一二,可话到嘴边,夜白又道:“是。” 这一声‘是’,低沉而冷漠,可奈何素日里他就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态度,让莫长安根本察觉不到丝毫。 就见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眉眼带笑:“还好还好,吓得我啊” “吓得你?”夜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莫长安,你怕什么?” 他想问,是他有那么不堪?怎么一对她好点儿,她就害怕了? 越是这般想,那双琥珀色眸子便越是冷而刺骨,要不是他秉持着一贯的长辈作风,实在很想拉下脸来,甩头就走。 “就就也没有怕什么。”莫长安这一次倒是察觉到夜白的不悦,但无奈的是,嫌弃的的确是她,故而她只好咽了口唾沫,嘿嘿笑着打着哈哈:“师叔,这酒我今日便不喝了,我再禁两天也是可以的。” 本是讨好的话,落入夜白耳里,便是有点儿别扭的味道。 因着安下心来的缘故,她才欢喜的舍了酒? 心下一股不可遏制的恼意升起,就见夜白突然将手中的杯盏一丢,兀自站起身:“随你。” 说着,他拂袖转身,不过顷刻之间,便已然挺着背脊,消失在了莫长安的眼前。 一时间,小姑娘错愕万分,倒是不知,夜白这狗东西怎么回事,不过,看了眼桌上的好酒,她还是下意识扬唇,奸笑一声便拿起酒壶,心满意足的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阿妩” “阿妩” 也不知是谁,在梦中一次又一次,低低唤着阿妩二字,她疲倦的睁开眸子,转眼消失不见,唯独岩洞火光橘红,照亮所有。 “子良,我为何会在这里?”她朦朦胧胧睁开眸子,望着陌生的环境,背脊生凉。 忘尘倾身上前,温言安抚:“夫人,这些时日外头风头很盛,你随着我在这等着两日,可好?” “什么风头?”温夫人扶着额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在榻上睡着而已,醒来之后却是不知身在何处。 想到这里,她疲倦的靠在石壁上,问:“子良,你可是犯了什么事情?” 忘尘想要扶着她,却是被她躲过去,只好叹了口气,道:“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官府误解我贩卖私盐让夫人跟着吃苦了。” 他言下之意,便是并没有贩卖私盐,一切皆是官府误解,等着这误会澄清,自是无妨。 她闻言,好半晌没有说话,只垂下眸子,淡淡道:“子良,我有些饿了。” 火光下,忘尘的眉眼一派清冷,但话里话外,却温柔至极:“我去外头找些果子,夫人且在此地等着,可好?” “好。”她回:“你早些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夫人,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他点头,拍了拍衣摆处的尘埃,又叮咛了几句,才辗转离开。 直到忘尘的脚步远去,温夫人才回过神,她看了眼燃得噼里啪啦作响的焰火,也不知想着什么,蓦然便起了身,乘着夜色离去。 酒壶里的酒都被喝的精光,莫长安叹了口气便打算唤来小二再添置一壶,只是不想,她这还未招手,就见三七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面纱的青衣女子。 三七拉着那青衣女子,很快来到了她的跟前:“长安,你猜我发现了谁?” 莫长安望了眼女子,见她衣摆处染了几分泥土,眉梢不由一动,顿时止住了三七的叫唤:“去客栈。” 她做了个噤声之态,很快拉着三七和那女子,抵达客栈的屋子。 彼时,夜白也不知去了哪里,倒是不见踪迹。 “这是温夫人罢?”莫长安掩上门,示意那青衣女子摘下面纱。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那女子摘下面纱,眸底皆是不安:“莫姑娘,我唯独能够依靠的,只是你了。” 清秀而平凡,那张容色淡淡的脸,的确是随着忘尘一同失了踪迹的温夫人。 “温夫人一个人来?”莫长安问着三七,显然有些诧异。 “我方才本是追着那只臭狐狸去的,但是没有瞧见臭狐狸,只好兀自逛了一圈。”三七道:“本来我是想着去一趟温府看看,说不定能揪住温嗯,忘尘,但是没有想到,一眼便瞧见温夫人!” 本是想说温子良,可想起温子良就是忘尘,她只好改了称呼,换个说词。 “忘尘?”温夫人敏感的捕捉到那句话,有些错愕:“子良是忘尘?” 她听过忘尘大师其人,传闻他修为很高,在建康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据说忘尘在数月前,突然消失,至今连燕国的国君,还在四处找寻他。 “不错。”三七点头,心直口快:“想来你也不是什么温夫人,大约就是阿妩!” 三七自是记得,温夫人说过,有人唤她阿妩,故而她对温子良与自己说的名字,从来不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温夫人眉梢拧的很紧,眸底写满了惑然:“我醒来的时候,子良与我说,官府以为他贩卖了私盐,他才与我躲到了山上,可他不知道,他一撒谎小拇指便会惯性的弯曲” “温夫人找回记忆了?”三七紧张的问道:“可是记得旁的?” 每个人撒谎皆是会有不同的表征,有的人会神色慌张,有的人会耳根子泛红,可这些皆是要经年累月的陪伴与观察才能知悉,为何温夫人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除了那个阿妩”温夫人咬着唇,继续道:“可我就是记得,子良他撒谎时惯性的举动,这就像是刻入脑子里一般,怎么也细究不出缘由。” 她记得那个动作,可记不起来与之相关的种种,所以他每一次欺骗,她都心中清晰。而这一次,她为了验证自己的预感,下山后率先便回了一趟温府。 没有官府的封条,没有人烟的气息,那些怪物似的仆人,也都消失的彻底,那个府邸中,仿佛从没有人住过似的,如此空然无物。 “温夫人稍安勿躁。”莫长安镇定的倒了杯茶水与她,安抚道:“等会儿等夫人睡下以后,我会施个术法,温夫人只需放宽心入梦就是。既是温夫人回想不起所有,那么我便入了温夫人的梦,看看能否探究出什么。” 入梦术,以安神为宜,这与窥探的术法不同,主要还是被入梦者配合才可以实施,可以说是基于简单术法之外的层次更高的一种术法。 “好。”温夫人显然对莫长安很是信服,就见她点了点头接过她递来的那杯茶水。 在温夫人准备入眠的这段时间,莫长安让她尽量放宽心,她吩咐小二准备了浴桶,又让三七拿了一身衣裙与她。 温夫人属于那等子还算高挑的女子,她与三七和十里皆是一般,三人几乎身形很像,而莫长安自己,实在有些娇小,她的衣物温夫人皆是穿不了的。 如此一番准备,她与三七便齐齐离开了,只是离开之前,她特意设下结界,让温夫人切莫出屋。 忘尘如今,当是发现温夫人失踪的情况,而他一旦发现,首当其冲便会觉得是她们将温夫人带走。 为防止忘尘趁着她们不注意带走温夫人,这等子结界不设不行。 只是,莫长安还想着温夫人的事情的节骨眼,忽的问道一股子鳞族的味儿,这与姜衍身上携着的有些类似,若有若无,仿若只是沾染那般。 心下想着兴许是姜衍卷土重来,莫长安便先让三七守着温夫人,独自一人寻着鳞族的气息而去。 姜衍坑害她的事情,到底是没完,本来她还想着,等这些偃师城的事情解决了,再去一趟鳞族寻仇不晚,但没有想到,自己还未找上门去,姜衍便主动送上来,看来是真当她是好相与的了! 小姑娘一路寻着气息,追踪到了断崖边缘,她心中早已演了无数场决一死战的画面,直到真正看到人影的时候,她才冷笑一声。 “果然是你啊,姜衍。”她停下步子,在离他几尺的距离,顿了下来:“怎么,泣血不顶用?让你急着上门来找我?” 姜衍远远望着她,淡笑道:“莫姑娘怨我也是应该,只是如今瞧着莫姑娘无事,我心下到底是安了几分。” “心安?”莫长安嗤笑一声,瞧着并没有多么恼怒,只道:“姜衍,你是脑子坏了不成?我活着好好地,自是不会放过你!” 从前她和姜衍无仇,只利益瓜葛,如今她和姜衍却是有怨,径直从利益瓜葛,上升到了盖世大仇。 毕竟若不是当时夜白及时赶到,她是眼睛没了,命也送了,绝对活不到现在。 “莫姑娘若是恨我,便恨着罢。”姜衍道:“不过这泣血,我还是得还给莫姑娘。”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方铜镜,正是那日莫长安丢失的东西。 “还?”到了这个节骨眼,莫长安当真有些不解:“姜衍,你什么意思?” 引她前来是其一,归还泣血是其二,怎么看她也觉得此事不甚单纯,尤其姜衍这人素来很是城府深沉,她倒是不信,他会这般好心。 “莫姑娘不信?”姜衍失笑,无奈道:“先前之所以设计莫姑娘,那是因为燕黎同我说,我母亲被族中长老挟持,扬言不交出镜花便按照族中规矩,处置了我母亲当时我心慌意乱,才不得不设计了莫姑娘,想着拿着泣血回去至少能保住母亲。只是等我回去后才发现,母亲安然无恙,这泣血自是再用不着。” 莫长安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姜衍,你当时为何不直接问我要这泣血?偏偏要设计我,陷我于危难?” “我只是怕莫姑娘会不愿与之。”泣血是上古的至宝,他觉得莫长安不会给,也不可能给,故而那时情非得已,他才 “我说过,你同我有几分肖像。”莫长安耸了耸肩,风轻云淡道:“我们都是受人恩惠,所以哪怕是一点一滴的好意,我们也想报答。”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继续道:“我知你一片拳拳之心,所以那时你若向我借或者说讨要,我未必会回绝。” 不仅不会回绝,她还会将泣血给他,毕竟泣血于她不过整理仪容的镜子,而与姜衍来说,兴许就是救命。 故而,这期间的孰轻孰重,她分的很是清楚。 姜衍闻言,微微一愣,好半晌,他才恍然一笑,语气之中不乏后悔:“是我不懂莫姑娘,着实愚昧了。” “不懂归不懂,但如今血债总归是得血偿才对,不是吗?”她话锋一转,徒然冷厉而血腥,纵然言笑依旧,可却不再是那个与他谈笑风生的小姑娘。 她莫长安,自来便是个敢爱敢恨之人。 人待我善,我待人好,人欺我善,我便杀他个措手不及! 她掌心冥火幽然,如生杀的死神那般,顿时一阵风吹过,漫山遍野皆是通红的烈焰,几乎让人深觉炙热。 “小姑娘,他坑害了你一次,是他的不好。”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妇人的声音响起,莫名令人心弦一震:“我来替他向你赔罪,可行?” ------题外话------ 猜下是谁来了?哈哈 另外,评论区小可爱凉凉基本都会回复,除了盗版e,其实不想说盗版的事儿,但是这本是实在订阅很差,然后又来盗版,心都凉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5长安与师叔的旧仇 “小姑娘,他坑害了你一次,是他的不好。”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妇人的声音响起,莫名令人心弦一震:“我来替他向你赔罪,可行?” 这熟悉的声音响起,顿时让莫长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侧着脸,视线落在那头人影恍惚的方位,神色染上几分诧异。 就见悬崖边上,本是杂草丛生的一隅,有妇人着一袭蓝紫色的华服,眉眼精致秀丽,唇角梨涡深深,就这般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那双盛满温和的眸子,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有略微怀念的深沉,还有几分莫长安看不懂的复杂,委实难以言喻。 “香草美人?”莫长安挑眉,目光游离在那妇人和姜衍的脸上,心下有猜测划过:“你是姜衍的母亲?” 眼前的妇人,正是她六年前的救命恩人,也是她遇到的第一个鳞族之人。因着这妇人的缘故,她才在见着合欢的母亲合氏夫人时,怀疑其是鳞族之辈。 “六年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那妇人一笑,眉眼柔顺:“不过,小姑娘不知,我是阿衍的姑母,不是他的母亲。”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姜衍的姑母,姜姽婳。 那日她离去之后,姜衍便追随而去,奈何夜白一直在莫长安的身边候着,她便一直在暗处望着。好在夜白这会儿并不在,她就刻意让姜衍引了莫长安出来,见之一面。 姜衍看着姜姽婳如此神色,不由问道:“姑母果然是认识莫姑娘?” 姜姽婳瞪了眼姜衍,语气转眼便冷了几分:“你还是戴罪之人,别出气儿!” 说着,她再度将视线落在莫长安身上,不由自主便暖了下来:“小姑娘,阿衍害你一事,我已然教训过他,我知你性子果敢,若是实在心中不悦,便把这一命的仇抵了当年我救你的那一次,如何?” 分明才不过见了两次面,这妇人的口吻就像是对她极为熟稔那般,听得莫长安一愣一愣。 诚然,她若是说看在她的面上让莫长安不要与姜衍计较,莫长安定然不干,毕竟谁的面子也抵不上她一条命,但她不过短短两句话,便提及那年的救命之恩,如此一报还一报,她还真的无法如何较真起来。 这妇人唤作什么,她其实不知道,只那年她十岁,还未遇着师父庄舟,更未曾修道练法,只是个忙于生计的偷儿。她靠着五指下的功夫,也算是广交乞儿,学得好一手偷鸡摸狗的伎俩。 可再怎么娴熟,马有失蹄,人有失策,她到底还是在一个骄阳热烈下,被一个肥的流油的富贵人逮住。 那人是有名的恶霸,世代经商,也算是一方出名人物。听人说,他最是赍恨偷儿,但凡抓着,必定抽筋剥皮,杀而后快。 奈何那时她真的饿了许久,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别说冒险,就是明知道会有那般结果,为了一口吃食,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前去偷窃。 所以,毫不意外,她被逮着,一群高头大马的小厮执着木棍,把她拖到荒山野岭,对她拳打脚踢,几乎是往死里一顿胖揍。 她虽饿的不行,但也听着胖子吩咐,说是让人将她打死,径直丢到附近的乱葬岗。 就在那时,从天而降的美人儿,救了她一命,她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群小厮便忽然互相殴打起来,谁也没有再对她下手,而是互相不可控制的斗殴着,看的她吃惊不已,心知自己这是遇到会术法的仙人了。 她遍体鳞伤,想要起来跪拜谢恩,可小小的身板已然断了几根肋骨,连动一下都困难,只能兀自蜷缩在地上,宛若丧家之犬。 那大概,是她这一辈子最灰暗不堪的年纪。但出乎意料的是,这美人儿不仅没有丢下她,而且还一把将她抱住,带着她离开了原地。 那时候,她心中便有了一个对她的称呼:香草美人。 她也曾偷偷去学堂,隔着一堵墙的距离,蹲在窗台之下听夫子讲书,尤为对‘香草美人’四字感怀在心。可她没有听得仔细,就被人轰了出去。至此,香草美人与她来说,就只是在香草边儿上出现的美人,后来她听她师父说了香草美人的真正含义,却再怎么也改不掉对姜姽婳的称呼。 “好。那就一笔勾销。”小姑娘笑颜乱眼,颔首道:“我今后可以不与他计较坑害我的事情,但终归是再瞧不上他的,即便他与香草美人是亲缘关系,亦是一般!” 不动手归不动手,但她对姜衍是再生不出好感,甚至于好好与姜衍说话,她都觉得膈应。 她早年便在外,说是敢爱敢恨,其实骨子里是个倔的,她惯会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姜衍既是害过她,今后便再无法博得她的信任。 姜衍闻言,心中一窒,却是到底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那头姜姽婳一笑,自发的便撇开姜衍,问道:“小姑娘如今也是十五六岁,可有心上人?” 姜姽婳瞧着并不算年迈,充其量就是二十七八,可不知为何,她这说词就像是凡世间惯常喜欢牵线搭桥的妇人那般,可谓是让莫长安有点儿懵然。 “呃香草美人,你今日是刻意让姜衍引我过来?”她其实不相信,今日之事只是姜衍想要还泣血之举。 姜衍颔首,说道:“莫姑娘一如既往”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莫长安翻了个白眼,制止住他的回答:“姜衍,我是真没有问你。” 她如今对姜衍,当真是摆不出好脸色,不过对眼前的姜姽婳,她倒是要友好许多。 当年姜姽婳救了她一命不说,还悉心照料了她许久,足足一月之余,让她对这女子生了几分忍不住亲近之意。 这话,让姜衍忍不住摸了摸鼻尖,颇为尴尬。 “阿衍,你先回去。”姜姽婳见姜衍在惹得莫长安不自在,也没有说其他的,率先便是吩咐道:“将泣血与长安,就可以走了。” 姜衍有些踌躇:“姑母,可是夜白他兴许很快就到,你一个人” “无妨,你先走就是,我的修为难道还比你差?”姜姽婳望了眼莫长安,继续道:“更何况有长安在,她自是会护着我。” 对于夜白的忌惮,姜姽婳倒是丝毫不隐瞒,这让莫长安心下愈发清明,尤其对姜姽婳,更是有了几分亲切之意。 也不知是因着姜姽婳在她最为难的时候救了她一命,还是旁的什么感觉,莫长安其实对姜姽婳,生不出一丝戒备之心。 姜衍见此,只好将泣血递到莫长安面前,等到她收下了,才很快离开。 直到姜衍离开,姜姽婳才拉着莫长安,两人坐到悬崖边上,似乎打算闲话家常。 方才明明什么味儿都没有,这会儿突然传来一阵酒香,莫长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问:“香草美人,你带了酒?” “嗯,不止有酒。”姜姽婳神秘一笑,兀自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香囊:“这里头可是应有尽有。” 一边说,她一边变戏法似的从香囊中拿出一坛子封得严严实实的酒和一只被裹在油纸里头的烧鸡。 “啧!”莫长安忍不住嗅了嗅:“这是你做的?” 她吃过最好吃的烧鸡,不是赵国的李记,也不是魏国的吴记,而是姜姽婳做的烧鸡!这股子味道,让她惦念了六年,整整六年她都再尝不到如此人间极品。 姜姽婳避开她伸手的动作,挑眉笑道:“给你吃可以,但你可得同我掏心窝子,好歹我听闻阿衍说坑害了你,急的差点儿一巴掌招呼到他的脸上!” “真的?”莫长安将信将疑:“姜衍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难不成为了我这个外人,你都可以和他翻脸?” 其实莫长安最疑惑的,莫过于此,好歹姜衍虽说不是鳞族之人,但到底是姜姽婳瞧着长大的孩子,比起她这个随手救了一命的小姑娘,明摆着是要亲上一些。 可不知为何,姜姽婳给他的感觉总是有些不同。 “长安,我从前没有同你说,怕你年纪小,有什么误会。”姜姽婳语气一瞬间有了几分惆怅:“现在你也大了,是非恩怨看的清明,我自然可以与你一提。” 说着,她将手中的烧鸡递给莫长安,兀自开了坛子,饮酒一口:“我活了几百年了,膝下有三子一女,夫君疼宠,无忧安稳,算是不错的人生。只是” “我唯独的小女儿自生来便患有顽疾,十六年前,她才不过三岁稚儿,便一病而亡故了去。” 为此,她是悲痛欲绝,患上了心悸病症,一度因着思念的缘故,几乎活不下去。 “说来也是巧,六年前我外出散心,于荒郊偶然见你长安,你是不知,你与我心中惦念了多年的孩子,几乎生的一模一样。” 她的三个儿子,皆是与她生的肖像,唯独小女儿像极了她夫君,只笑起来那对梨涡,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因着那孩子生的可人,性子也软糯讨喜,又加之是府上唯一的姑娘,他们夫妇极为疼宠她,甚至于依着她夫君所说,将来府中的家主之位都要给她。 可偏生,那孩子故去的极早,没来得及长大成人,就死在了不知事理的年岁。所以,那时她见着莫长安,便心中震动,后来得知她的年岁,她更是一心觉得,这小姑娘是她孩子的转世,若非有些事情还不是时候,她定然那时便将她带回族中,也免了她在外受苦。 移情之心,莫长安能够理解,她明白,姜姽婳是将她视作小女转世,可说到底,她还是很清楚,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故而一时间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讷讷的回道:“香草美人,让你提起伤心事了” 她对此,抱着歉然,毕竟她也懂,失去孩子的母亲是怎样的声嘶力竭。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提起也不那么痛了。”姜姽婳道:“不过长安,说好了你可是要与我掏心窝子,说说你近来有什么心仪之人?” 莫长安如今十六,也是到了小女儿娇羞的年纪,她既是将小姑娘看做是心头肉,自是少不得要询问一番母亲该问的事情。 “咳,”莫长安正喝着酒,忍不住被呛了一口:“没什么心仪之人,我这不是还远着呢吗?” 她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素来面皮子厚的她,难得露出几分尴尬。 “当真?”姜姽婳不信,只道:“我可是记得你与夜白近来关系颇好,会不会” 会不会日久生情? 她的话音还未坠下,就听莫长安率先答道:“不会。” “不会?”姜姽婳问:“为何不会?我可瞧着夜白本事不错,样貌也是顶顶好,比起阿衍是丝毫不输的。” 她从前想着,有朝一日撮合莫长安和姜衍,也算是全了她一颗老母亲的心,毕竟姜衍是她看着长大,品行不会有错,本事也算青年才俊可如今,姜衍坑害了莫长安,作死的毁了这段姻缘,她倒是再没有那等子心思了。 “他不是我师叔么?”莫长安揉了揉鼻子,打哈哈道:“我与他好歹是师叔侄关系,乱了辈分和礼数,恐怕不是很好” 姜姽婳挑眉,明摆着不信:“长安,你可不是那等子循规蹈矩的姑娘。” 她所知道的莫长安,古灵精怪不说,还无畏世俗一切。 “唉,这你又知道?”莫长安无奈,一手打开烧鸡的油纸,一手托着:“不过这烧鸡真是我惦念了许多年的!” “你这姑娘,净是和我打岔!”姜姽婳恨铁不成钢的曲起指头,轻轻敲了敲莫长安的额角:“不过我好久没做烧鸡了,你尝尝味儿可是够?” 莫长安咧嘴,笑眯眯道:“够,闻着就够!” “贫嘴!”姜姽婳嗔怪一声,眼底却满是爱意,就如同久久没有见着家中小女一般,满眼皆是宠溺。 话音一落,她还是笑着问:“吃归吃,总还是得和我说说,怎么就瞧不上夜白了?” “唉,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但你可切莫告诉旁人!”莫长安无奈道:“我与他有仇的,绝不可能欢喜他。” “有仇?”姜姽婳诧异:“什么仇?” 若是大仇,恐怕莫长安不会就这么原谅夜白,这小姑娘也算是个记仇的性子,倒是很容易猜测的到。 莫长安长叹一声,道:“就是遇到你之前,我其实是想过要去做和尚的那时日子实在不好混迹,有一年魏国青黄不接,就是想要出去外头偷些银两都是困难。” 八年前,她估摸着才八岁左右,在离开了天街城沈家之后,她带着一众小弟那其中便是有蓬莱,游荡于市井之中。只是,天不遂人愿,大旱将至,谷物颗粒不收,连日来的缺少口食,让她不得不寻着另外的出入。 彼时,魏国汴京云雾山上,有知名的寺庙四海传扬,那庙宇唤作兰若寺,香火一直以来皆是鼎盛的一个,大约是因着兰若寺主持威望很高,年逾三百,不仅受的魏国君王的重视,而且在整个汴京乃至魏国都为人称道。 因此,莫长安动了心思,想着为了活命扮作男子,在这男女不辨的年纪入了兰若寺,成为其中一员骗吃骗喝,也是不错。 兰若寺作为香火旺盛的寺庙,其实在汴京算是门槛很高,许是素来名声威望,吸引无数他踏破的缘由,那时想要入兰若寺,率先剃度不说,还要经过一番讲道的比试,历经千辛万苦才方可入了其中。 为了入兰若寺,混口饭食,莫长安咬了咬下,狠下心把自己的一头青丝全都剃去。她混在一群小光头里头,似模似样的借着旁的小庙僧人的身份,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舌战群儒c在走过无数场佛法大会,即将入了兰若寺的前一刻,她遇到了夜白。 那时夜白不过十二三岁,因着天赋极高的缘故,被主持派人请到兰若寺作评判。 包括她在内的十个‘小僧’里头,最终留下的只是七个,莫长安排在第三,分明其余的几个评判都觉得她慧根不错,赞赏有加。 可到了夜白这处,却单单留下几个字:“油腔滑调c心思不正。” 于是,她临门的一脚,被堪堪挡在了最后,任由她如何辩解,兰若寺也再没有收下她这个‘弟子’。 为此,莫长安算是记着夜白许多年,她素来是个记仇的,当年夜白的‘阻挠’,让她险些饿死在汴京,且她为了入兰若寺剃去满头的青丝,心疼的她直直想要报仇血恨。 她也曾在兰若寺寺门前守着,可足足守了半个月也没有见着夜白出来,于是她终于放弃,不甘不愿的离开了汴京。 在那之后,她一直忘不了夜白,毕竟她再怎么混迹,骨子里还是个小姑娘,人家男孩儿剃度都少不得眼泪汪汪,更何况她一个姑娘家? 直到两年过去,头发再次长出来,她才渐渐忘记有夜白这个人的存在,可是天不遂人愿,她下了山,出了子规门,一心惦念着威武的师叔,却没有想到,竟是夜白! 她是死也不会忘记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容,忘不了夜白那双不染纤尘的空然眸子。所以在魏国天街城的初见时,她便打从心底憎恶着他,无论他说什么c做什么,她都喜欢和他唱反调,直到气的他一副想要跳脚却有兀自忍耐的模样,她才稍稍觉得舒心畅意一些。 听完莫长安的话,姜姽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看来,他近来对你也算是不错了?我瞧着你这口气,已然平静了许多。” 莫长安的释然,其实姜姽婳是看在眼底的,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愈发觉得她与夜白有戏。 “哼,他救了我几次,虽说是一笔勾销,但我到底还是嫉恨。”莫长安道:“所以你认为的有戏没戏,绝对没有可能。” “那可说不定。”姜姽婳似笑非笑,睨眼道:“我先前闲来无事为你算了一卦,卦象可说,你近来红鸾星动,指不定这红鸾心就是夜白” 她将尾音拉的很长,笑意满面,似是调侃,又是暧昧,看的莫长安无奈而窘迫。 “指不定是你算错了,或者我的红鸾星是旁人”只稍稍辩解两句,她便转了转话锋:“不过香草美人,我都与你这样掏心掏肺了,你可不能藏着掖着。” 她勾起唇角,缓缓笑了起来。 “你想知道我为何躲着夜白?”姜姽婳一副了解她的模样,道:“这其实涉及太大,实在不方便透露” “涉及什么?”莫长安挑眉。 姜姽婳道:“涉及一些至宝的问题,不过话可说在前头,我不是怕夜白,而是烦他。” “烦他什么?”莫长安问。 “唉,你小姑娘不懂。”姜姽婳打着哈哈,看了眼天色:“赶紧吃着,我瞧着客栈里头还有人在等你呢!” ------题外话------ 终于知道为啥咱们长安一开始老是和师叔对着干了吗?哈哈毕竟是一头的青丝啊,白白给剃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6画骨师旧事(上) 莫长安很快酒足饭饱,同姜姽婳道了个别。她回去的时候,夜白已然回来,见着她从外头进来,倒是没有像往常那般出声询问她的去处。 这一点,莫长安显然预感在心,先前两人在桌上也算是不欢而散,故而如今夜白的表现,她觉得并不奇怪。 想到这里,莫长安没有在意,只心安理得的见着三七,听三七说温夫人已然歇下,她和夜白才相顾无言的入了屋内。 “师叔,你来施法还是我来?”莫长安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问道。 她离去前,在屋中摆了阵法,故而不用她多言解释,夜白一入屋内,便该是知道,她此番意欲何为。 只是,她的话音落下许久,夜白却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就见他长袖一挥,顿时有光晕闪过。 莫长安见此,心下一顿,却是没有说什么,只兀自摸了摸鼻尖,大抵是有些无奈,又一时间不想服软,便一个转身,率先入了温夫人的梦中。 在绕过浓烟似的雾气后,她与夜白之间的气氛,破天荒的尴尬起来,两人沉默着便见着一座千年古刹。 青山巍峨,白雪皑皑,高耸入云的悬崖边上,一座寺庙磅礴恢弘,入目料峭。 积雪覆盖的小路被大大小小的石子儿铺就,有七八岁孩童拎着一个水桶,脚步缓慢。 他瞧着秀致如雪,白噗噗c红通通的小脸儿上,染着几分天真无邪。 “师兄!师兄!”身后传来一声童稚清脆的叫唤:“等等我,师兄!” 稍小一些的孩童追上前来,手中一样提着与他身板一般大小的木桶,桶里空荡荡无物,连半滴水也不剩下。 “寂然师弟?”被唤作师兄的孩子擦了擦鼻子,奶声奶气道:“你怎么也出来了?被师傅罚了?” 两个小光头,一大一小,在这料峭寒斜的地域,显得无比渺小。 “忘尘师兄,我嘿嘿。”寂然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心虚的笑了笑。 他昨夜尿床的事儿被了空监寺发现,本想遮掩些许,却是不料还是被人发现。故而,一大清早他便被拉了过去,挨了一顿责骂之后才罚他出来提水。 如此冰天雪地的,他们身板小,年纪小,提水一事儿自是要比成年人费劲儿许多。 只是,忘尘与他们皆是不同,每日里的提水之举不是因着被惩罚的缘故,而是他自己提出,谁也不知他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但据说忘尘同主持表示,想要磨砺一番才如此雷打不动的,日日来来回回于明镜台与寺庙之间。 “罢了,随我一起来罢。”分明不过七八岁年纪,可忘尘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的莫长安有些想笑。 说笑就笑,下一刻,就见她嗤的一声,眉眼弯弯,许是觉得忘尘这般年纪的孩童,其实还算有趣讨喜。 夜白睨了眼她,也不知想着什么,刹那便又收回视线,仿若从未看过莫长安。 而那一头,忘尘与寂然已是双双提着水桶,朝着打水的井彼边走去。 小和尚心中茫然,忍不住挠了挠脑袋,问道:“忘尘师兄,你为何日日皆是要打水呢?” 分明是惩罚人的活计,可奇怪的是,忘尘竟是主动提出承担,这让一众门中师兄弟,都不由深觉惊愣。 忘尘回道:“明镜台处有一池清莲,我想着日日皆是要观望一二,便顺势担下了这一职责。” 明镜台是水源深处,一口井池清莲,可谓人间仙境。只是奈何,寺庙位居高山之巅,这井水却处在半山坡上,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极为耗时。 好在忘尘极具慧根,小小年纪便修习了一身的术法,故而他每日里的一来二去,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寺中的用水之需。 “他们都说,师兄生来的时候,有清莲冬日绽放,可是真的?”小和尚继续问着,歪着一颗小小的脑袋,一副好奇的小模样。 无论世俗还是古刹,名利硝烟从未间断。尉迟家本就是名声威望的一族,忘尘作为燕国名流世家的嫡子,本就要比寻常人更受关注,更有甚者,他出生时清莲绽放的传闻,八百里上下皆是知晓,就是寺庙中小小的和尚也对此悉得一二。 忘尘闻言,手中的木桶微微一顿,好半晌,才见他继续前行,清脆的声音回了一句:“不知。” “为什么师兄不知?”毕竟是孩子心性,不懂看人脸色,即便忘尘表现出并不想回答的模样,小和尚还是接着询问出声:“我听人说,师兄出生的时候”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忘尘打断,轻而易举的转移了话题:“寂然,再不快些走,恐怕监寺是要罚你的。” “啊!我不想被了空监寺罚!”小和尚惊叫一声,赶紧儿便跟上了忘尘的步子,懵懵懂懂的模样,大约还不知忘尘此举成功让他抛却了心中的好奇。 两人小小的身板,也算灵巧迅速,不多时便来到了明镜台附近,一人打到了一桶水。 因着寂然年纪尚且小,且此次只是惩罚,故而他只堪堪打了小半桶水,便气喘吁吁的抬着水桶,打算往回程走。 “师兄不回去吗?”见忘尘站到一旁,寂然忍不住回头看他:“师兄想照料这些清莲?” 听闻,明镜台的清莲百年不曾盛放,虽满满一池,但却少了几分娇艳,多了些许冷意。 寂然自懂事起,便来过这明镜台多次,可年复一年,无论春夏秋冬,他的确未曾见着清莲盛放,故而,对于忘尘的执念,他显得极为不明。 “你先回去罢。”忘尘笑道:“我歇一会儿再回去。” “我也想歇着”小和尚嘟了嘟嘴,毕竟童稚不知所以:“要是了空监寺不催着我回去,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还能在外头多玩一会儿,也算悠哉。 忘尘看着他,一双清明的眸子熠熠生辉:“了空监寺脾气不好,你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是要被罚到思过崖去的。” 听着忘尘的话,小和尚一时惶恐,就见他苦着一张小脸蛋儿,不情不愿的还是将木桶提着,往而返去。 直到寂然离开,忘尘才摸了摸小脑袋,兀自走到池边,看了眼那满池的清莲,低低出声。 “阿旦!阿旦!” 他清脆的嗓音,含着一丝兴奋与欢喜,仿若唤着故交旧友那般,笑意弥漫。 只是,他的呼唤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瞧得他心下直直着急。 “阿旦?阿旦!” 他又是唤了几次,且声音愈发的大了起来,显然有些忧心忡忡。 “我都说了莫要唤我阿旦,你这小和尚,烦不烦啊!”彼时,一朵清莲位于池水中央,慢悠悠的探出脑袋。 那是一朵青碧色的莲花,依旧含苞待放,一如此前百年那般,丝毫没有要盛放的意识。 “欸,我还以为你不在了呢!”忘尘摸了摸脑袋,嘿嘿笑了起来,终于不再像是摆着成熟脸面的孩童,露出一丝庆幸:“阿旦,你方才怎么不应我?” 他一边凑过脸去,一边儿伸手,想要摸摸那躲得远远的清莲。 “我都说了,我不叫阿旦,我叫昙芝,那个字儿念昙!”那莲花似乎被他激怒,气恼道:“你这没文化的秃头小子,怎么就不长记性?” 那细细的女声落下,顿时有水花四溅,朝着忘尘的方向飞来。 她修炼千年,直至一百年前,才开始历劫,她们佛山脚下的莲花与旁的精怪不同,所谓历劫,与她们而言,其实就是长眠,借着这佛光滔天,养精蓄锐。 她沉睡一百年,数月前的某一日,方睁开眸子,有了意识。而那一日,正是遇着这个唤作忘尘的小和尚,怀着作弄的心思,她玩兴大起,便刻意装神弄鬼,想着欺他年幼。 可奇怪的是,这小和尚却是丝毫不怕,只呆愣愣的站在池边,挠着脑袋问她:你唤作什么? 她借着水泽,在地上写了昙芝二字。 却没有料到,这小和尚看着稳重,其实并不知昙字儿如何念法,只想着识得旦字,便唤了她阿旦。 在那之后,她多次纠正,可这小和尚就像是存心与她作对那般,不仅整日里就是唤着她阿旦,且从此往后,日日都来明镜台,来来去去的,就是她百般无聊,也数不清究竟多少趟。 那小和尚轻而易举的躲过溅起的水花,来到另外的一头:“昙芝不好听,阿旦好听。” 他笑眯眯的说着,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眉眼总有股子难以察觉的憨气儿。 “你这小和尚,找打是么?”被闹急了的昙芝忍不住威胁:“你是以为我如今幻化不得原型,就奈何不了你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眉正色道:“佛语有云:如果你不给自己烦恼,别人也永远不可能给你烦恼,因为你自己的内心,你放不下。” “什么意思?”昙芝深觉自己要被这一本正经的小秃头闹得头脑发涨。 小和尚煞有介事:“就是字面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昙芝语气不悦:“那这捉精怪的事儿,又不是我让你来做的,你走你的!” 她沉睡百年,周围杂草丛生,精怪无数,虽那些小精怪修为比她低许多,奈何不了她,但如今她还无法幻化人身,因着无法幻化的缘故,这些精怪整日里游荡和蚕食,也是让她苦不堪言。 为此,小和尚的到来,终究算是给她解了一些困难,毕竟他虽瞧着年纪小,但论说悟性和修为上,实在让她刮目相待,在这日复一日的庇护和驱赶下,她终于能够暂时清净一阵子。 小和尚觉察她气恼了,不由慌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然而,昙芝却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模样,就见她一下子将方冒出的头扎进水底去,不再出声回答。 “阿旦,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你莫要恼了可好?”忘尘摸了摸脑袋,显得忧心忡忡:“阿旦,你说说话可好?你不说话,我总觉得一个人孤寂的很。” 他在寺中,虽地位还算高,也颇为受着优待,可到底是太过特殊,寺中无论大小,都不甚与他结交,有人觉得高攀不起,有人又以为他心性甚高,不论如何,他都被那所谓生时清莲绽放的传闻,扰的极为寂寞。 他母亲早早将他留在寺中,经年来极少探望,故而在见着昙芝的时候,他内心除了害怕,更多的还是惊喜。 那种独得一人,不愿与旁人分享的欢喜。 所以,数月下来,他愈发频繁的来这明镜台,同时也愈发害怕失去昙芝。 “说什么?”昙芝气呼呼的探出头来,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儿青幽幽一片:“你若是觉得委屈,觉得我烦扰,便兀自离去好了,左右再等两年再等两年我便可以幻化人形,到时候就下山去,躲得你们这些臭和尚远远的!” 说着,她耳边的叶儿拨了拨水纹,有锦鲤晃晃荡荡,瞧着很是轻灵。 “把这只鱼儿也带走,是你留下的物什,统统带走!”她似乎是在说气话,语气中有股子委屈之意。 这池中,除了满满的清莲,便只有一只锦鲤,且这锦鲤还是数月前忘尘不知从哪儿带来的,说是他不在的时候,望着这锦鲤能够陪在她左右,聊以慰藉。 “阿旦,阿旦,你莫生气,都是我的错,方才只是同你闹着玩儿的,那句话其实我也不太懂是个什么意思。”他更加为难,急的直直解释:“师父时常念叨这些,我伴他左右修行,少不得被影响了些,你若是不喜欢,我今后便不说,可好?” “阿旦,我娘亲不要我了,族中兄弟姊妹也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一个,若是连你也恼了我,离开我,我怕是要死的!”小小年纪的忘尘,不懂何为生c何为死,他以为孤寂一人是死,以为生老病死是死,但终归对他来说,死这个字眼,颇有些严重之意。 “哼!”昙芝冷哼一声,面上不显丝毫,心中却已然有了谅解:“那你可是记着,下次若是再说这些个玄说大道,我便再不理睬你了!” “好,我不说了,我以后不说了,阿旦。”小和尚笑颜如花,一瞬间展开,那呆愣愣又夹杂着三分无邪的脸容,让人只觉岁月静好。 就这样,辗转十年过去,小和尚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儿郎,莲花精也修成了少女模样,他依旧日日来这明镜台,但是来的时日不再如从前那般勤。 早在几年前,他便时不时会回一趟都城建康,尤其他母亲近来身子骨愈渐不好只是,他回去的时候,燕国的国君不止一次提起过,要封他作国师,理由自是因着几年前的霍乱之事。 那时燕国建康有邪祟作祟,他正是下了山回府,便恰是时赶上那等子大事。大约一月左右,他将妖物收服,至此名声大噪,时不时便被贵胄世家请去,捉妖除害。 对此昙芝不止一次趴在池塘边沿,歪着脑袋问他:“小和尚,你这一日日的除妖,是不是有些太过有求必应?” 她容貌雅致,但一张稚嫩的小脸却是极为恣意,仿若一颦一笑,皆是张扬刁蛮。 “阿旦此话何意?”忘尘挠了挠脑袋,不解道:“师父说,世人有求者,我等修行之人定当竭尽全力而为之。” 昙芝哼笑,就像是被宠坏了的娇气姑娘,道:“那你又知道,那些人要你除的妖,皆是品性差劲之辈?若是那些妖皆是与我一般好,你被旁人利用,又该如何?” “我会分辨的清楚,”忘尘回:“浊世滚滚,我自是看的出来,哪些精怪同你一般,一心向善。” 他面若玉冠,眉眼清冷,若非瞧着昙芝时笑容温暖,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超脱人世。 “若我当年也遇着同你一般的和尚就好了。”昙芝叹了口气,小脑袋很低:“小和尚啊小和尚,你说这世上,为何有虚伪冷血之人还能普渡众生呢?” 她修炼千年,其实早就历劫度化,修炼成人形。那时她不过五百岁,独自一人下了山,想着好一番肆意挥霍,仗剑天涯。 在忘尘之前,明镜台也曾有小僧来来往往,多数时候他们会谈论一番下山的游历,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儿,让她求而不得,于是,她修成人形的第一步,便是下山踏入尘世。 可她实在是时运不济,不过再几年罢了,便遇到个四方游历的秃头和尚,那和尚见着她是莲花精怪,便一心要收服她。 在与和尚交手的过程中,他几乎是步步紧逼,次次要命,若非她逃得及时,早就魂飞魄散,不知所踪。 于是,她整整在明镜台又修养了几百年,因着伤势过重的缘故,被打回了原型,直到几年前才能再度幻化人形。 正因着这个原因,她其实一直来,都和尚都极为厌烦,但忘尘此人,却是世上最不同的一个,至少与她来说,她见不着他时,便会愈发寂寞。 昙芝被‘和尚’坑害的故事,忘尘听过很多次,每每稍有涉猎,她便忍不住一次次重复,而他就像是从未从听过那般,一次次的耐心聆听,眉眼含笑的模样,委实让人心动。 讲完自己的遭遇,昙芝便又问:“你什么时候下山?” 她远远听得有僧人提及,说是忘尘这几日又要下山,只是听闻,她便有些伤怀,尤其这一次,她总觉心中不安,对此更是上心了几分。 “明日。”他回:“左右不过四五日就会回来,阿旦,你可要随我下山?” “不要。”昙芝一口回绝:“吃一堑长一智,我若是还让人给逮着,岂不是吾命休矣?” 她知晓,自己修为并没有多么好,哪怕是活了千年有余,她在这方面却是迟钝的厉害,故此,她哪怕是修成人形许多年,还是一样不敢下山。 “无妨的,阿旦。”忘尘笑道:“有我在,我会护你周全。” 这话,到底是让昙芝心动了两分,可动摇不过转念,她便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小和尚,你还是早去早回罢,我在明镜台等着你回来就好这儿我待了千年,要是叫我下山,还真是为难了” “也罢,你若是不愿,那我也不做勉强。”忘尘笑了笑,也不知想着什么,只定定然望着她,说道:“阿旦,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好。”昙芝点头,她皱了皱鼻尖,继续道:“不过,你不能留山下太久,我一个人会觉得无趣的。” 忘尘一笑:“我会的,不出五六日,定然回来。” ------题外话------ 更晚了,小可爱们~抱歉抱歉,凉凉的错~不能不爱我哦(捂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7画骨师旧事(中) 昙芝在明镜台,等了一日又一日,直到七日过去,忘尘还是没有消息。这一刻,她终归动了下山的念头,只一心想着他平安无事便好。 于是,在第八日的时候,昙芝化作人形下了山,她寻着精怪的指引,一路直奔燕国的都城建康。 她牟足了劲儿,在那日午后抵达建康。 忘尘家是建康有名的尉迟府,故而她轻而易举便到了尉迟府中,乔装入内,看见了忘尘的母亲尉迟夫人。 只是,尉迟夫人瞧着并不像是染了顽疾的模样,她穿着素雅而高贵,即便四五十岁,也依旧瞧着风韵犹存。仔细看她的眉宇间倒是与忘尘有六七分的肖像。凡人皆是说,儿像母c女像父,大约便是这么个道理。 “夫人,天家那头来了指令。”彼时,有管事躬身踏入门槛,低低禀报道:“蒹葭公主已然在准备婚事,陛下的意思是今日让公子进一趟皇宫。” 燕国曾经的第一美人,燕蒹葭。听闻她生的如花似玉,眉眼如画,一直以来都是燕国国君捧在掌心的至宝。她的生母是来自吴国的长公主,曾经一度以掌中可起舞为名,惊艳世俗一辈。 听人说,燕蒹葭十二三岁时,燕国国君便有意将其许配给尉迟府的公子,只是尉迟府身份尊贵的嫡子有三,却是个个与之无缘。 尉迟府的长公子,忘尘的嫡亲兄长,为人沉稳不错,但他年过而立,身边早已妻妾成群,自是不能与陛下盛宠的公主般配。 尉迟府的二公子,是个十足十的纨绔,他生的很是阴柔,时常有断袖之闻传出,虽说燕国国君兀自断袖,却是不能接受驸马是个断袖。故此,二公子也算是作罢了。 尉迟府的三公子,不是旁人,正是早年出家的忘尘。只是,既是出家之人,自是不得踏足红尘世俗,因而,早年的时候,燕国国君压根儿就没有把这等子心思放在忘尘的身上。 只是如今,莫长安身在物外,倒是也看的通透,燕国国君极为看重忘尘,若是能够令他来做那个驸马,显然是再称心如意不过了。 尉迟夫人闻言,神色寡淡,只手中转动的佛珠一扭,平静道:“你去同公子说罢。” 管事有些迟疑:“可是夫人,公子那边,恐怕” “去罢。”尉迟夫人敛眉,挥了挥手:“阿午那头你不必忧心,这事儿是他主动提出的,并非我等强迫。” 分明是亲生儿子,可尉迟夫人一派从容,丝毫没有为人母的模样,淡漠的好似那只是旁人的事情,别家的孩子,与她点滴无关。 “阿午?”莫长安一愣,忽然想起温夫人说,梦中有人总唤着阿妩二字,若是这‘阿妩’并非女子的妩字儿,而是午呢? 那么,这个阿午,是否就是忘尘在入佛前的本名? 小姑娘陷入深思,就见那头夜白睨了眼她,淡淡点拨:“忘尘的俗世名讳:尉迟午。” 这件事,夜白很早就打听了清楚,只是世人皆是唤着忘尘二字,极少有人知道,忘尘的本名其实是尉迟午。 他兄长两个,以此唤作尉迟鳞和尉迟佛,唯独他的名讳甚是起的随意,据说那是当年他出声在午后,他父亲随意取的。毕竟那时清莲盛开,尉迟夫人便立即请了得道高僧为其推算,且还让高僧起了法名,可谓虔诚到了一定境界。 “师叔怎么同我说话了?”莫长安挑眉,本该是夜白不悦,这会儿轮到她失了耐性:“我还以为师叔是这一时半会不打算理睬我呢。” 夜白心下一窒,下意识眯了眯眸子,语气也是不佳:“莫长安,你倒是丝毫没有自觉?” “什么自觉?”莫长安道:“惹恼师叔的自觉吗?可话说回来,我其实也没有怎么挤兑师叔,不过是说了世事罢了,师叔何必如此动怒?” 她记得清楚,今儿个她不过是寻着惯例,探究一番夜白近些时日的不同寻常,可临到末了,她也没有发现自己哪里得罪夜白。 方才她本还有几分尴尬,可见着夜白一直冷脸相迎,她忽然便有些不悦起来。心中忍不住思忖:许是这两日她待夜白太好,这狗东西实在是有些蹬鼻子上脸,以至于那时她都温言下来,他却还甩袖走人,实在是枉顾纲常c违背天道c十恶不赦! 夜白眉梢一蹙,本是不想与之辩驳,可一想到小姑娘一副生怕与他有什么的嫌弃模样,他就心中憋得厉害:“你那般退避三舍的模样,难得就值得称赞吗?” 莫长安冷哼一声:“师叔这话奇怪,若是这件事发生在我与我与姜衍身上,师叔觉得我难不成还要乐呵呵的点着脑袋,当真期待点什么?” “不行!”夜白眉梢拧的更紧了几分:“莫长安,姜衍害过你,你是忘了?” “现在不是指姜衍,而是指着普遍情况。”莫长安翻了个白眼,本还气势汹汹,一时间见着夜白这般木讷,她又没了脾气,只忍着嘲笑之意,继续道:“师叔,我的言行不失任何妥当,相反,我知师叔瞧不上我,生怕我玷污了师叔,才如此言行,师叔竟是还将罪责怪在我的身上?” 这一连串的发问,听得夜白眼角泪痣微微一动,下一刻,就见他低眉,不去看她:“我倒是没有怪罪你。” 他云淡风轻说着,就像那股子不悦的情绪皆是她的臆测一般,从容的转了脸色,直直让莫长安深觉叹为观止。 莫长安咬牙,恶狠狠道:“师叔那般冷着脸,仿佛要冻死人的模样,怎么看都是责怪。” “我素来不是都冷着脸惯了吗?”夜白一本正经,琥珀色眸底波澜不惊:“莫长安,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忍者心动。” 言下之意就是,他并没有不悦,更没有责怪,一切只是她自己的臆测,与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如此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听得莫长安嘴角一抽:“师叔,你这什么时候变得脸皮如此厚实了?” 她记得夜白早些时候,并不是如此,好歹那时他脸皮子薄,她才有法子一次又一次气到他内伤。 可如今,夜白已然有了几分‘修为’,反而她还不适应的很。心下长长叹息一声,莫长安觉得自己恐怕道行浅了,又是要历练的时候 就在莫长安和夜白两人相互较量之际,那头昙芝已然随着管事的脚步,一路朝着尉迟府的内院而去。 长长的走廊,蜿蜒盘旋,这与她在明镜台见着的不同,尉迟府显然更是气派森严。 若是放在寻常,她或许还会细细打量,可如今,她的脸色早已白透,连唇角也微微颤抖。 她知道,忘尘的俗名唤作尉迟午,平日里她除了唤着他小和尚,便是偶尔的的阿午,故而在尉迟夫人开口提及婚事的那一瞬间,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骇然而不知何所为。 可她终究还是见着忘尘了,那几日不见的少年,依旧如芝兰玉树那般,若非着装和头发全无的问题,他当是个名流世家的贵气公子。 早在许久之前,她就知道,这个日日陪在她身边的小和尚,是个俊俏的儿郎。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俊俏的小和尚啊,竟是会娶一个世俗的女子。 管事见着忘尘侧着身子,望向湖心的清莲恍惚发愣,不由出声提醒道:“公子,陛下来了旨令,说是要让您进宫一趟。” “知道了。”忘尘淡淡回了一句,也没有动作,便就这么从容回答。 他不问何时,也不问何事,就像是一切悉知在怀那般,没有半点动容。 “那公子切莫忘了。”对于忘尘的回答,管事显然有些诧异,但他作为下人,唯独能够做的就是提醒一二,再没有旁的能力。 说着,他躬身颔首,正打算离开之际,就见自己身后的婢女愣愣不动弹,他忍不住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回神离开。 可奈何,那婢女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毫无动静。 “愣着做什么?”管事眉头一蹙,正打算斥责之际,就见那婢女忽然抬头,视线直直落在忘尘的脸上。 “小和尚,你不是说五六日便会回去?”那‘婢女’一张秀致的脸容,虽称不上美艳入骨,但绝对清雅而不俗。 那一声‘小和尚’,就像是咒术一样,将忘尘整个人定格在了一处,他难以置信的抬头,就见面前女子娇俏依旧,但眸中却沉如大海,让人望不着边际。 “你们都先下去。”他对着管事和一众下人挥了挥手,双眸却紧紧盯着昙芝。 管事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公子。” 不多时,一众下人便皆是离去,只剩下亭台之中,昙芝与忘尘两人罢了。 昙芝直视着他的眸子,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盈盈问道:“小和尚,你不打算回答我的话吗?” 在看见他眸子一闪而过的无奈之时,昙芝心中便愈发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她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她一般,十年朝夕,并不是徒长年岁罢了。 “阿旦,我对不住你。”他垂下眸子,那声‘对不住’,不知是因为他没有按照约定回去,还是旁的什么理由,可却沉重而低迷,压得昙芝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她忘了,她不是人,即便不喘气,她也依旧能活得很好。 “对不住什么?”昙芝望着他,眼眶通红:“是对不住我的欢喜,还是对不住我们之间的情谊?” 这一刻,所有隐瞒的心悦,再无法避而不谈,她知道,今日她不说,便一辈子也没有机会。 而凡人的一辈子,却是又如此短暂,以至于她生怕一转眼回过神去,那个幼年时还呆愣愣的小和尚,便再也无法听到。 “阿旦,我与你终究没有可能。”他依旧是那个俊秀而清冷卓绝的小和尚,可眸底再没有一丁点儿光芒,灰暗的宛若一潭死水。 “是你们燕国的国君逼迫?”她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那般,只兀自问:“是你府上父母逼迫?还是” 忘尘打断她的话,只低眉回道:“我见过蒹葭公主,她是个不错的人,也是能与我相伴一生的女子。” “为什么?你明明不欢喜她,为什么还要娶她?”她望着他,强忍着一丝倔强:“你是个和尚,没有七情六欲,不能不能如此!” “可阿旦,你是妖,我是人。”他道:“人妖殊途,我们走不到最后。” “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就愿意当个妖怪吗?”她声嘶力竭的问:“我啊,在心悦你的那一刻开始,便时时都盼着,有没有可能一觉醒来,我其实不是莲花精,只是个寻常的姑娘!” 她日日望着,望着她也能有生老病死,望着她也能以凡人女子的身份告诉他:阿午,别做什么和尚了,做我的夫君,可好? 这十年里,她没有一日不这样肖想着,没有一日不觉自己投错了胎,可终归到了现在,她连与他白头偕老的资格也没有。 “阿旦,你可知什么是欢喜?什么又是心悦?”他忽然语气一陡,话里话外皆是伤人:“你不是人,没有心。” 因为不是人,只是莲花精,所以她注定不知爱为何物。 多么伤人的话啊,就像是骨刺一般,深深扎入她的喉头,噎的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才忽然笑了起来:“我没有心?不懂欢喜?小和尚,那你有心,你来告诉我,什么是心悦,什么又是情爱?” 她的质问,就像是利刃,刀刀要命,可最要命的,是他此时不得不狠下心来,强装镇定。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吭声,就这般静默无言。 “我讨厌和尚,你知道吗?”她眸底恍惚,黯淡而无光:“可你是和尚,我却不讨厌,这就是欢喜这就是心悦之!” 她是妖,可妖难道就真的不懂情爱吗?她这一辈子,须臾千年,只对一个人动了情,如何能不知,个中滋味? “阿旦,你我终究没有可能,我对你无喜无悲。”他敛眉,平静道。 “那这十年来的一切,又算什么?”她从怀中掏出一堆细小的物什摆在他的面前,不论是发簪还是步摇都那么的崭新如故:“你告诉我,你送我这些时,又是何意?” 忘尘漠然:“故交之宜,如我送门中师兄弟的一般,皆是没有二心。” 他说的如此决绝,就像一切皆是她的误会那般,将她隐晦的自尊心踩在脚下碾压,一时间心口有颤栗的疼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好!好一个没有二心啊!”她荒唐的笑了起来,忽然发狠起来,将所有的东西投掷到了湖中,溅起水花阵阵:“忘尘,愿你福寿安康,一世如意!” 她决绝的转身,只顷刻功夫,便消失了去,只留下忘尘一人,怔怔的望着湖中涟漪碧波,眉心仿若打了个一个结。 莫长安望着这样的两人,如此不欢而散,心中不由纳闷,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忘尘并非不够欢喜昙芝,毕竟在这十年里,他待她当是极为宠溺,便是故交之说,也未免太过夸张。 本想着出口询问一二,可一想到方才夜白还气的她牙痒痒的,小姑娘一时间便止了欲望,不出一言。 夜白显然很是了解她,就见他睨了眼她,淡声道:“有什么想问的问罢。” 见夜白还算乖觉,莫长安扬了扬下巴,不咸不淡问:“师叔知道忘尘的事情?或者关于尉迟府的?” 这般态度,夜白看在心中,但到底也不是傻的,知道她定然对方才的事情还算耿耿于怀,于是他没有计较,只当不与晚辈较真,便点了点头,回道:“知道一些。” 莫长安问:“师叔知道,忘尘不对,当是尉迟家的嫡三子,他可是当真有与蒹葭公主成亲?” 她最关心的,莫过于忘尘究竟有没有与燕蒹葭成亲,毕竟在她看来,忘尘对于昙芝,其实不会那般冷情,甚至于她总觉得,忘尘如今的怅然,总有股子熟悉之意。 “没有成亲。”夜白低眉:“在那之前,燕蒹葭死了。” 在成亲前的一日,燕蒹葭死在了宫中,有人说是被谋害而亡,也有人说是暴毙,但燕国国君却对此只字不提,且这件事,离如今已然过了六七年之久,许多讯息再难以探听。 “死了?”莫长安一愣,忽然想起,先前在狼窝的时候,有人提起,说是燕国的第一美人儿,原本是燕国公主燕蒹葭,后来出现了单朝夕,这名头才落到她的头上。 可莫长安一直没有探究,这其中缘由,她只是以为,单朝夕也许瞧着更美,但却忽略了期间的点滴。例如梦中的忘尘不过十七八岁,可现实中,忘尘大约也是弱冠之后,如此一推算,期间距离,算是六七年之遥。 可燕蒹葭为何会死?忘尘又为何心甘情愿的娶燕蒹葭? 莫长安凝眉,想了想,倒是将与夜白的私人恩怨抛之脑后:“师叔,你可是知道,燕蒹葭为何会死?” 她越是看下去,便越是觉得好奇,这股子抓心挠肺的感觉,让她实在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六七年前,我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再怎么也不可能知悉连燕国国君都不想透露的事情。”夜白挑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也许在这梦中,你可以寻得真相。” 夜白的话音才落下,莫长安还来不及回答,就见长廊的拐角处,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阿午,”尉迟夫人手中捻着佛珠,极为雍容的便踱步入内:“听闻方才有客人前来?” 她指的客人,无疑就是昙芝。可不知为何,那双平静的眸子里,却仿若含了一丝洞悉的光晕,在她侧眸而来的瞬间,让莫长安忍不住为之咂舌。 分明她和夜白处在梦中的物外,但尉迟夫人的神色就好像瞧着她和夜白那般,眸底犀利而清明,一眼即可看穿。 忘尘垂眸,不去看她,只淡淡应道:“母亲不是都知道吗?何时开始学会故弄玄虚了?” 这两母子,一言一行,其实不像是亲生之状,比起天街城时的顾连城和顾老夫人不同,那老夫人神色皆是无奈,可眼前的尉迟夫人眸底却是冷淡一片。 “阿午,记住你该做的。”尉迟夫人手中珠子一滚,顿时有戾气倾泄:“那个莲花精,你若是再眷恋,我便率先铲除了她!” 轻飘飘的两句话,杀伐狠辣,听得忘尘神色一顿,袖中藏着的五指紧紧隆起。 ------题外话------ 今天还好来得及更新~呜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8画骨师旧事(下) 昙芝离去后,没有如莫长安想的那般兀自回到明镜台,她孤孤伶伶便去了一趟酒楼,一个人喝的酩酊大醉。 她知道,凡人总喜欢借酒浇愁,从前她不懂为何,如今便要尝一尝这其中滋味儿。 醉意阑珊的时候,心中惦念的那个人,便成了她的执着,她一路而去,也不知为何,便又到了尉迟府。 可这一次,她寻遍了整个尉迟府,也没有见着忘尘,她大约是想起了白日里管事说燕国国君要召见忘尘的事情,于是她便静默的坐在树上,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等着他回来。 只是,昙芝到底没有想到,忘尘回来之际,不是如白日那般器宇轩昂,而是被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白色的衣襟处,血迹斑斑,令人骇然。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冷冷传来,带着一股子犀利与残忍:“果然还是失败了没用的东西!” 昙芝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尉迟夫人冷着一张脸,神色丝毫不像是瞧着自己的孩儿,而像是看着一个手下办事之人那般,全然没有该有的温情。 “尉迟夫人!”哪怕是白日才与忘尘决裂,可这时,昙芝却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阿午是你的孩子,他受了重伤,你不仅丝毫不心急,还如此一副面孔,未免太过分了些!” 她咬着唇,蹭的一个转瞬,便落在了忘尘的身侧,眸光在触及他唇边的血渍时,一阵阵疼痛自心口处蔓延。 说着,她转而看向忘尘,目光如炬:“是谁伤了你?” 那满满的酒气,扑面而来,看的忘尘眉心一动,想要询问她为何饮酒,可话到嘴边,却是一时间发不出声来。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该是决绝对着,不能表现出一丝动容和心疼。 尉迟夫人见她,不由眯了眯眸子,手中佛珠幽幽然一转,问道:“你就是那个阿旦?” “是我。”昙芝毫不畏惧。 “随我来。”她睨了眼昙芝,吩咐的口吻含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冷淡。 “母亲!”忘尘眸光一紧,下意识拉住昙芝的胳膊,阻止道:“一切与阿旦无关,你若是胆敢动她,我便再不会有任何举动!” 这般情深义重的维护,委实突然却又熟悉,就像是这十年来的每一次相护一样,到底让昙芝愣住。她望着忘尘那坚决的眸光,看着他极为坚毅的脸容,一时间心中疑窦丛丛,徒然升起。 或许她的感知没有错,小和尚也一如她欢喜他一般,欢喜着自己?只是他白日里为何绝情至斯?是不得已为之的无可奈何,还是 “阿午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愣愣然盯着忘尘,心中惦记着的,只是他能够回答自己。 可她的话还未得到回应之际,就见那头尉迟夫人停驻离去的步子,转身看他:“阿午,你这是要与我作对了?” 她唇角微微扬起,突然便牵起一抹笑来,只是这笑容在几分寡淡,仿若嘲讽一般,携着丝丝凉意,让人生畏。 “母亲若是想伤她便尽管试试!”忘尘俨然并不屈服,就见他扶着胸口,容色决然。 “真是好大的胆子!”尉迟夫人一抬手,指尖佛珠咯咯作响,诡异的是下一刻,忘尘忽的胸口窒息,有血腥味喷然挥洒,洋洋落下,染红了大半的衣襟,愈发显出几分弱不禁风的文雅。 但这一幕落在莫长安和夜白的眼里,两人皆是齐齐眸底深邃,有难以言喻的情绪,跃然而出。 “师叔觉得,这是操控术吗?”看着昙芝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扶着忘尘的胳膊,莫长安忍不住问。 所谓操控术,就是以一人之力,操控着另外一个人的生死存亡,操控术旨在通过种蛊提线的方式,就像是捏着无形的布偶一般,任意生杀,制造苦痛。 “不是操控术。”夜白琥珀色眸底幽深,让人看不见底:“是高阶的画骨术!” 画骨? 莫长安一愣,忽然想起,忘尘是画骨师的事情,顿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那头,昙芝见着忘尘如此痛苦,早已开了口,急急的说道:“我跟你走,莫要伤害阿午了!” 她是妖怪不错,可她也有心,看不得忘尘这样狼狈不堪,毕竟在她心中,他一直是踏在云端的仙人,无论怎么也不该如此受苦,被人威胁。 “早些识相不就好了?”尉迟夫人扬起头,眉眼有一丝轻蔑:“何必如此逼得我出手?” 她冷冷淡淡说着,即便手中捏着一串佛珠,也丝毫不像是温和之人,更不像佛前弟子,俨然只是邪狞之辈。 “不要去!阿旦,不要与她去!”忘尘闭着眼睛,手中依旧紧紧抓着昙芝的袖摆,几乎将其扯碎。 可这个时候,昙芝知道,她若是再磨磨蹭蹭下去,恐怕尉迟夫人失了耐心,受苦的又会是忘尘,故而她兀自将他的手掰开,回眸一笑:“我不会有事,阿午,你等我” 说着,她便随着尉迟夫人,消失在了门前,只留下忘尘被旁人扶着,气息虚弱。 昙芝与尉迟夫人穿过长廊,来到屋中,心下却一直担忧着忘尘,眉眼蹙的很紧。 尉迟夫人笑着问道:“阿旦姑娘难道不觉得奇怪?我不过动动手指头,阿午便被折磨的死去活来怎么看也是不同寻常。” “我唤作昙芝,阿旦只能是阿午对我的称呼,还请尉迟夫人改口!”昙芝倔强的望着尉迟夫人,似乎听着她唤‘阿旦’二字,便直直想要作呕。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讲究这些?”尉迟夫人勾唇,不以为意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阿午那孩子究竟是什么造的吗?” 究竟是什么造的?一个人还能是什么造的? 莫长安深吸一口气,即便没有冷风,也蓦然有股子寒气升起,逼得她胳膊肘生凉。 昙芝咬牙,双拳握紧:“阿午是人,不是什么!” 尉迟夫人挑眉:“人?看来我做的这个‘人’,当真是瞒天过海,连你一只妖物,也被迷惑了去!” “你什么意思!”被她的话问到这里,昙芝终究忍无可忍:“阿午是你的孩子,你就这般待他?” “你听过他生时,冬日清莲盛开的传闻吗?”尉迟夫人不答反问:“我记得这传闻沸沸扬扬闹得很大,连当今的国君,也深以为然。” 她依旧捻着佛珠,也不等昙芝的回答,就径直接着说道:“他一身皆是藕根,通体全是莲瓣,自然是会引得同类的争相盛放就连你也少不得是要被勾得从百年沉睡之中,苏醒过来!” 昙芝的百年苏醒,不是没有原因,她以为是偶然,其实那是因为有忘尘的到来。忘尘是真真正正的莲藕精,但他与昙芝的莲花精不同,昙芝生时在明镜台,素来都是自我修炼,可忘尘不同,他是在化成意识前便被人豢养起来,而豢养他的,自然就是尉迟夫人! 这一点,莫长安和夜白想得到,昙芝也一样想得到,毕竟她就是莲花精,对本族的事情,少不得有几分悉知。 深吸一口气,昙芝强装镇定:“你究竟是谁?为何为何要这么做!” 要将莲藕精移形换影,变成‘真正’会成长的人,其实并不容易,哪怕是高阶的画骨师,也未必能够做得到,更何况,这等子人形精怪极容易夭折,有时经年的努力与苦心孤诣,便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尉迟夫人笑道:“我不过是个寻常之人罢了,还能是谁?” 她耗费了极大的功夫,整整十五年,才修的一手上佳的画骨术,为了造出一个真正的‘人’,她凝了多年心血,终于将忘尘造出,为的只是心中满腔的恨意! 昙芝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捂住嘴:“你的目的是燕国国君?” “国君?哼!”她冷冷笑着,眸底有恨意森然:“我可不是要杀他,我要他看着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挚爱,毁于一旦!” 他害死了她的挚爱,那么她便蛰伏在燕国数十年,一步步看着他痛苦沦亡! “我知道了,她是凉州的!”就在这时,莫长安恍然大悟,终于回想起来,关于燕国国君和凉州曾经的王之间,刻骨的仇恨。 凉州数十年前,曾是一个小国,唤作凉国。那里美丽富饶,国泰民安,因着位于燕国中南部的原因,一直以来都是燕国的心头大患。 燕国整个大陆,分为南北,北部边界是乌桓族一群守着,而南部则由旁的族落占领,唯独凉国,它位于燕国的中部,是真正将燕国划分的一个存在。 这就像是夹杂在官兵圈子里的盗匪一般,让燕国国君寝食难安。前几代的燕国国君,对此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国家昌荣,便就作罢,故而百年下来,两国虽关系尴尬,但好歹能够融洽相处。 可君主的位置轮到了这一代,燕黎的父亲时,就渐渐有了灭凉的想法。 燕国国君是个争强好胜之辈,他早年时,也算是南征北战,图谋大业,他的野心,其实就像是燕黎一样,父子俩在一定程度上,颇为肖像。毕竟如果不是这样,那之后乌桓族的灭族之事,不会顺理成章的发生。 当年,燕国国君还算年少气盛,为了图谋凉国,他乔装入内,用了与燕黎相似的手段,假借一次意外,救了当时的凉国君主。 凉国的领地,是众多大国小国中,最独特的一个,它绝大多数领土是在燕国,而还有一小部分却是在吴国,为了领土的纷争,它经年来都是腹背受敌,生怕凉国联手上来攻打。故此,在吴国部分的领土,凉国君主一直以朝贡的方式,作以维护。 但那时,正是值吴国与凉国在朝贡方面起了纠纷的时节,君主一度为此焦头烂额,深觉无奈。 可燕国国君乔装谋士入内,他为了博得凉国国君的信任,毛遂自荐的便随着使臣入了吴国。数日之后,吴国那头消息传来,说是此次恩怨暂时作罢,就像是因为他群战诸侯的缘由一般,凉国国君对他开始信任有加。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那个谋士一般的清雅男子,会是燕国国君乔装而扮,更没有人知道,短短数月,凉国国破家亡,被燕国铁骑践踏,烽火半月,举国上下,几乎被屠戮殆尽。 如此惨痛的下场,数十年下,早已被人们忘却。在那之后,凉国改了名,以大城著称,唤作凉城,而凉国其余的一方土地,正是归了吴国所有,连带着百姓也因国破的缘由,顺从了吴国。 莫长安心中百转千回之际,那头夜白已然低低出声,道:“她是凉国的余氏王后,余槐凤。” 据说当年凉国上下齐心,不论君臣还是百姓,皆是擅读诗书,通晓天文,能人异士无数。正是因为如此,凉国才难以攻克,即便小小国度,也让凉国君主颇感棘手。 而余槐凤,凉国的王后,听人说是个风云人物,虽说她是女子,但丝毫不输男儿,当年她女扮男装,入了军中,成了将军,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与当时还只是太子的凉国君主识得那段故事,也算是绚丽多彩,成为举世传奇。只是可惜,凉国灭亡之后,相传余槐凤也自尽而亡,韶华美貌,就这般陨落了去。 得到夜白的肯定回答,莫长安忽然觉得一阵悚然:“师叔,我忽然觉得,也许许多事情都不是意外,也不是那么顺理成章,而是有人设计!” 她指着的事情,即便不说清楚,夜白也知道。凉国的灭亡,就和乌桓族的灭亡一般无二,凉国国君因为相信了燕国国君,才招致灭亡的霍乱,而乌桓族则是因为单朝夕相信了燕黎。 历史如此相似的重演着,但两者不同的是,凉国灭亡之后,燕国国君心安理得,可燕黎却对一个姑娘至死不渝。 若是这一切,皆是余槐凤的设计呢? 若是她为了报仇雪恨,引诱了燕黎作出一样的事情若是 “不这不可能!”等不到夜白回答,莫长安又兀自否认了去:“就算是余槐凤的设计,可若是燕黎不对单朝夕上心呢?她的想法不就破灭了?” 想要报仇不成,反倒是还让燕国多得了一块领土,如此赌注,未免风险太大? “你可知画骨师的厉害之处?”夜白没有回答,只淡淡说道:“世人皆是言说,美人在骨,这就意味着,骨相极为重要。” 他抬眼看了眼一看还在追问的昙芝,思绪沉沉:“一个高阶的画骨师,可以透过对方的皮相,去看骨相的契合。只要骨相契合,那么这两人有极大的可能,是当世痴缠的宿命,要么抵死不休,要么恩爱非常。” 画骨师的看骨修为,就像是寻常术士的演算天机命数一样,画骨师的骨相探视,也有着不同的意义。 自来便有人说,厉害的画骨师,有可能是好的画皮师,可厉害的画皮师未必可成为画骨师。 若是这件事的确是余槐凤所诱,那么她早年之时,必定见过单朝夕,同时也对燕黎有一定的了解! 单朝夕的死,让燕黎痴狂成魔,若是没有他们的出现,有可能今后燕黎还会为了单朝夕,一步步将燕国毁灭,一如单朝夕生前的怨恨一般,她要的是毁去她族人与骄傲的整个燕国陪葬! “那燕黎的画皮术是不是与余槐凤有关?”想起传闻中燕黎的师父,莫长安便觉得与余槐凤关系匪浅,毕竟忘尘的皮相,若是没有顶级画皮师刻画,怎么也不可能做到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变着模样,真实而令人惊艳,几乎与一般凡人无异。 “是我做的。”就在这时,余槐凤的声音忽然传来,入骨的阴森,让莫长安下意识便转头去看她。 不看倒是还好,可这一看,她整颗心都悚然惊慌起来,饶是再胆大如虎的,也禁不住这等子恫吓。 就见余槐凤森然笑着,目光落在莫长安和夜白的方向,就像是看得见他们一样,宛若鬼魅。 “我的亲娘!”莫长安心口剧烈跳动,整个人躲到夜白的身后,小爪子紧紧揪住夜白的衣摆,瑟瑟发抖。 “你不是素来胆大?”夜白挑眉,唇角一勾,问:“怕什么?” 几丝嘲讽,若是放在寻常,莫长安定是不屑反驳,可这会儿她是真的被余槐凤的眼神吓得够呛,只好低低回道:“师叔,我好歹也是小姑娘啊,再怎么胆大,也禁不住这等子诡异的场景罢?” 说着,她抖了抖揪着夜白袖摆的手,示意道:“师叔,你说她会不会真的看得见我们?” 这是第二次的对视,第一次是在白日里,那时莫长安虽一惊,但到底不如晚间来的吓人。可她敢说,这两次的对视,绝对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说不准。”夜白沉吟,回:“尉迟夫人死了有几年了。” 他说的是尉迟夫人,不是余槐凤,毕竟这女子能够装作尉迟夫人,就指不定还能是旁人。 金蝉脱壳之技,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你就打算一直躲我后面?”夜白淡淡问:“真不敢看?” 话音一落,他忽然一闪身,让莫长安的视线再度落在余槐凤和昙芝的方向。 “夜白!”莫长安一惊,下意识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你是要吓死老娘啊?” 分明该是娇滴滴的抽泣,莫长安却彪悍而气势汹汹,看的夜白即便被如此‘责问’,也忍不住唇角松动。 “这样”他缓缓倾身,将她身子挪了过来,毫不设防的便伸出大掌,覆住她的眉眼:“这样,总归是不可怕了罢?” 他鼻尖有轻笑,无声无息溢出,心里头倒是觉得,这姑娘好歹不算太过诡异,素日里行尸妖物不怕,独独怕余槐凤这毒辣而阴森的眸光。 不过,话虽如此,但不得不说,余槐凤的眼神,乍一看的确有几分可怖之意,眼白过多,面目狰狞也难怪乎这妮子吓了一跳。 夜白正想的入神,那头莫长安愕然的眨了眨眼睛,不由问:“师叔,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儿” 她本是想说,有点儿撩拨的嫌疑,但寻思着自己还是惜命,便一时间顿住了话头,不知如何接着说下去。 “有点儿什么?”夜白好整以暇。 莫长安心中一慌,心道若是她如实言说,是不是夜白这狗东西会逼着她看余槐凤? 心下咯噔一声,小姑娘只好深吸一口气,狗腿道:“有点儿勇气可嘉?” ------题外话------ 话说,感受到余槐凤(尉迟夫人)正在深深的凝视着你们了吗? 嗯,另外,以后更新时间改为每日晚上十点哦,最近凉凉实在太忙了,所以小可爱们互相转告下,更新时间改为每日晚上22点,不再是每日凌晨了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9愿你余生安康 梦境之中,一切渐渐走向消亡。 昙芝站在余槐凤的面前,五指紧紧攥成一团:“所以,你要阿午做什么?” 她不会忘记,余槐凤捏着忘尘的命脉,也不会忘记,她说过的让他办什么事情,而这些,大抵与燕国国君分不开干系。 余槐凤一笑,手中佛珠咯咯作响:“我只是让他寻个机会设计一番罢了,可是他太过没有用,这点儿小事竟是都办不成!” 她当年,为了遮掩忘尘身上的精怪气息,特意借着心向我佛的理由,让忘尘只身入了兰若寺,毕竟兰若寺佛法云云,四周皆是朝圣的向善精怪,只要他呆在兰若寺久了,再加以修习佛法,身上所有不妥的气息,便皆是会一一消失。 可她忘了,终日里呆在寺庙之中,他秉性只会愈发的圣洁,难以为她所用。她想要设下的这场大局,绝对不能栽在他的手上! “阿午是个良善的人,”昙芝道:“你定然逼着他杀人构陷,否则他不会宁愿” 她想说,他不会宁愿暴露自己,也不愿伤人。 可她的话还未曾说完,就听余槐凤忽然打断,道:“你以为他是暴露了?因为暴露了,才受伤匪浅?” 忘尘回来的时候,衣襟染了血,再加上他步履漂浮,还要旁人搀着,瞧着倒像是因为刺杀君王而被重伤。 可昙芝不是凡人,大抵不知,在世俗的世界,但凡敢刺杀君王并暴露了自己的,到了这时,整个建康便都会沸腾起来,官兵四处游荡,甚至有可能直接便领着一众人来了尉迟府,将其大逆不道之人捉拿。 “难道不是?”昙芝一愣,下意识道:“可他今日分明是受了伤” 余槐凤不答反问:“午后的时候,你来过一趟府中,对罢?” 忘尘的伤,是真的,可却不是入宫后才受的伤,而是他在那之前忤逆她的后果! “是你!”昙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尤其她的刻意询问,更是让她眸中怒火滔天。 “你想杀我?”余槐凤嘲讽勾唇,道:“可你敢吗?” 杀她的后果,就是连着她自己也一并失去挚爱,这样的怒火,余槐凤知道,昙芝她不会c也不敢! 昙芝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怒火,只望着她,问:“你要我怎么做?” 她知道,在余槐凤同她道明这些的时候,已然不是要杀她,而是要借着她的手,进行所谓的复仇! 忘尘做不到,那是他笃行佛道多年,而她却不同,她是妖她也是这样欢喜着那个懵懂的小和尚。 “好歹也不算是榆木脑袋。”余槐凤一笑,眼底有血腥溢出:“附耳过来。” 她冲着她招了招手,阴毒却又可怜。在她的脸上,莫长安甚至看到了那时的单朝夕,在遭受背叛c失去至亲之后,彻彻底底入了魔道。只是,单朝夕和余槐凤终究不同,余槐凤不仅失去挚爱之人,而且连带着她当年诞下的两个孩子,皆是被斩杀于燕国国君的手中。 至于如今尉迟府的两个子嗣,莫长安私以为并不是她的孩子,毕竟这些年,据说她一直是笃信佛道,算是外人眼中‘虔诚’的座下弟子,而不是多么名声威望极好的尉迟府主母。 昙芝受了余槐凤的吩咐之后,便去看了一次忘尘,只是,忘尘那时正是昏迷,自是对她的到来一无所知。 她大抵陪着他坐了许久,直到月上柳梢,她才缓缓起身,回头再望一眼忘尘,才离开了尉迟府。 根据余槐凤的指使,她很快摸索着来到了皇宫。 浮世万千,诡梦幽幽,就在莫长安以为她会率先去燕蒹葭的殿宇时,她却拐了个弯,落到了潜龙殿的门前。 潜龙殿作为燕国国君的住所寝殿,可谓重兵重重,守卫森严。 可这些对于昙芝来说,不过易如反掌,毕竟她是妖,他们是凡人,想察觉她的存在,其实极为困难。故而,她轻而易举便入了殿中,寻到了一方龙榻,看到了里头躺着的君王。 夜深人静,她指间轻挑,有光晕闪过,顿时就像是莹虫那般,飞入君王的眉心,没入其中。 对此,莫长安深觉奇怪,下意识出声询问:“师叔,她在做什么?” “噩幻。”夜白眯了眯眸子,淡淡回了一句。 所谓噩幻,就是由着妖魔一类编织而成,类似于幻境一流。只是相较于幻境,噩幻俨然是歹意横生的存在,入了噩幻之中的凡人,大都会因噩梦缠身,而失了心性。 莫长安一愣,问道:“那噩幻里头,她究竟给燕国国君造了怎样的梦境?” “不得而知。”通过一个梦境,窥探另一个更深的梦境,无论是谁也做不到如此。 听着夜白的话,莫长安倒顿然有些无奈,可她心中实在好奇,便耐着心思,继续看了下去。 昙芝离开潜龙殿后,便又辗转去了一趟燕蒹葭所在的寝宫,许是作为君王最疼宠的女儿,燕蒹葭的行宫还算富丽堂皇,她住在离潜龙殿不远的位置,不过绕过间隔的那个行宫,便直直抵达她所在之地。 与在潜龙殿时的作态一般,昙芝到了公主的行宫后,亦是一般种下噩幻,分明是从未害过人,可此时,她脸上却没有恐惧,唯独有的只是歉然。大抵她也明白,这场恩怨,对燕蒹葭来说,根本无所涉及,唯独不幸的是,她是君王最为疼宠的孩子之一。 在种下噩幻之后,昙芝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皇宫,一如她不曾出现那般,没有人对此报以非议。 只是,莫长安本以为这梦境方方过了一半而已,毕竟燕蒹葭的死还未可知,忘尘的宿命乃至如今余槐凤当真死了与否,没有想到的是,在两日之后,事情急转直下,一度让人匪夷所思。 两日后,宫里有消息传来,说是公主蒹葭抱病而亡,不过十几岁的韶华芳龄,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陨落了去,且对于她的葬礼,帝王有心无力,封住了整个皇宫的口风,以至于如此大事,外头谁也不知,燕蒹葭究竟如何亡故。 不过,尉迟府在第一时间还是收到了退婚的消息,虽是在预料之中,但到底是让昙芝颇有几分欢喜。 这两日,忘尘的身子骨愈渐败坏,每日里昏迷不醒也就罢了,还愣是汤药不济,大有羽化之势。 先前余槐凤说过,只要她按照她所说的去做,等着燕蒹葭死了,她便全然给予忘尘新生,不再操控于他。 所以,昙芝在得知此事时,率先便找到了余槐凤。 “如今蒹葭公主已然故去,你答应我的事情总该兑现承诺了罢?”孤星朗月,她站在月色之下,周身本该清透的气息,因着燕蒹葭的死,稍显浑浊了几分。 余槐凤一笑,云淡风轻:“我答应过你什么?” 她眉梢一挑,那张仍旧存着几分韵味的脸容,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昙芝脸色微变,眸底一红,有血光浮现:“你竟敢骗我!” 说着,她因着怒火,毫无征兆的便伸出手,五指紧紧掐住余槐凤的脖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阿午解除那等子操控之术!” 她眉心有莲花五瓣儿妖艳散开,仿若入了魔一般,与寻常极为不同。 “只杀了一个人,你就这么控制不住心性了吗?”余槐凤嘲讽,眸底浮现几缕沉思:“看来,往后是连你也不能任用了” 但凡造杀孽之妖,皆是容易被魔气吞噬,毕竟被害之人冤魂难以宣泄恨意,自然而然便缠上了加害之人。燕蒹葭的死,本就是命不该绝的谋害,但碍于昙芝是妖,故而燕蒹葭并无法敌过,只是魔气喧嚣,无形中入了昙芝的身中。 而这,也就是为何但凡杀孽深重之人,都极容易堕入魔道的原因。 忘尘不生杀伐,所以她才找了昙芝,用忘尘这颗棋子,引得昙芝为她效命。 可她倒是没有想到,昙芝不过才造了一桩孽事,害了一个人罢了,竟是已然被魔气影响,也不知是从前在明镜台的修行太过纯粹,还是旁的什么原因,终归瞧着昙芝入魔的这一瞬间,余槐凤便知道,这个莲花精,怕是再不能轻易用的顺手了。 “你没有往后了,我既是杀了一个人,那么就不介意再多添一条性命!”眸中颜色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漫过殷红,昙芝道:“阿午都要死了,那我就拉一个人给他陪葬好了!” 大不了一起灰飞烟灭好了,她本就无亲无故,只独独一个忘尘,如今连忘尘也要消失她还有什么可以留恋? 没有忘尘的世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所以哪怕是灰飞烟灭,昙芝也丝毫无惧! 余槐凤深觉脖颈微微一紧,脸色顿时有些红了起来,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不是我不愿履行约定,而是阿午他不是人,他只是一具我画出来的骨相罢了!” 画出来的骨相,即便沾染了莲藕精的气息,也依旧只是虚无,那些从不曾存在的东西,着实有违天伦而不得长久。 忘尘如今气数已然将尽,他耗光了莲藕精残存的所有气息,哪怕她的确操控着他,这会儿也再无法左右。 “你胡说!”昙芝声嘶力竭,墨发无风而扬动:“阿午是被你所害,若非你那日重伤他,他不会命数将尽,更不会从此再无法苏醒!” 一边说,她手中力道顿时加重了两分,一如要捏碎余槐凤的琵琶骨与脖颈那般,狠厉且疯狂,丝毫不再像是那个娇蛮而笑的天真女子。 人这一生,唯执念让人无所畏惧,杀人如麻而不觉如何。而昙芝现在的状态,便正是那般。 “别”余槐凤抓着她的手,试图掰开她的牵制:“我咳咳我还有一个办法能够救阿午!” 昙芝眯了眯眸子,神色极深:“你是又想骗我?” 她下意识手下愈发紧了一分,眉眼如染了阳春白雪,冷冽异常。 余槐凤挣扎道:“不不这一次咳这一次是真的!你若再不松手,阿午阿午便要死于非命了!” 不得不说,对昙芝来说,她的世界只忘尘一人,故而纵然知道自己有可能冒着被欺骗c万劫不复的风险,在听到忘尘的名字时,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昙芝冷冷睨眼,威胁道:“你若再敢骗我,我便让人挖了你夫君和两个孩子的坟头,你别以为我当真周边无人了!” 她那日听了余槐凤的话,心中便已然起了疑,故而心下想着也许对此事有所益处,昙芝便央了故交为她打听,直到今日一早,她才收到消息,将余槐凤与燕国国君的恩怨,悉知在心。 不过,她其实唯独知道凉国的国君和其子嗣皆是尸骨不知所踪,但却不知余槐凤究竟将他们埋在何处。可即便如此,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出声威胁,至少她明白,余槐凤真正在意的,只是凉国二字。 是人皆是有软肋,她的软肋是忘尘,而余槐凤的则是死去的丈夫和孩子!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一落下,余槐凤脸色便徒然一变,就连转着佛珠的手,也不知何时,顿了下来。 “好,你的威胁,不管是真是假,这一次我都不会骗你!” 昙芝问:“救阿午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余槐凤深吸一口气,道:“若是你足够爱他,便为他舍了心头一块肉,他是藕身所造,若是能够借用你这千年莲心续命,他日便再不必受我控制!” “那他可以活多久?”她最为关心的,不是自己还能否活命,而是忘尘她心中那个小和尚,是否可以顺遂平安,喜乐一世?哪怕不是千年,不是万年,只一个百年便足够了c “这个不可得知。”余槐凤敛眉,掩过眸底的一丝精光:“但我会尽量为他延续性命,如何?” “你为他续命?”仿若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昙芝冷冷道:“你以为我当真善弱可欺?” “他好歹是我一手所造,耗费了十多年的心血,我” “尉迟夫人,你是想再度操控他,对罢?”昙芝望着她,眼底血腥极浓。 她素来天真,可却不是天真无邪,而是天真有邪,她只是不愿表现的太过聪慧罢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如何愚蠢。 余槐凤对忘尘没有丝毫感情,否则她不会那么轻易拿他的性命威胁,更不会一次比一次动手狠辣。所以,转念想来,她顿时明白了余槐凤的心思。毕竟依着她如此小心谨慎之人,如何能等着忘尘当真醒来,对她造成威胁呢? 被识破之后,余槐凤倒也不觉如何,就见她勾唇,笑道:“没有我,你救不了他,他的每一寸骨骼,皆是我造就的,除非你甘愿牺牲自己,连命也不要,否则” “那么,我便倾其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交付于他!”不就是魂飞魄散吗?她虽怕死,可在生死和忘尘之间,她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忘尘。相伴十年,无论他如何,她都记得,那时小和尚歪着脑袋,笑着问她唤作什么。 那一天,燕国的公主燕蒹葭死于非命,普天之下,人尽皆知。可没有人知道,尉迟府中,一道娇小的身影带着那个盛名威望的忘尘大师,离开了建康。 她独自一人,在雨夜中驮着他,没有回明镜台,而是就地找了一处山洞,两人暂歇。 昙芝知道,她往后,即便活着也回不去明镜台了,那是生灵的圣地,却不是她这等子堕入魔道的妖物能够踏足。 她从前指望着自己是个凡人,可如今却只望着岁月静好,一切能够回到最初的模样。 “小和尚”她一边不甚娴熟的为他擦拭着额角的汗水,一边低低唤了一声:“小和尚小和尚” 雨声极大,没过了她的声音,也没过了一切蛙鸣虫声。 昙芝忽然响起,那年雨夜,这呆和尚半夜撑着一把青紫色的油纸伞,眉眼如梭,眸中璀璨,问她:“这雷声如此大,你还怕不怕了?” 她从前极怕打雷,后来忘尘知道了,便每每打雷下雨,便要陪着她左右,有时一陪就是一整夜,她问他是不是极为痴傻,他只笑着答她:“修行罢了。” 分明是担忧她,他却以一句修行概之,若她是那等子没心没肺的姑娘,也许当真要给他骗了去。 可她不是,从来都不是那般真的傻姑娘,反倒是他,呆头呆脑,满腔正义。这世上,也唯独是他会觉得,她是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姑娘。 惊雷划过,忘尘恍恍惚惚半睁开眸子,嗓音暗哑:“阿旦是你吗?阿旦!” 阿旦的声音,熟悉的让他想念,可奇怪的是,今日她唤着他,不再如往常那般,满是笑意。 他尝试着伸手去抓,在握住一方柔软的手时,他才气息奄奄的望着她。 “阿旦,你今日可是不太高兴?”他唇角发白,冷飕飕的风刮进来,令他浑身发颤:“明日明日我带你去街上买桂粉年糕,可好?” 哪怕是意识混沌,他也记得,阿旦喜欢桂粉年糕,无论是建康里头的黄记还是礼记的,她都甚是欢喜。所以每每他下山,她都央着他带上一些,要他用术法护着,莫要坏了原味儿。 可他知道,人之将死,兀自清明。 这个被他宠坏了的小姑娘,也不知今后没有他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如此待她? “好。”昙芝喉头一阵哽咽,努力攒出一个笑来,道:“小和尚,你明日给我带上桂粉年糕,我依旧在明镜台等你。” 忘尘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容,却一时间抬不起胳膊,仿若整个藕做的胳膊已然僵硬:“阿旦,我恐怕没法子再给你带桂粉年糕了阿旦,我其实欢喜你很久了可我不配。” 心悦之而不敢慕之,在知道他不过是傀儡藕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终归再无法与这个让他曾动了还俗念头的姑娘,携手百年。 他低低喃着,混沌而又无力:“阿旦阿旦啊” 如此揪心的一幕,看的昙芝眼角泛红,有热泪一滴滴落下,化作水渍,入了他的掌心。 “阿旦莫哭。”他心疼起来,可这一刻自己却再不能向从前那般,扮作痴傻哄着让她破涕为笑。 “傻和尚!”她语气带了三分笑意,眸中泪水不止:“不是我哭了,而是雨水打进来了。” 可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她回复,只静默着闭上眸子,气息一步步弱了下来。 昙芝摸了摸他的脸容,附耳轻语:“小和尚今后不能够再如此心存善念,你可知晓?” “小和尚,今后不要再回尉迟府,你可记得?” “今后好好修行,好好寻个凡人姑娘我望着,那姑娘要生的像我,笑起来不能比我好看,也不能比我娇气,更不能比我待你更差。” “小和尚望你余生安康,如意千载,万世长存。” 天雷轰隆隆落下,大雨滂沱,山雨狂躁,谁也不知,这雨究竟何时会渐渐停歇,再无惊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疑云重重 梦境坍塌的那一瞬间,莫长安和夜白很快便闪身出去,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在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唯独可以知悉的是,昙芝为了救忘尘,舍去一身修为,挖去心头血肉,最终千年肉身毁于一旦,一切皆是给了忘尘。 这般情深的爱意,莫长安其实不懂,毕竟昙芝是个差点送了命的人,当初就是害怕下山遇着险阻,她才即便在幻化成人形之后,也丝毫不愿随着忘尘下山。 可她也知道,昙芝与忘尘相伴多年,对于昙芝来说,忘尘是她的全世界,失之则断送了一切。 忍不住叹了口气,莫长安道:“师叔,你说咱们两人,是不是传说中阻人姻缘的小鬼?” “小鬼?”夜白挑眉,不咸不淡,一本正色道:“莫长安,你这话何解?” 莫长安摇了摇头,说道:“就师叔难道没有发现,咱们一路但凡遇着个棘手的事儿但凡有关男女情爱的,那所涉及之人,皆是不得善终?” 沈惜年和顾倾城如此,合欢与赵瑾也是如此,燕黎和单朝夕更是抵死纠缠,抵死恨然,而如今,好歹忘尘和昙芝没有什么误会,也没有什么做过什么互相伤害的事儿,可偏生昙芝还是死了,忘尘如今莫长安其实不知,忘尘如今想要复生昙芝,究竟造了多少孽。 说着,她下意识看了眼还在踏上兀自沉睡的温夫人或者说,当是昙芝,心下思绪沉沉,一时间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不是我们的原因。”夜白淡淡凝眸,琥珀色瞳孔看不见一丝动容,只道:“我们不过是看故事的人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一手造就。因果循环c天理如此。” 他说的很是风轻云淡,就像是不知情爱的仙人一般,眉眼间一片圣洁,一度让人觉得就要羽化。 本还觉得有些沉重的莫长安,在见着夜白又摆出一副装模作样的脸容时,她嘴角下意识一抽,道:“师叔,我方才其实就是发发牢骚罢了,也也没有多认真。” 其实有时候莫长安觉得,夜白这狗东西实在不解风情,许是近日来好些人都说她与夜白般配的缘故,她倒是少不得正视两分。 夜白的不解风情,大抵表现在无时无刻都是一本正经。仔细去想,她甚至都没有见过他稍有人气儿的模样,多数时候,他都煞有介事,活像个披着青年外皮的老头子。 譬如她方才说的那句话,不过是戏谑之言,毕竟她也不是傻的,怎么会不知道,她们只是听故事的人? 而这时候若是让姜衍听着,姜衍少不得要说:“莫姑娘不必这般以为,其实有些事情,若非没有莫姑娘的帮衬,结局也许就不会那么妥帖。” 姜衍素来是会温言软语安慰,也懂稍加吹捧让女子心绪高涨,自是不会如夜白这样,一是一,二是二的,生硬的让人无所适从。 但这话若是让殷墨初来回答,也许又是另外一个画风。毕竟就她来说,殷墨初可谓极致纨绔,嘴里总归吐不出象牙。 他可能会道:“莫长安,也亏得你有自觉,自己是个什么衰神,还没点数么?看来谁家有情之人都碰不得你,否则可得给你害惨了!” 想到这里,莫长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夜白其实也不算太差? “不认真你还唉声叹气?”只是,她的想法才落下,那头夜白便漠然道:“着实无趣的很。” “我无趣?”小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尖,瞪大眸子:“师叔,你才是最无趣哪个好吧?就是殷墨初那嘴贱的德行,也比你有趣一些!” 她冷哼着,也不让步,就径直转身穿透木门离去,若非看着昙芝还在熟睡,她铁定要来一个摔门大法,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看来她是当真想多了,夜白那狗东西,别说差不差,就是看一眼,也让她觉得苦大仇深的心烦! 小姑娘兀自离去,却是不知,那头夜白蓦然站在原地,耳边响起莫长安丢下的最后一句话,忽然觉得殷墨初这人,到底是愈发让他觉得膈应。 一夜无梦,昙芝再醒来的时候,已然到了天明时候,只是,相较于莫长安与夜白的悉知,她显然对梦中的所有,一无所知,故而等着莫长安将故事说给她听的时候,她心中无比茫然。 “莫姑娘确定,我就是那个昙芝?”她指着自己,显然不可置信。 其实,她是顶顶不愿自己是只妖,可在听了莫长安所说的一切后,她心中除了怜悯的哀伤,便是淡了几分对妖物的厌恶。 从前在温府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有所知悉,温府的那些个下人,皆是怪物所幻化,毕竟那般诡异的存在,整整陪了她月余。 “温你的确就是昙芝。”正想着唤一声温夫人,可思及眼前的女子再不是什么温夫人,莫长安便临时改了称谓。 “你其实不必担忧,我们不是忘尘,不会拿这等子事情骗你。”一旁,夜白淡淡开口,说道:“更何况,这入梦术所能见着的,皆是魂体本身拥有的记忆,绝无可能会是旁人的。” 昙芝低眉,迷茫的眸子染上几分惆怅:“夜公子,我不是怀疑你们,而是我觉得总有些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三七坐在一旁,忍不住道。 她其实也是将昙芝与忘尘的故事听得七七八八,不知为何,她与昙芝的想法一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要是让她仔细说说哪儿怪,她又一时间提不出来。 昙芝扶着头,道:“哪里都不对劲,若是子良就是忘尘,那为何我提起阿午的时候,他似乎一丁点儿也不愿我多言?” 她先前以为,她唤作阿妩,妩通午,若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忘尘的,那么为何忘尘不直接告诉她,阿午是他的名讳?为何他要多此一举,重重隐瞒?她没有疯,也不傻,自是将那时他眸中的复杂,看的清清楚楚。 “而且,我若是真的欢喜忘尘,为何为何我感觉不到一丝心悦?”她抬眉紧蹙,望着莫长安:“莫姑娘,我如果当真与你说的那般,是个失了记忆,魂体散落丢失的人,那么至少对忘尘的心意不会变,至少我感觉的到一丝别样情绪可我,没有那等子情绪。” 她对忘尘的感觉,说不上爱,说不上恨,可绝对不是心悦之的悸动,而是一股子无名的依赖与疲倦! “这些也正是我所好奇的。”莫长安道:“不过至少,你是昙芝这一点,毋庸置疑。” 莫长安何尝不知道,整个故事究竟缺了什么,毕竟忘尘和昙芝之间,数十年的相伴,即便昙芝因着魂体被拼凑或者旁的什么原因才落得如今模样,莫长安也觉得,此事必定与那之后的一切,分不开干系。 但唯独一点,夜白说的没有错,入梦术只会召出被入梦者所具有的记忆,这些记忆深刻的埋在她的骨子里,就像是潜意识那般,即便她不记得了,魂体也能够回忆的起。 昙芝摸了摸自己的脸容,神色落寞的问:“莫姑娘在梦中见过昙芝,那么莫姑娘可觉得,我像她?” 她在莫长安说的所有中,可以知道那个唤作昙芝的莲花妖,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偶尔任性,偶尔天真,但实际上却是个大智若愚的女子。而这些,对她来说皆是太过陌生,至少她觉得,自己性子太静,静的不像那个死去多年的莲花妖。 莫长安闻言,不由一顿,她下意识望了眼夜白,见夜白神色幽深,不知在思忖着什么,她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像。” “像?”三七歪着脑袋,率先诧异出声:“可我怎么觉得不像?” 不得不说,她道出了昙芝的心声,虽然说她比昙芝更清楚的是,但凡魂体碎裂的人,重生后皆是有所不同,可实际上来说,她私以为昙芝与眼前的‘温夫人’,截然相反。 “我们所看到的昙芝,只是在忘尘面前她任性,她刁蛮,她嬉笑怒骂,鲜活灵动。”莫长安凝眉,难得正色道:“可这些,前提是有忘尘。没有忘尘的时候,她比谁都坚强而静默。” 每个人都是面孔多样,莫长安自己也不例外,所以她知道,但凡女子,皆是千面千人。在对待不同的人时,就有不同的一面。绝大多数女子,在心悦之人面前,都与在别人面前不同。 昙芝在忘尘面前,的确是个小姑娘,偶尔任性妄为,却也让人心中欢喜。可忘尘那时昏迷的时候,她其实已然褪去少女模样,变得静默而忧心忡忡,就如现在的‘温夫人’一样,笑颜寡淡,话语稀薄。唯独要说不同的,其实是如今她眉心的一抹茫然,因着失去记忆的缘故,她对人世,总携着几分漠然不知的恍惚。 那一天,夜白破天荒的带了莫长安去偃师城有名的酒肆,三七因着畏惧夜白的缘故,倒是没有跟上,至于殷墨初,更是不知所踪,谁也不知去了哪里。 在经过几日的劳神之后,莫长安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同,两人坐下之后,她便忍不住问他:“师叔,三七为何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对你畏惧不已?” 三七那丫头,好歹是个被娇宠着的南海七公主,要说对殷墨初,也未必害怕,但她就是奇怪,怎么见着夜白,她就像是老鼠瞧见猫儿那般,吓得脸色煞白。 夜白睨了眼小姑娘,淡淡回道:“她许是胆子小。” “胆子小?”莫长安不信:“怎么可能!三七对殷墨初那样你也是知道,怎么会独独对师叔你” “不是唯独对我,”夜白兀自斟茶,轻抿一口,才道:“她也对你有几分害怕,不是吗?” “那不同,三七见着我,可是丝毫不怕,只是她不敢如何放肆罢了。”莫长安托腮,挑眉道:“师叔果然是有猫腻,对罢?” 夜白越是撒谎,便越是风轻云淡,且辩解许多,这一点,莫长安早就摸索到了,若是他对此不以为然,必定是要冷着脸居高自傲的说几句自己修为如何惊人,三七怕他也是情有可原之类的话。 夜白冷哼一声,不温不火道:“莫长安,你的脑子都用来猜度我了?” “不是猜度。”莫长安连忙摆手,笑眯眯道:“我就是了解了解师叔而已,怎么会是猜度呢?师叔想告诉我,我便听着,师叔若是不想说,那也就作罢,没什么要紧。” 对于夜白,莫长安好奇是有,但不至于猜忌,毕竟他如此神秘,她又好奇心旺盛的,她如此询问,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便作罢吧。”夜白低眉,神色寡淡:“今日想吃什么,尽管点了。” “这样大方?”莫长安惊愕,难以置信:“师叔,你这是怎么了?丝毫不像你了!” “我素来不都是大方?”夜白看她,实在想要伸手敲开她的小脑瓜子,看看究竟装着什么。好歹他对她,也是一向大方。 莫长安咽了口唾沫:“是大方,可从前师叔不会这么一副富人作态,还同我说什么,想吃什么尽管点” “既是如此,那就我来点好了。”夜白道:“两道菜,大约是够的。” “师叔,我错了!”莫长安皱眉,苦兮兮道:“两道菜是不是有点儿少了?” “铺张浪费。”夜白睨了眼她,虽一脸不敢苟同,却还是唤来了店小二,任由莫长安点了十来道的菜肴。 “师叔,你说如今咱们还等忘尘吗?”莫长安一手托腮,一手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筷子,叹气道:“我觉得我恐怕有些妇人之仁,私心里竟然想着,不要拆散他和昙芝” “看情况。”夜白淡淡道:“只是他与燕黎勾结,加害许多人这罪责,免不了。” 纵然夜白也不是卫道之士,但却明白,他和莫长安是修仙人,心中不忍是其一,但斩妖除魔一样重要。 “唉,真真是可怜c可叹。”莫长安摇了摇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师叔,你日后还是正经喜欢个寻常姑娘罢,别以后有什么恩恩怨怨的,你说多可惜?” 在见着如此多的情仇故事,莫长安想了想,觉得她还算幸运,毕竟这十多年的,她也没有遇到那等子令她心驰神往的人,这样一来,也就避免了所谓悲剧的上演。 “你该是要操心你自己。”夜白手下茶盏一顿,出尘的容色染上一丝孤高之意,道:“修仙之人,讲究情爱难道不是俗气的很?” “哪里俗气了?”莫长安哼声,不赞同道:“情爱世俗,就是人生大道,古人常言,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些个道理放在情爱一事上,也是一般无二。不过,瞧着师叔这话说的,师叔您老活了二十年,不会还没体会过罢?” 说到最后,她忽然挤眉弄眼起来,复又嬉皮笑脸,戏谑满满。 夜白闻言,沉默着没有回答,只神色不屑,倒是冷峻依旧。 “哎呦,师叔果然没有欢喜过什么姑娘?”莫长安稀罕的望着他,啧啧称奇:“师叔,您老好歹也二十弱冠了,寻常世间男子,早已成家立业,怀中娇妻幼子,甚是美满。怎么到了你这儿,竟是如此孤孤单单?” “莫长安,你也十六了。”夜白眼角泪痣冷冷,道:“寻常女子,早已嫁人生子,再不济也是定下亲来,情意相通。” “哼,师叔怎么知道我没有情意相通了?”莫长安甩脸,下巴扬起:“我先前不是同师叔说过么?九师兄就是我的心上人,我可是和师叔不同!” 她也不认输,自己方笑着夜白的时候,就已然有心理准备这狗东西要反口奚落她,好在她先前就提过九师兄,再不济糊弄两句过去,也是无妨。 “哦?”夜白心下一动,面上丝毫不显,俊美宛然:“你莫不是为了撑面子,从头到尾都在骗我罢?” “怎么可能?”莫长安瞪眼,差点忍不住拍了桌子,只道:“师父可是说过,等我这次回了门中,就给我与九师兄定亲!” 有人说,谎话说到一定程度,就要用另外的谎言来填补,而莫长安这时,也正是到了这般时候。 左右她知道,一来九师兄没有心仪的女子,二来就是她回门中时间还有很长,甚至于有时候她都想着,是不是修业未完成,她就要身死异乡?且这股子莫名的感觉,不知为何,竟是愈发强烈起来。 “莫长安,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都格外的激动?”夜白唇角一松,面上还是端着肃穆之态:“好些时候” 他正想说,她好些时候说了谎,都习惯了用反驳的言词来强调,反而被冤枉了,才会用那等子失望而丧气的口吻。 可夜白还没来的及将这话说出来,就听身后有灵鹊的气息靠近,他下意识止住话头,偏头一眼望去。 灵鹊是子规门独有的寻人神鸟,专门用于门中人在俗世之间的互相找寻,故而在他转头的瞬间,瞧见那五彩斑斓c巴掌大小的灵鹊时,下意识便眯了眯眸子。 就见一只灵鹊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俊俏青年,那青年与他们一般,着白色子规门衣袍,唇红齿白,脸含笑意。 青年身后背着一方包袱,顺手将灵鹊收入怀中,视线直直越过夜白,落在了他对面的莫长安的身上:“师妹!长安师妹!” 夜白听见清清楚楚的听见,那青年如此亲密的唤着莫长安,爽朗而憨直的笑容,堪比冬日暖阳,令人沁透心脾。 可独独夜白听着,宛若刺耳的噪声,一阵阵让他眉梢下意识便紧蹙了起来。 “九师兄!”莫长安手中碗筷一抖,差点便掉在了地上:“你怎么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这一次莫长安嘴角抽搐,深觉自己就要栽倒在自己的谎话上了。 “是师父让我来的!”青年一笑,白牙晃眼,十分明朗:“师妹,你近来,可是瘦了许多啊!不过不碍事儿,我可是带了许多东西,今后这些时日,我天天都给你打野味儿吃!” 慈父般的憨笑,再一次出现在青年的脸上,一如他多年前信誓旦旦的在少女面前发誓的那般,他说将来只要他在一日,便势必要将她喂得圆滚如球 只是,他那眼中只容的下莫长安的模样,到底让夜白脸色愈发黑沉了几分,下一刻就见他板着一张脸,语气不善:“莫长安,这是谁?” “呃”莫长安挠头,呵呵干笑一声:“这就是我方才同师叔说的,门中九师兄,楚辞。” ------题外话------ 九师兄上线~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九师兄楚辞 莫长安的九师兄,名唤楚辞。 楚辞父兄乃燕国大将,他算是家中排行第三的嫡子,因着他父亲那时恰好疯了似的喜爱《楚辞》这本典籍,便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若非他本姓就是楚,恐怕还得给他改姓。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武将世家想要养个文豪的愿望没有达成,反而养了个厨子。 她九师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最是娴熟的莫过于庖丁之技。这一度让他父亲很是恼火,棍棒之后,他却仍旧不改初心。好在莫长安对此,倒是颇为满意,毕竟口腹之最,她每日里都能品尝的到,也是不错。 彼时,楚辞乍一听闻莫长安唤着夜白师叔,不由眸光一顿,哑然道:“师师叔?” 他将视线落在夜白的身上,心下瞬间便生出了尊敬之意,就见他忙不迭的拱手,欣喜的说道:“师叔安好,我乃师父庄舟门下九弟子,长安的师兄,楚辞。” 楚辞虽年纪不大,但在庄舟门下,也算是辈分有些,他早年便跟着庄舟修习,可以说是孩提时候便入了子规门,故而在他之后,纵然有师弟年长他几分,却也要老老实实唤他一声师兄。 夜白冷冷睨了眼他,居高临下:“我记得,你年少时,我见过你。” 分明夜白与楚辞,年纪一般无二,仔细研究,或许楚辞还比夜白早出生几个月,可这个时候,俨然就是晚辈见着长辈的姿态,丝毫与莫长安那等子随性而为不同。 “师叔竟是还记得我?”楚辞全然不懂夜白的嫌弃,只欢喜的抬眸,笑容腼腆:“其实其实我崇拜师叔许久了。” 说到最后,他已然脸色微红,明摆着心中欣喜万分。 夜白是子规门后辈的崇敬对象,这一点莫长安心知肚明,他生的好,地位高,修为和天赋也是一等一的厉害,他几年不在门中,便已然惹得门中弟子崇敬不已,故而瞧着楚辞的激动模样,她也不觉奇怪。 但夜白却是神色冷峻依旧,也没有留薄面,只漠然道:“崇敬我,你该是第一时间来与我行礼招呼才是,怎么还要我出声提醒,才知道这些个规矩?” 言下之意,就是他率先看到的是莫长安,且还忽略了他的存在,这一点儿,令他有些不悦。 可没有人知道,他所说的不悦,是真的不悦因此,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师叔,我我经年不曾见你,实在实在有些记不得您生的什么模样了。”楚辞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丝毫不觉被膈应了,只不好意思的憨笑:“师叔,不过您这些年,倒是愈发丰神俊朗了一些,真真是有如谪仙!方才我远远瞧着,以为是师妹物色到了什么不错的男儿郎呢!” 这话一出,径直便让莫长安觉得臊的慌,毕竟她方才还夸下海口,说是师父打算给她和九师兄定亲,如今楚辞的话,俨然就是打了她一大嘴巴子,让她深以为有些尴尬。 果不其然,他的话才落下,下一刻就见夜白挑起料峭的眉峰,低声问道:“听说师兄打算为你和莫长安定亲?” 虽说是这么问的,但夜白眸底却划过几分奚落,视线更是落在莫长安的身上,眼角泪痣灼灼,禁欲而妖艳。 莫长安见此,赶紧儿一手捂住楚辞的嘴,笑眯眯道:“咳!师叔,九师兄路途遥远,怕是要累着了,先坐着吃些酒菜罢。” “我唔我不累!”楚辞挣脱莫长安,只望向夜白,再度询问:“师叔方才问我什么来着?” “师兄,你风尘仆仆,怕是饿坏了!”莫长安眼睛一瞪,使劲儿给楚辞使眼色。 “长安,你这眼色使得,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所以不让我回答?”楚辞一愣,毫不留情的拆穿莫长安。 鉴于楚辞还算识相,夜白那头,难得神色平静了几分:“方才我问你,听说师兄打算为你和莫长安定亲?” 他想着,好歹这次要让莫长安知道,胡诌这种事情,总归不是很好。 “定亲?”楚辞怔然,脱口道:“师叔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本该是自得几分,但这时候夜白脸色却是徒然一沉,下意识眯起眸子,神色危险。 “你这话何意?”他问。 “就就师叔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楚辞愕然,不知所措:“师父是前几日才提起的,我没想到这事儿师叔竟是也知悉?” “九师兄,你是认真的?”莫长安心中‘咯噔’一声,有难以置信的情绪浮现。 该不会真的这么灵验罢?她不过胡诌罢了,竟然当真如此? “是啊!”楚辞摸了摸脑袋,略微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师妹你放心,将来我定当待你好。我在师父面前发过誓,说是三年内定是要将你喂养的圆润一些。” 如此信誓旦旦的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让莫长安哭笑不得,心中不由思忖,她师父这究竟是胡闹呢?还是当真存了这么个心思? 夜白沉下嗓音,冷厉出声:“我不同意。” “师叔为何不同意?”楚辞看了眼夜白,见夜白脸色不好,他忍不住急急道:“师叔莫不是觉得我没有能力照顾好师妹么?” 莫长安在子规门,是个极为讨喜的姑娘,上到师祖,下到一众师兄弟,就连门中最是威严冷酷的几位师尊,也对她很是欢喜,故而楚辞下意识以为,夜白也是疼惜莫长安,生怕他照顾不好她,才如此反对而待。 “你照顾的好她?”夜白没有否认,只不咸不淡的问着,仿若当真那么觉得。 “照顾的好。”楚辞点头,回道:“师妹素来最是喜欢我做的吃食,师叔不必担心。” 说着下意识看了眼莫长安,憨笑着问她:“长安师妹,我说的没错罢?” “呃没错。”莫长安颔首,心中五味杂陈。她若是说错了,可先前又在夜白面前夸下海口,说是她与九师兄情义互通,可若是说没错,她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问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想了想,她只好暂时在一旁观望一二,等着回去以后再私下询问。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回答,却是让那头夜白脸色愈发不好了几分,那张本该禁欲而冷淡的脸容,瞬间沉如黑夜, “我不同意。”也不知想着什么,他只兀自开口,神色莫辨。 楚辞一时吃瘪,只好弱弱的问:“师叔,您您是不同意什么呢?” 夜白拧眉,一本正色:“你不了解她。” 这话一出,莫长安实在觉得无奈,毕竟论说不了解,其实夜白比起楚辞还不了解她,不过这会儿,她对此倒是有些奇怪,为何夜白会是这样大的反应? 心下正寻思着这个问题,下一刻,莫长安便听楚辞回:“师叔,我与师妹也算是青梅竹马,在门中的时候,我与她时常呆在一处” 夜白打断他的话,只义正言辞,道:“子规门乃清修门派,尔等年纪还小,不必这样着急。” 说着,他蓦然起身,转头看向小姑娘:“莫长安,你随我来。” “啊?去哪儿?”莫长安一愣,看了眼才上了两道菜的桌子,砸吧砸吧嘴:“师叔,咱们还没用膳呢,刚好师兄来了,咱们不妨一同先填饱了肚子?” 她两眼放光,俨然是饿极了的模样。 “对啊,师叔,有什么事情等着用了膳再去,可好?”楚辞见此,自是了解莫长安,说道:“师妹眼下估摸着饿坏了,恐怕不宜奔走。” 他这话,说得可谓恭敬而委婉,毕竟夜白是他崇拜之人,可莫长安却是他实打实的师妹,手心手背的,他想也没有想,倒是偏向了莫长安。 本见着莫长安如此,夜白还是有些不忍,但话到嘴边,临听着楚辞如此说道,他不由眯了眯眸子,冷道:“走还是不走?” “”莫长安摇头:“不走。” 饿的半死,还不让她吃两口饭菜?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你便吃着!”夜白冷眼飞过,兀自傲慢的起身,甩袖便离开了酒肆。 一时间,桌前便只剩下莫长安和楚辞两师兄妹,大眼瞪着小眼,略微错愕。前者是深觉夜白这狗东西又闹什么脾气,阴晴不定实在难伺候。 至于后者,楚辞却是感叹:师叔不愧是师叔,一言一行皆是让人猜度不透,果然是子规门最神秘的存在啊! 莫长安摸了摸鼻尖,转而叹息:“罢了,九师兄,咱们自己吃罢,不理那狗东西了。” “狗东西?”楚辞震惊:“你是说师叔?” “嗯,就是他。”莫长安云淡风轻的坐下来,见小二又陆续上了两道菜,转身吩咐:“来两壶好酒,另外,再准备一副碗筷。” 夜白走了,她好歹是能好好喝些酒了,否则有他在,她只能就着清茶下肚,未免在这些好菜面前,可惜了些。 楚辞做了个噤声之态,只道:“师妹,你怎么叫师叔如此不雅的称呼?师叔好歹也是奚琴君上,当世无双的人物,你这样若是让师叔知道,恐怕不太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莫长安咧嘴,笑嘻嘻道:“师兄,那狗东西早就知道我私底下这样骂他了,但是他是觉得挺殊荣的,毕竟这是我对他的嗯,亲昵的称呼,不是么?” 说着,她拿了筷子,便兀自吃了起来,那股子随意至极的模样,看的楚辞不由叹息。 “师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话语之中,楚辞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反而透着一丝无奈:“不过,你都不问我方才说的定亲一事么?” 一边说,他一边放下身上背着的包袱,就着莫长安身侧的位置坐下。 “正打算问呢!”莫长安揪下一只鸡小腿儿,啃了两口:“师兄方才说的,可是认真?” 她其实并不相信,师父会将九师兄许配不,是将她与九师兄搭在一块儿,从前她师父就说了,九师兄一心庖丁,虽说也算官家子弟,但到底因着此事热闹了家中父辈,指不定哪天就因此和家中闹腾起来,累的她也跟着受苦。 毕竟,九师兄虽是人好,也心细如尘,但除了庖丁之技,他能拿得出手的,所剩无几。修了多年仙法,也是一无所长。 “欸,师妹,是真的。不过这件事是我主动央求师父的。”楚辞道:“我父亲前几日书信了与我,说是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知书达理的太傅府姑娘,但我知道,父亲如此行径,就是要那姑娘教化我习得诗词歌赋,也好考了功名利禄,让父亲心安。” “师兄是不喜知书达理的姑娘?”莫长安歪着脑袋,问:“不过,为何求得我这桩婚事?” 她与楚辞,的确算是门中关系极好的一对师兄妹,毕竟楚辞喜庖丁,她又爱吃,这一来二往的,两人便经常是夜半高歌,酒肉为伴。 但即便如此,莫长安也心知肚明,九师兄楚辞从来对她没有那等子风花雪月的心思,他与她像是故交,又像是兄妹,虽亲密,但却自是伯乐与千里马之间的互相赏识,别无他念。 故而,即便知道这件事是楚辞主动提及的,莫长安也不觉有什么不被尊重的气恼。她知晓,若非情势所逼,楚辞不会如此。 楚辞叹了口气,歉然道:“倒也不是不喜,只是你知道我父亲的想法并非我的所求,我想了许多法子,唯独记得他从前甚是觉得你不错,还一度与我提及,若是弱冠之际能够与你定下亲事,他便任由我如何” 楚辞的父亲两年前去过一次子规门探望,那时接待的正是莫长安和一众师兄,只是,他父亲彼时所为,只是将他带回家中,并不愿他再任性下去。 为此,莫长安毫不畏惧的便与他开展了一番类似于佛法c道法争论的大会,最后她用雄辩征服了楚父,以至于楚父对她又是敬佩,又是欣赏,曾一度与楚辞说,要他将她领回去,做楚家的儿媳妇儿。 莫长安想到这里,便问:“那依着师兄所想,当是打算如何?” “师妹,我此次来寻你,正是为了这桩大事。”楚辞道:“师父让我来问你,他说你若是愿意,师父便自是无话,若是你不愿当然,我也不会强求于你。” 他一心庖丁,只望着有朝一日在各个修仙门派附近盖几间酒肆,并没有旁的什么鸿鹄之志,毕竟于他来说,旁人吃了他做的膳食,表现出幸福的模样,才是他最大的所求。 莫长安思忖着,好半晌,才回:“唉,晚些时候等偃师城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便随着师兄回一趟楚府罢。” 她的命数不好,说是二十岁前会陨落,那么如今,自是能帮着师兄一点儿是一点儿,左右也不是成亲,借着定亲之意,拖个两三年也是可以。 “师妹是答应嫁给我?”楚辞有些惊愣,似乎没有料到莫长安会如此爽快。 “自然不是。”莫长安哼笑,道:“我只答应帮你拖个两三年,争取一下自由而已。” “原来如此。”两人毕竟多年默契,一听莫长安说的话,楚辞便立即反应过来,只还是有几分犹豫,道:“不过,师妹,我听闻凡间大多对女子名节极为看重,你若是与我定亲,会不会” 会不会对她的名节有损,会不会将来害了她?又会不会阻碍了她将来的美满姻缘? 他自来生长在子规门,的的确确对凡尘俗世少了几分认知,若非方才脑海中灵光一闪,他都差点儿将此事忘了彻底。 “这个倒是无妨,我觉得也不必认真定亲,就是先糊弄糊弄你父亲就是。”她笑眯眯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那般,转而又道:“不过,师兄确定不去探究一番那太傅府邸的千金生的什么模样?性子与你合不合适?” “不探究了,不探究了。”楚辞忙不迭摆手,道:“师妹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脾性略微愚笨了点儿,人家姑娘未必看的上我,更何况”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所欢喜的,只是钻研菜肴欸,对了,说起这事儿,师妹,我前两天研制了一道菜,晚些时候做了给你品鉴一番,如何?” 莫长安闻言,一笑:“好,我也正是有多日未曾尝一尝师兄做的吃食了。” 那一头,夜白独自一人帅身便打算回去,可走到一半儿,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离开,毕竟他的的确确没有什么理由对此感到不悦,他们年轻人的情爱,与他终究没有什么干系。 想到这里,他眸底浮浮沉沉,好半晌,竟是又转了身,朝着酒肆的方向,再度折了回去。 只是,等到他到的时候,便就瞧见莫长安和楚辞已然有说有笑的吃了起来,根本没有一丝他为他离去的愧疚之意。 想到这里,他兀自施法,隐去踪迹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着那两人用完膳食。 大约一刻钟之后,莫长安和楚辞的的确确皆是酒足饭饱,故而,他们便唤来店小二,打算付了银两离去。 “客官,一共是五十七两三钱。”小二笑眯眯道。 “五十七两散钱对罢?”楚辞伸手去掏了掏腰包,可越是摸索,他便越是眉梢紧蹙。 分明挂在腰间的荷包,不知何时消失了去,连带着荷包里头的好些银子,皆是找寻不到。 莫长安察觉他的异常:“怎么了,九师兄?” “我我钱包丢了。”楚辞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也不知何时丢了去,实在令人烦恼。” “那无妨,我来。”莫长安道:“前些日子从师叔那儿骗了些银子,正巧派上用场。”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并不知道夜白就在附近,故而她只顺手去摸自己的袖摆,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已然落在夜白耳里,听得他脸色发黑。 “师妹,你骗师叔的银子?”楚辞又是一震,咽了口唾沫,道:“师叔那般英明神武,也被你给骗了?” “什么英明神武?”莫长安砸吧砸吧嘴,道:“那狗东西就是人傻钱多,还阴晴不定!” 虽说她真的不打算计较,可一想起夜白这几日的的确确反常的让她觉得无言,便忍不住骂了两句。 “嘘!”楚辞小心谨慎道:“师妹,可别被师叔听着了,小心隔墙有耳。” 他话音一落,莫长安忽然一愣,神色变了几分,道:“师兄,我钱包也不见了!” 店小二:“” 很好,这两人是来吃霸王餐的! ------题外话------ 师叔幼稚起来,连他自己都害怕~哈哈,接下来,估计醋坛子要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2眉间一吻 原本夜白只打算将莫长安和楚辞的钱袋子变走,自己再顺势出来英雄救美一番,只是在听闻莫长安背地里‘非议’他之后,他整张脸早已冷的像冰块那般。 故而,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出面帮衬,而是任由莫长安和楚辞两人借着术法逃离。 等到她们抵达客栈的时候,夜白已然安安稳稳的坐在客栈的屋顶之上,手中浊酒一壶,眉眼凉薄如初。 安置了楚辞,莫长安才寻着上了屋顶,兀自走到夜白的身侧,问:“师叔,那钱袋子的事情,是你做的罢?” 她倒不像楚辞,以为今日只是时运不济,毕竟她时时刻刻都护着钱袋子,时不时拿出来细数一番,才得以慰藉衷肠。 而寻常偷儿根本近不得她的身,唯独能让她联想到的,无非就是夜白。 不过,她不知夜白是之后折返回来,只以为他一开始便是如此。 “什么事情?”夜白面不改色,淡淡凝眉。 “我和九师兄的钱袋子同时丢失,”莫长安道:“师叔,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些与你无关。” “莫长安,你们丢了钱袋子不去找官府,来找我?”夜白语气飘然,只冷道:“我瞧着像是穷困到去偷窃之人?” 他作出一副有钱人的姿态,手中酒壶摇了摇,莫名矜贵而清雅,看的莫长安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深觉这狗东西容色诱人。 “咳,我知师叔是有钱人,也不是来找师叔算账之意。”莫长安道:“只不过,我那钱袋子里头有十里送我的东西,师叔若是愿意归还,我既往不咎,如何?” 一边说,她一边踩着瓦片,轻灵的便坐了下来。 夜白也不傻,就见他眉梢一挑,摆明了要抵死不认:“我没有拿你的钱袋子,何来的归还一说?” 他要是真给她,不就是承认了自己偷了钱袋?如此不耻的行为,自是他万万不能认下的。 “师叔,你是非要和我闹腾不可?”莫长安龇牙,恶狠狠道:“我都说了不与你计较,你还不愿物归原主?” 那前袋子里头,都是她素日里搜刮的‘民脂民膏’,若是就这样消失了去,她还不得心疼到哭? “我没有拿,如何归还?”夜白依旧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兴许你是落到了某个地方,亦或者被旁的偷儿顺手摸去,也指不定呢?” “夜白,你这人怎么顽固不化!”莫长安怒瞪着他,道:“我知道是你拿的,你如此遮掩又有什么意思?若是让我搜着,你该当如何?” “搜?”夜白眉心一动,手中酒壶微微顿了顿,低低斥道:“你要搜我?成何体统!” 他好歹是长辈,随意便被这晚辈搜身,难道他不要面子? “我不知什么体统不体统,我只是知道,你这狗东西拿了我的银子不还,天杀的!”话音未曾落下,莫长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伸手探头,想要自他腰间躲过无量钱袋。 她了解夜白的习惯,知道他是个喜简单的人,大多数东西,他都揣到无量钱袋之中,故而只要拿到他的无量钱袋,总归能搜到她要的东西! “莫长安,你这是胡闹!”夜白一个躲避不及,下意识腾出手来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上下其手。 只是,原本他手中还掂着个酒壶,如今因着突如其来的情况,又一时无法丢去,毕竟这一下滚落,少不得要砸伤客栈外头,来来往往的凡人百姓。 “你才胡闹!”莫长安冷哼,知道他如今腾不出手,故而,她速度极快,另一只手一转动,眼见着就要触到夜白的腰际。 她要的是无量钱袋,但夜白哪里知道?他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自是想得偏差了几分,于是两相争夺拉拽之下,就见他忽然用力一扯,将莫长安整个人扯入怀中,两人顿时便又呈出一上一下的姿态,暧昧而相触。 莫长安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夜白会如此行事,只是,心下一想到自己的白花花的银子,她瞬间便咬了咬牙,来了一招黑虎掏心,寻思着借着这个机会,趁其不备,拿下无量钱袋。 可她终究是低估了夜白,在她微微动弹的瞬间,夜白便已然将手中酒壶施法丢到一旁安全的位置,而后他稍稍转身,想着避开莫长安的五指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诡异的一刻,就在彼时,发生了。 “师叔,我是不是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的东西?”小姑娘咽了口唾沫,秀气白皙的五指忽然触到一个软乎而略微感触诡异的东西。 “松手!”夜白声音徒然暗哑,语气稍重:“莫长安,松开你的手!” 莫长安顷刻间脸色一红,如云霞般染了几分不自然:“师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一边说,她一边翻身爬起来,忙不迭退到一旁,不敢再去看夜白,只口不择言道:“我什么也没有摸到,没有什么感觉,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呃师叔,你你不要紧张,我当真是我发誓当真没有什么感觉。” 她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如此,尤其摸得还是夜白莫长安想,她真是有丝丝抓狂不已的心,恨不得时间倒流,自己压根儿没上来此地。 “莫长安。”夜白深吸一口气,安耐住所有情绪,克制道:“闭嘴。” 虽说是冷冷的口气,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却携着一股子压抑似的情绪,听得莫长安心尖儿一颤,控制不住便浮想联翩起来。 夜白瞅了眼她,见她脸色红透,唇角奸笑连连,忍不住沉下声音,道:“不要胡思乱想!” “我我没有胡思乱想!”莫长安惊醒,赶紧儿收住自己的表情,只假装镇定,说道:“师叔,赶紧儿把钱袋子还我,我我这就下去。” “我没有拿你的钱袋子。”夜白口气笃定,比方才更是底气十足:“莫长安,你那几个银子,哪一个不是从我这里骗得?” “骗?”莫长安灵机一动,顿时想了起来:“我去!夜白,你偷听我和九师兄的对话?” 她记得,自己和楚辞‘吹嘘’过,夜白人傻钱多,她的银子都是从他那儿得来。可她这话只是说给楚辞听,就像寻常男子一般,喝了酒总得小小吹嘘一番,彰显几分自己的能力当然,对此莫长安也不知,究竟从哪儿学来,但终归她周身皆是男子,若是当真要分辨是从谁身上学来,实在不易。 莫长安的聪慧,总是出乎夜白的想象,他方才慌乱之下才泄露了一二,没想到她下一刻便想得通透。 心中微微一窒,夜白依旧面不改色:“什么偷听?我没有做那等子事情。” 自然,他不会告诉她,他是光明正大的听,不是什么偷听,更不可能承认,自己的确拿了她的钱袋。 “又来?”莫长安气的转眼忘了刚才的尴尬,只瞪着眼睛,道:“夜白,你还我钱袋!还我钱袋来!” 说着,她又冲了过去,想到十里给她的那几颗还来不及用的宝石,她便揪心的不得了。 今儿个要是不能让夜白把钱袋子吐出来,她就不姓莫! “莫长安,你做什么?”夜白下意识往后退去,眉梢拧的很紧,几乎呈一个大大的川字儿:“我说过,钱袋不在我这里,你兴许是落到屋子里去了,何必” 话还未说完,小姑娘便已然如暴怒的狮子那般,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而来。只是,马有失蹄,人有失策,前一刻她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下一刻她就被自己脚下的瓦片重重绊了一下,‘噗通’的一声便撞在了夜白的身上。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起来。原本夜白就是坐在一侧,她这般贸然自上朝下扑过来的顷刻,两人全然控制不住力道,就这样相撞在了一块儿。 小姑娘红唇妖娆,软软糯糯的落在了夜白的额头,清风悠悠,沿街热闹,这极致突然的亲密接触,让两人皆是身子僵硬了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举步艰难。 下一刻,就见莫长安撑起身子,往后退去两步。 “阿弥陀佛。”她忽然双手合十,面不改色道:“师叔,我借着天竺佛家的礼仪,给你赐了福,望你早些将我的钱袋子交还,好人一生平安。” 她似模似样的说着,最后依旧不忘惦记着自己的钱袋,可谁也不知道,这般掩饰之下,是她一颗就要炸裂的慌乱心跳。 要不是她素来是‘要面子’的,这会儿指不定像个寻常小姑娘那般,落荒而逃,好在她面皮子厚,装模作样也是一把好手,现在这般,至少不会瞧着像是落荒而逃。 说着她施施然一笑,稍稍颔首之后,便打算将此事掀过去,兀自转身离开。 只是,她才微微偏了偏身子,夜白便突然喊住了她。 “莫长安,你就这样要走了?”夜白不温不火的起身,衣摆飘飞,芝兰玉树。 小姑娘咽了口唾沫,皮笑肉不笑:“呃师叔,怎么走不得?” “你忘了什么?”夜白敛眉,神色莫辨。 “没忘没忘记什么”她眼珠子一转,干笑道:“师叔,方才那个那只是我赐福的一种方式,您老莫要介怀啊!” “莫要介怀?”夜白眉梢不动声色的挑起,本来他还觉得有些气氛暧昧,这会儿见小姑娘如此一副装模作样的姿态,他便忍不住存了逗弄的心思:“莫长安,好歹我是你的长辈,你如此觊觎我,总归是不对的事情。” 他义正言辞,以长辈的姿态说教,自然,令人不容忽视的是他将莫长安的失策之举,说成了是她存心觊觎。 “胡说!”莫长安闻言,立即跳脚:“师叔,我怎么可能觊觎你?我我可是有心上人的!” 她挺着腰板儿,想起自己和楚辞的‘定亲’之言,忍不住道:“对,我可是就要定亲的人,怎么可能对师叔上心?” 她不说还好,一提及此事,夜白琥珀色眸底便划过一道幽深:“莫长安,楚辞与我相较,容貌如何?” “啥?”莫长安微愣,一时间琢磨不透夜白的想法。怎么好端端,比起容貌来了? 夜白不厌其烦,只淡淡重复道:“我说,楚辞与我相比较,容貌如何?” “呃自然是师叔略胜一筹。”虽然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夜白容貌的的确确比楚辞乃至天底下许多男子都要生的出类拔萃一点儿。 这一点儿,不止在皮相,更是在气韵,哪怕一副高高在上的狗屎性子,也让人觉得出尘决绝,气质卓然。 “那我与楚辞,谁的修为更高?”夜白又问。 “你啊。”莫长安睨着眼,深觉莫名而不知为何,只语气寥寥道:“师叔,问这些做什么?” 夜白淡淡望她,只唇角微松,道:“他容貌没我好,实力没我强,你移情别恋,也是情有可原,不是么?” “移情别恋?”莫长安错愕,见夜白一本正色,不由倾身上前,在夜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率先将手背贴近他的额角:“师叔,您老不是犯病了罢?” 她踮起脚尖,因着两人身量差距的问题,她只好费劲儿的朝着夜白的额头贴去,一时倒像是娇小玲珑的窝在夜白怀中那般,莫名令人耳根子燥热。 他转瞬躲过她的接触,只下意识道:“莫长安,你果然是对我觊觎的深重!” 为何觊觎深重?大概是因为,她如此轻易便触碰到他,这让他心尖微颤,可总有股子说不出的情绪,让他尽管知道自己此般模样有些不同寻常,也难以抑制。 莫长安:“” 她觉得,夜白可能是真的对自己感觉,过分的良好了! “走罢。”就在她一脸嫌弃的节骨眼,夜白忽然出声,淡淡道:“忘尘是时候该来了。” 这话一出,莫长安丝毫不觉惊奇,她将方才的一切抛之脑后,辗转便正色了几分:“师叔,你说咱们的这一次当真能将忘尘捉住?” “我骗过你?”夜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分明清雅无双,可落在莫长安眼中,倒是有一股子自信满满的倨傲。 莫长安摇了摇头,认真道:“骗过。” 他怎么可能没有骗过她?这狗东西可是惯会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实在没有自知之明。 “何时?”夜白看她,表示嗤之以鼻。 “方才。”莫长安冷哼道:“师叔拿了我的钱袋子却还矢口否认,难道不是骗?” 夜白:“” 她是真的惦记着钱袋子,瞧着这般三句话不离钱袋子的模样看来他得寻个机会将钱袋子放进她屋子去。 与此同时,客栈拐角,两道身影晃然,相对而立。 “上去吧,我已然都打点好了。”低低的男声,携着一股子压低了的按捺,只道:“从此往后,带她离开,再不要踏足凡尘俗世。” “多谢。”另一道身影微微低头,就见他拱了拱手,青衫如裘,眉眼似雪,转瞬便朝着阁楼之上而去。 他一路到了屋前,推门而入,见屋内三七倒着趴在桌前,踏上昙芝则被迷晕了卧在一侧,心尖一动,顿时便朝着昙芝的方向而去。 只是,他才堪堪走了两步,忽然一阵火光跃起,直直将他包围起来。 “中计了!”他脸色一变,转身之际,就见原本还趴在桌上的三七忽然笑眯眯的起身,眸底如水,波光粼粼。 “莫长安,是你!”忘尘眉心一跳,深觉自己是中了计。 他的视线落在‘三七’的身上,眸光幽深而望不见底。他是画骨师,自然看的出,这幅皮囊下隐藏着别的的容貌。若非他方才没有仔细去看,定然在第一时间便辨别出来。 “唉,怎么一眼儿就知道是我呢?”莫长安叹息一声,摇身一变,顿时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展颜一笑:“不过可惜,你终归还是落网了。” 说着,她顺势偏头,朝着屋外道:“师叔,把殷墨初那小子给带来罢!” 她话音一落,忘尘脸色便微微一变,随即他目光一闪,顿时见着夜白白衣如雪,眉眼清冽似莲,辗转便出现在了门边。而他身后,殷墨初双手被铁链子拴着,唇舌被施了咒术而无法动弹,唯独一双腿脚还算自由,只是却还是被铁链的那一端,紧紧拉扯着。 “唔唔!”殷墨初发出怪叫,龇牙咧嘴的抬了抬下巴,表示这铁链子拴得他极为疼痛难忍。 “师叔,让他喘口气儿罢。”莫长安看了眼夜白,两人倒是瞧着极有默契。 夜白闻言,手中一挥,顿时解开了术法,只兀自扯了扯那链子,淡淡道:“莫长安,你这哪儿来的玄铁链子?瞧着有些不同寻常。” “师父送我的。”莫长安随意回了一句,道:“不过就是拴人比较疼而已,想来殷小郡王对此,是深有感悟的罢?” 她知道这玄铁链子拴人极疼,故而在夜白临动手之前,她才兴冲冲的将其塞到他的手中,毕竟从姜衍的‘背叛’之后,莫长安对这等子行为甚是反感。 “何止是疼,简直疼死小爷了!”一得到释放,殷墨初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莫长安,你真是真是最毒妇人心!” “臭狐狸,你背叛了我们还好意思说长安毒?”这时,三七自外头探头进来,气哼哼道:“要不是长安和夜公子提前对你有了怀疑,恐怕现在你就勾结这忘尘和尚,卷走昙芝了!” 说来也是气恼,若非莫长安提前让她躲藏起来,恐怕自己早已被殷墨初使了伎俩迷晕,成为害了昙芝的‘千古罪人’! 只是,她的一声‘昙芝’,终是让忘尘神色一凛,有情绪转瞬即逝。 昙芝这二字,是他多年再不曾听闻的名讳,而他亦是对此怀念至极。那个天真而静然的女子,仿若如从前一般,笑着回望着他,与他絮絮叨叨说着她下山那几年的故事。 “这也不是什么勾结”殷墨初挣扎着,心中却是发虚:“他待昙芝可谓尽心竭力,怎会加害于她?” “臭狐狸,你这个背信弃义之徒,还敢狡辩?”三七不知,只兀自谩骂道:“你说他待昙芝好,难道他不知道,昙芝日日都处在害怕之中?更何况,他还与燕黎勾结,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 “阿池没有杀人!”殷墨初反驳道:“那些人” 只是,这一声称呼,俨然是殷墨初脱口而出,然而却是让忘尘白了脸色:“墨初!” 他下意识想要阻住他的话头,可惜那句‘阿池’却还是让莫长安等人,听了个正着。 “等等,阿池?”莫长安没有去在意三七的话,而是忽然眯起眸子,神色顿时复杂起来:“他是阿池?” ------题外话------ 剧透一下:九师兄不是炮灰,是‘爱’的催化剂哦~奸笑,你萌猜猜是谁和谁‘爱’的催化剂?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3谁先遇着谁? 莫长安记得,忘尘为昙芝抓到的那只锦鲤,便是唤作阿池。在忘尘不在的那些时日,皆是锦鲤陪在她的周身,而如今,殷墨初唤着‘忘尘’阿池二字若是她没有听错c没有猜错,或许眼前的青年,不是温子良c也不是忘尘,而是明镜台前修炼千年的锦鲤! “你认得他?”殷墨初讶然出声,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他昨夜并未归来,故而不知,莫长安和夜白入了昙芝的梦,因此这会儿,他委实有些震惊不已,心中兀自对莫长安的悉知有些诧异。 那头,夜白神色寡淡,料峭的眉峰微微蹙起,问:“你是明镜台修炼千年的锦鲤?” 虽说是疑问的口吻,可谁都听得出来,夜白此时心中无比肯定,肯定到哪怕是三七,也看的清明。 “不错,是我。”到了这个节骨眼,他没有再否认,只眸光深邃,落在榻上昙芝的身上,忽明忽暗:“她的确是睡着了罢?” 这话问的是莫长安,毕竟有些事情,他不愿c也不想让那个姑娘知道。 “睡着了。”莫长安答:“你想说什么便说罢。” 话音一落,她指尖红光掠过,头也不回便朝着榻上甩去,下一刻就见一道胭脂色的光晕紧紧将昙芝裹在里头,密不透风。 “莫长安,你将那火给收起来罢。”殷墨初瞧着,有些于心不忍,语气倒是依旧轻佻:“否则再过不久,阿池就要变成烤鱼了。” “就你话多!”三七瞪了眼殷墨初,心里头还是记仇。 “现在,总归可以说说罢?”莫长安道这次难得没有和殷墨初对着干,只寻思着若是真是有烤鱼香味儿冒出来,她恐怕要考虑一番,吃还是不吃。 于是,为了防止这等子需要抉择的情况出现,她很快收回了围绕在那只千年锦鲤周边的冥火,神色幽然。 “你们猜的没有错,我的确是千年锦鲤。”他说:“从来不是什么温子良,也不是忘尘” 他是兰若寺铜钱湖中的一只修炼三千年的锦鲤——离池。只是,他与昙芝的故事,不是从那时的明镜台开始,而是在忘尘未出世之前的一千年前。 佛前供奉的一切皆是比寻常物外的生灵还具有灵性,故而,他自生时到五百岁时,便修成了人形,那时他未曾有旁的想法,只听着周遭佛音阵阵,心中不知何时便有了一个惦念——有朝一日,他定然要飞升成仙,鲤跃龙门。 他抱着这般心思,如是这般又过了一千年。直至那一年,他整整一千五百岁,九重天的天枢星君下凡路经兰若寺,大约是瞧着他慧根清灵,便许了一诺与他,说是来日九重天上宴会,可以带着他观赏一番。 离池以为,天枢星君不过说说罢了,但七月初旬的那一日,天枢星君果然派了仙童而来,领着他上了一次九重天。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的攀越,纵然活了千年,也依旧如百岁的精怪那般,心中欢喜。 他问过天枢星君,可否今后收他为徒,他愿侍奉在他左右,千万年不更改初心。可那时,天枢却给了他一株清莲。 他告诉离池,收徒可以,只是他必须带着这株清莲回兰若寺,待到清莲盛开的那一日,方能随着他到九重天修行。 “那株清莲是昙芝?”三七听到这里,不由入了神思。 其实谁也没有想到,或者说谁也不会探究,昙芝于那千千万万株清莲中,为何独独是她成了精,修得人形。 而如今,离池的几句话,却是让她忽然顿悟,有些事情,因果循环,皆是有其始终。 “是阿芝是她。”离池晃然一笑,眉眼染上几分回忆的光芒。 他至今记得,那一日,他从九重天上而来,亲手将她捧在怀中,最后再亲手将她置在满是清莲盛开的明镜台。 原本莲香濯濯,花开万里的明镜台,在昙芝落下的那一刻,竟是万物归一,再没有莲花盛放。 可这些于他,终归还是欢喜的。他日日都来照看,日日都盼着花开那日,即便池中莲花无数,千篇一律,他还是每每只一眼,便知道,哪一株才是他亲手栽植的那株。 整整三百年过去,她依旧不开花,依旧无声无息,可他却已然离不开她,仿若即便她永世不开,他也永世都随着。 只是,第四百年的时候,骄阳艳艳的某一日,他依旧如往昔那般絮絮叨叨的说着凡间的事情,却是不料,有声音自池塘之中,辗转而来,惊得他手中杯盏几乎落下,整个人也震而起身。 “啊呜!”有哈欠声,娇娇软软,像个小姑娘那般,懒散而憨直:“换个故事罢,你都讲了好几遍蛇的故事啦,没意思,没意思!” “你竟是醒了?”他也不知为何,自己那时会用‘醒’字来形容,只是慌乱出声的时候,自己已然脱口而出那一句话。 “醒了,昨儿个就醒了欸。”小姑娘的声音,自池塘中再度传来:“不过,我昨儿个太累了,说不出话来就是了。” 她说着,忽然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可是,你叫什么?我总觉得你每日每日都来呀?” “阿池。”他有些不好意思,只讷讷的说:“我叫做阿池,你呢?” “阿芝?阿芝?”她带着一口不纯正的音儿,重复道:“你叫阿芝?” “是阿池。”他纠正:“不是阿芝。” “阿池?”她又咯咯咯笑了起来,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道:“阿池,阿池!” 她满心欢喜,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唤他的名字,这让他心中一时间像是打翻了蜜糖那般,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无以言表。 “那你唤作什么?”他问,纵然面色依旧,清冽淡然,可独独的那份惊喜,却令他难得有了几分别样的情愫。 “我?”清莲点点,露出尖尖的一角,就像是伏在水下的姑娘,摇了摇头,甚是懵懂:“我不知道我没有名字呀。” 她说着,又望着他,笑起来:“不是你一直陪着我么?那你该是知道我的名字,对不对?” 他思忖,好半晌,才回道:“昙芝阿芝,如何?” 寂寂昙花半夜开月下芝兰婀娜来。 “好名字,好名字!”清莲烂漫,水花被她拍的四溅起来,落在他的眉心发梢,可他却没有丝毫不悦之意,只弯唇笑着,眸底璀璨生烟,仿若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离池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他直直望着榻上的女子,眉眼一如千年前那般,温柔如初:“阿芝的名字,是我起的,哪怕她后来忘了许多事情,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 她忘了很多事情,忘了他,忘了爱,忘了一切的一切,可独独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这让他既是欣喜,又是伤情,可终归他没有忘记这些,便足够了。 “阿芝七百岁的时候,修成了人形”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有时候看着,不像温子良,更不像忘尘,而像个迟暮的老者,眼底满是回忆与缱绻,仿佛岁月远去,心爱的姑娘依旧扎根在他的心中,未曾离去。 正如他所说,昙芝七百岁的时候,从一个只具着神识的莲花精,修炼成了少女婀娜。他永远记得,那日夕阳正好,她自水中娉婷而来,悄无声息的便到了他的身后,一双娇柔的素手,遮住他的眸子。 “阿池,快猜猜我是谁?”娇滴滴的小姑娘低低笑着,她故意端着一腔与自己寻常时候说话的口吻不同的嗓音,笑容明媚。 “阿芝,我知道是你。”他压抑着心中的惊喜,明知道身后小姑娘此时已然幻化了人形,却还是按捺着喜悦,刻意使自己瞧着冷静几分。 “不是我,不是我!”她孩子气的扬唇,道:“再猜,再猜猜。” “那是山下的王姑娘?”他心下无奈,却还是依着她,宠溺道:“再不然,便是山上的闭月?” 她一听闻什么王姑娘,什么闭月的,便冷哼一声:“哼,你果然还认得那么些女子,真真是不要脸,不知羞!” 小丫头片子,不过几百岁年纪,个头也小小的,瞧着就像是凡间十二三岁的姑娘那般,气鼓鼓的瞪着眼睛,看也不看他便松了手,‘咻’的一声化成了原型,入了这明镜台一池的水中。 “欸,阿芝。”他转身,见着池边满是溅起的水花,半是宠溺,半是笑意稀松:“你可是恼了?” “恼什么?我没有恼!”她露出一半的莲叶,赌气道:“你有什么闭月羞花也好,有什么王姑娘c李姑娘也好,等着我过两日修为稳定了,便也自己下山去!” “你下山做什么?”离池笑着,戏谑问:“莫不是寻那王姑娘的事儿?” “呸!谁要找王姑娘?我找王公子。李公子不行吗?”她叶边儿一甩,顿时拍起一阵水花,溅在他的衣袍之上,打湿了他的衣襟:“难道就兴得你找凡人姑娘,不兴我找凡人公子?” “嗯,你不能找。”他叹了口气,道:“那王姑娘今年八十有三,你若是要找什么王公子,恐怕也是八十有三的老者一个。” 纵然她从未下过山,他也与她说过,凡人须臾百年,命数寥寥,不像他们千百年也不老不死,光阴对凡人来说,向来极为残酷。 “那我不管,我便上山,找一找兰若寺的秃头和尚,我就不信那么多的凡人和尚,没有一个不被我所劝服!”她气哼哼的说着,到底年岁尚小,并不知情爱一事,并非‘劝服’二字可以概之。 “劝服什么?”离池道:“劝服他们欢喜你?” “对!就是这样!”她立即回道。 “真是个傻姑娘真傻。”他闻言,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触,顿时摸了摸她的脑袋。 冰冰凉凉的莲瓣,依旧没有要开的趋势,可这些与他来说,早已没了最初的执拗。他甚至有些淡忘,当初是何人与他说:这株清莲开花之日,我便带你回九重天,让你千年修为,也得到飞升。 “呀!”似乎这触碰,让她稍显不自然,就见下一刻,她发出一声惊叫,转瞬间莲瓣消失,只余下一颗漆黑漆黑的小脑袋,露出水面。 “别乱摸,我现在是姑娘家了!不能随意乱摸的!”她羞红着小脸,不知何时已然因心绪所致,变幻成了人形模样,整个小身板都扎在水下,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儿,小女娇娇,甚是动人。 他从前与她说,等她修成了人形,成为一个小姑娘家了,便不能让旁的男子多加触碰,就如他告诉她男女之间的区别一样,这些皆是他的告知。 “我素来是这样做的,恐怕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他笑盈盈问:“若是这般,又该如何是好?” 他说过,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如此亲密无间,可她不知什么是夫妻,只知晓,心悦之才能成为夫妻。 “那就找你的闭月羞花去!”小姑娘依旧惦记着方才他说的话,气的下意识瞪了眼他,那小模样,实在可人至极。 他笑容愈发温柔了几分,只道:“欸,闭月是兰若寺后山养的一只犬儿,你当真要我摸摸它的脑袋,用以替代你?” “犬儿?”昙芝一愣,随即灵光一闪,下意识起身,想要握了拳头去打他:“好啊,你竟是拐着弯儿的骂我,你真是真是坏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水中翻滚出来,湿哒哒的发梢依旧滴着水珠,一双大大的眸子,骄矜而委屈。 只是,就在那一瞬间,他忍不住避开视线,转而退去自己的衣物,一把盖在她的脑袋上:“欸,阿芝!” 他叹了口气,耳根子红的滴血,就连双颊,也不可遏制的染上几分羞色。 小姑娘不知人世,自水中而来,却忘了给自己幻化一身衣物,如今一丝不挂的,饶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也要动摇三分,为之感到几分难为情之意。 “做什么?”小姑娘一愣,倒是不知为何他要避开一步:“为何把你的衣物给我?” 她从未涉及人世,即便在他的言谈之下,知道男女的禁忌,却还是懵懵懂懂,不知人世。 “先把衣服穿上,阿芝。”他依旧不去看她,只低低道:“凡人皆是要穿衣物,如今你幻化了人形,自是不能再如此光着身子行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然脸色绯红,不受控制。 “为何要穿?我们毕竟不是凡人呀。”话虽如此,昙芝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套上这宽大的衣物c 只是,这衣物她从未穿过,更不懂如何系上。因而捣鼓了好半晌,她还是没有弄清楚究竟如何才能把衣物套得正确。 眼角余光瞥见她马马虎虎遮掩了一番,他才小心翼翼转头去看她,只是这一看,他顿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欸,真是傻瓜。” 口中说着傻瓜二字,可他眼中却满是宠溺,大约这姑娘再如何‘蠢笨’,在他眼中也是如此讨喜。 “你才傻瓜!”昙芝哼得一声,秀致的鼻尖一皱起,像个穿了大人衣裳的娇小姑娘,怎么看都让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子疼惜之意。 纵然如此,他还是倾身上前,低眉为她整理衣物。莲香真真,她就像是好闻的软糯糖人儿那般,令他怦然心动。 在那之后,昙芝渐渐懂得人情,渐渐知悉要穿衣物,于是,他带着她下了山,来到了凡间。 凡间热闹,岁月如新,他带着她周游十二国,从吴国的瑰丽到赵国的婀娜,整整十年过去,情爱滋生,谁也不知初初的时候,是谁先动的心。 离池以为,这份心意,其实不必言说,也不必点破,毕竟须臾百年c乃至千年,他们都会一如既往这般相依。 只是,有些事情,来的极为突然。世上有修为高深的僧人,此处捉妖。哪怕他们什么坏事也未曾做过,却还是被盯上了。 据说,那僧人出家之前,也曾是一方名流公子,只是年少时候,家中妻儿被妖物灭了门,吸干了精气,最终落得个家毁人亡的结果。 至此之后,僧人剃度出家,入了寺庙,修习了术法,最终名震四方,但独独在捉妖一事上,执拗到近乎疯狂。 那夜凉风习习,夏蝉幽幽,燕国城中,七夕乞巧,甚是热闹。 昙芝素来喜欢热闹,故而那天夜里,她笑着闹着,便转眼到了夜半时分。 然而,就在回程的路上,他们到底时运不济,遇到了那僧人。 与寻常僧人一样,那僧人瞧着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相反,他瞧着很是温和,仿若得道之人可正是这样的得道之人,在执起禅杖的一瞬间,顿时化为厉鬼,朝他与昙芝而来。 他修习千年,术法上比昙芝厉害许多,可那僧人亦是不同寻常,就在两人打的不可开交之际,昙芝为了替她挡上致命的一掌,倾身而来。 “直至今日,我还是记得阿芝那时的模样。”回忆渐渐浮上心头,他语气寥寥,有几分失意:“她不顾一切为我,就像那时不顾一切要救下忘尘一样,那个傻姑娘,一直一直都这样,倾尽所有。” 她爱一人时,便宁死也会护住那人,哪怕自己才是最胆小怯懦,她也在所不惜。所以,那一日,他亲眼见着她为了忘尘如此,一如多年前为了他一样,他心中的嫉妒,疯狂滋生,几乎将他吞没。 “阿芝为了我,差点连最后一口气也没了。”他摇了摇头,谁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可她不知道,我其实骗了她。” 她问过他,她从何而来,不止一次的追问过,而他的回答,总归只是不知。他大抵不愿让她知道,最初的最初,他栽植她,只是为了飞升。 直到遇着僧人的前一日,她终于在水中盛开他动摇过,或许是不是天枢真的会将他带回九重天?如果是的话,他可不可以带上阿芝一起? “阿池为了昙芝,舍去修为,用了禁忌之术,与僧人决战。”殷墨初接着离池的话,说道:“他最终杀了僧人,带着昙芝回到了兰若寺。” 杀一个凡人,其实意味着,他这一生,再不得飞升,也意味着,从前千百年的修为,悉数作罢。 所以,他一直都说离池很傻,分明只是望着骗骗那小姑娘,等着她盛开那日,兀自飞升。最终,却为了这个被他骗了的姑娘,舍去一切,哪怕是性命。 ------题外话------ 故事就要到尾声了,你们猜到了吗?至于阿池,其实前边儿是的的确确有提到的哦,在殷墨初刚出现的那几章里~ 另外,盗版勿扰,为了成全大家的面子,盗版的评论不作回复哦~再度强调(我不要面子的呀?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4谁是疯子? 在那之后,离池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昙芝带回了兰若寺,依旧安置在明镜台之中,他将自己的内丹交付了一半与她,好歹让她保住了一条命。可这对离池来说,千年修为丧尽,也不过朝夕一刻。 他安置好昙芝,自己也入了兰若寺,再度开始千年的修行。明镜台是昙芝一直来都修炼的地方,所以比任何地方,都要适合将养。至于他,从前修于兰若寺,之后便要仰仗期间气息,得以存活。 他从前想着鲤跃龙门,如今唯独存着的心思,便是早日修成人形,早日再见着他心中的姑娘。 可是,他没有等到那一天,百年之后,忘尘便出现在了昙芝的面前。 昙芝险些灰飞烟灭,故而再度醒来的时候,她脑中千万记忆消失,所有关于他的从前皆是泯灭,她唯独记着的是她遇过一个僧人,被那僧人害的极惨。 谁也不知道,这场记忆的偏差,究竟是为何,可离池再度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然遇见了忘尘,一如当年她欢喜他一样,如今,她一颦一笑是忘尘,她低眉颔首是忘尘,她望眼欲穿的也是忘尘。 他本已然幻化了人形,可为了多呆在她身边一刻,他只作不知,静默如池中锦鲤,渺小而卑微。 那日,忘尘没有来,她赤足坐在池边,衣诀被打湿,兀自拨弄水纹。 她撑着脑袋,笑盈盈的问他:“小锦鲤,你唤作什么?怎的我瞧着你这般熟悉?” 她咯咯的笑着,眉眼皆是等待的喜悦,他知道,忘尘就要来了,只是他不懂,为何那凡人和尚,要日日让她如此等候? 可彼时,他什么也没有说,只静静然仿若不知人世一般,装聋作哑。 可她却还是兀自笑了笑,双眼弯成月牙模样,继续道:“唉,等过个几百年的,你修成人形了大约就可以告诉我,你唤作什么了。” “小和尚说今日就要来了,你瞧着我可是精神头十足?”她仿若无人,依旧低声喃喃:“我记得凡人女子,大都会梳妆打扮,描眉点唇,等过些时日,我让小和尚去建康带些胭脂水粉与我,你说如何?” 话音一落,她又突然摇了摇头,道:“唉,不过若是我涂了那些胭脂水粉,再入这池水之中,可不得满池皆是胭脂水粉的味儿?” 这少女怀春的模样,就像是倒刺一般,扎的他心头鲜血淋漓他曾经如此爱护的小姑娘,依旧明媚,依旧笑颜如花,可那却再也不属于他。 他说着,怅然的眸光落在榻上的女子身上,千疮百孔的伤,再度血淋漓的被扒开。 “难道你不想找回她的记忆吗?”三七听到这里,忍不住有些泪目,就见她抽了抽鼻子,问道:“昙芝毕竟最初欢喜的是你。” 她其实不懂,为何离池不去争取,论说先来后到,昙芝最初爱着的,是他而不是忘尘。 “你可知为何天枢星君当年将昙芝交给我?”离池眸底深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漫过嗤笑。 他从前以为,一切皆是偶然,可回想过来,这世上又有什么是如此凑巧的呢?所有不过都是命数罢了,只是他初初时候并不知道,等到醒悟之后,却又来不及了。 “天枢是个极为爱莲之人,五千年前,他自南荒之地好不容易得来一株五彩金莲。”就在这时,夜白淡漠出声,语气依旧冷冽:“但据说,这株五彩金莲就在花开之际,被下界刚飞升上来的锦鲤小仙摘了去,至此金莲仙根损毁,再难以盛开。” 九重天的天枢星君,是个极为记仇的上神,因着他素来爱莲的缘故,也曾有不少人得罪过他,他种了满满一个花园的清莲,每一株皆是不假他人之手,有人说,就天枢这个性子,凡人是梅妻鹤子,而他却是莲妻藕子。 曾经太上星君府上仙童贪玩,毁坏了他一株普通的莲花,以至于他大发雷霆,整整一千年见着那仙童,都没有好脸色对待。而如今,他好不容易得来一株彩色金莲,周全护着六百多年,却在临要开花前被人毁去,心中愤恨可想而知。 “不错,我就是个那个锦鲤小仙。”离池道:“上神的怒意,果然不是我等小人物能够承受。” 他其实早已不记得那段前尘,只是在昙芝与忘尘在一起后,他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再度见着天枢星君。 原来,他前尘已然飞升,但误打误撞毁了那株金莲,导致天枢勃然大怒,将他贬下凡尘,一切重头来过。 天枢给他种了孽,让他为自己的过错赎罪,可他不知,一步步落入情网,最终爱而不得,求而不得。 “所以,昙芝失去关于你的记忆皆是天枢星君所为?”莫长安看了眼夜白,见夜白依旧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莫测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无论什么时候,夜白的装模作样总是让她有种想要笑喷的冲动,毕竟他的确只是对此略有耳闻,可之后乃至之前的事情,没有离池的表述,他根本丝毫不知。 但即便如此,夜白还是一副什么都懂的姿态,或许从前莫长安不觉如何,可这会儿大抵熟悉他的为人了,她莫名便觉得有些蘧然? 那一头,离池颔首,语气很浅:“他要惩戒我的,都做到了,我啊也得到了该有的报应。” “这天枢星君,真真气量极小!”三七闻言,有些愤愤不平:“为了一株清莲,就如此折磨你们,等来日我到了九重天,可不得拔了他所有的莲花!” 天枢这个人,其实三七并没有如何接触,只偶然听闻,皆是关于他的糟心事儿,可那时三七并不以为然,毕竟有些事情她没有参与其中,自是无话可说。但如今,离池和昙芝乃至忘尘之间的爱恨纠葛,让她头一次觉得,高高在上的上神,七情六欲灭去,总归有时候残忍至极。 离池怅然若失,继续说道:“阿芝忘了我,与忘尘相伴十年,可她不知,这十年里,其实还有我” 昙芝以为,忘尘是唯独陪伴她十年的人,可她忘了,她身边真正陪在他左右的是他离池。 见她一日日欢喜,又与从前一般模样,他便再没有如何,只默默陪在她身边,陪她看日出,陪她望月圆,甚至时不时的,陪她等她的心上人归来。 他渐渐习惯了那种痛心疾首,就好像见着她欢喜无忧,他便再无所求。 可命运转动轴轮的时候,他忽然便后悔了。 那一年,忘尘下山,说是几日便回来,可昙芝等了又等,他还是没有回来。离开前,她趴在池边,就像与故交诀别那般,同他说了声保重。 他心中放心不下,便随着她入了凡尘,到了建康的尉迟府。 忘尘伤她的一字一句,皆是入了他的耳,若是要问他那时有多恨大概就是难得动了杀念。 他想啊,他如此珍重的姑娘,哪怕舍去性命也要守护的姑娘,竟是如此被另一个人伤着,当真是荒唐可笑至极。 可为了昙芝,他到底没有动手,只是静默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醉生梦死,心伤至极。 那日,她有些不省人事却还是一股脑的往嘴里灌酒,他终究忍不住,倾身上前,握住了她捏着酒盏的手。 “阿芝,莫要再喝了。”他望着她,眸底皆是疼惜,他头一次质疑,是不是当初,趁着她情根未曾深种之前,他就该义无反顾的拉着她离开,告诉她,她曾经最是欢喜的只是他! “锦鲤?你是锦鲤对罢?”她朦朦胧胧睁开眸子,也不知真的醉的糊涂,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是是我。”他有些哽咽,觉得心口抽疼的厉害,仿佛有谁扼住他的喉头,就要将他掐死。 他心爱的姑娘,忘了他的名字,可却还是在第一眼便知道,他是那只锦鲤,陪着她千百年的锦鲤啊! 可分明该是欢喜的时刻,他忽然觉得心中极沉c极重,卑微的落入尘埃之中,挣扎不出结果。 “锦鲤,我是不是很傻?”她忽然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角便有热泪落下,凄凉而可怜,让他一度窒息。 “阿芝,你不傻只是,他配不上你。”他想要像从前一般,将她拥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 可他知道,如今的他,不可以,也不敢如此唐突,他是如此害怕,怕她对他厌恶,对他起一丝反感之心。 “不!不是!”她闭上眼睛,笑的声嘶力竭:“是我是我配不上他,我是妖啊!” 她醉意稀松,却满怀悲伤,连梦中,也带着哭腔,让他心头沉沉,如大石压下,喘不过气来。 他伸手,借着她沉睡之际,为她擦拭了眼角的灼泪,他临摹着c描绘着她的眉眼,生怕下一刻,便再见不到她。 “只是,我没有料到,即便被伤的如此厉害,阿芝醒来之后,还是第一时间去了尉迟府”离池垂下眸子,语气极为落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本以为,从此往后,她会忘了那个凡人和尚,与我回到兰若寺,可没有想到,她最后竟是为了那和尚,连命都不要!” 在她入皇宫之后,她央求他去打听关于忘尘的母亲的辛秘事情,他的确照着做了,也得知那女子的企图,他将一切都告诉了昙芝,可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昙芝借口让他回一趟明镜台,却在第二日的雨夜,将自己的内丹给了忘尘。 人没有心,活不过片刻,可妖没有内丹,又如何能存活呢? 那个雨夜,她倒在忘尘的面前,而他却迟迟赶到,眼睁睁的看着她肉体消散,只余下一株莲花本体。 那一刻,他彻彻底底疯了,他这样爱着这个姑娘,爱到甘愿看着她满心欢喜的投入旁人的怀中,可偏生他在彼时,失去了她如此荒唐可笑啊! “我杀了忘尘是他害死了阿芝,我怎么可能让他借着阿芝的内丹,成为一个真真切切的凡人?”说到这里,他眸底染红,有血丝恍然:“凡人呵,皆是薄情寡义,阿芝如此痴傻,可我不一样!” 他笑了起来,却比哭还难看:“可我终究没能救回阿芝!” 他本以为,夺回内丹,她便可以苏醒,可他到底来的太晚,以至于即便杀了忘尘,夺回内丹,她还是没能够醒来。 “所以,你扮作忘尘,入了尉迟府?”莫长安心中渐渐清明起来,所有的疑惑也在一时间,消散了去。 她终于知道,为何昙芝说梦中有人唤自己‘阿妩’的时候,离池会如此矢口否认,也终于知道,为何昙芝说,自己对他没有丝毫爱意。 毕竟,至始至终,离池都不是忘尘,他这样怨恨那个害了自己心爱的姑娘的凡人和尚,怎么会甘心让她回忆起丝毫关于‘阿午’的点滴呢?哪怕是一个名字罢了,对他来说,也是致命之意。 “何必扮作呢?”他眸光很沉很沉,再没有对昙芝的那股子温情,只道:“那个尉迟夫人,她是画骨师,无论我如何幻化,她也看得出我并不是忘尘所以,我只是入了尉迟府,与她做了个交易。” 他告诉余槐凤,他打听到她会画骨术,所以才来到这尉迟府,向她讨教。而作为回报,他可以在事成之后,为她办事。 那时,余槐凤正是缺了忘尘,见着他来,自是欢喜非常,她答应了这个交易,前提是他必须扮作忘尘,一步步接近燕黎。 燕国的太子燕黎啊,原来,他就是余槐凤下一步要摧毁的人。 故而,这几年中,他暗中接近燕黎的同时,也为余槐凤找到了一个骨相与燕黎极为般配的女子——单朝夕。 在那之后,他怂恿燕黎并且帮衬着他入了乌桓族,与单朝夕在丛林中遇见。 谁也不知道,乌桓族那时正是守卫森严,燕黎想要入内,其实极为困难,既是困难之举,少了他的帮衬,又如何能顺利入内呢? 在完全取得余槐凤的信任下,他学了画骨术,做了几年‘清心寡欲’普渡众生的和尚。可他知道,他要做的,永远不止这样他要的是昙芝复生,要的是余槐凤为此偿命! 早在昙芝将内丹交出的时候,她就再回不到清莲本体,所以他想到的法子,便是画骨c造皮,为她重新塑一个肉身。 所以,在燕黎前往乌桓族的时候,他终于出师,成为顶级的画骨师于是,余槐凤便再也没有任何用处,只除了祭奠! “我这一生,并非如墨初所说,不曾生杀。”他坦荡说道:“我杀了忘尘,不过,他本就该死。我杀了僧人,那是他追杀我与阿芝在前。至于余槐凤,我杀她,那是私人恩怨,她害了阿芝,哪怕经年过去,也该为此偿命!” 说到这里,离池眸光徒然一紧:“只不过,我没有料到,那女人早有预料,在我为阿芝画骨的时候,她竟是将自己的一缕魂体悄然融入阿芝的骨相之中!” 这话一出,顿时令莫长安觉得毛骨悚然,她想到自己在昙芝梦境中见到的余槐凤,想到那般惊人的眸光,一时间怂了几分,强压下心头的颤抖。 夜白对此,显然有所察觉,就见他不着痕迹的往莫长安身边踱步而去,似乎是为了安抚她,还下意识低眉看了眼她。 那一眼,很是让人心安,但落在三七和殷墨初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滋味儿。 “你们两,尊重一下阿池好吗?”殷墨初嫌弃的看了眼莫长安夜白,只是本是沉重的气氛,被他这一出声,搞得略微喜庆起来? “咳!”莫长安尴尬的咳嗽一声,忙不迭岔开话题:“你与燕黎合作,就是为了让他帮你画皮?” “燕黎是个疯子,比我还疯狂的疯子。”离池冷冷一笑,说道:“单朝夕死了以后,他忽然找上我,要我帮他画骨” 他其实不知道,燕黎从哪里得知,画骨画皮,招魂复生。可确确实实,他找上了他,在单朝夕死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忽然说,要他帮着他复活单朝夕,而作为代价,他可以杀人无数,为他寻得一张适宜的人皮。 整整一年里,他其实早早就唤醒了昙芝,可奈何有余槐凤作祟,昙芝对他从最初的信赖,到最后的怀疑每一次,都会落到如今的模样。 她疑心变得很重,许是余槐凤潜意识给她施加的念头,她无数次像现在一样,想要寻道士帮衬。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换了身份,为她换去皮囊,连带着记忆也一并消磨。 这一年里,她无数次自懵懂中醒来,她总以为,他是妖物,总能察觉,周身披着人皮的丧尸,所以他拼尽全力,最后来到偃师城,成了温子良。 他杀余槐凤的时候,便已然假借病故为由,可谓天衣无缝,而忘尘这个身份,也是在不久前才摆脱了去,毕竟从前他与昙芝在一起,他都是披着忘尘的皮囊,而这一次,他再也不愿成为忘尘,只想用自己的脸容 听到这里,三七终究忍不住捂住嘴,眼眶微红。 人都说,情深不寿,她在离池的身上,终于明白。昙芝找到他们的时候,那种怀疑与焦虑,她看的很是明白,且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打从心底觉得,离池并不是好人,甚至她一度觉得,离池是想要加害于昙芝。 可如今,在知道离池一次次经历绝望,抹去昙芝的记忆后,又重新再来的时候,三七忽然觉得,离池才是这整件事中,最最可怜之人。 他唯独做错的,是当年不知事,误打误撞毁了天枢星君的清莲,可为了这个过错,他整整弥补了千年,他失去了最爱的姑娘,眼睁睁的看着她爱上别人,眼睁睁的看着她为旁人而死他总说燕黎是疯子,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可为何我们闻不到昙芝身上的妖邪气息?”莫长安凝眉,忽然想到,燕黎为了拼凑出一副完整的肉骨,四处抢夺女子心脏,而那些皆是邪祟之气,但在昙芝身上,却丝毫没有 “阿芝的肉身,并非如单朝夕一般。”单朝夕是携着怨恨而死,要为她画骨,自然得以鲜血和人肉祭奠。可他的阿芝不一样,她本非凡体,只要借之千年藕身塑就,便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昙芝的肉身与忘尘一般,是莲藕所造?”莫长安诧然,下意识看了眼榻上昏迷依旧的昙芝,深觉惊然。 千年藕身不易寻得,当年余槐凤找到之际,也是令人诧异,为何连离池也如此轻而易举? 夜白看了眼莫长安,淡淡说道:“燕黎的那个师父想来你们都忘了。” ------题外话------ 六一快乐,小可爱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5师叔的阴晴不定(上) 夜白的话音一落,莫长安等人才回过神来,心下也才渐渐想起,燕黎在成为画皮师之前,的的确确有传闻说是有个师父来着。 只是,时隔许久,那老者又蓦然消失,就像从未出现那般,到底让人觉得不太真切。 “师叔知道那是谁?”莫长安下意识望向夜白,神色认真。 瞧着夜白的模样,的确像是知悉之态,且在场不止莫长安如此以为,就是三七和殷墨初等人,都对此抱着等待的心思,试图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为人知的辛秘。 可惜,就在众人都盯着他的瞬间,只听夜白一派不温不火,淡淡道:“不知道。” 从容优雅的三个字落下,顿时让莫长安嘴角抽搐起来:“师叔你这是在逗我?” 既是不知,他怎么就联想到燕黎的师父?且瞧着离池的模样,明摆着夜白的说词没有错。 “没有。”夜白矢口否认,依旧云淡风轻。 “那你怎么知道此事与燕黎的师父有关系?”莫长安荒唐的看着他,深觉无语。 夜白回:“猜的。” 莫长安:“” 这猜的未免太准了些罢? 殷墨初:“” 确定不是逗他们玩乐? 离池:“” 见一个个皆是错愕的模样,三七也忍不住一副吃不消的表情,心下不由嘀咕,什么时候这不可一世的‘人物’,也如此具有冷幽默了? “不过,我猜对了,不是吗?”夜白似乎没有见着所有人见鬼的表情,只挑了挑眉梢,视线落在离池的身上,语气甚是笃定。 “不错,是他。”离池道:“他的名字,唤作勿言,本是尉迟夫人同门师兄,只是当初为了布下大局,她专门请了勿言前去建康,借着一个意外的机会,将其安插在燕黎的身边。” 勿言是余槐凤的同门师兄,不过在年纪上,倒是足以做余槐凤的父亲,他们皆是师承刀山散人,只是多年来刀山散人销声匿迹,成了江湖上的一个传闻。 勿言本该静默呆在燕黎身边,却因着欣赏燕黎对画皮的天赋,不知何时开始,便将画皮之技,传授给了燕黎。 再后来,单朝夕死了,燕黎寻上离池,那时他已然在四处寻着千年藕身,燕黎说可以帮着他寻得,但前提是,他要为他画骨 “燕黎既是勿言的弟子,那为何勿言竟是将他往火坑里推?”三七对此,有些不解。 怎么说,勿言对燕黎的画皮天赋,也该是欣赏有家,他传授画皮之技与他,朝夕之下,但凡有个师徒情谊,都不该是任由燕黎落入余槐凤的计谋之中才对。 只要勿言当时对燕黎提及单朝夕此事,或许在那之后,便没有单朝夕和燕黎的悲剧发生。 “弟子?”离池闻言,冷冷一笑:“什么弟子不弟子?在勿言心中,一切皆是虚无。” 他接触过勿言一次,初见时,便觉得那老者有些洒脱的过分,他言语之间,没有执着,不在于眷恋,哪怕他曾经以为勿言对余槐凤有些许别样情愫,可在知道他杀了余槐凤后,勿言还是一如既往的交付千年藕身时,他恍然惊觉,在勿言的心中,什么都是也有也无的。 想到这里,他继续道:“在得到勿言送来的千年藕身之后,他便消失了去,就像从没有出现那般,来去皆是无形。” “那你知道,余槐凤让昙芝入皇宫,究竟做了什么?”莫长安想起,那个燕蒹葭公主的死,还尚且未水落石出,她对此倒是好奇的紧。 离池收回眸光,没有隐瞒:“能做什么?不过是让那公主和皇帝,都做了一个乱伦的梦罢了。” 乱伦的梦? 莫长安闻言,整个人愣住,心下冒出一阵悚然,有鸡皮疙瘩直直浮起。 不得不说,余槐凤的计策,总是阴毒十分,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哪怕是无辜的燕蒹葭,她也不愿放过。 一个简单的梦,让皇帝和公主皆是以为,父女乱了伦常,那燕蒹葭公主傲气一世,又临到了成亲之际,如何能够容忍? 所以,皇宫里不过两日,便传来燕蒹葭亡故的消息,而真正能杀了她的,只是她自己。为此,燕国皇帝自是无法声张,只匆匆葬了公主,徒留众人对此猜测非常。但至始至终,无论谁也不会猜到,真相会是如此残酷。 “这余槐凤真是恶毒!”殷墨初抢在三七之前,骂道:“她如今肉身毁去,一缕魂魄却还宿在昙芝的身上,当真是死了还要祸害旁人!” “臭狐狸,你这好歹算是说了一句人话!”三七附和,想起单朝夕与如今离池的苦痛,她便忍不住气哼哼的点头道:“若是能将余槐凤揪出来,一定要让她不得超生!” 莫长安瞧着,似笑非笑道:“殷小郡王这是要为故交出头了?” 她不着痕迹的睨了眼殷墨初,见殷墨初悻悻然,一副被看穿了的模样,眼底奚落之意愈发浓厚了几分。 好在这一次,殷墨初虽是想要帮着离池带走昙芝,但并没有谋害某长安的心思,故而相较于姜衍的背叛,她还是对此能够容忍一二的。 想到这里,莫长安不由分了几丝心,下意识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好脾气c好容貌c好温婉c好善解人意的绝世佳人! 就在莫长安沉浸于自己完美的世界时,就听那头,殷墨初讷讷回道:“这余槐凤有些手段,莫说是如今散去修为的我,就是我师父一流也未必能够将余槐凤从昙芝那一缕冤魂的身体里抽出。” 他不是没有试过,离池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可惜的是,余槐凤实在是魔高一丈,这一年间,无论谁也拿此没有办法。 莫长安听了,顿时一笑:“那你指望我师叔?” 说着,她瞟了眼夜白,见夜白神色淡淡,没有反感之意,也没有旁的什么情绪,她下意识用胳膊肘顶了顶他,道:“师叔,要不这一次咱们做一回好人呗?” 说实在的,她觉得离池也不算多么可恶,毕竟仔细想想,离池这人,也算是个可怜至极的,而看惯了悲剧收场的几对男女,莫长安倒是想着,好歹能够成全一次,也是极好。 只是,莫长安不知道,若是将余槐凤的魂体抽出,再让他们重新来一次,昙芝能否与离池共度此生? 本以为夜白不会理会她,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头他微微颔首,道:“好。” 这一声‘好’,让在场之人皆是惊愕不已,尤其三七和殷墨初,简直瞪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三七以为,夜白此人并不是如此,毕竟从前她见着他,是个极为冷情之人,而殷墨初看来,则是觉得夜白就这样答应,未免太过好脾气了点儿,这让他准备好的满满说辞,都一时间化作尘埃。 “夜公子可是当真?”离池也是懂得人情世故,前两日他还想着与燕黎一块儿除去夜白和莫长安,这会儿却是以夜公子相称,显得颇为儒雅。 不过,这些对莫长安和夜白来说,其实并不觉得如何,在江湖之上,人人皆是可敌可友,左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仇敌之间谈笑风生,而故交之间,也可能生死一线,这些在江湖中,都是辗转一瞬罢了。 “当真。”夜白漠然,回道:“正如莫长安所说,总归可以做一次好人。”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夜白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有人情味,从前浮世万千,与他不过云烟尔尔,除了子规门和心中所想,他从不在乎旁人如何。是喜c是悲,是生c是死,一切对他而言,皆是虚无。 但不知何时开始,他忽然觉得,人世蹉跎太多,或许有些事情与他无关,但他若是能够帮衬一二,也没有什么罪过可言。 再者说,他和莫长安的确是一路看多了爱恨纠缠,临到了这时,他便想要成全旁人一次,哪怕在那之后离池与昙芝无果,但至少对他来说,心中已安如此,便足矣。 夜白虽面色寡淡,但不知为何,莫长安觉得这狗东西突然温柔了起来,不是那种面上的温柔,而是内心的温柔。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这件事儿,我师叔既是答应了帮衬,自当尽力而为,只是若是他日师叔能力有限,还请离公子你莫要强求。” 夜白是个直白的人,帮或者不帮,对他来说只是一句话,但莫长安私以为,好歹他与她一个阵营的,护着他一二也是正常。毕竟谁人都是能力有限,夜白若是夸下海口却无法将余槐凤的一缕幽魂取出,一切又当如何是好? 所以,丑话总是要说在前头,否则让人觉得帮衬一事理所应当,未免连她都看不下去。 “这个自然。”离池拱手,清清冷冷的模样,却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无论此事成否,离池都算是欠了二位一个恩情。” 他没有像燕黎那么疯狂,所以当初燕黎提出屠戮的时候,他只表示自己要带着阿芝在温府过活,除却必要,他不会动手杀人。 好在,他心中有自己的坚持,才致使如今莫长安也夜白动了恻隐之心,愿意施以援手。 救人的事情,就这么糊里糊涂定了下来,三七对此一直表示怀疑,但碍于莫长安和夜白都没有说什么,她便也就将这些憋在心中,兀自找了个清闲的地儿,给她那还在蹉跎山为她守山的六哥写信。 至于昙芝,夜白表示,等月圆之夜,才能够施法进入昙芝的梦境,并借助莫长安的冥火,寻得余槐凤的本体。 月圆之夜,是万物阴灵最是修为大涨之际,而相较于此,其实同时也是阴灵气息最浓厚的时候。 在昙芝的意识之中,的的确确有余槐凤的存在,但谁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时期的余槐凤是真的本体,那就像是入了一个迷宫一般,除非月圆之夜,否则难以辨析。 在这之前,昙芝都会被施法入眠,故而离池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倒是省去了找人照顾的功夫。 眼见着离月圆之夜还有四五日,莫长安等人便都兀自散去,该吃吃c该喝喝c该歇息的歇息,一时间皆是四下散去。 直到晚间时候,凉风习习,几个人才又坐到一张桌子前头,兀自说着笑着便用起膳食来。 三七和殷墨初,偶尔吵嘴逗乐,时不时因着一道菜的缘故,你争我夺,而离池却是径直在屋中用膳,没有与他们一起。桌上,楚辞与一众人打了照面之后,便一直在为莫长安夹菜,故而,也算是和莫长安有说有笑。唯独夜白一人,孤零零坐在一方主座,面色寒凉的几乎结冰。 殷墨初眼尖的见着气氛不对劲,再瞧着夜白时不时不受控制的朝着莫长安和楚辞那头瞟去,脸上顿时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莫长安,你这师兄倒是体贴至极呀!” 他嘲弄的挑了挑眉,笑眯眯的继续道:“连着剥虾这等子亲密的事儿都一一为你做了,可不是艳羡死我等了吗?” 话音一落,他视线便掠过夜白俊雅如仙的脸容,见着夜白执着杯盏的五指微微一顿,他心中更是乐开了花。 好歹夜白这几日对他‘武力’相待,他打不过他,膈应一番倒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这等子师叔觊觎师侄的戏码,可是比任何事儿都要激动人心的! “殷小郡王说笑了。”楚辞憨直一笑,秀气的脸容纯净一片,只道:“门中无论是谁,都要如此待师妹的,并不止我一人。”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夜白眉梢拧的愈发紧了几分,就见他冷哼一声,莫名心情不好:“娇气!” 这‘娇气’二字,说的正是莫长安无疑,但正欢腾的吃着饭的莫长安乍一被夜白数落,心下顿时不乐意起来。 “师叔说谁娇气呢?”小姑娘瞪眼,说道:“我又没让师叔您老剥虾,碍着您了啊?” “师妹,莫要对师叔无礼了。”楚辞轻声嘱咐了一句,倒也没有指责之意,反而一脸认真,朝着夜白解释:“不过师叔是误会师妹了,这剥虾一事儿,不是师妹央求,而是师父和师尊吩咐下来的规矩。” 莫长安喜欢吃虾,但碍于懒得动手,于是在某个明媚的早晨,庄舟和于半生便拉着一众师叔辈儿的,足足商议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待到他们出了屋子,便颁布下来一条明文的规矩。 但凡子规门弟子,皆是要以照顾小姑娘为己任,尤其在饭食上,宁可自己饿着,不能让姑娘饿着,故此,照顾周全便包含着剥虾而子规门唯独的小姑娘,自然是莫长安无疑,于是,每每膳食时候,有虾这一菜肴被端上来,莫长安前后左右坐着的师兄弟,都自告奋勇的帮忙。 久而久之,这项规矩便传了下来,就是莫长安对此,也深感绝望。毕竟她也不是那般娇气的小姑娘,但因着她师父和师尊的缘故,她渐渐然的便被养的愈发娇气起来,实在是与她的威武形象大相径庭啊! “你子规门也有千百来号人了罢?”三七闻言,忍不住道:“这千百来号人照顾长安一个未免场面壮观了点儿!” 三七是个受人疼宠的姑娘,故而她自小也知道,女儿家被娇宠着是何等欢喜,但她只是被家中长辈娇宠,不像莫长安这般,千百来号人啊,想想她都觉得太过诱人了点儿! “倒也还好。”莫长安喝了口茶水,淡淡道:“习惯了罢。”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诚惶诚恐,但渐渐的便习惯了如此优待,实在也不甚容易就是了。 殷墨初心下一乐,嘴贱的再次出声:“话虽是如此,但我觉得,莫长安你这师兄倒是更像是与你青梅竹马” “我与师妹,的确算是青梅竹马。”楚辞老老实实道。 殷墨初一笑,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折扇:“那青梅竹马,师兄师妹的,是不是大多会成个亲,生个娃娃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楚辞错愕,心下想着,怎么谁都知道他和师妹要定亲?不过他倒是没有说要与师妹成亲之类,毕竟他也知道,师妹对他没有什么男女私情。 楚辞心中想的那些,显然众人都不甚知悉,就连开玩笑的殷墨初闻言,也为之一惊,顿时下巴微微长开,有些震住。 “当真是要成亲?”他啧啧两声,忽然道:“我以为莫长安你这姑娘将来是没人要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只是,他话音未落,就见夜白冷着一张冻死人的脸,道:“成什么亲?修道之人,对情爱之事如此执着,将来可还能静心修习术法?” 说着,他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蓦然起身,放下手中的杯盏,便甩了脸子离开,看的身后一众人一愣一愣,尤其莫长安,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 “师叔这是怎么了?”楚辞这算是第二次见着夜白如此模样,不觉有些错愕。 “间歇性抽风罢。”莫长安耸了耸肩,想着这几日夜白的确如此阴晴不定,不由摇了摇头,深觉难伺候的很。 “或许是因为某些情愫罢?”殷墨初桃花眸子一闪,有奚落的笑意浮现,瞧着颇为轻佻。 “臭狐狸,说清楚点儿!”三七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儿上,道:“什么情愫不情愫的?” 她其实对此略有猜测,故而这会儿急需殷墨初的肯定。但奈何她也知道殷墨初的性子,若是她不动手,恐怕他是要绕绕弯弯,磨磨唧唧到死的。 “嘶!”殷墨初乍一被如此对待,想着反抗一二,但见三七如此,一时间又是下意识怂了几分:“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啊,还要我点那么明儿做什么?” “你是说”三七望他,眸光熠熠生辉。 “就是你那个意思。”殷墨初与她对视,重重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莫长安凑过脑袋,不解道:“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她是真的一头雾水,怎么连三七和殷墨初都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她还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只是,她的问话才脱口而出,那头剥虾的楚辞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恍然出声:“你们不会是说师叔他老人家对” “嘘!”殷墨初见莫长安一脸迷茫,赶紧儿打住楚辞的话:“你知c我知c她知,就足够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三七,毕竟莫长安身在其中,不知也甚是正常。 莫长安一噎,正想说什么,就见那头神神叨叨的点了点头,一脸大悟:“原来如此!” 莫长安:“” 靠!到底原来如此什么? ------题外话------ 据说,师叔很快就要知道自己对长安的心思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6师叔的阴晴不定(必看) 那天夜里,莫长安一头雾水的用完了晚膳便打算去外头闲逛一圈,但离开之前,楚辞却是将她唤住。 “师妹可是知道师叔的去向?”楚辞望着她。 “师叔?”莫长安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大约是去哪儿凉快去了罢,怎么师兄来问我?” 他们一起用的晚膳,夜白甩了袖子就离开,之后楚辞再没见着他,故而,她也是没有见着。 楚辞微微慌张,挠了挠头,磕磕绊绊道:“哦这个么,就就寻思着你与师叔熟悉一些,可能知道他在何处。” 莫长安对楚辞何等了解?一瞧他如此模样,心下便愈发狐疑了几分,不由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没没有!”楚辞赶紧儿矢口否认,在知道莫长安脾性的前提下,一溜烟儿便躲得她远远:“师妹也去该干嘛干嘛罢,我就先去沐浴一番了哈!” 说着,他转身就逃,在莫长安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整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长安嘴角微微抽搐,心下对这件事儿的好奇心,愈发重了几分。 到底是怎样的事情,才促使她师兄都如此神神秘秘? 那一头,楚辞别了莫长安,一个人便跑到了客栈的后山。 他白天来的时候,探查过此处客栈,知悉其后山是一片林子,林子里头有一个温泉泉眼,算是个妙地儿。故而,在寻得夜白无果之后,他便兀自一人抱着衣物,朝着后山而去。 只是,大约这是天助他也,就在他入了林子后,便听见几声稀稀疏疏的声音,随之而来便是见着夜白一袭胜雪的白衣,背对着他站在湖水前头。 “师叔?”楚辞出声唤道:“您怎么在此?我方才还正找您呢!” 楚辞对夜白,一向是毕恭毕敬,只不过多数时候他不得不为了维护莫长安而硬气一些罢了,寻常时候,他对夜白可是崇敬有加,只差行一个跪拜之礼。 “你寻我做什么?”夜白没有转身,语气冷的几乎令周身空气都要凝结那般,就算不回头看,他也知道,来者是楚辞,毕竟这憨小子的声音,是他所不喜的一个。 “师叔,就有些问题想问问您。”楚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缓步上前:“关于师妹的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夜白的面前。月光下,湖面静然,周边温泉泉眼携来烟雾阵阵,夜白长身如玉,容色寡淡而微沉,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什么事情?”那张薄唇极凉,眼角泪痣如火,却衬得他愈发冷峻如松。 这样的夜白,实在有些好看而令人晃眼,就连身为男子的楚辞,也不由为之一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脱口问道:“师叔可是欢喜师妹?” 话音落下,他自己才猛然惊醒,本以为说不出口的话,到底还是像水一样,被泼了出去,再无收回的余地。 夜白背脊微微僵住,转身看他:“你说什么?” 琥珀色眸底,看不出丝毫情绪,纵然是楚辞见着,也深觉一股极重的压力袭上心头,以至于他有些不敢直视。 “我我说师叔可是欢喜长安师妹?”他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询问。 “你不是就要与她定亲了?”夜白眯了眯眸子,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冷冷道:“如今问我这个,又是作何?” 他倒是不信,若是他点头,楚辞会当真将莫长安让给他想到这里,夜白脸色愈发寒沉,倒是忘了自己这般想法了,全然有些不符合常理。 “呃就觉得师叔瞧着对师妹有几分不同。”楚辞虽说许多年没有再见夜白,但耳濡目染都知道,夜白此人是个心性薄凉的,哪怕是他师父庄舟也要礼让三分,更何况,他经年来一直独来独往,性子上也是寡淡如水,从未像今日这般,阴晴不定到了极致。 “一派胡言!”夜白下意识矢口否认,道:“师兄将她托付与我,我终归是不能待她太糟仅此而已!” 原本楚辞还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玄乎,可见夜白这样声色俱厉的反驳,他忽然定了心毕竟,几年前,门中十一师弟矢口否认对十五师弟情意的时候,简直与夜白一模一样,无论神色还是说词,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 可那时他看不道,以为十一师弟的确没有那等子风月心思,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幡然醒悟,若是真的没有什么,为何十一师弟要如此激动c急着反驳? 有些事情,越是身在山中,越是不知云深几何。就如现在的夜白一样,他每一句话都在反抗,可实际上,若是当真没有什么,为何他不云淡风轻的嗤笑而过? “师叔果然是对长安心中欢喜。”楚辞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分毫失落之意,只道:“师叔大约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夜白打断他的话,肃然道:“楚辞,莫长安不是就要与你定亲?你如今说我对她有心思,未免太过儿戏!” “师叔愿意我与师妹定亲?”楚辞大着胆子,反问:“白日里师叔说过不同意,也不止一次的对此表示反对,师叔可还记得?” 对楚辞来说,莫长安是如嫡亲妹妹一般的存在,他楚府没有女儿家,故而他对莫长安倒是分外疼宠,正是因着这份疼宠,他才想着娶她,毕竟他知道,师妹其实命数不好,时日无多了。 所以,这一次,他想试着让夜白明白,至少夜白比他更有能力,护她一世安康。 “那是你们对修业太过儿戏,”夜白一本正色,道:“修仙之人,岂可三心二意,为情爱所困?” “可师叔,您也知道罢?长安师妹时日无多了。”楚辞直直望着夜白,继续道:“她素日里是嬉笑太过,可有些事情,她心中通透,并不是不痛不痒。师叔分明对她心中欢喜,自己却不愿承认,我不懂究竟为何,但我想,若是有朝一日师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或许师叔再无法如此自在。” 他说的很是隐晦,可楚辞明白,夜白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方才,莫长安与楚辞说过这一路走来,见过许多悲欢离合,其中最多的,当属情爱蹉跎。而这些,夜白又何曾不知? 有些事情,有些人,只有失去后,才会让人痛彻心扉c幡然醒悟。 不得不说,楚辞这算是牟足了劲儿,晓之以情c动之以理,生怕自己措词不对,惹得夜白愈发不愿承认。 只是,他的话音落下好久,夜白都没有回答,他,冷着一张俊颜,琥珀色眸底看不出一丝异常,以至于楚辞觉得,他恐怕是不打算回他。 但没有想到,夜白沉默了良久,忽然又道:“你对莫长安,没有情意?” “没有。”楚辞赶紧儿摇头,就差发誓:“师叔放心,我与师妹只是寻常师兄妹关系,之所以央求师父定亲,那是因为家中父亲逼迫的紧,才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师叔既是欢喜师妹,我当是不能再如此下去,平白耽误了师妹和师叔,恐怕德行操守不合。” 楚辞这般煞有介事的解释,听在夜白耳朵里,倒是难得好听,只这会儿他自己也是一团乱麻,毕竟连日来的阴晴不定,他就是再怎么对情感迟钝,也少不得有所怀疑。若是楚辞不提及,他或许也是这般自我否定下去,可他说起莫长安的命数问题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夜白觉得心中窒息。 他不懂,这是欢喜还是旁的什么,可至少知道,他对莫长安的感情,再没有从前那般,觉得她若是死了便死了,左右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与她,便也算是师叔侄一场。 想到这里,夜白敛眉,只望了眼一侧的泉眼,语气倒是淡然了许多:“去洗吧。” 他也看得出来,楚辞这会儿是要去沐浴,手中抱着的衣物,显而易见。 楚辞闻言,一愣:“是是,师叔。” 说着,他就见夜白抬腿,转瞬便消失在了林子里,来去无踪。 心下有些纳闷,他只好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难得对夜白的心思,起了几分好奇。可想来想去,他对此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好叹了口气,转身朝着一小潭的温泉而去。 夜白独自一人,回了客栈,一路畅通,本以为会遇见莫长安,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如想象中见着她。 对此,他倒是略微凝眉,等到走进屋子里,他才唤出潜龙,神色冷然依旧。 “师尊可是要寻莫长安?”潜龙拱手,率先问道。 他一直在夜白身侧,故而也听闻了楚辞的话,如今夜白找他,潜龙觉得,无外乎就是找一找莫长安而已。 夜白没有否认,只薄唇紧抿,声色微凉:“潜龙,你觉得楚辞的话如何?” “如何?”潜龙一时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摸不准夜白的心思,但实际上来说,楚辞的话倒是没有错。 “说罢。”夜白淡淡抬眼,道:“实话实说。” “是,师尊。”潜龙深吸一口气:“其实属下认为,楚辞的话并不无道理。这几日师尊时常心绪不佳,且多数时候皆是因莫长安而起。” “哪些时候?”夜白问。 “嗯先前姜衍与莫长安一处时,师尊便极为不悦,如今楚辞来了,师叔也照旧因着这两人的关系问题,不甚开怀。”潜龙老老实实思忖,继续道:“属下跟随师尊多年,从未见过师尊对谁这般在意,在意到她与旁人接触c亦或者对自己不喜师尊都难以容忍。” 那日莫长安表现出‘嫌弃’夜白的模样时,夜白恼火的转身就走,那时潜龙便觉得,师尊恐怕入了情网而不自知。 “你退下罢。”夜白凝眉,神色幽深。 “是,师尊。”潜龙点头,正打算退下之际,身后又传来夜白的声音。 就听他道:“你难道不觉,我与她师叔侄间,论说欢喜有些枉顾纲常?” “纲常?”潜龙微微一愣,下意识道:“师尊从未怕过什么,不是吗?” 莫说纲常伦理,就是九重天的那位夜白也不曾畏惧。 这话一出,夜白顿时哑然,他眉眼划过一抹叹息,好久之后,才又道:“退下吧。” 只是,潜龙没有立即离去,只转身望着夜白,示意道:“师尊可要寻莫长安的下落?” 他觉得,这个时候夜白应该是极为想要见一面莫长安才是。 “不必了。”夜白挥了挥袖摆,不喜不怒:“你退下吧。” 吩咐的声音坠下,潜龙便很快穿透木门,消失在夜白的面前。 屋子里,一时间便又只剩下夜白一个人,他毫无任何征兆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顺手便推开了窗户,视线落在热闹非常的街头巷尾,琥珀色眸底沉如大海。 今夜是偃师城的花灯节,莫长安白日曾说过,晚些时候要入这市井之中,随着大波的百姓,庆贺一番花灯节。 那时她也问夜白是否要一同前去,但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夜白想,那时他只说不喜热闹,便兀自回绝了她。 心下一想起此事,夜白便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寻思着欢喜二字,或许是自己的臆测也说不定。 如此一番纠结困苦之后,他终归再度掩了窗门,打坐入定,企图平复那股子不安的而复杂的情绪。 “师叔,师叔!” 他方闭上眸子,耳边便响起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夜白蹙眉,正打算睁开眼睛之际,眼前忽然出现一道虚影。 这般熟悉的感觉,一如那日他在山洞中所感一样,一阵黑暗过后,便有小姑娘的声音,再度传来。 “师叔,你想什么呢?”清晰的听闻,就如眼前一般,真实而触手可及。 夜白定定然瞧去,就见烛火橙黄的洞穴之中,莫长安站在他的面前,仰头问他:“师叔,你想什么呢?” 小姑娘个子小小,才到他胸口罢了,歪着一颗小小的脑瓜子,神色惑然。 “莫长安?”夜白蹙眉,可自己才一出声,便察觉到奇怪之处。 明明他唤了莫长安的名字,可小姑娘却没有半点反应,只站在他的跟前,依旧一动不动。 “想出去的法子罢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猛然响起,可真切的是,这一次,他并未出声。 夜白下意识后退一步,果不其然,就见自己退开之后,跟前赫然站着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只是那人背对着他,面容朝着莫长安。 他眯起眸子,忽然想起,那日他也做了个梦,梦见莫长安站在高楼之上,辗转从他面前跳了下来。而在那之后,他的的确确也见着同样的一幕,只不过那时的那个莫长安,是燕黎幻化而成罢了。 想到这里,夜白忽然便明白过来,若是他没有猜错,他自与合欢缔结了血契,之后,合欢身上镜花的预知能力,有几分已然转到了他的身上。 而如今他看到的,是不久之后的他自己与莫长安。 “那师叔可是想到了?”就在这时,莫长安缓缓出声。 夜白望见,不久之后的自己点了点头,眉眼很是深邃:“嗯。” “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笑道:“这么快师叔就想到了?” 夜白见自己指了指山洞一侧的水源,倾身过去:“那潭水便是我们出去的路。” 说着,他走了过去,目光深不可测的瞧着那依旧滴滴滴的落着水声的水源,触手而去。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到水源的一瞬间,忽然便闭上眼睛,等到他再睁开眸子时,已然迅速收回自己的手。 “长安!”夜白看见,那个自己转身回望身后的小姑娘,毫无预兆的便走向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长安长安!” 那低沉而缠绵悱恻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清冽淡漠,就像是沉溺于心爱的姑娘那般,竟是带着一股子哀伤的气息。 一声又一声的‘长安’,夜白整个人震在原地,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自己,望着一样被这举动吓得错愕站在原地的莫长安。 “师叔您您老做什么?”小姑娘下意识伸手打算推开他,可他却抱得很紧,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力气拉开两人的距离。 “长安,我好想你。”男人低低的嗓音,轻柔而又压抑:“真的好想你。” 夜白眉梢拧的更紧了几分,见着自己如此‘癫狂’,一时间觉得难堪而诡异。就他对自己的了解,哪怕这会儿他的确心悦莫长安,也绝不可能如此行径! “师叔,你是突然抽风吗?”莫长安一脸‘嫌弃’,试图推开他:“咱们可是师叔侄啊,你这是乱了纲常!” 然而,她的话显然那个‘夜白’并没有听进去,他只淡淡摸了摸她的发梢,一如早已习惯如此温柔一般,唇齿间忽然划过一抹落寞的笑:“长安,若是我们永远都不从这里出去,该多好。” 他没有回答,只是独自又说了一句莫长安听不懂的话,饶是一旁的夜白,也不由怔然而不知所措。 他觉得,眼前的自己,定然是个虚幻亦或者是谁人冒充的,这就如那日他见着莫长安从城楼跳下来一般,一切过去,便又回到了原点。 “师叔,你你这一转脸的,到底怎么了?”莫长安实在推不开他,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刚才不还好好的,突然的可是忘了吃药?” 她的话,仿佛是取悦了那个‘夜白’一般,下一刻,就见他感叹出声,道:“长安,你先前还说我不解风情,可你自己不还是一样吗?” 他半是宠溺,半是温柔的叹了口气,依旧将小姑娘抱在自己的怀中。 “夜白,你这狗东西你你快松开我罢!”小姑娘实在无能力为,带了三分崩溃之意:“见了他娘的鬼啊,你这狗东西!” 她无奈而气恼,又是骂,又是挣扎的,看的一旁夜白神色一顿,情绪一时间复杂了几分。 他其实很想上前,将那个自己推开,毕竟那个自己太过于奇怪,连他也觉得看不过眼。但莫长安如此骂他‘狗东西’,他又有些无话可说,寻思着小妮子胆儿果然肥的很。 “长安,你莫要动弹。”那头,‘夜白’无奈的松了几分手,低眉看她:“我只是太想你了。” “想个屁啊!”莫长安仰头,气不打一处来:“特么咱们这几日不都是呆在一处吗?你方还嫌我话多聒噪的,怎么怎么翻脸就”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下一刻就觉唇角微热,夜白的脸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近在咫尺! ------题外话------ 就问问你们,这一章是不是h劲爆?哈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7她看着天空,他看着她 喧嚣的声音,自窗外渗透入内,夜白惊魂不定的愣在榻上,脑海中还荡着所见最后一幕。 他看见自己抱着莫长安,在她最聒噪的时候低头吻去,就如呢喃温柔的情郎一般,眉眼带了三分宠溺的笑意。 可如此诡异的一幕,让他即便醒来,也有些难以置信。 那预知梦中的‘夜白’,究竟是不是他自己?若是的话,为何他会那般疯狂而陌生?若不是的话那强吻了莫长安的男子又是谁? 一想到会是旁人,夜白心中便有一股子浓烈的郁气升起,扰得他心慌而不安,难以再继续修行下去。 于是,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出的屋门,离开了客栈,鬼使神差的便在人群中,寻到了莫长安的身影。 彼时,小姑娘正站在人潮之中,她手中捧着一莲花状的花灯,四周皆是明黄色与胭脂色相互辉映的光芒衬得她玉肤透亮,白皙而明媚。 “莫长安”他下意识出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连名带姓,一如往常。可他的步子却不受控制的朝着她靠近,一步又一步,直到她偏头朝着他看来。 “师叔?”小姑娘扬了扬绯色唇角,在见着夜白的那一瞬间,忽然展颜一笑,堪比黑夜曼陀罗,绚烂而美艳:“你怎么来了?” 她淡淡问着,倒是不知,自己这惯性的笑容,竟是让夜白愣在原地,一时间连心跳,也停滞在顷刻间的一刹那。 见夜白望着自己不动,也不说话,莫长安歪了歪脑袋,稍稍一凝眉,便主动朝他走了过去:“师叔,你怎么来了?” 夜白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兀自低眉,认真道:“莫长安,你再笑一下。” “哈?笑?”夜白的话,让小姑娘忍不住怔住:“师叔,你这是怎么了?” 她敛了几分笑意,神色有些复杂。心中暗道,莫不是夜白这狗东西,脑子抽了不成?突然叫她笑?确定没毛病? “笑一下。”夜白神色微顿,云淡风轻道:“方才我好像看到你笑的时候,哪里不太对劲。” “不对劲?”莫长安下意识往后仰去,一脸茫然的问:“哪儿不对劲?” “所以我才让你再笑一下。”夜白一本正经,淡淡说着:“不过你若是不笑,那出了什么事情别赖在我的头上。” 全然恫吓的口吻,听得莫长安心尖一颤,瞳眸一缩,赶紧儿攒出一个笑来:“嘿嘿,师叔,你快看,快看,哪儿不对劲?” 她实在怕死,夜白如此严肃的与她说,她几乎连怀疑也没有,径直便攒出一个笑来。 红口白牙,小姑娘眉眼弯弯,即便这笑容是强行挤出来的,此时在夜白眼中,竟是分外讨喜。 他静静注视着那笑容,而后修长的五指落在自己的胸口,再一次感受那处传来的极为不寻常的律动。 “师叔,我哪儿有问题?”莫长安笑的脸都僵了,还不见夜白有什么反应,她只好凑上前去,兀自询问。 夜白伸手,一把将她那巴掌大小的脸容遮住,漠然回道:“笑起来不好看。” 莫长安:“?” 笑起来不好看? 特么这狗东西是在戏弄她? “夜白!”小姑娘气的一把挥开夜白的手,怒气冲冲:“你他娘的要吓死姑奶奶啊!” 她以为自己当真有什么问题,毕竟随着时日过去,她的的确确愈发的怕死,再加上楚辞的到来,让她想起了子规门的一切,包括于半生演算的卦象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临到这个节骨眼,夜白这狗东西竟是戏耍她? 夜白不为所动,只低眉看了眼落到地上坏了一角的花灯,道:“莫长安,你的花灯。” 天知道,他在瞧着小姑娘如此骂骂咧咧的时候,他竟不觉恼怒,更没有往日里会的不悦,而是忽然发现,这妮子如此被‘戏弄’而恼羞成怒的模样,其实有些可爱? 小姑娘经他这一提醒,脸色顿时成了惊恐模样:“我的花灯!” 她哀嚎一声,一脸惋惜的便蹲下身子捡起花灯,脸上愁绪愈发浓烈:“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花灯啊!” 今夜偃师城,实在人来人往许多,那些个买花灯的人,早早就卖光了花灯,她手中这个还是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抢到的最后一个。 “再买一个就是。”夜白淡淡说道。 “哪儿买啊?”莫长安瞪了眼夜白,心绪差到了极致。 若非夜白这个扫把星,她的花灯不会落到地上,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坏了一大半。 见小姑娘这样不高兴,夜白倒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没哄过女子,自是不知该如何,但碍于这花灯确实是因着他的缘故才损毁的,他心中难免不可言喻。 “我帮你再买一个。”想来想去,他最后只能如此开口。 “你买得到才有鬼!”莫长安气哼哼道:“离放花灯只一刻钟功夫,就算你买到了,也晚了!” 莫长安实在气的想打人,尤其夜白一脸淡淡,瞧着没有丝毫愧疚之意,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越想,莫长安越是气恼,就见她咬牙切齿的说着:“哪儿凉快哪儿待着,我不想看到你!” 话落,她丢下手中损毁的花灯,转身就朝着人群中而去,看也不愿再去看夜白。 人都说,偃师城的花灯节最是热闹,在彼时许写下一个愿望,让那愿望随着水流东渐,便能心想事成。 夜白眸光微微顿了顿,下意识蹲下身子,捡起了莫长安丢下的花灯。 他打开花灯,见花灯中果然留着一方字条,字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而不甚优美,但他知道,那是莫长安亲手写下。 岁月如故,斯人如故。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很难与小姑娘素日里的嬉笑模样联系,可正是这八个字,让夜白不由心中一窒,好长时间,才叹了口气。 小姑娘说着怕死,果然还是怕死。她说望着岁月如故,斯人如故,便意味着她其实想着多年后再一次故地重游,彼时她自己还如现在一样,韶华青葱,笑颜如画。 “不就是个花灯吗?”夜白低眉,语气难得柔了几分:“我给你做总行了吧?” 与此同时,那一头殷墨初与三七正于人群中徘徊, 瞧着男男女女皆是手执精美的花灯,三七忍不住道:“臭狐狸,咱们先不找长安了,买几个灯笼呗?” 原本他们与莫长安一同从客栈出来,但临到夜幕降临的功夫,行人愈渐多了起来,在一场拥挤之后,莫长安却是与他们二人走散了。 为此,三七带着殷墨初寻了好久,可奈何偃师城实在是大,这会儿人烟旺盛,气息混杂,她根本看不见莫长安的身影。 “这人也太多了罢?”殷墨初一见着一群人里三层c外三层的围着,不禁打了退堂鼓:“你若是要花灯,不妨明日买?明日你想要多少,小爷便送你多少,如何?” “呔,明日还要花灯做什么?”三七不乐意道:“今夜才是正好的花灯节,过了明日,谁还稀罕啊?” 她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好不容易来趟人间,终归不能就此错过,毕竟一年一度的节日,才是顶顶吸引人的。 “可这人实在太多了!”殷墨初道:“不然你自个儿挤进去,我在外头等着你?” 他龇牙一笑,手中折扇又是摇了摇,看起来风流而矜贵,即便只是随意的立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 “臭狐狸,你道我是自己要挤进去的吗?”三七冷哼一声,继续道:“当然是由着你来效劳,我在外头等着才行!” 她骄矜的抬着下巴,远远瞧着,就像是被惯坏了的千金小姐,可奇怪的是,即便如此一副‘无理取闹’的模样,也让人丝毫生不出气儿来。 “我说南海公主啊,”殷墨初道:“咱们可分毫关系都没有,你要我为你挤人群?” 他殷墨初好歹也是魏国的混世魔王,殷家小郡王,怎么可能沦落到给人拼死拼活的跑腿?要是给熟人见着,他不要面子的吗? “你去还是不去?”三七眼睛一瞪,威胁道:“别以为这两日我待你好一些,你就蹬鼻子上脸了啊!” 说着,她伸手就去拧殷墨初的耳朵,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殷墨初赶紧儿躲过,义正言辞的退到一旁:“我不去才怪!” 他一收手中的折扇,整个人快速的便溜进了人群中。 不多时,他大汗淋漓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手中小心翼翼的提着一盏胭脂色的灯笼,气喘吁吁的走到三七面前。 “姑奶奶,满意了吗?”他伸手,将灯笼递到三七面前,心下倒是纳闷,他何曾怕过什么人?为何独独对三七如此没有办法? “哼,还算你识相。”三七一抬下巴,顺手接过那盏灯笼,道:“走罢,咱们上那边儿瞧瞧。” “欸!”殷墨初跟上前去,兀自擦了擦汗水。 “话说,臭狐狸。”只这时,三七走在前头,忽然停下脚步:“你和离池是怎么认识的?” 她其实白日里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不过那时被离池的故事打了岔,就一时忘乎所以,一直到方才那会儿,才突然又回忆了起来。 “能怎么认识?”殷墨初耸肩,风轻云淡道:“偶然认识的呗。” “仔细说。”三七回头,睨了眼他:“我可是很好奇,你这臭狐狸是不是几百年前就认识他了!” 说来说去,她还是怀疑殷墨初就是那只背叛她的臭狐狸,毕竟离池是妖,殷墨初怎么说也是出自修仙门派,两人能够凑到一起,显然不是简单理由可以搪塞。 “我都说不是了啊,姑奶奶!”手中折扇一顿,殷墨初哭丧着脸:“我真的真的只是人啊!哪里都不像是妖罢?” 他是要被那只坑害过三七的臭狐狸给害死了,分明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被三七定了罪,还将满腔的不悦都搁置在他身上,怎么想都是憋屈。 “我不管,你且告诉我,你与离池是怎么回事?”三七哼一声,瞧了瞧手中的灯笼,心下颇有几分美滋滋之意。 “唉,真是服了你了!”殷墨初无奈道:“我五年前认识的阿池,那时我母亲患了一种怪病,我便兀自到了兰若寺一带,寻灵芝仙草” “欸?五年前?”三七回头,看他:“我听说,你五年前因为心爱的姑娘嫁人,所以火烧了皇宫?” 这件事,三七是听莫长安说的,那时她缠着莫长安询问殷墨初的事情,莫长安便顺带将沈惜年和顾倾城的一些旧事,说给了她听。 不过,那会儿她听着,倒是有些心疼殷墨初,毕竟青梅竹马的爱意,实在有些令人揪心。 “什么心爱的姑娘?”殷墨初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沈惜年根本不是我什么心爱的姑娘,好吧?” 他的的确确,没有对沈惜年存着什么爱意,最多不过是经年来的情谊罢了,毕竟他年少时顶顶喜欢与那女子一起玩闹,年长了之后,却鲜少有过密的交集。 但不知为何,整个魏国上下,都在传说他深爱沈惜年之类的事情,听得他颇有些嗤之以鼻。 他殷墨初堂堂小郡王,若是当真欢喜,还有顾倾城什么事儿? “不是?”三七诧异:“那他们都说,你因为沈惜年成亲的事儿,火烧殿宇,闹得极大呢!” “那只是个意外!意外!”殷墨初道:“五年前魏国皇宫出了一只专门吸食你女子阴气的妖物,我那时火烧殿宇,不过就是要烧死那只妖物罢了” 五年前,沈惜年与顾倾城成亲之后的几日,他火烧皇宫,其实并不是如传闻那般,因为沈惜年的嫁人而得了失心疯。而是那时,皇宫出了一只妖物,他母亲被妖物吸食了许多精气,一度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 为此,他恼怒非常,只身入了皇宫,不动声色只为擒住那只妖物。而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沈惜年嫁人,他行为反常,所以他借着这个理由,火烧殿宇,用了他师父给他的一缕三昧真火,将那妖物连带着皇宫殿宇,一并烧了精光。 在那之后,魏国皇帝便将他贬谪到了北地蛮荒之地,但他其实并没有老老实实待着,而是来了一趟燕国,为救他母亲而四处寻找灵芝仙草。 听到这里,三七忍不住问:“那你寻着灵芝仙草了?” “寻得了,是阿池与我的。”殷墨初颔首,眸光有几分回忆之意:“那时我正到了兰若寺” 他与离池,算是一见如故,且离池也算是个心善之人,见他焦心,便为他四处打探,最后,寻得灵芝仙草,救了他母亲一命。 故此,他时不时都会来一趟燕国,对昙芝的事情,便也是提早知悉。只不过,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离池与燕黎有所合作,只以为莫长安等人怀疑错了对象,便故作不知,隐瞒了自己与离池的相熟。 “难怪你这样维护他!”三七点了点头,恍然大悟:“不过,臭狐狸,你不喜欢沈惜年,难道是心悦长安?” 她一直觉得,殷墨初的情意,有些飘忽不定,说是欢喜莫长安么,可有时又不像那么回事儿,可若是说他点滴没有想法,为何她时不时的便觉得,这臭狐狸过分关注莫长安? 心下正思索之际,那头,就见殷墨初忽然笑了起来,眸光落在不远处的一隅,似是而非。 “你看什么呢?”三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千万人中,一男一女皆是白衣蹁跹,眉眼熟悉。 “长安?”三七一愣,殷墨初瞧着的,不是旁人,正是莫长安和夜白。 人群中,莫长安回头望着夜白,而夜白手中捧着一盏莲花灯盏,若是她没有看错,此时夜白神色有几分难为情的温柔,破天荒的与素日里的他,有着翻天覆地的不同。 “师叔这是哪儿来的灯盏?”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与夜白正落在别人的视线中,只定定然瞧着夜白,挑眉问:“我瞧着方圆十里的灯盏分明都卖光了” “随手做的。”夜白抿起薄唇,淡淡然道:“赔给你,如何?” 这一声如何,问的很是低沉,倒是让莫长安有些怔住,仿佛头一次意识到夜白声音好听那般,久久无法回神。 “不要?”夜白手下微微一动,似乎就要收回灯盏。 “要!当然要!”小姑娘冷哼一声,依旧没有从怒火中回过神来,只撇了撇红唇,道:“你弄坏了我的灯盏,赔我一个,也是理所应当,我怎么可能不要?” 她说着,继而又道:“不过要想我原谅你,没那么简单。” 心下虽是不恼了,但小姑娘寻思着借着这个机会压榨夜白一番,倒也不是不可为之。 “你想要灯笼?”夜白大抵极为了解她,只一眼便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最贵的那个可以?”莫长安也不忸怩,直接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身侧的灯谜擂台。 那灯谜擂台,是要猜测之意,但奈何莫长安不是个文雅之人,对那些诗词歌赋的没个了解,且再看夜白这狗东西,瞧着更是不解风情,故而思来想去,她觉得可以哄着夜白花一百两银子,给她重金买下那灯盏。毕竟,那灯盏极为好看,一侧还写了百两银子可卖几个大字儿,俗气之中,透着一股子唾手可得之意。 “先去放灯盏罢。”夜白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淡淡提醒:“再过一会儿,可就过了放灯的时候了。” “切!”小姑娘睨了眼他,一副略显失望的模样,转头就要走。 只是,她才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夜白的声音:“待会儿再回来买。” 那不温不火的嗓音,莫名含着一股子无奈和妥协,听得莫长安脸色一喜,顿时又笑眯眯走到夜白身侧,恭维道:“我就知道,师叔是个大方的富人,方才我只是与师叔闹着玩儿,师叔莫要介怀!” 她笑嘻嘻的腆着脸,就好像方才自己并没有恼火一般,翻脸的速度可谓极致的快,以至于夜白忍不住薄唇一抽,眸光顿时复杂了几分。 “听说今晚有烟火呢!”小姑娘抿嘴笑着,倒是很心大的不去在意夜白的心思:“师叔白日里还说不出来,现在是不是觉得不出来亏大了?” 她调侃的话才脱口而出,忽然,天空‘砰’的一声巨响,似花非花,似雾非雾,那红红的火星窜到夜空之中,乘着皎洁的月色,发出绚烂的光芒。 “哇!好美!”小姑娘仰着头,眸底璀璨熠熠,就像是嵌了珍珠一般,流光溢彩,顾盼生辉,让人只一眼便沉迷其中而无法自拔。 “嗯。”夜白鼻息微微轻了几分,她看着天空,他看着她,唇角下意识牵起,而这一次,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一丝微妙的欢喜,自无情的心中生出,如雨后春笋,嫩芽点点,惹人怜爱。 原来,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8沉迷师叔美色 那天夜里,莫长安和夜白在外头待了许久,两人看了场烟花,放了河灯,买了花灯,足足闹到亥时两人才回了客栈。 只是,莫长安深觉奇怪的是,他们抵达客栈的时候,殷墨初与三七已然早一步到了客栈的大堂,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她竟是意外的发现,殷墨初与三七瞧着她和夜白的眼神,委实有股子怪味儿? 心下对此存了疑惑,她与夜白便齐齐朝着阁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她才忍不住问夜白:“师叔,你可觉得殷墨初和三七看咱们的眼神儿,有些渗人?” 若非这两人身上没有什么戾气与妖邪之气,莫长安恐怕就就要怀疑他们被邪祟附身,才如此异乎寻常。 “大约他们喝醉了罢,不必理会。”夜白淡淡说着,心下却是知道,方才烟火盛开的瞬间,三七和殷墨初就站在不远的另一头,两人皆是直勾勾的瞧着他与莫长安。 “欸?”小姑娘一蹙眉,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好点头:“罢了,不管他们,我要兀自去洗洗歇息了!” 说着,她步履欢腾,便很快同夜白道了声明日再见,辗转消失在了原地。 夜白望着她,见她离去的很快,心下略过一抹怅然,可到底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兀自朝着三七的屋子走去。 彼时,三七正打算就寝,屋门忽然‘叩叩叩’的响起,她以为是殷墨初,便只好慢吞吞的走过去,将屋门打开。 “做什么”话音还未悉数落下,下一刻,她就止住了打哈欠的动作,整个人怔在原地。 “奚琴奚琴君上。”此时四下无人,她下意识便唤了夜白在外头的称谓,毕竟‘夜白’二字,她是当真不敢造次去唤。 夜白淡淡睨了眼她,神色很是寥寥:“关门。” 他一边说,一边踏步入内,径直便坐到了屋子里的一方桌前,语气冷冽依旧。 “是是!”三七忙不迭的点头,随即随手掩门,心惊胆战的转身去看夜白:“不知不知君上今日来,可有什么事情?” 自她再度见着夜白之后,他便从没有亲自找上她过,为此她心中稍稍安了几分,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才安心下来,这会儿又是水深火热。 “你近来,与殷墨初相交甚笃?”分明是疑问的口吻,可自夜白薄唇中吐出,却是有股子肯定之意。 “呃是。”三七倒是想要矢口否认,但奈何夜白一直都看在眼里,她这会儿若是再否认,恐怕是真的愚蠢了。 夜白凝眸,神色淡薄:“我的身份,你可告诉过他?” “绝对没有!”三七摇头,连连摆手:“君上的身份,岂是凡夫俗子可以知晓?更何况,我也不是那等子嘴碎之辈,君上自是放心。” “不错。”她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让夜白微微颔首,只继续吩咐:“莫长安那头,你也避讳着点。” “是,君上。”三七猛地一阵点头,大约是想到今夜瞧见的一幕,忍不住道:“不过,君上与长安可是” “这些不是你该管的。”夜白打断她的话,芝兰玉树的身姿挺俊秀丽。 他缓缓起身,在三七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径直越过她的面前,转而离去。 直到夜白的身影消失,三七才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儿来,可一想到夜幕下他如此温温柔柔的低眉看着莫长安,她心中便一阵唏嘘。 要是让九重天的人知道,他如今对一个凡人女子这般上心,是不是也算是轰动众人的奇闻一桩? 想到这里,她暗暗叹了口气,下意识摇了摇头,倒是不敢宣扬出去。 夜色渐渐浓了几分,客栈之内,莫长安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好半晌睡不着。实在脑中思虑过多,她不禁翻身起来,蹑手蹑脚的便出了屋门,朝着夜白所在的屋子而去。 白日里,夜白拿了她的钱袋子,她至今没有拿到手,如今夜深人静,她惯性是要拿出钱袋子数上一番才能安然入梦,故而实在心中烦躁,她便只好大着胆子,想着潜入夜白的屋子,将钱袋子拿回来。 心下如此想着,她也就这么做了,偷偷摸摸到了夜白的屋门前头,却见里头一派漆黑。于是,她屏住呼吸,穿过木门径直入内,借着黑夜的掩饰,来到了床榻边缘。 可待她定睛一看,床榻上空空如也,别说是夜白,就是鬼影都没有。 心下顿时犯了嘀咕,她倒也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围着夜白的床榻又搜罗了一遍可奈何无论她翻找的多么仔细,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小姑娘咬牙切齿,忍不住暗骂一声:“这狗东西,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去偷鸡摸狗了?” 说来也是奇怪,夜白这人素来是行踪飘忽不定,前些时日还说有事情离去,怎么如今又像是没事儿人一般,与她一同处理这偃师城的怪事儿? 稍稍觉得纳闷,莫长安还是叹了口气,这次她倒是没有再如何小心翼翼,只大摇大摆的开了屋门,便走了出去。 月色朦胧,烟波微芒,她睡意全无,只好出了客栈,独自一人跑到后山的林子去游荡一圈。 白日里她听店小二说,这后山素来有好些温泉存着,不过早些时候传闻有女子死于后山,孤魂野鬼,终日游荡。吓得一众胆小之辈,皆是不敢前往。 莫长安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但她胆子极大,左右睡不着觉,寻思着若是可以捉鬼,也是不错。 很快的,她只身上了后山林子,月色皎皎,泉水叮咚,在这三四月间的子夜,周围空气依旧是清冽,偶有莹虫四处飘飞, 只这时,她明显听到极低的谈话声音,自西南方向而来,莫名诡异非常。 莫长安不知这是当真有妖有鬼,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悄然而去。 月光下,氤氲生烟的泉水中,男子背对着她,身上不着寸缕,宽肩窄腰,挺秀而伟岸。 “打听的怎么样了?”薄凉如冰的嗓音,熟悉而暗哑,即便看不见面容,莫长安也知道,除了夜白,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 “师尊,令牌暂且没有寻到。”潜龙站在一侧,低眉回道。 令牌? 莫长安微微愣住,心下有些诧异,夜白所说的令牌究竟是什么?他之前与她分开,难道也是为了寻什么令牌? 越是想着,她便越是觉得夜白实在神秘,甚至于她仔细去思索,她对夜白其实丝毫不曾了解。 他的出身c他的所为,乃至他有过什么故事,她统统不知。 “再去找罢。”夜白闭上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就如蝴蝶蹁跹那般,蓦然容色清绝。 潜龙颔首,却顿了顿,试图道:“师尊,她” “你先下去罢。”夜白打断他的话,淡漠道:“我知道。” 知道什么?她又是谁? 莫长安心中的那股子好奇心被打断,委实有些不忿,可想着自己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自己的钱袋子,她一时间又收回思绪,转而静静躲在草丛后头,等着潜龙离去,再作打算。 “是,师尊。”潜龙拱手,很快便消失在了原地。 莫长安见夜白依旧浸泡在温泉之中,如玉的肌肤隐隐有光泽流动,下意识便咽了口唾沫,暗道夜白这厮倒真是天之骄宠。 不说容貌与气度,就是单单身材上,也是完美到无可挑剔,他就像是贵胄子弟一般,清雅却也绝色,令人垂涎的胸膛即便远远瞧着,也让人心荡神怡。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心中默念两句,莫长安艰难的将视线挪到一旁,见着他身后堆放着好些衣物,眸光一亮,顿时便瞧见,夜白的衣物上,正是他的无量钱袋! 一想到她的钱袋会在夜白的无量钱袋里头,她便心中一阵心驰神往,顷刻便也顾不得欣赏夜白的肉体,转而屏住呼吸,寻思着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无量钱袋拿到手中。 只要她拿到无量钱袋,再在那里头发现自己的钱袋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指责夜白,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小姑娘咧嘴一笑,无声的挑了挑眉,见夜白闭上眸子,眼角泪痣灼灼,便大着胆子往他身后靠近。 一步c两步c三步就在她即将触到钱袋的节骨眼,忽然,前头传来夜白的声音,低低沉沉,吓得她转身就要逃离。 “怎么又回来了?”夜白依旧闭着眸子,道:“潜龙,你是要帮我搓背吗?” 隐忍的笑意,自眉眼间划过,夜白闭着眸子,感受到身后小姑娘气息一窒,薄唇忍不住微微勾起一个不为人知的弧度。 潜龙? 莫长安一怔,想到夜白或许以为是潜龙,她便快速摇身一变,幻成了潜龙的模样。 “咳,是,师尊。”她变了嗓音,学着潜龙的口吻,老老实实上前。 眸光瞥见无量钱袋的那一瞬间,她到底还是有些牙痒痒,想着若是自己可以借着给夜白搓背的机会,偷天换日拿到无量钱袋,倒也是轻而易举。 她缓缓上前,见夜白不知从哪儿递来一方帕子,她只好硬着头皮接住。 可她长这么大,却是未曾给人搓过背,如今就这么突如其来要她动手,实在是太过为难她了。 “潜龙。”就在她犹豫不决的节骨眼,夜白再度出声,且一副要转身的模样,动了动身子:“怎么还不动手?” “呃好。”莫长安一咬牙,便拿了帕子,深吸一口气,隔着帕子触到了夜白的背脊。 那强劲有力的背,年轻而肥瘦合宜,光是瞧着后背,莫长安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中默念,勿要被美色所诱。 可奈何,她念头方起,夜白便侧过脸来,一双琥珀色眸子氤氲在雾气之中,俊颜如玉,泪痣撩人。 “今日是没吃饭?”他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视线淡淡落在莫长安的脸上,眉梢料峭,眸底深邃,哪怕他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几个字儿罢了,也让人有些把持不住。 “吃吃了。”莫长安赶紧儿低下头,深觉鼻腔一热,有什么液体滚滚就要落下。 “那便用些力气,”夜白转头不去看她,语气不温不火:“你这如猫抓似的,怎么与往日不太一样?” 往日? 莫长安心头一个激灵,深觉夜白或许偏爱男色也说不定呢? 如此一猜测,她整颗心都跟着乱窜起来,脑海中下意识折射出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心潮愈发澎湃了几分。 可她哪里知道,夜白其实早早便觉察到了她的存在,从她踏入方圆几尺的距离开始时,他就对此有所知悉。且不止是他,就是潜龙,也对此一清二楚。故而方才潜龙口中的‘她’,不是旁人,正是莫长安自己。 他想要提醒夜白,但夜白却告诉他,对于莫长安的存在,他是知道的。 “就就今日没吃饱!”莫长安呵呵一笑,哪曾想才笑一声,忽然觉察鼻腔温热的液体顺势而下,一滴又一滴,落在了夜白的肩上,分外妖娆。 即便黑夜之中,也仍旧有一轮清冷的圆月照着,她几乎一瞬间就见着从自己鼻腔滴落的,不是什么水渍,而是她的鼻血啊! 夜白那头,显然也嗅到一丝血腥味,他下意识蹙眉转身,就见顶着潜龙面貌的小姑娘愣愣然不知所措,一只鼻孔还不停的冒着血滴。 “师师尊!”小姑娘擦了擦夜白肩上的血渍,差点儿便脱口而出‘师叔’二字。 “怎么回事?”夜白想也没有想,便整个人转过身来,下意识伸出手,将她脑袋扶平。 “没没。”莫长安眼睛瞪得极大,视线流连于夜白的胸肌与腹肌前后,鼻血喷涌的愈发厉害。 这狗东西,实在妖孽至极,就是她这等子‘清心寡欲’多年的姑娘,也忍不住被他的身材与容貌深深刺激到了。 “别胡思乱想。”这赤裸裸的眼神,夜白如何不懂,就见他拧着眉梢,抽出一只手来遮住她的视线,嗓音低沉而暗哑:“静下心来。” 一边说,他一边腾出另外一只手,夺了莫长安手中的帕子,动作很是快速的堵住那依旧血流不止的鼻孔。 “我没有胡思乱想,没有绝对没有!”小姑娘辩驳着,一时间面红耳赤。 实在是美色害人,美色害人啊!她活了十多年,头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男子,也头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那股子温热触觉 越是想,她越是有股子紧张感,以至于她腹中一疼,唇角忽然苍白起来。 “师尊,我我先离开一趟。”莫长安扒开夜白的手,腹痛顿时清晰传来,扰得她连偷东西的心思都没了。 “怎么?哪里不适?”夜白见她脸色一阵青白交接,恍然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师尊,我我腹痛难忍。”莫长安道:“恐怕要去一趟如厕。” 说着,她也不敢看夜白,便一股脑儿的逃了出去,一边手捂着鼻尖,一边手捂着肚子,自己也是无比纳闷。 难不成今夜吃坏了东西?怎么腹痛的如此剧烈? 然而,莫长安怎么没有想到,她才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打算解决‘燃眉之急’,忽然发现,月光下,她白色衣摆染了鲜血,且一大片血渍斑驳而殷红,看的她忍不住愣住,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剧烈惨叫。 “啊!” 林中鸟兽惊起,寒鸦阵阵。 夜白正系上腰带之际,忽然听到莫长安的惨叫,想也没有想,便寻声而去,心中跃上几分不为人知的担忧。 “师叔,师叔啊!”小姑娘眼眶红红,一手提着自己的裤子,一手捂着鼻子,无措大哭:“我就要死了,师叔!” 她不知何时,已然变幻了模样,做回了自己。故而这会儿可怜兮兮的哭着,实在像极个七八岁年纪的孩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很是惹人心疼。 “怎么回事?”夜白倾身上前,一阵青烟似的便落在她的面前,低眉试图擦拭她的眼泪:“什么死不死的?有我在,你不会死。” “不!不是啊!”莫长安带着哭腔,泪如泉涌:“我真的要死了,师叔,师祖的卜卦没有错,我得了绝症,就要死了!” 她一边哭的稀里哗啦,一边低头朝着自己的衣摆看去,这一看,瞧着血渍的范围愈发扩大,她更是心惊胆战,觉得天亡她也! 显然,夜白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小姑娘一袭门中白衣,依旧雌雄不辨。但裤子与衣摆皆是染了鲜血,瞧着殷红而骇人。 薄唇忽然微微抽搐起来,夜白神色凝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若是他没有猜错,这血渍,不是受伤,也不是小姑娘得了什么绝症而是她葵水来了。 可关键是,莫长安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此番是个什么状态,也不懂何为葵水,她显然是一只被吓坏了的小狐狸,大大的眸子满是惊惧恐慌,甚至仔细看去,还有一丝绝望。 “师叔,我是不是就要死了?”莫长安见夜白神色凝重,心下更是沉到谷底,一想到死亡离自己竟是如此的近,她就憋屈的厉害。 “不是。”夜白思忖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与她说。 他好歹也是寻常男子,要他仔仔细细告诉小姑娘什么是葵水他实在有些做不到。 这种事情,实在叫人心情沉重,不可言喻。 “果然,我是要死了!”莫长安哭的愈发凶了几分,以为夜白是安慰她才如此为难:“师叔,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觉得,她的的确确是要死了。腹中疼痛不说,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下身有流动的感觉,恐怕真的命不久矣了。 “你没有要死,你只是只是”夜白无奈,张了张嘴,想要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他忽然说不出口。 “只是什么?”莫长安瘪嘴,问道:“师叔,我只是什么?” “你只是”夜白拧眉,一张秀致出尘的脸容,清绝而满是为难。 “果然还是有问题的!”她腹中又是一阵抽疼,唇角瞬间白了起来:“师叔,我若是死了,你就把我带回子规门罢,我生是子规门的人,死是子规门的鬼,师叔记得到时候多在我的棺木里头放些金银财宝我一个人怕孤单,师叔最好让人给我捏几个小人儿陪着,还有师叔偷我的那个钱袋,千万要记得给我,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你这不是绝症,而是”夜白深吸一口气,向来严肃的脸容染上几分羞耻的红晕:“葵水!” “葵水?”莫长安:“什么病?” 夜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9背或者抱? “葵水是什么病?”莫长安站在夜白面前,一脸懵然不知所以,眼角还挂着泪珠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与寻常时候的笑颜乱人有些出入。 可不知为何,愈是这样,那双大大的眸子愈发便如小狐狸一般,水汪汪的惹人怜爱。 夜白望着,心中不知何时,已然柔软起来,下意识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梢,低声道:“葵水是每个女子都会经历的,你如今算是年纪到了,并不是什么罹患病症。” “每个女子都要经历?”这话,莫长安深觉有些耳熟,仿佛不久之前,谁曾与她说过类似的。 “是。”夜白颔首,道:“所以,你不必害怕。这与生老病死不同,是极为寻常的现象,就像素日里的膳食一般,葵水大约是一月一次。”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什么羞耻的必要了,心下微微叹了口气,夜白觉得,若是将来有人问起,知道他这般仔仔细细与小姑娘解释‘葵水’二字,恐怕他声名与威望,会大大锐减。 不过瞧着莫长安泪水在眼眶打转的小脸,夜白顿时挥散了心中的想法,暗叹一声:锐减便锐减罢,左右也是虚名罢了。 “那葵水是会流血?”莫长安皱着眉,丝毫不觉羞人,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摆,心下有些万念俱灰。 她是真的觉得‘葵水’是个可怕的东西,也从来没有人与她说,女子会来‘葵水’一类,她年少的时候成了孤儿,在沈府住了一年,那时候也不过五六岁孩子,整日里吃喝玩乐便是唯独的祈盼,也只是衣食无忧。更何况,年纪太小,谁也不会主动与她说这些个事情,她哪里懂得询问? 后来,她离开了沈府,离开了天街城,便再不是那个衣食无忧的小姑娘,她做过偷儿,也曾在小乞丐堆里头摸爬滚打,因着性子缘故,再加之年纪甚小,雌雄不辨下,她便被误认为是小男娃,周围除了比她幼弱的小姑娘,便再没有女娃娃可言。所以,一直到十一二岁,她身边都没有什么可以教导她的姑娘。 再后来,她遇着她师父,入了子规门,子规门千百号徒儿皆是男子,谁也不可能主动与她提及,而她早年饥寒交迫,身子骨已然不如寻常的闺秀那般丰腴,要不是这几年日子愈发好过,恐怕莫长安到十八九,都不知‘葵水’为何物。 小姑娘这样问,夜白又觉得难堪,可咬了咬牙,他便只好点头,道:“是。” “师叔,那我会不会因为流血流的太多而亡?”莫长安顾虑道:“我总觉得,这血流不止的,没完没了!还有我要几日才能不流血?不腹痛?” 这会儿,莫长安倒是没有要作弄夜白的意思,而是极为诚心诚意的讨教,因着没有寻常女儿家的那种心思,她自是不觉羞人。 可夜白好歹是个黄花糙汉子,面皮子素来是薄的,如今被莫长安这一问,他更是有难为情的很。 要不是小姑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实在不愿解释太多。 “应当是不至于,若是真的会因此而亡,那么天底下便没有女子。”夜白思忖道:“只是,究竟几日你问我,我也不知。” 他毕竟不是女子,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儿罢了,故而实在无法为莫长安传道受业解惑。 想到这里,他只好又道:“具体的,你回去问问三七罢,先回客栈再说。” 三七活了千岁,虽心性孩子气,但左右也是个姑娘家,对这些,她总该比夜白懂许多的。 “好吧。”小姑娘点头,心下郁闷十足。 若是早知道看夜白洗澡会出这等子大事,打死她也不敢如此胆大。奈何如今这唤作‘葵水’的狗东西降临,她腹中的疼痛,实在太甚。 两人很快一前一后走着,只是,才不过两步夜白便转身看她,问:“腹痛?” 此时天色依旧很暗,但上头月朗星稀,借着那抹月光,便可以见着小姑娘脸色苍白,如薄纸一样,令人瞧着心疼不已。 莫长安一愣,虽是不知夜白为何突然询问,却还是点了点头:“嗯。” 这种腹痛的感觉,与吃坏了东西不太一样,可仔细品味又比吃坏了东西更加让人难以忍受,她每走一步,都有种‘生不如死’的抽疼,实在可怖至极。 “上来。”夜白忽然弯下腰来,容色依旧寡淡:“我背你。” “背我?”莫长安错愕,脚下就像是灌了铅水一般,沉沉迈不出来:“师叔,咱们其实可以用术法瞬移回去。” 其实她方才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只是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夜白已然唤住了她。 小姑娘如此‘机灵’的话,让夜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他面不改色,淡淡说道:“葵水期间,不能使用术法。” 他语气很是严肃,可细细听着,又好像风轻云淡,这让莫长安一时间犯了难,寻思着夜白总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便也就顺势信了七八分。 不过,信归信,她还是拒绝道:“师叔,我可以撑着,不必师叔来背。” 在她潜意识中,并没有自己被谁背的经历,故而她摆了摆手,并不愿太过烦扰夜白。 可深入去思索,她还是忍不住嘀咕,夜白近日怎么愈发好心了?若是这件事放在从前,他不丢下她离去,就算是不错的了。 夜白并不知道莫长安心里如此想自己,也不知他在思忖着什么,下一刻便不咸不淡道:“你自是不必觉得有什么,那夜你醉酒,不还是央着我背你吗?” 他知道,小姑娘是个聪慧的,但在情爱方面,委实是迟钝的可以,而他如今既是明白自己的心意,少不得要遮掩一二,不能让莫长安有所怀疑。 毕竟,他实在摸不准,如是知道他的心意,她是否会对他躲避几分? 莫长安脸色一窘,争辩道:“那那还不是我醉酒么?如今没有醉酒,可不能麻烦师叔” “你若是再磨磨蹭蹭,天都要亮了。”夜白直起腰板,二话没说便朝着莫长安走去。 “师师叔,你你要做什么?”莫长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可她还没有躲过去,就见夜白忽然抬手,将她整个人大横着抱了起来,容色不见分毫异样。 “防止你再磨蹭下去,自是要快一些。”夜白眉眼料峭,接着道:“你不困,我却是困顿着。” 强劲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在怀中,莫长安一手撑在夜白的胸膛上,忽然想起月光下他不着衣物的模样,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耳根子顿时泛红起来。 “师叔,你你要不带着我一起移回客栈罢!”她想着,她自己用不得术法,难道夜白也不可以吗? 左右这样的接触实在暧昧的过分,即便夜白一副冷冷淡淡,不觉如何的样子,她也实在感到害臊究竟她也只是个寻常姑娘罢了。 夜白呼吸一顿,却还是语气低沉,静然道:“瞬移太费劲儿,我方沐浴,不想出一身汗。” 莫长安:“?” 瞬移费劲儿?她怎么不知道?而且抱着她走回去,不是更费劲儿吗? “咳,师叔,不然你放我下来还是还是背我罢?”如此被抱在怀里,一抬头便是夜白性感的锁骨与喉结,莫长安实在觉得,小心脏受不了啊! 更何况,夜白又生的极好,人都说,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诚然不假。故而她只要稍稍抬眉,视线便不由自主被夜白的容色吸引。她虽‘清心寡欲’多年,可可好歹也是流氓一般的姑娘,方才还垂涎着夜白的肉体,这会儿再见他的容颜实在是受不住啊! “好。”她的提议,并没有让夜白拒绝,就见他云淡风轻的松了手,动作倒是轻柔的将她置在一旁:“上来吧。” 他弯腰,一丁点儿也看不出对小姑娘觊觎的很,唯独转身背对着她的那一瞬间,眸底闪过无声笑意,若是让莫长安见着,定然大为吃惊。 临到这个时候,抱也抱了,莫长安当然没有继续矫情,更何况她实在肚子疼的厉害,那些寻思的机灵劲儿也顿时消弭,只剩下满心的疲倦和‘残破’的身体。 感受到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爬上他的背后,夜白两手托住她的小腿腹,低眉询问道:“可以走了?” “嗯。走罢。”许是方大哭一场的缘故,现在的莫长安显得很是乖顺,没了素来的那股子嚣张气焰,像只小猫儿似的,嗡声嗡气儿。 鼻尖轻轻溢出一声笑,夜白不动声色的背着莫长安,迎着月光一步步朝着客栈而去。 只是,他本以为莫长安会忸怩不安,没想到才片刻功夫,身后便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如此没心没肺的作态,让夜白一时忍俊不禁。 他稍稍回头,看了眼她安稳的睡颜,忽然便想起,那一日也是这般月色皎洁,他背着小姑娘,红唇擦过他的脸颊心下微微一颤,夜白沉默下来,开始漫无目的的想着,究竟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莫长安这妮子上了心的? 是她每每气的他想要掐死她?还是她缠着说要吃什么?亦或者她笑眯眯的讨好,令人觉得时光静好? 越是深思,夜白便越是觉得,回忆有些长,每一瞬间,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魔怔一样,刻入他的心尖。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发现,欢喜的情绪,竟是这般滋味儿。 不知不觉,夜白便背着莫长安到了客栈,他动作很轻,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背回了屋子。 只是,在把她放置到榻上之后,见着那血渍染得一大片,他终究是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屋子,径直敲开了三七的屋门。 三七睡得迷迷糊糊,乍一听闻有人敲门,便气恼的厉害,可等她开门见着来者是夜白,她顿时消了气焰,小心翼翼的问:“君上可是有什么事情?” 如是殷墨初,她指不定一巴掌过去,将那臭狐狸掀翻在地,毕竟深夜扰人清梦,实在缺德! 夜白面色沉沉,淡漠出声:“莫长安葵水来了,她年纪小不太懂事儿,你去帮她一番。” 葵水?三七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盯着夜白:“君上你你没有说错话罢?” 从夜白嘴里说出‘葵水’二字,怎么听都是变扭,这就像是他说的不是葵水,而是‘拉屎’一样,震的三七仅剩的一丝困意,也荡然无存。 “没有。”夜白黑着脸,虽觉得羞耻,但还是借着冷色掩饰过去:“快些去她屋子,将她喊醒。” 说着,他正打算转身,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又停下动作,淡淡吩咐道:“这里有个钱袋子,你到时候找个机会将钱袋子给她,就说白日在她屋门口捡的。” 一边说,他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子,青蓝黛色,正是莫长安寻常挂在腰间的钱袋。 “呃是,君上。”三七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接过夜白递来的钱袋子,不敢多问什么。 等到三七拿了钱袋子,夜白才点了点头,袖摆飘然,便打算离开。 “君上!”只是,夜白转身的那一瞬间,三七忍不住道:“你你背后” 顺着烛光看去,她一眼便见着夜白腰际左右有模模糊糊的血渍染着,若是他没有猜错,那血渍是来自莫长安身上的。 显然,夜白也知道三七指得是什么,就见他背脊一僵,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吩咐:“快些去罢。” 话落,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原地,消失在了三七的面前。 莫长安被唤醒的时候,还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喊了一声,示意夜白‘一边儿去’。不过,在见着面前站着的是三七后,她便很快醒了过来,腹中一疼,想起了先前种种。 “长安,你你当真是个小姑娘。”三七有些哭笑不得,在见着莫长安衣袍四下皆是血渍,不由扶额:“你竟是真的连葵水都不知吗?” 堪堪夜白说莫长安年纪小的时候,三七便觉得不可思议,许是莫长安素来表现的比她还要成熟,以至于她都忘了,她才不过在这人世间活了十六年而已。 只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毕竟凡间女子十五六岁,好些已然成亲生子,怎么会连葵水都不知是何物呢? “咳,所以,这葵水要怎么弄?”莫长安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下唏嘘一片。 想也知道,三七会来是夜白喊过来的,不得不说,在这点上,她对夜白的认同,倒是又增加了几分,自然而然的,对他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三七叹了口气,难得在莫长安面前显出几分老成自持:“葵水是每个女子都会有的,一般一月一次,持续时间么,最长也就七八日。” “七八日?这么长时间?”莫长安震惊:“我腹中疼痛,要持续七八日?还有这血流的” 她猛然咂舌,简直觉得如闻噩耗。 “你腹痛大约这两日便会好些,不必害怕。”三七解释道:“至于流血么,也是这两三日会好,只是后边儿的时候,相对流的较少罢了。这些你都不用担忧,更不必如此恐慌。等到你经历了这么一次,往后就知道该如何对待了。” “可我这血染了一身,岂不是七八日都出不得门?”莫长安盯着自己衣摆处的血渍,懊恼不已。 果然还是偷看夜白洗澡惹的祸,现在钱袋子没有找回来,连自己也落得‘如此凄楚’的下场,实在太过可悲c可叹! “自是可以出门的,”三七为难道:“只是这会儿各个铺子都关了门,哪儿都买不到棉布” 莫长安这是毫无预兆的葵水,且她自己对此没有意识,故而如此晚了,三七寻思着要买些棉布也是困难。 “那那就先将就着一夜罢。”莫长安叹息,想着自己这身衣物要费劲儿的去洗,一时间很是惆怅。 “啊,你不会是想换洗衣物罢?”三七见她如此神色,不由道:“这几日你还是矜贵些好,我瞅着你如此腹疼,若是沾了水,恐怕更是难受。” “真是破事儿许多啊,这病!”莫长安无奈,深深感受到了什么是绝望:“除了不能沾水,可还有什么禁忌?” “最好吃些清淡的东西,喝些红糖茶水腥味儿的东西也莫要沾染。”三七思索道:“多休息,保持心绪稳定大抵就这么些了。” 莫长安:“” 这病的讲究还真是多啊! “欸,这不是病,是寻常情况啦。”三七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只哈哈笑道:“长安,你莫要将这看的太过可怖了。” “能不可怖吗?”莫长安道:“你初次来这个的时候难道不觉恐慌?” “嗯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儿了啦。”三七回忆道:“不过,我倒是也有几分忧虑就是了,时间久了,才习以为常。” “唉”莫长安叹气,惆怅更甚。想想今后还要被这东西迫害,她就觉得好不甘心。 “对了,长安。”三七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夜白给她的钱袋子:“我白日的时候在你门前捡着的,一直忘了给你,喏。”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钱袋子,递到莫长安面前:“是你的罢,长安?” “我的钱袋子!”莫长安眸子一亮,璀璨如夜空星辰:“三七,你可真是好样的!” 她喜滋滋的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一副得而复失心肝宝贝儿的模样,看的三七哭笑不得。 只是,她倒是也不敢多问,生怕自己露馅了,到时候要被夜白问责。 然而,她心下想法才升起,就见那头莫长安侧眸,问道:“这钱袋子,是夜白给你的?” “呃不不是。”三七连忙摆手。 不过她显然忘了,自己并不是莫长安的对手,她如今睡了一觉,回过神来,依旧很是聪慧。 “果然是那狗东西偷了我的钱袋子!”莫长安气哼哼一撇嘴,三七方才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她看在眼里,而一想起这小公主对夜白的畏惧,她心下哪里不明白? 正在这时,夜白冷淡清冽的声音忽然自门口处传来:“莫长安,你又骂我?” 衣诀飘然,眉眼如画,他就像是石壁上拓下来的俊美男子,一举一动皆是矜贵雅致,出尘而令人晃神。 莫长安抬眼,正要继续出声之际,那头三七忽然诧然道:“君上竟是去买了棉布?” 三更半夜,且不说他从哪儿买来的棉布,就是他这份细心与悉心看的三七简直就要掉了眼珠子。 夜白没有回答,只漠然将手中的棉布放置在桌前,顺手丢下一个冒着热气的瓷碗,看了眼莫长安:“喝了这姜羹,早些歇息。” 话音方坠,他兀自转身,一如没有来过那般,如轻烟散去。 莫长安愣住,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君上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三七咽了口唾沫,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容色好c修为好c气度好也就罢了,竟还是个面冷心热的好男人不得不说,就是她也有些羡慕莫长安了。 ------题外话------ 就问问你们,师叔是不是好男人?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我欢喜师叔 接连两三日下来,莫长安都过得很是消沉,不过令她觉得惊奇的是,夜白竟是破天荒的‘体贴’,以至于到了第三日,小姑娘都有些不忍直视。 她说起此事的时候,楚辞只微微愣了愣,就道:“或许师妹是不必与我回楚府了。” “为何?”莫长安挑眉,很是不解:“师兄那日究竟知道什么?”‘ 她是忘不掉,那日楚辞与三七等人在饭桌上一副对什么事情了然的模样,她至今还记得清楚,且对此她一直心怀诧异。 “这两日下来,难道师妹还不明白?”楚辞显然有几分吃惊,他四下看了看,道:“我以为师妹该是明白的。” “明白什么?”莫长安哭笑不得:“难道你是指明白师叔的怪异?” 她心中有几分惶恐,夜白突如其来的示好究竟意欲何为? “师妹还是有所察觉的罢?”楚辞反问:“师妹,其实师叔还是不错,玉树临风不说,修为和造诣也非一般人可比拟,若是能与师叔喜结连理,该也” “噗!”莫长安正喝着茶水,乍一听闻楚辞的话,吓得径直便将口中的茶水喷涌出来:“师兄,你这话是疯了不成?我和那狗东西,怎么可能喜结什么连理” 她对夜白,是打死不可能有什么觊觎之心,且夜白本想着夜白对她也是嫌弃的很,可莫长安仔细想了想,这几日来,夜白倒是愈发怪乎起来,而那股子怪乎,大多是表现在对她的‘好意’上。 楚辞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的瞧着莫长安:“可长安,你大概是知晓,师叔近来对你不同那股子不同,除非男女之情,我觉得没有旁的解释。” 那夜夜白虽没有承认,但在楚辞看来,已然算是默认,再者说,这几日来夜白行为举止愈发明显,哪怕他一个稍显迟钝之人,也对此深有感悟。 “师兄,你可不要吓我啊,”小姑娘苦着脸,神色复杂:“我与师叔一直都是互看不悦,他若是觊觎我了,今后今后可是乱了纲常的。” “师妹在怕什么?”楚辞了解她,故而在她苦兮兮的说完之后,他便顿时抓住了重心:“师叔他又不吃人,且你看师叔也是年轻而俊美,你若是对他无意,他也不至于如何强迫,为何师妹对此十分抗拒?” 小姑娘从未情窦初开,故而这会儿被问及,她心中思绪沉沉,却一时间理不出头绪:“我也说不准怕什么,只是觉得如此不太好。” 然而,他的话音才落下,就听楼梯口处,有清冽的嗓音响起:“什么不太好?” 说曹操,曹操到。 莫长安扶额,见着夜白芝兰玉树,容色艳绝,心下稍稍一动,却还是在顷刻间摇了摇头,对此予以否定。 作为一个心性坚定的人,她要贯穿自己的信念,找男人绝对要找容貌好c性子好c好调教的,像夜白这等子硬骨头的仙人,她的确高攀不起,毕竟这狗东西耍贱起来,就是她也要被气的半死! “没说什么。”莫长安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师叔起的好早。” 她今儿个一早,特意避开夜白,挑了最早的时候把楚辞唤出来商量对策,故而,夜白一来,她自然不敢泄露。 “你今日看来是活过来了。”夜白琥珀色眸底划过幽深,瞧着虽没有任何情绪,可仔细去看,又有几分不悦的恼意:“好歹没有枉费我这几日来的照料。” 他语气很是寡淡,可楚辞还是从中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醋味儿。 “咳,师叔,其实我与师妹只是凑巧遇着罢了。”楚辞心下不安,赶紧儿解释:“并不是约好了的。” “我知道。”夜白漠然回着,顺势拂了拂衣摆,云淡风轻:“不过,我记得你昨日说要连夜回一趟楚府,怎么还不动身?” 连夜回楚府? 楚辞一愣,正觉得纳闷的节骨眼,在见着夜白的瞟来的冷峻眸光时,他顿时咽了口唾沫,会意点头。 “师叔师叔说的是。”楚辞道:“要是没有师叔提醒,我都忘了这茬儿了,回去少不得要被父亲责骂。” 他呵呵的干笑着,下意识摸了摸脑袋,深觉夜白眸光似冰。 他哪里说过要回去的?正常情况下,就是他父亲催促的紧了,他也能赖一天是一天,巴不得不回楚府。 可如今夜白都‘发话’提醒他了,他要是再不识趣的离开,恐怕到时候要吃不了c兜着走了! “师兄这就要走?”莫长安诧异,道:“怎么昨日没有听你提起?” 说着,她眸底有几分氤氲的不舍,看的夜白下意识眯了眯眸子,心中大为光火。 门中百八十个师兄弟,为何莫长安独独与这楚辞如此要好?分明楚辞哪儿都比不上他分毫,这妮子是不是眼神极差,连好赖都分辨不出了? 越是想着,夜白盯着楚辞的眸光便越是暗沉而深邃,直直看的楚辞毛骨悚然,恨不得长了一双翅膀离去的好。 “咳,师妹,你这两日身子骨不好,我便忘了与你仔细说道,这几日多亏了师叔照料,你今后跟着师叔,可要乖觉一些,莫要离了师叔寸步!”楚辞吃不消的起身,麻溜儿拱了拱手,再不敢多留:“我就此告辞了。” 说着,他转身,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委实惹眼十足。 “师兄,你包袱在屋子里,还没带走呢!”莫长安哑然,忍不住提醒。 “呃不要了。”楚辞身子一僵,头也没有回:“总归楚府有的是,我就先走了!” 话音一落,他辗转便消失在了莫长安和夜白的面前,如风如影,逃也似的走了。 见着楚辞消失的背影,莫长安才偏头看向夜白,问:“师叔,你为何要让师兄离开?” 她本是想用‘逼’这个字儿的,但思及夜白这人性子太硬,她只好换个说词,缓和几分气氛。 就像楚辞了解她一样,莫长安也是了解楚辞的,两人四年的师兄妹情谊,她哪里看不出楚辞对夜白的忌惮? “他自己要走的,你方才没有见着?”夜白一本正经,说起谎来,一如既往的镇定。 对着这样的夜白,莫长安倒是一时间发不出脾气,尤其想到楚辞的话,她更是觉得心中复杂万分。 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无奈之余,更多的是对楚辞的不舍。 “看来你是舍不得他。”夜白冷冷说着,丝毫不知自己的口吻俨然就是吃了醋之态。 “自是舍不得了!”莫长安道:“师兄做的吃食,我都没来得及吃上两口” 原本楚辞的到来,令她心中雀跃不已,毕竟楚辞做的吃食,实在是她最欢喜的,可奈何前两日她葵水来的突然,整整两日她的胃口都变得极差,好不容易今日好些了,楚辞却又走了。 她这也算是完美的和佳肴错过,苦了自己。 “只是吃食?”夜白挑眉,心下倒是舒心几分。 若只是吃食的话,倒也还好,他倒是不介意将这妮子带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让她尽早忘了楚辞。 “当然不止是吃食了。”若她点头的话,岂不是说明她薄情寡义c见利忘义? 所以,这个无情无义的锅,她觉得不能背下。 可莫长安到底是忘了,夜白这会儿的确欢喜她,乍一听她如此回答,心下自是愈发不喜。 “那你是惦记他这个人了?”夜白睨了眼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以至于不让自己瞧着,太过一副‘妒夫’的模样。 “呃师叔。”莫长安回过神,忽然认真起来:“若我说欢喜师叔,师叔可是欢喜我?” 她是个直接的姑娘,有一问一,有二说二,她觉得自己和夜白没有可能,便不会c也不愿接受他的好意,与他暧昧不清。 可这个节骨眼,她觉得夜白是个心高气傲的,若是她冒然询问,恐怕这厮会为了面子二字而掩饰一二。所以,她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抛出自己若是喜欢夜白的假设,如果夜白也欢喜她,想来不会对此隐瞒。 夜白心下一顿,面上风轻云淡:“为何如此问?” “我觉得师叔近来对我很好不,是极好。”小姑娘道:“这种蓦然的好,让我私以为,师叔莫非对我上了心?” “可你方才说,你对甚是我欢喜?”夜白淡淡扬眉,一张如珠似玉的脸容,看不出喜怒忧心。 甚是欢喜? 莫长安嘴角一抽,心道,这狗东西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方才只不过‘欢喜’二字说着,哪里说过什么‘甚是’了? 心下腹诽的厉害,她面上丝毫不显,只点了点头,道:“那师叔呢?” 言下之意,就是她对夜白也是心悦,所以才立即问他,他对她如何看待。 夜白闻言,心中一喜,可偏生他敛了眉,不露声色的将所有心绪收起。 “莫长安,你我师叔侄关系,你如今觊觎我,本就是违背了纲常伦理。”夜白一脸正色,肃然道:“你如是将这份欢喜放在心里,或许我们还能好生以师叔侄的关系相处,可你如今却是” 他正要说,如今她这般表达了心中情意,或许这师叔侄关系再当不得但若是她乖觉一些,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一想到小姑娘素日里的嚣张气焰,夜白便觉得,自己此番说词,定然能够扬眉吐气一次,好歹让她诚惶诚恐,今后才能死心塌地的待他。 可他所有的傲娇心思还来不及挑明,就见那头莫长安一脸欣喜,猛得点着头,打住他的话:“不喜就好,不喜就好!” “莫长安,你什么意思?”夜白脸色微变,仿若被猝不及防的大雨淋了一身。 “我就是字面意思,方才那欢喜之言,不过是逗逗师叔罢了。”小姑娘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胸口,一脸后怕:“还好师叔也知道,咱们只是师叔侄关系,乱不得纲常。” 说着说着,她便笑了出声,那喜滋滋的小脸儿,堪比得了金银财宝,好不自在。 她自以为,都用了这般圈套让夜白钻,既是他没有钻进来,便意味着他对她并不觉欢喜。或许近日来的善待,也只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觉得从前他实在‘禽兽不如’再不然,他就是回忆起那件旧事,心知自己亏欠了她,才如此换了姿态。“如果我说是呢?”夜白看着她,眼尾泪痣灼灼,如妖如仙:“莫长安,你待如何?” 这个是,回答的莫长安先前的话,她问他,可是欢喜她不过,他回的太过突然,小姑娘俨然不知所以。 就见她一边拿起茶盏,一边往嘴里送去:“师叔说什么?” 什么是不是的?搞得她一头雾水。 她下意识喝了两口茶水,不以为然。 “我说莫长安,”他道:“你方才问我可是欢喜你是也不是?” 嗯,她是这么问过。 莫长安点头,可忽然想通了夜白话里的意识,眸子转瞬便瞪大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的瞧着他,一口茶水也随之喷了出来,要不是夜白闪的及时,恐怕要被吐一脸的水。 “这样吃惊吗?”许是欢喜之意说出口后,夜白忽然释然起来,脸上顿时有了三分若隐若现的笑意:“莫长安,你的胆识呢?去哪儿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拿了帕子试图为她擦拭唇角的水珠,如此柔肠百转,看的莫长安直直吞咽口水。 “师叔,您您老没有开玩笑罢?”她惊悚的躲过夜白的触碰,但还是不客气的夺过他手中的帕子,兀自擦嘴:“这种大事,开不得玩笑的哈。” “莫长安,我可开过玩笑?”他道。 “开过啊!”莫长安理所应当点头,道:“师叔时常开一些冷玩笑,难道不是吗?” 夜白瞧着极为正经,可熟悉了他后,莫长安哪里不知道,他也是腹黑至极,尤其他时常一脸正色,但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与之大相径庭。 夜白:“” 本来还算是严肃且暧昧的场合,不知为何,被莫长安这般‘不识趣’的挑明之后,有些索然无味,甚至他这会儿竟是还有些想笑? 被气的想笑? “莫长安,我无比认真的与你说”他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道:“虽然我不愿承认,也不想如此,可实实在在的,我就是对你心中欢喜,你笑起来的样子也好,你骂我时的无赖也罢,莫名的,我就对你甚是在意。” 他从不知,欢喜一个人是何种感觉,也从来不愿知悉这种感觉,他是个极度禁欲之人,二十年来不曾有过心动,无爱无恨,是他以为一生都会存着的心境。 可奇怪的是,这个唤作莫长安的小姑娘,笑起来唇边梨涡深深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入了他的心房,每时每刻的都叫嚣着存在,以至于临到这时,他才恍然醒悟,原来这就是情爱。 夜白的直接,到底是让莫长安微微一愣,她皱了皱眉,一时间哑然不知所措。她本想问夜白欢喜她什么,可夜白的回答如此干脆,干脆到她即便不去询问,也知道那股子无奈。 惆怅的叹了口气,她斟酌了片刻,才静静然道:“可我对师叔没有那般心思。”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下,一股子求而不得的落寞,紧紧将他包围,他极致骄傲,极致傲慢,可不知为何,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即便他是该飒然的转身离去,夜白还是挪不开腿。 “如何才能让你有那般心思?”他听到自己这样问着,几乎脱口而出,寂静却也卑微,可他不觉苦涩,仿佛只要看着她,他便心满意足。 “呃这是个好问题。”莫长安摸了摸鼻尖,拿不准主意:“可惜我自己也不甚知晓。” 或许,夜白的欢喜,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令自己反感,至少在这方面,她坦诚,夜白也一样直接干脆。 两个直接干脆的人撞在一起,即便没有火花,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夜白见她一脸茫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碎发,低声道:“那便由着我来摸索,如何?” 他见过沈惜年的痴情,见过赵瑾的沦亡,见过燕黎为一个女子不要江山,所以这一刻,他明白有些爱恨,不是他想便能要的。 如今莫长安对他谈不上欢喜,虽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以为,小姑娘还是年纪尚小,懵懂不知情爱,只要他牟足了劲儿去追逐,总有一天能将她俘获在怀。 想到这里,夜白顿然觉得有几分羞耻,这般心思来的莫名其妙,他忍不住去揣测,莫长安对此该是如何想他? 本以为该是惊慌失措的小姑娘,忽然便托腮望着他,问:“师叔,我冷静片刻,可行?” “好,你冷静。”夜白颔首:“不过,先点几道菜,让你冷静,如何?” 他倒是怕她饿坏了,毕竟这两日她食欲很差,吃的极少,夜白一一都看在眼底。 “欸?好!”莫长安忍不住嘀咕:“师叔其实也不算很讨厌。” “我听到了”夜白嘴角一抽,看她:“莫长安,你似乎从一开始便不喜我的很?” 他好歹也是子规门的传奇,虽然他不在意这些,可心中知道,那些个后辈对他甚是崇敬,就如楚辞一样,初见他便毕恭毕敬。可莫长安却截然不同,怎么与他唱反调气他,她便怎么行为。 “师叔是当真心大,回忆不起来了?”到了这个节骨眼,莫长安知道,自己是仗着夜白的欢喜,有些肆无忌惮了:“师叔从前对不住的时候,想来都是云烟了啊!” 她嘲讽一勾唇,顺势唤来了店小二,点了几道最贵的吃食,心想压榨一番这狗东西,也是乐哉乐哉! “我从前对不住你?”夜白思忖:“何时?” “就五六七八年前呗。”莫长安冷哼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梢:“这样罢,师叔如是回忆的起来,我便考虑让师叔追逐着我,若是师叔回忆不起来” “小妮子胆儿肥了!”夜白眯了眯眸子,道:“竟是拿这件事威胁我?” 他话音一落,莫长安便觉腰间坠感消失,猛然低头的一瞬间,那满满一袋的银钱再度消失了去。 “夜白!”莫长安咬牙切齿,怒道:“你这狗东西,快把姑奶奶的钱袋子还来!” “嗯?”夜白不温不火,挑眉道:“还威胁我吗?” “你你这狗东西!”莫长安起身,瞪着眼睛:“方才还说欢喜我,还说好生待我,现在就转脸偷我钱袋子,你无耻!” 她气哼哼的说着,全然忘了自己是在客栈的大堂,如此‘洪亮’的声音落下,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眸光。 就连正在下楼的三七和殷墨初,也双双愣住,难以置信的看着夜白和莫长安,心中深觉方才听到的话很是诡异。 ------题外话------ 师叔是个很皮的忠犬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1论师叔的哄人方式 小姑娘脾气火爆,被夜白一激怒,便有些情绪失控,再加上这几日葵水的影响,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众人已然面面相觑的瞧着她,四下顿时寂静无声。 她瞧着这般场面,先是一愣,随后面皮子极厚的便一本正经的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夜白,快把钱袋子还给姑奶奶!” 她掌心朝上,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你还威胁我吗?”夜白挑眉,瞧着很是欠揍。 “不给我是吧?”莫长安深吸一口气,道:“行,你不给我。” 她说着,腾然起身,便转而踏出了客栈,那股子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愣是夜白,也有几分诧异。 可小姑娘俨然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更是没有寻常时候那般好说话,她今日气恼的狠了,夜白却还在与她硬碰硬的,如何能让她不甩脸离去?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客栈再度恢复热闹,三七和殷墨初对视一眼,正思忖着如何是好,那头夜白忽然出声,道:“三七,你过来。” 这话,是对三七说的,且他语气中的漠然,丝毫不像是与莫长安说话时的鲜活,仿若换了一个人。 “呃君上有何吩咐?”三七觉得颇有些尴尬,但寻思着夜白或许是要问莫长安的事情,心下倒是少了几分畏惧。 唯独殷墨初瞧着,有些看不过眼:“夜白,你这什么意思?三七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他气不过夜白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恨不得撕了这张出尘潋滟的面容,可奈何,他的确修为不敌她,哪怕是他最鼎盛的时期,也未必是夜白的对手。 殷墨初的斥责,让三七下意识一愣,但她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随之上前,坐到一侧:“君上有何吩咐?” 说着,她没有去看殷墨初,心下却是叹息一声,这臭狐狸难得有点儿良心,知道维护着她一二,但说实话,若是他知道夜白究竟是谁,大抵便不会有这般勇气了。 那头,夜白语气寡淡,问:“方才你见着的一切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 三七嘴角一抽,心下纳闷,自己不过才见着莫长安甩脸离去罢了,还能有什么想法?更何况,她其实摸不准,夜白想要得到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果然,上天总是公平的。”殷墨初手中折扇一开,忽然扯出一个戏谑的笑来:“连女子的心思都不甚懂,竟是还想让莫长安对你死心塌地?” 殷墨初在魏国,一向是个风流公子,烟花酒肆,琳琅巷尾,是他再不能熟悉的地儿。故而,对女儿家的心思,他自是摸得很透。 而如今,他也不必揣测,只一眼便知道,夜白对莫长安心中欢喜,却不知如何讨好,临到这个节骨眼,竟是还将她气的厉害,也没有追上前去挽留。 由此可见,夜白这个人啊,天赋异禀不假,可在情事上,倒是欠缺许多,要说是榆木疙瘩,也不为过了。 出乎意料的,即便瞧着殷墨初的‘嘴脸’有些厌恶,夜白还是心平气和,淡淡道:“你有什么高见?” 言下之意,便是虚心讨教了。这一幕看的三七一愣一愣,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的人会如此好脾气。 “高见倒是没有,”殷墨初一笑,妖孽十足:“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我近来受了散仙诀的影响,术法难以恢复,这导致我寻常说话做事呢,总是力不从心。” 一边说,他一边挑眼看着夜白,暗示的意味极为清楚。 他要夜白做的,就是将他身上散仙诀的禁锢消去,否则,他不会愿意实情告知。 殷墨初的自信落在三七眼中,颇有几分无奈,但她其实不知,殷墨初在魏国,算是极为出名的浪荡公子,这一点夜白知道,莫长安也知道,唯独她对此一无所知,故而才以为他提出的条件,夜白未必会答应。 出乎意料的时,夜白没有嗤之以鼻,他只轻轻松松的点了个头,便挥了挥袖摆,神色如常:“现在,可以说了?” 他语气丝毫没有起伏,冷的就像十二月的天一般,硬生生将这‘求人’之举,变成了‘命令’一般的口吻。 感受到丹田内涌出的仙力,殷墨初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转瞬便收了手中的折扇,试着运起一方真气。 果不其然,如今自己的气息十分畅意,再不比先前一样,仿若被什么堵住了那般。 “夜白,没想到你果然是个厉害的。”他脸上漫过一抹欣喜,随意便开口说了那么一句,明摆着发自肺腑。 他受散仙诀影响,自魏国遇着莫长安之后,便气息不通,如今夜白不过弹指一挥手罢了,就将萦绕在他心尖许久的难题解决,如何能叫他不觉吃惊呢? “说罢。”夜白并没有什么耐心听他夸赞,毕竟比起对着殷墨初和三七,他此时不可控制的满脑子都是那气呼呼的小姑娘此时会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情,是不是饿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瞟了眼方被端上来的几道菜肴,愈发觉得,莫长安这会儿定然极饿。 殷墨初一笑,不紧不慢道:“嗯,怎么说呢,这几日莫长安处于焦躁烦心的顶峰,按理说你当是要顺从着她才是。” “顶峰是什么意思?”夜白拧眉,显然不解。 “呃,君上大抵不知,女子葵水时候,大都有消沉与心烦的情况出现,长安近来正是处在这个关键点儿,万不能受一丝刺激。”话虽这么说,三七还是忍不住怀疑,这臭狐狸好歹也是个男子,怎么连如此私密的事情,都这般知悉? “所以,她方才”夜白若有所思,想着从前莫长安虽也是‘臭脾气’,但至少不会像今日一般,连挣扎做戏也不愿,便甩脸走人。 领悟到这里,他眉梢愈发拧紧了几分,只问:“如何才能让她恢复正常?”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问的殷墨初和三七皆是哑口无言什么叫做恢复正常?这又不是什么病症,如何能说恢复就恢复?有些东西,哪怕是仙法万能,也未必能操纵一二。 “夜白,你这到底是头一次动心罢?”殷墨初扶额,摇头道:“方才那种情况,你与她闹腾其实已然不甚明智,如今竟是还想着让她‘恢复正常’?若是这话让她听着,恐怕会愈发恼怒非常。” 夜白就像个被疑难问题难倒的帝王一般,拧着眉梢,问着军师:“所以,我该如何做?” 在这方面,他算是虚心求教,不懂就问,故而,殷墨初也难得好脾气的回道:“其实对待女子么,能哄就哄,能顺着就顺着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时候,也不能太过宠了,毕竟她们惯会恃宠而骄,给点颜色就开了染坊。” “臭狐狸,你这话说到最后,究竟是要让君上顺着长安c哄着长安呢?还是苛刻对待?”三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听着殷墨初胡说八道,她便有些嗤之以鼻。 好歹她也是活了上千岁的,见过无数仙子,对女子的了解,丝毫不必殷墨初来的差。 “我还没说完,”殷墨初辩解道:“我方才说的,皆是纸上谈兵,毕竟要把握一个分寸问题,还是得瞧着具体姑娘的性子来断定,现在呢,大可以放慢些步调,走一步看一部,摸索一番” “哼,依我看,长安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如今对君上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也就罢了,还并不是极为欢喜君上这脾性,按道理说,君上若是像你说的,一边摸索一边把握分寸,恐怕最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呸,不对,是丢了媳妇儿没了儿子!”三七打断殷墨初的话,显然并不敢苟同。 不过,她的话到底没有错,就连夜白听闻,也深以为有些道理。 他点了点头,虽依旧面无表情,但还是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三七见此,便继续道:“我以为,君上待长安,自是要温情攻势,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好到她都离不开君上了,感情一事,自然水到渠成!” 她嘿嘿一笑,深觉自己将来可以上一趟九重天,向天帝讨个月神的位置坐坐不过,一想起月笙那张万年不变的寒冰脸容,她一时间有些吃不消的咽了口唾沫,还是打消了念头。 “我说南海七公主,”殷墨初不认同道:“莫长安那性子嚣张的很,但凡有一寸余地她便钻一寸的,若是当真那么惯着,将来指不定要如何翻天!” 站在男子的角度,殷墨初觉得,莫长安脾性太差,且鬼心思许多,若是夜白当真照着三七的说法去做,恐怕过不得几日,莫长安都要‘爬到’他的头上为非作歹了! “那你的意思,是斟酌着不要对她太好?”三七深觉殷墨初不可理喻:“可你想过没有,君上如今若是不待她好一些,那么将来便是由着旁人待她好了!” 她的话,再明白不过,自己的姑娘都不愿自己来宠爱,那么只能等着有朝一日,其他人来宠爱她了。 她的话,大抵是触动了夜白,就见夜白低眉,想了想便辗转起身,一句话也没有说,便离开了客栈的大堂,只留下三七与殷墨初两人,仍旧对此事辩驳争执,完全不可开交。 再说那厢,莫长安离开客栈以后,便有些气恼的很,心中一想起夜白一而再再而三偷她钱袋,她便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夜白表明心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到底是存了一分心思,她并不是当真‘清心寡欲’,所以理所应当的,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夜白,但就在她打算松口之际,夜白却是再度惹恼了她,以至于她现在对夜白,全然没了想法。 憋着一肚子气出来,莫长安便寻了个酒肆坐下,只是,她方一踏入酒肆,便见着酒肆一侧,‘老熟人’姜衍竟是正对着她坐着,一张邪魅的脸容,熠熠生辉。 “莫姑娘好巧。”即便隔着人潮沸腾,姜衍唇齿微扬,一如初见时那般,冲她如沐春风一笑。 “挺巧的。”莫长安皱了皱眉,正想转身走人,忽然想起自己钱袋子被夜白‘夺去’,此时已然身无分文,何不借着姜衍,蹭一顿饭食? 心下打定主意,她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便朝着姜衍走去。 对此,姜衍显然有些诧异,毕竟依着他如今和莫长安的‘关系’,这姑娘俨然对他不喜。 “喝酒?一个人?”莫长安歪着头,笑道:“要伴儿么?” “莫姑娘愿意赏脸,是我的荣幸。”姜衍一笑,不疾不徐的吩咐店小二道:“再上一副碗筷来,另外,备上上好的女儿红一坛。” 顿了顿,他似乎想起莫长安喜欢的吃食,继续道:“醋溜肘子c椒盐蛏子各来一盘。” “得嘞,客官。”小二笑眯眯的走开,等到莫长安坐下之际,他便将碗筷端了上来:“二位客官慢用。酒菜很快就上来。” “你怎么还在偃师城?”莫长安睨了眼姜衍,许是方被夜白气着,这会儿瞧着姜衍还算贴心的模样,倒是觉得他顺眼许多。 姜衍闻言,直言不讳:“因着先前险些害了莫姑娘,姑母命我在偃师城护着一二,莫要让莫姑娘受到伤害。” 对于先前背弃莫长安的事情,姜衍从未否认,也从未觉得自己无可奈何,毕竟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无可辩驳,也不需辩驳。 而如今,他知道莫长安身边有夜白,便也只好躲得远远,至少不必莫长安心烦,也算是一种修养。 “护着我倒是不必。”莫长安道:“你也知道,我并非柔弱女子,先前她救了我一命,如今一命抵一命,说了作罢,便是作罢。” 这个‘她’,毫无疑问指的是姜衍的姑母,莫长安心中的香草美人。 但她的话,却是勾起了姜衍的好奇,忍不住问道:“莫姑娘与姑母,似乎关系匪浅?” “她没有与你说?”莫长安道:“我以为,她自当与你说清才是。” 按理说,姜衍如此听姜姽婳的话,两人的关系应该是极好才对,因着极好的缘故,姜衍对此毫不知悉,倒是有些令人称奇。 “先前我并不知姑母识得莫姑娘,等到知道以后,我已然酿成大错,姑母因着先前我差点害的莫姑娘丧命的事儿,至今还恼怒着我,如何会与我多言解释呢?”凤眸微微划过叹息,姜衍坦然说道。 对此,莫长安倒是没有隐瞒:“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她多年前救过我一命,说是我与她故去的女儿模样相似” “姑母的女儿?”姜衍怔住,他瞧着莫长安好半晌,久久无法回神。 “她说我与她女儿肖像,难不成真的那么像?”莫长安有些不解,按理说,那小姑娘几岁便亡故,那么小的年纪,应当也看不出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毕竟人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不无道理。且在这之前,姜衍乃至他的手下执秀,也从未对她表示熟稔与怀念,这会儿姜衍的表情,实在令她诧异。 “娇娇死的那一年,我才不过几岁,那时未曾见过姑母一族,故而也没有见过娇娇。”姜衍沉思片刻,才道:“只是,听人说,娇娇是姑父与姑母的心头肉,在她死后几年里,姑母一度病的很重,思念成疾,差点儿也随了娇娇而去。” 人都说,唯独的小女儿最是得父母的疼宠,其实并不无道理,尤其娇娇生的极为可爱,水灵水灵的,小小年纪便极致懂事c聪慧,姜姽婳因此,对她分外疼惜。 可奈何,命运弄人,越是心头肉,便越是早早丧命,以至于娇娇死后的几年里,姜姽婳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恢复。 “娇娇是她的名字?”这名字,一听便是父母十分疼宠的小姑娘,莫长安忍不住唏嘘,很是心疼姜姽婳。 “不错。”姜衍道:“只是,我不知莫姑娘年幼时如何,但如今看来,的的确确与姑父有几分肖像。” 姜姽婳的好些儿子,都生的像她,唯独小女儿娇娇,更为肖像她的丈夫。先前姜衍没有注意,如今听了莫长安的话,他忽然发现,小姑娘的确与姑父有几分相似,尤其眉眼那块儿,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只是,他姑父素来不苟言笑,而莫长安又是笑容极多,以至于他全然没有察觉两人相像的点儿。 姜衍的话,让莫长安不由有几分唏嘘,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头顶一片乌云密布,阴影投在她的眉心。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就见夜白面容冷峻,就像是见着妻子与外人‘偷情’一般,可以说脸黑到了极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心虚不敢看他,可转念一想,方才钱袋子的事情还未解决,她心虚个什么劲儿?要心虚也该是夜白这狗东西心虚才是! 想到这里,她立即转脸,看也不看夜白,便兀自拿起筷子,吃了两口饭食。 姜衍显然是觉察到这两人的不对劲,就见他敛眉,笑道:“夜公子好巧。” “不巧。”夜白冷然道:“我是专门来找她的。” 他低眉,瞟了眼不为所动吃着饭食的小姑娘,那股子不悦的情绪,瞬间消失了去。 如果说,方才他见着她与姜衍言笑晏晏,他只想拉着她离开,那么这会儿见她一副极饿的模样,他又一时间不忍心起来。 “找莫姑娘?”姜衍一愣,见夜白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莫长安的身上,顿时明白了过来。 若是他没有猜错,夜白显然已经知道自己对莫长安的情意,且他的态度,比姜衍想象中的,要直接果断许多。 “钱袋子还你,莫长安。”夜白不理会姜衍,只坐下来,挨着莫长安一侧,道:“方才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罢了。” 他将小姑娘的钱袋子放在她的面前,神色淡然而从容。 “惊喜?”莫长安被他的话勾起心绪,撇撇嘴,冷哼道:“有什么惊喜可言?夺了我钱袋子,是惊吓才对罢?” 她翻了个白眼,对夜白更是嗤之以鼻。想糊弄她?没门儿! 夺她钱财者,等于断她活路,罪加一等! “你打开看一看,便知道。”夜白依旧沉稳,一双琥珀色眸底,幽深静谧,让人看不出所以然。 只姜衍瞧着,心下有几分猜测,可到底还是讶然于夜白的转变,毕竟前阵子几个人还在赵国的时候,夜白便对莫长安很是冷情。 如今这般讨好,未免有些不像是他。 “能有什么?”莫长安嘴里说着,手中还是不慌不忙的打开钱袋子,嘟囔道:“难不成还多出银子不成?” 她一边说,一边将其打开,然而,在见着钱袋子里装满了银票之后,她眸光顿时蹭蹭蹭亮了起来,脸上也止不住的冒出笑意。 一张两张三张足足十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啊! ------题外话------ 师叔的哄人方式你们喜欢吗?哈哈哈。买买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2扑倒 不得不说,夜白的确极为了解莫长安,以至于在她打开钱袋子后,终于便展了笑颜,所有的气恼都随之烟消云散,还瞧着心情颇为愉悦。 在那之后,夜白极有耐心的等着她用了膳才丢下姜衍,带着莫长安离开了酒肆。 一切安然无恙,夜幕渐渐降临。 客栈内,夜白兀自闭眼歇息,然而夜来幽梦,再度袭上心头 亭台水榭,春光明媚。 颜初夏端坐在亭台之中,一手捏着杯盏,一手扶着杯盖,容色浅浅,笑意安然。 “夜公子说我娶我?”她抬起眉眼,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是而非,有嘲弄c有冷笑,还有一丝不屑的轻蔑:“就为了水月?” 她的对面,夜白芝兰玉树,白衣出尘:“是。” 他没有诡辩,没有否认,更没有掩饰,只从容说着,仿佛自己所言不过今日天气如何一般,风轻云淡的模样,看不出丝毫情绪。 “人人皆是说,子规门的奚琴君上无情无欲,最是冷漠入骨。”颜初夏眉眼弯弯,继续道:“如今瞧着,倒是如传闻一样,无情无欲的很呢!” “奚琴君上配你瑶池仙子,当是称不上不配罢?”他眉眼泠然,窥不见一丝欢喜或者薄怒,平静的就像美人画中拓下来的偶人一般,令人深觉寒凉。 瑶池仙子,是外人给颜初夏的尊称,有人说,见过颜初夏的,都觉惊为天人,哪怕是上仙一流,也觉这女子艳而不妖,美而雅致,如灼灼桃花,一笑倾城。 “相配?”颜初夏突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容色极艳:“夜公子可真是好自信呢,想与我颜初夏相配?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直勾勾的盯着夜白,手中茶盏落到一旁的雕花梨木桌前,继续说道:“我颜初夏,不是你夜白能配得上的!” 分明轻柔而满是笑意的话音,可奇怪的是,那一瞬间竟是冷入骨髓,即便夜白素来不知人情世故,也看的清明,颜初夏对他实在厌恶。 不过,这对他来说,并无所谓,他要的只是水月古镜。轻嗤不屑也好,恶言相向也罢,他本就对颜初夏没有丝毫爱慕之意。 “那颜宗主以为,如何才能将水月古镜借与我?”夜白低眉,语气依旧平静的很。 “我说过,水月古镜是我门中珍宝,借不得,也给不得。”她挑眉,丝毫没有情面可讲。 然而,正在这时,有婢女匆匆然前来。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颜初夏问。 “主上,公子来了。”婢女道。 公子? 夜白敛眉,心下正思索着公子是何人时,就见颜初夏忽然展眉,唇角不可遏制的便漫过一抹柔软的笑意。 “他在哪里?”这一刻,她再没有对夜白时的那股子刁难,反而如一个娇俏的姑娘一般,满心皆是郎君归来时的喜不自胜。 婢女回道:“公子在林间等着主上。” 颜初夏闻言,点了点头,便转而看了眼夜白,语气疏离:“夜公子自便罢,水月镜不可能给你,我还有要事,就不陪着夜公子了。” 说着,她缓缓起身,很快便消失在了夜白的面前。 颜初夏的离去,让夜白陷入沉思,他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好半晌,才翩然起身,踏出了亭台。 没有人知道,他隐去行踪,在离去之后,紧紧跟随在颜初夏的身后,大抵是想看看,那个所谓的公子,究竟是谁。 绕过山水假山,夜白一路随着颜初夏,来到了后院小园,然而,他并没有见着所谓的公子,而是瞧着颜初夏停下步子,转身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夜公子不必隐藏了。”她语气之中,平添几分不悦,似乎是对夜白的跟随之举,深觉厌恶:“大老远跟着我,究竟想看什么呢?” 夜白闻言,身形一顿,却是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坦坦荡荡的站了出来,不温不火:“颜宗主是刻意将我带来此处?” 虽说是疑问的口吻,但他心中清明,知道颜初夏将他带来,无非就是故意让他和那所谓的‘公子’错开。 “夜公子跟踪偷窥在前,怎么竟是这般坦荡?”颜初夏冷笑一声,漠然道:“要不是你子规门的于半生与我颜家有几分交情,我早就将你赶出颜家境地了!” 夜白的前来,是她所无法预料的猝不及防,所以那日乍一见他出现,她心下的确存了几分诧异。毕竟颜家千百年来皆是无人可寻之地,除非有颜氏之人指引,否则谁也找不到来此处的门路。 “我所谓是水月,颜宗主该是知悉。”他淡淡说着,回以更加冷漠的态度:“家师与上一任颜宗主有过约定,你颜初夏若是不将水月与我,我便一日不离开此地。” “你当我真不敢拿你如何吗?”颜初夏眯起眸子,有几分威胁:“夜白,如是我用上水月,未必会输给你!” 要不是碍于夜白的身份,她早就与他大打出手,或许她如今并无法与夜白打得平手,但她是颜家的宗主,水月古镜的持有者,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借着古镜的威力,与夜白厮杀一场。 只是到时候,死伤难免谁也不知会落得如何结果。 “颜宗主心下有数,不是吗?”夜白敛眉,不为所动:“至少如今,颜宗主不敢拿我如何” 他是肆无忌惮,而颜初夏则是势均力敌,因着如此,他二人才陷入周旋,兀自僵持。 只是,夜白的话,到底让颜初夏笑了起来,她微微启唇,面带暖色,可语气却极为冰冷:“好,那便耗着罢。只是,我能耗着几日c几十日,就是不知夜公子能否耗下去!” 她冷冷看着他,丝毫不愿相让。 夜白凝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好半晌,他才一言不发转身,一袭白衣如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他离去的顷刻功夫,一道男子笑意温柔的嗓音,忽然毫无预兆的响起:“这奚琴君上,倒也是个人物。” 他语气中,全然是对夜白的赏识与称颂,听得颜初夏眉梢一拧,哼声朝着他看去:“表哥这夸赞的,倒是让我觉得无趣了。” 她挑着眉梢,视线落在那个明媚如春的男子身上,语气淡淡。 那男子回过神,失笑着上前,眉眼宠溺:“不过赞他一句罢了,你就这般不悦,看来你的确不喜他的很呢!” “他就是个臭石头,我都啃不动了,难道还要欢喜不成?”就夜白那油盐不进c脸皮子极厚的人物,颜初夏是又气又恼,想要赶走他,又奈何这厮太过厉害,完全束手无策。 “不用欢喜,不用欢喜。”他轻笑一声,低沉如水的嗓音惹人心动:“你若是欢喜他了,我可不是得哭死么?” 他调笑着,一如多年来的亲昵,满园春色也不及眼前姑娘一颦一笑来的动人。 “知道就好!”颜初夏道:“所以我烦着他呢,你就不能欣赏他,这是颜家的规矩,懂不?” “颜家何时来的这般规矩?”男子失笑,无奈道:“我瞧着是你随口加上去的罢?” 他伸手,刮了下她精致的鼻尖,心中思索着,何时这良辰吉日才能快些到来呢?他惦记着这小姑娘,已然有十年了。 “那就是我随口加上去的,不行么?”颜初夏扬眉,一张活色生香的脸容,再没有与夜白对峙时的成竹在胸,反而笑的像个孩子,绚烂而迷人。 “行,行,行。”男子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阳光下,他笑意暖暖,眉眼心口,皆是对这姑娘的宠溺,春色再浓,也不及他们来的浓烈。 大梦初醒的那一刻,夜白哑然无言。 他缓缓坐起身子,见窗外月色皎洁,投入屋内,心下浮浮沉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思绪万千。 大约是有些睡意阑珊,他很快起了身子,点燃一盏烛灯,朝着楼下走去。 然而,就在他路过莫长安屋门前的那一瞬间,就见屋中灯火恍惚,有咯咯咯的笑声自里头传来,若非夜白并不惧鬼怪,恐怕是要被吓个半死。 他想也没有想,便倾身上前,敲门道:“莫长安,如此深夜,你还不睡?” “呃师叔不也没有睡?还说我呢!”小姑娘冷哼一声,随即一挥衣袖,便将屋门打开。 彼时,夜白提着灯盏,眉目浅淡,眼角有深深的倦怠之意,与平日里精神头十足的模样不同,这会儿瞧着倒是令人诧异。 “嘿,师叔这是怎么了?”小姑娘仰着躺在床榻之上,双脚倒立,挂在墙壁上头,姿态略微不雅。 “如此躺着看书,小心看坏了眼睛。”他没有回答,只像个长辈一般,叹息着上前,纠正她的姿态。 “欸?师叔果然是欢喜我?”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一翻身就趴着看向夜白,她手中册子被蹭落在地,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捡起。 从夜白说心悦她开始,她便对此难以置信,可今日的情况,若是放在从前,夜白定是要鄙夷的看眼她的姿态,再随口两句扫兴的话,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言语间皆是关怀,丝毫没有嫌弃她的不雅。 “突如其来的,说什么傻话?”夜白低眸,掩过一抹难为情的思绪,只静静然为她捡起书册子:“夜深了,明日再看罢。” 他不经意间,瞥了眼书册上的名儿,顿时有些唇角抽搐。 就见那蓝蓝的书册上,有六个大字浮于表面:《寂寞宫妃情史》 寂寞宫妃情史? “莫长安,你看的都是什么书?”他愕然盯着她,显然很是不可置信。 这寂寞宫妃情史若是他没有猜错,是那等子香艳俗气的话本子? “这个啊?”莫长安一愣,随即想要接过夜白手上的书册子:“就普通的书呗,解解闷儿。”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拿回书册,方才正是看到起劲儿的时刻,她自然不想就这般停手。 “这种书,你年纪尚且还小,莫要看了。”夜白收回手,顺势将书册子纳入袖中,眉梢拧的极紧,仿若瞧着自家十岁姑娘看春宫图册一般,羞于启齿也就罢了,还不知该如何说起。 “师叔,你做什么呢?”莫长安腾然爬了起来,一脸不知所以然:“我正看到兴头上啊!” 她说着,手掌一伸出来,掌心对准他,明晃晃的讨要。要是夜白不给她,她这会儿是极有可能直接上手抢夺。 夜白眉梢更是拧紧,心下想要斥一句胡闹,可见着小姑娘不满的嘟着小嘴儿,他一时间又狠不下心来,想了半天,他只好深吸一口气,语气很轻:“里头说了什么?” “就女主人小芽入了皇宫,成了后妃的事儿呗。”莫长安一脸莫名其妙,继续道:“不过我才看到小芽进宫,就要碰着皇帝了,接下来我也不知道了” 她思忖着,莫非是夜白想看?所以才见着书名后,便将她的书收起来了? 越是想着,她百年越是笃定。这册子在话本子里,算是卖的最好的一本,好些人挤破脑袋想买,可苦于卖的太好的缘故,皆是抢夺不到。 而夜白,如此模样莫非也是同道中人?因着不好意思同她借的缘故,才刻意以她年纪小没收?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沉重的坐了起来,一拍大腿,道:“师叔,你想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两日先容我看完,可否?” “莫长安,首先,这书我并不想看。”夜白眉梢微微抽了抽,难以理解小姑娘的想法:“其次,你拍我大腿做什么?” 他盯着她,眉梢抽完,嘴角也跟着抽了抽,本想着纵容一二,但这妮子太过皮实,以至于他心下忍不住的,便脱口而出。 “我我这不是怕疼么?”莫长安难为情一笑,嘿嘿道:“师叔,拍一下,也没什么的。” “没什么?”夜白道:“那你还拍的那么重?难不成我不怕疼?” 这妮子,实在皮实到了极致了。夜白很想掀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了多少坏水,毕竟刚才她那下拍腿,要说没有用八分气力,夜白是不信的。 “师叔,言归正要,不要给我扯犊子昂。”莫长安突然脸色一摆,抬了抬下巴:“快把我书册还来,别逼我动粗!” “动粗?”夜白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莫长安,你这妮子果然胆儿肥着呢!” “那本来就是我的书册,你凭什么没收?”莫长安被这一激,立即站起身子。 可奈何,她忘了自己此时正是在榻上,一起身的功夫,脑袋便‘咚’的一声,撞在了床顶的木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哎呦!”她猛然一弯腰,疼的直直滚落在榻上,双手抱头:“疼死了,疼死了啊!” “我看看!”夜白心下一窒,下意识倾身朝着她靠近:“磕着血没?”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莫长安的脑袋,试图掰开她的手,亲自查看,只是,他到底没有想到,小姑娘鬼机灵的很,就在他倾身的那一瞬间,毫无防备之际,她手下一用力,抱着夜白的腰际便将他反转着按倒在榻上。 顿时,两人呈着一上一下的姿态定格,夜白错愕的愣神,但莫长安对此已然习以为常,下一刻就见她双手一伸,径直从夜白袖中掏出书册,喜上眉梢。 “哼,狗东西,和你姑奶奶斗!”她心下一嘚瑟,嘴角上扬,笑容明媚而兀自不知。 想着,她便扭了扭灵动的腰肢,就要下榻离去。 不过,夜白哪里容得她这般动作?在她转头作势离开的功夫,他已然一手伸出,将她整个人按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动弹。 “师叔,快放开我!”莫长安动了动身子,恼羞成怒:“你再这样,我叫非礼了!” 她清晰可闻的,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和温热的身子,那股子如烟火一般会燃烧的气息,让她整个人躁动不安。 夜白身上的气息,当真清澈雨后芬芳,可分明该是冷冽非常,却意外的火热撩人。 “你叫罢。”夜白指尖光晕闪过,顿时将整个屋子包裹住,一丝气息也传不到外头:“没人听得见。” 他紧紧抱着他,耳根子泛红一片,自己明明紧张的要死,但如今却显得有几分无赖之意。 仿佛只要怀中抱着这姑娘,他就是被自己臊死,也心甘情愿。 “你你无耻!”莫长安气的咬牙,可奈何自己本就不是夜白的对手,如今他牵制着她,她根本动弹不得。 “嗯,我无耻。”他忽然低笑一声,心尖就要融化。 为何莫长安越是气恼c越是无措,他便越是觉得可爱的让人颤抖? “你师叔,你疯了!我们是师叔侄关系,你你可别乱来!”莫长安心口跳动的厉害,全然不知自己在说着什么,可还是噼里啪啦一通胡言:“你再这样,我真的我真的反抗了!” 夜白喟叹一声,无奈道:“莫长安,是你先扑倒我的。” 他其实并没有想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但她方才突如其来的扑倒,让他脑中一热,等到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然将她按在怀中。 “我我那是因为你拿了我的书册!”小姑娘急急道:“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书册,你这流氓!” “可不管如何,还是你先扑倒的我。”夜白一本正经,道:“你知我对你心中欢喜,你随意一撩拨,我便下意识作出举动莫长安,这不怪我。” 他眉眼带笑,要不是小姑娘被按在怀中,估摸着要被他的笑容惊到。 “我我”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般事情,她心中慌乱而久久无法回神:“我好气啊!” ‘我’了半天,她竟是说不出话来,素来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变得笨拙而直白。 一声‘我好气’,简直让夜白心中被融化了一般,低低的笑声,顿时倾泄而出。 “笑什么?”莫长安抬头,就见夜白那张向来冷的没有温度的脸容上,眉眼弯弯,就像是嵌了最亮的星辰一般,璀璨夺目,暗香自来。 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一惊,莫长安心中猛烈跳了起来,她慌乱的捂住夜白的嘴,脸色通红:“不准笑,你不准笑!” 犯规,绝对的犯规,明知道她喜欢好看的人,还笑的如此活色生香,简直天理不容啊! 可她捂住他的嘴,他的眉眼还是笑的一塌糊涂,她越是这般脸色通红,他便越是笑意阑珊。 就好像不知谁曾说过一般,喜欢一个人,哪怕捂住嘴了,那份情意还是会从眼里跑出来,无法阻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3夜白的傲娇 莫长安醒来的时候,已然日晒三竿,她是不知昨夜自己究竟怎么就睡下了,但奇怪的是,再睁眼时,夜白不见踪迹也就罢了,连带着她被没收了去的书册,也散落在床榻的一边。 屋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他的气息,就好像昨夜那些,统统是她的梦境一般,令人难以置信。 于是,她简单洗漱了一番,带着复杂的心情,下了楼,见着夜白与三七等人。 彼时,他们正是在用着午膳,乍一见她下楼,三七不由出声,道:“长安,你今日怎么睡得如此迟?莫不是昨夜一直都在看书?” 寂寞宫妃情史那本书册子,是她前几日陪着莫长安一起挤入人群中抢夺到的,她从前并不看这等子奇奇怪怪的话本子,但自从莫长安借了几分书册与她之后,她便沦落了去,成为同道中人,故而一见着莫长安无精打采的下楼,且还睡得这般晚,她下意识就知道,定然是看书看久了,忘了时辰。 “看什么书?”殷墨初凑过脸来,挑眉问道:“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书罢?”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猥琐的笑来,看的三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手就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而那头莫长安不为所动,目光却是落在夜白的脸上,夜白这会儿漠然坐在一侧,眸光淡淡,这般表现,让小姑娘觉得,莫非昨夜当真是她自己做的一场梦? 可分明,那股子接触的感觉尤为清晰,她在见着夜白之前,也极为笃定,深觉昨夜的一切定然不是虚无,也曾寻思着见着夜白以后,少不得一顿大骂。 可眼下,夜白一副寡淡而禁欲的模样,让她一时间打了退堂鼓。莫非那当真只是浮梦? “师叔昨夜睡得可好?”心下依旧存着几分揣测,莫长安耐着性子,不动声色的挨着夜白坐下。 她说着,转头吩咐了店小二几句,才继续看向夜白。 “还好。”夜白凝眸,神色丝毫不变:“每晚不都是如此?” 他语气莫名,似乎对小姑娘的询问存着诧异,清冽的眉眼平静无波,全然与昨夜莫长安瞧着的无赖模样,天差地别。 “昨夜师叔没有出屋门?”莫长安眉梢拧的更紧,下意识道:“怎么我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师叔屋中传来的动静?” 她说的很是隐晦,毕竟在场的不止她和夜白,三七与殷墨初还在一旁看热闹似的,若是贸然捅破,此事最后还只是她的一场梦境,该是多么丢人?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纵然她知道就算是场梦也与她的思绪无关,但三七和殷墨初定然对此要嗤之以鼻。 所以,这试探一说,她还是要小心着一二才是。 “昨夜我一夜无梦,怎么会出门?”夜白抬眼看了看她,一副并不知悉的模样:“更何况,你我屋子隔着有些距离,你如何听得到我屋中的动静?” 原本夜白与莫长安是临屋而歇,但奈何客栈内只剩下几间天字号的客房,于是不得已下,她和夜白只好隔着两间屋子,比邻相望。 而按道理说,离得颇有几分距离,想要听得他屋中的动静,委实困难。 “咳,昨夜我很晚歇息,所以四下具静,便轻而易举听到师叔屋内的动静了。”莫长安解释着,心下愈发狐疑夜白的究竟是真的昨夜不曾来过,还是来过了却又故意不承认? “那许是你听错了罢。”夜白依旧神色淡淡,几乎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莫长安,你为何对此执着于心?”殷墨初似乎瞧见几分猫腻,忍不住调侃道:“难不成昨夜你们二人是一起” 他嘿嘿一笑,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自然不可能!”莫长安矢口否认,心下稍觉复杂。 可奈何,夜白就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看的她心中直直冒着疑惑,愈发难以释怀,但现在她若是再问下去,未免让殷墨初钻了空子,借机挑衅,故而她只好撇了撇嘴,装作一笔带过。 而那头,夜白见她低眉,一直憋着的那口气,也瞬间松了下来。 昨夜的举动,委实出乎他自己的预料,事过之后他又觉得颇为难堪,于是趁着莫长安熟睡的功夫,他将她安置在榻上,连那书册子也随意丢到一旁,伪装成自己从未来过的样子。 好在,他做戏的天赋也不算太差,这般哄弄过后,莫长安心下果然起了疑,这对他来说,自是再好不过。 昨夜的事情,随着夜白的否认,也就跟着告一段落。 今夜乃月圆之夜,莫长安和夜白说好了要为昙芝入梦,将余槐凤的一缕作祟之魂揪出,故而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几个人也紧随着聚集到了昙芝所在的屋子。 入梦之仪开始时,本就是打算让夜白只身入内,莫长安为此护法。可出乎意料的是,阵法腾起的功夫,有黑烟阵阵,竟是怪异的如魔爪一般,将莫长安和夜白一同拖入浓雾之中。 等到他们都反应过来时,已然入了一片净土,四下白茫茫一片,一丝黑烟也瞧不见。 “师叔,这里是昙芝的梦境?”莫长安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心下升起一丝诡异。 黑夜与白昼,素来是两个极端,一则光明,一则黑暗,可不知为何,在这处如此敞亮的地方,莫长安心中顿时升起毛骨悚然之意,就如余槐凤正暗暗监视着他们一般,阴风阵阵。 “不。”夜白眯了眯眸子,淡淡道:“这里是余槐凤制造的幻境。” “那为何只拖着咱们两人入内?”莫长安蹙眉,陷入沉思。 分明刚才除了她和夜白以外,还有三七c殷墨初乃至离池三人,可奇怪的是,那阵黑烟唯独冲着她和夜白而来,直到她回头的时候,还只见着三七极度惊愕的表情。 “你我入过昙芝的梦境,余槐凤对你我的气息,十分熟悉。”夜白逡巡着四周,一张俊颜看不出情绪,但明摆着还是镇定十分。 他和莫长安,当是入了余槐凤的计策,只是,这阴谋中究竟暗藏着如何锋芒,他却不得而知。 “这余槐凤也真是个厉害的角色。”莫长安扬眉,见着夜白如此镇定自若,她心中也顿时平静下来,只语气莫辨,道:“只是,她把你我拖进来,到底所为何事” “先走着罢。”夜白睨了眼莫长安一如既往的漠然,若非仔细去分辨,很难察觉他的语气其实是不由自主的温和下来了。 对此,莫长安大大咧咧,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点了点头,便随着夜白一同,往前直直走去。 两人越过极亮的白昼,便见着眼前白雪皑皑,雪峰之颠。有青衣女子仗剑而立,她背对着莫长安和夜白,就像没有觉察到谁的到来一般,神色幽静。 莫长安见此,下意识看了眼夜白,见夜白也与她对视,她便深吸一口气,道:“这位姑娘,可知此地是何处?” 北风呼啸,一阵强劲的风力划过女子的背脊,令她看起来愈发铮铮傲骨,倔强而清冷。 此地c此人乃余槐凤一手造就,莫长安不知那女子究竟是善是恶,但从他们靠近时,她下意识的侧眸便可知,她与夜白的到来,这女子并不是无动于衷。 “这里是楚河山。”那女子头也不回,只淡淡望了眼山底下重峦叠嶂的山峰与雪海,眉心无波无澜。 “楚河山?”莫长安诧异的看了眼夜白,心下有些吃惊。 楚河山是吴国的边境,听人说,这处原本是一方河水,唤作楚河。可谁也没有想到,几千年下来的大河,突然在一夕之间,变成高耸入云的雪山。 据说,楚河山的雪,终年不化,无论春日阑珊,还是夏日炎炎,在楚河山上,皆是连绵雪色,从未停歇。 有人非议,说是这处雪女的丈夫意外失足楚河,以至于她心中悲恸,最后才将楚河变成楚河山,与她的丈夫,死则同穴。 但也有人说,楚河大战之后,尸骨无数,血染楚河,上天怜悯,便一夜之间将河冰冻,用山填补,用以慰藉遗骸百万,阻止他日有可能衍生的大战。 可具体如何,谁也说不准,毕竟从三百年前开始,楚河山便存于当世,至此只是雪山,少有人登顶其中。 莫长安正思索着,就听那头,夜白淡然出声,道:“姑娘是襄国人。” 他语气极为笃定,听得那青衣女子背脊一僵,好半晌才转身看他。 “你怎么知道?”她望着他,一双波澜不惊,宛若死水的眸子,没有一丝光泽。 这是个极致美丽的女子,二十一二的模样,艳而奢靡,华而不妖,她眉目很冷,只一眼便可知并不是江湖中人,而是贵胄出身 “可惜了。”莫长安心中兀自叹息。 那女子的眸子,其实很是好看,清透明亮,顾盼生辉。可偏生,本该是惹人瞩目的眸子,此时瞧着竟是死气沉沉,平白将她整个人的气质冻结在最冷漠的时期。 “姑娘的衣物是襄国的。”夜白风轻云淡回了一句,依旧语气笃定。 襄国这个屹立不过短短百年的大国,早在几百年前,便泯灭了去。那时吴国鼎盛,襄国亦然不弱,整整七年大战之后,襄国灭亡,从此吴国为道,疆土扩充,愈渐强盛。 而襄国的衣物,素来以青衣为主,但最是能判断的,还要数她头上的发簪。 襄国是个重武的大国,无论男女老幼,皆是自小习武,因此,襄国谋士极少,但武道却甚是盛行。 据说,襄国女子皆是配饰不同的长剑发簪,瞧着别致而爽直,与别国的女子大有不同。 夜白的话落下,那青衣女子却没有动弹,好半晌,她才缓缓偏头,视线落在断崖边上的腊梅上头,忽明忽暗。 “晚些时候有大雪将至,你们还是早些下山罢。”她语气疏离,也没有再去纠结夜白为何知道她的身份一事,而是从容转身,很快步履平缓,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 “师叔,咱们下山罢。”莫长安感受到一丝凉意,心下暗暗惊奇。 此处是幻境,可不知为何,她竟是能够感受到一丝的寒气,即便放在寻常时候,她也不该觉得寒凉才是,毕竟她修为过人,早已失了冷意。 “这里是灵虚宝镜。”夜白一动不动,只缓缓脱下自己身上的锦袍,拧着眉梢,一言不发的打算为莫长安披上。 “灵虚宝镜?”莫长安哑然,错愕的盯着夜白,难以置信。 这世间,宝镜无数,镜花水月是其一,灵虚宝镜是其二。而相较于镜花水月威力无穷,灵虚宝镜却是专门用来困住修为高阶的上仙。 灵虚宝镜于天地初开诞生,是混沌为禁锢妖力惊人的怪物和反叛的仙人所造,一切进入灵虚宝镜的,无论仙妖魔,皆是会变成普通凡人,没有修为c没有仙法妖力,哪怕是一丝丝抵御严寒酷暑的最基本力量,也消失殆尽。 故而,在这灵虚宝镜中,有上仙在此羽化,如凡人那样,历经生老病死,最终因无法出去的缘故,葬身宝镜之中,永世不得超生,再无堕入轮回的可能。 “难怪我我突然觉得那么冷!”莫长安打了个寒颤,果然,一阵风吹来,都让她瑟瑟发抖。 她下意识看了眼夜白,见夜白面不改色,一时纳闷:“师叔不冷?还是术法尚存?” 对此,她其实有着怀疑,毕竟这灵虚宝镜的传闻太过鼎盛,以至于她方入子规门时,便听人说起其中威力。上到仙君,下到魔君,无论曾经多么不可一世的人物,皆是在入了灵虚宝镜之后,失了修为,沦为凡人。 而夜白,莫长安以为,无论他多么厉害,至少在此地,他也是与她一般,再没有修为护体。 “走罢。”夜白没有回答,只低眉转身,缓缓朝着山下的方向而去。 莫长安见此,只好紧随其后,他越是不说,她便越是好奇的很。 “师叔,真的还有术法存着吗?”她自己感受了一番,的确气息荡然无存,故而下意识戳了戳夜白的胳膊,用以试探。 “莫闹了。”他握住她的指尖,依旧不咸不淡:“前路未卜,你要紧跟着我,知道吗?” 在这灵虚宝镜中,他其实不必害怕余槐凤会如何,毕竟在这灵虚宝镜中,就是余槐凤也只是凡人。不过,余槐凤专门设下这个局,无非就是为了将他与莫长安困住,让他们自身自灭。且如是他没有猜错,接下来一定会有灾难降临,如此才不枉费她设下大局恭候。 “师叔果然是失了术法啊。”夜白能想到的,莫长安如何想不到呢?只是,夜白如今不愿告诉她,大抵是为了稳住她的心,让她不必为此感到害怕。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扬起一抹讨喜的笑容。双眼弯弯:“不过,师叔,即便只是凡人,即便将来会有灾难降临,咱们也不会被困死在此地大不了晚几年出去指不定也破了我早死的命数,不是么?” “莫长安,我的术法还存着一些。”就在莫长安安慰着夜白的节骨眼,就听夜白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我方才只是让你莫要再胡闹罢了。” 他了解莫长安的性子,知道这姑娘素来仗着修为过人没少惹事,但在灵虚宝镜中,他修为大减,而她也失了仙术,他生怕自己照顾不周,平白让小姑娘受苦。 “我哪里胡闹了?”莫长安被噎的一恼,但思及今后自己还要仰仗着他,她顿时又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道:“好吧,师叔,是我胡闹惯了,师叔体谅的好。” 她竖起大拇指,一脸狗腿子的样子,看的夜白无言以对。 可看了眼四下起来的冷风,他眸底再度变得深沉了几分。 在这灵虚宝镜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美人笑(完) ------题外话------ 开始进入新的篇章了~做好准备,出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4傻子 莫长安和夜白两人,到了夜里才抵达山脚下,于是,两人不得已下,便寻了一处山洞,打算将就着过一夜。 那个青衣女子,在他们下山后,便再没有见着,她就像从未出现一般,消失的极为彻底。 故而,莫长安心思沉沉的,便与夜白一起捡了一些树枝,到山洞中生火取暖。 楚河山上,大雪纷纷,极为寒冷,本以为到了山下就会恢复暖意,避开风雪。但莫长安没有想到,彼时吴国正是初冬来临,虽说没有大雪降下,但也颇有几分凉意,尤其夜幕降临。 故而,抱着一丝冷意,两人坐在火堆前,一边儿烤着野兔,一边儿时不时闲话两句。 “要是来一壶酒就好了……”望着那尚且还在火堆上炙烤的兔肉,莫长安砸吧砸吧小嘴,有些馋的厉害:“这么冷的天气,暖暖身子总是好的。” 她一双大大的眼睛微微微微勾着,即便没有笑意,也瞧着宛若轻笑,很是讨喜。 “明日进了城中,就可以买酒喝了,今日你且忍着一二。”夜白睨了眼她,只静然的转动了下插着兔肉的木棍,凝眸看了眼兔肉是否熟了。 小姑娘见此,不由望了眼他,脱口问道:“师叔,你真的不冷吗?” 自入子规门以来,她修习仙法,都快忘了什么是寒冷深沉,而好死不死的,这灵虚宝镜中正是初冬时节,入夜更是凉透骨髓。她被这般冻着,一时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深觉困顿而打不起劲儿来。 “衣物你穿着就是,不必惦记我。”夜白低眸,即便只着一袭里衣,还是芝兰玉树、气质卓尔,让人一眼倾心。 他的外衣,在楚河山上给莫长安披上后,就一直套在小姑娘的身上,故而这会儿莫长安问他是不是不冷,他第一时间就给了最是男子气概的回答。 只是,他话音一落,就见莫长安摇了摇头,一脸无语道:“师叔,我是说,你那无量钱袋子里,当是有其他衣物才是……” 莫长安从夜白那处得来的无量钱袋,被她落在了客栈的屋子里,但夜白身上挂着巴掌大小的钱袋,显然就是无量钱袋。 这无量钱袋里头,可以装着好些东西,莫长安知道,夜白衣物许多,都是一一置在了无量钱袋里,故而在下山之前,她其实就想开口提醒,可奈何夜白也不听她说话,一副‘男儿当自强’的‘傻气’模样,生生让她把就要到嘴边的话,噎了下去。 但方才,冷风刮进来的一瞬间,她还是看到夜白抖了抖身子,虽说那丝颤意很是模糊,但她的的确确捕捉清楚了。 莫长安的话音一落下,就见夜白身子一僵,显然有几分脸色尴尬。 小姑娘见此,唇角一松,正想笑着,但又思及这会儿自己还是得仰仗着夜白,便只好深吸一口气,故作寻常的拍了拍夜白的肩膀,安慰道:“其实师叔不必觉得有什么,再怎么说,师叔也是普通人,难免一两次忘乎所以……嗯,忘了什么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不必阿谀奉承我。”夜白挑眉,瞧了眼她,然后才伸手从无量钱袋中取出一件外衣。 白衣玉冠,泼墨黛竹,这一身清雅而又不失矜贵的锦衣,看的莫长安愣了愣。 “师叔,你这衣服真好看!”她忍不住夸赞一句,脱口道:“寻常时候师叔怎么不穿好看的衣物?” 夜白也算是个淡薄之人,故而对衣物上的讲究,实在少之又少,纵观他那么多的衣物,皆是清一色白衣飘然,很少有如此精致而贵气的一身,故而倒是让莫长安觉得眼前一亮。 “好看?”夜白面无表情的为自己套上衣物,淡淡道:“那今后我便多穿些好了。” 他对衣物的喜好,其实不太研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穿惯了白衣,于是为了省事儿,就再没有改过样式。 这件衣物,还是灵织世家的宗主给他做的,说是他平日太过素淡,自作主张的便塞了几件不同的衣物进来。 而在这之前,夜白其实并没有在意,可如今莫长安既是夸赞了,他心下自然对此转了态度。 夜白兀自说的认真而随意,可落在莫长安耳里,竟是莫名觉得好笑,毕竟夜白如此听话的模样,竟是出乎意料的让她顺心。 她趁着夜白穿衣的空档,偷偷瞅了瞅他的脸容,这一看,把她看的有些惆怅。 昨夜那事儿……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难不成她真的对夜白惦念?所以一切皆是她的幻象? “师叔……”她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 但那头,夜白却是淡淡出声道:“可以吃了。” “等会儿,师叔。”难得的,在这饥寒交迫的夜里,莫长安没有如饿狼扑食一般,就见她义正言辞,道:“我要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 “什么问题?”夜白凝眉,心下却极为清楚,她要问的无非是昨夜的事情,可这种事情,他回想起来都觉得分外羞耻,怎么可能贸然承认? 莫长安道:“昨夜你是不是来我屋子里了……” “先吃罢。”夜白道:“别等着肉都凉了。” 他一边说,一边扯下一只兔腿,塞到莫长安的手中,容色一如既往的肃然而平淡。 “师叔,你昨夜果然来我屋子了,对罢?”小姑娘接过兔肉,狠狠咬了一口,继续嘟囔着道:“你为何今日不承认?” “我没有去过你屋子。”夜白风轻云淡道:“我昨夜在修行,极早就歇下了。” “怎么可能?”莫长安又是咬了口兔肉,继续道:“你昨儿个进我屋子里,还夺了我的书册。” 一提到书册的事情,夜白便嘴角微抽,他寻思着这姑娘还好意思开口,看的那些杂书,他昨夜离开前偷偷掀开瞧过几页,一字一句皆是不堪入目。 心下百般非议,面上他却还是一本正经,道:“我昨夜当真早早歇下了,不信你可以问潜龙……” “潜龙又进不来,我就是想问也未必问的到啊!”潜龙素来跟着夜白不错,但入这灵虚宝镜之后,潜龙的气息便消磨了去,由此意味着,单单入内的只是她和夜白。 “那便等着出去后再问罢。”夜白了然点头,面不改色:“左右我并未进过你的屋子,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笃定的说词,让莫长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师叔哄谁呢,潜龙本就是你的心腹,就算我去问他,他也照样不会说实话。” 她瞪了眼夜白,心中倒是纳闷,究竟怎么才可以证实昨夜夜白确实来过她的屋子呢?若是她一早就知道夜白这狗屎般的回答,她一定早早留下一手,好当场开罪他! “无凭无据,你说是我?”夜白道:“莫长安,无论我怎么解释,你看来都不会相信。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昨夜……究竟梦见我什么了?” 他说的理所应当,尤其‘梦见’二字,强调的很是明显,听得小姑娘牙痒痒的不行,若是可以,她实在很想当场翻脸,给这狗东西来一个大嘴巴子! 她若是说梦见他做了什么,想来夜白是要自以为是,说着一切皆是她的所想所思而致,这样一来,她不仅没有让这狗东西承认事实,而且还将自己的脸面给平白丢了去,未免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咬了口兔肉,连骨头带肉质一块儿扯开,就像是咬着夜白一般,重重发出一声哼气,却并不回答。 这狗东西,总有一日她要他亲口承认自己的登徒子行为! …… …… 一夜无梦,莫长安醒来的时候,鼻尖便有阵阵香气袭来,她睁开眸子,就见夜白端坐在一侧,若非他的面前架着烤鸡升腾,恐怕要让人误以为他处于山间幽林,手执杯盏青茗,好一副皮囊极致,公子清雅的模样。 “师叔,早啊!”小姑娘将昨夜的不愉抛却脑后,展颜笑道:“师叔,你这手艺是愈发好了,将烤鸡都做的如此喷香。” 她这夸赞,其实发自内心,有些东西,对于她如此喜好吃喝的人来说,只稍稍一闻便可知其中好赖。 “昨日不还气呼呼的不让我靠近?”夜白睨了眼兀自凑过来的莫长安,神色平静。 “昨夜?”莫长安摸了摸脑袋,一脸懵懂:“师叔说什么呢?昨夜我可是早早就歇下了。” 她装模作样的耸了耸肩,学着夜白一脸不明的模样,跟着矢口否认。 昨夜临到天明之前,洞中愈发寒冷,以至于莫长安瑟缩在一个角落,微微发抖。为此,夜白自是没有视而不见,他从无量钱袋中取出一方衣物,便要为她披上。 奈何,莫长安警觉性一直很高,如今身处灵虚宝镜之中,失了术法修为,她便更是戒备万分,故而夜白一靠近时,她便一个机灵醒了过来,睁开眼便瞪着夜白,倒也是吓了夜白一跳。 但大约因着晚间的事情,夜白解释了一番后,莫长安还是抗拒着不让他靠近,那气呼呼而又固执万分的表现,让夜白也顿时不悦了几分。 若是放在往日里,他可以无视而过,但现在小姑娘只是凡人一个,他自然心疼的很。 于是,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便不欢而散。 这些,莫长安也记得清楚,尤其她感受到,夜白一整夜几乎都不眠,就是四处寻着树枝点火为她取暖,故而她这会儿清醒过来,便就暂时不去追究夜白那晚的不轨行径。 “你倒是会装傻充愣,”夜白手下一顿,语气喜怒不辨:“气恼起来却是不管不顾,委实孩子心性的很。” 他斥责的,倒不是自己一夜不眠、好意被拒,而是这小姑娘脾气一上,便倔强的厉害,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因此染了风寒,死活就是不肯安分下来。 “唉,师叔在说什么呢?”莫长安不为所动,只笑眯眯道:“我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师叔无凭无据,就说我装傻充愣,未免太过蛮横。” 说着,她低眸看了眼就要熟透的烧鸡,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更何况,人家本来就是孩子嘛,有这般心性,难道奇怪?” 她没皮没脸的笑着,伸手要去夺夜白架在火堆上的烧鸡,两眼发光。 夜白见此,挡住她的素手,皱眉道:“太烫了,等着凉了再伸手。” “是嘞,师叔。”小姑娘偷偷抿嘴,笑颜乱人,眉眼如画。 只是,视线在触及夜白琥珀色眸底的一缕血丝时,顿时笑意一僵,难得心中涌起几分愧疚。 也是,她倒是忘了,夜白虽说术法还存着一些,但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奚琴君上,在这灵虚宝镜中,他只是夜白,只比凡人强健一丢丢罢了。 “欸……师叔,你其实没必要待我这么好。”莫长安叹了口气,就着夜白的身侧坐下来。 夜白对她的好,让她猛然有几分压力,尤其他总是默不作声,可她却也不是傻的,有些事情,她看在眼里,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我待你好?”夜白显然被她的问话惊诧到,他其实并没有刻意做什么,就像昨夜,要他眼睁睁看着莫长安缩成那么小的一团,他做不到,也不愿让她这般受苦。 见他一脸不知所以,莫长安顿时又觉得好笑:“师叔还真是个傻子!” 骂着他是傻子,可奇怪的是,她竟是忍不住想笑,说不出个中滋味,可至少不是反感。 或许,她这人自私惯了,最是顶不住那种稀里糊涂,不求所有,还一股脑的待她好的人。 “莫长安,你胆儿愈发的肥了!”夜白蹙眉,心下根本不知这小姑娘在笑什么,可他也是素来高傲惯了,这般一听,深觉面上有些挂不住。 “哎呀,师叔,烤鸡快糊了!”莫长安眉眼弯弯,笑着道:“快点儿给我弄些呗,饿死了!” 夜白:“……”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也太过于明显了点儿,而且……还矫揉做作……不过奇怪的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这姑娘……真是可爱? …… …… 两人笑着闹着……或者说,是莫长安一个人笑着闹着,夜白在一旁静然瞧着之后,他们便稍稍收拾了一番,朝着吴国的方向进发。 楚河山位于吴国边境,故而,就着最近的想法,莫长安和夜白不约而同的便都想着去吴国一探究竟。 好在楚河山离吴国的都城安阳还算临近,故而两人乘着马车,辗转七八日便抵达都城中心。 如今两人术法已然失得七七八八,想要出一趟门儿都要极为费劲,这让莫长安无比怀念能够瞬移的日子。 可奈何,此间出口根本难以寻得,她只好耐着性子,寸步不离的跟着夜白,保命要紧。 两人一路上打听,得知此时正是吴国弘治十八年,没有战乱纷争,没有灾荒岁月,可独独有的,是上位之人的暴虐德行。 吴国弘治十八年,吴王病重,举国上下皆是诚惶诚恐。彼时,吴国皇后慕容氏掌权天下,吴国朝政,乌烟瘴气,外戚侵入。 在这场人祸之中,慕容氏被誉为千古妖后,生杀如麻,酿造了一场又一场的霍乱。 街头巷尾,人潮簇拥,皇城之下,官兵放榜示众,好不热闹。 等到人群散去,过了热闹劲儿,莫长安与夜白才走近了去看。 就见那皇榜之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一字一句皆是广招能人异士。 吴王突染怪疾,宫中御医悉数对此束手无策,于是,皇后慕容氏颁布政令,于民间搜寻能人异士,为吴王治病驱魔。 “我记得这吴王……最终还是死了罢?”莫长安看到皇榜,不由稍稍一愣,趁着人群散去的功夫,她下意识看了眼夜白,淡淡问道。 吴国的事情,历史久远,细数之下,也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但妖后慕容氏却在百年之后,依旧被人提及,因此这段往事也跟着保留了几分下来。 听人说,吴王怪病后,整个吴国便都掌控在慕容氏的手中,弘治十八年初冬,慕容氏下达皇命,明目张胆的以吴王的身份,为求民间有能之人。 宫中有消息传说,吴王病重一事,并非寻常疑难,而是妖鬼所致,故而皇榜下了不到一月,便陆陆续续有修仙人入内。 对于莫长安与夜白来说,这里是灵虚宝镜所在的幻境之地,故而他们的术法修为为之束缚,无法得以施展。但于幻境之中的人来说,魑魅魍魉依旧盛行,修仙道士也依旧非寻常人所能企及,因而夜白在知道此地是灵虚宝镜之后,才有些神色深沉。 毕竟,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莫长安来说,随意一只妖鬼,便可将她除去,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如今皇榜才下,说明事态还未发展的过于严峻。”夜白凝眸,一双琥珀色眸底,深邃而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 皇榜下了不到一月,修仙人陆陆续续入了皇宫,但直到冬末之际,吴王的病症还是一日日不见好转。 那时,有个唤作薛贞的修道之人名声大噪,也跟着入了皇宫,只是他在那之后,却是扬言吴王的病症,乃前些年的大战所致,那时吴王屠戮他国将士无数,那些英魂前来索命,而吴王的病……也只是鬼魂复仇的开端。 在那之后,吴国便当真应验了薛贞的预言,四处开始暴虐着死人的传闻,无论男女老幼,皆是一个个横死街头,原本热闹非凡的吴国,也在那段岁月里,归于寂静和诚惶诚恐。 素日里的热闹非常的勾栏瓦舍,那时销声匿迹,再无人敢随意出门,生怕被妖鬼掠去了性命。 于是,薛贞扬言,若是要破除士兵的复仇,必须做的便是上缴九百九十个童男童女和九百九十个年轻男女成为祭品,为除妖鬼,以邪制邪。 血腥与屠戮,便就在那时,滋生彻底。整个吴国陷入恐慌和暗沉,人人居安思危,深觉炼狱。 但谁也没有想到,临到最后,九百九十个童男童女都献祭了、九百九十个青年男女也都供上了,但吴王最后还是死了,就在次年的四月初春,死的稀里糊涂,一度震惊吴国上下。且在吴王死前,朝中大臣死的死,退隐的退隐,整个朝纲乌烟瘴气,吴国愈发颓败不已,一度走上灭亡的道路。 “那师叔,我们可要……进一趟皇宫?”这一幕似曾相似,一如当初在赵国时揭皇榜时一样,而现在他们要寻这处宝镜的突破口,想来除了这丝线索,还真没有其他什么法子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5妖后慕容氏 小姑娘定定然望着他,眉眼顺遂:“那师叔,我们可要进一趟皇宫?” 诚然,进宫是唯独的线索,可皇宫险象环生,在当下这种情况,其实很是危险。谁也说不准,若是他们真的进了宫,是不是就如了余槐凤的意愿,踏入陷阱之中。 夜白显然也知道莫长安的顾虑,就见他微微思忖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轻轻浅浅的几个字,就像入了大海的石头那般,无波无澜却莫名令人安心。 心下稍稍安稳了几分,小姑娘便问:“那师叔,咱们以修仙人的身份入宫还是” “修仙人罢。”夜白睨眼,道:“难不成你还想以秀女的身份入宫?” 吴王如今虽缠绵病榻,但奇怪的是,一直到吴王死前,秀女的选拔也没有停歇,且这般举动,不是吴王自己要求,而是皇后慕容氏一手操办,几乎每隔几日,便会选上一个容貌姣好的秀女前去伺候。 即便吴王如今病的连一口喘息的机会也快没了,慕容氏还是一如既往如此,委实让人深觉怪异。 “倒也不是不可以。”莫长安思忖道:“我总觉得,慕容氏此举定然别有所图,否则的话,何必大费周章徒惹旁人怀疑呢?” 这会儿,她想的都是怎么寻根探究,找到其中缘由,毕竟正如夜白所说,她‘作威作福’惯了,在这种随时可能被人拿捏的环境下,她其实很不自在或者说,她呆在灵虚宝镜中的每时每刻,都极度缺乏安全感。 “莫长安,我先前说了,莫要胡来。”夜白一听她的话,便将眉梢拧的很紧:“入宫作秀女这种事情,你竟也动了心思?” “可我并不是当真做秀女,只是寻着一个机会接近吴王和慕容氏罢了。”莫长安道:“师叔,我虽说如今没了术法护身,但好歹也是在江湖中混迹许久的,师叔怎的如此不相信我呢?” 问这话的时候,小姑娘歪着脑袋,凝眸侧脸,直直注视着他。 有人说,若是心中欢喜之人站在你的面前,歪着脑袋冲你笑着,便会有一瞬间心花怒放的错觉,让你神经紧绷。 可奇怪的是,这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即便不笑,只是歪着脑袋站在他面前,夜白也觉得心中万千烟火,骤然被点燃了。 “莫长安,我不是不相信你。”千言万语落到嘴边,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变了味儿:“只是你笨手笨脚,就算当真做了秀女,也未必能够接近吴王。而且秀女讲究容色与气度,你这般模样,丝毫够不上边儿。”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脸去,心中微微一沉,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其实想说的,是他不愿意让她去涉险,更不愿意她扮作那劳什子秀女可奇怪的是,临到吐露心声的节骨眼,他忽然便口不择言起来。 纵然他再如何不知情爱,也知晓姑娘家对容貌的看重,但凡以容貌“耻笑”的,放眼天下,没有一个姑娘会笑逐颜开,对此毫无不悦。 “师叔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啊,我这容貌哪里”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小姑娘瞪大了圆滚滚的眸子,一瞬间恼怒升起。 然而,就在她启唇要骂夜白的功夫,猛然见着这狗东西耳根子红的彻底,就像是被羞得不行一样,隐隐可见长睫颤动,有一丝懊恼的情绪闪过。 “噗!”本还气的咬牙切齿,在见着这一幕后,莫长安便再忍不住,发出一声笑来:“师叔,你这口是心非的,倒是显得嘴笨了!” 莫名的,她想着调戏一番这素来严肃容颜的谪仙师叔,心中觉得好笑之余,那股子不安的情绪,也不知不觉中消弭了几分。 夜白见她笑的突然,一时间莫名其妙,可再见小姑娘眉眼皆是璀璨,他心中猛然又是一阵悸动,面上却是冷冷淡淡,道:“走罢。” 说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宫门前走去,但那红透了的耳根子,堪堪出卖了他的慌乱。 青天白日,最是惹眼。莫长安暗暗抿嘴笑着,随之便跟上了夜白的步子,笑意阑珊。 “师叔,你近来倒是愈发口是心非起来了。”阳光下,她调笑的声音渐渐远去,岁月琳琅,多年后依旧令人为之怀念。 莫长安与夜白很快便在宫中掌事公公的指引下,朝着阿房宫的别院而去。随行的还有五六个修仙人和道士,一行几人,皆是清一色的男子。 由于他们没有任何阶品与官职,便只好靠着脚力走着,这偌大的深宫,走到一半的时候,莫长安便有些累的脚疼。 但碍于在场几人中,没有人为此吭声,她也只好沉默着走在夜白的身侧,心下微微叹息。 “可是累了?”夜白低声,眉梢蹙的很紧。 “我还好。”她一抬眼,便见着夜白一副严肃的模样,心下顿时一乐:“不过师叔,你今后莫要经常这般皱眉了” 她笑眯眯道:“显老!” 夜白:“”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也不算太过难熬。 不过大约是想到什么,夜白脱口而出,问:“当真显老?” 莫长安:“噗哈哈!” 小姑娘捂住嘴,见夜白一脸认真,心下简直被逗的不行,忍不住就是发出笑声来,惹得前头几个修仙人频频往后看来。 “师叔,我没骗你,是真的显老。”莫长安敛了笑,遮掩道:“不过,师叔,你看他们看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美?” 她这话,其实还是因着先前夜白说她够不上秀女标准一事儿,终究也只是个姑娘家,对容色一说,很是看重。 “我看你不是长得美,是想得美!”夜白嘴角一抽,正打算皱眉朝着那频频回头的几个人看去,但忽然一想,眉梢又柔顺了下来。 他的这一动作,莫长安自是看在眼里,她冷哼一声,正想说什么之际,忽然听前头有争执的声音响起,忍不住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凝眸看去。 就见远处的殿宇前,有两个华服矜贵的孩童僵持一方,他们每人身后都跟着一众宫女太监,若非孩童太小,俨然颇有一些场面骇人。 “景荣,你为何推我!”坐在地上的男童五六岁模样,雨雪般清澈的容颜染上委屈与耻辱的红晕,他咬着牙,气哼哼的盯着分明比他小一月,却堪堪比他壮实的男童。 景荣? 莫长安听到那声称呼,心下顿时了然。 五皇子景荣,吴王最疼宠的孩子,他生母原是寻常姬妾,但后来因得了吴王宠爱与看重,七年下来,一步步高升至妃嫔位置。 人都说母凭子贵。在这深宫之中,其实并不夸张。当初未诞下景荣之前,如今的戚贵妃还只是戚姬,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姬妾。可自从五皇子景荣生下之后,吴王便愈发看重那女子,以至于短短几年,戚姬成了戚贵妃,麻雀变凤凰,一度登上与皇后慕容氏一般的地位。 至于那摔在地上的孩子,莫长安即便不去细究,也知道那孩子定是四皇子或者说,如今小小年纪便被封了储君的太子崇彻。 太子崇彻,母亲乃皇后慕容氏,他诞下的一月后,景荣才随着呱呱坠地,可比起家世显赫c血统纯正的慕容氏来说,戚贵妃明摆着根本无法匹敌,所以对于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的崇彻,景荣自然气恼万分。 景荣除却母族身份不高,其实比起崇彻更为得吴王的宠爱,据说景荣出生前一夜,吴王梦见金龙盘旋,而在那之后景荣便随着诞下有人说,若非那时戚贵妃地位卑微若非崇彻已然册封了太子,这储君之位,定然是要落在景荣的头上。但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若果,所以纵然还是孩童,景荣对崇彻的敌意,也已然种下深根。 “哼,推你?”景荣冷笑一声,全然不像是孩子该有的神色:“我就是推你,怎么样?你难道又要去给皇后娘娘告状了吗?胆小鬼!” 人都说,深宫出来的孩子,都是早早成熟,即便远远瞧着景荣,莫长安也不得不承认,的确人言不错。 “景荣,我是你太子哥哥!”虽说年纪一般,但崇彻眉眼却稍显柔和许多,就见他红着眼眶,哽咽道:“你不能仗着父皇疼宠你,就这样不知礼数!” 孩子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敏感,他知道景荣生的愈发肖像他父王,也知道他和母妃并不得宠,但他就是气不过,为何连带着自己宫中的太监宫女,也不站在他这一边儿,至少将他扶起。 “我就是仗着父皇宠我!”景荣小小的脸上,漫过几分嚣张的笑:“你才不是我的哥哥,你就是比我先出生而已!” 他母亲经常说,他要努力夺得父皇的宠爱,因为在出身上,他就已然比崇彻递了许多,所以他也气不过,凭什么他只是比他晚生一月,就不是太子? “你你”崇彻气的说不出话来,转身要让宫人将他扶起。 皇宫的孩子,素来骄矜的养着,若非要搀扶,寻常并不愿低了身份自己起身。 然而,就在他投去目光的一瞬间,景荣忽然命令道:“谁要是扶他起来,本皇子就要母妃斩了你们!” 戚贵妃的权势,虽比不得慕容氏来的显赫,但她至少最得吴王的宠爱,只要吴王一日不死,他们谁也不敢与之为敌。 于是,被一个孩童唬住的那一瞬间,一众宫人便都不敢动弹,看的崇彻泪眼朦胧,要不是强忍着情绪,恐怕要失声痛哭。 倒是让莫长安瞧着,颇有些不忍心。 “随他去吧。”夜白似乎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只淡淡按住她的肩膀,漠然道:“莫要为了维护幻境中的谁,丢了自己的性命。” 崇彻与景荣,一切早已过去,无论如何,夜白也不想莫长安因此而受到伤害,眼下形势所迫,他要的只是与她一同尽早活着出去。 仅此而已。 “我知道,师叔。”莫长安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心中知悉。 不忍归不忍,但她也是自私之人,如今她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有心无力,何必徒添烦忧? 夜白点头,见她还算理智,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几个人加快了步子,大约午后才抵达阿房宫内院,他们抵达的时候,宫中已然有许多修仙练道之人,且大多数这些修仙之人皆是男子,极少有女流之辈,故而在这群人中,莫长安便显得尤为惹眼。 但有夜白在,倒是没有人敢随意靠近。只是到了傍晚时候,他们皆是被掌事的太监唤去,说是皇后慕容氏要见一面他们,于是几人便又匆匆然随着去了慕容氏所在的汉宫, 奇怪的是,在入殿宇之前,有宫人前来,说是这一次皇后慕容氏只独独召见了莫长安,这让夜白与她皆是对此有些诧异。 依着夜白所想,自是不愿意莫长安单独被唤去,但莫长安却还是对他宽慰了一番,兀自就随着宫人而去。 离开前,夜白给了她一个骨哨,说是有危难时吹响,那般深沉的眸子,其实让莫长安有几分心跳如雷 等到她施施然入了未央宫偏殿的朱门之内,便见高床软塌,一室荣华。 红罗帐下,女子半眯着眸子,慵懒的撑着手,倚在榻上,一身绛紫色的华服,朱钗宝玳,雍容而魅惑。朱红的蔻丹,如血的红唇,分明是这样浓烈的妆容,却只令她看起来越发的妖冶绝美。 有婢女穿着半长的宫裙,缓缓走来:“娘娘,那莫姑娘来了。” 莫长安与夜白,皆是报了自己的名讳,两人其实并不在意,毕竟几百年前,他们都还没出生,更别提什么盛名威望。 榻上女子眼皮子一掀,那流光溢彩的眸子划过不易察觉的冷色:“过来本宫瞧瞧罢。” 她看了眼莫长安,雍容的眉眼皆是懒散。分明不过二十出头,却像是个四十来岁的深宫女子,指尖轻佻,朝着她便招了招手。 “娘娘安好。”莫长安一笑,眉目璀璨动人:“不知娘娘寻我,所为何事?” 她说的从容而熟稔,就像是和故交之间的闲话家常那般,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大胆!”一旁宫婢见此,训斥道:“与娘娘说话,休得无礼!” “我与娘娘说话呢,怎么不见娘娘发火,这宫女姐姐就率先恼了?”莫长安叹了口气,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这未央宫的主子,不是旁人,正是这位宫女姐姐呀?” 她风轻云淡,寥寥数语,可句句诛心,全然是将一顶高帽扣在了那出声呵斥的宫女身上。 “你你胡说八道!”那宫女气的脸色发青,恼道:“你对娘娘不敬,我自是容不得你放肆!” 越是说着,她便越是口不择言,听得莫长安摇了摇头,暗道这宫女有些愚钝。 她所谓‘放肆’二字,实在喧宾夺主,毕竟主子还未发话,她就急切的指摘,未免辱没了主子的声名,尤其慕容皇后还是一国之母,无论她介怀与否,声名二字对她来说,都是重中之重。 “放肆!”果然,下一刻,就见慕容皇后眯起眸子,冷厉的语气重重落了下来。 “娘娘,奴婢不敢!”那指摘的宫女也知道慕容皇后的这一句放肆是对着她自己说的,故而顷刻间就见她跪下身子,哀求饶恕:“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啊!” “拖出去罢。”慕容皇后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居高临下的吩咐道:“愚笨的下人,本宫可不稀罕!” 她轻慢的说着,指尖蔻丹泛着血色,笑容艳绝,却让人不寒而栗。 “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被拖出去的宫婢尖叫着,那凄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足足可绕梁三日。 “不害怕吗?”慕容氏挑眉看向莫长安,见小姑娘依旧神色平静,似乎没有听到丝毫声音一样,从容而镇定的让人诧异。 “为何要害怕?”莫长安闻言,璀璨一笑:“我帮了娘娘,娘娘不是该嘉奖我吗?” 她笑眯眯的说着,全然没有瞧见周围伺候的宫婢瑟瑟发抖,只兀自逡巡着四周,神色悠悠。 就在众人以为,这姑娘定然要惹怒慕容氏之际,就见慕容氏莞尔一笑,红唇嗜血,眸底熠熠:“有些意思。” 她不轻不重的说着,转而让宫人伺候着下了榻,那身紫黑的华服徐徐迤地,端庄而妖媚,邪肆却也美入骨髓。 这是一个,纵然浓妆艳抹,也让莫长安觉得美的窒息的女子,她似是而非的笑着,唇角若有若无杀意阵阵。 莫长安知道,在这女子的面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杀了那宫婢,并不代表她不会杀她。 早在入宫之前,皇后慕容氏的名声便四海皆知,有人说,这女子满腹诡计,生杀如魔,也有人说,这女子惊才艳绝,若非心思歹毒,想来也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娘娘过奖。”莫长安笑着回答,纵然心中百转千回,却还是明媚而灼人。 慕容氏唇角勾起,长长的指尖猛然划过莫长安的脸容,不疾不徐:“可本宫当真有些讨厌你的笑啊!” 顷刻间,血腥浓烈,扑面而来。她低低笑着,就像是饮血的妖鬼,即便没有可怕的獠牙,也足够骇人。 “娘娘若是讨厌,我也没有法子。”她静静然道:“毕竟我生来是个讨喜的模样,就算不笑的时候,也是惹人侧目。” 她洋洋洒洒的自夸着,毫不客气的拨开慕容氏的手,转而一把握住:“不过,我会看相,若是娘娘觉得我可以将功赎罪,不妨让我为娘娘算上一卦?” 若是这般动作是男子所为,恐怕要被斩断胳膊,可偏生是个十五六岁,言笑晏晏的小姑娘,即便再怎么想扼住她的脖颈,慕容氏还是挑了挑眉,深觉蘧然。 “哦?你会算卦?”她没有收回自己是手,只任由她攥紧:“那你便帮本宫算一卦,若是准了,本宫便饶你不死,若是不准本宫可要连着你那情郎一起丢进蛇窟!” 阴恻恻的几句话,飘然落下,她口脂艳红,仿若吸了血的精怪,就算笑着,也让人心中惶恐。 “娘娘此言差矣。”莫长安放下她的手,只耸了耸肩,笑道:“夜白不是我的情郎,所以娘娘若是要杀” “怎么,为了情郎,甘愿赴死?”慕容氏以为,莫长安是要说,要杀就杀她,一切和夜白无关。可这等子戏码她看多了,实在厌烦的很。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意思。”小姑娘摆手,露出唇边梨涡可人:“我就是说,娘娘如是可以,就杀了他,别动我呗?” ------题外话------ 莫长安:没错,我的名字就叫作——反套路~js3v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6你像谁? “我就是说,娘娘如是可以,就杀了他,别动我呗?”分明是极致柔软,极致可人的笑容,但落在一众宫人眼中,却是有些冷酷无情的很。 就是连慕容氏见着,也忍不住为之一愣,好半晌,她才忽然嗤笑起来,眉眼落在莫长安的脸上,杀意顿时消失了几分:“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识时务者。” 她不轻不重的说了那么一句,也不知是褒是贬,但很奇怪的是,她看着莫长安的眼神,多了几分趣然,仿佛眼前的小姑娘是这深宫中她好不容易寻得的玩偶那般,犀利的眸底洋洋洒洒皆是暗芒。 “不过,本宫再问你一个问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慕容氏弯唇,皮笑肉不笑道:“你方才说你帮了本宫何意?” 她令人将那婢女拖出去时,曾问过莫长安是否害怕,而小姑娘的回答却是不怕,理由是她帮了她,所以不需要害怕。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伶牙俐齿的姑娘,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些聪慧。 “这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其实不方便讲。”莫长安看了眼四下,示意道:“娘娘若是当真要听,不如遣了这么些个人?” 深宫内院,最是讲究礼数与教条,尤其一举一动都要备加小心。而这一次,莫长安瞧着慕容氏时,心中便存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只要她得偿所愿如今的周旋都是值得。 莫长安的话音一落下,在场宫婢和太监便皆是面面相觑,有些欲言又止。 慕容氏好歹也是一国皇后,如此贸然便与来历不明的女子单独共处,未免太过危险?若是这莫长安所为是杀她呢?那么只要慕容氏出了事情,他们这些个奴才,便都要给尊贵之人陪葬! 就在众人心中不安的节骨眼,就听慕容氏扬唇一笑,回道:“好。” 一个浅浅淡淡的好字,让莫长安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与猜测。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但现在她以为,若是要真正触到离开灵虚宝镜的法子,唯独可以做的,便是接近权力的中心人物,接近慕容氏,从慕容氏的身上,探究一切。 她寻思的一番功夫,在场宫婢和太监都已然退下,既是慕容氏都开了口,他们又有什么胆子不退下呢?只望着这莫姑娘是个要命的,否则她行刺获罪,连累他们也跟着失了性命! “都走了。”慕容氏抬眼,懒懒出声:“说罢。” 她一边说,一边顺着软塌坐下,大大的裙摆如凤凰的尾翼那般,金丝灼灼,巧夺天工。 “娘娘不是早就想杀那宫女姐姐了吗?”莫长安天真无害的笑着,没心没肺道:“既是娘娘想杀的,我刻意给她扣一顶大帽,娘娘不就不必寻着理由去杀她了?” 她这会儿,没有与她绕弯子,反而直接的便点名自己的意思,半点不拖泥带水的爽直模样,怪乎的竟是与方才那鬼灵精怪似的丝毫不同。 慕容氏下意识眯了眯眸子,长长的睫毛卷成柳絮之状,却依旧高贵冷艳至极:“哦?你从哪里看出来本宫想杀她?” 她似是而非的勾着指尖,指了指桌上的杯盏,示意莫长安给她倒一杯茶水。 “那宫女姐姐,是这一众人中,除了娘娘以外,最是配饰昂贵的。”莫长安云淡风轻的走过去,兀自为她倒了杯茶,顺势又给自己也来了一杯:“我猜着,能够得到不同待遇的,除了娘娘的心腹,想来便是旁人的心腹。” 她说着,将手中杯盏递给慕容氏,转而竟是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虽说不是落座于慕容氏的身侧,但却也极为大胆的坐在了她的对面。 茶水烟气灼灼,她兀自吹了吹,才轻抿一口:“我瞧着那宫女姐姐并不是娘娘的心腹,那无疑便是旁人安插的心腹呗。” 这件事,其实从头到尾莫长安都看的清楚,方才被拖下去的宫女,发髻上插着流苏昂贵,手上戴着的玉镯也价值不菲,她自己本就是个财迷,哪里会分辨不清这些? 所以,从第一见着那宫女开始,她就想着,这宫女究竟是不是慕容氏的心腹。 可很显然,慕容氏对那宫女没有多大的信赖之意,她举止行为,皆是疏离而冷漠,只一眼便可知其中诡异。 既然不是慕容氏的心腹,那么谁安插进来的心腹,让慕容氏没有轻易动她呢? 莫长安想,除却慕容家与吴王之外,再没有人敢如此行事。 慕容氏手中茶盏一顿,却被她捏得很稳,就见她笑容依旧,语气幽幽入骨:“那你觉得,是谁的心腹?” 轻飘飘的几个字,已然震人心魄,莫长安的确很难想象,这个女子究竟在这深宫之中,怎么才被磨成这般模样? 心下斟酌,她已然开口道:“慕容府。” 吴王病重,朝政几乎都捏在慕容氏的手中,又哪里有心思安插别的眼线?所以,思来想去,除了慕容府,再没有第二个人选,够胆敢这般做。 富贵人家,哪怕是母族氏族,有时也尔虞我诈,堪比深宫之中的厮杀。 “小姑娘莫非不知,我未出阁时,也是备受宠爱。”她不咸不淡的开口,似乎是试图让莫长安知道,自己其实不必防着慕容府,所以提及的宠爱一说,自然是来自慕容府的‘宠爱’。 的确,世人都说,皇后慕容氏一生荣华富贵,最是命途顺遂。她未出阁时,便是慕容府中娇养着的姑娘,后来辗转嫁给了当今天子吴王,由贵胄小姐,成为了一国之母,如此命途,早已超乎寻常的顺遂可喜,令人艳羡不已。 “娘娘大抵不知,我这人呢,从不信人言。”莫长安一笑,眉眼弯弯,如月璀璨:“我信的,只是眼前之人。”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看过风起云涌,莫长安已然不相信所谓的传言,更不相信那些外人以为的善或者是恶。毕竟有些时候,人言皆是虚妄,唯独当下眼前才是真实。 许是莫长安的话有些与众不同,又许是她太过通透而超脱世俗,就见慕容氏手中微颤,一滴水渍落在她那涂满了蔻丹的指尖,落在她的裙摆之中,融入绛紫色的绸布之中,消失不见。 她盯着她,唇瓣染了三分寡淡之意:“那你觉得,本宫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吗? 莫长安想,若是先前她没有见着慕容氏时,大抵会道一句不知,可如今见着了,也说过话了,她忽然觉得,慕容氏这妖后的身份,其实有些出入。 “我不知娘娘是怎样的人。”她望着慕容氏,扬唇笑道:“但我知道,最初的最初,娘娘并不是这个模样。” “你这姑娘,有些意思。”好半晌,慕容氏才淡淡敛眉,喜怒不知:“今后便来本宫身边伺候着罢。” 她摆了摆手,显然对莫长安有些满意。如此一个通透的姑娘,其实陪在她的身边,也是不错。 莫长安颔首,却笑眯眯道:“那娘娘,我不做宫女要做的事情,可否?” 宫女要做什么?自然是伺候主子。 “你不愿伺候本宫?”慕容氏眯起眸子,漆黑的瞳孔一片冷厉。 “娘娘矜贵,我也是矜贵。”莫长安百无聊赖道:“我这人呢,怕吃苦,许是苦日子过多了” 慕容氏冷笑一声:“那便摘了你的脑袋,也就没有苦日子可过了。” “其实罢,苦日子过多了,也是不能太过安逸。”莫长安扯出一个狗腿的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这贴身宫女一职,娘娘既是看得起我,我自是乐意至极。” 慕容氏:“” 这小丫头,倒是知道见好就收,惜命的很! “娘娘,太子求见。”就在这时,宫婢传话的声音打断了慕容氏的话。 莫长安微微皱了皱眉梢,想着方才见着太子崇彻与景荣之间的争端,大约这小小孩童,定是要可怜兮兮的前来寻着母亲庇护。 “让他们进来罢。”慕容氏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勾了勾唇,朝着颤颤巍巍的宫婢吩咐。 等到那宫婢退出了,她才看向莫长安,似笑非笑:“晚些时候再让你来给本宫看手相。 “好。”莫长安点了点头,倒是诧异慕容氏还记挂着此事。 没多一会儿,便听见有孩童的哭声渐渐临近。 崇彻穿着明黄色华服,抽抽搭搭的入了我的视线。身为太子的他,如今不过五六岁年纪,白皙的皮肤,清秀的脸容,颇有些像慕容氏。那五官尚且没有长开,却难得的有股贵气。 “呜呜,母亲。”崇彻一边抹着眼泪儿,一边朝着慕容氏走去:“母亲,景荣欺辱儿臣。” 吴王如今有五个儿子,大儿子是死去的曹姬所生,二儿子是陈贵妃所生,三子早年亡故,四子崇彻即是太子。其中戚贵妃的儿子景荣最是得宠。 莫长安以为,慕容氏会心疼的起身,走去抱着崇彻安慰,毕竟这样小的孩子,哭的颇有些伤心,就是她看了也不免有些动容。可慕容氏没有,莫长安看见她冷冷的端坐在塌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崇彻,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模样。 “彻儿。”半晌,慕容氏冷淡的声音响起:“你如今越发不懂事儿了。” “母亲。”小小的孩子委屈道:“是景荣的错,儿臣只是路过罢了,他们便用弹弓打儿臣。” 说着,他露出手肘的淡淡红包,越发的觉得自己委屈至极。 本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但是在这皇宫之中,最是不能乱了身份地位。崇彻如今是太子,东宫之主断不能让人欺辱了去。 慕容氏缓缓起身,漠然的盯着崇彻,说:“你是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却被其他皇子欺辱到哭,难怪你父皇要废了你的太子之位。本宫今日且带你去瞧瞧,下次若是还这般怯懦,任人欺辱,你便再不要来见本宫!” 说出你父皇三字时,莫长安明显看到的到慕容氏眸底划过一抹阴鸷。 她看着她面色冰冷,丝毫没有怜惜的模样,心中不免微微一叹。可到底她说的又是实话。自古以来,皇权争夺本就是鲜血淋漓,如今崇彻这般怯懦,虽说年纪尚小,但皇家儿女本就早熟,若是一直这般下去,恐怕,将来只会成为这龙椅争夺下的一缕幽魂。 “是,母亲。”小小的人儿捏着拳头,却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 慕容氏抚了抚头上的凤钗,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而后牵起崇彻的手,一步步朝外头走去。 莫长安知道,她这是要去找戚贵妃——五皇子景荣的母亲,那个最是得龙宠盛恩的后宫妃嫔。 皇宫长廊,迂回婉转。白瓷为地,红木为栏,华贵的裙尾划出一条迤逦的风景,那玉做的美人儿,似寒冰一般冷冽,言笑晏晏间杀人如麻。 莫长安跟在慕容氏的身边,斜斜的便可以瞧见皇后慕容氏,那个穿着美艳贵气,笑容满面,却眼若寒蝉的女子。她牵着小小的太子崇彻,端坐在水榭内的玉石桌前,一袭八宝金纱紫仙裙,珠钗佩额,暖玉为簪。即便唇红似血,浓妆艳抹,也依旧难掩美丽。 她的对面,有女子穿着大红的衣裳,艳丽的脸容,仿若桃李。我仔细看去,那女子生的美好,虽不及崇彻那般美的惊心,却自有一股脱俗的气质。尤其是,她笑起来两颊有离漩涡若隐若现,当是十分甜美。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莫长安瞧见那女子施施然福了福身子,柔软的腰肢微微弯曲,道:“娘娘万福金安。” 臣妾?莫长安微微挑眉,这女子便是刘吴王宠之下的戚贵妃?莫长安以为,这样比皇后还要受宠的女子,应当自傲一些才是,没想到竟是这样惯会隐忍之人呵。 可终究,她却在这女子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必多礼。”慕容氏淡淡的笑声传来,只见她懒懒的看向戚贵妃,眸底寒光微动:“怎的不见景荣那孩子?” 景荣,戚贵妃唯一的儿子,传言中吴王欲废太子崇彻,取而代之的那个孩子,那个备受眷顾的孩子。 戚贵妃闻言,不由身子微微一颤,抬眸触及慕容氏那寒凉的目光,一时间心脏悬空起来:“娘娘,景荣在陛下那里。” “陛下近来身子不好,景荣怎的还这样不知晓人事?”慕容氏低低一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见她慈爱似得摸了摸身边崇彻的小脑袋,继续道:“不如戚贵妃让人将他唤来?本宫正巧有些事情要与他问个清楚。” “娘娘,陛下亲自唤了景荣过去,戚姬不敢妄自让景荣回来。”戚贵妃垂下眸子,声音显得楚楚可怜,神色却显得十分镇定。 眼下之意,便是吴王宠爱景荣,慕容氏想动景荣也要看吴王肯不肯。 看到这一幕,莫长安不由暗道戚贵妃一声愚蠢。传闻中的吴王,无疑是个能隐忍之人,且江山社稷远比其他要重要许多,但是慕容氏如今都敢干涉朝堂,吴王却丝毫没有动静,可见慕容氏的手段,便是吴王都要怕上几分。更何况这样小的事情? “哦?”果不其然,慕容氏冷笑一声,轻蔑的盯着戚贵妃,说道:“戚贵妃若是不唤过来,那只好本宫让人将他带来了。只是” 慕容氏缓缓起身,伸出一只被蔻丹染的鲜红的纤细的手,挑起戚贵妃的下颚,逼迫着她直视自己的脸容,黑眸浮现嗜血杀意:“只是,若本宫出手,大约不见着血是不会罢休了,戚贵妃可莫要后悔才是。” 戚贵妃被慕容氏眼底的杀意惊的慌了神,她想起许多人的死,想起这后宫无数的妃子c皇子公主的惨死,顾不得其他,便出口反驳道:“景荣是陛下最疼爱的孩子,陛下绝对不会让你对景荣有丝毫不利!” “呵,”慕容氏闻言,不由嘲讽一笑,她靠近戚贵妃,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恨意森森,犹如恶鬼:“戚贵妃,你以为那人是当真爱你,爱你的孩子?” 见戚贵妃脸色一瞬间苍白,慕容氏继续道:“他若是真那么爱,会让人将风声传出去?欲废太子啊,不过是将你和你的儿子当作靶子罢了!他只是想看看,本宫是不是有丝毫欢喜他,以至于无法容忍他身边有‘最爱的女人和儿子’。难道你也这般愚蠢,以为他出自真心?” “不!不可能!”戚贵妃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盯着慕容氏,仿若看见鬼魅一般,失去了往日里的从容:“你在骗我!陛下陛下绝不会那样!陛下是爱我的,他是这样爱着我!” “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笑起来像谁。”慕容氏仿若未闻,只勾唇冷笑起来,漆黑的瞳眸泛着森冷的光,即使是大白天,也将周围的宫婢吓得脸色惨白,便是崇彻也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敢有丝毫动弹。 戚贵妃,这个传闻吴王最为宠爱的女子,那一颦一笑,不就像极了慕容氏吗? 突然扑通一声,戚贵妃跪在了慕容氏面前,她低低的将自己伏在地上,颤抖道:“娘娘,求求你放过景荣吧,我儿景荣是无辜的啊,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臣妾的错,娘娘有气就冲臣妾来,臣妾无怨无悔!” 说着,戚贵妃看见一边吓呆了的崇彻,不由泪如雨下哀求道:“娘娘也是为人母,望娘娘看在同为人母的份上,放过景荣,臣妾愿承担一切。” 言罢,戚贵妃颤颤巍巍的伏着不敢起身。而莫长安却看见了慕容氏在那一刹那,眼底闪过浓浓的阴霾,那森然的恨意,一掠而过,有些令人心惊。 而后,她薄凉道:“戚贵妃,本宫不过是因为景荣欺辱彻儿一事才让人差他过来罢了,戚贵妃怎的这样严重?” 说着,她不以为意的转身朝崇彻过去,见崇彻有些抗拒她的触摸,她的神色却半分不动,又道:“罢了,可怜戚贵妃一片慈母之心,这次本宫便暂且饶了他。只是景荣虽然年纪小,但彻儿毕竟是太子,这般不顾纲常伦理的乱来,戚贵妃若不好好责罚一番,可是要让本宫出手了。” 戚贵妃闻言,依旧伏在地上,只低低的声音传来:“谢娘娘,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慕容氏点了点头,随即牵过崇彻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教训着:“彻儿,母亲如今做的,你可要看清楚了,身为东宫太子,下次谁若是再胆敢欺辱你,莫要哭哭啼啼,只管令人狠狠整治回去便是。” 伏在地上的戚贵妃隐约听到慕容氏的话,莫长安看见她不由自主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好似在害怕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7宋卿 那天夜里,听说百花宫入了野猫,五皇子景荣不幸被抓伤,闹得整个百花宫鸡飞狗跳,直到大半夜才停歇下来。 莫长安听闻此事的时候,正是次日一早,皇后慕容氏坐在桌前用着早膳,一边听着宫婢的禀报,一边动作雅致的拨弄着勺子。 “长安,这件事你怎么看?”慕容氏微微一笑,眉眼冷厉依旧,看不出丝毫情绪。 “这件事?”莫长安瞅了眼桌上的饭食,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嗯这桂花糕瞧着味儿当是不错。” 慕容氏:“” 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听得慕容氏有些无言以对,可昨日才收了这么个‘婢女’,今日就翻脸杀人,未免显得她眼光不好,毕竟这姑娘是她亲自挑选的,除却偶尔跳脱以外,着实通透的很。 “娘娘,其实我知道你问我什么。”莫长安嘿嘿一笑,就在众人都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一甩身子,便跳到了慕容氏的面前,眉眼弯弯:“但我如今实在腹中饥饿,若是娘娘不介怀,可否赏我两口桂花糕?” 她一大清早,饿的就要昏厥,偏偏慕容氏还当着她的面吃的起劲儿,实在叫她难以忍受。故而,她心思一动,便只想着如何骗到吃食。 “你这妮子胆子可真是好大!”慕容氏眯了眯眸子,视线落在莫长安满是天真笑意的脸容,漆黑的眸底暗暗浮浮,让人看不真切。 “娘娘惯的,自是胆子大。”莫长安闻了闻扑面而来的吃食香气儿,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更何况,这么多的吃食,娘娘一人用膳胃口太小,若是有我一起,想来是会食欲大增。” 一边说,她一边极为大胆的便坐了下来,如此毫无征兆的举动,看的慕容氏都有些愣然。她素来高高在上惯了,无论谁也不敢与她这样放肆,因此莫长安提及赏两口吃食时,她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小姑娘已然伸手去捻,拿了块桂花糕便往嘴里送去。 “哇,这宫里的桂花糕就是不一样,这么好吃!”她一边咀嚼着,一边享受的闭上眼睛,俨然欢喜到了极致。 可这样的举动,在众人眼中,无疑就是自寻死路,所有人都觉得,下一刻慕容氏就会冷斥着让侍卫上前,将这小姑娘拖出去斩了! 出乎意料的是,慕容氏只冷笑一声,扯出一抹寒意:“你就不怕本宫让人摘了你的脑袋?” “怕,但是我更怕饿!”莫长安点着脑袋,一副犯了迷糊的模样:“我先前不是与娘娘说过么,年少时过得太苦了!实在太苦了!若是娘娘恼了,可否等着我饱了再砍我的脑袋?毕竟做个饱死鬼可比饿死鬼来的强。” 慕容氏扬眉,语气莫辨:“你瞧着细皮嫩肉,哪儿也不像是吃过苦的。” 话虽如此,可慕容氏却动了动手,再次动起碗筷来,看的周遭一众人错愕不已,仿佛眼前这好脾气的雍容女子并不是慕容氏一样,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这是后天保养的好。”莫长安摇头,含糊不清道:“更何况,娘娘瞧着我这么瘦,难道揣测不出我过得凄苦吗?” 瘦就等于凄苦? 慕容氏挑眉,看了眼莫长安那一马平川的胸口,忽然嗤笑起来:“嗯,的确过得凄苦。” 她视线游离,惹得莫长安抬眼看去,这一看她就忍不住愣了愣,顿时脸色微红。 “我这胸也不是因为凄苦的原因,”小姑娘争辩道:“我就是就是年纪小,等我年纪大了,自是不太一样。” 她冷哼一声,手下也丝毫不客气的拿了杯盏,兀自斟了杯茶。 如此一个率真的小姑娘,看得慕容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好半晌,慕容氏才慵懒开口,道:“吃得差不多了,总该告诉本宫对那件事如何看待?” “那件事,不是娘娘让我去的吗?”莫长安道:“抓只猫儿来,给戚贵妃一个教训。” 皇宫内院,本就极为森严,在这般戒备森严的情况下,莫长安当然不会傻到以为那野猫一事当真出于偶然。 昨日戚贵妃母子惹得慕容氏不悦,这野猫毫无疑问就是慕容氏刻意寻了人去做的。其目的自是在于明目张胆的给她来个下马威,让戚贵妃知道她慕容氏既是敢如此滋事,就更不怕径直杀了五皇子景荣。 “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慕容氏喜怒不辨,只淡淡说了那么一句,眸底闪过光芒暗沉。 莫长安说放猫儿一事是她所为,但其实慕容氏最是清楚,此事不过她一手操控,而她刻意这么询问,自然不是闲暇无聊,而是想试探一番,这姑娘是否可信。 结果明显非常,她说此事是她所为,也就意味着她是赞同慕容氏的行为。 “娘娘过奖。”莫长安狗腿一笑,嘿嘿道:“既是娘娘的人,自是要为娘娘分忧,娘娘若是觉得我实在做的不错,不妨赏我几个朱钗,让我能够换些银两。” 慕容氏睨了眼她:“蹬鼻子上脸了?” “哈,其实我方才和娘娘是开玩笑的!”莫长安一本正经:“能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乃长安的荣幸。” “哦?”慕容氏抬眼:“原来你是玩笑啊?本宫还想着是不是要当真赏赐你一二呢?” “咳咳。”莫长安抿唇:“如果娘娘实在要赏赐,其实我是可以违背良心一番哪怕日日受着良心的谴责,也是可以收下一些的。” 如此换脸迅速的姑娘,伸缩自如,看的慕容氏颇觉莞尔。 下一刻,就听她幽幽然道:“小丫头想的倒是美!” 莫长安:“” 逗她? 午后时,慕容氏歇在屋中,莫长安独自一人偷偷的便出了未央宫,在花园假山处,等待着与夜白碰面。 昨夜她被留在未央宫时,夜白便已然见过她一面,那时知道他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转而离去。 只是,她才堪堪到花园的外边儿,便听得一曲萧声幽幽,迂回婉转,令人垂泪。 “这笛声”莫长安下意识低喃,正打算寻声而去时,只觉唇齿被大掌捂住,整个人被拉入了假山之中,背靠着坚硬的胸膛,听得心跳阵阵。 “嘘。”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青草香味,莫长安回过头去,就见夜白神色严肃,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容离得他很近很近近到那股子温热呼吸也一股脑的涌入她的鼻尖。 “看前面。”夜白张了张嘴,无声吐出三个字,示意她回头去看。 莫长安转瞬便回了神,直到看见那奏萧之人,她才皱起眉梢。 长身如玉,玉带似勾,那芝兰玉树的人,清隽美好。他穿着一袭冰蓝色的锦袍,衣领袖口绣着殷红腊梅,衬得他清瘦的容颜越发的俊秀。 他此时独自一人站在宫墙之前,奏出的萧声也是那般寂寥。莫长安看着那飘荡的音律,那就好像一幅幅画一样,诉说着奏乐之人的思绪。 “师叔,这是?”她也学着他的模样,回头无声问了那么一句。 夜白如此,显然是知道眼前之人究竟是谁,否则他不会就这样拉着她躲起来,更不会像只雄狮一般,伺机候着,仿佛就要有所行动。 “宋卿。”夜白淡淡回道。 宋卿? 莫长安一愣,对此有些诧异。 吴国这一代,算是风起云涌,人才辈出。吴王本身就是名流千古的范畴,而慕容氏亦是丝毫不逊色其半分,就连这个唤作宋卿的青年,也委实不可一世。 吴国丞相宋卿,年仅二十七便已然登上仕途之最,他年少成名,是个不可多得的将相之才,当年吴国大战之中,他便当上了主军师,至此多年征战,直至最后吴国战胜,他才正式算开始建立功勋,成为一国之相! 就在莫长安想得入神之际,就见眼前的萧声忽然变化起来,由无形的旋律,猛然转瞬成了烟尘拂起,浓雾之中,仿若有人影渐渐出现。 “这是”莫长安错愕,来不及回头去看夜白,心下震惊不已。 然而,夜白却是俯身,低低在她耳边道:“看。” 看什么?自然是看这吹箫之人的心绪所想。 他早些时候曾经与梦魔学过一项本领,凭借音律看人的回忆与思绪。只不过这项本领只限于凡人,只限于思绪低迷,毫无防备之人。而宋卿此时,正是这种可以随意让人看透的状态。 “笑笑,你莫要这般任性。”画面中,青年男子叹着气,有些不悦的看向一旁的女子:“宋卿如今伤势未愈,你偏要他陪你登山,岂不是胡闹吗?” 画面渐渐清晰,依稀可见那青年男子瞧着的,正是一个青葱韶华的女子,那女子背对着他们,隐隐约约从那身形上可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话音一落,那一脸稚气的女子哼了一声,不去看男子,只说道:“我也没有逼他,是他自己愿意。” 她手中揪着一方帕子,蓦然转身,有些不服气的嘟囔着红唇,一瞬间便让莫长安愣在原地,颇有些难以置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8谁是笑笑? 眼前的女子,眉眼盛开,笑容清澈而明媚,唇角梨涡迷人,仿佛只要一弯眼,就能令人为之倾倒。 可那张稚嫩的脸容,和未央宫中高高在上的皇后慕容氏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若非经年过去,那五官依旧如初,莫长安死也不敢相信,这个唤作‘笑笑’的姑娘是慕容氏。 莫长安凝眸,静静然盯着萧声中浮现的面容,顿时发不出声来。 “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激他,他能答应么?”那青年男子皱着眉梢,语气微重:“宋卿是我的上宾,不可乱来。” 那个唤作笑笑的姑娘,不满起来:“公子就是偏袒他,我又” 只是,话说到一半,便瞧见宋卿披着风衣,缓缓朝这里走来。 青年男子急急地迎了上去:“宋公子怎得出来了?” “无妨的。”宋卿瞧了一眼理直气壮的小姑娘,淡淡笑道:“笑笑没有逼我,我是自己想要同她登山的。我这些日子卧床休养,也该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否则身子总软绵绵的,更加无益。” “宋公子”青年男子无奈道:“你怎得也这般惯着笑笑?这小丫头性子野,今后有你在,她更是要无法无天了。” 分明是极为平凡的一句话,一旁的小姑娘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青年男子这句:今后有你在,其实是在试探宋卿吧?想看看他是否愿意留下,做他的幕僚。 宋卿有大才,她自是知道。她这段时日也稍微打听了一番,再看宋卿此人确实聪明且善于隐忍,心中也就不言而喻了。 “笑笑是个讨喜的小丫头。”宋卿看向青年男子,淡淡应道。 然而,这话中,大抵是答应了做他的幕僚了。 莫长安望着这一幕,心下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思忖。 皇后慕容氏,素来不是唤作什么笑笑,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慕容氏乃慕容府的嫡女,名唤慕容娴雅,在成为一国皇后之前,慕容氏在外名声也算不错,知书达理c大家闺秀,虽慕容府不是名门出身,但到底也算书香门第,故而在此之前,皇后慕容氏生平的考究并没有那么多。 莫长安不知,笑笑二字是否乃慕容氏的乳名,可明显的是,眼前唤作笑笑的女子,那张满是天真而清澈的眸子中,丝毫不像慕容氏。 若是可以,莫长安希望,这女子不是慕容氏,毕竟一个人,是要坠入多么漆黑的深渊,多么绝望之后,才会全然变了一个模样? 就在她愣神之际,那头夜白忽然出声,淡淡道:“那是吴王幽,我昨夜见过他。” 昨夜夜白与一众修仙人入了吴王宫,见了躺在榻上,失了精神气的吴王幽,那时他清清楚楚的见过一眼,吴王幽气息浮弱,即便如此病重,还是俊秀而文雅,一如宋卿萧声所唤出的回忆一般,他穿着青衣锦袍,玉带金冠,弱冠的年纪,依旧一幅谈笑公子哥模样,端是无害温良。 吴国原本是封邦而治,先前吴国的天子,乃吴王幽的亲族之辈,照着吴国多年来的情况,其实如今的吴王,不该是吴幽,毕竟在吴幽之上,还有许多氏族封王能力出众,居庙堂之高,离吴国都城极近。 而吴幽却世代驻守边境之地,论说实际地位,其实充其量不过城主一流,权势上根本不足以与旁的吴氏贵胄比拟。 可天下人皆是知道,吴幽擅长隐忍,数十年的韬光养晦后,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终于一步步登顶皇位,成了吴国的君王。 这期间,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若非襄国与吴国的那场大战,想来吴幽是怎么也不可能做上吴国的君王,一统江山社稷,废除往常的分封制。 “竟然是吴王?”莫长安心下错愕,目光再望向那头青葱韶华的姑娘时,眸底开始变了几分。 据说,慕容娴雅与吴幽皆是出于郡都县,彼时,吴幽位任郡都县的城主,而慕容娴雅则是郡都县中书香门第家中的嫡女。 因着早年便许配给吴幽的缘故,慕容娴雅十七岁嫁给吴幽,一直到如今须臾十一二年过去,两人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当年襄国与吴国大战时,吴幽与慕容娴雅‘恩爱不移’也算是为一方人等称道。可谁也没有想到,共患难后的夫妻,竟是在富贵的节骨眼,生了这般事端 幻象之中,吴幽闻言,有些大喜过望,于是也不多苛责小姑娘,只嘱咐她好生照顾宋卿,便匆匆离去。 “你应当看的出来,公子他隐瞒了自己。”她见吴幽走远了,才沉下眸子。吴幽在宋卿面前的表现,从来不像他自己。他一幅求贤若渴,有些庸碌的模样,可丝毫没有从前的心机深沉啊。况且,他将她拉出来说教,却离得宋卿的卧房不远,这般用心,不就是请君入瓮的把戏吗? “笑笑,”宋卿微微一愣,随即很快便又笑起来:“为何提醒我?为何在我面前卸去伪装?” 她在其他人面前,永远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可以无理取闹,可以赌气撒娇,却唯独不会这般心思沉沉。可宋卿想,这才是那夜他挟持的小姑娘啊,聪慧而机敏。难怪吴幽,只待她不同。 “因为我讨厌你。”小姑娘扯着嘴角,冷笑一声。这笑容,有几分与慕容娴雅相像,但莫长安看的真切,比起慕容娴雅的阴毒,这个唤作笑笑的小姑娘,委实要清澈许多许多。 话音一落,那小姑娘转身就要离开。 宋卿什么都不说,可她明白了,就在那一瞬间,明白的彻彻底底。 吴幽的把戏,宋卿其实是知道,可他假意入局,不是因为他无路可走,而是因为,这才是他的目的。 吴幽需要宋卿,而宋卿又何尝不是呢? “笑笑。”身后,宋卿的声音低低的响起,有那么一丝岁月恍惚:“我需要报仇,所以别无选择。” 需要报仇? 她身形一顿,也不知想着什么,停顿片刻,才不言不语的离开了屋子。 萧声戛然而断的瞬间,宋卿闭上眸子,那芝兰玉树般的秀丽容貌,沧桑而凄楚,比起回忆中的他自己,委实憔悴许多。 可那双历经人世的眸子,再没有少年才俊时的洒脱磊落,仿佛镀上了一层迷雾,让人再难以看得真切。 宋卿独自一人站在雕栏玉砌的亭台上,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睁开眸子,朝着宫中的另一端而去,背影萧条而落寞。 “师叔,宋卿回忆中的姑娘可是慕容氏?”莫长安蹙着眉梢,见着宋卿离去,才转身去看夜白。 慕容娴雅与回忆中的女子,实在太过相像,可偏生那股子气势却天差地别,若非容貌上变化不大,莫长安根本不会将两人放在一处去寻思。 她想的入神,夜白也想的入神,再加上方才两人全身心注意力皆是在宋卿的身上,根本忘了此时彼此靠的极近,近到她一转身抬头的功夫,他刚好下意识低头,于是两人蓦然僵僵硬。 红唇咫尺,黑眸清亮,小姑娘仰着脑袋,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她一双璀璨生烟的眸子稍显茫然与惊慌,宛若受了惊的兔子,令人心中悸动,一时间忘了如何是好。 “咳,师叔!”莫长安尴尬的后退一步,心中跳的极快,尤其是瞧着夜白那双清冽而专注的眸子时,更是呼吸不顺起来。 这狗东西果然容色太盛,剑眉星目,俊朗修长,即便只是一个认真的注视,也让她心中慌乱的厉害。 “我想起慕容皇后让我去给她领下衣物的。”莫长安尴尬的笑着,心下暗骂自己没有出息。 不就是生的好看吗?搞得她自己就不好看一样!清心寡欲,着实要清心寡欲啊! 夜白一顿,心下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见他颔首,面无表情道:“嗯我陪你去?” “呃好。”莫长安说完,自己便突然懊恼起来,恨不得咬了舌头才是。 这个好字,究竟是怎么脱口而出的莫长安根本难以想象,毕竟她方才说要领衣物虽是不假,但其实还是要躲开夜白,而如今自己这个好字俨然就像是欲拒还迎,丢人丢到家了! 可临到这个节骨眼,两人自是没有再继续僵持,于是,不过片刻功夫,便闲庭散步似的,朝着纺衣宫而去。 纺衣宫乃吴国皇宫专门为宫中贵人乃至宫中婢女太监绣衣的地方,因着莫长安昨日才成为慕容娴雅的婢女,今儿个便被派着兀自领去宫女该穿着衣物。 一路上,夜白沉默了许久,知道就快抵达纺衣宫时,他才忽然出声,问:“莫长安,你当真要留在慕容娴雅的身边?” 慕容娴雅在灵虚宝镜外,是个死去百年,早已作古的人物,但她声名很差,据说被她杖毙的宫人,不在五百名以下,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未央宫都会更迭宫人,有的出了未央宫被贬到更偏僻的殿宇,有的则是尸骨无存,被喂了毒蛇猛兽。 在这一方面,慕容娴雅一度可以恫吓都城中无知幼儿,乃至于有人半夜止住啼哭孩童,都会用上她的名字。 “师叔不必担心。”莫长安心下知道夜白这是怕她出什么事情,故而回道:“其实慕容氏并不像传闻那般凶残暴虐,她只是戾气太重罢了。” 慕容娴雅的确有很重的戾气,但她的戾气,大多是用在宫廷权谋之上,至少在莫长安看来,慕容娴雅如今不会杀她,所以她才刻意作出友人之态,一步步的让慕容娴雅对她宽容以待。 她是个得寸进尺的小姑娘,这一点夜白先前并没有说错,但她的得寸进尺,几乎都是建立在踩着底线的基础上,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对慕容娴雅故技重施,只要她习惯了这种对她的宽容,接下来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若是有情况,吹响骨哨。”夜白低眉看了眼她,语气有些若有似无:“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师叔说什么?”莫长安一愣,正思索着慕容娴雅的事情,倒是没有留意夜白方才说了什么。 “我说,莫要委屈自己了。”夜白心下一顿,面上却一副正经的模样,仿佛在说什么道理:“你是师父与师兄捧在掌心的,整个子规门皆是你的后盾,不必委屈自己。” 纵然没了术法护身,夜白也不愿莫长安委屈了自己,尤其他一听她说要留在慕容娴雅身边做一个‘宫婢’时,他更是有几分不甚乐意,毕竟莫长安素来是个骄矜的姑娘,他哪怕是与她置气了都舍不得让她吃苦,更何况要给旁人‘当牛做马’呢? “对了子规门!”莫长安眸子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径直忽略了夜白的那股子疼惜:“师叔,咱们子规门千百年一直存着,不妨你回一趟子规门,看看能否寻到一丝线索?” 她指着的线索,不是其他,正是恢复修为的线索,毕竟她一身修为皆是出自子规门,夜白也一样如是,若是能够找到几百年前的子规门,说不定有些指望? “我已然书信过去。”夜白敛眉,见着莫长安眸光熠熠生辉,一时间又深觉可人,只面上,他依旧冷冷淡淡,说道:“我方才叮嘱的,你可是听到?” 他生怕她漏了自己的叮嘱,更怕她平白受委屈。 小姑娘一愣,细细回忆:“师叔方才说我是子规门”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恍然,白皙的脸容染了三分笑意。 “师叔的关心,我省得了。”莫长安笑了笑,心中倒是觉得温暖:“师叔也一样,照顾好自己” 本来,她想说莫要受委屈,可一见着夜白那副高冷高冷的模样,顿时又断了话音,一时间哭笑不得。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抵达纺衣宫门外时,隐约便有议论纷纷从里头传来,听得莫长安与夜白下意识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停住步子。 “听说没?”有宫人窃窃私语,随着洗涤的水声,缓缓传来。 “你是说未央宫的事情?”另一个宫人接着回道,语气更是低了几分:“什么事儿?” 未央宫近年来,大事小事不断,或诡异c或血腥,总归让人不省心,尤其她们这些在宫里当差的,更是要耳听八方c眼观六路,若是一个不小心,踩着哪位贵人了,可是连小命都会没了的! “昨儿个未央宫又有一个宫女被处死了!”神神秘秘的一句话,透着一丝诡异,让人不安。 “那不是很正常么?”宫人道:“未央宫时不时死几个宫女,皇后娘娘也是造孽啊!” “嘘!小声些,你怕是不要命哩!” “娘娘又不是妖魔,怎得知道我在这处说什么?”那宫人有恃无恐。 “你没有听传闻吗?” “什么传闻?” 那宫女阴恻恻道:“旁人都说,皇后娘娘啊被妖魔俯身了!” “怎么可能?”另外一个宫女对此表示不信:“要是当真是妖魔所为,那娘娘为何还要广招修仙人和道士?存心给自己找膈应吗?” 若是妖魔,岂不是最怕修仙人和道士?怎么可能还特意下了皇榜,招的如此多的除妖之人前来宫中? “这谁知道呢?”那宫人道:“前些日子,小泉子在未央宫附近,见着有人往槐树树根下倒什么,他觉得纳闷,等着那些人离开之后,便偷偷跟了上去查看。你猜看到了什么?” “什么?” “看到的那槐树根自上而下,倒得都是人血啊!” 那宫人的话音一落下,四下便一瞬间寂静无声。好半晌,另一个宫女才颤颤巍巍的出声,问:“当真?不会是骗我的罢?” 倒得都是人血?一想到如此可怖的画面,她便毛骨悚然,尤其回忆起先前见着的皇后,心下更是胆战心惊。 “骗你作甚?”宫人回道:“小泉子那日也是奔跑着回来,吓得脸色都苍白了。” 小泉子是伺候在吴王幽身边的太监,虽说年纪不大,但能够在吴王身边伺候的,皆是一些胆识大些且识相的,可连他都吓得不轻,可见那槐树下的一面是多么可怖。 “这可为何说是皇后娘娘所为?”那宫人还是不甚明白,心下恍恍惚惚,难以思索。 “小泉子认得娘娘宫中的太监,他那会儿觉得奇怪,才在他们离去后跟上去瞧瞧。可谁知道,那些人用搬着浴桶,竟是倒得都是血水!” “浴桶?”越是听下去,那宫婢便越是觉得玄乎的很:“怎么可能一整个浴桶里都是血?” “你以为呢?”说话的宫婢回:“你瞧娘娘这些年,是不是依旧青春貌美?且一日日愈发美艳?” 人都说,生了孩子的女子,大都会在几年内显出老态,就是戚贵妃也不外乎如是,可奇怪的是,慕容娴雅却是一年堪比一年美貌,就算妆容浓重,也丝毫不影响她的雍容艳丽。 “那你的意思是那些血是娘娘用来用来沐浴的?” 她的确听人说过,好些女子皆是用人血养气,由此才可以青春永驻,容貌不衰。 可那些听闻皆是话本子里头的怪诞故事,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也会亲耳听到这么耸人听闻的故事。 “岂止是沐浴!”那宫人道:“我觉得娘娘是被妖魔附身了!” 未央宫近三四年来,愈发阴森入骨。三不五时的发生死人的情况不说,连带着皇后也变得嗜血屠戮,完全与从前不甚一样。 “这这”那宫婢本还想反驳什么,可一想到慕容皇后阴毒的眸子,她便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你可知我在这宫中待了多久?”说话的宫女再度出声,语气很重:“我在这皇宫里整整待了十年!” 五年前,吴王幽登基,吴国君主易位,在那之前,她便已然到了宫中为奴,故而从慕容皇后入宫开始,她便一直在纺衣宫伺候着。 惴惴不安听着这件事,那年轻些的宫女问:“宫中许多人都说,娘娘性情大变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年长的宫婢回:“娘娘入宫的时候,还有些文雅柔弱,可自从诞下太子,生了一场重病之后,便开始变得与从前不同起来!” 她看着慕容娴雅入宫,当时还有些叹息,觉得这柔柔弱弱的女子并不适合做后宫之主,或者说,比起慕容娴雅,戚贵妃更是适合这母仪天下的地位。 可自从慕容娴雅诞下太子崇彻后,便一度因身子调理不好而憔悴虚弱,谁也没有想到,等到她病情好起来之后,便全然变了个模样,说她心如钢铁,杀人如麻也不为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9难道她就不无辜吗? 宫女的非议,莫长安和夜白听在耳里,两人心中各自有着计较,却没有捅破了去追问她们。 大约默不作声的领了衣物,便各自散去。 只是,莫长安回到未央宫时,已然午后之际,未央宫宫人也皆是开始忙碌起来。 慕容娴雅一直都有午休的惯例,故而在那会儿无论是谁要上门求见,都不得见着。于是,莫长安入未央宫时,便见着有人背对着她站在飞凤盘旋的朱红主柱前,那人一袭冰蓝色的锦袍,衣领袖口绣着殷红腊梅,矜贵而单薄,只一眼,便让莫长安认出了此人。 除了宋卿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但凡朝堂重臣,谁人会在没有皇帝应允下,踏入后宫之地? 可一想到他回忆中的画面,莫长安心下便愈发沉了几分,深觉有些事情,兴许到了最后,会令人揪心不已。 “莫姑娘,”就在莫长安晃神之际,身后有宫女拍了拍她的肩头,将她神思唤回:“娘娘让您去伺候着。” 在未央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慕容娴雅对所有宫人都极为冷淡,唯独对莫长安,是个例外。她对莫长安的纵容,已然足够所有人尊称她一声“莫姑娘”了。 “好。”莫长安点头,就见那头宋卿寻声朝着她看来,心下顾不得多想,便匆匆然随着那宫婢一同,朝着慕容娴雅的寝宫而去。 彼时,慕容娴雅正对镜端坐着,身后站着好些宫婢,有人端着水盆,有人捧着木盒,所有人都待命而为,等着慕容娴雅发号施令。 “娘娘,今日梳什么发髻?”绾发的宫女低声问着,字里行间皆是颤颤巍巍的恐慌,生怕自己一个出错,惹来杀身之祸。 “是你给本宫梳妆呢,还是本宫自己决定?”慕容娴雅轻蔑的望着前方,透过铜镜,她视线阴鸷的落在那梳妆的宫人身上,有厌恶的情绪一闪而过。 太过畏惧的眼神,她着实看的腻味了,这会儿让莫长安过来,自是想着缓和几分心绪,毕竟众人皆是知道,慕容娴雅醒来之际,最是脾气暴躁,从前也有不少的宫人死在晨起和午后的时候。因此每每这个时刻到来,所有人都对此战战兢兢。 “娘娘,奴婢奴婢”梳妆的宫人咬着红唇,眼眶顿时红了起来,生怕下一刻慕容娴雅挥手唤人,将她拖下去斩杀。 “娘娘,莫姑娘来了。”正是时,有宫人禀报的声音传入,随着慕容娴雅挥手的动作,莫长安很快在宫人的带领下,踏入门槛。 她笑容明媚的踏入里头,在见着慕容娴雅背对着自己而坐时,忽然出声,打破了一室的低沉与寂静。 “娘娘唤我来,可是帮娘娘选着如何打扮?”看着这一众的阵仗,莫长安也是聪慧,立刻便意识到,大抵酒肆自己猜想的那么一回事。 来之前,一路上那领路的宫婢都嘱咐她,要她小心着些,说是慕容娴雅醒来的时候,最是忌讳旁人烦扰,稍有不慎便容易被凌迟处死。 这起榻时的怒意一说,莫长安也颇为感慨,她自己也是与慕容娴雅一般,故而十分明白慕容娴雅此时的感受。 “她们都做不得决定,所以本宫唤你来,问问你的意见如何。”慕容娴雅若有似无的睨了眼身后,只一眼就让人胆战心惊,深觉可怖。 “昨日那个发髻,我觉得便是极好。”莫长安走到慕容娴雅的身侧,望着镜中模糊的脸容,继续云淡风轻的笑道:“方才我见着外头宋卿正是候着,想来是要寻一寻娘娘” 莫长安明显感觉到,她提及宋卿的时候,周围的宫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气氛也在那一刹那间,凝固成霜。 只是,莫长安却是不以为然,只接着说道:“宋卿好歹是个丞相,我以为娘娘要见他,自然是要打扮的比他更为霸气才是,左右不能在气势上输了去,平白失了两分颜面。” 昨日慕容娴雅的雍容,便是霸气而凌冽,故而待会儿既是要见宋卿,莫长安便按照心中所想,提出意见。 或许慕容娴雅与宋卿之间,有什么不可为人道耳的仇怨痴缠,可至少现在,莫长安觉得,慕容娴雅如此要强的性子,决不允许自己差错分毫,让宋卿觉得有何‘温和示好’ 之意。 说到底,慕容娴雅也只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在这等子恩怨情仇的念头上,不会太过与众不同。 果不其然,莫长安的话才落下,就听慕容娴雅冷冷吩咐:“就按照长安的话做罢。” 言下之意,她是将莫长安的话听进去了,且她在见证过这姑娘的大胆之后,也并不觉得此时她的言论有什么不妥。 “娘娘午后醒来,口干舌燥的,不妨喝几口清茶,吃些桂花糕?”莫长安兀自转身,伸手去斟了杯茶给慕容娴雅,顺势捻了口桂花糕放在自己嘴里,再递了一块到慕容娴雅的面前。 慕容娴雅透过铜镜,见莫长安嘴里叼着一块桂花糕,倒也没有恼怒,只嗤笑一声,懒懒出声:“你这是自己想吃,所以借着要给本宫的借口,偷偷塞一块罢?” “被娘娘发现了。”莫长安嘿嘿一笑,见慕容娴雅当真接过自己手中的桂花糕,便继而说道:“我正在长身体,素日里胃口比较大,娘娘海涵哈!” 一边说,她一边垂下眸子,视线在划过慕容娴雅白皙如玉的素手时,有幽色不为人知的掠过,无声无息。 若说她方才还抱着一丝怀疑,那么现在便无比肯定。 那女子的的确确就是慕容氏,纵然多年过去,她从青葱的少女长成如今祸国‘妖后’,但她小拇指处的一道浅浅疤痕,还是将她的身份暴露了彻底。 早在看着宋卿回忆的时候,莫长安便注意到了那个唤作笑笑的姑娘捏着帕子的手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就像是被碎裂的杯盏割破了一样,一眼清晰可见。 所以,她回来之后,便刻意借着递桂花糕的举动,趁机探究一番。 结果的确没有出乎她的所料,可一想到慕容娴雅当初也是个极致言笑天真的姑娘,她便忍不住重重叹一口气,实在是造化弄人。 “既是长身体,那么晚些时候便让御膳房给你做些燕窝粥,补补身子罢。”对于这些,其实慕容娴雅从不吝啬,尤其这会儿她吃了几口糕点,再见着小姑娘笑眯眯的讨喜模样,心下也一时间缓和了几分,再没有那股子浓郁的戾气环绕左右。 “多谢娘娘!”莫长安笑逐颜开,凑过脸问:“不过,娘娘可否外加一只烧鸡和一壶好酒?我这儿太瘦了,得多补补,长些肥膘!” 她说着说着,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恬不知耻的模样,纵然瞧着油腔滑调,也让人深觉忍俊不禁。 “我如今是知道了,你原来的确过了苦日子的。”慕容娴雅嗤笑一声,语气淡淡:“在吃食上,你还真是不要命了。” 先前莫长安一直说自己年少凄苦,但慕容娴雅一直不甚相信,可见着她一次次周旋于吃喝之上,慕容娴雅终于明白起来。 若非当真饿怕了,这小姑娘大约不会为了吃食就这样脸皮子厚实。早些时候说她一马平川,她还羞愤难当,转瞬之间,便又可以侃侃而谈,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嘿嘿,娘娘这是答应我了?”莫长安捧着脸,看了眼镜中的女子,继续从桌上捻着桂花糕。 “能不答应吗?”慕容娴雅道:“要是日后你‘长’的不好,怪着本宫少了你吃食,岂不是坏了本宫的名声?” “娘娘真真是好极了的!”莫长安展颜一笑,嘴里嘟嘟囔囔道:“虽然娘娘也没啥名声可言了,但是就冲着娘娘不亏待我吃食这方面,今后我就站在娘娘这边儿了!” 莫长安的每句话,大都令在场宫人心惊胆战,尤其她提及慕容娴雅声名极差一说,更是让所有人不敢喘息。 本以为慕容娴雅会冷下脸来,对此斥责,但谁也没有料到,慕容娴雅只是冷笑一声,就像是友人之间的相互调侃一般,并不加以责怪。 就在所有人都震惊的节骨眼,那梳妆的宫女也很快为慕容娴雅梳好发髻,就差戴上配饰,画上妆容。 “那一套流苏抹额有些太过秀丽,还是换做旁的配饰罢?”莫长安坐在一侧,吃完糕点她又开始吃果子,含含糊糊的便指挥道:“娘娘穿紫黑色的衣裙本就是雍容,若是能直接配上金钗,大概更为霸气一些。” 她话音落下,宫人却是不敢动弹,直到慕容娴雅淡淡颔首,道:“听她的。” 于是,宫人再度动起手来,片刻之后,妆容既成,慕容娴雅依旧是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只一个眼神便让人不敢动弹。 慕容娴雅很快便领着莫长安等人,抵达偏殿。 这处偏殿,与皇帝的御书房其实没有太大不同,早些时候莫长安在赵国时,也见着赵瑾的御书房,故而如今再来到偏殿时,心下顿时有几分熟悉之意。 她抬眼看去,就见一方不高的案几上,摞着一沓的竹简文书,笔墨纸砚,皆是陈旧而墨渍晃然,仿佛不久前她才磨墨动笔,彻夜不眠。 这时,有婢女穿着半长的宫裙,缓缓走来:“娘娘,丞相大人求见。” 宋卿其实早在一个时辰前,便侯在外头了,那时慕容娴雅正是睡着,等到她醒来后,便又刻意磨磨蹭蹭,让他等了许久。 慕容娴雅坐在榻上,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此无动于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眼皮子一掀,流光溢彩的眸子划过不易察觉的冷色:“请进来罢。” 半晌,宋卿穿着宝蓝色的锦袍,眉眼垂然,匆匆而来。 “为何要杀赵寻?”说话间,他已走至慕容娴雅的跟前儿,素日里温润的容颜染上些许复杂与隐忍。 赵寻,吴国的一名猛将,听说当初他跟随吴幽,南征北战,立了无数功勋,如今做了大将军,手下兵马许多。 但莫长安却知道,昨夜除了戚贵妃宫殿出了大事之外,赵寻的府邸也跟着出了大事。而出事的,不是旁人,正是赵寻。 据说,昨夜赵寻旧伤复发,蓦然便死在了自家府邸的榻上,死状凄惨,令整个都城都为之震惊。 可莫长安以为,纵然此事当真是慕容娴雅所为,宋卿又为何这样明目张胆的来找她? “丞相大人见了本宫又为何不行礼?”慕容娴雅勾唇,忽然娇媚笑了起来:“莫不是大人以为,功高盖主便不必行礼?” 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将一顶高帽扣了下来,宋卿神色一顿,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这么些时日不见,她为何愈发陌生?从前那个烦透规矩与摆布的姑娘,竟是长成了如今这般,一口一个纲常伦理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眉眼如初,却眸底复杂:“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弯腰施礼,仅仅一瞬间便完成的那样彻底。如行云流水一般,看不出丝毫情绪。 “起吧。”慵懒的声音响起,慕容娴雅转眸看向他道,似笑非笑:“不过,丞相大人可是问错人了。杀赵寻的可不是本宫,本宫也是今晨才知悉,原来赵将军啊竟是死了!” 她发出笑声来,仿佛说起的是什么有趣的故事那般,妖媚而雍容,哪怕眉眼弯弯,也让人觉得骨头缝儿都跟着凉透了。 “娘娘不必隐瞒至斯,我知道,这件事是娘娘所为!”宋卿凝眉看着眼前的女子,绝色的姿容,精致的眉眼,如盛开的罂粟,美得令人心颤。 可这样的女子,愈发让他觉得陌生而沉重。 “丞相说话,可是要有凭有据才是。”慕容娴雅指尖微微挑起,很是轻蔑道:“本宫是一国之后,丞相大人无端指责本宫杀害忠良,未免太可笑了些。” 比起宋卿的沉重,显然慕容娴雅更是高调而无情,那张满是邪肆笑意的脸容,妆容妖娆,让人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莫长安也不觉慕容娴雅哪里可怕,这一刻她竟忽然觉得,皇后慕容氏,笑的如此肆无忌惮,她的心该是多么鲜血淋漓? 似乎早已料到慕容娴雅会否认一般,宋卿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恍惚的望着她,就像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似的,好半晌才倒退一步,喃喃问道:“为何赵寻一定要死?当年的事与他无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该做的,为何你就不能放过他?为何” 为何你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该死。”也不知是宋卿哪一句话刺痛了她,就见慕容娴雅蓦然冷下脸来,如画般美艳的脸容浮上一抹森然恨意:“宋卿,这是你们欠下的孽这是你们欠本宫的孽!老天不收拾,那就由本宫来!” 恨意,此时肆无忌惮的张狂着,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心绪,只扯出一个冷笑,红唇如血,阴森可怖。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会忘记。”张良一个踉跄,低下眼睑,失神而无措道:“笑笑,原来你还是这样的恨我。” 笑笑莫长安眸底一闪,有光芒划过。 果然,慕容娴雅就是那幻象中的小姑娘,那个唤作笑笑的女子。 可她为何这样恨宋卿?又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满腔恨意的模样? 她究竟被谁拖入地狱深渊,幻化成魔? 这一切,或许怪不得她。 “丞相口中的女子早就死了,难道不是吗?”慕容娴雅闭上眸子,眉眼冷淡:“本宫从前与丞相的确有些交情,但也早已烟消云散,如今丞相既是求仁得仁c又何必与本宫谈什么人伦道义?难道丞相都不觉得自己这样可笑的模样,有些恶心吗?” 是的,此时的宋卿,在她眼中极为恶心,她恨极了他,恨不得杀了他们所有人!所以,他来寻她,同她说什么仁义纲常,同她说什么悲天悯人,难道无辜的都是他们,她就不无辜吗? 真是令人作呕! “笑笑,你若是要杀,便杀我可好?”宋卿盯着她,眸底情绪万千,却生生被他掩饰了过去:“那些过往,是我对不住你,与旁人无关。” “本宫说了,那个唤作笑笑的女子,早就死了!”慕容氏居高临下的看着宋卿,眼底入骨的恨意微微凉人:“丞相莫要再唤什么笑笑了。” 他害死了从前的她,又指望着现在的她能手下留情,这些假仁假义的君子,究竟在天真什么?是奢望妖鬼救人?还是当真愚蠢到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 宋卿张了张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笑笑,你这般做,难道全然不顾” “丞相无事便自觉退下吧,本宫乏了。”慕容娴雅冷淡的打断他的话,长袖一挥,决然而无情。 宋卿没有应声离开,他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可奈何慕容娴雅已然不愿再去看他。 良久之后,他才颓败的离去,公子如玉,再不负当年温雅从容。 “都退下罢。”直到宋卿背影消失,慕容娴雅才睁开眸子,她扶着额,指尖蔻丹殷红,却不再光彩熠熠。 “是,娘娘。”一众人退去的迅速,只余下莫长安还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怎么,不走?”慕容娴雅抬眼,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莫长安,眼底没有一丝光芒,宛若一潭死水。 “不走。”莫长安点头,道:“我方才与娘娘说过,兴许娘娘没有当真。” “说了什么?”慕容娴雅淡淡问她。 “我说”莫长安认真的注视着她,道:“虽然娘娘也没啥名声可言了,但是就冲着娘娘不亏待我吃食这方面,今后我就站在娘娘这边儿了!” 小姑娘面容认真,没有丝毫要笑的戏谑模样,没有素日里半真半假的吊儿郎当,可不知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让慕容娴雅湿了眼眶,有笑意顿时从她唇齿间溢出。 “你当真是不怕死的。”她低下眉梢,凌厉的眸子掩在长长的睫毛之下,让人分辨不出情绪:“若是本宫现在斩杀了你,你可还是心甘情愿站在本宫这边儿?” “娘娘不会杀我。”莫长安一笑,道:“毕竟,整个皇宫,只有我能取悦娘娘,不是吗?” 太子崇彻,纵然是慕容娴雅的嫡亲孩子,可莫长安的的确确没有见着她对崇彻展过一丝笑颜,甚至有时,她看着崇彻时极为冷淡,那股子复杂的情绪,就算她不说,莫长安也能够察觉得到。 “这话倒是不错,”慕容娴雅眸底浮浮沉沉,让人看不清其中:“等着哪一日你无法取悦本宫本宫再杀你罢。” 那一声生杀,气息很低,低到莫长安很想走过去,将这个周身萦绕着黑气,森森然的恨意简直露骨的女子,拥入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一切也真也假 宋卿走后,慕容娴雅的情绪一直不甚好,若非有莫长安一直陪在身侧,大抵未央宫中,又是要死一批人。 故而,整个未央宫对莫长安都极为感激,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死在慕容娴雅的手中。因此,到了晚膳前后,好些宫人都急赶赶的上前,瞧着能否对莫长安贿赂一二。 因此,莫长安懒得打点这些莫名的‘人情’,便识相的躲到慕容娴雅的书房,老实巴交的给她磨墨备纸。 一直到夜幕降临,慕容娴雅还坐着批阅着什么,让莫长安等得腹中饥饿。 “娘娘,您可是渴了?”莫长安眼珠子稍稍转了转,笑眯眯问:“不然让人上点茶水点心?” 话音一落,慕容娴雅便抬眼,她望了眼桌上空荡荡的盘子,一时间嘴角抽搐:“你一整日的几乎都在吃,怎么到了这会儿还是饿的?” 莫长安一整个下午,都是吃吃这c尝尝那儿的,若非慕容娴雅一早对她有几分知悉,恐怕要对她的叹为观止的。 “咳,其实也没那么饿。”莫长安挠挠鼻尖,尴尬一笑:“就是没事儿做,有些嘴闲。” 她如今在慕容娴雅面前,倒是愈发放肆起来,不过显然慕容娴雅也没有追究,听着她如此说,只哼笑道:“小姑娘性子收不住,方才还一直说要陪着本宫。” 她放下手中的笔,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眸光淡淡:“你去一趟永宁宫,将衣物送去与他罢。” 今日莫长安去纺衣宫的时候,顺带领了几件新衣,那几件衣物皆是给太子崇彻的,莫长安本以为,慕容娴雅会让人将崇彻带来,给他试试心衣,但没有想到现在她竟是吩咐她将衣物径直拿给崇彻。 心下稍稍诧异,莫长安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便点了点头,很快退了出去。 离开未央宫后,莫长安径直便到了永宁宫。 永宁宫离未央宫,不近不远,但其中距离却是有许多侍卫守着,也算是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了。 莫长安抵达的时候,太子崇彻正是坐在偏殿里头,听太傅授课。透过窗台,她静默着注视着,见那五岁大的孩子一脸认真,耳边皆是为君之道的贤明与准行,唠唠叨叨的听得莫长安有些头大。 不过,她还来不及与崇彻打招呼,那小娃娃便率先瞧见屋外站着的她。 莫长安见他一脸喜出望外,又不得不认真听着太傅授课的复杂模样,心下觉得好笑,只好先走进屋内,敲开了书房的木门。 “这位是”太傅对莫长安并不认识,故而他蹙了蹙花白的眉梢,没有让她进屋。 莫长安张了张嘴,正打算回答之际,却是听崇彻奶声奶气道:“这是母亲的贴身宫女。” 小家伙的回答,让莫长安颇有几分诧异,就见她笑了笑,颔首道:“不错,娘娘吩咐我来与太子交代些正经事,今日的授课,太傅您” 她没有挑明要做什么,但言下之意就是让太傅先回去。毕竟崇彻那小家伙如此一副雀跃而又期待满满的模样,莫长安知道接下来是要让他失望的。 “既是娘娘吩咐,老夫便先回去了。”许是碍于慕容娴雅的威名,又许是今日授课的确就要结束,就见太傅点了点头,很快转身叮嘱了崇彻几句,便离开了。 直到太傅的背影消失前,崇彻还老老实实的谦恭而站,但那老者一离去,小家伙便跳到莫长安的面前,问:“母亲可是有说让我去未央宫?” 他仰着小脑袋,雪色小脸很是干净,那张与慕容娴雅有五六分肖像的面容上,满是期待与盼望,仿佛只要她稍稍点头,小家伙就会眉开眼笑。 可事实是,慕容娴雅并没有要召见他,甚至于莫长安从她的脸上看出几分冷漠与疏离,那些情绪皆是对着崇彻而衍生的。 “怎么不说话?”崇彻伸手,揪住她的衣摆,微微晃动了两下:“母亲难道没有让我过去吗?” 越是说着,他便越是语气很低,那股子落寞与神伤的模样,看的莫长安微微叹息。 但她没有说谎,没有安抚,只淡淡回道:“殿下,娘娘只是让我将纺衣宫新做的衣物给殿下送来,其余的娘娘没有吩咐。” “那那母亲可有说旁的事情?”崇彻松开抓着莫长安衣角的小手,道:“是不是有让我好生用功,跟着太傅学习?” 说这话的时候,崇彻脸上满是落寞,大约还是个纯良的孩子,即便在这深宫中也依旧不太会掩饰情绪。 即便此时他嘴里正说着此事,但很是显然,他知道而且清楚的知道,慕容娴雅什么都没有说,不会叮嘱他好好用功念书,更不会叮嘱他旁的事情,他所知道的母亲就是如此。 但他还是宁愿自欺欺人,小小年纪便开始安慰自己,至少他是母亲的孩子,唯独的孩子,母亲大概是爱着他的。 “娘娘的确没有说那些话。”莫长安淡淡说了一句,见崇彻眸底光芒消失,黯淡下来,不由叹了口气,继续笑道:“但娘娘让我陪着殿下,说是殿下近来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得好生吃饭才是。” “当真?”小家伙眸子蹭然一亮,欣喜道:“母亲真的那么说吗?” 他其实最是渴望的,是母亲的关心,哪怕只是问候,只是让他用功念书,他也心生欢喜。 “是的。”莫长安点头,笑眯眯道:“现下正是用膳时候,殿下也是时候该准备着了。” 说着,莫长安偏头,看向永宁宫的一行宫婢,吩咐道:“准备给殿下布膳罢。” 一众宫人得了她的命令,很快走了出去。 不多时,莫长安牵着崇彻便坐上了桌前。 崇彻如今虽只有五六岁年纪,但礼数很是周全,用膳时候也矜贵而雅致,全然不像是普通的孩子或者狼吞虎咽,或者食不下咽。多数时候,崇彻都是安静而乖觉,看的莫长安心下一叹,觉得这皇室的孩子,还真是有些可怜到底。 “你叫什么?”饭过一半,莫长安正盯着崇彻发愣时,小家伙便抬头看她,问:“我听她们说,你姓莫。” 宫人皆是唤莫长安,莫姑娘,倒是没有人敢逾越唤着她全名,因此崇彻打听之下,也仅仅知道她姓莫。 “嗯,我姓莫。”莫长安点头,道:“唤作长安。” 即便对着五岁孩子,莫长安也没有要逗弄的意思,崇彻不是普通意义上调皮捣蛋的孩子,她便更多倾向与他交流。 毕竟,这个小娃娃,可是今后吴国的下一任君王,据说他在位三十年,励精图治,将吴国治理的井井有条,是吴国乃至整个十二国大陆上,不可多得的千古明君。 “长安?”崇彻歪着脑袋,羡慕道:“那你的父亲和母亲,一定极为疼宠你罢?” 他学过的不多,但也知道,长安二字,其实寓意很好。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莫长安笑着看他,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颇有几分忍俊不禁。 “太傅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讳更是父母心中希冀。”崇彻道:“你的名字既是唤作长安,那么便是意味着你父亲和母亲对你甚是疼爱,希望你一世皆是安稳。” “那殿下的名字,也是饱含着深远的希冀。”莫长安笑意阑珊:“想来是娘娘望着你能通明达意,知晓大道。” 崇彻的名字,莫长安知道是慕容娴雅取的,她打听到,在诞下崇彻之前,慕容娴雅对这个孩子很是小心呵护,当年吴幽方登皇位,各方杀戮不断,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据说有好几次,慕容娴雅都快小产,所以,在崇彻出世之前,慕容娴雅便说过,若是孩子诞下,是个皇子,便唤作崇彻二字。 她生怕自己诞下子嗣后,自己无法照看着孩子周全成长,所以还去央求过娘家慕容府,望着能够有人护着一二。 莫长安本以为自己的安慰会让崇彻开怀几分,但没有想到的是,小家伙瘪了瘪嘴,低低说道:“可母亲说她不过是随意取的名字。” 从前景荣与他争执时,他就问过慕容娴雅,那时慕容娴雅很是冷漠,只淡淡说是随意取的,便斥责他轻信那些谣言,不是储君该有的风范。 莫长安见此,愈发觉得这小家伙可怜,只好敛了敛神,抿唇一笑:“你母亲性子高傲,如何会轻易承认?” “当真?”毕竟还是孩子,再怎么聪慧也耐不住诱哄,就见崇彻瞪着眸子,脸上漫过喜悦:“母亲告诉你的?” “嗯。”莫长安点头,道:“是娘娘说的。” 本是眸光很亮,但崇彻转念一想,忽然嘟起嘴来:“骗人!你不过就是个宫女,母亲怎么会和你说这些?” “我哪儿像宫女了?”莫长安失笑,回道:“殿下见过像我这么嚣张的宫女吗?和殿下平起平坐,共用膳食。” 正常宫女,给她十个胆子也是不敢如此行为,但奇怪的是,莫长安坐下一起用膳的时候,包括崇彻,谁也不觉有什么不妥,直到她如今提及,众人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这倒也是。”崇彻若有所思的点头,忽然又道:“不过,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姓莫。” 小孩子的想法,也是稀奇古怪,前一秒还在斟酌她是不是骗了他,后一秒便又涉及姓氏问题,听得莫长安有些无奈。 但她还是难得好脾气的点点头,问:“那殿下认识的姓莫的人,是谁呢?与殿下一般大?” “就是太傅府的莫浅呀。”崇彻一副‘为何你不懂’的模样,瞧着莫长安:“她与你一样,都姓莫。” 莫浅二字,莫长安是有些知道的,毕竟崇彻是将来的一国之君,而莫浅正是他的正宫妻子。据说这帝后之间,也算恩爱两不移的,比起他父母吴幽和慕容娴雅,算是很不错了。 但知道归知道,莫长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娃娃竟是都开始惦记媳妇儿了? 心下生出一丝戏谑与好奇,莫长安忍不住问:“那你可是欢喜那小姑娘?” 她挑着眉梢,笑眯眯看他,似乎想从那张玉雪般可人的小脸上,看出一丝与众不同。 莫长安本以为,五岁大的孩子当是不知她的戏谑,但没有想到,崇彻闻言,竟是安静下来,侧脸看她:“你要问何种欢喜?” 何种欢喜? 何种欢喜? 莫长安嘴角一抽,道:“你对她是何种欢喜,我便指着何种欢喜。” 小屁孩一个,没想到心思那么多 “我并不欢喜她。”崇彻严肃道:“莫浅时常扰我,我觉得他很烦。” 莫浅是太傅的外孙女,她母亲嫁给一个姓莫的书生,但那书生早早亡故,于是便留下莫浅和她母亲相依为命。 但即便如此,莫浅还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偶尔太傅来给他授课时,那小姑娘便也跟着而来,每每闹得他心绪很差,却是拍拍屁股走人。 “嗯现在不欢喜,将来总会欢喜的。”莫长安沉吟着,看着小家伙神色微凝,一时间又觉得无奈。 年少时这样憎恶对方,谁知今后却是相伴一生的人?就像她和夜白,分明最初时,她与他相看两相厌的,怎么临到这个时候,又变得不太一样了? 越是想着,莫长安便越是觉得奇怪至极,一时间难以理解,这宿命一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可就在她思绪沉沉之际,眼前忽然冒出一张白乎乎的脸容,巴掌大小,很是年少自持。 “你在想什么?”崇彻盯着莫长安,眨了眨大眼睛:“是在想你的情郎吗?” “什么情郎?”莫长安愕然,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情郎为何物? “就是那个修仙人,”崇彻似懂非懂,道:“他们都说他是你的情郎。” “夜白?”莫长安嘴角一抽,看着那张天真无害的脸,实在哭笑不得。 “嗯,应当就是他罢。”崇彻回道:“你方才是在想他罢?” “没有。”莫长安矢口否认,纵然自己堪堪的确是在想着夜白啊呸,不是想着,是思索大事儿,但这会儿也绝对不能承认。 “哼,骗人!”崇彻奶声奶气,道:“我知道你就是想他了,太傅说过,撒谎的人眼睛都会朝着右边儿瞧。” 莫长安:“” 这回答,堵得她哑口无言,偏生崇彻还只是年幼,她就是想要糊弄,他也未必会按照她下的套子去钻。 “你若是想见他,晚些时候我便带你去好了。”崇彻抬眼,一副傲娇的小模样,道:“但前提是,你要乖乖听话。” “殿下,我瞧着是你想要去看看罢?”莫长安戳破小家伙的心思,不为所动:“若是殿下肯与我撒撒娇,我倒是可以考虑带你去。” 小家伙毕竟是太子,安全极为重要,但莫长安觉得,他大概是想要知道吴幽如今的状况,才寻思着去一趟满是修仙人的殿宇,探查一番情况。 “你你要我撒娇?”崇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本太子才不是三岁稚儿让你混弄!现在本太子命令你,必须带本太子去!” 他语气很是软乎,即便带着几分气恼,也依旧让人听着甜腻腻的。 “太子的确不是三岁,”莫长安笑眯眯的刮了下他那小小的鼻尖,挑眉道:“不过五岁也不是多么大的年纪。” 说着,她翻然起身,一副就要离开的模样,吩咐道:“等着殿下用了膳食,便带他去沐浴更衣罢。” “你不能走!莫长安!”崇彻瘪了瘪小嘴,就要哭出声来:“本太子命令你,回来。” 他带着哭腔,纵然心里头时时刻刻记着慕容娴雅说的,作为一国太子,要气势汹汹,不能让人欺辱,但临到这个节骨眼,他还是忍不住抽噎起来。 “殿下还真是”莫长安无奈,本想逗弄这小家伙一番,谁知他还真刀真枪的哭了起来,搞得她倒是有些手足无措。 “唉,莫哭了。”莫长安走近她,叹了口气,兀自拿了袖中的帕子,为他擦着眼泪:“我带你去就是了。” 毕竟只是个孩子,这深宫寂寞,再加上他父母皆是待他不亲厚,身边宫婢也没有什么心腹之人,如此想着,也是颇为可怜。 晚膳之后,莫长安的确领着崇彻,去了一趟阿房宫。那会儿慕容娴雅倒也没有差人唤她回去,故而她将崇彻带到阿旁宫的一路上,顺遂无比。 只是,一直到现在,莫长安也不太习惯于身后有一群宫人跟随,但碍于崇彻是太子,身子矜贵,她也只好当作没人跟随。 一群人抵达阿旁宫时,夜白正是坐在树下,乍一见莫长安拉着崇彻的手进来,他便下意识皱了皱眉,也不知心里头存着什么心思。 修仙人聚集的地方,大都对皇室一族没有什么太大的礼数意识,尤其崇彻其实并不受宠,他除了太子之位与母族的强盛之外,根本不受吴幽的疼惜,外人有传闻,说是太子即将被废,因着如此皇后慕容氏才格外不忿,甚至于吴幽死后,还有许多人说此事皆是因为慕容氏容不得儿子的太子身份被废除,才先发制人。 不过具体事宜如何,莫长安一个局外人并不知悉,但这些修仙人的确对于崇彻的到来,没有多大反响。 对此,崇彻没有深究,莫长安自然也不会无事生非。 只是见着夜白在一侧端坐着,她还是领着崇彻,来到了他的面前:“师叔,这是太子殿下。” “何事?”夜白没有去看莫长安,而是冷冰冰的瞧着崇彻,即便对着一个五岁的孩子,也一样淡漠, “我父皇如何了?”崇彻也不怯懦,只咬着肉嘟嘟的唇瓣,直直便问道:“他可是有事?可是病得严重?” “那是你父皇,你不是该最是清楚?”夜白淡淡反问。 “我母亲不让我探望父皇。”崇彻捏着衣摆,垂眸道:“她说莫要扰了父皇养病。” 他可怜兮兮的瘪着小嘴,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该是知道,那是你父皇不希望你探望。”然而,下一刻却是听到夜白语气冷冷,道:“昨日我见着景荣就去探望了,但唯独你不可以!” 夜白的话,直白到了一种残酷的地步,纵然他此时面无表情,但那股子冷漠的劲儿却让人骨头缝儿都生凉。 “夜白!”莫长安皱起眉梢,下意识拉了拉夜白的袖摆,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在这灵虚宝镜中,一切也真也假,虽说这处是幻境,是假,但他们若是造就了变化,那历史就会更改,在另一个层面上,灵虚宝镜所造的幻境,是真!会影响历史进程的真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1笑笑,杀了我罢! 灵虚宝镜是个无尽深渊,它制造幻境,同时也影响历史。它就像是一次回到过去的法器,将莫长安和夜白带到了百年前的吴国,而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生死才不再是虚幻,而是真切存在的。 在这灵虚宝镜中,莫长安知道,要想离开此地,首要的便是不影响历史的发展,只有不打破原本的历史走向,他们才有机会寻得出口;否则历史轨迹崩塌,他们将被困在此地,永远走不出去。 因此,莫长安才阻止夜白,不让他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毕竟崇彻性子如此,如是在旁人的干预下变了模样,恐怕未来三十年的励精图治,也会化为乌有,而这样一来,他们就是无形中影响了历史的进程, “你胡说!”崇彻捏着小小的拳头,白噗噗的小脸气的红透红透:“我父皇才不是不让我见他,他只是病得太重了,不宜喧哗!” 哪怕是个孩子,也知道趋利避害,纵然连莫长安也看得出来,他心中对此隐约自知,但还是没有戳破。 可奈何,她不戳破,自是有人戳破。 “病得太重?”夜白淡淡道:“的确病得很重,但这与你探望不探望并没有太大联系,难道你会喧哗得过景荣吗?” 景荣是个性子跳脱的,比起崇彻已然可以说是聒噪至极,毕竟崇彻素来温和c安静,整个皇宫的人对此,都心中明白。 而夜白毫不掩饰的揭开这鲜血淋漓的伤口,未免太过伤人,丝毫不加以顾忌。 “你你”崇彻瘪着小嘴,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我讨厌你!你这坏蛋!” 他哭的稀里哗啦,眼泪就像是泉水一般,一股脑涌了出来,看的莫长安心下叹息。 “师叔,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莫长安瞪了眼夜白,转而又去哄崇彻。 奈何崇彻觉得她与夜白是一伙的,下意识便挥开她的手,眼泪汪汪:“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 说着,他转身便跑了去,身后跟着一大群宫人,就像是被夜白欺辱了一样,看的莫长安唏嘘不已。 “欸,殿下”她摇了摇头,再看向夜白时,已然叹息不止:“师叔,你知道这灵虚宝镜中,我们不该过分干涉。” 她倒是也没有责怪夜白如何,毕竟事已至此,但她就是不甚明白,夜白也不像是那等子欺负孩子的傻缺,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你且安心就是,崇彻性子太过软了,作为皇室太子,不该像个温室里的花朵。”夜白凝眸,继续道:“你在慕容氏身边候着两日,大约也看得出来,慕容氏对崇彻很是冷漠,她所为大抵就是培养他坚硬的心性,我这般与她比起来,已然算是小打小闹。” “那师叔何必要气他?”莫长安不解道:“师叔从前不像是这般惯会心血来潮之人。” 既是无用,莫长安很难猜测,到底夜白这举动是何意? 单纯要气小家伙?还是说他其实有什么目的? “他太过碍眼。”夜白放下手中的杯盏,忽然起身:“我们现在必须去一个地方,我不过是寻个机会将他打发走罢了。” 小孩子最是缠人,夜白言下之意,他那般冷酷说词,只是想支走崇彻? 嘴角微微抽搐,莫长安还是道:“师叔也真是任意妄为。” 话是这样说,但她语气中倒是没有斥责,只摇头耸肩,便接着问:“师叔说要去的,可是白日里咱们说过的地方?” 白日里,莫长安和夜白听了纺衣宫宫女的议论,听闻了那所谓的‘槐树’倒血的事情,于是两人便约了晚些时候一同前去探查一番。 夜白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但莫长安却是道:“师叔,咱们难道不晚些时候再去吗?这天色未免还有些早的。” “不,太晚才容易被人察觉。”夜白看了眼四下,语气很低:“现在时候正好。” 莫长安很快随着夜白,到了未央宫后院,在这宫人忙碌的时辰,正如夜白所说,没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唯独的那些宫人,也在崇彻离开的时候,跟着上前去伺候,倒也是难得的隐蔽, 未央宫后院,槐树许多,仔细数去,二十来棵不在话下。莫长安逡巡着,有些摸不准宫婢口中倒了血水的,究竟是那一棵,但不得不说,整个槐树林中,血腥味浓郁十足,阴森而可怖,纵然她失了术法,还是对此颇为敏感。 然而,就在莫长安和夜白踏入槐树林的那一刻,忽然四下响起阴沉的低唤,震得莫长安僵在原地,好半晌不知所以。 “笑笑笑笑。” 四周响起呼唤,那个密密麻麻的声音,也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阴阳怪气,让人分辨不出男女。 “笑笑,是你吗?”那声音,再度响起,突兀而又阴森,若非夜白和莫长安两人见惯了如此,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都要被吓个半死。 “师叔”莫长安转头看向夜白,她张了张嘴,无声问:“你听到了吗?” 笑笑或许是慕容娴雅的小名,但无论如何,现在这林子里的呼唤,引起莫长安的几分不适。 他们才不过踏进来,便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可为何先前宫人入内,却丝毫没有知觉?难道是她们触发了什么奇门遁甲的机关?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就在莫长安深思之际,只见夜白微微颔首,芝兰玉树的衣摆随风而动,拂到莫长安的手肘。 “笑笑,你回答我啊!”那声音,再一次蓦然响起,而这一次却显得更为急迫。 莫长安眉梢一蹙,心下更加纳闷,这么个诡异的地方,也不算隐蔽,怎么宫中都没有什么怪闻传出?且看着这处槐树林,约莫也是有许多年的历史了。 “不是笑笑?”粗嘎而有阴气的声音,徒然嗜血起来:“不是你吗?笑笑!” 莫长安凝眉,正想问夜白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却没有想到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我!”一道慵懒而冷厉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 莫长安背脊一僵,下意识转脸看去,就见一人穿着绛紫色的华服,她逆着光,发髻上金钗摇晃,刺目非常。 “笑笑,你是来看我了吗?”那声音似乎有几分喜悦,听得人骨头生凉。 莫长安静然站在夜白的身侧,盯着一步步走来的女子,心下微冷。 眼前忽然出现的女子,除了慕容娴雅,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她依旧浓妆艳丽,如洛阳牡丹,慵懒贵气,让人遥不可及。而此时,她却看也不去看莫长安和夜白,神色浓郁的就像黑夜的罂粟,阴毒至极。 “我只是又找了个人来陪你而已。”一步c两步c三步,她踏着一地的落叶,每一步都像是携着暗沉而来,周身黑烟缭绕。 “师叔?”莫长安侧眸看向夜白,见夜白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姿态,心下顿时清明起来。 想来,这会儿夜白是施了隐身咒术,以至于慕容娴雅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和夜白也正处在林中。 不过,令莫长安觉得奇怪的是,夜白术法已然恢复许多了吗?为何连高阶的隐身术,也轻易便使了出来?再者说,夜白方才说这个时候前来,可是因为他一早就知道,慕容娴雅会在这个节骨眼过来,所以才率先一步打算守株待兔? 就在莫长安兀自沉思之际,那头慕容娴雅已然勾着唇角,凌厉的眉眼划过不为人知的暗芒。 “我记得,你从前说过,赵寻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她忽然低低笑起来,使得气氛愈发恐怖阴森:“你看,我现在将他带来陪你,是不是更加有趣了?” 她抿着嘴角,咯咯咯的笑的很是清脆,可夜色如此深沉,整个林子里就她的声音最是突兀。 “笑笑,你你杀了阿寻?”那声音浑浊而又哀伤,一瞬间显得那么无力:“笑笑,你就这样恨我们吗?” “恨?”慕容娴雅指尖轻蔑,她不疾不徐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黑色的帕子有颜色深沉的一隅,顿时血腥味浓烈:“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去恨?” 月光之下,她手中帕子被掀开,露出里头鲜血淋漓的肉块,若是莫长安没有看错,那肉块是一个人的心脏! 哪怕是早已离了肉体,这心脏还缓慢的跳动着,好似恶鬼手中的玩物一样,肮脏而又诡异。 好半晌,那声音才幽幽然响起,粗嘎中透着一丝痛意:“笑笑,从前点点,皆是我的错,一切不怪旁人,你何必何必将自己变成这幅模样?我记忆中的你,分明是该天真而明媚,分明” “闭嘴!”慕容娴雅紧紧捏着手中的心脏,瞳眸瞪得很大:“你没有资格说这些,更没有资格和我提及什么从前!” 她眯起眸子,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着手中的血色,很快又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最是厌恶你什么吗?” “笑笑”那声音,带着几分哀求,响彻整个林子。 “我最是厌恶你假意扮做好人的模样,叫人恶心!”她不顾那人的哀求,继续咯咯笑了起来,话里话外,皆是嘲讽:“我是你们亲手造就的怪物,所以别在我面前假惺惺了,我不是不杀你,不是不敢杀你,只是还不是时候只是要看着你自食恶果而已啊!” 她话音落下,手中人血顿时如注般流淌,那血液分明不该如此肆无忌惮,却诡异的冒着黑气,腾腾往外流去,注入她面前的那棵槐树之下。 “好喝吗?”慕容娴雅笑的花枝乱颤,涂着蔻丹的指尖,泛着寒光:“这是赵寻的血,从他心口处挤出来的血,是不是比韩濬的血更是甜美呢?” 人都说,武将的心最是干净,她倒是想问问,是不是武将的血也更为甘美?让人为之疯狂! 莫长安看着这一幕,瞧着慕容娴雅癫狂而恨意森然的脸容,心中顿时有几分窒息。 韩濬也是吴国的朝廷命官,只是大约数月之前,江南地区发了洪灾,韩濬领命前去赈灾,却没有想到这一次有去无回,死在了疫病之上。 直至今日,没有人对韩濬的死产生疑惑,毕竟洪灾过后,的确有一场疫病衍生,历年来也皆是如此,而韩濬是以秀才出身,文质彬彬不说,还颇有几分体柔之意。 但依着方才慕容娴雅说的话可知,韩濬的死不是意外,更不是疫病所致,是她一手策划,一手生杀,包括在那之后,她还亲自拿着韩濬的心脏来着林中,喂养不知名的怪物? “笑笑,你杀了我罢,杀了我罢!”不堪受辱的尖叫声,一声又一声响起,那声音就像是被人强行灌入鸠毒一样,异乎寻常的痛苦。 “杀了你?”慕容娴雅轻笑一声,鲜红的口脂宛若泣血:“如果就这样杀了你,我接下来还怎么继续玩闹下去呢?” 她语气很是轻柔,说是玩闹二字,可唇齿间的杀伐却是令人不寒而栗,仿若暗夜鬼魅,阵阵惊心。 “笑笑,求求你杀了我!求求你!”那声音低弱却也贪婪,仿佛被罂粟控制了心智一般,临到最后,忽然狰狞起来:“阿寻与你我青梅竹马,你杀了他也就罢了,还将这血喂养给我,笑笑你好狠的心啊!” 杀人的是她,可最后却是让它承受这种罪恶感,这一招难道不是恶毒至极吗? “我的确是心狠,不然怎么会让你一次次化成恶鬼呢?”她抚了抚发髻上的金簪,眸底幽深而看不见底:“你知道的,我自来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你们将我变成厉鬼,难道我就不能把你们一同拖入地狱?” 就她一个人沉沦,怎么可以呢?她不好过啊,这世上谁也别想好过!哪怕是永世不得超生,哪怕是灰飞烟灭,她也要那些丑陋的人,血债血偿! “笑笑你疯了,真的疯了!”歇斯底里的呐喊,响彻整个林子,令人毛骨悚然。 可即便如此,慕容娴雅还是笑的慵懒,就算没有坐在高位之上,她也依旧高高在上,浓郁如暗夜罂粟。 “我疯了吗?”她痴痴然笑着,如黛的眉眼血腥漫过:“我若是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疯的!如果当初你们不要那么卑鄙,或许一切就不是现在的模样。” 她鲜血淋漓的指尖微微勾起,缓缓用着那方帕子擦拭着手上的殷红,宛若擦拭着宝剑一样,动作很是矜贵。 林子里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去,乌云蔽月,夜色浓浓。 莫长安本以为慕容娴雅就要离开,但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只独自站在寒风之中,衣诀飘飘,长裙逶迤。 朦胧的月色下,她从怀中取出一副画卷,莫长安与夜白远远瞧着,依稀可知那画卷崭新如故,画卷上的墨渍还未曾全干,透过画卷,折射着淡光。 那是一个男子身影,仿佛可见他眉眼清润,却怎么也看不清究竟是怎么个模样。奈何莫长安想要上前去看,也抵不住两人此时动弹不得的限制,毕竟连夜白也没有动作,便意味着他其实是怕踩着底下树枝,引得慕容娴雅觉察不对劲之处。 “公子,你不是要这江山权势么?”那一头,慕容娴雅恍然一笑,红口白牙,一如回到了那年韶华,青葱娇媚。 可临到末了,她却是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火折子,一把将画卷点燃。 “你且放心,你要的我会统统毁去!”她咯咯咯的掩唇笑着,眉心妖艳而灼灼,就像是入了魔的妖鬼那般,瞳眸深处,有化不开的浓郁暗沉。 零星的火光,骤然升起,不过片刻功夫,便将那画卷烧的彻底,连一丁点儿的余白都没有留下,便消散在了风中。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一丝烧焦的浊气,随风蔓延,慕容娴雅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很久之后才转身,一步又一步,离开了林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2双生花(上) “师叔怎么知道,慕容娴雅今夜会来此处?”慕容娴雅走后,莫长安凝眉看向夜白,心绪一时间有些压抑。 慕容娴雅的疯狂,她不是看不见,而是看的太过清楚,所以她更加难以想象,她究竟历经了什么,以至于短短数年,彻彻底底入了魔道。 “猜的。”夜白语气淡淡,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下意识翻了个白眼,莫长安道:“师叔怎么每次都猜的这么准?上回合欢的事情,你说是猜,再上回沈惜年的事情,你也说是猜,怎么如今又是一个猜测?难不成你是神算子不成,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掐指?” 如果夜白不装神弄鬼的话,莫长安其实想,她还是可以考虑与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友谊。 但奈何,这狗东西太喜欢装蒜,以至于每每勾起她的好奇,他又一句神神叨叨搪塞过去。 “这次真的是猜的。”夜白敛眉,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容色倒是一本正经:“今夜是月圆之夜,我猜着宫中分明妖气冲天,但怪事却没有传出,必然与其有关。” 大多妖鬼,皆是在月圆之夜方能显现,所以,夜白知道今夜是月圆之夜,便猜测着慕容娴雅极有可能会前来此处。 虽然他尚且不知,慕容娴雅究竟是人是妖,但至少他明白,此事与慕容娴雅有着不可分割的干系。 见他如此说,莫长安倒是也没有深究,只凝眉问道:“那师叔以为,方才与她说话的是谁?” 与慕容娴雅说话的那道声音,实在雌雄不辨,有时候听着像是女子,颇有几分尖锐,可有时候却粗嘎的厉害,全然与女子的阴柔不同。 “慕容娴雅的话,你可记得?”夜白不答反问。 慕容娴雅说过,要毁去‘公子’所要的一切,说过他们欠了她的这些种种,皆是可知她有个不算好的过去,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寻思着报复,才彻底疯狂。 她要的,只是报仇,从来不是什么权势江山! “她口中的公子,大概就是吴幽。”莫长安沉吟,继续道:“只是,不知她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是没有猜错,必然与画像上的某个人有关系。”夜白视线落在漆黑的一隅,望着那粉碎的灰烬,眉眼很深。 莫长安和夜白都只远远见着画像的背面,因此并不知道画中之人生的如何模样,唯独知悉的是,画这画像的慕容娴雅对画中之人的情意,深沉入骨。 毕竟,那种复杂而又深不可见底的眸光,实在叫人难以忘记。 “师叔,咱们要不要先下去这儿一探究竟?”莫长安指了指那棵会说话的槐树,隐隐有几分好奇。 “暂时不宜打草惊蛇。”夜白道:“如今我们许多事情都尚且不知,还是先隐忍片刻为好。” “在理。”莫长安点头,难得没有反驳夜白,反而认同道:“那就晚些时候再来罢,左右这处地儿跑得了和尚c跑不了庙。” 在知道这槐树是月圆之夜才能‘出现’妖是识之后,莫长安对此事便愈发有了几分信心。 说着,她拍了拍肩头落下的槐树叶,抿唇得意笑道:“师叔,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及时通知我就是,我如今在未央宫也算混的如鱼得水,师叔有事尽管叨唠我。” 话音落下,她立即便转身,打算离开。 只是,她才不过转身,夜白便忽然喊住她,道:“莫长安,不然下去一探究竟?” 他语气淡淡,一如既往的沉着,可奇怪的是,前一句还说着莫要打草惊蛇,后一句便问她是否要下去一探究竟,未免有些阴晴不定? “师叔怎么突然又变卦了?”莫长安诧然的盯着他,有些哭笑不得。 显然,夜白也没有料到自己竟是会脱口而出说了那么一句,心下略微懊恼,但他还是明白,自己无非就是想着留住莫长安他突然变得,无时无刻都想见着这小姑娘。尤其深宫太过遥远,他心中那股子惦念便愈发浓厚,扰得他心思不定,昼夜难眠。 可这会儿,他自是不能与她说心中的想法,于是下一刻,就听他一本正色道:“想了想世事无常。” 言下之意就是,世事无常,如果今日他们不去探查,恐怕来日便探查不到了。 这说词,其实没有什么漏洞,可奈何莫长安了解夜白不是那等子反复无常的人,故而乍一听闻,她就笑了起来。 “师叔,你这慌撒的,可是不太认真的。”她笑眯眯的歪着脑袋,如同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看得夜白心中怦然而跳动。 “走罢。”他敛下神色,转身的那一瞬间,耳根子略微泛红。 落入莫长安眼里,倒是愈发有趣起来,但这次她没有拆穿他,只是抿着嘴角,轻轻笑着,一言不发的跟上他。 槐树参天,月圆之夜出现的‘妖物’就像是被封印在里头一般,安静而无声,纵然他们靠近,也在没有旁的声响。 然而,就在他们寻思则如何能够将妖物引出之际,就听身后再度传来‘咔擦’的声音,有人踩着树枝,一步步朝着他们靠近。 莫长安回过头去看,心中一跳,顿时不敢动弹。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方才才离开一刻钟左右的慕容娴雅,她此时站在他们的面前,眉眼藏在暗沉之下,让人看不出神色如何。 “看来你是觉察到了我们的存在。”莫长安还动弹不得的时候,夜白已然抬眼看向慕容娴雅,唇边冷淡十足。 他的话一出口,莫长安心下便顷刻间明白了过来。她长长叹了口气,只风轻云淡道:“娘娘看来已然不是凡人了。” 她眸底清澈,看不出一丝惊恐和慌乱,更看不出一丝畏惧或者鄙夷,那轻巧的模样,就像是方才的话不是出自她的嘴里一样,语气很是寡淡。 方才夜白施了术法,隐去两人的行踪,可即便如此,却还是被慕容娴雅察觉,显然不符合常理,毕竟一个寻常的凡人,怎么可能对此有所悉知? “你不怕?”慕容娴雅没有否认,更没有回答夜白的话,只眸底忽明忽暗,深不可测。 不怕她是妖,不怕她会杀了他们? 是真的无所畏惧,胸有成竹,还是都是虚无? “为何要怕?”莫长安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龇牙咧嘴:“娘娘记性真是极差的,我白日说过,娘娘待我不错,无论娘娘是人是妖还是旁的什么魔魅,我总归会站在娘娘的身边。” 论说打动人心,夜白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很是会做。她不过三两拨千金的功夫,慕容娴雅眸底的浓郁杀气便散去了几分,只余下让人看不通透的神秘莫测。 好半晌,慕容娴雅才低笑一声,凉凉说道:“莫长安,你可知你这张嘴到底是救了你无数次的。” “心之所至。”莫长安抿嘴,笑眯眯道:“所以,娘娘可否与我开诚布公?” “与本宫谈开诚布公?”慕容娴雅冷笑一声:“你未免太过天真!” “以隐秘交换隐秘如何?”莫长安道:“我与夜白皆是有辛秘所在,用我们的辛秘换娘娘的辛秘,再加上一注‘扶持’的筹码,娘娘觉得可是愿意斟酌?” 她知道,慕容娴雅其实还是忌惮夜白的,毕竟从她的神色上,莫长安看到了一戒备,这股子戒备,大抵在于方才夜白的隐身术,她并没有看到,只是心中疑惑才刻意离了又来,借此引出她与夜白二人。 显然,莫长安的想法和夜白一致,他不说话,但已然是默认了莫长安的所说,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从慕容娴雅身上窥探得一二,才能真正的从灵虚宝镜中抽离。 “好。”不过转瞬,慕容娴雅就出声,但她没有立即应下,而是问道:“但我要知道,你们可否做到让我再见一次死去的人?” 死去的人? 莫长安和夜白对视一眼,心下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画像上的男子。 “可以。”夜白凝眸,语气缓缓:“我这里有一件法器,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你纳入法器之中,为你绘一场浮生若梦。” “师叔是说浮生卷?”莫长安诧异,眸底顿时蹭然一亮。 浮生卷是魔尊阎罗的法器,听人说这浮生卷蕴含灵力无数,无论仙妖魔都可使之,但千万年来,自魔尊羽化之后,便再没有人得到过浮生卷。 “不错。”夜白看向慕容娴雅,不温不火:“浮生卷是当世极为罕见的法器,以画卷模样示人,据说威力很大,但没有人知道,其实浮生卷还有一个用法,那就是织梦。” 所谓织梦,不是寻常的大梦初醒,更不是黄粱美梦,而是将她的魂魄带入梦中,至此之后,她永生永世便只是活在梦里,不知年岁如何,直到梦中百年过去,她魂魄最终烟消云散。 俨然,慕容娴雅对此也是悉知,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忽然笑了起来,道:“看来,那女人要的就是你身上的浮生卷啊!” 那女人? 莫长安一愣,心下思忖着,慕容娴雅说的那女人是不是就是将他们带进灵虚宝镜中的余槐凤? “余槐凤是树妖?”莫长安猛然惊醒,下意识看向慕容娴雅。 不是她想法太多,而是这余槐凤中的槐字正是与如今槐树林的槐字有关,再者说,方才慕容娴雅提及余槐凤若非这两人有什么联系,莫长安实在很难想象得到,这扑所迷离的情况究竟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恐怕得今后你自己去问她了。”慕容娴雅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着,眸光忽然变得很是悠远:“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等到我都料理好了这些事情,把我带去见他罢” “好。”莫长安颔首,在见着慕容娴雅眼中的那一抹恍惚与怅然之后,忽然心绪沉了几分。 莫长安与夜白被唤到了未央宫里,大约这故事会有些久远,所以慕容娴雅将他们带到书房,借着一缕幽暗的豆灯,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见她斟酌着,莫长安只好率先道:“娘娘的小名倒是讨喜。” “都退下罢。”说话间,慕容娴雅已经挥退了所有宫婢,直到人都走尽了,她才翻身起来,理了理衣襟,不以为意道:“什么小名?” “方才树林中槐树精唤你”莫长安说:“笑笑。” 她其实不知道笑笑是不是慕容娴雅的小名,但她看的出来,对于这个名字,慕容娴雅向来很是冷淡对待。 莫长安的话音才落地,便瞧见慕容娴雅那素来从容的脸上漫过一抹冷色。 “笑笑并不是我的小名。”半晌,她盯着袅袅的暗香,才幽幽道:“我从前,也并不是这个样子。” 莫长安问:“从前的你?” “长安,你是不是觉着我生来便是这样的人?杀人不眨眼,阴毒残忍?”慕容娴雅并没有回答莫长安,而是忽然话锋一转,抬眸似笑非笑的看向她与夜白。 或许,这汉朝上下,无人不觉得皇后慕容氏阴狠毒辣,尤其是这些年,她公然谋害宫妃c迫害功臣,那趋势已经直逼谋朝篡位了。如今的慕容娴雅,已是能够恫吓夜里啼哭的孩子。 “我不知道,只是,我觉得你并非那般毒辣之人。”虽天下之人皆认为慕容氏可怖,虽莫长安在她身边这短短几日,她确实用着阴谋阳谋,杀了许多人,可不知为何,她竟不觉得她如何恶毒。 这世上,唯有真正坚毅的人和内心绝望的人才能够做到这样无惧的境地。而慕容娴雅,莫长安知道她不仅是坚毅之人,更是绝望到底的人。 闻言,慕容娴雅竟是微微愣住,而后她忽的笑起来,两颊浮现深深的离漩涡:“长安,你们仙人都像你这般么?靠感觉判定。” 修仙人? 夜白下意识看了眼慕容娴雅,心下与莫长安的想法,也愈发一致了起来。要说莫长安如今修为全无,根本不像是修仙人,可奇怪的是,慕容娴雅淡淡说着,语气很是笃定。 那么,毫无疑问,与她说此事的,除了余槐凤,不会有第二个人。 “我只是觉得,你有你的原因。”莫长安笑了笑,她的目光落到那雕花的窗上,心中沉沉浮浮。 不得不说,眼前言笑晏晏的慕容娴雅,似乎戴上了一张沉重的面具,她看不见面具下她的真实面容,却感觉得到,她其实也是可怜之人罢了。 这皇宫深深,阴谋诡计c尔虞我诈,丝毫不亚于朝堂之上。慕容娴雅既然做了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便不能够心慈手软。这朝代兴衰,宫廷多变。她从前也是见识过后宫争斗不断,虽她不知她为何将手伸到了朝堂内部,但莫长安想,如果可以温良纯善的活着,谁又愿意以杀戮为媒呢? 她含笑着看向莫长安,艳丽的脸容漫过一缕哀伤:“我一直在想你和夜白方才说的话,你们说愿意帮衬我?” 是了,莫长安曾与她说过,若是她有所求,只要可以,她和夜白愿全她一个夙愿。只是,她那时心下却是知道,她所求的不过是屠尽这天下对不起她的人,可那些血腥肮脏的事儿,她自己可以亲手做到。 或许这人世欠她许多,她才这般执念深刻,怨气冲天! 看着这样的慕容娴雅,莫长安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娘娘被仇恨所苦,为何不放手?” 自古仇恨令人蒙蔽双眼,莫长安从不知慕容娴雅有着怎样的仇恨。只是,有时候她难免会去猜想,莫不是吴幽负了她?毕竟现如今,戚贵妃专宠,吴幽已经隐隐有了废太子的念头了。而慕容娴雅为了自己的儿子,怎样争权夺势,也许都是无法阻拦的。 嘴角微扬,慕容娴雅凄然而高傲,道:“从许多年前我就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无休无止,满是屠戮的噩梦之中,可是你们知道吗,我真的无法醒来。” 那一刻,莫长安终于确定,慕容娴雅这个人,其实从前也是心善的,只是,怪这世事艰难。 莫长安还来不及说什么,那一头,慕容娴雅已然缓缓叹了口气,眸底闪烁着幽幽烟雾,眉眼恍惚:“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前还不是慕容娴雅的时候,也是天真烂漫,十分爱笑。那时候,我只是唤作虞笑” 虞笑出生在沛县,七月流火,她踏着灼烧之气来到人世。而伴随着她一起到人世间的,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慕容娴雅。说来也是奇怪,慕容娴雅出生在六月的最后一个晚上,而虞笑则在七月的头一时刻到来,前后不过个把时辰,姐妹俩便整整差了一个月份。 虞笑姓虞,随母族姓。慕容娴雅姓慕容,随父族姓。慕容家的女儿不止虞笑和慕容娴雅,还有其余好些个子嗣,只是慕容家的女儿只有虞笑一个人姓虞,而外人也不知道其实慕容娴雅还有一个妹妹,唤作虞笑。 早些时候,虞笑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后来大了便渐渐窥得真相。 原来,虞氏一族从百年前便效忠吴幽一族。而虞笑的母亲是虞氏一族族长的独女,族长的女儿素来每代都会诞下双生女,双生女中其一便要献给吴氏,用作培养。虞笑的母亲嫁给她的父亲,是遭到虞氏一族全族反对。虞氏一族自诩血统高贵,几代相传更是没有嫁给商人为妻的女儿,如今出了虞笑母亲这一个,到底有辱门风。最终虞笑的母亲得以顺利出嫁,是因为她与族人定下约定,诞下双生女便将其中一女冠以虞姓,并由虞氏一族送入刘家培养,而她也从此与虞氏一族断绝关系,改姓易名。 后来,虞笑和慕容娴雅终于诞生。至于被选的为何最后会是虞笑,大概是因为慕容娴雅自小身体极差,打娘胎带着病,十分孚弱。于是,那重重的担子便落到了虞笑的身上。可是,即便是这样,虞笑也没有得到父母的厚爱,哪怕是愧疚也好,弥补也罢,到底丝毫没有。 直到八岁那年,虞氏一族来要人,她母亲也是冷冷的看着她离开,任由她痛哭流涕,也决然的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她便知道,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虞笑的童年,其实算不得美好,大约唯一待她好的,便是慕容娴雅了。身为胞姐的慕容娴雅,总会护着她,也时常会埋怨自己身体不好,否则便可以替她离开慕容家,替她受苦了。 为此,她即便离开了慕容家,即便与父母不再亲厚,但对慕容娴雅的感情,却是一如既往手足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3双生花(下) 虞笑在虞家大约呆了两年。这两年里,她受到最多的‘教导’便是要忠于吴幽。说到底,她去吴氏一族不过是要被培养成一颗棋子罢了,吴氏一族素来野心极大,听闻分封而治的几个贵胄之中,吴幽所带领的吴氏一族便是一脉贵族,有望世袭称帝,只是后来落寞了,却依旧打着重镇旗鼓的念头。 十岁那年,虞笑离开虞家,被带领着见到吴幽。她记得很清楚,他那时候穿着青衣锦袍,玉带金冠,弱冠的年纪,依旧一幅谈笑公子哥模样,端是无害温良。 可经历了那么多,虞笑从来不是什么单纯愚蠢的女子,她看的清楚,眼前此人看似俊秀多情,其实心中算计许多,不然怎会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吴氏一族家主的位置? 看着他唇边那抹如春风般的笑意,虞笑微微咧嘴便跟着羞涩的笑了。 心中却是冷哼:做戏吗?谁不会? 不过十岁的女孩,脸庞白净稚嫩,笑起来两颊边深深的梨涡浮现,看起来十分讨喜。 “这孩子不错。”虞笑听见吴幽这样说着,嗓音清润:“带下去好好伺候罢。” 他不过只言片语,下人便簇拥着她进了吴府。 自那以后,虞笑便断了与慕容府乃至虞家的联系,她仿佛从未在虞家生活过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 起初的时候,吴幽总时不时与她说:“笑笑,你若是想家了,便同我说,我可以安排你与家人见见面。” 那时候年少懵懂,她不知道,吴幽这般说辞,不过是试探罢了。作了棋子,又怎么能够随随便便与家人相见呢?这就好像作了杀手,就得断绝从前的一切往来一样,否则就成不了最顶尖的杀手。 只是,虞笑的回答却是:“公子说笑了,笑笑如今入了吴氏一族,便是吴氏的人,从前过往,都成了虚无。” 她对慕容家最后的不舍也早在母亲冷冷看着她被带走的时候便断了念想,更别提那之后的虞家了,左右如今的她,已是无家可归。 吴幽望着眼前小小的女孩,一脸的稚气未脱,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的理智冷情。在这之前,他自然了解了她从前的点滴,可他生来谨慎,自然要多加试探。 若是此刻她回答想家,那么从此往后,她便得不到最高的待遇,最好的栽培。他想,眼前的女孩说不定今后便是吴氏一族最顶尖的暗器呢? 虞笑不知道,她那时候的回答改变了她的将来。只是在那往后,她经常可以看见虞氏一族送来的女孩,各式各样,都是些模样俊俏漂亮,气质上等的女孩。只是,日子久了,虞笑便越发的觉得她们极其的相像,尤其是她们看到吴幽时候的那副含情脉脉的模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虞笑想着,如果她不学着她们那般模样,是不是会率先被利用呢?于是,她也跟着她们一样,每每看向吴幽时候,总是娇羞不已。只是,其中的区别在于,虞笑是伪装的。 因为是伪装,所以她对吴幽的态度才看起来越发扑朔迷离。 虞笑自小喜欢跳舞,吴幽便请了最好的先生教她跳舞。她天赋极高,不过几年,便可以在掌中起舞。与此同时,她也与其他女子一般,整日整日的学习武艺,只不过,学了许多年,她的武艺却仍只够防身,做不得刘家的杀手。 吴幽似乎尤为纵容虞笑,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虞笑在吴府中算是比较自由的。她虽身为棋子,却丝毫没有一个棋子该有的自觉。反倒是时不时跑出去游山玩水,好不自在。可即便是这样,吴幽也不过淡淡说她两句,并不加以苛责。久而久之,虞笑便成了这群貌美女子中的异类,丝毫不像一颗棋子,亦或者是大家族里头养着的美姬,反倒是吴氏一族里里外外,都称她小姐,笑笑小姐。 一个没有姓氏,不知来历的贵族小姐。可即便衣食无忧,虞笑也清醒的知道,终究她只是棋子,若是有朝一日派不上作用,吴幽会毫不顾念旧情,将她丢弃。 所以,十三岁那年,虞笑尝试第一次逃离吴氏一族。她从前也经常偷偷溜出去,但到底身后都跟着吴幽派的人守着,于是她只好假意出去玩耍,并不实质的行动。这几年,她都在迷惑吴幽,她知道吴幽甚是聪明,也洞晓人心,所以每每出去,总会回来,哪怕是一次也没有在外头过夜。 只是,这一次不同。她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也为自己铺好了后路。她已经想好了,此次离开,便乘船去沛县,然后一路向北。而之所以回到沛县,不是因为要回慕容家,也不是对沛县存着什么眷恋,而是基于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说法。 那天一大早,虞笑便起了,她戴上几只步摇,穿上往日里最爱的红衣,丝毫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便是常人所要收拾的金银细软c衣物行李,她也没有丝毫动静。 “小李,今天隔壁家的姑娘没来给你送吃食?”像往常一般,虞笑走出门外,与看门的护卫小李打了个招呼。 “笑笑小姐,小人都说你误会啦,阿花姑娘不过是要报答之前的恩情罢了。”被唤作小李的那个清秀护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只不过日前帮隔壁家贫女阿花做过一些农活,这几日那姑娘才常常送些吃食过来。 只是,他是老实人,面皮子薄,自是经不住虞笑这般调侃。 “啧啧啧,小李,我可没说啥呢,你脸怎么这么红?”虞笑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笑眯眯的挑着眉。 她如今还只是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白净秀丽,眉眼弯弯,笑起来两颊有深深的梨涡浮现,十分讨喜,端是一幅无害单纯的模样。 “小姐,您就不要再取笑小的了。”那清秀的护卫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而后又道:“小姐今日又要去十里坊?” 十里坊是此地的一处妙地儿,那里许多来自西域的商人,卖着大量稀奇古怪的东西。即便是买不起,瞧一瞧也是极好的。 虞笑常常会去那儿闲逛半天,却又什么都不买。倒不是吴幽不给银钱买,而是她不愿找吴幽拿银子买什么,总觉得不想亏欠,自然最好便是没有任何关联。 “是啊,听人说这几日那里又来了好些东西,心里总有些期盼。”虞笑歪着脑袋,笑着说。 “那小姐路上小心。”随着一声叮嘱,虞笑便顺利的踏上了逃离之路。 夜渐渐深了,沿街大道上,少年眉眼清丽,只可惜皮肤微暗,让人瞧不出任何气质。他穿着粗布麻衣,背着竹篓,似乎是上山采药而去。 眼前少年,便是虞笑无疑了。她如今十二三岁,又因着生长的慢,看起来便是雌雄莫辩。再加之她乔装术娴熟,如今这般模样,倒是很难让人瞧出性别来。 虞笑晃晃悠悠的走着,也不着急。她似乎是个天生的戏子,做戏时候有模有样,而且随性又谨慎,很难让人起疑。即便是如今时刻紧急,必须加快脚下路程,虞笑也是算计的正好。只要路上不碰到任何差错,那么不出意外,明天黎明她便可以离开城郊,正式脱离吴幽控制,从此再不必做什么棋子一流。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虞笑哼着小调,步履轻快的前行时,黑暗中,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彼时,光线暗沉,天际朦胧,那人穿着有些破损的锦袍,头发散乱,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脸容,只看那身形,虽有些瘦,但依稀觉着是个男子。 “你是谁?”被拦住去路,虞笑皱起眉头,冷声道:“我有急事,请公子让开!” “小兄弟,你竹篓里可有三七?”那人却不回答虞笑的话,反倒是低声问起来。 那声音,低沉却隐约有些温润,若是往常,虞笑说不定还有闲工夫与他周旋一二,但如今正是危机时刻,她若是稍有迟疑,就再没有机会逃了。毕竟,吴幽此人,断不会再信她第二次。 “没有三七。”虞笑压低了嗓音,淡淡说着,侧身便要绕过眼前的人。她逃亡而去,哪里有时间真的去采什么草药?就连扮作采药小子,也是一时情况所迫罢了。 “小兄弟”这时候,那人突然抓住虞笑的肩膀,那骇人的力道,她竟丝毫挣脱不开。 “你做什么!”虞笑沉下脸,转身盯着眼前一脸狼狈的人:“我说没有三七,难不成会骗你!” “小兄弟,可否帮在下一个先忙?在下宋” “公子,你好生无礼!”虞笑冷冷一笑,伸出右手挥去,试图甩开他:“再不放开,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虞笑便要朝他动用武力。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此人看着清瘦,而且狼狈不堪,仿佛身受重伤,却依旧内力极好,还不等她使劲儿,他便先发制人,将她擒住。 “小兄弟,在下失礼了,只是在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人略带歉意道:“劳烦小兄弟带在下去附近采些药材,三七一类治疗内外伤的草药便可,想必小兄弟对这附近的地形和草药都十分熟悉。” “治伤?”虞笑眉梢蹙起,想起这些天全城通缉一个要犯,听说前几日有钦差大臣路过此地,遭到刺杀。那贼人却在刺杀失败后,逃了出去。 其他的一切,虞笑倒是没有打听,只是听闻那贼人遭到通缉,全城的医馆客栈一类地方,都是勘察极严。 此人这番模样,受伤又不敢去医馆,莫非就是那通缉犯? “小兄弟甚是聪慧。”虞笑还没说什么,那人瞧着虞笑了然的神情,便立即道:“在下虽不是什么坏人,但为了自保,也难免做出什么有违天道之事。” 言下之意,便是虞笑如果不配合他,那么他迫不得已就要伤害她了。 有那么一瞬间,虞笑后悔从前没有认真习武。可她想了又想,便是她努力习武,恐怕由于天赋的原因,也比现在好不了多少。眼前的人,能够刺杀的了钦差大臣又能够逃走,绝非等闲之人。 虞笑叹了口气:“公子,不瞒你说,我也是逃命的。” 说着,她把背上的竹篓一抖,将它抖落到地上。那竹篓在地上翻滚几下,露出几件女子的衣物。 月光下,那人幽深的眸光落到虞笑的脸上,半晌,他才失笑道:“竟是个小女孩。” 也不问为何逃离,他补充道:“那么便一起吧。” “一起?”虞笑冷笑一声:“一起送死吗?” 虞笑心中极其恼火,和他一起无非两个下场,一则被官府之人抓了,当作刺客的同党被诛杀。二则因为脚程变慢,被吴幽的人抓回去。这两个结果,左右都是无法逃出升天了,可看这人没有丝毫心软的模样,虞笑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无法脱身了。 “倒是个烈性子。”那人笑起来,丝毫不介意虞笑的口气:“虽多有得罪,但在下也是无可奈何。” “让我换回自己的衣服先,左右以你的武功,我逃不了。”虞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明明白白的提出自己的要求。现在她只想着,若是运气好,最后被吴幽抓回去而不是官府的人,穿着自己的衣裳也好说是遇到此人胁迫,才到了这般境地。 那人眸带诧异,盯着虞笑半晌说不出话来,似乎第一次见着这样胆大又聪慧的女子。若是这般情况换做其他女子呢?大抵不是哭就是闹,亦或者恐惧害怕,柔弱不已,总之不会是这般镇定自若的了模样。 “好。”淡淡的一声回应,那人暂时放了手。他自然知道,虞笑想换回自己衣裳的缘由,若是被抓回去,穿着自己的衣服还能说是受人胁迫,并不是要逃跑。 于是,虞笑便随意找了个草丛,快速的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也将身上的乔装全都丢弃。 红衣长裙,眼前的人发髻散乱,倒是有几分受人胁迫,弱质女流的模样。 那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唇色惨白,扶着胸口缓缓前进。虞笑紧跟其后,斜睨了一眼那人胸口渗出来的血渍,倒是丝毫不觉同情,只心中暗道活该。 于是,两人徐徐前行。东方的天色渐渐露白,随着第一声鸡鸣叫起,身后的一群人也渐渐赶了上来。 虞笑靠近那人,而后回过头看见那群人中为首的是身穿青色锦袍的吴幽。立即大呼:“公子,救我!” 吴氏一族的人,包括一干下人姬妾,都是唤他一声公子,虞笑也从来这样跟着唤。 “笑笑,你这是怎么了?”吴幽轻声说着,似笑非笑的盯着虞笑略显狼狈的脸容:“身边这位侠士?” “他是那个通缉犯!”虞笑咬牙切齿,也不等身边的人出声,便道:“昨日我在城里被他挟持了,他让我带他采草药治伤。” 一言落地,吴幽微微愣住,随后忽然又笑起来,眼底有惊喜之色:“你是宋卿?” “正是在下。”宋卿勾起唇,也不否认虞笑说的假话,只点了点头。 “在下吴幽,若是宋公子愿意,我可带公子回去疗伤。”吴幽上前一步,眸中是求贤若渴的炙热。 “宋某感激不尽。”宋卿也十分惊讶,看了一眼虞笑,又道:“多有得罪,小姐见谅。” 虞笑怎么也没有想到,原以为的剑拔弩张,如今却是这样的场面。可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无妨了,毕竟是吴幽求之若渴的人 回去以后,虞笑逃跑这件事情便算是揭过去了。大约所有人都觉得虞笑是真的被挟持,唯有吴幽,从那以后,便开始管束她的外出。 这确实是在虞笑的意料之内,依着她对吴幽的了解,本应该是要给她一个教训的。只是,因为宋卿的到来,吴幽便放过了她这一次。 可虞笑却不觉得自己需要感恩宋卿什么,若不是遇到了他,如今她早已逃之夭夭。 “娘娘,太子求见。”就在这时,宫婢传话的声音打断了慕容娴雅不,是虞笑的回忆。 莫长安微微皱了皱眉梢,有些意犹未尽。这故事方才开了个头,便这样被他人搅了,着实令人不愉。 她下意识看了眼夜白,见夜白神色微凝,心下好歹稳了几分。 “让他们进来罢。”虞笑回过神来,只是慵懒的抬眼,朝着入屋那颤颤巍巍的宫婢吩咐着。 等到那宫婢退出了,她才看向莫长安和夜白,眉眼矜贵:“晚些时候再同你们说。” 莫长安一直坚信,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因而听着崇彻前来的时候,她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有一种预感,大约这故事,今日是听不完了。 果不其然,在崇彻进屋之后,莫长安和夜白两人便再无法继续听下去,小小的孩童拉着虞笑,一整个晚上都不愿离开。 对此,夜白与莫长安皆是无可奈何,两人很快退了出去,便齐齐朝着未央宫外头走去。 莫长安一边走,一边思忖着虞笑的事情。虽然虞笑只言片语,还未将故事说完,可她总觉得,一切的厄运仿若只是刚刚开始。 “你在想什么?”似乎是见着莫长安心事重重,夜白下意识道:“可是还惦记着慕容虞笑的事情?” “唉,师叔。”莫长安仰头,侧着脸容看夜白:“你觉不觉得,虞笑对崇彻的态度,有些奇怪?” 崇彻无疑与虞笑生的很像,极其的相似,要说没有亲族关系,其实不太可能,故而,莫长安的猜测,无非只有两个。 要么崇彻是虞笑的孩子,要么崇彻是慕容娴雅的孩子,但如今虞笑成了慕容娴雅,这也就意味着,被取而代之的慕容娴雅或许已然亡故。 “你是觉得,崇彻是慕容娴雅的孩子?”夜白低眉看她,见小姑娘深思入神,一时觉得莫名有趣,可面上他还是冷冷淡淡,让人看不出情绪。 “嗯。”莫长安点头,若有所思:“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曲折离奇,师叔是不是也觉察到了其中不同?” 她指着的不同,是许多方面的不同,一则虞笑对崇彻的感情很是复杂,要说疼惜,她又好像很是冷淡,可要说冷淡的话,虞笑实际上却也算关怀崇彻那孩子。这种复杂的情绪,是莫长安所不能理解的,更是直至如今,她最为迷惑的一点。 其次,虞笑既是取代了慕容娴雅,那么真正的慕容娴雅,如今是在何处? 越是深思,莫长安便愈发觉得扑朔迷离,不过,下一刻,就听夜白低低的声音传来,道:“你既是对此很是在意,那么今夜不妨去一趟丞相府,一探究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194美人惊鸿 “去丞相府?”莫长安视线落在夜白的脸上,见他素来浅淡的眉眼染上几分浓雾,顿时觉得心尖一跳,下意识便垂下眸子,不敢再去看他。 天知道,夜白此时的眼神有几分炙热,尤其这会儿倒映着月光,更是温柔而俊朗,令人控制不住的便想着垂涎一二。 “嗯。”夜白见她躲闪,忍不住挑了挑眉峰,薄唇抿起:“去一趟丞相府,一探究竟。” “可师叔,你如今的修为……当真能够入梦宋卿?”夜白的所想,莫长安其实心中有数,毕竟想要探究一个人的过往,最是有效的法子,无疑就是入梦术。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夜白修为大不如前,莫长安对此实在没有把握、 夜白淡淡看了眼莫长安,骨节分明的指尖落在她的发梢之上,语气淡淡:“不必担心,我的修为已然在恢复了。” 虽说他恢复的速度不快,但入梦术一说,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显然,夜白的话让莫长安有些诧异,她那微微勾起的眸子浮现探究之意,只问:“师叔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是连这灵虚宝镜也奈何不了你?” 若是说先前莫长安对夜白的身份还只是有几分好奇,那么现在无疑是将这好奇之心,推到了顶峰, 论说灵虚宝镜,三界六道之内,无论仙妖魔三族,皆是对此无可奈何,但凡入了灵虚宝镜之人,皆是手足无措,甚至于好些个修为上乘的上仙,入了此地也只是凡人一个。可奇怪的是,夜白不仅修为残存,而且依着他所说,他如今仙术正在恢复之中,难道不令人感到惊奇吗? “寻常之人罢了。”夜白敛眸,并没有要告诉她的打算,只转身,道:“走吧。” 他侧着脸容,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看得莫长安愣在原地,心中百转千回,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不过,她也没有庸人自扰太久,心中念头转瞬即逝,便很快跟上了夜白的步子。 “师叔,咱们这大晚上从皇宫出去,是不是又要走一大段路程?”莫长安拧着眉梢,见夜白一路走去,心下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昨日她与夜白入内的时候,已然知悉未央宫位于皇宫中央之地,而丞相府又是在皇城以外的西街,如此若是用上脚力,未免她走到天亮才能抵达。 再者说,她实在觉得徒步太累,几年来也算娇养着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奔波。 夜白闻言,好笑的看了眼她,按捺住忍俊不禁之意,只摇头,道:“不必,这会儿并没有人,可以御剑。” “好……呃?”莫长安抬眼,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之处:“师叔,你的意思是……昨日其实你也可以御剑?” 夜白说‘这会儿没人’,那么言下之意就是……有人就不可以御剑? “不错。”就在莫长安思绪万千的时候,夜白已然颔首,回道:“昨日天色明朗,总归不能太过招摇。” 莫长安:“?” 那难不成她昨日是白走的那么心酸,累的无法言喻?即便这会儿心里头有些情绪复杂,莫长安也明白,夜白其实说的没有错,在羽翼未丰之前,谁也不想如此的早的便锋芒毕露,因此为今之计,他们还是低调着些好。 心下恍恍惚惚的,莫长安便跟着夜白来到了未央宫一侧的墙角。御剑术是最基础的仙法,旨在借着兵刃,不费吹灰之力抵达千里之遥。但实际上,莫长安与夜白都是入了主修阶段后的,故而这等子低阶段的仙术,极少使用。 没有想到的是,有生之年,她和夜白还要靠着这低阶的术法‘维持生活’。 “过来。”夜白显然宠辱不惊,在莫长安感慨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柄长剑,淡淡朝着莫长安招手。 “师叔,你这哪儿弄来的剑?”莫长安瞧了瞧那悬起的长剑,上前问道。 要她说,夜白并不是会使剑的,素日里他两袖清风的,若非手中连折扇也没有,倒像是个云游物外的世家公子哥。 不过,不知为何,莫长安总觉得这把剑有些……眼熟? “捡的。”夜白云淡风轻,道:“今日在阿房宫门头捡的。” “是那个什么张公子的?”一听他说是捡的,莫长安便忽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起白日里拿着这把剑吹嘘是祖传宝剑的修仙人。 那个姓张的公子哥,据说才入名流大派五年,也算年少得意。但夜白对他却很是不喜,毕竟昨日他见着莫长安后,便急急的问了她的芳龄与家世,活像是头一次闻着肉香的野兽,看的夜白极为厌烦。 “大约是他的罢。”夜白气定神闲,不咸不淡道:“上来,再迟宋卿就要醒来了。” 入梦术自然是要被入梦者熟睡之际方可施展,故而听着夜白的催促,莫长安想也没有想,便点了点头,不再磨蹭。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坐着旁人所御的剑,她从前天赋很高,师父第一次传授御剑术的时候,她稍稍练习便能够兀自凌驾,因此这一遭要在夜白的带领下,她忽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怎么?不好意思?”夜白伸出手,掌心朝上,忍俊不禁的看她。 小姑娘犹犹豫豫,倒是难得有几分女儿家的姿态,与素日里她那满不在乎的模样不同,这会儿莫长安看起来甚是可人。 “谁说的?”莫长安冷哼一声,撇过脸去,习惯性的扬了扬眉,嚣张道:“师叔未免太小看我了!” 一边说,她一边毫无征兆的便搭上夜白的手,然而就在她还未站稳的节骨眼,夜白忽然顺势一拉,将她拉入怀中。 莫长安身子一僵,正下意识要推开夜白的时候,脚下剑尖忽然猛地摇晃着,若非她惯性的拉住夜白的衣襟,恐怕就要掉下去。 “抱紧了。”夜白如玉的面容莞尔一闪,语气却是正经十足,以至于莫长安落在他怀中,根本不知他此时嘴角上扬,宛若一只偷了腥的猫儿。 暗夜冷风而过,吹在莫长安熟透了的脸上,她抿唇,心口处跳动不歇,偏生这个时候,自己的脸颊还紧紧贴着夜白那坚硬的胸膛无法动弹。 越是心下紧张,莫长安便越是觉得气氛不对,于是她张了张嘴,也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忽然就问:“师叔,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亲生子?” 话音一出,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鬼问题,怎么她就这样给问了出来?人家何时成亲生子,还得与她商量不成? “嗯?”也不知是风太大的缘故,还是夜白刻意装聋作哑,就听他鼻息很是温热,随风落下一个极为撩拨人心的轻哼。 “咳咳,没有……没有什么。”莫长安试图摆手否认,但碍于如今两人正是御剑,她只好淡淡说了那么一句,心下略微安稳。 好歹夜白并没有听清她方才的问话,如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夜白并没有听见自己的话时,那一头,忽然听着夜白低低道:“你想什么时候嫁人生子?” 这问题,简直与莫长安问他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而转瞬之间,她也就明白起来,夜白方才不是听不清,更不是没听着,只是他刻意为之,故作聋哑而已。 心下升起一丝恼羞之意,小姑娘冷哼道:“我年纪小,不着急嫁人,师叔人老珠黄,若是再不成亲,恐怕将来没人肯要。” “无妨。”夜白从容回着,一本正经:“左右还有年纪小的你,我不怕没人要。” 这话,无疑是变相的说着莫长安会要的意思,听得她再怎么脸皮子厚实,也不得不红了两颊。 “谁要你了?”她反驳:“我将来可是……” 她想气一气他,说着将来是要嫁给楚辞的,但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夜白打断了去。 “嗯,我知道。”夜白道:“你将来是要做掌门夫人的。” 子规门的这一任掌门,是她师父庄舟,但据说,她师父不满掌门任务繁重,便将子规门掌门的位置,‘禅让’给了夜白。 这件事,在此之前莫长安略有耳闻,但这会儿夜白提及,她心下哪里能不清明? “胡说!”她气的狠了,咬牙踢了一脚夜白,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夜白并没有躲过去,反而云淡风轻的任由她踢了那么一脚。 说道:“嗯,那你若是不做掌门夫人,我便不当掌门好了,闲云野鹤,也是不错。” 莫长安:“……” 这狗东西,怎的越发脸皮厚实,知道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了? …… …… 莫长安和夜白抵达丞相府也不过片刻之间,彼时夜深人静,丞相府一派安宁,夜白借着地精引路,轻巧的便摸到了宋卿的卧房,两人悄无声息的踏入屋内,随着熏香幽幽,一步步勾出了宋卿最深的记忆。 宋卿被吴幽带回吴氏一族后,也算老老实实的养伤,听人说,他原本其实出身襄国,是襄国名流贵族的子嗣。可奈何,那时襄王受了奸佞的蒙蔽,以为宋家有谋反之心,短短数月,便将宋卿一族悉数株连。 只不过,关于宋卿的身世,也是在他成为吴国的军师,扬名立万之后,才渐渐被人挖了出来。 因此,宋卿即便甚为襄国人,却因襄王的一时糊涂,而背负起血海深仇,倒是有些令人唏嘘。传闻说,那时宋卿刺杀钦差,其原因是那钦差本质上是襄国安插在吴国朝堂上的一颗棋子,因此,宋卿才冒死而为,决计不愿让襄王如愿以偿。 而那日,莫长安和夜白借着宋卿的萧声追忆到的过去,其实正是他在吴氏一族养伤的最初。 莫长安怎么也忘不了,宋卿望着虞笑的背影,无可奈何的说着:“笑笑。我需要报仇,所以别无选择。” 从那天起,虞笑和宋卿两人,便时常一起。也不知是吴幽的授意还是两人当真有些情投意合,至少在吴氏一族所有人看来,虞笑和宋卿极为般配。 可没有人知道,虞笑其实一如既往的讨厌宋卿,宋卿却一如既往的包容虞笑,这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模式,却难得的有些情谊。 就这样,时光飞逝,三年过去,一切如白驹过隙。 那一年,吴国与襄国战乱生起,而那时的吴王因痴迷炼丹,辗转而病重,同年,吴国的太子、大将军周氏相继被赐死,七岁幼帝登基为皇,两国纷争愈演愈烈,生杀不止,眼看着吴国就要沦入灭亡被襄国取而代之,天下大乱而泼天荒唐。 吴幽招兵买马,野心初现,整个吴国都陷入纷争之中,各地封王群起而逐鹿,打着效忠幼帝的旗号,野心勃勃。 彼时,虞笑十六岁。从前那个爱穿红衣,眉眼含笑的小丫头,已是亭亭玉立,艳丽美好,只两颊仍有些婴儿肥,让她的美艳看起来多了几分俏丽,那是一张极为灵动的脸容,不算太过张扬,却难得令人深觉适宜。 阴历七月,虞笑生辰的那一天,在吴幽的要求下,她献上了一只惊鸿舞,倾国倾城,含笑绝世。 宴席上,宋卿看着眼前美人如斯,望着三年来朝夕相伴的女子,有一瞬间恍惚而不安。 他想,这世上,没有人比虞笑更适合跳惊鸿了,她手持长剑,犹如热烈的骄阳,肆意而飞扬,仿若致命的罂粟,妖娆而美艳,让人情难自禁。 可宋卿不知道……或者他隐约知悉却不愿承认,大抵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吴府翩然婀娜,宛若暗夜妖姬。 果不其然,宴会散去的那天夜里,吴幽将虞笑唤到屋子内,他说:“笑笑,我培养了你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你有用武之地了。” 他说:“襄国太子陵羽,年少而英武,这样的英雄人物,恰恰最是喜爱你这般模样和才情的女子。半个月后,他会到吴中,你明日出发,十天后能够抵达吴中,我已为你安排好一切,你勿要担忧。” 他说:“笑笑,我要你引诱他,成为他心尖上的女子,为我谋夺大业!” 美人计啊,这是虞笑一直都知道的,她知道自己的宿命如此,可没想到,竟来的这样急,这样巧。 低下眸子,她弯了弯眼角,勾唇笑起来:“公子之命,笑笑自当遵从。只是,笑笑所求两点,若是公子应允,笑笑定当全力以赴。” “你要什么?”吴幽笑的从容,他似乎从来都知道虞笑应当是这样冷静自持才对,所以他不觉惊讶,不觉奇怪,只是静静然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其一,让宋卿护送我到吴中。”虞笑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多情如玉的青年,淡淡道:“这其二,如今我暂时不想说,届时到了吴中,我会让宋卿代为传达。” “笑笑,你说的我应允。只是……”吴幽忽然伸出手抚上虞笑的脸,幽深的眸子直直望着她,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笑笑,你可知你如今在赌的是一件注定要输的事情?” “谁知道呢?”虞笑讽刺的看了一眼吴幽,而后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出去。 她想,宋卿啊宋卿,若是我这局赌输了,便会失去所有,包括自己。所以,千万,千万莫要让我失望啊…… 虞笑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抱着心中的执念,最终还是和宋卿踏上了前往吴中的道路。 初夏的天气,还不那么炙热的吓人。因着昨夜下过一阵急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味。 如今正是江南雨季时候,吴中更是烟雨迷蒙。这无疑,多了几分凉意和惆怅。 马车就要行至吴中郊外,虞笑放下车帘子,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宋卿,一时间思绪沉沉。 半晌,朱唇轻启,徒然问道:“宋卿,你觉得,我如何?” 这话问出来,她丝毫没有害臊的模样,反倒是一脸认真。她知道宋卿待自己极好,更是看得出来,他心中欢喜自己。 从许多年前开始,她便知道的很是清楚,所以,这一次她咬咬牙,将一切赌在他的身上。 “笑笑?”没有意料中的局促不安,宋卿垂下眸子,语气很是落寞:“笑笑,你很好。” 有那么一瞬间,虞笑觉得如置冰窟。她身体中的血液,一寸寸的变凉。她盯着他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凄然一笑:“我早该知道的,你这样一个聪明之人,怎么会不懂呢?” “你大概一早便知道吧?我同公子打了个赌,赌注是我自己。”她缓缓的说着,自嘲笑道:“我和他心知肚明,所以我要求让你来送我。我想,也许只有你可以把我带走,带我离开,让我不必成为一个以色侍人的低贱女人。我以为,你或许不会弃我于不顾,我以为,我在你心中足够重要,足够让你忘记仇恨!” “可是,我输了啊。”虞笑忍不住笑起来,笑的她眼眶微红:“成大事者,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一切呢?” 谁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将宋卿放在何等位置,可即便不是心尖,也至少……有几分靠近。 “笑笑。”宋卿忍不住抬头看她,心中有痛划过,长袖中的拳头握的紧紧的,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虞笑之于宋卿,大约是心之所悦,不可求得的痛。他做不到,做不到放弃一切,做不到不报仇。虞笑很重要,可是比起襄国皇室陵氏一族灭了他宋家满门来说,儿女情长仿佛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想说:笑笑,我不嫌弃将来你变得何种模样,若是可以,将来他愿意娶她。 可是,他终究开不了口。这是何等卑劣的想法,将她送给其他男人,然后再说爱她?虞笑这样女子,如何会接受? 所以,这种承诺,吴幽没有说,宋卿也说不出口。 “张宋卿,你走吧。”虞笑忽然笑的明媚,仿佛一丝一毫都不将自己即将面对的事情放在心上,她说:“告诉公子,我的第二个要求便是:从今往后,我虞笑与你二人再无瓜葛!” 一瞬间,空气凝结了。虞笑和宋卿,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过了很久,宋卿沉默着离开了。 马车之内,虞笑伸手触到几滴冰冷的雨水,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一幕,母亲冷冷的瞧着她被人带走,父亲也是那样一言不发,任凭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而如今又是宋卿和吴幽,那么今后呢?下一个会是谁将她狠狠抛弃? 忽然之间,她便低声笑起来,笑着笑着,却不设防有雨水打到脸上,刺的她生疼。 “虞姑娘,雨停了好一会儿了,可以下车了。”这时,马车外传来一声提醒,衬得马车内死寂一片。 …… ……js3v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195师叔,试试? 在宋卿记忆深处,莫长安看的出来,他对那些过往,有些执着而悔恨,可到底,天底下没有什么后悔的灵丹妙药,所以纵然最后结果如何,宋卿再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师叔,咱们走罢。”想到这里,她长长叹了口气,对此无话可说。 “怎么,你这次没有什么看法?”夜白显然对她的沉默有几分不适,只道:“我记得寻常时候,你该是想法颇多才是。” “能有什么看法?”莫长安哭笑不得,睨了眼夜白,摊手道:“宋卿既是放弃了虞笑,那么有些东西,便再不是他能奢望的了。” 虞笑于宋卿,求而不得……莫长安倒也不觉宋卿做错了什么,他宋家被屠,想要报仇雪恨,其实很是正常,毕竟这件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毫不犹豫的抛却儿女私情。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问夜白:“若师叔是宋卿,大约也不得不同他一般罢?” 问出这话的时候,其实莫长安心中的答案是肯定的,宋卿与吴幽既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美人计一说,自是无法受他左右。 “报仇雪恨,就一定要用上美人计?”然而,下一刻,就听夜白淡淡出声,回道:“莫长安,若我是宋卿,我决计不会愿意将你送走。”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神色极为认真,认真到那双望着莫长安的眸子满是炙热与沉稳,丝毫不像是随口说说。 莫长安心下一顿,却还是道:“可师叔,宋卿顶多只是会些功夫,他无权无势,单枪匹马的,如何能够与襄国的王室斗争?” 夜白凝眸,修长的五指毫无预兆的便摸了摸莫长安的脑袋,语气很淡:“那是他谋士的想法,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念头。” 一个男人的想法? 莫长安瞧着夜白那认真的模样,一时间忍俊不禁,可她并不知道,自己抬眼看他的功夫,却是忘了此时两人着实有些暧昧不已。 “师叔的意思,我大致是懂了。”莫长安道:“其实回想起来,我也觉得宋卿有些……怯懦。” 宋卿和吴幽,本质上其实是一类人,都是擅长隐忍。而这种男人,或许能够建功立业,却未必能够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 正如夜白所说,谋士才会因心中所想,用三十六计达成所愿,可作为一个男人,不该也不能拿一个女子去换取权势江山。 想到这里,莫长安一时间又唏嘘起来,方才夜白说她如是虞笑的话,他不会那样做,可莫长安觉得,她不会是虞笑,只是近来她愈发不安,那种即将丧命的感觉,逐日强烈,以至于到了现在她忽然眸底黯淡,灰心了几分…… 似乎是看出了小姑娘的心事,就见夜白轻轻将她护在怀中,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前,低声道:“莫长安,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 他护着她的那一瞬间,极为自然而行云流水,可莫长安还是借着他心口处那剧烈的跳动,觉察到了一丝别样情愫。 “唉,师叔……”她抬眼,笑着看向夜白:“你这突如其来的欢喜,难道不怕我死了,你心中难受?” 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要是死了,夜白的这份情意,终将何去何从?她知道,越是冷情的人,越是将情爱放的隐晦而深沉,就像燕黎那般,单朝夕死后,他便入了魔道,至死也不愿清醒。 所以,她纵然怕死,却更是害怕有朝一日夜白会变成下一个燕黎,为了救活她,而堕入妖鬼之道,这本该不是他的人生轨迹。 莫长安的问话落下,很长时间夜白都沉默着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其实不知该怎么去回答,好半晌,他才骤然出声,语气低的仿佛就要消失。 他说:“你不会有事,我说过你不会有事……” 他忽然将小姑娘用力抱在怀里,可又生怕弄疼了她一般,满心皆是温柔缱绻。 而这一次,莫长安没有推开夜白,只叹了口气,问道:“师叔,不妨等我们出去的话……试试?” 试试什么?自然是试试在一起。 说出这话的时候,莫长安不是没有难为情,但她想了很久,也确认过自己的心意,她对夜白……不是全然无感,反而这股子情绪被她压抑的很。她不喜欢如此忸怩而无奈的自己,相反她是个坦诚而直白的姑娘,那些绕绕弯弯,她不想再继续,所以既是无法释怀,那么不妨……正面应对? “试试?”夜白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下意识低头看向小姑娘,声音有几分颤抖:“莫长安,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莫长安推开夜白,笑着转身,兀自朝着前头而去:“不过,前提是咱们要活着出去才行啊,师叔。” 她笑眯眯的背对着夜白,笑容满面,却躲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眉眼弯弯。 “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望着她的背影,夜白忍不住莞尔,一张出尘俊逸的脸容,染上三分烟尘:“不过,你现在是打算走回皇宫?” 他似笑非笑,看着莫长安娇小的背影,一时间便想要调侃。 话音一落,莫长安还尚且轻快的步子,顿时停了下来,她嘴角抽搐,转头去看夜白:“方才的话作罢,统统作罢!” 她咬牙切齿,原本自己这样也算是天真烂漫,偏生夜白要拆穿这‘唯美’的一幕,搅乱她的小女儿心思,那就怨不得她翻脸不认人了! “不能作罢。”夜白追上前来,薄唇微勾:“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不是君子!”莫长安瞪了眼他,冷哼道:“我是女子!” 夜白颔首,一本正色道:“女子一言,八马难追。” 分明知道小妮子转脸就要反悔,夜白却还是忍不住要逗逗她,似乎见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便心下愉悦。 “狗屎啊!”莫长安骂道:“夜白,你这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俗语?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俗语!” “有。”夜白睁着眼睛说瞎话,很是沉稳。 “哪里有了?”莫长安道:“你找给我看看。” 她倒是要看看,哪里有这等子荒唐的书册记载。 “嗯,等出去了再找给你看。”夜白颔首,认真道:“灵虚宝镜中没有那本册子。” 莫长安:“……” 这人,怕是脑子哪里有问题罢?真想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 …… 那天夜里,莫长安很迟睡下,第二天早早便起了榻,迷迷糊糊之间,便已然到了未央宫中,等着给慕容……虞笑挑选配饰。 昨夜崇彻倒是没有宿在未央宫,莫长安听宫人议论,说是在崇彻歇下后,虞笑让人将他带回去了,倒也是颇为狠心。 对此,她不只一言,毕竟她心底还有些疑惑,崇彻究竟是不是虞笑的孩子。不过,莫长安没有想到,今日虞笑挑的衣物,是一袭绯色的凤袍,这与她往日的紫衣模样极为不同,故而,莫长安总觉哪里有些奇怪。 似乎是知道莫长安的好奇之意,虞笑一边对镜整理,一边淡淡道:“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长安,你不会不知道罢?” 她轻蔑的笑着,显然不是对着莫长安,而是指着她口中提及的‘大喜日子’一说。 如今吴幽病重,吴宫权势混乱,哪儿还有什么喜事? 莫长安略微深思,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先前入宫之时,她打听到的秀女一事。 据史书记载,吴幽虽缠绵病榻,但奇怪的是,一直到吴幽死前,秀女的选拔也没有停歇,且这般举动,不是吴幽自己要求,而是虞笑一手操办,几乎每隔几日,便会选上一个容貌姣好的秀女前去伺候。 那么现在她如是没有猜错,虞笑指着的大喜之事……其实是今日要给吴幽选秀? 见莫长安脸色微微有几分了然之意,虞笑隔着铜镜,勾唇一笑:“你是个聪明的,本宫什么都不说,你就猜到了。” 她话音方落,就听外头传来宫婢的禀报,道:“娘娘,夜公子来了。” “夜白?”莫长安一愣,转头看向门槛,不多时便见着夜白白衣出尘,眉目如初。 好在即便入了这灵虚宝镜,夜白修为还尚存几分,否则这些个宫女指不定就要见着他真容,对他钦慕不已。 “你们都退下罢。”虞笑抚了抚鬓角,等着宫婢都一一离去了,她才看向莫长安和夜白,淡淡道:“本宫昨日故事还未说完,今晨便趁着选秀还未开始之际,接着再与你二人说下去。” “娘娘是想造一场别样的梦境?”夜白低眉,容色极为寡淡。 虞笑急着要告诉他们,夜白不觉得她只是想要倾诉,相反,虞笑之所以如此,大抵还是心中存着一丝想要左右幻境的意思。 但凡世间想要用浮生卷造梦的,大都有两种法子,一则任其发展,就如人生际遇一般,起起落落皆是不知。二则就是由执掌浮生卷之辈来描绘……想来依着虞笑的意思,她是想着左右浮生卷中的梦,来一个称心如意。 “夜公子也是通透的人儿,”虞笑没有否认,只凝眸道:“我想见他,但我不想就这样见他,一切终归要回到正轨之上的……如此,我才能安心给你们指一条明路,不是吗?” 虞笑的话,很是含糊不清,莫长安与夜白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有所猜测,但却不甚清明。 不过,说到底,虞笑还是有求于他们……或者说,其实是要给他们一个交换的条件。 心下微微雀跃,莫长安点了点头,顺势拿了一旁的糕点盘子,打算一边吃着一边听。 莫长安才拿到糕点,那头夜白忽然递来一方油纸裹着的物什,语气淡淡,却眸含宠溺:“今日从后厨得来的。” 一股香酥的烤鸡味儿,顿时扑面而来,就是虞笑坐在一侧,也忍不住为之讶异。好半晌,她才嗤笑一声:“看来长安这姑娘,着实讨人欢喜。” 夜白瞧着很是冷淡,虞笑不会看不出来,但这样一个心高气傲之辈,却是对小姑娘宠溺不已,不难看出他心中的欢喜如何深沉。 “娘娘过誉。”莫长安毫不客气的接过夜白递来的烧鸡,眉开眼笑:“他如今还在追求于我,自是要待我好些的。” 她昨夜深思熟虑过,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不错,尤其夜白这厮很是惹人讨厌,她便更是要心安理得的受着他的好,如此也算是报了当年‘剃度’的一大仇了。 虞笑闻言,摇了摇头,好半晌她才她才笑出声来,神色染上些许自嘲的意味:“年纪长了,还实在是见不得你们这些个年轻人的情爱痴缠。” 说这话的时候,她眸光很是悠远,仿若在回忆什么一样,幽幽然继续道:“我年少的时候,也是轰轰烈烈爱过一个人的……只是在那之前,我遇见宋卿,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是讨厌宋卿,他那人看起来芝兰玉树,却屡屡坏了我的大事。一次是我要逃跑的时候,遇见了他。一次是我被送入吴中,本以为他这样欢喜我,自是不会任我去做他人的玩物,可到底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比起襄国王室灭了他宋家满门的这个仇,我区区一个女子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那娘娘……可是因此而恨他?”莫长安问着,心中想到的,是虞笑那日对宋卿的满目疮痍。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其实虞笑对宋卿的恨,不仅仅在于他坏了她的好事,亦或者将她送入吴中。 莫长安的话一问出口,那头虞笑忽然认真的看向她,眸光第一次温软的不像话:“兴许被送入吴中的时候,我恨过,但在那之后,我是这样感谢他,感谢他阻止我逃开,感谢他放弃我,让我入了吴中,见到了那人……” 她说的那人,不是吴幽,不是宋卿,而是襄国那个名动一时,即便败了彻底的太子——陵羽! 虞笑十六岁那年,在吴幽的秘密安排下,扮作舞姬入了大将军府。那一年,襄国太子陵羽攻下吴中,一举斩杀鱼肉百姓的贪官佞臣,救吴中于水深火热之中,百姓无不欢喜。 在那之后,他整顿六军,于吴中驻扎数月。 但虞笑到吴中几日,却一直未曾见着这个她被派来‘色诱’的储君,直到五六日之后,才辗转见到了他。 那一日,高阳烈日,正好的天气,正好的午后,街头巷尾涌满了百姓。虞笑身边跟着两个吴幽派了监视她的人,三人便这样混在了行人之中。 “太子殿下到,尔等退避!”一声高呼,虞笑抬眸看去,只见那人坐在黑色的骏马之上,银色的铠甲,漆黑的长靴,身姿如玉,眉眼英气。那高马上的青年,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却端是一副冷静自持,他深邃的眼眸宛若古井,波澜不惊,极好的面容一片淡漠。 虞笑自嘲一笑,想来倒也不是太过糟糕,毕竟襄国的陵羽,整个襄国乃至吴中的女子皆趋之若鹜,又哪里会差呢? 可即便这样,她仍旧是欢喜不起来。她是个骨子里倨傲到底的姑娘,哪怕自己的确出身不高,哪怕陵羽再怎样优秀俊美,也终归不是她的良人,于此,她又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呢? 敛下眼眸,她缓缓打算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却不想,正是时候,不知身侧谁家孩童没看管好,溜了出去,眼见着惊到了战马,就要被践踏的空档,虞笑离着那孩子最是靠近,于是她眼疾手快,一个翻身便将那孩子抱入怀中,两人迅速往后挪去。 众人的惊呼与讶异,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那高马上的年轻太子寒凉的眸光自她身上掠过,一瞬间空气凝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196初见惊鸿(上) 许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陵羽身侧侍卫猛然大喝,道:“大胆!殿下圣驾,如何是尔等宵小之辈能惊扰的?” 他以为这孩童是虞笑的孩子,毕竟除了母亲,谁也不会本能的上前,将孩子护在身下,故而这一声呵斥,其实是对着虞笑喊出。 “稚子无辜,官差大人何故如此苛责?”虞笑冷笑一声,一手安抚着孩子,转头瞪向那官差:“小女子听闻殿下爱民如子,体恤民情,难不成一切皆是虚假不成?” 虞笑素来是个牙尖嘴利的姑娘,尤其这会儿她不是看不出来这官差将她看作孩子的母亲,因此心下更是生了几分恼意。 她如此二八芳华,少女娇丽,怎么就成了一个三四岁孩子的母亲了?简直对她有所侮辱! 显然,一众人都没有料到这女子会如此反应,可奈何孩童被吓得啼哭起来,他的父母却不知哪儿去了,场面一度有些僵持而失控。 “大胆刁民!”侍卫面上一热,有些恼怒,下意识拔刀相向。 然而,下一刻,就听高马上的青年冷峻出声:“退下!自去领罚!” “是殿下。”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那侍卫一时拱手退下,不敢再造次,而虞笑身后的两个侍从也总算松了口气。 “这位夫人牙尖嘴利的很,不过最好还是看好自家的孩子为妙。”陵羽居高临下,眉眼漠然无情:“若是下次遇着旁的贵人,恐怕就没有这等子运气了。” 吴中与他地不同,寻常地方未出阁的少女大都发髻散下,就梳妆一说,便一眼可以分辨其中差异。但吴中近年来并不太平,来来往往各国人士,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故而现下这会儿,在孩童的父母尚未来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虞笑就是孩子的母亲。 “夫人?”虞笑嘴角抽搐,有些不可置信:“我说太子殿下,您哪儿看着我像是夫人了?” 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最是脾性冲动而好胜,尤其虞笑自来对自己的容色很有把握,怎么也没有料到,才见着陵羽,就被认作是为人母的女子? 心下气恼起来,她下意识瞪了瞪眼珠子,视线毫不畏惧的便迎上陵羽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没有害怕,没有崇敬,有的只是少不更事的气势昂扬。 似乎是被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诧异到了,就见陵羽扯了扯嘴角,道:“这位夫人是说,这孩子与你无关?可我方才可是见着,这孩子从你身侧冒出!” 他盯着这张青葱而骄横的脸容,心下百转千回,却无人看出他的思绪。 “姑奶奶如此韶华,怎么可能生的出这娃娃?”虞笑也丝毫不相让,当街便要与陵羽争执起来。 “好,那本太子也不与夫人计较,就由着这孩子来回答好了。”说着,陵羽抬了抬下巴,示意侍卫上前。 于是,有侍卫领命上前,弯腰便要去拉那尚且嘤嘤哭泣的孩子。 “娘亲,娘亲!”幼子不知事理,被吓得早已失了心神,如今又被人扯着,自然下意识喊出了声来。 “小孩儿,你瞎叫唤什么!我才不是你娘亲,你睁大眼睛看看!”虞笑大惊失色,赶紧儿伸手去拖拽那孩子,众目睽睽之下,她臊的脸都通红起来,心中更是又是恼怒又是羞耻。 早知道如此,她还当真是不该上前救下这孩子,平白惹得一身混账事儿! 然而,受了惊的孩子俨然不会听话抬头,她愈是扯着,孩子便愈是抱着她不放手,而虞笑身后的两个侍从,更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陵羽注意到什么。 顷刻间,整个街头的百姓便都开始指指点点起来,听得虞笑又是无奈又是恼羞的,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陵羽淡淡出声,语气不温不火:“这位夫人,现在真相大白,你还要挡在这路中央吗?” 分明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听在虞笑耳朵里,却犹如被火灼烧一般,气的她抬眼便狠狠瞪了眼陵羽。 但这回,她没有再出声反驳什么,只是隐忍着怒意,抱起孩子便往一侧挪去。 直到她走到一旁,陵羽才勾了勾唇,大军再次在他的挥袖之下,徐徐前行,方才的那一场喧闹,仿佛不过石子落入湖心,涟漪过后便是烟消云散。 好巧不巧的是,直到陵羽一群人离去了,那孩童的父母才闻讯赶来,若非虞笑与陵羽从未见过,如此一个凑巧而恰是时的结果,险些就要让她以为,一切皆是出自陵羽之手。 在那阵波澜之后,虞笑一直安安静静待着,直到两日后,吴中州府设宴,她再一次见到了陵羽。 陵羽参加州府大人摆设的庆功宴的那一晚,虞笑盛装打扮,她穿着大红的衣裳,妆容精致绝美,即便掩着一方面纱,也美的活色生香。 在这之前,吴幽已是安排好了一切,这州府许茂便是他的人。故而,她只需出场跳一支舞即可,接下来自有人将她送进陵羽的屋内,一切当是顺理成章。 对此,虞笑早已悉知,她知道,这件事后,不成功便成仁,就像她年纪小时见着的,在吴府中被送出去的好些个姑娘一样,一旦没了用处,便也随之没了活路。 成大事者,自是将她们的性命看的无比轻贱。 只是,虞笑没有想到,本该是生死未卜的事情,在她的身上,竟是成了水到渠成。 那夜,她兀自坐在屋内,梳妆打扮,等着传召。 酒过三巡,有婢女敲了虞笑的门,她在屋外低声道:“虞姑娘,该你出场了。” 虞笑应了一声,随即一串银铃声响起,她提起裙摆,戴上面纱便缓缓走进了宴会。 惊鸿的乐声响起,她赤着脚走到中央。她的脚踝处戴着铃铛的镯子,每走一步便有银铃之声响起,火红的衣裳,绝美的舞姿,美人敛目含笑,不堪一握的腰肢柔弱无骨。绯色面纱下的脸容唇红齿白,仿若娇艳的桃李,璀璨绽放。她手持利刃,笑的醉人心弦,犹如暗夜妖姬,美入骨髓,迷惑人心。 虞笑也想过,若坐在她对面是一个沉迷女色的将军,也许她就不必当真委身,以色侍人。毕竟在那等子只有女色的男人面前,她只需在跳舞的时候,用长剑割开他的喉咙便可 只是,她看的无比清楚,周边的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时,那人却依旧面色冷淡,眼中除了淡淡的欣赏,便再无其他情愫。那冷情的模样,简直有些凉薄过头。 心下微微惆怅,虞笑敛眉怪不得吴幽只让她争取留在陵羽身边即可,而不是伺机刺杀,这样的人,如何能够一击毙命呢? 她指尖殷红,纵然心中惆怅万分,脸上还是漫着恣意的笑,一如吴幽曾说的,虞笑是个天生的柔骨,掌心起舞c魅惑妖娆,不在话下。 半晌,随着乐声落下,银铃清脆的声音也渐渐停歇下来,在场宾客人皆如痴如醉,有些意犹未尽,甚至有些人将露骨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那种犹如毒蛇缠绕的感觉,让虞笑实在厌恶的紧。 眸底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冷色,虞笑忍不住心中骂娘,忽然,陵羽冰冷的声音响起:“摘下面纱。” 他一开口,一众将领都自觉地收回眼神。心道太子感兴趣的女子,岂是他们可以觊觎的? 虞笑稍稍愣住,眉眼划过几分紧张。 两日前的街头,她没有掩面,青天白日,陵羽应是记得她的模样,而如今他让她摘下面纱莫非是认出她了? 心下一颤,她面不改色,作出茫然无措的模样。 为今之计,千万不能摘下面纱,否则依着大人物皆是多疑的性子,恐怕她还来不及使出美人计,就要栽在自己的大意上了。 “虞姬,太子殿下让你摘下面纱!”州府许茂见虞笑一动不动,便立即斥道:“傻愣愣的做什么,还不快摘下面纱!” 吴中美人姬妾许多,但凡被指名到的,皆是以姓氏冠之,唤以姬妾称呼。故而,许茂的这一声‘虞姬’,无疑是唤着虞笑的。 只是,本来陵羽的话已经让虞笑心中不愉了,那命令的口气叫人心中发堵,没想到这许茂也与她瞪鼻子上眼的,这使得虞笑心中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她如今不过十五六岁,虽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或者充其量只是吴幽养的棋子,但到底这些年吴幽都不曾对她这般趾高气扬,因而仔细来说,她也算是被当作普通小姐养大的。 吴氏一族上下无不对她毕恭毕敬,便是宋卿也格外纵容她,这让虞笑已是与那些豢养的歌姬c舞姬不同了。再加之她素来不认为女子应当低三下四,如今更是无法容忍。 这般想着,虞笑冷哼一声,道:“太子殿下恐怕不知道,小女子卖艺不卖身,这身子是我自己做主的,面纱便是我不想摘,就不摘。” 顿了顿,她弯了弯眉眼,笑的无辜:“当然,若是殿下以权势压人,那我无可奈何。” 她话音一落,周围便顿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料到,一个低贱不过的舞姬竟是敢当众拒绝与陵羽叫板。 陵羽年少英勇,在战场上杀无不胜,在将士眼中,叱咤风云,铁骨铮铮。他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如今这唤作‘虞姬’的女子委实胆子极大! 见在座将领见了鬼一样的盯着自己,虞笑不以为意的弯唇,如今这个时候,她已然没了退路,要么摘下面纱被陵羽怀疑,要么因忤逆的罪名而赴死既是进也是死,退也是死,那么她为何不咬着牙赌一把呢? 她了解过陵羽此人,知道他英雄气概很是浓烈,这样的英雄人物若是她没有猜错,当是个不愿沾染妇孺之血c傲骨顶天的男儿! “你这娘们竟敢说殿下以权压人!”她的话音落地,已有人率先起身动怒,只见那人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英勇,脸容却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十分稚嫩。他生气起来丝毫不让人害怕,反而有些别扭的可爱,若非生杀战场许久,磨砺出一丝血性,恐怕远远瞧着也只是少年儿郎罢了。 只是这个时候,虞笑当然是不敢真的笑出来的,她只抿了抿唇角,从容依旧,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们说是就是吧,左右我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在众位大人物面前,又能怎么样呢?”虞笑叹了口气,似模似样的说着。方才心中的怒气倒是一时间又消散了,只存着逃脱的心思,故作柔弱。 毕竟美人瘦小,腰肢不堪一握,如此楚楚可怜的姿态,一眼便像是被逼迫了一般。 “你!”那少年模样的人大怒,只脸皮越发红了几分。他本就是憨厚之人,行军打仗倒是在行,只是要欺负弱小便有些做不到了,若非这舞姬指摘了太子殿下的不是,他其实不会出声,毕竟于他来说,大丈夫岂能有此不耻行为? “阿榛。”陵羽皱了皱眉梢,示意眼前的少年暂且坐下。而后再看向虞笑的时候,眸光依旧冷淡:“你叫什么名字?” “虞笑。”虞笑还没说话,一旁的许茂便狗腿的回答了,他看了一眼虞笑,心中暗暗惊奇,为何吴幽要派这样一个烈性女子来? 如此女子美则美矣,但这性子太过率直c任性了些,恐怕要坏了大事。c 虞笑冷冷瞟了一眼许茂,心中对这人的不识趣越发讨厌了几分。不愧是和吴幽一派的,都是会演戏的主儿呵。 明着效忠陵羽,其实背地里不过是吴幽的探子而已。 “虞笑?”陵羽冷淡的面容浮现一抹嘲讽,语气莫测:“怎么叫做愚孝?真不是个好名。” 虞笑愚孝,其实很是相似。 而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众将领便跟着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愈发热闹而相互僵持。 这样的话,虞笑怎么会听不懂呢?挑衅的扬了扬眉,她声音清脆动人:“虞笑是不太好听,可惜我父母就是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若是可以,我倒是想换一个名字不如就更名为虞翠,殿下以为如何?” 她笑眯眯的望向陵羽,眉眼弯弯,即便看不见脸容,也依旧香艳动人。 虞翠? 那少年模样的大汉摸了摸脑袋,显然对于并不知悉虞笑的意思。但对于虞笑忽然的转了性子,表现出的‘顺从’的模样,他只觉奇怪的很。 然而,在场之人,并不是都和他一般‘天真’,下一刻,一声怒喝猛然响起。 “大胆!”随着这一声喝斥,长剑出鞘的声音跟着响起,下一秒,虞笑便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提着长剑指着她,神色满是戾气:“看来你是不要命了。” 百里徒,虞笑在心中轻轻念了一声他的名字。这人她是认得的,叫做百里徒,陵羽的谋士,也被其尊为师父。先前许茂便差人将百里徒的画像给她看,说是此人心思缜密,在陵羽面前有绝对的话语权,是个厉害的角色,让虞笑将此人记于心中,在他面前仔细应对。 见虞笑神色不变,百里徒长剑更是逼近了几分。陵羽是为襄国太子,但亲近的人总以羽字称他,而虞笑方才说虞翠二字,这翠字,便是羽卒,实乃大不敬,咒陵羽死的意思。 而百里徒不仅是陵羽的谋士,同时也是与陵羽亲如父子,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一个小丫头说这样的话?更何况,眼前的女子,实在太过镇定,聪慧而过人,光瞧着陵羽对她的兴趣之意,便可知其中危险。 若是有朝一日,她成了陵羽的软肋,后果不堪设想! js3v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197初见惊鸿(下) “师父且慢。”陵羽起身,淡淡道:“这女子,便交于羽亲自处置,如何?” 对于百里徒,陵羽明显姿态很是谦和,即便他面上没有太大表现,但容色却含着一丝尊敬,显而易见。 然而,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人闻言,全都微微愣住,就连虞笑也十分诧异。这陵羽是怎么了?如此郑重的模样,难道真的碍于她方才说的话,认为不是君子所为,所以要救她一命? “太子殿下,此女留不得!”百里徒回头看陵羽,手中的长剑却分寸不动,摆明了想置之死地。 他岂会看不出来,陵羽虽很是平静,但眼底那别样的光辉,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见着的真切。 毫无疑问,他对眼前的舞姬,起了一丝趣味,而这等子趣味是从前不曾有过的。 “师父,此女子,便交于羽亲自处置,如何?”陵羽面色依旧冷淡,眸底在看向百里徒的时候却有暖色,只见他缓缓走向百里徒,将虞笑从剑下拉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虞笑有些不明所以,但这个节骨眼,她自是么有推开陵羽,只安安静静被拉到一旁,躲过危难。 见陵羽执意,百里徒只好妥协,但盯着虞笑的目光却更寒了几分:“你若有半分危害殿下,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百里徒说这话的时候,虞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其实什么都还未开始谋划,但奇怪的是,百里徒就是对她敌意很深。 可这个时候也不是询问的最佳时间,故而她只好皱着眉头,保持沉默。看看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 州府许茂见着这般阵仗,心中松了口气之余,还是对吴幽的手段有些敬佩。好在现在,一切也算是顺遂如意,没有出什么纰漏。 陵羽很快命人将虞笑带下去,于是,她便被人带到了一处府邸,静候陵羽的到来。 但那天夜里,陵羽并没有出现,甚至于在这之后的一连五六日里,虞笑都没有再见到陵羽,分明是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可她却还是好像被遗忘了一般,叫人觉得心中奇怪。 好在,在这府中,虞笑依旧好吃好喝的被供着,只除了没有自由,其他倒是还好,毕竟于她而言,算是脱离了吴幽的掌控,也算是松了口气。于是,虞笑呆着呆着,便忘记了原本是打算问陵羽为何救她的事情,反倒是像个娇客一般,也不过问旁的情况。 不过,虞笑自己在这暂时腾出来的‘太子府’中倒是自在,却不知道吴中盛传襄国陵羽如何宠爱一舞姬,以至于同起了百里徒间隙云云。这些传闻被描绘的绘声绘色,短短几日,天下之人,莫不知虞姬成为陵羽的女人。 陵羽对她,也算是不闻不问,但府中用度却是不曾苛待,许是他素来铁血杀伐,哪怕只是暂住的小小府邸,下人们也无比规矩。 故而,这一连数日又是恍然而过,虞笑在太子府呆了半个月,小日子过的十分滋润,一度增了几分重量。 也不知是第几日,她坐在院子里,盯着那一窝兔子两眼放光。心中思索着,如何将这几只兔子做成美味,是红烧还是清炖?亦或者烤了? 正想的入神,不设防前头有男子嘲讽的声音传来:“这般恶狠狠盯着兔子,莫不是想吃兔肉了?” 虞笑闻言,抬眸看去,只见那人穿着黑色纹绫的锦衣,冰冷俊逸的面色一派从容。 “殿下倒是会猜,竟是将小女子的心思摸的这般透了。”说着,虞笑起身,理了理有些皱褶的裙边,不施脂粉的脸容清丽而娇艳。 她笑起来,双颊微红,眉眼清澈,唇边梨涡拧出一个弧度,瞧着很是讨喜。若非年纪还尚且是小,显得稚嫩而青涩,恐怕也是一个笑容便足以令天下男儿神魂颠倒。 只这容色一说,对陵羽这等子见惯了美人的人物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就见他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梢,似乎没有料到虞笑会这般坦诚。 一般的女子,大约是不会有这般‘残忍’的心思,便是有,也要伪装一番,将自己表现的良善楚楚。尤其这兔子,在女子眼中是较为讨人欢喜的动物。,极少有哪个姑娘家会赤裸裸的表现出对它的‘口腹之欲’。 “本太子倒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残忍的女子。”心中思索着,陵羽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虞笑嗤笑一声,朝着陵羽走过去,道:“殿下也是天真,难道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吗?” 陵羽面无表情,问:“什么?” 虞笑浅笑吟吟,眉眼弯弯的答:“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啊。” “可是虞笑,”陵羽一脸认真,口气却难掩嘲讽:“你这般坦诚的毒妇,并不多见。” 言下之意便是,虞笑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真正的毒妇是不会表现自己的恶毒。 虞笑听明了他的意思,一下子便收起笑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殿下大约不太懂女子,我这叫做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自夸一般,陵羽闻言却是愣了愣,半晌,他才模棱两可道:“倒是有理。” 说着,他便缓缓转身,似乎想要离开。 见他要离开,虞笑却是急了:“陵羽,你来找本姑娘就为了说这些?” 虞笑这半月来虽然表面上自在,但心中却是紧张的。她不知道陵羽意欲何为,是暂时收留她?还是有何所图?如果只是暂时,那么虞笑不认为对她是好的情况。吴幽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若是她没有留在陵羽身边,那么等待她的下场便是死。 无论吴幽是不是真的要她死,她都活不了。吴氏一族培养的那些美姬,从来只看完成不完成的了任务,那些失败的,下场便是死。若是有人例外了,那么便会有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去效仿,尤其是,女子本就容易动心,这么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女子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为情背叛。故而,这是玩弄权谋之人丝毫不允许出现的情况。 这一声陵羽,叫的他本人有些诧异。这些年,他遇到的女子,从来没有人敢唤他大名,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自称本姑娘。他缓缓回过头,仔仔细细的盯着眼前的虞笑,忽然发现,这个女子太过与众不同,以至于他竟然丝毫不觉得生气? “不过路过罢了,”他微微勾唇,淡淡道:“你以为,本太子意欲何为?” 一边说,他一边朝着她的方向走去,眉眼染上三分凉邪之意。 陵羽的靠近,是虞笑看在眼底的,她知道他刻意要逗她,于是唇角一勾,便倾身上前,歪着脑袋笑道:“莫非你是看上我了?” 她笑颜如花,唇红齿白的挑着眉梢,热情而恣意,仿若春日里最是暖人的一抹骄阳,融化人心。 这突如其来的‘反调戏’,看的陵羽倒是愣了起来,若非他常年征战沙场,白皙的皮肤早已晒成古铜之色,恐怕脸红的瞬间是要被捕捉到。 “自然不可能。”他下意识转身,不去看虞笑,反驳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那日街头的夫人!” 他不提及夫人二字还好,一提及,虞笑便忍不住冷哼一声,瞬间跑到了他的面前:“陵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姑奶奶哪儿像是一个孩童的母亲了?” 被认作是稚儿之母这件事,对虞笑来说是极为耻辱的,毕竟她还是黄花大闺女,那日当街被如此看待,已然深深刻入她的脑海。 似乎习惯了虞笑如此一副胆大至极的模样,陵羽薄唇一抿,郑重其事道:“哪儿都像。” “胡说!”虞笑恨的牙痒痒:“姑奶奶还是黄花大闺女,分明年轻貌美的很,昨儿个府中的丫鬟还议论,说我瞧着太过稚嫩!” 承认自己长得老?这对虞笑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哦?你还偷听丫鬟的谈话?”陵羽扬眉,似笑非笑:“看来是对自己很没有自信。” 只有没有自信之人,才会对此在意非常而陵羽的意思,大抵就是如此。 “我这不是没有自信,”虞笑恶狠狠的瞪着陵羽,道:“我只是深觉无趣,才拐去偷听墙角的!” 世上,大概也只有少数人会对偷听墙根儿的行为,表示极为寻常,故而乍一听闻她的辩驳,陵羽便觉得好笑至极。 只转念一想,他便神色淡淡,说道:“若你觉得无趣,我可以将你送回原来的地方。” 原来的地方? 虞笑一愣,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极为无力。 她原来是在什么地方? 慕容家?虞家?还是吴氏一族? 她不知道,但心下清楚,无论哪里,都不会是她最终的去处,离了陵羽,她剩下的只是死路一条,而现在她并不想死。 眸光一瞬间黯淡划过,下一刻她忽然笑眯眯看着陵羽,就像心中不曾悲伤一样,弯着唇角道:“殿下难道不知,我心悦殿下许久吗?” 她眨了眨清澈见底的眸子,一张青葱而貌美的脸上,漫过几分刻意伪装出来的爱慕与娇羞。 “哦?你心悦我?”陵羽不咸不淡挑眉,问道:“那为何你如此坦诚,把自己最毒妇人心的一面,暴露给我?” 寻常女子,大都是要掩饰一二,尤其在欢喜的郎君面前,更是要楚楚动人。 所以,虞笑的心悦之言,他其实不信一丝一毫也不信。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呢是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虞笑一本正色,嘴角梨涡动人:“若非如此,我怎么在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成功吸引殿下的注意呢?” 她骄傲的仰着头,仿佛在说:你看,我的的确确吸引了殿下的主意,的的确确做到了让殿下刮目相待。 “那你如此唤着本太子名讳,就不怕我杀了你?”陵羽忽然一笑,低眉看着只堪堪到他胸前的女子,不知为何,竟是想抚平她眉间划过的黯然。 “殿下舍不得杀我,不是么?”她继续笑着,丝毫没有往后退却之意:“至少我在殿下心中,也算是有趣的女子罢。” 她信誓旦旦的说着这话,可心中却紧紧捏着一把汗,她猜不透陵羽的心思,所以如今只好冒险一激,但愿自己所为有用。 只是,她没有料到,下一刻,陵羽忽然低低道:“虞笑,有没有同你说过,女子其实可以示弱。” “示弱?”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分明你是哀伤,为何要用笑容来掩饰一切?”他粗糙的掌心,划过她的脸颊,替她别开发梢:“比起嬉笑的你,本太子其实更喜欢喜怒随心的你。” 喜怒随心? 虞笑指尖一颤,长长的睫毛微微动起来:“殿下可是觉得我像谁?” 她没有去看陵羽,只是垂下眸子,忽然心头刺痛。 她在慕容家的时候,父母不喜,身份低微,仿若外人一样,融不进其中,而在虞家,所有人都告诉她,要效忠吴氏一族,却没有人在乎,她是喜是怒。后来,她安定了几年,成为吴氏一族培养的暗器,但十八般武艺,依旧没有人告诉她,有时候可以哭出声来。唯独眼前的青年,他语气淡淡,容色淡淡,却告诉她,比起掩饰伪装,他更欢喜嬉笑随心,恣意妄为的她。 可她也清醒的看到,陵羽说这话的时候,眸底深深,仿若透着她去看另外一个人那般,长剑利刃,让她哪怕想要沉沦,也忍不住为之望而却步。 然而,陵羽没有回答她,就见他身子一僵,却莞尔转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望着那青年如玉的背影,虞笑扬起唇角,纵然眸底入骨疼痛,却还是笑出了声来。 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待。 当初吴幽将她培养成这般模样,想来是刻意迎合着陵羽的‘喜好’去做的罢? 说到底,她该是为此而庆幸,毕竟在这乱世之中,她能够借着一个人的影子苟活下来,实属不易。 一炷香的功夫,悄然而逝,随着那檀香阵阵,四散开来,虞笑的叙述急转直下,终于停歇。 她一手捏着杯盏,一手轻抚的自己的手肘,眉眼黯淡而无光,似乎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辗转无法清醒过来。 莫长安与夜白对此,并没有出声询问,两人对视一眼,却是静默着等待。 好半晌,虞笑才幽幽回神,笑容恍惚:“其实也是奇怪,那日远远瞧着你们二人时,我便觉得实在与当年的我和阿羽肖像的很。” 她说的肖像,其实在于莫长安与夜白的性子,说白了,就是让她深觉看到了自己过去,说不上厌恶或者喜欢,但终归有些淡淡伤怀。 可虞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证实了莫长安心中的猜想。 她先前便觉得,虞笑所说的那人,或许就是陵羽,而如今,听着虞笑自称‘我’这个字,她忽然再确信不过。 只有回忆起陵羽的时候,虞笑不再是那个杀伐冷厉的妖后,不再是阴鸷凉邪的慕容娴雅,她只是她自己,那个当着所有将士宾客,直言顶撞的那个女子。 “娘娘可知,如今你是在什么处境?”夜白突然问着,丝毫没有要回答虞笑的意思,这股子‘耿直’的气势,直直看的莫长安嘴角抽搐。 这人也是很‘刚’的,才听着虞笑悲伤的故事,就如此直接询问,还真是高高在上惯了的。 不过,面上虽对他嗤之以鼻,但莫长安心里头却还是有几分好奇,虞笑究竟知不知道她其实不过是真真假假的结合,并非当真存在的现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198所谓史书记载 虞笑既是识得余槐凤,莫长安以为,或许对自己是灵虚宝镜之人一事上,略有知悉。抱着这一丝想法,莫长安盯着虞笑,等着她的反应。 但奇怪的是,虞笑闻言,却是诧异的挑了挑眉梢,问:“什么处境?” 说这话的时候,虞笑神色极为从容,丝毫没有伪装掩饰的嫌疑,只一眼便可知其中真假。 “娘娘竟不知?”莫长安凝眸,眼底划过一丝情绪:“可娘娘分明识得余槐凤” 到了这个时候,莫长安也没有遮掩太多,不过她也清楚,如若虞笑并不知道灵虚宝镜一事,她自是不能捅破告知,毕竟有些事情,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几日前她突然闯入本宫的寝殿,说是有人携着浮生卷。”虞笑坦白说道:“本宫其实不知什么是浮生卷,本想着让人拿下,却不想她说浮生卷可以让本宫得偿所愿。” 虞笑对此,其实也有些不明,且不说那余槐凤究竟是什么人物,就是她知悉她心中的执念这一点,也委实令人深思。 纵然她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可这些年过去,整个吴国上下,乃至她身侧的人,除了历经了当年的事情之外,谁也不知她究竟何所欲,何所为。 不过,在余槐凤的解释下,她好歹知道浮生卷是个不错的东西,而这等子宝物,能够让她得偿所愿在那之后,她翻阅了无数典籍,终于找到关于浮生卷的只言片语, 听到这里,夜白眉梢微展,忍不住赞道:“娘娘果然是个聪明的。” 虞笑的聪明,大抵在于知道将计就计。 先前夜白与莫长安皆是不知,余槐凤为何要大费周章将他与莫长安拖入灵虚宝镜,而现在,终于明白过来。 若是他们没有料错,余槐凤是想要他手中的浮生卷,所以她将这方宝镜所处的年代挪到了吴国时期。她知道,一代妖后所愿与她一样,所以特意与虞笑说,只要杀了夜白和莫长安,得到浮生卷,就可以进入浮生卷中,见着她心中的所念之人——陵羽。 但余槐凤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虞笑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突然出现的怪异女子,仅仅只是告诉她杀人夺宝,未免太过离奇。 所以,虞笑将计就计,先是将莫长安唤道身侧观察,再借着机缘巧合,坦诚以待。虽说她并不知道余槐凤为何要杀夜白与莫长安,也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纠缠,但无论如何,她只要如愿得到夜白的一个承诺,就算是得偿所愿。 总的来说,虞笑的手段很是轻巧,不过若非莫长安这姑娘性子也是合她的胃口,恐怕几人僵持到最后,少不得是要兵戎相见。 “夜公子过奖。”虞笑不以为意,她放下手中的杯盏,转而惯性的攒出一个轻蔑的笑来:“不过你们方才说的处境可是要阻挠我?” 她眯起琉璃眸,有危险的冷色划过眉骨,料峭寒斜,似乎只要夜白亦或者是莫长安敢点头称是,她立即便会翻脸不认人。 “娘娘对报仇,似乎很是执着。”夜白没有回答,只不咸不淡的应了那么一句,语气模棱两可。 “似乎?”虞笑指尖尖锐,划过雕花木桌,拉出长长的一道纹路:“若本宫说就是要这天下生灵尽皆涂炭呢?夜公子待如何是好?” 她笑容讽刺,若非一张极致浓烈的容色还算美丽动人,恐怕那股子杀伐之气,也会让人感到畏惧。 她不是没有遇到修仙人,那些或道貌岸然,或名门正派的,无一不是以天下苍生为名头,正气凛然。 可她要做的,是毁灭c是杀戮,她要这天下负了她的忠臣与上将,一个个都死在她的脚下,匍匐着哀求她,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作出忏悔! 所以,她不确定,夜白与莫长安是否也一样,在知道她的所想之后,会不会对此委以背叛,但无论如何,她决计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出现,哪怕是一丝丝会被出卖的苗头,她也会将其掐死在摇篮之中。 “娘娘大约是忘了,昨日我可说了,会‘扶持’娘娘的所为。”莫长安笑眯眯的说着,明媚如春,实在叫人心中柔软。 她言下之意,其实就是要助纣为虐的意思,但虞笑位居高位这么些年,怎么可能就此轻易相信? 就见她勾起唇角,幽幽然道:“想要本宫相信,其实不难,但本宫以为,你们口头的总是无凭无据,不妨当真成为本宫的人?” 她指尖蔻丹艳红,唇角仿若泣血,一股妖艳而威慑的气息,顿时恍然而过。 “娘娘何意?”夜白看向她,清冽的琥珀色眸底,无波无澜。 但莫长安知道,夜白或许对虞笑的说词,有了几分计较之意。 “本宫前些日子请了算命的先生,那先生说陛下龙体欠佳,追根溯源乃吴国罪孽深重所致,当年吴国屠戮襄国国都百姓无数,造了无数孽障。”虞笑咯咯一笑,眉眼勾起,邪肆而残忍:“本宫为此,心中焦灼,询问了一二,才得知想要破除此孽障,必须以邪制邪” 说到这里,她唇舌染上殷红,忽然血腥浓烈:“本宫得知,须得上缴九百九十个童男童女和九百九十个年轻男女成为祭品但奈何这言论散步不恰,稍有不慎便容易引得百姓暴动,所以本宫觉得夜公子器宇轩昂,若是能够出面扬言此事,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虞笑的话音,久久落在莫长安的脑中,转瞬便有相关的史书记载,涌上心头。 据说,吴国弘治十八年,吴王病重,举国上下皆是诚惶诚恐。 宫中御医悉数对此束手无策,于是,皇后慕容氏颁布政令,于民间搜寻能人异士,为吴王治病驱魔。皇榜下了不到一月,修仙人陆陆续续入了皇宫,但直到冬末之际,吴王的病症还是一日日不见好转。 那时,有个唤作薛贞的修道之人名声大噪,也跟着入了皇宫,只是他在那之后,却是扬言吴王的病症,乃前些年的大战所致,那时吴王屠戮襄国将士无数c生杀襄国国都百姓数以万计,那些英魂前来索命,而吴王的病也只是鬼魂复仇的开端。 在那之后,吴国便当真应验了薛贞的预言,四处开始暴虐着死人的传闻,无论男女老幼,皆是一个个横死街头,就如薛贞预言的那般,襄国死去的冤魂,要吴国都城的百姓,也罹难相同。 素日里的热闹非常的勾栏瓦舍,那时销声匿迹,再无人敢随意出门,生怕被妖鬼掠去了性命。 于是,薛贞扬言,若是要破除冤魂的复仇,必须做的便是上缴九百九十个童男童女和九百九十个年轻男女成为祭品,为除妖鬼,以邪制邪。 血腥与屠戮,便就在那时,滋生彻底。整个吴国陷入恐慌和暗沉,人人居安思危,深觉炼狱。 但谁也没有想到,临到最后,九百九十个童男童女都献祭了c九百九十个青年男女也都供上了,吴王最后还是死了,就在次年的四月初春,死的稀里糊涂,一度震惊吴国上下。且在吴王死前,朝中大臣死的死,退隐的退隐,整个朝纲乌烟瘴气,吴国愈发颓败不已,一度走上灭亡的道路。 这段记忆,是莫长安亲自探查过史书的,那时她对吴国的繁盛昌荣有些向往,便过目了一些记载,因而对此,极为熟悉。 可如今,虞笑的话便是让夜白去做薛贞要做的事情,让他们牵连其中,踏上贼船。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起同流合污让人深觉心中安稳。 “娘娘要我做千古罪人?”夜白闻言,径直便问出了心中所想。 他不是没有预料,不是不知道虞笑的多疑与猜忌,因而对此他其实并不意外,甚至于他在入了这灵虚宝镜之后,曾怀疑过薛贞此人是否与他有些关系。 看着夜白的反应,莫长安心下微微诧然,她了解夜白,所以此时心中不免奇怪,为什么夜白看起来似乎丝毫不觉讶异? 若非此时情况使然,其实莫长安很想及时问一问夜白,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然而,莫长安心中的疑惑尚且还未问出口,那头虞笑便挑起凌厉的眉梢,问他:“夜公子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这并非重点。”夜白没有回答,只淡淡道:“我想知道的是,作为交换,娘娘能给我们什么?” 夜白素来是个话少之人,即便到了灵虚宝镜之中,也依旧如此,唯独不同的是,在与莫长安的对答之中,他其实变了许多,但这般变化,只是对着莫长安而生的。 “你想要什么?”虞姬也不与他兜圈子,勾唇笑笑:“是权势还是名望?” 夜白云淡风轻,回道:“我们先前是说过的,以辛秘换取辛秘,娘娘愿意同我等说明过往种种的来龙去脉,那么我们自当将心中所藏坦白言说。” “哦?”夜白的说法,令虞笑生了几分趣味之心:“那么夜公子要说的是什么?” 话音一落,虞笑的视线便若有若无的划过莫长安的面容,但见着她丝毫没有大惊失色亦或者诧异的神情后,她鼻尖哼出笑声来,极为低弱。 不难看出,莫长安对夜白,可谓极致相信,所以她并不担心,夜白如此言行,会酿成什么后果。 “我与长安出自但是一大门派——子规门。”辗转之间,夜白已然清然出声,语气漠然:“此次下山,我等本是寻着一处洞穴而来。” “洞穴?”虞笑挑眉,不去看夜白,反而盯着莫长安,似乎想从小姑娘的脸上,看出一丝异样。 只是,在触及莫长安微微颔首,且一本正经的神色时,她顿时转而看向夜白,心中那一丝少许的怀疑之心,也随之烟消云散。 不过,虞笑不知道的是,纵然配合着夜白点头,莫长安心中也一无所知,庆幸的是,她清楚如今的形式,也明白夜白就要给虞笑‘下套’,所以无论夜白说什么,她都会颔首称是,并不假辞色。 “不错。”夜白也容色正经,从容道:“那处洞穴藏着我子规门的圣物,只要我们寻得圣物,再拿下余槐凤,一切自当迎刃而解。” 夜白瞧着并不像是会糊弄人的模样,甚至于看着他那张孤高自傲的脸容,谁也不会想到,他此时一本正经,其实是在胡说八道。 要不是莫长安骗人的功夫也是极好,恐怕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你要的是什么?”虞笑凝眸,道:“是余槐凤还是那什么洞穴的去处?” “两者都要。”夜白神色淡淡:“娘娘要我成为千古罪人,要我生杀数千,区区两个要求,娘娘不会不答应罢?” 夜白的话,平静而冷漠,可偏偏是这样的几句,让虞笑终归是嗤然一笑,回道:“好,本宫如你所愿,你明日把想找的洞穴具体画出来,本宫尽力而为,为你找出那重要的洞穴,至于余槐凤本宫可以为你引来,只不是如今!” 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余槐凤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毕竟那人太过神秘,连她也摸索不透,怎么可能冒着让一切崩盘的危险? “娘娘既是许诺,夜白自是相信。”他垂下眸子,泼墨的发梢笼在幽香阵阵之中,愈发如仙出尘:“不过,娘娘如是要让夜白背负罪名,恐怕辱了我夜家满门,不妨对外将我名讳换去?” 夜白的话一出,莫长安便忍不住一颤,她抬眼看向夜白,面上依旧静然无声,可心中却翻江倒海,略感震惊。 “无妨。”虞笑点头,道:“如何名讳?你且说来。” “薛贞。”夜白长长的睫毛卷起一个弧度,让人看不清情绪。 “薛贞?”虞笑反问出声,显然有些怪乎,毕竟夜白二字,与薛贞并没有丝毫联系。 可话到嘴边,她却没有当真去问,而是了然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娘娘。”正是时候,一道宫人的禀报声,传入屋内:“陈贵人c林贵人到了。” 陈贵人c林贵人莫长安记得,昨日听说这两个美人儿是虞笑亲自挑选,说是今日亦是要亲自送去与吴幽。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向虞笑,果不其然,就见虞笑眯起眸子,方还温和的脸上,漫过一抹很深的戾气。 莫长安与夜白,一路跟随在虞笑的身后,瞧着她坐在凤撵之上,两人安安静静的躲到了身后。 作为后宫之主,虞笑的阵仗算是很大,故而夜白与莫长安躲到后头时,离得她很远,却没人注意的到。 直到两人到了僻静的地方,莫长安才看向夜白,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声音,问:“师叔,你方才说的洞穴,究竟怎么回事?” 夜白提及洞穴的时候,莫长安虽然知道他是胡诌,但也明白,他的胡诌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当真有什么揣测。 “什么怎么回事?”夜白低眉,琥珀色眸底划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光芒,只淡淡道:“你隔得太远了,我听不清。” “我是说,”莫长安不以为然,心下只觉夜白是真的听不清,便倾身上前,靠近了他一分:“师叔说的洞穴,是怎么回事?” “嗯?”夜白鼻尖发出一声抑扬顿挫的轻喃,如松如竹的如玉身姿,缓缓朝着小姑娘贴近了几分:“你说什么?” “我说,师叔说的洞穴是什么?”莫长安下意识翻了个白眼,以为夜白当真是个耳背,便凑到他的耳边,重复着再度去问。 可话音一落,她忽然整个人僵住,夜白一个修仙人,怎么可能这么耳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199他的小姑娘(上) 瞳孔微微一缩,莫长安瞪向夜白,正打算恼怒万分的问责一番,却不料那厮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顿时伸手捂住她的红唇,眼疾手快之余,甚至让莫长安怀疑他一早就是故意如此。 “你是要惹得虞笑的注意?”他嗓音低沉而暗哑,若是忽略那张禁欲十足的脸容,恐怕叫人心尖颤动,实在妖孽至极。 “唔!”莫长安咬咬牙,摇头瞪着夜白,表示会冷静下来,不再滋事。 如今她的确需要注意着点,若是惹得虞笑怀疑,恐怕她和夜白的努力,也就随之白费了。但即便心里头知道这一点,莫长安还是对夜白有些气恼,毕竟这狗东西一本正经的,心里头指不定是想着如何。 小姑娘撅着小嘴,轻软软的唇瓣印在他的掌心,犹如雷电覆身一般,激得他心跳加速,耳根子微红。 但这个时候,他依旧是沉默着不表现出来,只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转而低声道:“方才不过是与你玩笑一二,莫要恼了。” 他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绝佳的说词,好在小姑娘也甚是年轻,不知男女情事,于是她好歹是深吸一口气,不再计较。 “那你倒是说说,洞穴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长安瞪了眼他,声音倒是压得极低。 莫长安这姑娘,当真是极为有分寸,夜白难得发现,在很多时候,她进退有度,的的确确是踩着边界过,从来不翻船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忍不住轻笑一声,虽面上动容的并不明显,但那声笑声,直直听得莫长安嘴角一抽。 “笑什么?”她眸子瞪得铜铃大,下意识拍了下夜白的臂膀,表示不能理解。 “倒也没有什么。”夜白摇头,淡淡道:“你还记得在赵国的时候,我与合欢之间的契约?”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又是一本正经,仿佛刚才的笑并非是他发出的一般,看的莫长安直直想一巴掌抽死他。 要不是现在她更为感兴趣的是其他的两个问题,实在是很想就夜白发笑一事,与他来个彻夜畅聊。 “记得。”冷哼一声,她点了点头,试图抚平自己的情绪。 人不与狗斗,人不与狗斗! “嗯,莫要在心里头骂我。”夜白好笑的伸手,捋了捋她的发梢,一时间唇角弯弯,笑的妖孽十足。 本还恼意满满的小姑娘,一抬头便瞧见那千年难得一见的笑容,心脏一缩,瞳孔放大,差点儿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不得不说,夜白的确生的极好,他不笑的时候禁欲而冷漠,一笑起来,眼尾处的泪痣便灼灼如妖,仿若诱人精魄的邪魅一般,叫人看着心中痒痒。 “罢了,原谅你一次,快点说正经事。”莫长安赶紧儿撇过脸,不敢再看,人都说美色坏事,果然不错,要不是她把持的住,恐怕 一边想,小姑娘一边狂咽下唾沫,一副如无其事的模样,但其实所有的心动都落在夜白的眼底。 “我与合欢缔结了血契,她是镜灵,我是镜花的主人。”夜白道:“她所具着的预知能力,如今转到了我的身上” “师叔的意思是,你昨夜梦到了什么?”莫长安转瞬便回了神,看向夜白。 若非昨夜梦到什么,莫长安想,夜白不会要求找到洞穴,所以极有可能那洞穴就是他们走出这灵虚宝镜的出口。 “不是昨夜。”夜白坦然道:“几日前便模模糊糊有过一个梦境,故而依着我看,那梦境便是预示着出去的路。” 一想到那个梦,夜白便下意识蹙了蹙眉梢,那梦中的自己,实在狂热而陌生,直到现在,夜白也不禁有几分诚惶诚恐之意。 “原来如此。”莫长安颔首,显然也是注意到夜白的恍惚:“师叔,可是那预知梦有什么坏事儿发生?” 夜白极少露出忧心之意,因而看着他拧眉,莫长安心中便惴惴不安起来。莫非他所预知的将来,是个非死即伤的结果? “不是。”夜白敛眸,面不改色道:“只是我尚且不甚确定,那洞穴是否是出去的路。” 他自然不会与莫长安说,他在梦中看见自己做出那等子事情。就是他自己回想起来,都有些臊的厉害。 “真的是如此?”莫长安有些狐疑,睨眼道:“师叔没有骗我?” “骗你作甚?”夜白挑眉,心下微微跳动,面色却分毫不变:“不过为今之计,无论哪条路子都是要尝试一番罢了。” 看着夜白气定神闲的模样,莫长安一时间哑然,想了想,她也觉得夜白骗她无益,于是点点头,表示姑且相信他一次。 “那师叔,你为何要将自己的名讳定为薛贞?”整件事,就像是理所应当一样,临到这个时候,愈发让莫长安觉得一脚踏入其中,无法逃离。 薛贞这个人,分明是吴国一大妖道,在那之后的几百年里,薛贞一直名声极差,是修仙人所不耻的蝇营狗苟之辈。 有后世之人曾对此论断一二,说薛贞当时定然是与皇后勾结,一个应允涂炭生灵,一个应允高官厚禄,两相抵去,自是可以一赌。毕竟相较于庸碌一世来说,当一个千古罪人也未必是件坏事。 可对于夜白和莫长安来说,薛贞此人已然是史书记载,她曾以为,只要她待着的时日够长,薛贞便会出现,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夜白会‘充当’薛贞,做一个千古罪人。要知道,此地虽是灵虚宝镜,但一切因果循环,他若是成了薛贞,那么这世上便再没有第二个薛贞,哪怕是有,也再不是吴国的妖道薛贞。 就在莫长安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夜白眸光悠远,淡淡说道:“你可曾想过,或许你我的出现,是命中注定。” “师叔什么意思?”莫长安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 什么叫做命中注定?如果是命中注定,那么不就是意味着,无论如何,她和夜白都会入这灵虚宝镜一次。 想到这里,莫长安眸光蹭然一亮,难以置信道:“师叔是意思是你其实就是薛贞,薛贞就是你!” 她指的薛贞,不是史书上记载的,而是薛贞与夜白,从来就是一个人。只是她二人入了灵虚宝镜,篡改了吴国的历史,至此吴国才有薛贞,才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不错。”夜白敛眉:“正是你想的那般。” 在入这灵虚宝镜,见到虞笑的时候,夜白心中便隐隐有了几分预感,毕竟薛贞二字,除了吴国历史上的妖道之外,就是他认识的人。 “那薛贞是谁?”莫长安下意识问出口,心下也知道,薛贞定然是夜白熟识之人。 “九重天上有太乙星君,他成仙之前,便是唤作薛贞。”夜白云淡风轻,不紧不慢道:“他与我有宿怨。” 莫长安:“” 好了,这下算是真相大白了,原来薛贞是个与夜白有仇的仙人,所以他才一出口就是薛贞二字,想着借此给那太乙星君的名讳上,挂点儿‘彩’。 不过思来想去,夜白这狗东西也真是记仇的厉害。只是,不知是什么仇c什么怨,竟是让夜白如此记挂? 莫长安正想询问出声,不料前头传来太监的声音,一声‘皇后娘娘到’,响彻云霄,打断了她接下来要问的事情。 凤撵停下的时候,莫长安和夜白也跟着上前,虞笑似乎一早就知道他们躲到后头,下了凤撵时,便淡淡勾唇,道:“年轻倒是不错的。” 她模棱两可的说了那么一句,听得莫长安摸不着头脑,但夜白却是知道,故而他只微微颔首,表示回应。 虞笑对此,不只一言,她很快抬起眸子,再扬起下巴的时候,已然回到了往日里那慵懒而杀伐自如的皇后慕容氏,眼尾皆是轻佻冷厉。 她在宫婢的簇拥下,很快入了大殿,绕过偏殿,来到了吴幽的寝殿。 那被虞笑挑选的两个贵人,皆是站的很远,莫长安远远瞥了几眼,虽看不清楚,但隐约可以看出,那两个女子皆是美人胚子。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宫人的传唤,莫长安与夜白跟在一侧,见着虞笑笑盈盈上前,凤摆迤地,华贵而孤傲。 黑压压的一群人围在吴王榻前,遮住了莫长安探究的视线。 “臣妾见过娘娘。”率先上前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方被虞笑恫吓过的戚贵妃。就见她柔柔软软的施了个礼,拉着身侧的景荣,道:“景荣,快给娘娘行礼。” 看得出来,自那日虞笑恫吓过后,戚贵妃便对她有些敬畏的厉害,所以在方方面面,尤其礼数之上,她看得很是慎重。 然而,景荣虽年纪尚小,但早已被宠坏了脾性,他素来以吴幽的宠爱为自傲,即便这会儿他母亲要他行礼,他也仰着下巴,动也不动,很是倔强。 “景荣,快给娘娘行礼!”戚贵妃心中一惊,不由拍了拍景荣的肩膀,示意他快些动作。 “五皇子这是怎么了?”虞笑扬眉,逡巡了一圈,见吴幽身侧围着几个熟人,不由唇角笑意更浓:“是瞧不上本宫呢,还是没有回过神儿来?” 说这话的时候,虞笑眉开眼笑,但只一个眼神,便有杀意浓烈溢出,震慑的戚贵妃手心一凉,下意识就要拉着景荣护在怀中。 显然,景荣也看到了虞笑的眼神,孩子心性,最是敏感,尤其在遇着危险的时候,更是下意识嚎啕大哭起来。 “父皇,父皇!”他哭闹着,挣脱戚贵妃的手,就朝着榻前凑去:“儿臣害怕,父皇!” 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蹬着小金靴便朝着吴幽的方向跑去,一众人下意识给他让了条路,也让莫长安顺利看到了吴幽。 与宋卿回忆中的吴幽不同,此时的吴幽,分明尚且年轻,却极致憔悴,若非那张还算俊秀的脸容依稀可见当年公子如玉,恐怕连莫长安也会惊叹于此间差距。 他就躺在榻上,眉眼染了风霜,瞧着那精神头,其实也不算是差极了的,甚至远远看去,就像是体弱多病的贵族公子,颇有几分养眼之意。 莫长安见着,景荣跑到他的身侧,趴在他那消瘦的臂膀之中,嘤嘤哭泣。可吴幽却没有如传闻那样,而是目光落在虞笑的脸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戚贵妃隐忍着嫉恨,绞着手中帕子,眸底有水渍一闪而过。 “陛下近来,可是安好?”她淡淡笑着,也不追究景荣的失礼之举,眉眼如画:“我前几日挑了两个贵人,想着是时候送来给陛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她说着,顿时那两个贵人惶恐的从后头走来,慌张的行了个礼。听人说,先前所有被献给陛下的贵人,都不知所踪,有人说被陛下派人遣送回去,也有人说那些女子都死于非命,至于真相如何,没有人知道。 可这个节骨眼,戚贵妃自是不敢说什么,旁的下人也没胆子多言,唯独虞笑指尖轻蔑,笑容愈发冷酷了几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略显宏亮的声音传来,震的寝殿愈发肃静了几分。 “娘娘明知陛下龙体欠佳,为何日日都要送这所谓的贵人前来?”中年男子迈着步子,腰间佩着长剑,气势凌厉的便走了进来。 莫长安定睛一看,就见那男子银铠覆身,浓眉秀眸,一双浑浊的瞳孔,让人分辨不清其中情绪。 “百里大将军怎么知道陛下受不得这些个美人儿呢?”虞笑缓缓勾起唇角,笑容邪肆而妖气纵横:“莫不是大将军以为,陛下比大将军还要老态龙钟?” 说这些话的时候,虞笑丝毫没有留情面,甚至于莫长安都可以看的出来,她是刻意如此的阴毒,仿佛见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她便觉得无比诛心。 百里大将军,吴幽手下文武双全的一大重臣,同时也是襄国陵羽尊为师父的那个百里徒! 莫长安知道,百里徒背叛了陵羽,也知道在那之后他效忠吴幽,至此成为吴国执掌万千兵马的大将军,其兵权实力,不容小觑。 而如今,亲眼见着百里徒此人时,莫长安忽然觉得,虞笑大概最是想毁灭的,除了吴国山河便是这个唤作百里徒的男人。 因为,当年要不是他的背叛,陵羽不会身陷囹圄,更不会走到最后的地步,毕竟百里徒,可以说是陵羽最是信任的一人,他尊称其为师父,并不是平白叫着。 “娘娘自重!”百里徒冷哼一声,看了眼在场的诸位,最终视线落在莫长安和夜白之间:“你们又是何人?” 他眯了眯眸子,语气不咸不淡,但那一眼却让莫长安深觉厌恶,有股被银蛇盯上的毛骨悚然。 “这是本宫请来的修仙人,给陛下驱魔捉妖的。”虞笑懒懒的抬起下巴,居高临下道:“百里大将军可莫要动了什么坏心思才是啊!” 她似笑非笑的出声,可眸底划过一丝深沉与杀意,却是阴冷至极。 莫长安捕捉到虞笑的那抹情绪,正打算抬眼去看百里徒之际,却是见夜白忽然挡在她的面前,将她整个人遮的彻彻底底,分毫不让百里徒能见着。 “娘娘说笑了。”下一刻,就听夜白不温不火,薄唇吐出几句话:“长安是我护着的,谁若是敢动她,便是自寻死路!” 他站在小姑娘的面前,如一堵墙那般,紧紧将她护在身后,那双琥珀色眸底杀意掠过,纵然语气低沉而漠然,却也叫人心中胆颤不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00他的小姑娘(下) 莫长安一愣,随着夜白的声音落下,心尖猛然一阵悸动,她抬眼看着青年如松如竹的身影,有一瞬间觉得思绪万千却无以言表。 夜白素来高高在上惯了,从前无论他在哪里,纵然是他的刻意隐藏,也无时不刻不让人为之倾倒。因而,无论他如今实力如何,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股子气势凌厉却不张扬的模样,到底让人不寒而栗。 百里徒盯着夜白,不过转瞬的功夫,浑浊的眸底便掠过一丝忌惮,下一刻,就见他收回眸光,冷笑一声,道:“老夫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娘娘和这位公子是怎么了?没得让人以为老夫有什么歹念!” 虽说他依旧姿态很高,但此时已然不再张狂,反而增添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思。 “歹念不歹念,这可是说不好的。”虞笑那头,也不礼让,反而森然一笑,红唇仿若染血,令戚贵妃深觉惶恐。 她话音一落下,百里徒脸色便阴沉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再说什么,只睨了眼身后的两个美人,拱手道:“陛下龙体欠佳,臣以为这贵人并不适合留在陛下的寝宫。” “先让人带下去罢。”吴幽的声音,如水温润,含着一抹倦怠之意,猛然响起。 他一边吩咐着,一边看了眼站在一侧的戚贵妃,看不出情绪道:“把景荣带下去。” 景荣抽抽噎噎的伏在吴幽的臂膀,幼儿不知大人间的生杀,只一心想着父皇的疼惜,全然注意不到他心中疼爱他的父皇,自虞笑来后,便神色恍惚。 但景荣不知道,不代表戚贵妃会看不见,从前虞笑很少会来寝殿,她也很少会与虞笑打照面,因而直至今日,才愈发清醒,知道虞笑那日同她说的话其实不假。 心中百转千回,她面上依旧楚楚可怜,只应了声‘喏’,便很快拉着不情不愿的景荣,退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寝宫便只剩下虞笑等人与百里徒还尚且候着,气氛紧张而压抑,四周宫婢皆是大气不敢喘一个,生怕触怒了在座诸位,丢了自己的性命。 即便对着夜白和莫长安这等子外人,吴幽也显得很是镇静,就听他虚弱的问道:“百里将军找朕何故?” “陛下病重,大抵不知昨夜赵将军病故。”百里徒说着,下意识看了眼虞笑,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眸光极沉。 然而,虞笑对此却是表现淡淡,她勾起唇角,眉眼皆是嘲讽与冷厉,显然对于百里徒的怀疑,并不惊慌。 “赵寻死了?”吴幽一愣,似乎并没有想到百里徒要说的,竟是这等事情亦或者,他有些难以置信,赵寻年轻而力壮,怎么就亡故了去呢? “不错。”百里徒拱手,忽然义愤填膺:“陛下若是再不好起来,恐怕满朝忠良,皆是要被屠戮殆尽了!” 他说的是屠戮,且明明白白指着就是被人所害,那双阴鸷的眸子径直落在虞笑的脸上,丝毫没有半分畏惧之意,反而满满皆是杀意。 “将军言重了。”吴幽闭上眸子,仿若倦怠了一般,气息很是浮弱。 莫长安借着空档,看了眼吴幽,她不知道,吴幽这般回答,是当真不知一切皆是虞笑所为,还是刻意听之任之? “陛下,一连数月,朝中文臣武将死的死,伤的伤,难道陛下要看着这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吗?”百里徒激愤的模样,简直和当年要杀虞笑时一模一样,可当年他护着的陵羽,如今呢?是否当真为了吴幽? 这一切,莫长安不知道,也无法从虞笑的眸底得知,可她还是看见了虞笑紧握在袖中的五指,涂着蔻丹,殷红如血。 “百里大将军这话何意?”虞笑冷笑连连,浓郁的脸容漫过毫不示弱的杀意:“莫不是在暗示什么?” “娘娘做了什么,心中该是有数才对!”百里徒也丝毫不想让,只眯着眸子,继续道:“这一个个文臣武将皆是死于非命,臣以为,下一个就是臣和宋丞相了!” “本宫可动不了百里大将军呢!”虞笑嘲讽着,阴阳怪气的笑道:“怕是宋丞相和本宫都死了,大将军还屹立不倒!” 虞笑的话,可谓尖酸且恶毒,她说动不了,不是不想动,而是想杀而无能为力,即便不去深究,在场诸位也听得出来,虞笑想杀百里徒极为想杀。 “你”百里徒气的脖子一红,他指着虞笑的鼻子,正打算说些什么之际,那头吴幽却是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将军退下罢,朕有些乏了。”他疲倦的睁开眸子,语气很是淡淡:“除了笑笑,其他人都先退下。” 他喊着的是‘笑笑’这个名字,丝毫不避讳的便说了出口,听得莫长安和夜白对视一眼,两人齐齐都将目光落在虞笑的脸上。 果不其然,虞笑眉眼划过一丝厌恶与恨然,仿佛从他口中听到‘笑笑’二字,着实是一种侮辱。 “陛下!”百里徒有些恼怒,就像是说着忠言的良将那般,无论如何都给人一种极度刚正的表象。 “退下罢。”吴幽有气无力的说着,明摆着是心意已决。 对此,百里徒无能为力,他盯着虞笑半晌,才恶狠狠的瞪了眼她,转身离开。 “你们也都下去罢。”虞笑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笑容冷邪:“本宫与陛下说些事情,你们就在外头候着。” 这话,是对莫长安和夜白说的,两人倒也是识趣,虞笑话音一落,他们便齐齐点了点头,转瞬离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寝殿的大门,便站到了外头等候。 见着四下宫婢皆是离得远了,莫长安才拉了拉夜白的袖摆,想着与他窃窃私语两句。 没了修为之后,莫长安明显感觉到,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她无法再用隔音传话的方式,独独说给夜白听,所以好多时候,她都不得不贴近了夜白这样一来,再不暧昧也都变得暧昧了。 “怎么?”夜白挑眉,低下头去看她,眸底平静一片,却兀自有几分温和之意。 “师叔,咱们有没有办法进去瞅瞅?”她眨了眨眼睛,语气压得很低,但经过方才的事情后,她还是记得清楚,夜白不会听不清自己的话。 “有。”夜白薄唇压下,下一刻贴在了她的头顶发梢之上:“不过,你必须求我一番。” “啥?”莫长安下意识抬头,瞪大了眸子去看夜白,似乎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如此青天白日的,夜白这是哪儿不对劲?竟是要她求他? 小姑娘一心诧异,倒是不知,夜白低头正触到她的头顶发梢,而她这一抬头,他那性感的薄唇便恰好落在她的额头。 空气凝固的一瞬间,莫长安脑袋一片空白,下一刻她赶紧儿往后挪去,气恼道:“师叔,你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夜白无辜的看她,耳根子微红。 他的确是存了一丝‘不良’的心思,但仅仅在于靠近她两分罢了,谁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抬头,故而那额间一吻,实在非他所愿。 不过,非他所愿归非他所愿,那顷刻怦然心动的感觉,还是颇为让人回味。 “你还说没有?”莫长安咬着唇瓣,要不是在场宫人许多,她恐怕就要同夜白理论起来:“你果然是个假老实的货!” “原来你先前以为我很老实?”夜白颔首,一本正经道:“不过说实话,我的确是个老实人。” 莫长安:“” 他恐怕对老实人有什么误会? 思及至此,她恼羞成怒道:“现在不是探究老实不老实的时候,师叔你方才那样,到底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要看看吗?”夜白话锋一转,眸底划过一抹亮光:“那我带你去看看。” 说着,他忽然伸出手,拉着她便朝着无人的宫廊走去。 莫长安翻了个白眼,却没有挣脱夜白,反而任由他拉着自己,心下又是无奈,又是‘万念俱灰’。 恐怕自己是当真要被这狗东西吃的死死的了,他明知道她很是好奇虞笑与吴幽究竟说了什么,但又刻意吊着她的胃口,直到这会儿她要追究他那莫名的‘亲吻’时,他才转了话题不得不说,夜白瞧着正经十足,但骨子里却腹黑的厉害! 可偏生,她知道这些,又无法对此作出什么反抗与质问,只好随着他的糊弄,听之任之。 “过来。”就在莫长安心绪万千的节骨眼,夜白忽然朝着她招手,示意她上前。 “怎么,师叔要做什么?”小姑娘防备心骤然而起,脚下分毫不动。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夜白这次,倒也不藏着掖着,只兀自弯唇,似是而非道:“要么随我回到方才的地方,什么也不看,要么你过来抱着我,我施法带你进去。” “过去抱着你?”莫长安嘴角抽搐,难以置信道:“夜白,你是开玩笑?” 分明术法千千万,她就没听过什么要抱在一起才能施法的情况,夜白这话,摆明了就是要吃她豆腐才如此说词! “我如今修为有限,只能如此。”夜白凝眸,倒是没有丝毫登徒子的轻薄之意,只清淡回道:“你若是实在介怀的很,咱们便留在原处等着也是无妨。” 这一次,当真是莫长安误会他了,再怎么样,夜白也不会如此心黑。但奈何他修为已然浅薄,若是要带着莫长安一同入内,实在困难。 所以,他唯独想到的,就是合二为一,至少勉强一试。 “当真没有私心?”莫长安心中微微一动,狐疑道:“还是试图糊弄我?” “你还是个小姑娘,”夜白上下一逡巡,风轻云淡道:“对我来说,如同男子。” 哪里如同男子?当然是指着她的胸了,他言下之意就是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个男子那般,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 “怎么可能?”莫长安挺胸,想着要为自己的略微‘干瘪’的身材争辩一二,但没想到挺了胸脯后还是‘一平如洗’,于是她只好扶额,把要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莫长安冷哼,道:“抱一下而已,我就当作抱一个木桩好了!” 她义正言辞的说着,下一刻便朝着夜白走了过去,许是实在太过羞涩的缘故,就见她三步作一步,一股脑扑进夜白的怀里。 “咚”的一声,莫长安撞在夜白心尖,那娇娇软软的身子,就像是布偶娃娃一样,蹭的夜白心悸难安,涟漪阵阵。 “唉,莫长安”他忍俊不禁的一笑,感受着小姑娘急速跳动的心口,一时间眉眼如春:“其实你抱住我的胳膊就够了。” 他抱着小姑娘,满怀皆是明媚,就像是拥抱了一方月光一样,若有如无,令他无法停歇。 “什么?”小姑娘原本便因这一抱而脸色通红,这会儿听着夜白的话,便更是羞窘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道夜白的意思是如此,她就不扑进他的怀里了,纵然她其实觉得,这种感觉也甚是不错,但到底显得她太过主动,与她素日里的作风大相径庭。 夜白以为她没有听清,无奈的再度开口:“我是说,其实你抱住我的胳膊” “师叔吃我豆腐那么多次,我吃一次师叔的豆腐,当是无妨罢?”她红着脸,强行伪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要不是她自尊心强的很,指不定是要手足无措,像个寻常姑娘一样又羞又恼。 所以,思来想去,她觉得把自己放在主动的位置上,更是有几分形象高大严肃的意思。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逞强落到夜白的眼里,已然再明白不过。但他没有点破,只那双素来无情无欲的琥珀色眸底划过无声的笑意,再出声时,已然平静无波:“好,让你吃一次豆腐。” 他一本正经,道:“只能这一次。” 说着,他手下抱紧了小姑娘,温香软玉,甜糯糯的香气四面环绕,让他忍不住眉眼弯弯,怎么也掩饰不住那份情愫。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顿时施法而动,片刻之后,两人便闪身入了寝殿,落在屋中的横梁之上,自上而下窥探一切。 彼时,吴幽已然缓缓坐起身子,和传闻不同,其实他瞧着并未病得多重或者说,比起病重,他更像是被精怪吸了精魄一般,只是有气无力。 “笑笑,赵寻是你杀的罢?”吴幽的声音,与宋卿有几分肖像,但比起宋卿的傲骨峥峥来说,吴幽更是显得温良而多情。 尤其在问着赵寻的事情时,宋卿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但同样的话自吴幽嘴里吐露出来,却是温和而无害。 “你不早就知道吗?”虞笑对此,并不于以反驳,她甚至懒得撒谎,懒得去绕弯子,只笑容妖娆,眉眼寒凉道:“怎么多次一举的询问呢?” “笑笑,你恨我我知道。”他无力的垂下眸子,不去看她:“可这赵寻是无辜的,在这乱世之中,他不过是寻了个不恰当的主子罢了,你不该杀他的,陵羽的死” 他没有怪她,没有斥责,只是无能为力的抿着唇角,容色寡淡而失意。 “他也该死,吴幽!”虞笑冷冷眯起眸子,狠狠打断吴幽的话:“阿羽的名字,不是你可以提及的,你们都不配你们统统不配!” 无论是谁,但凡提及陵羽,便是触到了虞笑的逆鳞,尤其是吴幽和宋卿这些人啊,分明就是害死他的,又有什么资格悲天悯人,惺惺作态? ------题外话------ 有木有恋爱的酸臭味?哈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01跪求原谅 预览章节(未发布):浮生烬:与妖成说—c第四卷祸国乱—c201 201(字数:4697,上传时间:2018—06—2823:25) 虞笑盯着吴幽,就像是看着毒瘤一般,阴沉的眸子满是杀意。 “吴幽,你说过你筹谋一生,只为天下的!”她突然咯咯一笑,指尖朱砂暗红:“如今天下已然定下,你却病入膏肓,是不是可笑至极?” 她笑容如罂粟,美如骨髓,也令人惊心动魄。看的躲在横梁之上的莫长安有些心绪沉沉。 如今,虞笑对陵羽的心意已然是愈发明显陵羽是襄国最负盛名的人物,那时人称襄国霸王,上的朝堂,入得战场,一度让人以为,他是可以战胜吴国,统一两国的第一人。襄国百姓对陵羽可谓崇敬而憧憬,因而陵羽的陨落,是在那之后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事实。 莫长安记得很是清楚,史书上有关于陵羽的记载,皆是说他英雄气短。但最是荡气回肠的,其实还是要数陵羽与他最爱的姑娘,传闻中一名唤作虞姬的女子之间的缱绻故事。 那时莫长安看过吴国的一些事迹,于是便连带着陵羽和虞姬之间的事情也探究了一遍。据说,虞姬是某个郡守送与陵羽的美人,她生的动人而艳绝,当年一支惊鸿舞,满堂喝彩。,令人念念不忘。从此,只要有人提及惊鸿二字,便必然要提及襄国霸王的女人——虞姬。 吴国与襄国征战五年,起起落落无数,但陵羽随身带着的,只有虞姬一人。在那战火连天的岁月里,他们彼此依偎,曾经有人说,陵羽终其一生只会有虞姬这一个女人,等到开日他旗开得胜,夺得江山,虞姬定然会是后宫之主,盛宠不断。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陵羽死了,死在了楚河山一战之中,千军万马,铁骑践踏,他怀抱着最爱的女子,自此一代霸王泯灭,死的惊世骇俗。可莫长安怎么也没有料到,本该死于楚河山大战的虞姬不仅没有死,而且还活在吴国的权利巅峰之中,开始她的复仇之行。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长安并不知道,但她明白,虞笑的生死,与吴幽定然分不开干系。 莫长安正思绪万千之际,那一头,忽然传来吴幽的声音。 她低眸看去,就见吴幽依旧低垂着眉眼,语气莫名:“笑笑,你杀了那么多人,把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真的值得吗?” “值得,为何陛下以为这是不值得的?”虞笑嘲讽的俯视着吴幽,冷笑连连:“当年你誓死要将我送去吴中的时候,为何不觉得不值?当年你使劲浑身解数,苟留性命的时候,怎么不觉不值得?当年你屠戮襄国都城的时候,怎么就不扪心自问,值不值得?如今你问我做这些值不值得,难道不可笑吗?” 她生平,最是厌恶像吴幽这等子伪君子,他一字一句仿佛都是君子高谈,可做的事情却是不为人所耻,而现在纵然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满嘴仁义道德。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太过于自视甚高! 难道他以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可以消磨这数年来的恩怨纠葛吗? “笑笑,一切皆是我欠你的,你如今要如何,我不会干涉。”吴幽忽然抬眸,看向她:“但你姐姐娴雅是无辜的,当年那件事,她并非刻意而为,一切皆是我的指使” “你的指使?”虞笑猛然打断他,嗤笑一声:“看来她的确伪装的很好,骗了我也就罢了,连你吴幽也哄骗的这样彻底!” 她凌厉抬眸,视线直直落在吴幽的脸上:“也是,她终究与你太像,难怪乎你看不上她,难怪乎当年阿羽一眼就认出她不是我。” 她怎么会和慕容娴雅像呢?除了这张脸以外,她和慕容娴雅,丝毫不像! 分割线——今日凉凉毕业典礼,没来得及码完今日份的章节,为了保持更新,特出此下策,望小可爱们原谅,明日晚间十点前,刷新此章节(删除缓存数据,重新阅读)不重复计费哦(捂脸)凉凉真的真的错了,以下内容是最前面的,小可爱们不必细看~跪求原谅,等凉凉收拾完卷铺盖回家,过几天就开始万更,不再这样苟延残喘,来自凉凉深刻的反省而跪求(捂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黑云压城,雷鸣幽幽。 夜白拧着秀眉,身形挺俊:“莫长安,你在做什么?” 他从未见过莫长安如此轻歌曼舞,犹如暗夜妖精,哪怕她的确美的惊心,这一刻也让夜白有些顾不得多想,脚下不住的靠近了几步。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可这个时候,莫长安就像是陷入魔障一般,看不见也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哪怕夜白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丝毫没有知觉。 “回来!”望着她一步又一步,愈发朝着城楼边沿而去,夜白不由伸出手,想也没有想,便试图抓住她的手肘。 只是,就在他即将触及她的那一刻,白皙如玉脂似的手腕从他的指缝之间悄然流过。下一刻,就见莫长安回头,对他弯唇一笑,凄楚而又决绝,纵身朝着巍峨高处落了下去。 “莫长安!”夜白惊然睁眼,顿时发现,方才的一切皆是虚无。眼前没有高墙城楼,没有泱泱百姓,更没有那个即将羽化一般的小姑娘。 他一个人,如坐针毡,感受着微凉的雨丝透过洞穴的漏处打在他的脸上,一张冷峻无情的脸容漫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情绪。 也不知他这般坐了多久,直到雨声渐渐停歇,他才缓缓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姿落下一片阴影,倒映在石壁之上。 “潜龙。”他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响起。 随着夜白的唤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黑龙自黑暗之中,闪身出现:“师尊!” 夜白虽年纪很轻,但在子规门也算是师尊级别,他与莫长安的师父是同一辈,故而门中大多数人都是唤着他师尊二字。 夜白不咸不淡,问道:“莫长安近日,在何处?” “回师尊,她在偃师城。”潜龙是夜白的座骑,从前身处黑沼泽之中,不算正派的龙族,但修为与威慑,却丝毫不亚于四海龙族一脉。 后来,一个机缘巧合之下,为夜白所收服,从此便心甘情愿的跟着夜白,故而对子规门的一切,还算了如指掌。 他在夜白身侧呆了多年,包括先前莫长安在的时候,他其实也是存着,只不过他没有出现罢了,到底也算是对莫长安的气息有些熟悉。 夜白闻言,顿了顿,问道:“可是安全?” “暂无忧患。”潜龙回:“师尊可是要看?” 看什么?自然是看莫长安现下如何。他既是熟悉了莫长安的气息,便可在千里之外,将莫长安的行踪获悉。 “嗯。”夜白点头,面无表情依旧。 潜龙闻言,顿时一闪身形,顿时化成了黑衣秀丽的少年模样,他紧闭双眸,周身有淡淡光晕浮现,不多时便停下动作,与万千市井之中,寻到了莫长安的踪迹。 随着他气息渐稳,忽的有龙珠吞吐而出,骤然升上洞顶,显出一副偃师城的画面来 “菜肴方上,刚好莫姑娘就回来了,”姜衍挽起朱唇,眉眼微微弯起,如春风徐徐而来:“正是及时。” 店小二陆陆续续的放下盘子,很快退到一旁招呼其他的客人。 “倒是有些饿了!”莫长安皱了皱鼻尖,深吸一口气,闻了闻喷香的饭菜,食指大动。 “这醋溜鱼儿不错,这东坡肉也好吃。”她一边吃着,一边津津有味的点评着:“就是这香芋闷肉,有些不够入味儿,不过将就着还是可以的。” “莫姑娘可是探到了什么不同之处?”姜衍淡笑,因着相信莫长安的缘故,他倒是坐着很是安稳。 莫长安手中筷子一顿,随即喝了口酒,才略微放慢了几分:“我见到温子良了。” 昨日她和姜衍一同去打听,两人皆是对温子良有些怀疑,毕竟他们如今是既没有头绪也没有线索,唯独能做的就是多多探寻,也好多一丝机会找到潜伏在暗中的画皮师。 “这么快见到他?”姜衍挑眉。 “我也觉得突然。”莫长安耸了耸肩,与他的想法一致:“戏本子里头的坏人,不该是最后才出场?” 有时太早c或者太快见到最可疑之人,越是容易让人无可奈何。 “这话是不错,”姜衍点头,继续问:“那莫姑娘可瞧着温子良有什么奇怪之处?” “实话说罢,温子良是哪儿看都不奇怪的。”莫长安沉吟,一脸正色:“他生的不错,对温夫人也是疼宠,该小心谨慎的时候也是小心谨慎,丝毫没有什么出格之处。” 姜衍问:“莫姑娘可是瞧着他生得好,就兀自有了一丝好感?” “怎么可能?”莫长安义正言辞,摆手:“你当初不也生的好,我怎么就各种怀疑你有鬼?” 她像是那等子只看容貌的庸俗之人么?明显不是。若是的话,她现下对夜白也当是有好感,对姜衍也同样有好感,只要是个好看的人儿,她都会觉得是好人? 只是,她的话音一落,姜衍便无奈失笑:“莫姑娘觉得温子良没有异样之处,那温夫人呢?” “我怀疑温府有魑魅魍魉存着,”莫长安重新拿起筷子,神色稍显凝重:“且这魑魅魍魉估摸着与温子良有干系!” 据说,温子良早些年也是家道中落,他父亲经商失利,欠下了累累债台,于是在前年的时候,双双自刎于府中。 后来温子良埋了父母,抵了屋产,消沉了一段时日,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到了去年,温子良也不知哪儿来了一笔钱财,开始走上发迹的路子。 “莫姑娘怀疑他养小鬼?”姜衍听闻,却还是从容的捏起筷子,为莫长安剔出一块没了刺的鱼肉,示意她继续吃。 他的动作,倒也不是刻意的暧昧,而是这酒肆背后的主子是温子良,为了躲避掌柜的那探究的目光,他只好故作‘宠溺’,连带着两人的悄声低语,也给人一种青梅竹马之间的温馨。 莫长安也是不傻,她与姜衍差不多同一时刻便注意到掌柜的的目光,故而她笑了笑,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将鱼肉放入唇齿之间。 语气轻盈,话里话外却是可怖:“不错,我怀疑他养小鬼” 凡人欲望交织,多数不是求神问佛就是招来阴灵,而许多商贾更是为了能够夺得金银,在府中隐蔽之处,供养小鬼。 但凡供养小鬼的,皆是要付出一些东西,毕竟这世上有得有失才能维系平衡。而这等子阴灵邪祟,自是要以血肉供养,方能满足。 姜衍点头,笑着问:“那今夜,咱们去看看?” “今夜不去。”莫长安顺势喝了口浊酒,嘟囔道:“这酒怎么有些不够劲儿呢?” 抱怨一声,她才接着道:“温夫人邀了我明日上温府,想来她是有些事情想与我说” 即便她没有道明前因后果,姜衍还是看的真切。想来依着莫长安所想,温夫人是对温子良‘养小鬼’的事情有所悉知,故而才在听闻了莫长安来自子规门后,盛情邀约。 可究竟温子良是不是在养小鬼,莫长安和姜衍皆是不知,唯独是一个猜测罢了。 “温子良难道没有阻止?”这是至今为止,姜衍最为疑惑的事情,既是当着他的面,为何温夫人要提及?再者说,温子良若是真的养小鬼,又怎么会同意莫长安一个修仙人去府上? “唉”莫长安叹了口气,回道:“我瞧着温子良身上一丝阴气也没有,其实并不像是养小鬼的人物,且温子良那时也听得我说来自修仙大派,却是对此表现淡淡。也不知他那是有恃无恐呢,还是当真清者自清?” 她陷入深思,一时间只记得下意识抬手,恍恍惚惚夹了两口吃食便往嘴里塞去。 “莫姑娘”姜衍阻止道:“莫姑娘瞧瞧夹的是什么?” “嗯?”莫长安低头,就见唇边红艳艳的辣椒就要入口:“呃!” 她赶紧儿将辣椒丢下,心有余悸。 姜衍即便只与她相处两日,也发现了莫长安这姑娘喜甜不喜辣的口味,多数时候她是不能吃辣的,但奈何到了偃师才发现,这儿到处皆是辣食。 “姜衍,亏得你提醒了我!”她略微豪气的拍了拍姜衍的肩膀,笑颜乱人:“要是吃下这玩意儿,恐怕我要是哭的。” 说着,她一边下筷,从所剩无几的鱼肉上剔出鱼刺,夹着鱼肉放到姜衍的碗中,笑嘻嘻道:“喏,礼尚往来,好歹这也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剔刺儿。” 是不是第一次,莫长安心下不知,只是为了表现这般庄重的谢意,她只好夸大一些,也算是对得起姜衍。 “好。”姜衍望了眼鱼肉,心下喟叹,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笑道:“多谢莫姑娘。” 他雅致的将鱼肉放置唇齿之间,那股子腥味依旧让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梢,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竟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见他如此,莫长安脸上笑容愈发明媚了几分,方还觉得姜衍不甚有趣,这会儿倒是惦记着他的温柔体贴来。 “我怀疑温府有魑魅魍魉存着,”莫长安重新拿起筷子,神色稍显凝重:“且这魑魅魍魉估摸着与温子良有干系!” 据说,温子良早些年也是家道中落,他父亲经商失利,欠下了累累债台,于是在前年的时候,双双自刎于府中。 后来温子良埋了父母,抵了屋产,消沉了一段时日,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到了去年,温子良也不知哪儿来了一笔钱财,开始走上发迹的路子。 “莫姑娘怀疑他养小鬼?”姜衍听闻,却还是从容的捏起筷子,为莫长安剔出一块没了刺的鱼肉,示意她继续吃。 他的动作,倒也不是刻意的暧昧,而是这酒肆背后的主子是温子良,为了躲避掌柜的那探究的目光,他只好故作‘宠溺’,连带着两人的悄声低语,也给人一种青梅竹马之间的温馨。 ------题外话------ 跪求原谅,凉凉真的知道错了呜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02以身相许(看文前先看题外) “不错,正是傀儡术。”夜白颔首,心下知道,莫长安对傀儡术,也是略有知悉。 傀儡术是妖界中,阴毒而极难修炼的一种术法,这世上修傀儡术的妖物不在少数,但并不是谁都能修成,这就像是名门正派中极个别禁忌之术一样,不仅隐秘,而且修习困难。 所谓傀儡,便是操控之意,妖物修习傀儡术后,便要朝着一介凡夫俗子下手,但这等子傀儡术,其实就是以形修形,基本都是惯用在王公贵族身上。 就如虞笑,她借着傀儡术,让吴幽出现病弱之症,而这种现象,其实是因着她与吴幽开始连起根系,吴幽开始虚弱而匮乏,除非吸食鲜活的女子气血,否则轻易无法苟活。 而这,也就是为何,虞笑要时不时送些秀女进宫与吴幽,且那些女子还在见过吴幽之后,接连失踪的原因。 吴幽吸食的少女气血,却没能好转,反而一日日的妖化c体虚,开始呈现出与寻常人不一样的情况。 而实际上,这不是因为吴幽体弱的缘故,而是傀儡术将他吸食的所有阴气,都汇聚到了虞笑的身上,就像是一级一级压榨那般,吴幽吸食的所有精气血,全数传到了虞笑的身上,他自己只是借此活命罢了,根本占不到太大的好处。 因此,傀儡术才是极为阴毒而霸道的术法,难以修炼,更难以操控。它不是真正操控人心,而是借着多数达官贵人怕死的心态,以形修形,片叶不沾身的情况,便可以在千里之外吸食到凡人的精气血,提升自己的修为。 “可师叔”莫长安似乎想到什么,下意识凝眉道:“素来秀女的选拔,不是大都从朝中官员府下小姐中选的吗?那些秀女失踪,难道官员不以为然?” “这件事,虞笑很早便考虑过了。”夜白淡淡道:“所以,那些秀女其实并非真正经过层层选拔而上的。” “什么意思?”不是层层选拔,难不成还是现成就有的? 纵然她不懂宫中规矩,但也知道,秀女一流大都是官员府中的小姐,且这些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非等闲之人可以入内。 “你倒是忘了,先前你可是也说要选秀女的。”夜白睨了眼她,忽然觉得这小姑娘偶尔也是迷迷糊糊。 先前她说过,想着是否要借着秀女身份进宫接近吴幽,那时被夜白一言否决。故而莫长安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她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久,夜白竟是还如此记挂,且提及此事的时候,显得颇为不悦。 一时间,莫长安哭笑不得,却还是点了点头,回道:“想起来了。” 她的确是给忘了,先前虞笑颁布了命令,说是宫中秀女选拔,平民皆是可以参与。正是因为听了旁人提及,莫长安才寻思着借此入宫一探究竟。 “可即便如此,难不成寻常人家的姑娘就生死无人理会?”想到这里,莫长安还是疑惑着继续问。 即便是小老百姓,莫长安也不觉家中姑娘失踪是如何的溅不起一丝水花,毕竟人心是肉长的,贫富规矩并不是衡量其中情意的标准。且如今,吴国还未曾当真大乱,根本还不是走投无路卖儿卖女的时候。 “那些姑娘,都是出自扬州。”夜白凝眉,不咸不淡道:“你该是听过,扬州出瘦马。” 瘦马是指着那些出自贫家c面容姣好的姑娘,她们年少时被人买回去,精心调教,教习她们歌舞c琴技c书画c棋艺等,在她们长成之后,便被卖给富人家中作妾亦或者入秦楼楚馆。 “你是说,那些皆是扬州的瘦马,所以即便丢了踪迹去,也无人追究?”若是夜白所说没错,那么的确无人会去追究,扬州瘦马本就是被调教了作为买卖的,如是死在宫里头了,也不会有人探究此事。 这样一来,虞笑施了傀儡术的确是神不知鬼不觉。 夜白颔首,淡淡道:“我昨日打听到此事,一时忘了与你说。” 莫长安陷入深思,下意识问:“那虞笑如今给吴幽施了傀儡术,难不成只是为了吸食人的少女的精血?” 她总觉得,虞笑此举,其实是有更深的用意,只是究竟藏着怎样的用意,莫长安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这与虞笑自身成妖的经历有关。”夜白垂眸:“昨夜林子里,虞笑说过,她花成魔物,皆是因那槐树精有关,你可还记得?” “记得。”莫长安道:“只是这期间绕绕弯弯,太过复杂。” 她其实极为好奇,槐树下传来的那道声音,究竟是谁。或者说,其实莫长安是心中有所猜测,故而才会对此愈发想要探究一番。 “你觉得那槐树下的是慕容娴雅?”虽说是疑问的语气,可自夜白嘴里吐露出来,却是明晃晃的肯定。 实际上,莫长安的猜测,与他已然一样。 “是。”莫长安道:“看来师叔也一般想法。” “嗯。”夜白薄唇微扬:“既是想要探究,不妨立即便去。” “当真可以?”她顾虑着虞笑那一面,倒是有几分犹豫。如今虞笑算是很相信她们,莫长安并不想就因着这件事情,让虞笑生出怀疑了,毕竟虞笑一旦不信赖他们,他们先前的努力,也就是白费了。 “无妨。”夜白笃定敛眉,道:“咱们既是与虞笑站在同一阵营之上,她就算是知悉了,也不会如何。” “好!”莫长安想了想,也觉得夜白所言有些道理,于是她习惯性的拍了拍裙摆,便打算起身。 只是,她才挪动一寸,下一刻便觉手中一暖,有大掌将她握住,不让她率先离去。 “怎么?”她回头看夜白,神色懵懂,不知所以然, “方才你说要与我说旧事,可是忘记了?”夜白风轻云淡的说着,眸底却是闪过一抹无奈。 小姑娘的确忘性很大,尤其对某些事情感兴趣的时候,便更是容易将前边儿的事情抛之脑后。 “咳,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儿。”尴尬突如其来,莫长安摸了摸鼻尖倒是没有起身,只是收回自己的手,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师叔也知道,虞笑早年里过得并不如意。”小姑娘想了想,说道:“虽然我与她不同,不是被视作棋子培养,但有些经历与心绪,还是极为相似的。”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眉眼舒展,可夜白还是看得出来,她心中并不好过。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打断她的话,只静静然听着她说,显得很是温和。 “我听人说,师叔自来活在名门正派之中,大抵没有我这等子经历。”莫长安托腮,眸光有些悠远:“像我和虞笑这般,自小无父无母,独自飘零的,总觉得心中有个地方,很是空虚。” 虞笑虽有父母,但其实比起莫长安,根本好不到哪里,在这种时代,慕容府中子女许多,她根本不是独特的那一个,随时会被放弃。 所以,在莫长安看来,她和虞笑并没有两样。她们不过都是活在世俗的为难之中罢了,本质上并无不同。 “师叔也许是不知道,我其实最耐不住孤独,所以在子规门的时候,我觉得很是温暖。有吃有喝,有人疼,怎么会不好呢?”她笑了笑,道:“就和虞笑一般,她其实也该是觉得心中空荡荡,好像少了什么。但陵羽的出现,将她缺少的弥补上了。” “或许那些年岁动荡不安,或许战争而颠沛很是残酷,可不管怎么说,与陵羽在一起的那五年里,虞笑是鲜活的,幸福的。” 她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的人一样,好不容易得到一缕阳光,却最终被推入无尽地狱得到后的摧毁,何其残忍? 所以,即便没有将故事听完,莫长安也明白甚至于深刻的理解,虞笑如此恨意森然,其实情有可原。 随着小姑娘清脆而哀伤的声音落下,夜白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两人就这样,静静然看着四下皇宫,倒是脉脉温情。 “我那日想了很久,”就在这时,夜白忽然出声,视线落在莫长安的身上。 “想什么?”莫长安愕然,没明白夜白要说什么。 夜白问:“你还记得,先前我问过你,为何对我十分不喜?” “记得。”莫长安颔首,还是不甚清楚,为何夜白要忽然提及此事。 她记得,那日夜白好像是问了她,但她没有告知,只是糊弄着便扯开了话题,但今日再听夜白提及,不免觉得诧异。 “我想起你了。”琥珀色眸底划过一丝情愫,夜白紧紧盯着莫长安,道:“多年前,你去过兰若寺,就要入内修行,对罢?” “你怎么想起来的?”莫长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我那时与现在可谓大相径庭,怎么可能你还记得?” 那件事可是八年前的事情,彼时她才八岁,夜白充其量也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且那会儿,夜白目中无人的很,高高在上的让她牙痒痒。 因此,再见夜白时,她心下记恨,可却是不担心夜白会认得出自己,毕竟那时候她太过青涩,剃了头发之后,更是像个男娃,就是她自己回想起来,都是觉得差别太大。 “我的确记不得你了。”夜白垂眸,脸上划过一抹歉然:“所以用了寻根术,找回了那段与你有关的记忆。” 魏国汴京云雾山上,有知名的寺庙四海传扬,那庙宇唤作兰若寺,香火一直以来皆是鼎盛的一个,大约是因着兰若寺主持威望很高,年逾三百,不仅受的魏国君王的重视,而且在整个汴京乃至魏国都为人称道。然而,八年前,魏国一场大旱,谷物颗粒不收,四方少年前来,只为求一生存。 夜白寻了记忆,找到了那时的莫长安,通过梦境的方式,看着小小年纪的她狠心剃了满头的青丝,她混在一群小光头里头,似模似样的借着旁的小庙僧人的身份,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舌战群儒c在走过无数场佛法大会,即将入了兰若寺的前一刻,她遇到了他。 那时他不过十二三岁,因着天赋极高的缘故,被主持派人请到兰若寺作评判。莫长安那时在几个小僧之中,其实算是佼佼者,她能言善辩,伪装又是极为恰当,于是受到在众的几个高僧赞赏,表示此子非池中之物。 可原本该是临门一脚罢了,到了夜白这处,却单单留下几个字:“油腔滑调c心思不正。”于是,莫长安就被堪堪挡在了最后,任由她如何辩解,兰若寺也再没有收下她这个‘弟子’。 “想起来倒是也好。”莫长安听了夜白的话,忍不住哼道:“当初你为何要剔出我?为何要说我油腔滑调?心思不正?” 夜白的评判,可谓像是一根倒刺,深深的扎在莫长安的心尖,她实在不明白,那时她分明伪装的极好,分明没有出过一丝纰漏,怎么就给看穿了? 为此,她也曾在兰若寺寺门前守着,可足足守了半个月也没有见着夜白出来,于是她终于放弃,不甘不愿的离开了汴京。 “我那时用了读心术。”夜白看向莫长安,虽面色淡淡,但心中愧疚之余,倒也觉得自己差点害了莫长安。 他在寻根术中,看到莫长安极为艰难的模样,看到她黑着一张小脸,在一群乞儿中称王称霸的模样,自然也见着她倔强的咬着唇,让人为她剃去发丝的模样。 如是现在能够回去,他其实极想要冲上前去,给那时的自己一巴掌,他从来不知,他的一言一行,其实是会害了旁人。 “读心术?”莫长安狠狠瞪了眼夜白:“你这小人,竟然窥探我的心思!” 诚然,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经人士,也知道夜白的评价并没有错,她那时头蒙拐骗的,的确是心术不正,可好歹那年岁里,她险些就被饿死了,怎么会不怨夜白? 莫长安骂着的时候,倒是不曾去想夜白会当真应下,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下一刻,就听夜白嗓音低沉,如泉水清朗:“我知道,是我卑鄙了。” 这一声认错,听得莫长安大为诧异,她来不及怒气腾腾,便转瞬消了火气。 “师叔,你莫不是用这招博取我的同情?”她直直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看穿似的,眸光灼灼如焰火。 “不是。”夜白摇头,长叹一声:“我差点害死你,还有脸面博取同情吗?” 他那日知道莫长安差点饿死之后,便突然明白,为什么小姑娘对吃食如此上心,不是她嘴馋,不是她孩子心性,而是她真的饿怕了。 这种饿的感觉,让她在今后的人生中,哪怕一次也不愿经历,所以她才每日里嘻嘻哈哈,为生计奔波。 “思想觉悟还可以。”莫长安勉强挑眉,冷哼道:“不过,你可不要以为道个歉就算了事儿了,我这人素来睚眦必报,吃不了亏!” 夜白道:“那我把那时候你吃的那些苦头,都赔给你,如何?” “赔?”莫长安好整以暇,勾唇:“怎么赔?” 这种时候,她忍不住想着,究竟要敲诈多少才是足够呢?几千两?不行,太过庸俗和没用了点儿,应当是要想着更高端一些的法子才是。 “我把自己赔给你,如何?”夜白哪里看不出小姑娘的想法?就见他正色凝眉,表情严肃的好像在与哪家的父母谈婚论嫁。 而实际上,他的‘赔偿’之言,亦是一样与谈婚论嫁无异,听得莫长安嘴角抽搐,一时间不知该说他正经呢还是揣着正经做不正经的事情? ------题外话------ 今天改不了上一张,系统提示超过60分钟啥的,凉凉只好先更新一张了,(捂脸)作死一次万年长啊,想哭。明天把上一张修改了,小可爱们就可以看了,所以建议今天这章节先不看,明天一起看~嗯,确认过眼神,凉凉是作死的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03你欠本宫的! “咳,师叔。”小姑娘轻咳一声,摆严肃了脸:“以身相许这种东西,咱们年轻人还是不要乱来的好。” 要是从前,她可能觉得夜白这厮‘脑子有毛病’,可不知为何,自从觉察到自己对他也上了几分心的时候,莫长安对他的这等子说词,不仅丝毫不觉反感,而且竟是有股子心花怒放的感觉? 莫长安扶额,深觉自己恐怕是有些魔怔了。 “我终究是欠了你的。”夜白一本正色,继续道:“既是无法在之前便挽回,那么我只好在那之后,及时弥补。” 说这话时候,夜白可谓是神色严肃,但那双琥珀色眸底划过的笑意,若是不去细看,很难让人察觉其中情愫。 莫长安哭笑不得:“师叔,你如是真想弥补,便寻思着给我些金银啥的,岂不是比以身相许更好?” 其实比起夜白,她还是更愿意要实实在在的金银的,毕竟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是,她的想法才冒出,那头夜白似乎早就看出来了,就见他挑眉,平静无波道:“我以身相许之后,所有的钱财便都给你,不是比起单单要金银来的好吗?” 莫长安:“” 如此有道理的一句话,她竟是无法反驳可这会儿若是点头,未免显得蠢笨,连这样小小的一个套都能钻进去。 “大约,你也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夜白见她无言,不由再度出声。 “啊,今天真是天气极好,万里无云。”莫长安忽然惊叫一声,视线落在屋檐之下:“师叔,咱们不妨先去闲逛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突如其来岔开话题的作势,委实明显至极,可夜白没有拆穿他,只轻笑一声,如谪仙一般的脸容雅致清冽依旧。 “走罢,随我去槐树林子里探究一番。”他淡淡开口,在莫长安毫不设防的情况之下,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葇荑,那自然而然的顺势,握的莫长安猝不及防。 “欸,师叔!”小姑娘下意识出声,手下微微一缩,转头看向夜白。 夜白耳根子一动,面不改色:“御剑过去,会快一些。” “哦哦!”莫长安点头,心下还来不及多想什么,那头夜白便已然拉着她,两人转瞬便离开了原地。 不过顷刻功夫,两人很快便抵达了先前所处的槐树林中。彼时正是午膳前后,宫人各自忙活着准备与伺候,谁也没有闲心思前来此地,再加上此地乃位于皇后宫附近,虞笑近日的手段骇人,这会儿功夫,倒是美人不要命的凑过来。 因此,莫长安和夜白一路通行无阻,几乎连人影也没有看到,便踏入了槐树林中。 这处的槐树林,比起昨夜看起来,倒是少了诡异与血腥,多了几分清幽闲适之意。但没有人知道,这片土地上,多少人的鲜血被灌溉浇筑,留下无数孽障。 “我昨日偷偷做了标记。”莫长安站在夜白的身侧,笑道:“师叔随着我过来。” 月圆之夜过去,槐树林一派寂静无声,与其他任何什么林子比较,此时都没有太大的差异。故而,要寻着昨日的那棵槐树,其实并非容易。 好在莫长安昨日便料到会是今天的结果,因而这会儿显然自信满满。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有做记号,夜白又何尝不是?两人皆是素来谨慎之辈,夜白如何就会大意了呢? 只是,即便如此,夜白闻言却没有提及自己的准备,只淡淡颔首,语气含了三分宠溺之意,道:“那你便前头带路罢。” 莫长安点头,丝毫没有怀疑的便带着夜白,朝着那槐树的方向而去。 此地槐树林不算广阔,因而莫长安和夜白走了不到半刻钟,就很快见到了昨夜出声与虞笑对话的那棵槐树。 “就是这里了。”莫长安指着槐树,对夜白道:“昨夜就是它成精了,发出哀求。” 一边说,她一边低头去观察那棵槐树。昨夜夜色太深,她根本看不出所以然,但白日里一瞧,却是发现,这棵槐树比起周围的几棵都要粗壮一些,显然素日里‘养分’的吸收,更为充沛。 但除却这点不同以外,旁的皆是没有什么差距,至少从外观上看,这棵槐树没有寻常槐树成精的那股子浓郁黑气,哪怕是一滴滴的血腥味,也丝毫闻不出来。 可昨夜,莫长安分明是闻出了血腥味,且对那股气味很是熟悉。 “你找的没有错。”就在莫长安质疑自己是否标记不对劲的时候,夜白徐徐出声,如清风拂面,打断了她的思绪:“这就是昨夜的那棵槐树精。” “可这儿昨夜明明血腥味很浓的”莫长安凝眉,深思着问出口。 “鲜血沿着树根,渗透到了最深处。”夜白沉吟道:“白日一到,这所有的血腥皆是被吸收了去,你自然是闻不到的。” 莫长安抬眼,看向夜白:“那咱们现在去里头瞧瞧?” “正有此意。”夜白回。 说着,他伸出手,示意莫长安握上来。 这一次,小姑娘倒是没有忸怩,她知道,夜白术法有限,要么是合二为一,要么就是只能他一个人下到最深处去探查。但夜白明白,依着莫长安这等子好奇至极的心思,根本不会愿意站在原地等候。所以,他伸手的瞬间,莫长安也会意的上前。 不过,不扭捏归不扭捏,在两人指尖相触的一瞬间,还是暧昧徒生,彼此悸动。 小姑娘略微害羞,好在夜白并没有看她,因而她也算是平复了一口气来。转瞬之间便又是一副轻松从容的模样,让人难辨真假。至于夜白在握住莫长安的手的那一瞬间,他眸底便划过一道深邃之意,显然心口情愫不安。 “做好准备。”他再开口时,已然恢复成素日里的那个谪仙模样,轻轻浅浅的一句话,低沉的让人心尖颤动。 “准备好了。”莫长安咽了口唾沫,想要摸一摸自己的小心脏,但碍于此时夜白拉着她的手,她只要有动作,夜白便会瞬间察觉。因此,那原本要抚一抚心口的心思,瞬间打消了去。 与此同时,那一头,虞笑绕过假山,穿过长廊,见到了御花园中一副母子其乐融融的温馨模样。 戚贵妃与景荣两母子,正是背对着虞笑而坐,因而对于隔着栏杆数步的虞笑,并不知道。唯独身侧宫人见了,正要行礼示意,却是被虞笑摆手而过,阻止了她们的提醒。 “母妃,你看儿臣这纸鸢可是做的好?”景荣一袭紫金色的小袍子,金靴晃动,颇为童稚而清脆。 “做的不错。”戚贵妃摸了摸景荣的脑袋,慈爱笑道:“不过,荣儿今日过后,便要努力些念书才是要紧。” “母妃,儿臣不喜念书,那些个诗书礼乐的,皆是无趣至极,哪里比得上放纸鸢来的有趣?”景荣头也不抬,只手下摆弄着纸鸢尾部,小小的脸上很是喜悦。 毕竟只是个孩子,前脚还委屈巴巴,后脚便将脾气忘了彻底,只骨折玩闹嬉戏,根本不在意旁的事情。 “荣儿,母妃告诉你的事情,你忘了?”戚贵妃叹了口气,道:“你看崇彻,他不过比你大几日罢了,却是日日都在温习功课,你几时看他出去玩闹了?” “崇彻就是整日里念书念傻的,儿臣才不与他一般呢!”景荣哼声,道:“而且,他的母妃根本就不疼爱他,他当然没法子像儿臣一般,有母妃陪着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满满皆是自豪,却是不知道,身后站着虞笑。 “荣儿,崇彻那是为了将来继承大统。”戚贵妃黯然神伤,道:“你若是再这般玩闹下去,以后你与母妃可怎么活得下去?” 一想到虞笑的话,戚贵妃便觉得心神不安,尤其今日她亲眼见着,吴幽的确对虞笑很是不同,更是忍不住为将来的事情,感到发愁。 最初的时候,她听闻朝中传言,说是吴幽打算废除储君,自是心中雀跃不已,再加上在那之后,吴幽的确十分疼宠景荣与她,戚贵妃便更是放心起来。 所以,她愈发有了几分恃宠而骄的心思,对待虞笑也就渐渐不甚畏惧。可临到如今,她才猛然发现,虞笑的话就像是钉子一般,深深扎在她的心尖,让她寝食难安。 “母妃不是说了,父皇会把皇位给我的。”景荣不知所以,口无遮拦的便将素日里戚贵妃告知他的事情当着虞笑的面便给捅破了。 他话音一落,戚贵妃便是一愣,下意识便伸出手去捂景荣的嘴,生怕此时透露出去,让虞笑听闻, 她再怎么恃宠而骄,自是不会拿储君之位说事儿,毕竟她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想要真正为景荣谋夺什么,便是要率先隐忍而为。 可戚贵妃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刚捂上景荣的嘴,下一刻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嘲讽,直直落入她的耳畔:“原来戚贵妃打的是这等子如意算盘啊!” 虞笑那不紧不慢的声音,阴冷却也明媚,纵然未见其人,也叫她心惊胆战。 戚贵妃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转身行礼道:“娘娘误会了,荣儿尚且年幼,也不知是听了什么人的蛊惑,倒是让娘娘不悦了。” 她将事情说的极小,分明是谋夺东宫之位的大事,但落在她的嘴里,便成了简单一个惹得虞笑不悦的孩子之言,可谓巧妙而自如。 “戚贵妃当真以为本宫是好糊弄的?”虞笑冷冷扯出一抹笑来,如罂粟盛放:“这里几十号人,可不止本宫一人长了耳朵!” 说着,她视线落在一旁,漠然问道:“你来给戚贵妃说说,方才听到了深?” 她随手指着一个人,让她回答自己的话。 那宫人见此,心下一颤,却还是咬了咬牙,回道:“奴婢听到,方才五皇子说说贵妃娘娘授意,陛下会将皇位给五皇子。” 说完,那宫婢便丝丝低下头,不敢去看戚贵妃眸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纵然戚贵妃是如今后宫最为受宠的女子,但无论如何,虞笑的绝对权威,已然堪比吴幽,在这一点上,她没得选择。 “胡说什么!”戚贵妃上前一步,就要一巴掌甩在那宫婢的脸上:“荣儿方才说了”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就见虞笑率先一步,捏住了她的手腕,挡住了她的动作。 “戚贵妃,恼羞成怒在本宫这里,可是行不通的!”虞笑眯起眸子,阴恻恻的眉眼落在戚贵妃的脸上,手下愈发用力了几分。 “娘娘,荣儿年纪尚小,误听了宫人言论,还请娘娘开恩啊!”戚贵妃的手腕被捏的生疼,却还是咬着牙,惴惴不安的求饶。 然而,她与虞笑的纠葛落在景荣眼中,便以为是虞笑欺辱了他的母妃,下一刻,就见景荣跑上前来,小小的拳头朝着虞笑的腿上便敲打过去。 “滚开!”虞笑眉眼划过一抹深恶痛绝,一脚便踹开了景荣,但显然,她并没有用几分的力气,故而在被踹翻的那一刻,景荣只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却没有当真受伤。 “荣儿!”戚贵妃尖叫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了虞笑牵制,立即便朝着景荣而去。 她紧紧将孩子抱在怀中,一副母慈子孝的悲惨模样,若非在场皆是久经人世的宫人,恐怕是会因此而叹息不已。 “来人,五皇子大逆不道,把他给本宫拉下去!”虞笑抬起脸容,一双冷厉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怜悯。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立即便又宫人前来执行。 “不要!娘娘,求求你不要带走荣儿!”这次,戚贵妃是真的有些慌了,她死死抱着景荣,耳边响彻孩子尖锐的哭声。 往日里,虞笑极少针对她与景荣,若是真的要如此,早在几年前虞笑便该动手的,可不知为何,近来她明显感觉到,虞笑是真的要杀了景荣! “不带走?”虞笑眸底寒凉一片,涂着蔻丹的指尖,微微挑起戚贵妃的下颚,如毒蛇吐着杏子:“戚贵妃,景荣说出那样的话,做出袭击本宫的事情,若是本宫再不处置,恐怕是要乱了宫规的!” 她阴恻恻一笑,美艳如妖,甚至于比起戚贵妃还要灿若朝霞,可即便如此,骨子里却还是透着一丝杀伐,令人深觉寒冷。 许是知道软的求饶对虞笑没有用,就见戚贵妃咬牙,双拳握紧:“不!你没有权利处置荣儿,他是陛下的子嗣,没有陛下的同意谁也不能动他!” 在吴国宫中,的确是有这般情况存在,没有吴王的命令,哪怕是皇后也好,谁也动不得龙子。 所以,戚贵妃就是豁出去也要制止虞笑将景荣带走,她知道只要这一次景荣被带走,那么便是死路一条正如虞笑说过的,吴幽不会拿她的命抵景荣的命,临到这一刻,戚贵妃到底还是承认了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戚贵妃如此害怕做什么?”虞笑松了收,下意识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慵懒懒勾唇:“本宫只是觉得,戚贵妃不能好好教导五皇子,所以五皇子本宫亲自留在未央宫照料,也免得将来戚贵妃培养出来一个谋夺皇权,篡取国土的奸佞之人” 她眸底微微一凝,血腥味划过:“你说是么?戚贵妃。” 的确,她没有资格杀景荣,但绝对有资格借着此事,将景荣与戚贵妃分开,她知道,对戚贵妃来说,景荣是他的唯一,一旦离了身侧,便是痛彻心扉的绝望。 “不!不可以!”戚贵妃声嘶力竭,耳边传来景荣的哭声,她试图阻止被宫人的拉拽:“慕容娴雅,你凭什么这样?你凭什么!” 这一声质问,听得虞笑忽然止了笑声。 “凭什么?”她眯起眸子,眉眼凌冽如寒冬:“戚姬,这是你欠本宫的,你说这是凭什么!”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像是染鲜血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04生死相随 冬日寂静无声的槐树林中,落叶枯黄,碎了一地。 原本还并肩而站的莫长安和夜白,早已失去踪迹,仿佛从未来过。 而彼时,幽深暗沉的地下,两人脚步声缓和,却怎么也透不过土地,传到外头。 “师叔,你小心些。”莫长安清脆的声音,自无声的地道中漫过。 明暗恍惚的灯火下,夜白一手执着夜明珠,一手拉着莫长安的素手,掌心微微出汗,带着几分薄凉之意。 “你拉着我,我不会有事。”他低低的回了一句,看也不知从容与否,但语气中的笃定,却是让小姑娘忍不住心尖一跳。 “记得知恩图报就好。”莫长安轻哼一声,掩饰心中莫名的欢喜,只甩了甩手,不去看夜白。 两人在遁入槐树地底的时候,四周便俨然有一条幽暗的通道,这通道细长而狭窄,紧容的下一人徒步。 那时,夜白便很快拿出了一颗夜明珠,照亮前头的路。 可惜,此地处在阴气最盛的一端,愈是入内便愈是让人浊气浓浓,哪怕是夜明珠再亮,也无法全然照亮。 因此,莫长安只好拉住夜白,两人一前一后往里头走去,正巧她眸子极好,即便在如此浓烈的阴气之下,也能分辨的清前路如何。 小姑娘的话音一落下,黑暗中,顿时有一瞬间沉寂至极,直到半晌,幽深中忽然传来夜白低沉而磁性的声音。 他道:“以身相许,可好?” “不好!”莫长安回头,瞪了眼他:“师叔近来是惯会花言巧语了,脸皮子也比城墙还厚许多!” 从前,夜白总是说她脸皮子厚,现在她觉得夜白比起她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何止是一堵墙,十堵墙还差不多! “嗯。”本以为夜白会反驳,没有想到下一刻,夜白忽然道:“同你学得。” 脸皮厚是向你学的,大抵夜白就是这么个意思。 “胡说八道!”莫长安嘴角抽搐:“你明明是本性如此,竟是还推到我的身上,要点脸吗?” “暂时不要了。”夜白回道。 莫长安:“?” 这狗东西,究竟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天色不对,当是说四下一暗下来,他就‘兽性大发’了! “那天晚上,果然是你!”莫长安停下步子,猛然看向夜白:“这回你躲不掉了!” 她借着昏暗的夜明珠,视线直直落在夜白的脸上,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般,笃定不已。 莫长安指着的那夜,正是入这灵虚宝镜前,夜白拿了她书册子,又将她搂在怀中的时候,不论夜白如何抵赖,她心中的怀疑一直没有消退。而如今,她忽然想起,夜白每每天色一黑就变得颇为放浪,丝毫与白日里的正经模样,不甚相同。 夜白心下一窘,面上却依旧寡淡如仙:“小心着看前头。” “转移话题啊?”莫长安不去挪动步子,只咬牙切齿:“夜白,这套我是不吃的!” “嗯,我知道。”夜白垂眸,云淡风轻:“所以,我其实是告诉你,你说的什么那天晚上,我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说出这话的时候,夜白也颇为惊讶,装孙子这会儿,自己竟是也信手拈来。看来,他的确在任何方面都天赋极高的。 见夜白神色如常,莫长安哪里知道他心下想着的是对自己的自夸?若是知道,她一定气的跳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狠狠给夜白来一巴掌的好! “你这狗东西,装模作样很是厉害啊!”小姑娘怒瞪着他,脚下步子一动不动,正打算与他理论之际,腰际忽然被人微微扶住。 “做什么?”她身子微微僵硬,以为是夜白所为:“你摸我腰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我没有摸你。”夜白眉头一蹙,下意识朝着莫长安的腰际看去。 “不是你?”莫长安一愣,随即与夜白同一时间将视线调转,落在自己的腰际。 就见黑暗之中,一根细细的,犹如藤蔓一般的东西,轻轻然勾住她的腰肢,就在她注视的那一瞬间,四下具静,那藤蔓也猛然紧紧一缩,扣住她的腰际,整个往后拽去。 “靠!”她谩骂出声,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袖中一直藏着的匕首,动作极为迅速的便割断了勾着她的藤蔓。 ‘扑’的一声,被割断的一截藤蔓坠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黑暗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而与此同时,夜白握着她的那只手,用力一拽,试图将她拽到身后。 只是,这一瞬间,深处的藤蔓猛然如急雨一般,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朝着莫长安和夜白两人冲去,一根又一根,顿时将两人四肢缠绕,同时朝着反方向拽去。 “别松手!”夜白眯起眸子,长袖一挥,有凌厉的掌风拂面,断了莫长安四肢的藤蔓,紧接着,他缓缓一摆手,牢牢缠绕着他四肢的藤蔓,也跟着一晃断裂。 可即便如此,莫长安和夜白也没有松一口气,耳边传来一阵呼啸而戾气深深的响动,莫长安眯起眸子,冷声道:“看来不会这么简单!” 她话音一落下,顿时有更为疯狂的藤蔓,自四面八方一涌而来,那磅礴的气势,宛若吸血的蝙蝠一样,黑压压一片,让人逃无可逃。 夜白顿时将莫长安拉入怀中,这样的环境之下,哪怕是被缠绕,他也决计不会让莫长安离开自己的身边,一旦离去,其后果不堪设想! 莫长安显然被夜白的举动撩拨的心弦一紧,但如今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功夫细想,只即便被拉入怀中,她也没有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反而速度极快的挥舞着利刃,朝着触近的藤蔓挥舞过去。 无穷无尽的藤蔓,就像是杀不死的怪物一样,斩断一根便紧接着有另外一根扑面而来。 “这样下去不行。”莫长安拧着眉梢,道:“我们必须要去树根处斩断源头,否则依着这藤蔓的修为,恐怕是累死我们也处理不掉!” 显然,莫长安的想法与夜白一样,可如今他分身乏术,一手要护着小姑娘,一手要斩断冲过来的藤蔓,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深处解决。 “师叔是顾虑我?”莫长安也不傻,见夜白一时间没有回复,顿时明白了过来。 下一刻,就见她猝不及防的推开夜白,沉声道:“师叔快去,我撑一会儿!” “不行!”夜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琥珀色眸底仿若染了烟尘,浓雾弥漫:“你必须跟着我!” 他知道,这些藤蔓吸食人的精血太多,如今修炼成精,定然是要将莫长安拖走,而莫长安现在根本没有修为傍身,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罢了,夜白根本不可能放任她一人离去。 “师叔,再这么下去,咱们两个都是要死的!”莫长安咬牙,手下动作却是不停:“我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你务必要早去才是,否则等到你也筋疲力竭了,我左右也是一死!” 诚然,莫长安很感动夜白的生死相随,但现在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要靠的只是夜白一人! “不行!”可这一次,夜白也是一样坚决,就见他眼尾泪痣灼灼,如妖似魔:“要去一起去,我说过会护着你,至死也会!” 他曾说过,今后莫长安便由他护着,那句话,纵然莫长安已经忘了,但夜白却并不是随口一言,他说过会护着她,便就是会护着她,哪怕这代价是身亡! 这是生平头一次,夜白觉得心中清明无比,他从来清冷不屑凡尘,可红尘滚滚,无论佛海如何,一旦他踏入其中,便是清醒着沉沦,也在所不惜。 “你这人”莫长安很想说夜白意气用事,可触及那双即便黑夜如斯,也依旧耀眼深沉的眸子时,她忽然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下意识往夜白身上靠去:“罢了,要死一起死好了,有师叔作陪,我到了阴曹地府,也可以混吃混喝!” 她说着,便反手握紧夜白的手,眼底坚定而镇定。 其实她明白,夜白于她来说,又怎么不是重要至极的呢?毕竟她这样怕死,怕到哪怕是摔伤了一个小口子,也要嗷嗷大叫。 可如今,千军万马在前,她忽然发现,只要有夜白在,她满心的畏惧,骤然消失无踪,只余下平静与心安,让人诧异。 “好!”夜白点头,一手拉着她,顿时朝着更深处而去:“做好准备了吗?” 做好准备,来一场殊死搏斗! 莫长安闻言,会心一笑,弯唇:“自然。” 她随着夜白,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更深的暗处,迈步前去。 莫长安与夜白,生死博弈,而在此之外,戚贵妃还拉拽着景荣,整个人愣在原地。 “凭什么?”虞笑忽然眯起眸子,冷冷扯出一个笑来:“戚姬,这是你欠本宫的,你说这是凭什么!” 那疯狂滋生的恨意,就像是蚀骨的毒药一般,就连满心委屈与愤恨的戚贵妃,也忍不住为之颤抖,忘乎所以。 “我我何曾欠过你什么?”她咬住唇瓣,眼底划过一丝惊慌失措,面上却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戚姬,你该是知道,本宫指的是什么。”虞笑唤着戚贵妃‘戚姬’二字,一如五年前,她还只是个寻常的姬妾,没有那等子显赫的身份与荣宠。 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一声戚姬,透着一丝嗜血的残忍,仿佛复仇的恶龙,即将紧紧咬住戚贵妃的喉头。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戚贵妃猛然大喝,直直瞪着眼睛去看虞笑。 然而,她的装蒜表现,虞笑并没有理会,她只睨了眼一侧的宫人,语气凉薄无情:“本宫让你们将五皇子拉走,听不懂本宫的意思吗?”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就像是生杀自如的利刃,吓得一众宫人颤抖不已。于是,下一刻,便有人上前,再度抓住景荣的臂膀,按住戚贵妃的肩膀。 “贵妃娘娘,奴才失礼了。”有识相的宫人低低说了一声,然而就算这样,他还是伸出手,如魔爪那般,落在景荣的肩膀上。 “不!不要!”戚贵妃尖叫起来:“谁敢?荣儿是五皇子,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谁敢动他!”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眼角有泪水划过,依旧楚楚可怜,可无论她怎么威胁恫吓,宫人们皆是没有停下,不过片刻功夫,她一个弱女子拉拽不过,景荣便生生从她怀中被抱离, “母妃!母妃!”景荣失声痛哭,吓得呼喊不已:“儿臣害怕,母妃救救儿臣啊!母妃!” 景荣的哭声,响彻整个御花园,戚贵妃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她想要冲上前去,奈何那些宫人听了虞笑的命令,一个个死死将她的肩膀按住,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把孩子还给我!”她看着渐行渐远的景荣,忽然怒气顿起:“慕容娴雅。你把荣儿还给我!” 每个母亲,大抵都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即便戚贵妃的确不算什么良善之人,但景荣不仅是她飞上枝头的一样工具,更是她心尖上的宝物,她十月怀胎诞下这个孩子,养育膝下五年,怎么可能情意淡薄? 从前她可能生下他只为了争权夺势,但现在她宁愿为他去死,也不想看他受到丝毫伤害。 这,大概就是母爱。 可分明感人之际,虞笑却是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疯狂如鬼魅。 “戚姬,你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恨本宫?”她紧紧盯着戚贵妃,轻蔑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这张脸像本宫也就算了,连所有的恩宠皆是云烟,你说你啊是不是可悲而可怜,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可笑至极?” 浓郁的红唇,如染了鲜血一样可怖,就算她美入骨髓,却也似蛇蝎惊人。 在场宫人,皆是颤栗而不敢言,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向虞笑。可心中,他们皆是觉得,这个毒辣的皇后恐怕是疯了的! “我不像你,我不像你!”大约被激怒到了极致,素来低微‘温婉’的戚贵妃,终于忍耐不住,恼羞成怒:“慕容娴雅,你是妖魔,你就是个歹毒的妖魔!” “我歹毒?”虞笑抿唇,忽然敛了笑意,脸色变得愈发阴沉:“戚姬,你说我歹毒?” 这会儿,她连一声‘本宫’也不自称了,眼底满是杀意与嗜血,惊骇人心。 “难道不是你吗?”戚贵妃破罐子破摔,道:“你杀了那么多人,宫里头所有人都想杀了你啊,你以为你若是没了权势,没了慕容家,谁会站在你这边?你甚至连一个心腹也没有!” 虞笑说她可悲?说她是替身?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杀人如麻,心如蛇蝎,她若是没有权势的庇护,不过也是贱命罢了,谁人都想划上一刀,用以泄恨! “是啊,我的确是因为权势在手,所以人人都畏惧我,所以人人都恨我。”虞笑不怒反笑,咯咯咯掩唇,阴森冷厉:“但那又如何?我现在活着,只要我愿意,就算杀了景荣,又有谁会拿我怎么样呢?反倒是你” 虞笑轻轻捏住戚贵妃的下巴,见她甩脸,不由手下愈发重了几分,几乎捏碎她的下颚:“我如是在你的面前一刀又一刀,活剐了景荣,不知道你会不会疯呢?” 她笑容如花,妖艳而绝美,可却堪比鸠毒,凉邪入骨。 “不!你不能!你没有资格这样!”戚贵妃挣扎着,所有的理智和强撑在这一瞬间,幻化成了泡沫:“慕容娴雅,你不就是恨我曾经动手害你腹中的孩子吗?可我到底没有得逞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05你是我的月光 “慕容娴雅,你不就是恨我曾经动手害你腹中的孩子吗?可我到底没有得逞啊!”戚贵妃死死咬着唇,呐喊出声。 她知道,自己的确有对不住虞笑或者说是慕容娴雅的地方,当年慕容娴雅怀胎太子崇彻,她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谗言,偷偷便对她下了手,想着只要她腹中孩子死了,这太子之位便会落在她的景荣身上。 可谁也没有想到,那一次她分明眼睁睁看着慕容娴雅喝下藏红花,小产出血,最后竟是没有得逞。只是听人说,慕容娴雅在诞下太子崇彻后,身子骨极差,整整调养了将近一年,才算是恢复过来。 为此,她心中有些懊恼,但见慕容娴雅并没有找上她,戚贵妃也就稍稍安心了几分,久而久之,见惯了宫中尔虞我诈之后,她也就渐渐觉得,自己所为不算太过,毕竟她并没有得逞,而‘慕容娴雅’母子,还活得很是畅意。 “不就是?”虞笑闻言,忽然脸容一窒,有恶意丛生不止:“你说的可真是极好啊,好一个不就是?呵,戚姬,你的孩子是肉长的,别人的孩子,就是石头做的吗!” 她周身戾气顿时高涨,入骨的森然恨意,如狂风暴雨一样,砸在戚姬的脸上。 戚姬震住,被虞笑眼底骇人的杀意,吓得有一瞬间气焰全数消散。然而,她还来不及回答,那一头,虞笑忽然再度出声。 “我凭什么这样对你?”她恶狠狠扼住戚姬的下巴,几乎拧碎她的骨头:“戚姬,你对不住我在先,我如今不妨告诉你,就算我一根一根让人敲断景荣的骨头,就算我当着吴幽的面,也没人敢拿我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虞笑的声音很是平静,可越是这样平静,便越是让戚贵妃骨子里生出一丝凉意,仿佛恶鬼附在耳边吹气。 “你不能如此!”戚贵妃厉声一叫,就要冲向虞笑:“慕容娴雅,你不能!” 若非有宫人在一旁将她压得彻底,她恐怕已然扑到虞笑的面前,同她撕扯起来。 “我不能?”虞笑轻笑一声,俯身低头,淡淡在她耳边道:“你不妨看看,本宫能还是不能!” 她话音一出,顿时起身,看向一旁的宫人,吩咐道:“来人,把五皇子给本宫带来,今儿个本宫倒是要效仿一番古人,来一场开膛破肚。只是不知道,这五皇子小小的身子骨,究竟有几根骨头呢?” 那双邪肆的眸子,染上血腥,丝毫不像是玩笑之意,宫人面面相觑,却还是没有迟疑,立即上前,拱手道:“是,娘娘。” 随着一声应下,戚贵妃终于脸色苍白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再叫嚣,没有再怒气冲冲,更没有像先前一样,质问出声。 她就像是丧家之犬,忽然一把拉住虞笑的裙摆,伏地求饶:“娘娘,荣儿还是孩子,从前种种,是我对不住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荣儿,有仇有怨,冲我来罢!” 她哀求着,眼底有不甘c有仇恨,而更多的却是忌惮与畏惧。 戚贵妃知道,虞笑这次是认真的,她那双眸子里,除了冷厉便是杀伐,绝对不像是与她开玩笑的模样。 再者她知道,虞笑的话没有错。整个吴国大部分的权利,早已落在了她的手上,吴幽就算真的心中不愿,也未必能在这时救下景荣。 所以,她唯独能做的,就是跪地求饶,至少这样,她的荣儿才有一线生机。 “你当真要本宫有仇冲你报?”虞笑抬眼,居高临下的看着戚贵妃,容色艳绝而妖娆:“那你附耳过来,本宫要你做一件事,你若是办的好,本宫可以放了景荣,可若是你办的不好亦或者不愿意去做,恐怕景荣活不过这个冬末了!” 虞笑的威胁,赤裸裸c明晃晃,不像那些喜欢绕弯子的深宫女子,但比起那些女子,她的每一句话,更显得命令之意十足。 她很明白的告诉戚贵妃,若是她不照着她说的去做,她会杀了景荣,而这些统统是她欠了虞笑的! “好!”纵然知道,虞笑要说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但此时戚贵妃别无选择,只能俯首称臣。 “附耳过来。”虞笑低低一笑,那严肃的容色顿时阴柔了几分,但却丝毫不显温和。 戚姬闻言,总算是听话的凑过头去,听着虞笑一字一句,说着什么。 好半晌,她才愕然定住,难以置信的看向虞笑,眸子含了三分愤恨:“娘娘是想羞辱我?我虽然出身卑贱,但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虞笑说的是什么,宫人显然无法听到,但戚姬却是听得明白万分。 “不愿意?不可能?”虞笑嗤笑一声,也不着急,只不咸不淡道:“本宫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要么照着本宫说的去做,要么你可以等着届时本宫让人请你过来,看一场大戏。” 她指尖微红,眉眼轻蔑而淡漠,仿若是不经意一般,继续说道:“不过,说实话,本宫其实很是好奇,五皇子这么小的身子,究竟有几根骨头!” 如此阴森森的几句话,听得旁人汗毛竖起,偏生虞笑丝毫不觉,笑容艳丽而明媚,在这初冬时节,显得尤为冰寒。 那一头,莫长安与夜白并不知道戚贵妃与虞笑之间的恩怨纠葛,两人处在暗处,被袭来的藤蔓缠绕一圈又一圈,光晕闪过,被割裂的藤蔓零落一地,转瞬却又一拥而上,就如妖鬼一般,齐刷刷朝着他们飞来。 “师叔,这玩意儿究竟吸食了多少人的气血!”莫长安忍不住抱怨,道:“怎么没完没了!” 这藤蔓,显然是出自那棵诡异的槐树精,可普通精怪并不会如此生生不息,若非吸食了人血太多,这种现象极难解释。 “虞笑杀了多少人,这槐树精就吸食了多少的人气。”夜白凝眸,眉眼冷漠而从容,即便处境危险,他依旧神色寡淡至极,看不出一丝慌乱。 小姑娘闻言,一边喘着气儿,一边气势汹汹道:“等着揪住它的老巢,姑奶奶一定手起刀落,弄死这玩意儿!” “好。”夜白点头,淡淡道:“等到揪住老巢,让你来处置” 夜白和莫长安,其实也算是般配的,至少在道义生杀方面,两人皆是不为天理所困,说白了,就是夜白不会觉得莫长安如此说词太过凶悍,而莫长安亦是不会觉得夜白手染鲜血时,有何不妥。故而,在这一方面,倒的确是‘情投意合’。 然而,他话音才落下,就见深渊处,有声音忽然响起,那阴沉沉的嗓音,听得莫长安一个激灵。 “好一个郎情妾意,恩爱不移啊!”有女子的声音,缓缓传入。 莫长安下意识看了眼夜白,眸底闪过诧异之色。 这声音与昨夜和虞笑谈话的声音,全然不同,昨夜的声音,雌雄不辨,可今日听着,却是一瞬间便可分辨是男是女。 再者,从语气上可知,昨夜那道声音,气势微弱,多数时候皆是哀求和咆哮,不像今天的这个,中气十足不说,还有股子傲慢的意味。 “先不说郎情妾意不郎情妾意。”莫长安冷笑一声,毫无畏惧的便回道:“就我所知,一个连出面也不敢的妖物,有什么资格嘲笑旁人?” 这声音明摆着嘲笑她和夜白,因而莫长安便试图用这相同傲慢的口气,看看能不能激一激这里头的妖物,让她自己现身。毕竟这会儿功夫,那妖物本就是打算要她和夜白的命,无所谓她激怒与否。 “哼,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那声音闻言,立即便道:“你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天真!” 说着,四周的藤蔓忽然消停下来,毫无预兆的便往后头缩去,就像是收回自己的手一样,一刹那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白心下微微警惕,知道这妖物并不是要放过他和莫长安的意思,于是他搂着莫长安的手微微一紧,整个人靠的她更紧。 对夜白来说,此时无论如何,他也没有那等子吃了豆腐的暗自欢喜,可对莫长安来说,却是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即便如此,小姑娘还是一动不动,生怕引得夜白分心。 可奇怪的是,这藤蔓被收回好久,空荡荡c黑漆漆的四下,没有任何回响,莫长安心下纳闷不已,甚至怀疑这精怪是不是中途跑去歇息了。 这种时候,进退为难。莫长安只好屏息,嚣张的朝着黑魆魆的洞口处,喊了一声:“喂,老妖怪,怎么没胆子出来!” 莫长安的话音一落,下一刻便有声音传来:“你们是何人?” 这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而暗沉,少了方才男女可辨的具体,反而一字一句皆是模糊。 “你是昨晚那个?”这一次,莫长安倒是马上认了出来。 那声音,从刚才的女子声线,变成了如今男女不辨的混沌模样,若是她没有猜错该就是昨夜与虞笑对话的那个。 可辗转不过片刻功夫,怎么突然就像是换了个人? 莫长安蹙起眉梢,将疑惑的视线落在夜白的脸上,可本来是想看看夜白是不是对此有所悉知或者猜测,小姑娘没有料到的是,这一看她忍不住便有些看痴了。 黑魆魆的环境下,依稀可见夜白眉目清浅,容色倾城。他薄唇此时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一如初见时候那般,禁欲而冷淡,可那眼尾处的灼灼泪痣,却是略微销魂,只一眼就令人沉沦不已。 从前莫长安即便见了夜白的美色,也不觉如何惊天地泣鬼神。如今竟是有种越看越是耐看的感觉,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昨夜?”那声音显然很是吃惊,就听它压抑着嗓子,道:“你们认识笑笑?知道昨夜的事情?你们究竟” 它话还没说完,下一刻就一阵糟杂的声音响起,转瞬之间,那声音再度变成女子尖锐的笑:“呵呵呵,你们是谁呢?胆子好大,竟敢进来这里!” 这阴森森的笑,就像是美女蛇妖一样,吐着信子,露出獠牙。 “什么情况?”莫长安愕然,分明刚才还是昨夜的那个声音,这会儿顿时切换成了方才的女声,如此反复无常的到底怎么回事? “一身二用。”夜白凝眉,薄唇吐出四个字:“双头蛇。” “双头蛇?”莫长安愣住,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她一直以为是槐树精,所以想不通这般情况,可经过夜白的话,她也算是恍然大悟,毕竟双头蛇在这世上,也不算是多么奇怪的妖物,只是她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开始便给那妖物定了形。 “哼,猜的真是妙啊,可惜”那女子嘻嘻嘻的笑了起来,道:“猜错了!” 她话音一落,漆黑的四下顿时有藤蔓再度袭来,那张牙舞爪的藤蔓,就像是无数飞蛇一样,一股脑朝着莫长安和夜白的方向飞驰。 “小心!”夜白眉心一跳,顿时一手挡在莫长安的身前,任由那原本该是插入莫长安手肘上的藤蔓落入自己的手臂之上。 方才的藤蔓只是拖拉与缠绕,但现在的藤蔓,却是像吸血的蝙蝠一样,直直扎入人体的血脉之中,只为吸干人血。 “什么玩意儿!”莫长安手中利刃一划,生生割断这藤蔓的吸食,眉眼微冷。 见着那吸血的藤蔓扎入夜白的手臂的那一瞬间,莫长安其实有些生气。她说不清为何生气,但就是不悦于此,仿佛她时常骂着的‘狗东西’不该在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面前吃瘪。但如今,他为了替她挡住这些伤害,竟是自己受住这丝苦痛。 “果真是郎情妾意呢!”那声音见此,似乎察觉到了莫长安的情绪,阴恻恻的便接着笑了起来。 “别让姑奶奶逮着!”莫长安恼火,冷冷扯唇:“否则抽皮剥筋,有你好受的!” 她这会儿,是当真有些生气的,欺负她不可以,欺负她这狗屎性子般的师叔,更是不可以! 显然,夜白也觉察到了莫长安的情绪,他借着黑暗,看向小姑娘:“长安” 虽然无法清晰看到她的脸容,但夜白却知道,此时她一定气鼓鼓的咬着牙,像一只就要发怒的小狮子。 分明到了危机重重的时候,夜白却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也不知是他被这环境所影响,还是这小妮子在他心中,委实重要至极。 “话可别说的太满了,黄毛丫头!”那女子冷哼一声,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顿时有暴风雨般的藤蔓,朝着四面八方而来。 这一次,凶猛而剧烈,无论夜白还是莫长安,皆是无法快速躲开。那些藤蔓就像是受了命令,长了眼睛一样,皆是朝着莫长安袭来。 然而,即便如此,一阵殊死搏斗之后,莫长安毫发无损,可夜白却是被血染白衣,鲜血溢出。 “师叔,你莫要再护着我了。”这一刻,莫长安当真是有些眼角发酸,她拽着夜白的衣角,不争气的带了几分哭腔。 夜白是个何等骄傲的人?她素来是看不惯这厮的傲慢,可临到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她其实还是喜欢那个高高在上的夜白,他可以纤尘不染,可以目中无人,更是可以无情无欲,谁也伤不得他。 “你这小姑娘啊”夜白叹息一声,却依旧将她护在怀中:“我不护着你,护着谁呢?” 他低低的笑声,就像是月光下的清澈湖面,她微微一仰头,便拥抱了整个月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06妖化?(上) 见莫长安与夜白如此,那深处的女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既是你们要做亡命鸳鸯,我不妨做个好事,成全你们!” 她话音一落下顿时有更为疯狂的藤蔓,如无数蛇虫鼠蚁一般,朝着莫长安和夜白两人飞驰而来。 夜白彼时,已然伤痕累累,在这灵虚宝镜之中,他护着莫长安本就是困难,再加上两人前行之际,夜白耗费许多精力施法,临到这个节骨眼,他其实是强撑着体力,极为艰难。 可即便如此,在那些吸血藤蔓袭来的瞬间,夜白还是挡在莫长安的身前,他眯起眸子,眼底划过嗜血的杀意。 “成全?”夜白冷冷勾唇,如玉出尘的面容,暗沉一片:“好大的口气!” 他淡淡说着,下一刻就见他划过自己的掌心,顿时皮开肉绽,有指尖鲜血一滴滴落下。 浓郁的血腥味,四散而开。 “夜白!”莫长安脸色微微一变,立即抓住夜白的胳膊:“你疯了吗!” 夜白要做什么,莫长安再清楚不过,他用这赤血之术,打算与这妖物来一场最后的博弈。 诚然,他用了赤血术后,修为造诣会恢复成最原始的状态,可这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样,一瞬间昙花消散,他也就精力枯竭,即便出了这灵虚宝镜,也再难回到最初。 “长安,我说过会护着你的。”夜白淡淡一笑,手下很是温和的拨开她的五指,抚了抚她的脑袋,从容道:“你莫要担心。” 他说着,顿时有光晕显现,将他和莫长安齐齐护在光晕之内,那皎皎如月色的光芒,强大而有力,阻挡了飞驰而来的吸血藤蔓。 “我知道你要护着我,也知道你欢喜我。”莫长安沉下眸子,那张嬉笑怒骂的脸容,头一次这样严肃而静默:“所以,我就问问你,若我不是我了,你可还欢喜我?” 这问话,显然有些模糊不清,夜白心中不明,却还是微微颔首,道:“你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是你,我都欢喜。” 他以为这是诀别,所以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可莫长安闻言,却是抿嘴一笑,眉眼一瞬间璀璨如初,清灵而艳绝。 “那这次,就换我来护着师叔罢。”她弯了弯唇角,转瞬便一挥手,划开了夜白造出的结界,只身踏入吸血藤蔓之地。 “长安,你做什么!”夜白错愕,完全没有料到莫长安会作出这样的事情,然而他回过神的时候,小姑娘已然一挥手,朝着他扔来一个火色焰球。 那一刹那,夜白愣在原地。 莫长安失了术法这件事,他自然不会怀疑,所以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显然怪异至极。 那么,唯独有的解释就是在他决定用赤血术之前,莫长安其实是先他一步做出了这等子决定。 “师叔,我说过,这次换我来护着你。”小姑娘回头,冲他灿烂一笑:“你莫要担忧,我不会有事。” 黑夜中,她指尖染血,随着无数的吸血藤蔓在顷刻间将她环绕之际,小小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黑夜之中,融入藤蔓之下。 夜白怔怔然站在原地,耳边忽然什么也听不见,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仿佛小姑娘还站在他的面前,冲他笑容灿烂。 心口仿佛有什么,渐渐裂开,他直直盯着漆黑的前方,眼底有骇人的杀意,骤然跃出。 “真是个不自量力的小丫头片子啊!”幽深之地,传来女子尖锐的笑声。 夜白眯起眸子,眼角泪痣妖异,只一眼就让人胆战心惊。 他指尖一动,滕然有凌厉的气息跃起,然而,就在他即将出手的节骨眼,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嘻嘻嘻的笑声,在这寂静无声之地,显得格外惹人注意。 “谁说我不自量力了?”小姑娘笑意黯然,即便看不见她此时的容色,也依旧让夜白回想起她那张邪气又张狂的笑颜。 碎裂的心,在那一瞬间,忽然拼凑了起来,夜白敛眉,涌起的杀意顿时烟消云散。 他依旧是那个纤尘不染的谪仙青年,但眸底有什么,似乎不甚一样了。 “竟然还能活着?”那女声极致锐利,好似有些难以预料。 “当然啦!”那藤蔓包围的一团里,忽然迸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那火色光晕渐渐灼烧,下一刻便‘嗤’的一声,仿佛被点燃了一般,一根又一根的树枝,开始燃烧起来。 黑暗之中,那火团愈发璀璨,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不过,夜白还是看到,小姑娘周身皆是地狱之火,眉眼璀璨依旧,唯独不同的是,她黑发之上,冒出两只尖尖的c毛茸茸的耳朵,连带着身后尾巴,泛着赤红。 她眨了眨眼睛,一抬眸便是一双赤红如血的眸子,邪魅而妖娆,素来天真不谙世事的瞳孔里,折射着鬼魅般的笑意。 “什么!”率先对此感到震惊的,不是夜白,而是不知哪个深处传来的女子惊呼。 莫长安舔了舔唇瓣,勾起的双眸染上血腥。 “是你逼我的啊,可怪不得我翻脸无情呢!”她笑眯眯的上前,一步又一步,朝着黑暗中而去。 她每走一步,黑暗便被照亮,四周开始光芒四射,无数火团跃然而起,将前路照的通透至极。 那条灵活而妖异的红色尾巴四下晃动,就像是即将生杀的妖物,周身幽暗而泛着赤色。 “一个修仙人和妖物混在一处,真是可笑至极!”黑暗中,那女子似乎有恃无恐,只咯咯咯又笑了起来,笑声之中,明显带着对夜白的奚落。 “哦?”莫长安一甩耳朵,回头看向夜白,笑意阑珊,问:“师叔可是怕我?” 夜白眉眼从容,道:“不怕。” 莫长安:“师叔可是憎恶我?” 夜白:“不憎恶。” 莫长安:“那师叔可是后悔护着我?” “后悔?”夜白忽而淡淡一笑,回:“不曾后悔。” 她问着,他答着,从容且不迫,丝毫没有讶异或是受了欺骗的恼怒。他就像是一早就知道如此一般,看得莫长安心中安稳。 “你看,他不后悔。”莫长安回神,嬉笑一声:“那现在,就轮到你来后悔了!” 那黑暗中的精怪想要离间他与夜白,莫长安不是不知道,但她还是想着问一问,是不是夜白当真不在意?是不是他对此依旧不后悔? 毕竟她的的确确,不是凡人,的的确确假借着凡人的身份,活了十六年啊! “哼,你当小小的狐妖能拿我如何?”黑暗中的声音,再度响起。 莫长安这尖尖的耳朵,一尾绒绒的毛,怎么会不是狐妖呢? “她可不是什么狐妖。”夜白好整以暇,终于不再担忧,只风轻云淡道:“九尾赤灵狐,上古神兽,万万年可遇而不可求!” 九尾赤灵狐,盘古开天辟地之际,这九尾赤灵狐便诞生于世,它与饕餮一类凶兽不同,九尾赤灵狐其实是真真正正的神兽。 据说,九尾赤灵狐生而尊贵,是以神力骇人,一出生便是位列上仙一流,是这世上极为独特而至高无上的存在。 但这世上,所有事情的衍生都是公平的,就如九尾赤灵狐,正是因为其神力骇人,所以幼小的九尾赤灵狐极少能够活下来,她们就像是寻常凡人一样,百年之后方能开始修炼,且一日千里,比这世上绝大部分的神兽都具有天赋。 在这世上,夜白唯独见过的九尾赤灵狐,是很早以前,但即便岁月远去,他还是记忆深刻,故而在见着莫长安的变化之际,他一瞬间便认了出来。 “不可能!”黑暗中的女子,显然是听过九尾赤灵狐这一族类,因此听闻的时候才显得反应极大。 “怎么不可能?”莫长安指尖焰火高涨,一步又一步,朝着洞穴的深处走去:“既然你这么不信,今儿个就让你见识一番好了。” 她每一步都像是踏着地狱之火,分明雅致而缓慢,却奇怪的是,不过几步,便踏入一方更空旷之地。 自来从五行上看,木畏火十足,所以她一路而去,那些狂乱的吸血藤蔓却是不敢靠近,就连身后的夜白,也跟着慢吞吞而行,极致从容。 空旷的四方,随着莫长安指尖火焰冒出,清晰可见四下鲜血如注,那些殷红的血液自洞穴之上,不知何方渗透入内,一滴滴皆是被吸入一颗巨大的槐树根中,若是莫长安没有看错,这槐树根正是树枝树叶露在外头的那棵,可比起外头看起来的‘大’,这处树根显然更是硕大无比,根本看不出同根同源。 “原来是双头树啊。”看着那根部一分为二,树干粗壮如牛的槐树,莫长安忍不住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双头蛇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毫无征兆的便朝着树根丢去一个火球,那随意的模样,委实就像是个嬉戏玩闹的小姑娘,丝毫没有杀意。 但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夜白却是心知肚明,小姑娘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那火球却是下了重手,虽不致死,却极有可能烧得这双头槐树精去了半条命! 果然,下一刻,就见那槐树精挥着吸血藤蔓而去,却丝毫抵挡不住莫长安的火球,反而眼睁睁见着火球落在她的树根之处,烧的她尖叫起来。 “快灭了这火!快!”她尖锐的喊叫,冲破云霄当然,这云霄一说,自是要考虑到此地的响动是否能透出外头。 但无论如何,莫长安这会儿可丝毫不想考虑这些。 “烧不死的,”莫长安弯唇,叹息道:“就是烧的疼一些,至少还会留你一口气。” 虽然莫长安很想连根拔了这树,但她也知道,这树与虞笑分不开干系,一旦拔了这树,恐怕将来虞笑是要找她算账的,毕竟她喂养了这树如此久,说不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我就知道,你是认识虞笑的!”那槐树分明无口,但还是从树根处传来一声怪声怪气的嘲讽,许是被烧的太疼,又许是她的确明白了莫长安的意思无论如何,那声音极为刺耳。 “你以为是因为虞笑,我们要留下你?”莫长安还没回答,那头夜白便已然冷冷勾唇,出声道:“若是你当真这么想,恐怕是错了的。” 夜白哪里不知这槐树精的想法?所以他就是要在这个时候,让她明白自己并不是安全至极或者说,他其实动了杀念! “我与虞笑同根同源,你以为她为何要喂养鲜血与我?”槐树精咯咯咯的笑着,威胁道:“若是我死了,虞笑也活不了,你们难不成想看着她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07少女还是少年? “你与虞笑同根同源?”莫长安挑眉,却不去看这槐树精,只望了眼夜白,见夜白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心中顿时松了几口气。 看来这仇,她是的确可以亲手报了的。毕竟如今她与夜白皆是身处灵虚宝镜之中,一旦虞笑当真出什么事情,恐怕她和夜白也走不出这地方。 “不错,我与虞笑同根同源。”那槐树精见莫长安如是问,不由愈发得意了几分:“你们若是敢动我,虞笑也活不了!” 她抱着一丝侥幸,故作自得,毕竟她眼下并不知道莫长安和夜白的底细,只是猜测着是与虞笑有关,但具体什么干系,她根本拿捏不准。 如今只是期盼着,自己能够借着这番忽悠,安然躲过。九尾赤灵狐这种神物,她完全不是对手。 可她来不及装着多得意一会儿,下一刻就听夜白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漠然道:“我记得,这双头之物,皆是双生一命,你若是死了不是还有慕容娴雅吗?” 夜白说的话,不过是试探之言,但他如此笃定,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不说槐树精,就是莫长安也丝毫没有起疑。 因而,这不紧不慢的声音一落下,便听得槐树精心下咯噔一声,下一刻便从树干处,钻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容来。 “二位好心人莫要动手杀我啊,”那十五六岁小姑娘的脸,精致而纤弱,泪眼汪汪之际,连带着说话的语气和腔调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若不是莫长安亲眼见着她叫嚣,亲眼听着她前一刻还洋洋自得,恐怕是要不信眼前的人会是那棵槐树精。 “不杀你?”莫长安睨了眼她,若是忽略她只一张脸浮现在树根上,倒是容易让人心生不忍。 “别杀我。”槐树精咬唇,纤弱道:“我方才只是与你们开玩笑而已,我只是太孤寂了,想要找人来陪我玩闹一番罢了。” 她黯然神伤,不知从哪儿冒出两根藤蔓,就像是凡人的手一样,擦过她的脸颊。怎么看都是真挚而诚恳,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她方才叫嚣的模样。 然而,莫长安还来不及回答,就见夜白忽然靠近,眸底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情绪:“你如此不诚实,我们为何要放过你?” 说着,他走到莫长安的身侧,风轻云淡的从袖中取出净妖瓶,那双素来仙气萦绕的琥珀色眸子暗沉一片。 树精一类,大都借着触手伤人,一旦找到它们的原型之处,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没有还手之力。故而,这个时候夜白拿出净妖瓶,很明显是要将这树精纳入瓶中,任她灰飞烟灭。 “我什么不诚实?”那槐树精心虚的低下眸子,不敢去看夜白那双犀利入骨的双眼:“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夜白忽的冷笑,眉目清冽:“那就到净妖瓶中懂一懂好了。” 他话音一坠,便兀自优雅将净妖瓶的口对准槐树精,那作态看的槐树精心下再度剧烈跳动,下一刻便出声,阻止道:“好,我知道错了,我显出原型,我显!” 她咬了咬牙,正想恶狠狠瞪一眼夜白,却见夜白不咸不淡的望着自己,手下微微一拨弄,就像是马上要拔了塞子。 “别,我马上!”她吓得立即出声,一道幽色光芒闪过,顷刻之间,浓雾散去,那张女子楚楚可怜的脸容摇身一变,忽然成了一张少年脸庞。 那少年十二三岁,白净秀丽的脸上挂着可怜兮兮的求饶之意,与方才那张脸有三分相像。 “这就是我的老底了,放过我罢!”他瘪着嘴,声音依旧不变,只是此时听着,有股子雌雄莫辨的青涩。 “果然我猜的没有错。”夜白淡漠说了一句,却是让那少年黑了脸。 “你诈我!”他尖锐的喊了一声,一张白皙的脸,徒然黑沉,但少年毕竟是少年,哪怕再怎么生气,通身看去,也依旧带着一股子干净的气息。 “我听闻,这世间有一种双生树,一雌一雄,双头并立。”比起少年的怒意沸腾,夜白显得极为从容,就听他继续道:“雌者亡故,雄者无法自立,雄者亡故,雌者不受影响这种双生树,最初是非妖非魔,假以时日修炼,也可成仙。但必须存于地下,经年不得见光,否则受日晒一时,便会灰飞烟灭。” 夜白说的双生树,是昔年神魔大战之中,遗留下来的新的树种,这些树种并非妖魔幻化,亦非天神之后,而是由二者的怨念和仁心相交产生。 莫长安对此事,倒是略有耳闻,但耳闻归耳闻,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却是不甚明白。如今听了夜白的话,心中也算是几分知悉。 双生树最初非魔非神,这也就意味着,它可魔可神,如今这株双生树,俨然是入了魔道,才会汲取人血精气,试图想要杀她和夜白。 但依着夜白所言,雌者亡故,雄者无法自立,雄者亡故,雌者不受影响那么眼前这少年模样的雄方树精,为何可以独活? “慕容娴雅。”夜白淡淡凝眸,似乎是看出了莫长安的疑惑,下意识便解释给她听:“若是我没有料错,是虞笑将慕容娴雅置到了这双生树之中,才得以让他活下来。” 这个他,自然指着少年树精,这世间皆是讲究一个平衡状态,因而夜白的意思是,虞笑救了这少年树精,将慕容娴雅魂体乃至肉身一同投进此树之中,替代了雌方树精,维持两者的生存。 只是,莫长安不知道,虞笑将慕容娴雅化为妖魔,究竟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折磨慕容娴雅? “哼,你猜的没有错。”到了这个时候,那少年已然是破罐子破摔,丝毫不加以掩饰:“虞笑把那女人化成了妖魔,但这件事可并非我占了便宜,我们可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夜白能猜出虞笑并非与槐树精同根同源,他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毕竟幻化成妖魔的是慕容娴雅,那么便没有虞笑什么事情。 “互惠互利?”莫长安尖尖的耳朵一动,忽然笑眯眯道:“说说看罢,你和虞笑的渊源。” “凭什么说给你们听?”那少年冷哼一声,倒是很是傲娇,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受制于人。 “不说?”夜白挑眉,手中的净妖瓶愈发抬高了几分,嗓音磁性而低沉:“左右我们也可以猜的七七八八,再不济去问问虞笑也无妨,并非一定要从你嘴里得知消息。” “你们同虞笑关系很好?”那少年机敏的捕捉到什么,立即问道:“我若是死了,你们难道不怕虞笑追责?再怎么说慕容娴雅也并非真的槐树精,我如果死了” “没有筹码谈条件,难道你活了这么些年,还不知道这种方法不可使吗?”夜白睨了眼少年脸容,漠然无情道:“我方才的确是揣测了许多,但如今既是知道了你与虞笑的关系,其余的便再瞒不得我。” 夜白知道的事情许多,故而才敢随意揣测,现在他大致是明白,这少年槐树若是死了,并不会影响到慕容娴雅,再者,虞笑当初就他,除了要折磨慕容娴雅之外,夜白以为她所最终的目的,还是从槐树精身上,获得更为强劲的妖力。 但现今,虞笑身上的妖力已然很是高深,且这四下并没有虞笑的气息,由此可见,虞笑早已不需要槐树精的妖力,此时她留着槐树精,一则是为了折磨慕容娴雅,二者就是销毁她所亲手屠戮的人。故而,即便少年槐树精当真死了,对虞笑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我可以说。”见夜白如此通透,这少年也不再挣扎,只是看向夜白,仍旧存着几分狐疑:“但我如是说了,你们必须放过我,如何?” 问这话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去看莫长安,反而视线灼灼,落在夜白的身上。 比起莫长安,他其实以为,夜白更像个正直而讲究信用的人物,毕竟这世人皆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么说来,莫长安嘻嘻哈哈的,的确不像是个诚实守信的。 愈是这样想,少年槐树精便愈发觉得夜白正气凛然,眉宇间透着淡淡的仙气。 “好,放过你。”夜白不假思索,点头道:“但前提是,你必须回答的让我们满意,若是再插科打诨,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言下之意,就像是警告槐树精莫要耍花招一样,听得少年心下笃定,一脸不屑道:“我又不是傻的,何必到了这个时候还隐瞒?” 莫长安有些不耐烦,尖尖的狐狸耳朵一耸,眉梢蹙起,催促道:“废话少说,快点交代了。” 少年道:“我大约五年前识得虞笑,那时宫中有子规门的修仙人来除妖,我姐姐心高气傲,便想着吃了那修仙人,增加修为” 他们在这皇宫已然呆了千百年,不知为何落在宫中位置,但等到他们有妖识的时候,已然吸食了无数人血,再无法修炼成仙。 这大概,要归功于吴国的某代君王亦或者后宫女子。但这些倒是无妨,重要的是,在深宫之中,阴气怨气极重,他们耗费了千百年,才算是修得妖识,有了想杀人的心思。 但当年他姐姐说要杀人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同意的,他胆子小,怕惹出事儿来,却怎么也劝不住他姐姐。要知道,双生树以雌树为主导,他拗不过雌树,便被抛在寂静无声之中,于树中妖识中,见着他姐姐杀人,见着惹来修仙人,见着他姐姐不敌修仙人,被夺去元神。 对于妖物来说,元神才是一切的要紧,因而他姐姐的元神被夺去后,整颗树便只剩下他的元神。好在那时,他被禁锢于树中,躲避了灾难,那修仙人不知树中双魂,便很快离去。 雌树元神泯灭之后,雄树元神其实不会立刻消失,但数十年之内,必定精力枯竭而随之烟消云散。 他等了足足十年之久,终于在五年前,遇到了虞笑。 那时候,正是月圆之夜,虞笑拖着一个女子,不知怎么就知道他所在之地,闯入里头。 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将他唤醒,他看着虞笑,望着她身上散发的浊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可比起好奇,他心中更多的是畏惧,毕竟他已然奄奄一息,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 “慕容娴雅那时候,比我还不堪一击。”少年絮絮叨叨,回忆道:“她身上染了血,好似就要死去那般,所以在虞笑开口说要将她妖化的那一刻,我以为虞笑是要救活她” 是的,他以为虞笑要救人,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救人的原因是折磨与报复,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戾气,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那般,令人心中颤栗。 ------题外话------ 明天万更,这个fg,立下了,以后绝不断更(捂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08慕容娴雅(上)万更 五年前的事情,莫长安略有耳闻,听人说,皇后慕容娴雅诞下太子崇彻,因着早些时候受了暗害,临盆之际大出血,一度就要死去,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将养了近一年,才恢复元气。 如今想来,那时慕容娴雅的确是大出血,但也在同一时刻,虞笑与慕容娴雅来了一次掉包,她将慕容娴雅妖化入槐树之内,自己取而代之,留在宫中将养只是,至今,莫长安也不知道,那时候慕容娴雅是当真被戚贵妃害了,还是她自己的身子的确抱恙?再者,吴幽对于那件事,知道几分?何时开始知悉? 这一团又一团的疑云笼罩在莫长安的心头,让她心中不由自主的便又沉重了几分。 “我后来知道,慕容娴雅是难产了,生下小太子的时候,便一度昏厥。”那头,少年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叹息不止:“你说人心,是不是太过复杂了点儿呢?” “人心复杂?”莫长安挑眉,看了眼少年,赤红的狐尾惯性一甩:“看来你是知道慕容娴雅为何难产?” “哼,那当然!”少年倨傲,道:“我知道的事情,可比你们想象中的多!” 夜白冷眸扫过,有些不耐之意:“那你说说看,慕容娴雅为何难产?” 听人说,慕容娴雅之所以难产,皆是戚贵妃一手所害,这是宫中最广为流传的事情,纵然明面上谁也不说,但背地里却心知肚明。 只是,如今添了虞笑的事情,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些个传闻究竟几分真假。 “所以我说人心叵测,太过复杂,不是吗?”少年摇了摇脑袋,若非没有身子,倒是别样生动:“他们都说,这件事和戚贵妃分不开干系,但就我所知,戚贵妃的确有下手,但那时候慕容娴雅并不在这未央宫里头,怎么可能被加害?” “你什么意思?”莫长安眉心一跳,深觉闻到了更为诡异的情况:“慕容娴雅不在未央宫?” 慕容娴雅那时怀了孩子,怎么可能不在未央宫?更何况,她若是不在那彼时在未央宫的是谁? 心下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莫长安眸底深深,下意识看了眼夜白。 夜白淡淡凝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你也奄奄一息,就当真能掌握的了未央宫的动向?” 这槐树精的意思,夜白其实很是明白,毕竟这槐树林地处未央宫附近,而千年树精更是根系蔓延,遍及整个未央宫的地下。 他就像是这周遭整片林子的首领一般,但凡有些动向,他皆是可以洞悉,尤其未央宫中的气息,他亦是能够分辨一二。 “奄奄一息归奄奄一息,有些气味我是不会记错。”少年道:“其实你们也该是想得到,我初见慕容娴雅的时候便觉得格外陌生,尤其她身上染血,气味很浓,几乎一瞬间就让我分辨出来,这并不是我寻常时候悉知的。” 他对慕容娴雅的气息极为陌生,但对虞笑却是相反。很奇怪,分明该在未央宫里头养胎的慕容娴雅,整整数月,不在宫中,反之虞笑气息浓烈,让人费解。 莫长安眸底有光芒闪过,顿时抬头,看向少年:“不会罢” 她头一次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毕竟若是当真如她所想,那么一切的确明朗许多,可对于虞笑,却是愈发残忍! “你想的没错。”少年点头,依旧是一张没心没肺的脸容,说道:“后来我从慕容娴雅口中得知,慕容娴雅怀胎九月,一直到诞下太子崇彻之前,她都没有入住过未央宫,唯独那一日,她临盆在即,被宫人秘密抬到未央宫中,拼尽全力诞下崇彻之后,才被虞笑带了过来” 慕容娴雅从未真正的待过未央宫,也就意味着,自吴幽登基之后,入住未央宫的皇后,其实一直都是虞笑。 那时宫人传说,皇后慕容娴雅端庄秀丽,是个心善的人物,她怀着孩子,即便登上了凤位,也丝毫不显骄纵如若说一开始就不是慕容娴雅,而是虞笑那么御医诊出的孩子 “戚贵妃害死的是虞笑的孩子。”夜白如履薄冰的声音,仿佛覆上一层寒霜,低低沉沉,莫名令人深觉压抑。 戚贵妃的确送了藏红花,的确试图杀了‘慕容娴雅’的孩子,可她不知道,那时她以为的慕容娴雅并不是真的慕容娴雅,而是虞笑。 所以,五年前的某个时候,虞笑腹中的骨肉被生生扼住咽喉,还来不及降生在这世上的时候,便死在了未睁眼的岁月。若是莫长安没有料错,正是那孩子的死,让虞笑彻彻底底陷入疯魔,毕竟那有可能是陵羽留给她的最后念想啊! “大抵就是这样罢。”少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此之前,我并未觉察到过深的戾气,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未央宫那头才隐隐出现煞气,直到我见着虞笑那一日,才明白过来,那黑气缭绕,皆是从她身上散发。” 虞笑在最初入宫的时候,的确如宫人所说,是个良善而寡淡的人,所以那时宫中大部分的宫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可谁也没有料到,戚贵妃误打误撞,害死了她和陵羽的孩子,她将养了数月,终于迎来了慕容娴雅和吴幽的孩子但这中间,到底有些事情,对不上情况。 “我说人性复杂,你当我开玩笑的吗?”似乎明白莫长安的不解,那少年倒是再次出声,说着:“虽说我不曾历经人世,但处在深宫千百年,那些个手段计谋的,我其实早已了如指掌。” 说着,她看向莫长安和夜白,继续道:“你当是谁趁着慕容娴雅临盆的时候,将她带到未央宫?你当为什么戚贵妃会有胆子谋害‘皇子’?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背后的黑手设计罢了,这世上啊,谁也不是无辜至极的。” 那老神在在的话,听得莫长安蹙起眉梢,这时候,她也没有心思再去管槐树精是否过于老成,是否太过夸张,所有的心思皆是在他的只言片语之间。 他说人性复杂,说深宫阴暗,可最是要说的当是整件事的因果起始。 就在答案呼之欲出之际,忽然传来一声女子低弱的声音:“你们的好奇心可真是重啊,连这种事情,也想着打听一二?” 有那么一瞬间,莫长安和夜白对视一眼,两人盯着眼前少年脸容,见着他渐渐五官模糊,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心下微微一顿。 “你就是慕容娴雅?”虽说是疑问的话,但出自莫长安之口,却是莫名笃定。 雄槐树精隐没了去,此时雌性便占据了主导权利,二者相生相伴,永生永世都无法同时出现。 “不错,是我。”长长的墨发遮住她半张脸容,她缓缓抬眼,一双眸子满是疲倦:“我和笑笑,是不是生的一模一样?” 她忽然笑了起来,有些嘲讽,有些沉重,但那张即便略微灰头土脸的脸容,的确光彩熠熠,和虞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莫长安敛眉,眉宇丝毫吃惊之意,只淡淡道:“容色一样,可眉宇神态,极为不同。” 纵然她笑起来和虞笑一般,唇角梨涡摇曳,如一池春水被搅乱,但她眼中点滴却和虞笑丝毫不同,只一眼便极容易让人辨认出差别。 似乎没有料到莫长安的回答,慕容娴雅静默片刻,好半晌才继续道:“如今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从前我与她,一颦一笑皆是相似,很难让人辨认出真假。” 也不知哀伤还是怀念,说这话的时候,慕容娴雅神色恍惚,仿佛那些过去已然离得她很远很远,远到百年过去,如梦似醉。 莫长安看着她,一时有些哑然,不知这个时候,她是该继续方才呼之欲出的答案揣测,还是如何与慕容娴雅说道。 莫长安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回答,夜白却是冷冷出声,径直问道:“那个人是吴幽罢。” 那个人明摆着就是指着方才少年所说的背后之人,而显然,慕容娴雅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全程听了他们的对话,毕竟双头树虽雌雄无法同时出现,但未出现的一方却是可以听得见得外头所有,包括他们之间的对话。 吴幽二字,就像是钉子一般,深深扎在虞笑的心尖,她恍惚眯起眸子,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唇齿微颤,缓缓回道:“我初次见着他的时候,还只是青葱年华的少女。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对他是一见倾心,再不可忘却” 慕容娴雅莫名的便说起了她与吴幽之间的故事,有些突然,却丝毫不显违和。可莫长安还是看得出来,慕容娴雅果然是与虞笑不同,尤其提及吴幽的时候,两人的眸底,情绪万千,却独独不甚相同。 虞笑提及吴幽时,除了恨意便是憎恶,可落到慕容娴雅头上时,竟是复杂与怀念,这就好像那些个痴情女子在情爱上受了重创却仍旧不悔一样,看的莫长安有几分可怜与同情,不由自主便生了出来。 慕容娴雅倒是没有注意到莫长安的神色,只低着眉梢,一字一句说道:“笑笑离开慕容府的时候,母亲便与我说过,她说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名门望族。我那时不过十二三岁,虽未曾情窦初开,但心中对他存了几分抗拒之意。” “我与笑笑,其实脾性略有些相似,譬如我们都不喜欢被左右了人生。可十四岁那年,我去探望笑笑,没有见着她,却见到了公子” 十四岁的慕容娴雅,端庄秀丽,一如外界所说,深的父母宠爱。那时她父亲生意渐渐做大,府中兄弟也开始打算入仕,她常年病弱,终于将养着慢慢好了起来。所以,她央着她母亲,说是要去见见虞笑,便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那一年,慕容府乔迁,到了临近沛县的小城,她得了父母应允,独自一人带着家丁小厮,来到了吴府。 当她敲开吴府大门的时候,便听着守门的小厮唤她笑笑小姐,她心下微微一愣,顿时便觉得怪异。 母亲与她说,虞笑入吴氏一族,只是被培养成歌舞姬妾,借机帮衬着吴氏一族谋夺天下。所以她一直以来,才对虞笑歉意十足,大抵觉得若非她身子骨不济,或许在这方面的选择会更加公平一些。 可她没有想到,府中姬妾,竟是地位如此之高,能够让人称之以‘小姐’二字。 没有等到她询问提及,屋内便传来一声清润的问候,紧接着,她便见着一人黑色锦靴,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是慕容小姐?”低低的问话,宛若春风拂面,即便没有去看那人的脸容,慕容娴雅也知道,他彼时定然含笑而温柔,定定然看着她。 “不错。”她惯性的低眉,稍稍行礼:“我是虞笑的姐姐,慕容娴雅。” 说话之间,她已然抬眸朝着玉带蹁跹的青年,一刹那间,便对上了他那双璀璨熠熠的深邃眸子。 那是个生的很是温文尔雅的青年,比起她豆蔻年华,显得成熟而稳重。他嘴角含着七分笑意,多情而又风姿卓越,只一眼便让她失了心魂,忘乎所以。 “我知道,”那青年润泽如雨的嗓音,不期然坠下:“你与笑笑生的很是相像。” 那一声笑笑,让慕容娴雅如梦惊醒,她眉梢不由自主的一蹙,转眼便又是敛眸不敢看他。 “想必这位就是吴公子了?”大家闺秀,多数不得直直盯着男子去看,因而她克制着心中的颤意,装作一副平静的模样。 她彼时并不知道,母亲说的那门亲事,其实就是吴氏一族最为负有声望的吴幽,所以心中除了控制不住的悸动之外,便是对虞笑生出的几丝羡慕。 凡人其实都是复杂的,从前她心里头虽是对虞笑有愧,但到底还是自私的庆幸,自己有体弱之症。可自从见了吴幽以后,她满心满心的,竟是对虞笑的艳羡,她想啊,若是她当初取代了虞笑,是不是这些年的光阴,便都是她陪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宠溺的喊一声:雅儿。 “正是在下。”吴幽颔首,淡淡道:“笑笑今日出了府邸,若是慕容小姐不介意,不妨随在下饮茶一盏?” 他喊着虞笑——笑笑,可对着她却是左一句慕容小姐,又一句恭谦有礼,听得她深觉刺耳不已。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表现的很是温婉,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恰巧娴雅也对笑笑近来的生活,很是关心。”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呢?纵然此时她满心皆是吴幽,也不会有分毫透露。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有些东西一开始便如倒刺一样,深深扎进我的心里,等到我发现的时候,这倒刺已然根深,再想要拔起,便是要受着锥心之痛。”她抬眼,看向莫长安和夜白,忽然笑了笑,感叹:“你们两位倒是比我幸运许多。” 何止是幸运许多呢?莫长安与夜白,两情相悦,一眼可见。而这些年,她求而不得,做了虞笑整整十多年的替身,一直到如今虞笑登堂入室,她却不死不活的躲在这种阴暗的地方,生不如死。 只是,这一句感叹,听得莫长安摸不着头脑,但夜白却是神色幽深,看起来好似懂得她的深意。 “那一日,我与公子沏茶品香,谈及诗书礼乐,很是欢心。”慕容娴雅继续张了张嘴,那张貌美依旧,仿若吸了人血的脸容,有几分失意漫过:“我不是没见过世家公子,也不算是那等子待字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所以在与公子相谈之后,便愈发忍不住为之倾心” 她父母的确疼宠她,慕容府中,子女不少,但唯独她受到的操持最多,以至于连带着对虞笑的那份爱意,她父母皆是给了她。 所以,她也曾见过王孙公子,也曾与家中兄弟嬉笑怒骂,唯独吴幽对她来说,恰是其好的走进了她的心尖。一如初见时那惊鸿一瞥那般,她被他的行为举动,谈吐风流,欢喜的一谈糊涂。 所以那一日,直到夜幕降临,她才不得已离开了吴府。临走之前,她还极为庆幸,好在今日没有遇到虞笑,如此她才有借口再次前来。 但那时她并不知道,见不到虞笑不是因为虞笑晚归,而是因为吴幽刻意隐瞒了种种,乃至于她母亲之所以同意让她前来,也是因为吴幽提前授意。 若是知道这些,或许慕容娴雅就会明白,其实从一开始,她就踏入了吴幽的谋划之中,他亲手抛弃虞笑,便要借着她的存在来弥补失去虞笑的痛她要的是吴幽,可吴幽要的却只是虞笑,哪怕不是虞笑本人,只要是与她生的一模一样,便足够了。 慕容娴雅闭上眼睛,继续说道:“在那之后,我几乎每隔几日便都要前去吴府,打着去看笑笑的旗号,其实所有的心思都在公子的身上” 她父母自来便宠着她,所以她存了几分想法,若是可以,她其实想要推拒了那所谓的‘亲事’,无论如何都要与吴幽在一起。 她一直以为,吴幽对自己并不是没有情意,他总是嘘寒问暖,总是不胜其烦的陪着她,品茶看天,吟唱诗句。他从来不会问她,为何日日都要前来,也从来不会提及,为何她分明是说要看虞笑,却在每每见不到虞笑之后,丝毫不显伤怀。 所以,初识情爱,她以为吴幽对自己也是情意绵绵,只是他这人过于洁身自好,所以两人相处的时候,总是发乎情c合乎礼。 她自发的将一切若即若离视而不见,只望着他对自己好的时候,便一心想着天荒地老。 那一日,她终于忍耐不住,同她母亲说了心中想法。 她温婉不错,但也异乎寻常的固执,或许这是因着父母向来对她千依百顺,所以当她提及要推了婚事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毫无畏惧。 但下一刻,她便听她母亲道:“雅儿,你日日都去吴府,为何忽然说要推拒了这桩婚事?我以为你当是欢喜公子才是。” “欢喜公子?”慕容娴雅愣在原地,脸色顿时涨的绯红,因着激动的缘故,她头一次声音发颤:“母亲是说吴公子吴幽,他与我有婚事?” 她想啊,若是她母亲点了头,她便是这世上最为幸福的人。 毕竟比起那些盲婚哑嫁,如此两相爱慕不是更让人为之艳羡吗? “是啊!”她母亲点头,语重心长:“吴公子早些年说是要娶你为妻,我与你父亲商议了一番,觉得他的确值得托付终身,才点头应下这桩婚事。他是个有大谋略的人,你兄弟几人又恰巧望着致仕” 她母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除了那句托付终身之外,便再听不见任何,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件事情比起心中所悦之人正是如意郎君来的令人欢喜不已。 所以,那天她等不及许多,借着出府采买胭脂水粉的理由,兀自领着小厮到了吴府。她第一次到吴府的之后,便与吴幽有过约定,说是他日要登门造访,必定率先递上拜帖,毕竟吴幽琐碎之事许多,并不是日日皆能相陪。故而接下来的每一次造访,她都按照吴幽所说,且丝毫没有例外之举。 但她到底忘了,若是吴幽当真欢喜她,又何必如此小心谨慎? 那一日她没有提前递上拜帖,一切皆是心血来潮,但她没有想到,就在她抵达吴府前头之际,在马车中听到了吴幽的声音。 她满心欢喜,以为是心有灵犀恰巧遇着,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掀开车帘一角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 雨雪纷纷,她望着吴幽手执一方大氅,看着府门前女子嬉笑放肆,眉眼染了三分深邃与笑意。 那是他从未对着她露出的笑容,如此缱绻而宠溺,就像是捧着掌心至宝那般,那素来多情的眼眸,第一次看起来如此专情。 “公子昨儿个可答应我,若是我赢了就把雪山云雾送与我一些的。”小姑娘笑意阑珊,蹲在厚厚的积雪之中,秀气的小手捻着一个雪球,似乎要堆什么。 “可你昨夜分明是使诈了。”他无奈一笑,倾身上前:“我昨夜不过出去一趟,你便换了棋子,这赢得是不是不太光明磊落?”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向她,手中大氅被他抖动开来,为她缓缓披上。 那一举一动,宛若习以为常那般,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对待一个舞姬一个府中培养的暗器,不该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 “谁说我动了棋子的?”虞笑白皙的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她眨了眨眼睛,回以狡黠的笑容:“公子如何能证明,我动了棋子的?无凭无据,就要愿赌服输。” 或许最初的时候,慕容娴雅与虞笑很是相似,可日子久了,她们在不同的环境下长成,便再不复当年模样。有时候,只堪堪一个笑容,便轻易让人分辨出其中差距。 “你倒是如此会争辩起来了,”吴幽显然并不以为然,字里行间,依旧是宠溺非常:“罢了,兵不厌诈,我既是输了,便愿赌服输一次好了,省的你这妮子四处说道,把我的好名声都给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细心的为她系上大氅,温润如玉的指尖扫过她的眉眼,拂去雪色点点。 即便隔得很远,慕容娴雅也看的清楚,虞笑在那一瞬间,有过躲闪,虽很是细微,但她和吴幽都觉察到了。可相比于她的微怔,吴幽显得刹那失神。 “那公子何时将雪山云雾与我?”她笑眯眯的抬眸,侧着脸看向吴幽,唇角梨涡深深,宛若蜜糖一般,几乎叫人心尖融化。 雪山云雾是顶级的茶叶,不论吴国还是旁的大国,大都是贵胄才享用的上的,那东西小小一撮便价值百两,是以贡品称之。 “既是答应了你,难不成还怕我出尔反尔不成?”吴幽叹息一声,不难看出依旧眉眼带笑:“待会儿你玩够了,我便让王伯送去你屋里,如何?” 送虞笑雪山云雾? 慕容娴雅五指微微隆起,眸底有一瞬间不甘至极。她母亲说,虞笑被送去吴府是为了培养,作为一个舞姬将来总是要取悦旁人。可她所看到的c听到的,哪里是一个舞姬该有的模样呢? 毕竟在吴国,舞姬比起青楼女子,根本好不上多少! “甚好,甚好!”那一头,虞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皆是入了慕容娴雅的眼中,只笑着丢下手中的雪球,拍了拍衣裙,辗转起身:“那我如今便是玩累了,公子快让王伯送去雪山云雾呗?” 她歪着脑袋插着腰,笑颜如花,随着那一番动弹,脚踝铃铛幽幽,如催命符一样,震得慕容娴雅心中发慌。 “你不是不会品茶吗?”吴幽摇了摇头,道:“怎么如此执着雪山云雾?” 品茶是个讲究,但凡贵胄出身亦或者大家闺秀才能真正识得茶香c茶色。可虞笑在这一方面,根本无法与素来娇生惯养的慕容娴雅作比较,她的的确确不懂茶,也的的确确不知琴棋书画,相较于慕容娴雅的端庄秀丽,她更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由而恣意。 “那茶味道不错,又是顶顶贵的,我自然是要觊觎几分。”她咧嘴一笑,婴儿肥的小脸如朝霞绚烂,依稀可见美人本色。 这般理由,在慕容娴雅看来,其实很是胡闹,可她没有资格说什么,毕竟雪山云雾是吴幽的,他想给就给,他不想给谁也勉强不得,就如同他的爱意那样,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刻,慕容娴雅对虞笑,竟是生出了一丝厌恶与嫉妒。就像虞笑羡慕她自来受宠一样,在这一刻她忽然疯狂的嫉妒虞笑,比起父母的宠爱,她其实更奢望能够得到吴幽的爱。 人啊,大都如此不知满足,占着自己有的,奢望自己没有的,并为此陷入疯魔。 “你啊你”吴幽闻言,依旧宠溺的笑着,分明是谨慎而小心翼翼的性子,此时见着虞笑,便再看不到慕容娴雅的身影。 望着两人双双入内,慕容娴雅整个人僵硬,忘却所以。那满心的喜悦,此时泯灭成了烟尘,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腊月十二,冻得她全身发颤,唇角惨白。 “小姐,可还要前行?”车夫是个有眼力见的,见着吴幽等人离去,他才询问出声。 前行? 慕容娴雅恍然摇头,眸底有什么碎裂了一地:“回去罢。” 她放下车帘子,整张脸埋在五指之下,思绪万千。 与此同时,戚贵妃兀自一人,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寝宫,没有景荣的吵闹,宫中显得尤为安静,然而,她的耳边却还回响着虞笑说的话,那一字一句的威胁,刺的她双目生疼,险些有眼泪落下。 “娘娘,您莫要伤怀。”许是见着戚贵妃如此,贴身宫婢有些不忍,便劝慰道:“皇后娘娘那头” 戚贵妃闻言,不但没有觉得安慰,反而咬牙怒瞪向她,打断她的话:“方才你怎么不替本宫出头?如今再来说,有什么用?” 在虞笑面前,人人皆是畏惧,所以景荣被带走的时候,戚贵妃不是不绝望,而是无比绝望,不仅周遭宫人,就是她自己宫中的宫女太监,也皆是没有一个敢上前来帮衬,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戚贵妃所有的伪装都褪去,只剩下满心的疲倦与怨恨。 被如此一吼,那宫女顿时没了声响,只好颤颤巍巍的跪在戚贵妃面前,不敢求饶。 戚贵妃心中愤恨,越是看着这些个如同虚设的宫婢,便越是心中恼火,好半晌,她才冷静下来,把被虞笑搅乱的思绪捋了捋,思来想去,终究还是道:“我要去找陛下!” 她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指望着吴幽能够看在景荣是他最疼爱的孩子的份上,施以援救。 如此一想,她便顿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吩咐了一声,便不管不顾的朝着皇宫权利中心的位置而去。 因着戚贵妃所处的殿宇离吴幽的寝宫很是靠近的缘故,不过片刻功夫,她便抵达了目的地。 正是时,吴幽寝宫四下紧闭,明公公前来伺候,戚贵妃便立即道:“本宫要找陛下,望公公通个气儿,可好?” 戚贵妃在皇宫里,也算是极会做人的,即便近年来一度在外人看来,深受宠爱,她还是不骄不躁,该给的面子依旧会给。 “贵妃娘娘,陛下现在龙体不适,恐怕奴才没法子给娘娘禀报。”眀公公俯首,语气亦是十分歉疚,但话里话外却是不容忽视的坚决。 戚贵妃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慌乱起来:“明公公,本宫有要紧事,事关重大,望公公与陛下说一声!” 眀公公依旧坚持:“娘娘赎罪,方才陛下吩咐,谁人来了也不许吵着陛下,奴才实在不敢胡来。” 他在宫中混迹多年,是个眼尖的老人,有些事情就算是宠妃来了,他也决计不能松口,毕竟他的主子不是当红的贵人,而是九五之尊——吴王幽。 见着眀公公油盐不进的模样,戚贵妃咬了咬唇,只好坦白:“眀公公,我实话与你说,荣儿被皇后娘娘带走了,我必须今日见到陛下啊!” 她语气很是哀怨,脸上也皆是楚楚可怜之意,而这一次倒也不是她伪装如此,景荣是她的心头肉,她就算是不伪装,也该是这样焦急。 只是,她以为自己的话能够让眀公公有几分诧异或者说哪怕是同情也好,至少能帮衬着她一些,让她如愿见到吴幽。 可她没有想到,眀公公闻言却是半点不觉吃惊,只弓着腰,细声细气道:“娘娘,陛下的旨意,奴才不敢违抗。” 眀公公的态度,不可谓是不好,他一如往昔,对着戚贵妃礼数周到,可这一次却是让戚贵妃黑了脸,心下以为他是和虞笑串通,才刻意如此阻拦。 “眀公公,你好大的胆子!”她五指拢起,长长的指尖陷入自己的掌心,面色阴郁:“荣儿是五皇子,是陛下最喜爱的皇子,你如此阳奉阴违,难道是不要自己的脑袋了吗!” 戚贵妃的斥责,可谓有些尖锐而大声,这时候她根本顾不得往日里的温婉形象,只盼着自己的声音够大,无论是镇住眀公公还是引得吴幽的注意,只要其中一个法子可行,她就一定要见到吴幽! “娘娘,奴才不是不帮娘娘,而是陛下旨意如此,奴才也是奉命行事。”眀公公依旧不骄不躁,温声皆是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瞧着戚贵妃那张怒意高涨的脸,他到底还是心下叹息,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好,你这老太监如此阻拦,就怪不得本宫了!”她怒气冲冲的看了眼四下,示意道:“今日本宫见不到陛下,你们谁也别想活了!” 这威胁,是对着身侧一众宫女太监,尤其是她自己宫中的。这些人皆是怕死,只有如此威胁,她们才能‘效忠’于她。 果不其然,戚贵妃的话音一落,一众宫人便面面相觑起来,下一刻便见有宫人上前,跟着戚贵妃斥责道:“眀公公,五皇子是陛下的心头肉,眀公公也是看得出来,陛下素日里很是疼爱五皇子,若是五皇子出了差错,眀公公该当何罪?” 一人出头,便有更多人紧随着出头,戚贵妃见此,顿时一鼓作气,直直朝着吴幽的寝宫而去。 “娘娘,不可啊!”眀公公阻拦着,急切道:“陛下身子不适,谁人都不见的!” “滚开!”戚贵妃心意已决:“统统都给本宫滚开!谁敢阻拦,本宫要他人头落地!” 戚贵妃一直以来是极为得宠,故而她如今的叫嚣,倒是让好些侍卫不敢上前,毕竟外头风声皆是在传,太子崇彻储君之位不保,陛下有意将皇位传给五皇子,若是今后当真母凭子贵,那么他们这些人可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群人的犹豫之下,戚贵妃已然到了寝宫门前,眀公公一人之力无法阻挡,只好站在一侧,任由戚贵妃离去。 只不过,看着戚贵妃的身影,他终究是摇了摇头,眸底闪过悲悯之意。 看来这戚贵妃还是太过天真,这偌大皇宫,又有什么消息能瞒得过陛下呢?可陛下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让旁人打搅,也亏得她看不出来啊! ------题外话------ 终于万更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09慕容娴雅(中) 戚贵妃只身闯入吴幽的寝宫,方还气势汹汹之际,在见着吴幽之后,便是泪如雨下,楚楚可怜起来。 “陛下要为臣妾和荣儿做主啊!”她扑倒在床榻边沿,哭的梨花带雨,即便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独有一番风情。 “朕听说,荣儿被笑笑带走了?”吴幽掀开眼帘,淡淡的视线划过戚贵妃的脸容,让人看不出其中情绪。 他提及虞笑的时候,从来没有用着娴雅二字,最初的时候,戚贵妃也感到些许疑惑,但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 至少她和宫中许多人都以为,笑笑二字,是慕容娴雅的小名。因此,谁都没有对此产生怀疑。 “陛下,皇后娘娘那是要杀了荣儿,陛下要为荣儿做主啊!”戚贵妃咬着唇,恨意森然,却不敢露出眸底,毕竟她一直以来在吴幽面前都是极为良善,临到这个节骨眼,她自是不会毁了自己的形象。 可她到底忘了,吴幽提及此事的时候,显得那么镇定,镇定到本该如她所想心中疼惜的模样,也丝毫没有。 吴幽缓缓撑起身子,眸光一片浮沉:“你可该记得,你入宫之前,朕与你说过的话?” 他忽然岔开话题,语气淡漠而缥缈,听得戚贵妃一僵,顷刻间便意识到,吴幽的表现着实与她所想不同。 她一直以为,景荣对吴幽来说,虽不至于与江山权势媲美,但这些年的疼惜不假,吴幽若是知道景荣被虞笑拿捏在手,定然也是揪心不已。 可如今,她见着吴幽云淡风轻的模样,整个人便僵在原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陛下不关心荣儿的死活,竟是与臣妾说起从前的事情?”她死死盯着吴幽,心如刀绞。 “朕从前与你说的,你若是记得,便知道朕为何如此态度了。”吴幽缓缓侧眸,视线落在戚贵妃的脸上,伸手拂去她眼角滴落的泪水,仿佛依旧脉脉温情:“朕记得,当初在宴会上见着你时,你不过十六岁年纪,那时你穿着大红的衣裳,跳了一支惊鸿。” 吴幽回忆的时候,戚贵妃心中有几分惊疑不定,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时自己的确年少。 作为一个舞姬,她被官员送与吴幽,一支惊鸿满座喝彩,唯独吴幽招了招手,唤她前来问起姓名。 十六岁的戚贵妃,不比如今畏首畏尾,那会儿她青葱年少,性子很是直爽,于是对着满堂宾客,她脆生生的回了自己的名字,便毫无畏惧的等着吴幽的后话。 但奇怪的是,吴幽只是让她退下,便再没有旁的说词。 那天夜里,养着她的官员将她送到他的卧榻,她满怀希冀的等着,最终见到了吴幽。 与其他贵胄不同,吴幽看起来矜贵而又清朗,他进屋之后,点燃烛火,如春风般笑着问她:“你若是想离开这里,我可以把卖身契与你,今后你便兀自去过平凡的日子。” 听到吴幽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她是有些震惊而不可置信的,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只是听人说是个大人物吴国大胜襄国,一众人班师回朝,入住皇城,她以为眼前的青年大抵是那个传闻中的奇才宋卿,却不曾去想,她今后会有怎样的人生。 “大人说笑了。”她记得那时便是这样回道:“若说先前妾身还有些不甘心,那么现在便是心甘情愿的了。” 有些人,有些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彻底将她臣服。 “你可知我是谁?”他盯着她,语气稀松平常:“你可知随着我今后会遇到什么?” 那双多情的眸子,一瞬间疏离而又高深,仿佛离她很远很远,远到即便近在眼前,她也深觉寒凉。 “妾身不知。”她低着眉,不敢去看他。 纵然她也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够不再以色侍人,她会是如何欢天喜地。可怎么也没有料到,在吴幽说出那句话的一刻,她忽然想要呆在他的身边,不愿放过这么一个好‘好男人’。 “再过几日便是新帝登基的大典,你大约知道罢?”吴幽淡淡问着,不骄不躁,很是从容。 她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妾身知道,只是” “新帝登基,后宫将会妃嫔无数,你地位不高,出身也不如众大臣府邸的小姐来得尊贵。”他打断她的话,温润道:“若是你执意要跟着我,恐怕将来少不得要在这后宫之中摸爬滚打,能不能走到最后也是你的造化了。” 短短几句话,再明白不过,她心中顿时一惊,转瞬看向吴幽:“您是陛下?” 她虽深居后宅,但府中小厮婢女许多,无不议论纷纷,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见着如此一个大人物。 九五之尊,权势江山,在那一瞬间,她心动了与其沉浮俗世,不如深宫博弈,一朝飞上枝头,她便再不是低贱之人。 “是我。”似乎看出了她眼底的野心,他清淡回道:“我说过,你这次可要想得仔细一些,将来随我入了皇宫,生也好,死也罢,皆是命数如此,自来皇家便没有什么情意可言。” 生也好,死也罢? 她心中微微迟疑,却还是在下一刻,点头回道:“妾身愿随着陛下入宫,望陛下怜惜。” 求仁得仁,这是她五年前的希冀与盼望,而的确,她入宫之后,得到吴幽的宠爱,辗转怀了龙嗣,地位再不是从前那个舞姬。 “果然,你是想起来了。”吴幽看着她那渐渐发白的唇角,眉眼划过幽深:“朕与你说过的,入了宫后,生也好,死也罢,皆是命数如此,自来皇家便没有什么情意可言。” “陛下什么意思?”戚贵妃心中咯噔一声,有什么东西即将碎裂:“你是不管荣儿了?” 问出这话的时候,戚贵妃话音都是颤抖,分明知道吴幽会给她什么答案,可她还是不甘心,想要听到他一个确确实实的回答。 吴幽不答反笑,淡淡道:“梓韵,你可知道朕见到你的第一次,为何忍不住问你名讳?” “为何?”她心如死灰。 他垂下眸子,陷入回忆之中:“那时,朕想到了笑笑,你笑起来的模样,和笑笑很像很像。” 她跳着惊鸿,虽不如虞笑来的惊艳世人,但那双时而妩媚,时而倔强的眸子,的的确确像极了十六岁的虞笑。 所以,他忍不住把她唤来,隔着面纱半是模糊,半是清晰的看着她,就如回到从前但他没有想到,他仅仅一句问话,便有人将她送到他的屋内。 那夜,他借着烛火,看着卸去面纱的脸容,心中有千万情绪一闪而过。 他问她,可知自己是谁?可知随着他入宫会是怎样的结果。其实他明白,他心中矛盾而又抗拒,既是盼望着能够借着一张肖像的面容寄托心中空虚,又是抗拒着这与虞笑并不相似的性子。 人性无比复杂,有时就连吴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可心中空洞无比,他便照着自己的脾性,放纵去夺去。 戚贵妃一直知道自己是替身,可从来不想去承认,如今听着吴幽说起,她心中顿时凄楚无比:“陛下果然从未欢喜过我?” 五年的恩爱,她忽然觉得顶顶荒唐,原来她做了五年的替身,临到最后,这种种不过虚假,连带着一丝怜悯,她也得不到。 “朕说过,你笑起来有些像她,所以朕把你带回来,这几年里恩宠不断。”吴幽抿唇,继续说道:“但一日日过去,朕愈发觉得,你与笑笑全然不同,朕啊有些厌恶你,或者说,朕其实是厌恶那个怀揣着私心的自己。” 说到这里,吴幽忽然轻笑一声,语气带了三分嘲讽之意:“可就算这样,朕也没有要抛却你的打算,但你千不该c万不该,在不恰当的时候,肖想着自己不配拥有的东西!” 戚贵妃深吸一口气,不再去追究那些情爱是非,只一心惦念着自己的孩子:“就算陛下对我无意,可荣儿是陛下亲生的骨肉,为何陛下要如此无情,连荣儿也不管不顾?” “朕说过,你肖想了自己不该肖想的东西,那荣儿的命便只能当作你的赎罪”那双多情的眸子,变得很是冰冷:“你欠了笑笑的,终归是要还的。” 五年前虞笑怀了孩子,他知道是陵羽的,也曾动过想要夺去那孩子性命的打算,可到底他还是下不了手,他看得出来,虞笑对那孩子视如珍宝,若是那孩子死了,虞笑大抵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适时打住了心思,甚至于在那段时间,他一度想着,即便有朝一日,虞笑要他将江山交于陵羽的孩子,他也会想也不想的便点了头应下。 毕竟在很早之前,他对虞笑心中欢喜,可为了心中图谋,亲手将她送给陵羽。在那之后,他一次又一次的午夜辗转,可他也无数次说服自己,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儿女情长。直到他什么都得到了,江山c权势c威望c美人,所有的一切都得到手中,唯独失去了挚爱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这世上,什么也比不得虞笑对他来得重要。 可吴幽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他灭了心思,戚贵妃却动了杀念那一年,虞笑喝下藏红花,一度死去,若非他竭尽所能,虞笑早早便随着腹中的孩子,一起下了阴曹地府。 但再醒来时,虞笑便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吴幽知道,那是绝望到了谷底的恨意,她以为是他授意戚贵妃,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可他没有解释,甚至连澄清的意向也没有,他生怕虞笑杀了戚贵妃,了却心中的仇恨后,便永远离开他。 纵然如此,这件事还是像刺一样,深深扎在他的心中。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当初没有戚贵妃的下手,虞笑顺利产下孩子,如今或许她不是这般模样,他也不会如此痛苦的度日。 戚贵妃哪里知道这些个绕绕弯弯,她只是觉得委屈而恼怒,下意识出声质问:“你们一个两个,皆是说我欠了她,可我若是当真欠了她,那崇彻又是如何诞下?再者说,陛下可以不顾念我,但荣儿是陛下的亲生骨肉,陛下这些年的恩宠,难不成是假的吗?” “朕说过,皇家素来没有什么情意可言。”然而,她的声嘶力竭,却只是换来吴幽的冷漠待之:“荣儿是你的孽,你若是要救他,该指望的不是朕,而是你自己。” 他知道,虞笑同戚贵妃说过条件,只是具体什么,他不得而知。 有那么一瞬间,戚贵妃心如死灰,她死死盯着吴幽,掌心生疼:“陛下可知,她要我做什么才愿意放过荣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10慕容娴雅(下) 有那么一瞬间,戚贵妃心如死灰,她死死盯着吴幽,掌心生疼:“陛下可知,她要我做什么才愿意放过荣儿?” “朕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吴幽淡淡偏过头,不去看她,只漠然道:“朕已然言尽于此,你若是想救荣儿,便自去寻她,其他的朕爱莫能助。” “爱莫能助?呵,好一个爱莫能助!”戚贵妃咬着唇,眸底有不甘浮现:“陛下就这样爱她,爱到哪怕将皇位拱手让人,也在所不惜吗!” 她不信,虞笑残害宫妃的事情,他不知道,她也不信,朝堂上那些个事情,他统统不知,从前她觉得是他病得糊涂了,如今看来,其实是她自己糊涂了才是啊! 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底,只是不愿也不想干涉罢了,江山美人转瞬让她恍然大悟。 “无事便退下罢。”吴幽不再去看戚贵妃,只眉眼平静,不复当年多情而又野心勃勃。 “好,臣妾退下。”戚贵妃抬眼,恨意漫过:“既是陛下不仁,我便也再不顾念其他了。” 她毅然决然的转身,楚楚可怜的面容,让人看不清神色几何。 虞笑让她做什么,她本想与吴幽倾诉,可如今他既是不听,她就不再费心与他说起,只是,她满心的屈辱,此时已然成了不甘与报复,人心复杂,叵测难懂,大概便是如此。 正是时,洞穴之中,慕容娴雅依旧神色恍惚,回忆着过去种种。 她看着莫长安,忽然呵呵呵的笑了起来,面容凄楚而哀伤:“你可是知道,从一开始就心中明白自己是旁人的替代品,是何等感受?” 何等感受? 莫长安想,这感受其实有些说不得c道不得,但如是事情落在她的头上,她不会甘之如饴,不会任由自己陷入其中,毕竟相较于情爱来说,喜乐安康的活着,对她来说更是重要。 但她知道,每个人都是极尽所能的不同,正如虞笑和慕容娴雅一般,面容一致,可对待吴幽c对待情爱之上,她们的选择截然不同。 显然,问出这话的时候,慕容娴雅并不指望莫长安回答她,她只是兀自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你怎么会懂呢?你和我啊,根本不同!” 她指的不同,是在于夜白对莫长安的关怀,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纵然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夜白却还是朝着莫长安的方向站立,时不时看一眼那小姑娘,明摆着尤为在意。 “我生来虽不是泼天富贵,应有尽有,但到底我父亲和母亲待我,极好极好。”慕容娴雅继续道:“我一个人连带着他们本该对笑笑的宠爱,也占了彻底,所以自小而来,便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唯独公子他是我求而不得的执念,所以,就算知道他把我当作笑笑的替代,就算看着他对笑笑温柔非常我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每日里周旋于两地。” 她回到慕容府后,只字不提在吴府门前看到的所有,第二日,她依旧递了拜帖,如最初时候那样,提前知会吴幽。 但她没有想到,吴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见她,他让管事转告她,府中事情许多,烦扰非常,要她下一次再去。可男人的话,从来不可信,他的下一次,总是有更下一次,整整一月,她见不到吴幽,连日的等待,耗去了她所有的耐心。 她存着一丝忧心,再一次省去递拜帖的流程,兀自一人顾着别家的马车,来到吴府府外。她下了马车,悄然躲在巷角的一侧,等着吴府开了屋门,从里头走出两道身影。 好在这一次,她并没有见着虞笑与吴幽在一处,而是见着陌生的身影,站在虞笑的身侧。 “你前些日子与我的茶叶,喝起来很是甘甜。”那男子侧眸看她,温润而秀气:“你是在哪儿买的,今日带着我一同去?” “喝起来甘甜就对了。”虞笑哼笑一声,双手环胸:“那可是我从公子手中骗来的,若非看着咱们关系不错,我可不乐意把这价值百两的好东西分享与你。” “哦?什么茶叶?”那男子低笑一声,问道。 “雪山云雾呗,还能是什么?”虞笑道:“如今这市面上,可未必能买得到的好茶呢!” 雪山云雾产量极为珍稀,再加上其口感不错,便是愈发昂贵,因而寻常集市,根本无法见到。 “看来你待我是极好的,”那男子笑了一声,看向她的眸底,璀璨生烟:“当真让我受宠若惊。” 只是,本该是你侬我侬的场面,却见虞笑冷冷弯唇,少了几分天真无邪:“宋卿,你该是知道我为何对你好。” 这突如起来的冷眼而视,不再像那日对着吴幽时的少女青葱,看得远处观望的慕容娴雅心下微微愣住。 可奇怪的是,那个唤作宋卿的男子并没有为之诧异,他只是弯了弯唇角,温吞道:“笑笑,我知道,但我不能那样做。” 那样做? 慕容娴雅挑眉,有些不解。她并不知悉太多外头的事情,因而对宋卿此人并没有了解,但她知道,吴府养了许多谋士,看着宋卿的打扮与谈吐,左右该是个谋士才对。 可一个谋士和一个舞姬纠缠在一起,未免看起来有些奇怪甚至于她怀疑,是否这个谋士会为了虞笑,背叛吴幽。 慕容娴雅的惑然并没有留存太久,下一刻,就听虞笑不冷不热,道:“宋卿,你果然不识好歹,不过就是让你离开公子罢了,你堂堂七尺男儿,离了他难道就无法报仇血恨吗?” 虞笑与宋卿,自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尤其近来,她愈发知道,吴幽对她的种种心思,其实了如指掌,所以既是如此,她为何不能活得更自我一些?左右如今他将赌注压在她的身上,她作为一个棋子,难不成还不能有些自己的脾性吗? 她话音一落下,暗处的慕容娴雅便捂住嘴,惊然不知所措。她多年不见虞笑,如今远远瞧着,根本无法猜透她的心思,哪怕是双生姊妹,她也一丁点儿读不透。 “笑笑,你知道我不能”宋卿垂眸,语气略显落寞:“我没有羽翼,若非站在公子身侧,有生之年根本无法为族人报仇。” 他有他的无奈,所以纵然心系虞笑,他也不会更不曾后悔走到那一步。有些人求得是泄愤,有些人求得是心安,不过人各有志罢了。 虞笑闻言,倒是不为所动,只点了点头,淡淡道:“我是望着你能回心转意的。” 说着,她转身离开,也不再去看宋卿,大约心里头还是指望着有朝一日她能够左右他的心至少如今她还有时间。 这烽火连天的年代,谁人都是自私至极,虞笑理解宋卿的为难,理解吴幽的抱负和野心,但她也努力为自己谋夺一切,大抵人心如此。 直到虞笑与宋卿的身影消失,慕容娴雅才捂着嘴,悄然松了一口气。 但这会儿她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率先回了慕容府,将这个唤作宋卿的男子,打听了一遍。 听人说,宋卿是个有大才之人,他早年出名,几年前入了吴府,成了吴幽的左膀右臂。为此,吴幽对他很是信任,甚至有人说,自从吴府中入了吴幽此人,旁的谋士便都没了用武之地,陆陆续续的便离开了吴府,不再久居。 在打听到这些消息时,慕容娴雅其实有些吃惊,她想要知道宋卿与虞笑的关系,却是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甚至于关于虞笑的只言片语,也只是寥寥几个字,并不清晰。 她看的出来,吴幽对虞笑可谓极致保护,只是那时慕容娴雅初识情爱,双眼皆是被情爱蒙蔽,根本不知道吴幽如此,不是出于对虞笑的疼惜,而是想着有朝一日将她当作最锋利的暗器,让他在谋夺天下的道路上,能够为之披荆斩棘。 所以,第二日,她很快递上拜帖,且这一次,她扬言有要事相商,务必是要见着吴幽。 果然,她称心如意的见到了吴幽,月余不见,他依旧丰神俊朗,眸含秋水,吴府高台之上,他冲着她温柔一笑,为她斟上一杯好茶。 “慕容小姐信上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他文雅而秀致,眉眼皆是笑意。 “我若不说是有要事相商,恐怕公子是不打算见我罢?”这一次,她失了耐心,径直便与他摊牌,许是近日来的心中怨念,许是对吴幽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她绞着手中的绢丝帕子,眸中划过一抹倔强。 “看来,慕容夫人已然与小姐说了在下与小姐的婚事了。”吴幽倒是没有觉得吃惊,反而从容的看向慕容娴雅,笑着说道:“既是小姐知道了,在下便不作隐瞒。前些时日,小姐几乎日日皆是往我府上走动,你父亲以为太过频繁,便知会了在下,让在下推拒一二,莫要坏了小姐的名声。” 说这话的时候,吴幽脸上一派平静,丝毫不像是胡诌之言,那股子诚恳而静然的态度,看的慕容娴雅心中方升起的气恼,一瞬间消散了去,转而又是添了几分烦忧与怀疑。 她不知道是否她父亲的确如此说,可瞧着吴幽并不是那等子随意胡诌之人,她又一时间为之忐忑,本该存着的理直气壮,顷刻便也跟着消失不见。 “当真如此?”她望着他,眸底半是狐疑,半是娇羞,纵然嗔怪,也显得美丽动人。 十四岁的慕容娴雅,文弱而纤纤玉立,她不像虞笑那般,婴儿肥尚且未曾退去,倒是更显得少女几分。 吴幽点头,认真十足:“当真如此。” 得到他的回答,即便心中再怎么不甚相信,慕容娴雅还是颔首,表示错怪了他。只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又道:“我昨日见着笑笑了。” 她今日前来,除了心中惦念吴幽之外,便是想要提醒一番,毕竟她只是闺秀小姐,并不知这谋权一事,绕绕弯弯,令人费解。 “哦?”吴幽看向她,并没有多么惊讶,只笑容不变,继续问她:“在哪儿?” 在哪儿看到的? “吴府门前。”慕容娴雅垂下眸子,漫不经心:“昨日我恰巧路过吴府,便见着笑笑与一个唤作宋卿的男子,湘潭甚欢。” “笑笑自来与宋卿关系不错。”吴幽点头,神色淡淡。 “公子就那么相信他们?”慕容娴雅心中一窒,下意识反问:“还是说公子觉得笑笑真的纯良无害?” 她不知虞笑与吴幽之间,究竟如何,也不知有些事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所以那股子想要使心眼的想法,不可遏制的冒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11谁也不无辜 慕容娴雅一瞬不输的盯着吴幽,问:“公子就真的以为,笑笑纯良无害,不过是十四岁豆蔻的无忧少女?” 她见过千面不同的虞笑,纵然年少时虞笑在她心中是个讨喜的姑娘,但岁月流逝,在她见着吴幽对虞笑极为爱惜的那一刻,有些东西早已悄然变质。 所以,她想告诉吴幽,虞笑究竟是个如何的姑娘,哪怕她隐约知道,吴幽极有可能因此杀了虞笑,也在所不惜。 “慕容小姐看到了什么?”吴幽淡淡问了一句,眉眼很是温润,似乎并不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一样,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作假:“为何如此问在下?” 慕容娴雅心中一跳,立即便道:“我看到笑笑让宋卿背弃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说这话的时候,她唇角微微颤抖,若是不仔细看去,很难察觉的到她心绪的激动。大抵她想要见着吴幽闻言冷下脸来,想要见着他从此再不欢喜虞笑,转而发现她的好。 “哦?”吴幽挑眉,笑容不变,仿佛不甚相信一般,神色淡淡。 “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兀自去问一问宋卿。”她信誓旦旦,生怕吴幽不相信自己:“笑笑把……笑笑给了宋卿茶叶,说是从公子那处得来,大约是想借着那点滴的恩惠,让宋卿臣服。” 临到悬崖,她及时刹住脚,差点儿就把雪山云雾的事情给抖落出来。 要知道,吴幽输给虞笑,并将雪山云雾给她的那件事,是她意外窥探而得,若是让吴幽知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作为,恐怕是要不相信她的。 只是,出乎慕容娴雅意外的是,吴幽闻言,只淡淡颔首,言笑从容:“这件事,在下其实一早就知道,可在下如今却是有一事不明,慕容小姐既然是笑笑一母同胞的姐姐,为何……要将此事告知在下?难道小姐当真不懂,寻常情况之下,一个舞姬若是存了背主的心思,少不得要被剥皮抽筋,为此丧命!” 他似笑非笑,谁也看不出这笑容是嘲讽还是温润,即便近在眼前,也如天边遥远,让人猜测不透。 有那么一瞬间,慕容娴雅脑子一懵,不知如何回答:“我……我……” 她想要为自己的行径辩解一二,但不知为何,看着吴幽那双犀利而冷静的眸子,她所有要出口的辩解顿时苍白而无力,让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与笑笑的姐妹情……早早就淡漠了。”好半晌,她才咬着唇,一股脑的便将心中情绪,告知吴幽:“或许之前我的确是存着来看笑笑的心思才前来吴府,但这些时日下来,公子难道还不明白……我对公子,甚是爱慕?” 有些时候,少女无畏,的确如此。这让她辗转反侧的几句话,终于被吐露出来之后,让她心中所有的不安,都稍稍放下。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低着头,不敢去看吴幽。 她本以为,吴幽闻言,大抵要显得错愕几分,可没有想到,下一刻,就见吴幽缓缓勾唇,语气模棱两可:“笑笑常说,慕容府中,就你一个让她觉得温暖至极,她说若是可以,望你岁月无忧,所有的病痛也都烟消云散……所以那时我便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让笑笑如此惦念。” 虞笑与慕容娴雅,一胎双生,虽前后差了一月,但仔细来说,不过是时辰问题。在慕容府的那段时间,虞笑唯独心中在意的,只是慕容娴雅。她也曾不甘,觉得为何偏偏是自己如此不济,但一思及慕容娴雅对她的照顾与爱护,她所有的不甘都不复存在,只剩下自己与命数斗争。 所以,在入了吴府之后,她嘴里最常提及的,便是慕容娴雅。她说那时她母亲待她如陌生之人,府中姊妹兄弟也看不起她,只慕容娴雅拿了最好的缎子与她,拿了最精致的糕点与她,但凡她有的,都毫不吝啬的给她。 这些,对虞笑来说,是前半生的救赎,她一直记着慕容娴雅,但凡空了,便偷偷找人打听,看看慕容娴雅如今的身子骨,可是还好。但彼时,还尚且年少的虞笑不知道,岁月过去,两人皆是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却再不复当年模样。 想到这里,吴幽嗤笑一声,语气倒也没有多么责怪之意,只淡淡说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许是为了虞笑而不值,吴幽不再是那个温润而多情的青年,他看也不看慕容娴雅,就好像她是极为不堪的存在一样,说是冷若冰霜也不为过。 这猝不及防的回答,让慕容娴雅哑口无言,她那颗还怯怯不安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心中所有的念头,皆是对虞笑的怨恨。 她的确从前待虞笑很好,可为何虞笑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她觉得自己是完了,彻彻底底完了,她生平第一次如此欢喜一个人,且这个人就要成为她的夫君,可因着虞笑的缘故,她成为了他眼中的毒妇,连手足情深也不顾的毒妇,而反之便衬得虞笑愈发光鲜…… “那一日,我的确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吴府,只是记得,在那以后,我便鲜少再去吴府了。”阴暗处,慕容娴雅抬眸,看向莫长安和夜白的时候,眸底满是风霜:“我那时不过十四岁,正是最骄傲的年纪,在被如此赤裸裸的撕开面具时,一度觉得人生再没有任何蘧然。只是,我本以为公子会推拒与我的婚事,却是没有想到,两年之后,我母亲忽然与我说……我年纪已然足够,恰是嫁入吴府之际。” 她在慕容府,待了两年。这两年里,她依旧每日里学着琴棋书画,依旧时不时绣着嫁衣,她母亲最初也过问她为何不再去吴府,而她碍于颜面便一言盖之,说是于礼数不合,便再没有旁的解释。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她母亲便不再问起此事,她心中慌乱,但又不敢说出,只等着哪一日她父母与她说,吴府推了与她的婚事,改而要娶虞笑。 但最终,她还没有等到这个消息传来,便匆匆嫁给了吴幽,后来她才知道,她嫁给吴幽的那一日,正是虞笑离开的第一个月。 “其实我一直不懂,分明我和笑笑在公子身边的时日,所差无几,分明我们生的一模一样,分明她的才情不如我,品味不如我,为何到了最后,公子选择的是她而不是我?”说到这里,慕容娴雅忽然哈哈的笑了起来,略显几分癫狂:“难道是这先来后到吗?她先来,所以注定她是最后的赢家?” 对于她的质问,莫长安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感情之中的确存着先来后到一说,有些人先来便入了对方的心,成为不可替代的唯一,有些人后到,纵然再如何努力,也走不到那人的心尖。 可关于慕容娴雅和虞笑之间,她不知道这先来后到一说,究竟存了几分意义。毕竟这两人的性子,天差地别,在某些方面来说,就是她也更为欢喜虞笑几分。 “是,我不懂琴棋书画,但你也未必懂得文韬武略。”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坠下,从幽深的一方,缓缓传来:“我不懂刺绣贤淑,但你也未必懂得掌心起舞!” 黑暗中,虞笑一袭璀璨华丽的宫服,如妖姬一般盛开的容颜上,笑颜如画,令人心惊。 “慕容娴雅,你知道吴幽为何不喜你吗?”她看着那张与她一模一样却显得狼狈而癫狂的脸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掩唇出声:“纵然你为他生子,为他受苦,为他甘愿入襄军迷惑阿羽……甚至愿意为了他,把我换回去,可到头来,吴幽还是不喜欢你,一丝一毫也不喜欢!”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如此鲜血淋漓的撕开一个人的伤疤,来的让人心颤,可虞笑的确这么做了,她笑盈盈,如红罗帐下最是邪气、最是艳丽的妖女一样,蛊惑世人却独独蹁跹魅惑。 顷刻之间,慕容娴雅本就苍白如薄纸一般的唇角彻底失了血色,她眸光幽深,瞳孔微微缩了缩,死死盯着虞笑的方向,神色无比复杂。 “他是不欢喜我,但他亏欠了我太多太多,若是你没有出现,哪怕最终他不曾欢喜,也无法忘记我!”慕容娴雅盯着虞笑,忽然厉声质问:“所以笑笑,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不随着陵羽一起,死在战场之上……带着你和他的孽种,去死不就好了?” 一声陵羽,一句‘孽种’,听得莫长安和夜白都深觉刺耳,但他们还没有如何表态,下一刻便见虞笑缓步上前,五指紧紧捏住慕容娴雅的脖颈,杀伐决绝。 “你想死?”她咯咯咯笑起来,问:“你以为激怒我,我就会让你死?真是天真啊!” 纵然,她的确怒火中烧,的确对于慕容娴雅所说的‘孽种’一词,甚至介怀,但他知道,慕容娴雅此举不过是激将法罢了,她想要激怒她,想要她一气之下亲手了却她的性命,可她偏生不这样做,她要折磨她,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笑笑,你就这样恨我?”心思被看穿,慕容娴雅明显有几分不甘:“我如今已然这般模样,你还要我如何?” “你们一个个啊,都觉得自己无辜至极……”虞笑闻言,蓦然便笑了起来,笑的眸底含泪,有嘲讽之意赤裸裸浮现:“戚姬害死了我的孩子,到头来说我心狠手辣,吴幽杀了阿羽,如今却是带着一副救赎的面孔,假装圣人。而你……” 她那涂着蔻丹的指尖,染了鲜血:“慕容娴雅,我的姐姐啊,我当年那么信任你,你却背着我勾结吴幽……要不是你,阿羽不会死,他不会愧对襄国父老,不会死在千军万马之下!” 若是可以,她真的好想……好想杀了慕容娴雅,分明他们都有罪,却到了最后,一个个装出好人的模样,仿若整个世界,只她一个人草菅人命,心狠手辣! 她紧紧捏住慕容娴雅的脖颈,细嫩青葱的五指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攀附而上,几乎让人心惊胆战。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笑了起来,语气温柔却幽然:“我的好姐姐,你猜猜,我如今还能怎么折磨你?” 她松了自己擒着的脖颈,转而指尖微微扬起,划过慕容娴雅的脸容,笑意阴森。 还能怎么折磨? 莫长安想,除了崇彻与吴幽,想来再没有什么能牵动慕容娴雅的心神。可吴幽已然被虞笑牵制,那么剩下能够左右慕容娴雅的……就是太子崇彻! “你……不!”莫长安能想得到,慕容娴雅明摆着也能够领会,就见她瞪大眼睛,不可遏制的想要往前冲去:“彻儿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他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能!笑笑,你不能啊!” …… …… ------题外话------ 台风要来了,福建地区的小伙伴要注意安全呐~js3v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12谁要杀长安? “不能?”虞笑掩唇,翩然一笑:“我做惯了阴毒残忍的事情,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她笑容森然,仿若嗜血的妖姬,看的慕容娴雅心尖寒意不断:“笑笑,彻儿在你膝下养了五年,整整五年啊!纵然他不是你的骨血,但这些年他喊着你母妃二字,难道你一丁点儿也不动容吗!” “那是仇人的孩子,我为何要动容?”虞笑咯咯一笑,指尖有红色的光晕划过,转而看向莫长安和夜白:“本宫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二位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只要留下她的命,其余的都是好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就好像知道夜白和莫长安经历了什么一般,倒是也没有责怪他们擅自前来。反而她此次的到来,不为其他,只为阻止莫长安和夜白即将要作出的行为。 “笑笑,别走!别走!”然而,慕容娴雅早就慌乱至极,就见她伸着头,若非树根屹立,她显然就要扑来:“彻儿是无辜的,笑笑,他是无辜的,你要杀景荣一个就够了,害了你腹中孩儿的也只是戚姬,与彻儿无关啊!” 在这地下,她俨然对地面上的动向了如指掌,为此,她才愈发清楚,虞笑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她知道,无论戚姬如何顺服她,她最终还是会杀了景荣,毕竟那个死去的孩子,一直以来是虞笑的心结,至死方休! 只是,她话音一落下,莫长安和夜白便相视一眼,显然对于虞笑要杀景荣的事情,不太清明。但无论怎么说,这件事该是发生在她们身处这处幽暗的时候,先前虽也听到虞笑多次威胁戚贵妃,但没有一次是动了真格…… “呵!”那一头,虞笑临走到洞穴的边沿,忽的停下步子,转身看向慕容娴雅:“慕容娴雅,我方才问你,你可知吴幽为何瞧不上你?即便你为了他付出一切,他也从不曾对你上心……” 慕容娴雅眸光一滞,显然没有料到虞笑为何复又说起此事,可虞笑没有留给她思索的时间,甚至于她只字未出口,就见她再度出声,一如自问自答。 “那是因为啊,你和他实在太像了。”她冷冷勾唇,一字一句道:“一样假仁假义、包藏祸心,一样虚伪做作,心思阴暗!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他又怎么会欢喜呢?” 话音坠下,虞笑转身离去,长长的裙摆逶迤过暗沉与血水,却意外的分毫不染,那尊贵而高傲的背影,再没有当年轻灵如风。 看着虞笑离去的背影,莫长安的眸光浮现一丝复杂,她视线微微一转,落在慕容娴雅的身上,有叹息划过唇舌。 显然,虞笑说的没有错,吴幽与慕容娴雅太像,分明她苦苦哀求,先前也曾说过有仇有怨冲着她来,可仁慈只是她的表象,临到危难的时候,她还是想也没有想,便将利刃丢向旁人,这般行为,说不上卑鄙,但就是看起来,有些不甚言行一致。 “出来罢。”就在这时,夜白眸底沉沉,语气清然,缓缓朝着慕容娴雅的方向看去。 就见彼时,慕容娴雅已然僵硬,眉眼皆是恍惚:“你在说什么?” “我说出来。”夜白凝眉,指尖微微一动,点在慕容娴雅的眉心。 下一刻,就见慕容娴雅错愕瞪着大眼,那张与虞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容,在顷刻之间扭曲成一团,再度幻化成那少年的模样。 “看来这双生树中,操控意识的……是你!”莫长安一瞬间了然,忍不住道。 先前虞笑的出现,对莫长安和夜白来说,是个莫名的情况,不过,借着慕容娴雅在同一时刻知道虞笑与戚贵妃的事情这一点,俨然可知,这双生树与虞笑之间,算是相互连接,虽说不是同根同源,但虞笑周边发生的事情,只要慕容娴雅想知道,皆是可以获悉。 同样的,虞笑之所以会来,便是归咎于这少年槐树精的告知,否则的话,虞笑不会连抛下方才那句话,要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只要留下慕容娴雅的命,一切皆是无碍。 “虞笑你这忘恩负义之徒!”那少年一个晃神,立即龇牙咧嘴的骂了起来:“我分明让你来救我,救我!你竟然……竟然出卖我!” 他召了虞笑前来,虽然以莫长安与夜白要杀慕容娴雅的借口,但是至少他和虞笑有着长达五年的同盟关系,虞笑竟是救也不救他,就这样甩袖走人?不仅如此,她离开前所说的那句话,完全就是在‘鼓励’莫长安和夜白,对他痛下杀手! 只是,虞笑早已离开,谁也不知道这谩骂的话究竟有没有落入她的耳里,但无论如何,虞笑的确没有再回来。 “放弃挣扎罢。”莫长安挑眉,好整以暇道:“现在终归没有人可以救你了。” 说着,她自然而然便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看的那少年心中颤栗,故而,他下意识挪开视线,不再去看莫长安,反而盯着夜白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本他以为夜白该是淡漠的脸容,这会儿竟是含着一丝宠溺的意味,仿佛眼前这姑娘说要杀他,就像是在说‘这烟花好生美好’一般,看的他心中实在恶汗。 “你……你们不能对我下手!”少年咽了口唾沫,不自觉便紧张起来:“先前可是说好的,我告诉你们虞笑的事情,你们就放过我!” 先前夜白说,只要他回答的让他满意,便放过这少年一次。虽然少年槐树精对此深觉怀疑,但好歹夜白看着很是正直,为了活命他只好将此事提出,想着能否提醒一番这两人。 但他没有想到,在他以为夜白是个正直的人时,便彻底输了这次的‘谈判’的资格,毕竟那青年只是看起来正直,实际上如何腹黑,也只有莫长安深有体会。 “我的确给过你承诺,”下一刻就见夜白神色如常,一本正经道:“但你大约是忘了,我方才说的,不是只要你说我就放过你,而是要你的回答是令我满意的。” “我没有插科打诨!”夜白的原话如何,少年自是记得清楚,于是他回忆着,说:“你说过,只要我回答的让你们满意,就当真放过我的!” “你是没有插科打诨,我也觉得很是满意。”莫长安看了眼夜白,见他依旧神色漠然,半分没有为之‘羞愧’的模样,忍不住笑盈盈道:“但前提是,恐怕我这个师叔……他会不觉满意。” 她笑眯眯的说着,毛茸茸的双耳随着她说话的声音,微微耸动,即便处在幽暗之中,看着也是极为有趣。 夜白忍住想要揉揉她那尖尖的耳朵的冲动,颔首回道:“嗯,的确。” 的确什么? 自然是的确不觉满意了。 少年闻言,脸色顿时青了几分,若非四下幽深一片,恐怕叫人看的清明。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狗男女!”他心中气的不行,忍不住张嘴便骂:“背信弃义的小人,不要脸的东西,你们分明答应过我,现在竟是又转脸反悔?过河拆桥,不带你们这样的啊!” 这些个骂人的词儿,皆是千百年下来,深宫之中的女子所说,他学的不多,但左右还是有那么几分尖酸刻薄之意。 夜白淡淡凝眸,不为所动:“一码归一码,你做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作为修仙练道之人,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义务罢了。” 说着,他又伸手去摸方才收起的净妖瓶,云淡风轻的令人敬畏。 “你们不能把我收进去!”少年脸色一白,顿时叫嚣:“我还有用处,你们不能杀我!” 这些个背信弃义的凡人,皆是唯利是图,既是他们想要找他寻仇,那么他就拿出值得交换的东西,虽不能保证他们是否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害他,但好歹能活一阵子是一阵子。 “不能杀你?”莫长安看了眼夜白,转而又看向少年,笑着勾唇:“怎么就不能杀你了?为民除害,不该是天经地义吗?” 若不是这少年害的她破了封印,露出原本的模样,她也不至于存了杀心,毕竟……大约想到什么,莫长安眸底有一瞬间幽深划过,令人看不清晰。 “我知道,你们在找离开的洞穴,对罢?”少年咬牙,看向莫长安的眼底,浮现一丝愤恨:“这原本是我最后的一招,没想到还是使出来了。” 少年的话音一落,夜白眉梢便微微一蹙,他琥珀色眸底忽明忽暗,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来你今日欲要杀我们,是受了旁人的指使。”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很是从容,但他的想法其实与莫长安一般,在少年开口说起‘离开’二字的时候,他们便有了警觉之意。 在这灵虚宝镜之中,就目前所知,能够知道莫长安和夜白并非此时空之人……或者说,能够知道他们要离开此地的,除了虞笑便是余槐凤。 固然,这少年可以通过与虞笑之间的联系知道此事,但他最初的杀意却来的莫名而凌厉,若非提前知悉什么,恐怕不会这样急着想要杀了他们。 “这个你们自是不必管。”少年哼道:“我知道你们要找的洞穴是何地,你们若是想要知道,必须……” 夜白淡淡睨了眼他,依旧神色如常:“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为了活命而胡编乱造?” “那你们要怎么才相信?”少年看向夜白,心存防备。 夜白:“谁告诉你的。” “这个不能透露!”少年咬紧牙关,坚决不言。 “那便作罢。”他说着,就见那少年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就听夜白继续道:“既然你不愿透露,我们也无法相信你,只好……先送你入净妖瓶中了。” 如玉的指腹微微挑起,夜白只手触到净妖瓶的塞子,似乎就要面无表情、心狠手辣的拨弄开来。 “慢!慢着!”少年气恼的喊了一声,显然很是厌憎夜白:“好,我告诉你们,但你必须给我一个活命的路子,毕竟我也不是当真要杀你们,是有人威胁我,让我务必杀了那姑娘!” 他说的那姑娘,无疑是指着莫长安的,但这话一出,却是令夜白和莫长安两人,双双为之诧异。 虽面上夜白不显情绪,心中却微微一紧,知觉告诉他,这件事愈发的诡异……甚至于他和莫长安其实一开始便陷入诡异之中。 “谁要杀我?”莫长安挑眉,不以为意:“莫不是余槐凤?” 其实莫长安也并不知道,虽然嘴里头问的是余槐凤的名字,但她私心觉得,余槐凤若是当真要杀,也不至于指名道姓,只动她,不动夜白罢? 可在这般地方,她是实在不知自己结了什么大仇,乃至有人竟是想要动手夺去她的性命。 “若是你们指着的余槐凤是那个与虞笑说浮生卷的女人,那么便错了。”少年摇头,小心翼翼的四下观望了一番,才深吸一口气,道:“就我所知,那人是个修仙之人,他穿着一件死白死白的衣裳……喏,就和他的一样。” 少年噘嘴,在说‘他’这个字儿时,下意识指了指夜白的方向。 莫长安瞳孔一缩,立即问:“一样的白衣,一样的衣物样式?” 夜白今日穿着的白衣,是他从无量钱袋里头拿出的衣物,大约因着今日要见吴幽,他刻意换会子规门的外衣,虽不及往日里他穿着的矜贵雅致,却也是别有一番仙人之姿。 “嗯,几乎所差无几。”少年回忆着,语气笃定:“虽然我记得不甚清楚,但他入内的一瞬间,我以为有外人闯入,便动手与他搏斗,最后即便是不及他许多,可还是不小心划落了他的玉佩。” 他一边说,一边不知从何处,伸出一根藤蔓,那藤蔓处绕着一方玉佩,蓝天暖玉,触手温润。 夜白神色不变,伸手将玉佩握在掌心,随即缓缓摊开,露出里头镌刻着一个‘归’字的玉珏。 相同的玉珏,夜白也有,这是子规门历代高阶修士才会有的物件,听说从千年前开始,便已然盛行,而灵虚宝镜之外,手中握着此玉珏的,不过寥寥七八人,算上夜白也不足十人。 这玉珏作为子规门师尊一流持有的物件,虽没有丝毫神力,但对于出世之人来说,极为有用,就像是令牌一般,但凡子规门弟子见此玉佩,便必须俯首敬仰,听任命令。 “或许……只是假的?”莫长安眉心一跳,倒是不愿去怀疑子规门的人。 这少年槐树精说,那人指名了要杀她,但于她来说,子规门是家一样的存在,听着有人说自己的家人想要杀自己……再怎么心大的人,也会觉得不是滋味儿。 “不是假的。”夜白眯起眸子,语气很冷:“子规门刻着归字玉珏的,皆是从一块万年灵石上取材,由千年前某个亡故的画师雕刻而成,整个子规门,刻着‘归’字的玉珏前后仅仅十块,除却几位师兄握着的,剩下的皆是安置在禁地之中,除非师父亲自入禁地取出,谁也拿不到这块玉珏!” 夜白的话,其实再明显不过,他也毫不避讳自己是子规门之人,虽然这少年槐树精的‘姐姐’就是死在子规门的人手中,但依着他对少年的观察,不难看出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妖怪。 果不其然,夜白的猜测才掠过脑海,下一刻便听槐树精惊讶道:“你是子规门的人?你们是要离开哪里?子规门?” 他的疑问,显然不含着丝毫怨怼,不过转瞬之间,便又自问自答,语气怪异:“啧啧,难怪了,你们名门正派的确明争暗斗许多,会被追杀也是自然。” 原本莫长安以为,这少年最初提及洞穴的那句话,是他知道她和夜白处在灵虚宝镜之中,但如今再听他自以为是的问话,顿时又明白了几分。 想来,这少年是不知道此地其实不过是灵虚宝镜罢了,她和夜白不是这个世间的人,自是要离开,而不是离开子规门,与子规门有什么明争暗斗的过节。 但不知为何,她乍一听是子规门的人要她死,心下倒是没有多么伤怀。 “洞穴在哪里?”夜白也不废话,径直便转了个弯,问他:“你若是回答,我可以放过你。”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再抱着杀他的心思,但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少年有些怀疑。 “我不相信你。”他道:“除非你要保证不杀我,对,你必须给我一个保障,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又翻脸不认人?” “你要什么保障?”夜白问。 “缔结魂牵契约!”少年眼珠子一转,立即道:“只要你敢动我,你也活不长,如何?” 这世上,契约无数,有一种就是魂牵契约,这类契约很是独特,大多是对于俘虏与胜者的一种牵制,若是夜白与这少年缔结魂牵契约,那么夜白便杀不得他,大抵有一损俱损之意。 “好。”夜白没有多想,几乎一瞬间便点头,眉眼如雪,清莲濯濯。 “还有她也要,”少年冷哼一声,语气淡淡:“否则她要杀我,我不是也活不成?” 魂牵契约主要便是牵制缔结者与契约者之间的挂钩,也就是说,只要这缔结者不动手杀契约者,那么就算契约者亡故了,缔结者也毫发无损,反之无论莫长安和夜白谁人动手,只要因两人而有所损伤,便必定会同样危及到夜白和莫长安的性命。 夜白眉头一蹙,显然不愿莫长安涉险,于他来说,他自己可以涉险,但莫长安却不能。 然而,他还来不及阻止,下一刻,便听莫长安回道:“可以。” “长安……”夜白凝眉,不赞同道:“仅仅我一人便可以,你不能以身犯险。” “你一人不可以!”少年插嘴,道:“否则她要是杀我,这契约不是白缔结了吗?” 他也不是傻的,哪里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无妨的,师叔。”小姑娘尾巴一勾,甩了起来:“我可是九尾赤灵狐。” 一边说,她一边冲着他眨了眨眼睛,那笑容璀璨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令夜白有些心中不安。 只是,这一次,不待他说话,莫长安已然伸手,指尖轻点,触到少年的额心,有红色光晕划过。 “缔结好了。”莫长安看向夜白:“师叔也……来罢。” 临到这个时候,夜白也说不得其他,就见他微微颔首,琥珀色眸底情绪莫辨。 不多时,他便收回自己的手,神色冷冷:“说罢,那洞穴在哪里?”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13封印秘密(上) 夜白冷冷看着那少年,眸底幽深至极。 “今日还不能说,”那少年道:“明日这契约才能生效,我若是现在告诉你,你们当场杀了我,我岂不是依旧白死一场了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完美至极的,就像这魂牵契约一般,它固然有些千万般的好,但唯独一个不好,便是契约生效之际,不是缔结的那一刻,而是过了十二个时辰之后。故而,少年的担忧其实也不无道理,若是他十二个时辰内告知秘事,但莫长安和夜白将他收入净妖瓶中,这魂牵契约便算还未生效就作废。 “好。”夜白闻言,倒也没有多作纠缠,只淡淡点头,下意识拉住莫长安的手肘:“明日这个时候,我们会再来。” 他说着,便拉着莫长安,转身离开这处幽深之地。 两人很快出了地下,来到了槐树林中,恰是时,夕阳升起,橘红色的光晕漫过天际,四下无人之际,莫长安动了动耳朵,看向夜白:“师叔,恐怕你得费点儿劲儿,帮我把耳朵和尾巴都收起来。” 她如今的确术法恢复……甚至于比起往昔更是修为惊人,但对于显出原型的封印,她还是没法子触碰,只能靠着修仙人一流,用仙术再度封印。 不过,比起从前的封印,这次俨然只是帮衬着她收回原型之状罢了,等到她缓过这一日,便当真可以幻化自如。 夜白闻说,却是看向她,琥珀色眸底微微深沉:“长安,你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罢?” 他话音一坠下,小姑娘眸底便划过深邃,随即她惯性的牵起一抹无畏的笑容,眉眼弯弯:“师叔在说什么?还不赶紧帮我收了这耳朵和尾巴?若是旁的宫人前来,看到可是不好。” “我说过,你若是不甚开怀便莫要笑了。”他眉梢一蹙,骨节分明的五指落在莫长安的脑袋上,眼尾泪痣微微暗沉:“你今日兀自破了封印……难道还想着隐瞒我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眼皆是疼惜,夜白知道,莫长安早年过得极为苦,可那些时日都没有让她动过想要破除封印的打算,这也就意味着……比起生死来说,破除封印更是要命! “我一向以为师叔是个心大的,没想到竟是也有如此细腻的时候。”莫长安无奈扶额,牵起唇瓣,笑吟吟道:“本想着隐瞒一二,却不想还是被师叔察觉到了。” 她长叹一声,双耳不受控制的摆动的,唇红齿白依旧,像个小姑娘那般,不谙世事:“我这封印,其实是自生来便有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耸肩道:“但这耳朵和尾巴,却是我出生以后不久,便不再出现的……我母亲是九尾赤灵狐不错,但我父亲却只是一介凡人,年纪小的时候,我听我母亲说,她识得父亲已然千年。” 回忆起自己的母亲,其实莫长安还是有些感慨的,说不上多么伤怀,但到底她五岁前也是父母双全,无忧而又天真。 她年纪小的时候,便已然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凡间常常说,好奇害死猫,但对于她来说,其实也是相差无几,她的好奇心比起猫儿只增不减。所以儿时,她常常围着母亲,问她为何会看上父亲,是否与话本子里演的一般,她母亲是为凡人父亲所救,因着想要报恩才最终嫁给了他。 但她母亲的回答,却是摆头一笑,轻抚着她的脸颊,温柔道:“我与你父亲相识千年,可不是那等子俗世姻缘那般简单。” 在她母亲的描绘中,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魔君。当然,这些仅仅限于前世,前世的父亲,是魔中战神,人称降诸魔君。 “他是降诸魔君?”夜白听到这里,不由神色一凛,倒是有些诧异。 降诸魔君在三界六道之内,算是个比较玄乎的人物,听人说他生的极为风雅,性子纨绔不羁,年轻时候曾无数次扮作天兵天将的模样,偷偷潜入九重天内,调戏仙子仙娥。但奇怪的是,那些被调戏了的仙子仙娥,非但没有受辱的愤恨,反而即便在知道他是魔君之后,还是义无反顾的坠入爱慕之中,对他念念不忘。 而在这群对他爱慕不已的人中,便是有九幽仙子颜昧。 颜昧素来清高而又冷漠,会被降诸魔君撩拨入怀,实在出乎众人之预料,但事实就是如此,不知何时开始,颜昧对降诸魔君倾心不已,甚至一改往日的清冷,兀自去太上星君那儿讨要仙丹灵药,只因降诸魔君一句:近来夜不成寐,恐怕要尝一尝仙丹灵药,才能一解惆怅。 颜昧素来是个耿直的性子,就是那次她讨要灵药,被太上星君问出了所以然来,所以才致使九重天上,谁人都知晓九幽仙子心系降诸魔君一事。 “对,他是降诸魔君。”莫长安失笑,回道:“那时我母亲并没有多加叙说,因而我也只是知道他的陨落,却是不知他年轻时如此放浪形骸,不知收敛。” 莫长安觉得,她的性子有一半是随了她父亲的,毕竟她长成以后,多方探听,才得知降诸魔君与九幽仙子等人的一段痴缠故事。 颜昧那时的确对降诸魔君很是上心,可上心归上心,奈何她其实是有未婚夫婿的,上古仙君魏夜上神,便是与九幽仙子颜昧有过婚约,此婚约乃魏夜上神一心求娶,最后颜昧之所以应下,也只是因为心无所恋,未曾遇到降诸魔君。 故而,在颜昧的心意传开时,魏夜便怒气冲冲的追上了魔君府邸,想着找到降诸魔君,报仇雪恨。 这仇、这恨,自然是关于颜昧移情之意。 三界六道,那时都指望着魏夜能与降诸魔君来一场天崩地裂、山河震动的比试,但谁也没有想到,天崩地裂没有等到,山河震动也没有等到,等来的是降诸魔君一句抱歉,便再没有任何硝烟气息。 依着那时降诸魔君的原话来看,他是这样说的:“在下虽然与九幽仙子情意相投,但奈何如今才知道,九幽仙子早已有了未婚夫婿,委实令人惋惜、痛惜。为此,在下自罚三杯,以天地为鉴,特起誓再不主动与九幽仙子有所往来。若违此誓言,五雷轰顶而亡故!” 言下之意便是,对不住了兄弟,我是真不知道你未婚妻是你的未婚妻,所以在知道以后,我定然痛定思痛,断绝与她的来往……当然,这个断绝仅仅是我单方面的,若是她主动找上门……嗯,大约也怪不得我。 如此一个‘积极’的认错与起誓,听得上门追讨说法的魏夜上神一愣又一愣,他本以为,降诸魔君虽风流名声在外,但依着他对颜昧的了解,若非降诸魔君对她也是有意,不会有此结果。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两厢情愿没有看到,反倒是看到了另外的一个场面。 为此,魏夜没有了应对的策略,便只好率先回到九重天,将降诸魔君的‘无情无义’统统告诉了颜昧。 九幽仙子颜昧一直以来在众仙眼中,便是个死心眼的人物,因此即便她生的很美,也没有几个上神看的上她,唯独魏夜上神口味独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千万年来一直对她死心塌地,好不容易哄着她缔结了婚约,只等着过个几百年正式完婚,谁也不曾想到,中途跑出来一个降诸魔君,实在叫人无奈。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父亲前世因着太过滥情的缘故,不幸惨死。”莫长安耸了耸肩,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甚是娇小可人。 那时九幽仙子听了魏夜上神的话,倒是没有如魏夜以为的那般,对降诸魔君失了心绪,反而她对魏夜很是反感,不过几日间便求了天帝,打算废除与魏夜的婚事。 魏夜对此尤为委屈,好端端被绿了不说,还得担下降诸魔君的罪责,受到九幽仙子的抛弃。 故而,他二话不说,再次上门去寻降诸魔君,大抵有要与他来场生死博弈的意思。 奈何,魏夜寻上门之前,降诸魔君已然离开,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近一千年后,他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的眼里,那时他已然有了心爱的姑娘,不再是从前那个嬉笑怒骂,不羁而放浪的模样。 可在这一千年里,颜昧一直以为,是魏夜逼得降诸魔君离开,甚至于她一度怀疑,降诸被魔君被魏夜偷偷杀害,才致使没了踪迹。 所以,这一千年里,人家降诸魔君活得恣意快活,和心爱的姑娘嬉戏玩闹,但魏夜上神却是背负着‘杀人’的嫌疑,痛苦不堪。 本来只是夺妻之恨,顿时便上升到了更深的仇恨,于是降诸魔君方回到魔窟的时候,魏夜上神便问讯赶到。 在那之间,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只是这一次,降诸魔君的的确确被魏夜上神所杀,本该是魂飞魄散的,但有人暗暗保住了他的一缕幽魂,投入转世之中。 “降诸魔君那时……是已然受了伤的罢?”夜白看向莫长安,心有揣测。 据说,降诸魔君与魏夜上神之间的厮杀,不过几个来回,就连魏夜上神也极为诧异,不过转瞬,降诸便毁在了他的手上。 所以,夜白以为,降诸作为魔中战神,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被灭去,除非在那之前,他受了很重的伤,否则就是魏夜上神,也决计做不到如此易如反掌。 莫长安没有隐瞒,只点了点头,回道:“我身上的封印,就是他倾尽很大的气力,才造下的。” 九尾赤灵狐本就是上古神兽,这等神兽,不可与外界任何一个种族通婚,哪怕是上神一流也是不可,更何况是魔君? 因此,在怀胎之前,降诸魔君便率先在她母亲体内种下封印,只有这样,在初初怀了子嗣的时候,就不会因此而伤了她母亲。 但没有想到的是,如此的举动,却是恰巧碰上上门寻仇的魏夜上神,当然,他也是没有想到,魏夜上神对他仇恨很深,两句话没说完,便与他开打,如此猝不及防的,他就稀里糊涂死了,委实有些……嗯,搞笑? 为此,她母亲拼命保下他的一缕幽魂,在投入轮回之时,与孟婆打了招呼,又与阎王详谈了一番,才得以让她父亲得以带着记忆转世。 说到这里,莫长安耸了耸肩,叹气道:“我父亲转世为人,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我母亲也算是一直陪着他,两人感情倒是没有变,一直到我五岁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14长安,唤我名字 莫长安五岁的时候,父母双双消失,只余下她和兄长二人,便再没有出现过。 那年灾害,她兄长亡故,的的确确是被饿死,虽说他们皆是九尾赤灵狐的后代,但因着她和兄长皆是流淌着一半凡胎血统的缘故,早年九尾血统被封,俨然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至于莫长安,若非接触仙法修术,她自己也根本无法解开封印。 听着莫长安的话,夜白有过片刻的沉默,好半晌,他才凝眸看向小姑娘,语气微微莫辨:“所以,如今解了封印,是会对你造成损害,对罢?” 他听过关于九尾赤灵狐的传闻,相传九尾赤灵狐尤为珍稀,世间罕见,正是因着这一族类血统纯正,才更是注定不得与外物结合。一旦怀了子嗣,便容易一尸两命,这也算是天道轮回,对九尾赤灵狐的惩戒。 “嗯,大约是会。”莫长安垂下眸子,回道:“师父其实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他说过千万不能解了封印,否则容易遭到天谴。” 天谴这种东西,多数是对着她们这类灵长类狐族,当然,一些修仙人士亦然是存着同样的情况,可莫长安作为凡人与九尾赤灵狐的后代,借着凡人的姿态活了十六年,根本抵挡不住天雷滚滚的敲击。 说白了,她年纪太小,无法与之匹敌,哪怕修为造诣很高,身子骨却是太过脆弱。 莫长安想,从前她觉得自己二十岁前会死的事情,有些胡扯,但现在……实在无法再说服自己什么,毕竟命数如此,她解了封印,其实便意味着不知何时就会遭到天谴而亡。要知道,天谴一说,并不是九重天谁人降下的责罚,而是天地所为,哪怕再怎么远古的上神也左右不得。 她话音一落,夜白便陷入沉思之中,薄唇微微抿紧,道:“难怪……” “难怪?”莫长安看向夜白,忍不住问:“师叔说什么难怪?” 虽说莫长安时不时就会冒出‘师叔’二字,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听着这个称呼,夜白下意识蹙了蹙眉梢。 “师叔?”小姑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见他陷入沉思,眉头紧蹙,只好挥了挥手,在他眼前晃动。 她倒是心慌,瞧着夜白如此深沉,以为有什么大事他未曾说出,却是怎么也料不到,夜白正经不过一刻,脑子里又是天马行空起来,也不知道这般……像谁。 “莫长安,”他忽然看向她,一脸正色:“今后……莫要唤我师叔了。” “啥?”小姑娘错愕,瞪大了眼睛看他:“师叔……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不知,夜白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但见着他面不改色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我不过虚长你几岁罢了,唤着师叔未免太过不合。”夜白云淡风轻,继续道:“再者说,我看起来也尤为年轻,你这般唤着师叔,怎么都是将我叫老了的。” “可……从前你分明与我说过,你是长辈,我万不能对长辈失了礼数……”最初的时候,夜白是对她有些气恼,两人寻常的对话,也都是关于长幼尊卑之意,但如今夜白忽然要她别唤着师叔,难道不觉与自己的话有些矛盾至极? “嗯,从前我的确有过。”莫长安不曾料到,下一刻就见夜白一脸正色,兀自认错:“太过于讲究尊卑长幼,不是我子规门该提倡的言行。作为修仙大派,我等万不能过于看重纲常礼教,忘了根本。” “所以……什么是根本?”莫长安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好整以暇的等着夜白的瞎扯。 夜白回:“根本就是,你不该再唤我师叔。” 莫长安:“……” 一股无力涌上心头,莫长安以怀疑的眼光,细细打量了半晌,见夜白丝毫没有‘羞耻’之意,不由拱手称服。 “是在下输了。”她摇头,煞有介事:“所以现在夜公子可否将方才那欲言又止的话补上呢?” “好。”夜白颔首,若无其事的继续了方才自己要说的话:“先前师兄与师父皆是说过,要我好生护着你,莫要让你出了差错,你可还记得?” “记得。”莫长安点头,倒是很清楚地记得,在天街城的时候,她和夜白关系极差,她一度被夜白牵制,气的跳脚……自然,她也没有少让夜白生气。那时一达请了师父和师尊前来,好歹保住了她这根子规门的独苗。 “那你可知,我为何近年来一直在外?”夜白继续问她。 在听到夜白再度的问话时,莫长安显得有几分诧异,倒不是对夜白一连问了两个不相干的问题的诧异,而是她心中清楚,夜白如此,想来是要将许多事情……甚至于她一直心中有所好奇的秘密,都悉数告知。 “不知。”她摇了摇头,很快回道:“但我觉得,师叔左右是为了子规门的事情,对罢?” 与夜白相处这么久,莫长安心中知道,夜白看着无情无欲,但心中对子规门的重视,却不比她来的浅。而再看他素日里行为作风,便可知除了子规门的事情,再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不错。”莫长安能猜到这些,夜白并不觉惊讶,他淡淡点头,继续说道:“师父算卦,得知子规门近年将有一个大劫,子规门数千年来,一直受到庇护,不曾历经大事,但世间万事万物皆是有其泯灭的道理,故而上苍降罪,势必要以天谴的方式,毁灭子规门。” 天谴一事,的确是让人为之头疼的存在,但谁也没法子干涉此事,唯独能做的,便是对其阻止一二。 子规门建派千余年,不仅他师父于半生,就是一些门下弟子,也未必愿意离开子规门,再者说,谁也预料不到,是不是离开了子规山,便当真躲避的了天谴。 “因着这个缘由,我才一直四处寻找。”夜白凝眸,神色很是深邃:“好在一年前,我终于得知,只要找到镜花与水月两方铜镜,将其合二为一,便可造出结界,全然护住子规门。” 他如今得到了镜花,唯独水月镜一事尚且还要等待一二。 “我记得,先前师尊说过,我是子规门的希望?”莫长安模模糊糊记得,那日在浩瀚珠的左右下,她和夜白见着师父与师尊,当时师尊要夜白护着她,便落下一句:长安是子规门的希望…… 那时莫长安闻言,虽心中觉得奇怪,但她以为是师尊为了护住她,刻意诓骗夜白的说辞罢了,怎么也没有料到,现在再度回想起来,竟是如此一个状况。 “你可知,子规门天谴所遇何时?”夜白没有回答,只兀自眯起眸子,琥珀色瞳孔光芒暗沉,衬得那张俊美如仙的面容,愈发禁欲而冷绝。 “四年之内?”莫长安心中咯噔一声,在见着夜白不言而喻的神色时,顿时微微生凉。 于半生给她算过卦,说是她活不过二十年华,而如今,子规门亦然如此,四年内必然要泯灭殆尽,两者皆是因天谴而生,若是说这种巧合不算奇怪,莫长安是不相信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怀疑于半生所言的卦象是骗她的,那么唯独的解释,便是这其中必然是有些不可为外人所知的联系! “正是如此,可究竟怎么一回事,尚且未可知悉。”夜白见她神色微微一慌,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长安,我说过会护着你,你莫要忧心。” 他的的确确是陷入这小姑娘的笑颜之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她仅仅只是一个蹙眉,便让他觉得心中疼惜,想要拥入怀中。 这般想法才一冒出来,夜白忽然便又想到预知梦中的事情……那陌生的自己,当真是他? “现在可是我比你强呢,师叔。”莫长安笑眯眯的仰头,看向夜白:“今后呢,还是由我护着师叔罢。” “喊我名字。”夜白听她惯性的称呼,忍不住叹息:“师叔二字,把我叫老了。” “你本来就老。”小姑娘笑吟吟,道:“不过,师叔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我不是凡人这件事?” 夜白对于她显出原型的表现,实在太过平静,平静的让莫长安都差点以为,他这是一早就知道的。 “有所怀疑罢了,但并没有点破。”夜白语气很是温和,面不改色道:“那时在天街城时,你还记得你在黑夜中说眼色极好?从那时开始,我便觉得有些诡异。” 伏尸鬼那时在阁楼小道中放了浊气与阴气,但凡一个寻常人,是不可能看得清前路,纵然莫长安是女子,也未必能拥有那样好的眼色。故而那时候起,夜白便对此存了几分怀疑,且在那之后,数次之中,莫长安的耳里与眼力都显得格外的好,若非灵长兽类,很难做到这般敏锐。 “原来如此……”莫长安扶额,暗道自己太过不小心,竟是被夜白察觉了自己的不同,想来她虽是小心翼翼,但不知何时,早已将夜白看作自己人了。 “罢了,咱们不妨先去看一看戚贵妃那头发生了什么?”似乎想到什么,莫长安蹙了蹙眉头,脑海中掠过的,是慕容娴雅的话。 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虞笑对戚贵妃做了什么?她记得在史书中寥寥数笔,只言及戚贵妃死的凄惨,倒是没有详略的情况概述。 “好。”夜白点头,心中却还是惦记着怎样才能让莫长安改了称呼。毕竟这大坑是他当初自己给自己挖下的,再怎么也是不好弥补。 不过,他记得清楚,每每莫长安喊着他名字的时候,都是……恼怒之际,若是他多惹恼她几次,是不是……她也会惯性的唤着他名字了? 莫长安哪里知道夜白心思如此,见他点头应下,她便打算提醒他一句,一同离开。然而,才走了两步,手肘便被拉拽了一下,她下意识偏头看去,就见夕阳下,夜白长睫覆下一片阴影,瞳眸清冽而又幽深,让人望不见底。 “咳,师叔?”小姑娘不解凝向他,挑眉:“还有何事?” 她话音方落下,下一刻便觉胳膊被忽如其来的力道拉拽着,猝不及防的便扑到夜白的怀里。 “夜白,你做什么?”她白皙的双颊染上红晕,堪比烟霞璀璨:“这光明正大吃豆腐,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光明正大吃豆腐? 夜白眉眼微微舒展,有笑意划过唇边,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只要如此有着亲密的接触亦或者惹恼她,她就会惯性的唤出他的名字。 小姑娘挣扎了两下,叫嚣:“夜白,你这狗东西,别以为我不敢还手啊!” 她如今术法比夜白高深,自然不会敌不过夜白,但私心里,她还是为之不敢轻易使上术法,生怕自己没轻没重的,不小心伤到夜白。 “嗯,我其实……”他嗓音低沉,附在她的耳畔,低头一笑,磁性而令人迷醉:“只是想要帮你把耳朵收起来而已。” …… …… ------题外话------ 感谢宝宝们的……催更,让催更来的更猛烈些罢~js3v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15虞笑的条件 经过夜白那么一‘调戏’,莫长安不忍心他受伤的心倒是淡了几分,等到她觉察到双耳与尾巴皆是被一股气息敛起之后,顿时便正手用力一推,整个将夜白推开,随即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两人说说闹闹的,便很快潜入了戚贵妃所在的殿宇,彼时四下安静无声,唯有隐隐声响自寝殿之内传来,听得莫长安眉头一蹙,深觉奇怪。 尤其,平日里宫人无数,此时临到晚间,却是昏暗无光,半个伺候的宫人也见不着……难不成戚贵妃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不会有事。”似乎看出了小姑娘的心绪所在,夜白无声张了张嘴,对她说道。 方才他们沿路而来,打听到有宫女对此议论纷纷,说是戚贵妃惹恼了皇后,皇后一气之下便令人带走五皇子景荣。要知道,在这深宫之中,除却九五之尊,便是后宫之主能够因着某些缘由,强行将皇子与其生母分开,毕竟有些妃嫔教子无方,皇后以此为借口,总是万无一失。 他们听闻的时候,倒是不觉诧异,因着知道虞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且这个孩子最终还死在了戚贵妃的手中……戚贵妃与景荣的结局,并没有什么可意外的。 “去看看?”莫长安指了指寝宫之内的方向,偏头望向夜白。 “嗯。”夜白点头。 于是,两人隐去行踪,便缓缓打算靠近寝宫的方向。 然而,正要靠近寝宫屋门的一瞬间,有妖气阵阵,扑面而来。 莫长安灵机一动,恰时停住脚步。她下意识低眉看向夜白,见夜白亦然有些正色模样,两人皆是停下动作。 夜白望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姿态,才隔空传音,与她提醒:“忘形术。”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使出忘形术,对于修仙人来说,忘形术算是对待高阶妖物的一种术法,其目的在于隐去行踪,不让修为高深的妖物觉察到丝毫。 小姑娘闻言,倒是没有追问什么,而是转瞬按照他所言,指尖一晃,有红光掠过,顿时她和夜白两人皆是隐于术法之中,只唯独彼此可见双方的身形。 相较于普通的隐身术法,忘形术不止在于表面的隐匿行踪,最重要的还在于隐去肉体的存在,也就是说,所谓忘形术,其实就是将施法之人的肉体虚化为空,可以任意穿透各个木门石墙,毫无阻碍。 如此一来,两人在虚空的情况下,顷刻便踏步入内,穿过雕花木门,一步步朝着黑暗走去。 在渐渐适应了黑暗以后,夜白才凝眸看去,就见偌大的寝宫,华丽雅致,床帏落下的一侧,有人影晃动。 他心下一跳,顿时上前遮住莫长安的双眼,拉着她就要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夜白,你干嘛呢?”小姑娘微微挣扎,隔音传声:“我还没看清楚,你怎么突然……” 话还未说完,就听床帏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听得莫长安神色一僵,整个人站在原地,愣然不知所以。 她虽然没有太大的男女之防,但也知道,那奇怪的呻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同时,她也在一瞬间之中便知道,夜白为何突然将她拉着,打算离开。 可临到这个节骨眼,她心中一懵是不假,更多的竟然是一股子闻到八卦香艳情况的……兴奋! “先不走!”她义正言辞,暗中与夜白道:“难道你不好奇,吴幽还不死不活的躺在榻上,如今是谁在和戚贵妃……那啥吗?” “我知道是谁。”夜白幽幽的声音传来,一只手却还是出了几分力气,强行将小姑娘拽走。 “欸,先别啊,我们再看看,指不定能看出个名头呢?”莫长安对此,心下挣扎,面上更是挣扎,虽说有几分羞涩,但好歹她也是实打实的好奇,可她毕竟只是个姑娘家,有些想法么,到底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说出口。 “没什么可看的。”夜白叹息,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手下倒是用了巧劲儿,好歹是勉强将她拉出了屋子。 “欸,不然咱们去屋顶上看看?”小姑娘贼心不死,继续问道:“或许里头的人不是师叔知道的那个呢?” 显然,莫长安的说词夜白并不相信,甚至于他心中好笑,面上丝毫不显,只依旧拉着她的手,淡淡道:“先走罢,我待会儿与你说一说此事。” “欸?”小姑娘苦着脸,但又碍于这种要求有些羞于启齿,便只好任由夜白拉着,两人离开了宫宇,到了一处僻静小道。 “好了,可以说了罢?”莫长安炸了眨眼,长叹一声:“其实方才我要是亲眼见着,其实是比师叔来说要具体一些的。” 说到底,她还是对方才的事情有些念念不忘,想着自己活了十六年,连活春宫都未见着,未免太过悲怆了点儿。 “嗯,”夜白自动忽略莫长安的后一句,只回道:“你白日里是见过百里徒的,那时你修为未恢复,大抵感受不出什么……但百里徒身上却是萦绕着一股很重的妖气,这股妖气很是特别,也极为强大,估摸着百里徒的造诣并不在虞笑之下!” 正是闻到熟悉的妖气,夜白才让莫长安用忘形术,否则只要他们一迈入寝殿第一步,百里徒便能轻易觉察到他们的存在。 “可为何戚贵妃竟是与百里徒……厮混在一处了?”莫长安陷入深思,似乎有些不解。 史书上关于戚贵妃的记载,其实只是寥寥数语,大抵这世上,除了女儿为王的国都里,哪里对女子的重视程度都是浅的,唯独像虞笑这样……或许大奸大恶之人,才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依着莫长安所知,史书上关于戚贵妃,不过说着她最后死在虞笑的手中,受尽折磨,却没有提及她与百里徒之间的关系……这一点,确实让莫长安觉得很是突兀。 夜白眉眼深沉,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喜怒莫辨:“这大概是要去问虞笑了。” 虞笑? 莫长安一愣,随即忽然想起,宫人说过,虞笑与戚贵妃说了一个条件,只要戚贵妃做到那个所谓的条件,她便放过戚贵妃。 那么,就夜白的意思,戚贵妃会与百里徒混在一处,难道的确是虞笑的意思?若是的话,的确很多事情都得以解释。 …… …… 莫长安和夜白没有多去揣测,两人二话不说,便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而去,不多时便在书房之中见着虞笑。 高高隆起的一大堆文书册子之中,虞笑眉目冷冽,似乎丝毫不惊讶他们的到来一样,头也不抬的便执笔批阅着什么。 其实虞笑此人,也不可谓是不矛盾的,她嘴上说着要吴国上下为陵羽和襄国陪葬,但近日荥阳之地出现灾害,她还是连日派人前去治理,偶尔一坐便是一夜,只为将所有关于此的公文批阅,并尽快下达命令,让官员执行。 如此的话,她其实算是一个‘明君’。但实际来说,她又不是真正的明君,从另外一方面,她的确滥杀无辜,手段凶残,上至朝中官吏与宫中妃嫔,下到宫婢与百姓,只要谁敢触怒她,便是必死无疑。再者说,她也的确借着凡人的鲜血,不断的使自己变强……有些时候,虞笑实在也称不上是好人。 “看来你们是去看过戚姬了。”她指尖轻蔑,好半天才放下手中的笔墨,抬手将这刚批阅过的公文收起,转而拿了一方空白的纸,凝眸提笔。 戚姬是虞笑一直对戚贵妃的称呼,她的确打从骨子里看不起这个女子,但最重要的,不是看不起,而是杀意与恨意。 许是她明白,戚姬不过是小人物,还尚且有着作用,所以对此并不着急,甚至于她的每一步图谋,都是不紧不慢的悠闲。 “不错。”夜白直言不讳:“百里徒也在那里。” 他话音方出,虞笑执笔的手便是一顿,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她忽然嗤笑一声,语气不辨喜怒:“这戚姬啊,本宫以为是个多么贞洁的烈女呢,没想到也就如此而已啊!” 她本以为,戚贵妃会挣扎几日,毕竟她也看的出来,戚贵妃对吴幽心中爱慕,这些年过去,哪怕这分爱慕不是十分,可随着时日过去,她为他生养孩子,受宠许多,该是全然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可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今日便应下了她的要求,如此迫不及待的,倒是令她深觉诧异。 “果然是娘娘所为?”虽然这一句是疑问之意,但出自莫长安嘴的时候,却莫名含着一股肯定之意。 虞笑闻言,不以为意,笔尖染墨,纵然脸上笑意如春也含了一丝阴郁与暗沉:“她纵容景荣觊觎彻儿的储君之位,本宫也是无可奈何,所以本宫给了她一个机会,若是她抓得住,本宫倒也不会……亏待了她。” “百里徒妖气很重,”夜白没有去听她方才说了什么,只兀自开口,淡淡说道:“他与你不同,对罢?” 虞笑的妖气,非常浅淡,有时浅淡到几乎闻不到,这倒不是说她非妖即人,而是指着她全身上下皆是凡人的躯壳,唯独内在,有什么被改变了而已。 但百里徒不同,他身上妖气极重,且这股子妖气夹杂着三分模棱两可的仙气,想来正是因着这个缘由,宫中的几个修仙人才对此望而却步。 “他和本宫自然是不同的。”一听到百里徒三个字时,虞笑眸底便明显有戾气划过,但她还是很快收敛了心中的杀意,转而扯了扯唇角,媚眼划过利刃:“你们以为,本宫收那些个童子与年轻男女,是为了什么?” “什么意思?”莫长安眉头一蹙,她原以为虞笑接下来要四处寻着的童男童女,年轻男女的,皆是为了泄恨,再不济便是吸食阴气,让自己愈发强大。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依着虞笑如今的意思,怕是另有所图的。 “百里徒白日的时候,可是对你起了惦记之心。”虞笑不答反笑,弯唇道:“你当他只是看上你的姿色吗?” 纵然,莫长安的确是个貌美的姑娘,那种雅致却又痞气的气质,是许多人都无法企及的吸引人心。 但百里徒久居高位,怎么可能会被女色所诱?再者说,这些年里,他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着,又何必单独对一个小姑娘上心? 莫长安闻言,心中一愣,只是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虞笑幽幽回道:“他啊,原先是九重天上某个上神的坐骑,可好端端的一个小神不做,他偏生因着贪心的缘故,吸食了凡人女子的精气……” …… ……js3v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16又是神秘人 百里徒原本是九重天上某个上仙的坐骑,他真身为黑虎,当也是修炼成仙的。但几十年前,那上仙下凡救死扶伤,他忍不住吸食了一个女子的精气,被上仙发现,至此逐出九重天,来到了凡间。 “那他为何要入襄国?”莫长安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询问。 百里徒最初,的确是在襄国,且莫长安一直不明白的是,他既然最开始的时候站在陵羽与襄国那一边,为何临到后来,改了阵营? “他最初在阿羽身边,那是因为他其实彻头彻尾只是吴幽的人。”虞笑嘲弄的勾起唇角,眉眼戾气很深:“他吸食精气的女子,是吴幽的母亲,为了偿还这般孽障,他潜入襄国,暗暗伏在阿羽的身边,整整十年到底只是为了让吴幽能够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演算天机一事,对于常年呆在上神身边的坐骑来说,并不是难事儿,他提前悉知命数,为了还债,便潜伏在陵羽的身边,临到最后他才反叛,给了陵羽最后一击。 “他怎么可能知道,数年之后,陵羽会与吴幽大战一场?”莫长安沉吟,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你是说,他提前算了吴国的命数,得知有此一战?” 对于演算天机来说,左右一个人的命数势必要受到天谴,但左右一个国家的命数,却不甚相同。在修仙一界,但凡干涉单独一人的命途,是为逆天,可一个国家,本就是不可琢磨,因而百里徒若是提前算出吴国命数再加以干涉,实际上来说,并非逆天。 “不错。”虞笑笔尖微动,缓缓描绘着一个人的模样,难得眸底生辉:“他为了赎罪重回九重天,便借着‘报恩’的这个由头,入了襄国,成了彻头彻尾的细作。在那之前,他未曾与吴幽有过联系,一直到最后一役中,他连夜奔赴,对着吴幽表了忠心呵。” 这样一听,莫长安顿时觉得,百里徒此人,也算是无情无义,他在陵羽身边,少说也是待了十年之久,这十年里,陵羽唤着他师父二字,人都说,严师如父,可或许陵羽心中极为尊敬他,但百里徒却分毫瞧不上。 对此,虞笑想要置之死地,也不算是太过奇怪,毕竟当初陵羽对百里徒如何,世人皆知,甚至于后世之中,有人对此报以嗤之以鼻,深觉百里徒的叛变,算是出乎意料的忘恩负义。 “那这件事又与戚贵妃何干?”夜白淡淡问着,俨然把莫长安的好奇之意,也给问了出来。 戚贵妃诚然对于虞笑而言是个仇人,但即便如此,把戚贵妃和百里徒牵扯在一起,未免太过目的性满满。宫中女子千千万,姿色上等的也不比戚贵妃来的差,更何况那些女子妙龄青涩,比起戚贵妃可是好上许多。除非百里徒对戚贵妃心中觊觎! “戚姬第一次在宴席上跳舞的时候,百里徒便对她有了几分上心,可奈何那时吴幽率先出声,询问了她的名字。”虞笑淡淡弯唇,手中妙笔镌刻,一个男子形容渐渐出现在莫长安和夜白的眼前。但她依旧是不紧不慢,眸底邪狞:“你们大抵不懂,这些个大人物的场子呢,皆是如此,那时吴幽点名了戚姬,接着便是有人将戚姬送去与吴幽,一来二去的,戚姬成了吴幽的女人,百里徒便是再怎么觊觎,也没法子如何了。” 说来也是奇怪,百里徒那人,素来对女色不怎么上心,唯独她白日里嘲讽,也不过在于他的贪婪。他吸食过女子的精气,本身便是一只妖怪修习而成,自是对女子的精气十分惦念,这就就像是吃过酸梅的人一样,光光只是一个提及,便可令他垂涎不已。 但实际上,百里徒对此很是克制,毕竟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唯独为了再度成仙,弥补罪过。故而轻易之下,他不会再去沾染凡人的精气血。 “不过,他对戚姬那女人,却是真正上了心的。”说到这里,虞笑忍不住为之轻嗤,即便眉眼带笑,也依旧含着一股很重的戾气:“分明是个没有心肝之人,却如此维护戚姬,你们说是不是很可笑?” 她咯咯咯笑了起来,一双上挑的眸子,溢满嘲讽。 她几年前死了腹中胎儿,不是刻意隐忍不动手,而是一早就想着拖戚姬一起入这地狱,可百里徒在她动手的时候,冒了出来,那时她修为不够,生生被百里徒挡在了外头,差点儿连带着自己的性命,也受到威胁。 从那时开始,她便将这些仇怨隐忍下来,一直在等着有朝一日,自己强大到能够置百里徒于死地了,再来收拾这两人。只不过,岁月过去,她心中的恨意只增不减,于是便开始谋划着旁的复仇法子,左右是不会让他们善终。 听着虞笑的话,莫长安和夜白终归是沉默下来,两人见她风轻云淡,好半晌,小姑娘才接着问道:“那依着娘娘的意思,是打算让借着戚姬之手,引诱百里徒吸食人气?” 虽说按着正常情况来说,虞笑的目的该就是如此,毕竟她方才提及童男童女一说,愈发便契合着这一目的了。 但不知为何,莫长安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虞笑的筹谋,似乎更在人心的折磨! “嘘。”虞笑不答,一手拂起,置在唇瓣之间,眸底神秘莫测:“有些事情,还不能过早提及才是。” 言下之意,就是不愿回答了。对此莫长安倒也不觉如何,毕竟虞笑这些年的筹谋,算是极为深远,有些事情不愿透露,也是正常。 见虞笑再次执笔描绘,莫长安看了眼夜白,忽然又问道:“娘娘方才见着我的原型,为何不以为然?” 纵然方才幽深而又繁杂,但莫长安还是注意到,虞笑在见着她和夜白的时候,并没有丝毫惊讶的模样,尤其虞笑当时尾巴和耳朵都露在外头,只要是个寻常人,皆是不该如此反应才是。 她话音一落下,虞笑手中笔墨便一滴滴落在纸上,那墨渍渲染开来,看得虞笑眉梢微微蹙起,气息一顿。 “你们要听真话还是假话?”虞笑放下手中的狼毫,那纸卷晕染了一块黑色,被她只手捻起:“不过本宫觉得,若是听了本宫的话,你们恐怕是不太乐意的。” 一边说,她一边起身,捻着画纸便朝着一旁走去,直到走至烛台边沿,她才停下步子,将手中的纸卷置在火舌之上,随着那一触即发的火舌卷起,一寸寸烧毁殆尽。 “无妨,娘娘请说。”莫长安凝眸,视线落在那烧起的火舌之上,一动不动。 虞笑手中火舌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她置之一侧,随手丢弃:“本宫觉得,这件事最好你们还是分开来听得好,尤其是夜公子。” 她指着要避开的,是夜白。即便不说,莫长安也知道,此事想来是涉及了夜白,虞笑才会如此提醒。 “多谢娘娘厚爱,”莫长安一笑,两颊梨涡深邃:“我与他如今不分你我,关系上来说,娘娘不必避讳。” 到了这个时候,莫长安也很惊讶,自己第一个念头不是避险,也不是生怕夜白会算计自己,她抱着一个令她自己也深觉怪异的信任感,就这么脱口而出。 这样的莫长安,的确是卸去防备与狡猾,与从前夜白所见的不同,眼前的小姑娘俨然是在全心全意的信任他的。这种感觉,让他忽然心中安稳,可即便如此,对小姑娘的占有心态,还是一丝一毫没有改变,反而因着这般缘由,他心中对莫长安的情意,愈发深沉了几分。 这大抵是他生平头一次,如此想占有一个人的执念。而这股执念,由最初的懵然无知,一路发展成了如今不愿回头,实在令他自己也觉唏嘘不已。 虞笑一愣,随即展颜笑道:“倒是嘀咕你二人的情意了。” 说着,她再度坐下,取了另外一方白纸,平铺下来,执笔绘过:“其实在遇着你们所说的余槐凤之后,还有一个人找上本宫。” 还有一个人? 莫长安心中一紧,下意识看了眼夜白,见夜白神色寡淡依旧,但眸底的情绪与她几乎一致,顿时明白,他们两人想的是一处了。 若是他们没有猜错,虞笑口中的这个人,当是与少年槐树精所说的,相差无几。那人出自子规门,身着与夜白平日里相近的衣物,这才让虞笑对此,存了几分警醒之意。 果不其然,莫长安的想法堪堪冒出,那头虞笑便低声说道:“看来你们是知道那人是谁了,倒是本宫小题大做了。” 她指的小题大做,显然是说方才她提醒莫长安避开夜白的事情,不过这话倒是让莫长安心中一暖,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娘护着长安,长安无以为报。”她笑眯眯的瞅着虞笑,歪头道:“如今,只能帮衬着娘娘一同作恶,也好为报答娘娘的知遇之恩。” 小姑娘这讨喜的话一出,顿时听得虞笑眉开眼笑,这笑也不似之前的那般,反而透着一股心悦之意。 “你这姑娘啊,尽是挑了本宫爱听的来说,不过倒也是对了本宫的脾性。”虞笑叹息一声,随即缓缓道:“想来你是想问一些细节罢?” 瞧着莫长安的模样,虞笑的确讨厌不起来,这小妮子生性大胆也就罢了,还极为坦荡,亦邪亦正,完全是照着虞笑欢喜的模样来言行的,但偏生她讨好自己的模样,又甚是讨喜而坦诚,全然不想这深宫内院之中,千篇一律的索然无味。 “娘娘深知我心。”莫长安弯唇,笑吟吟道:“我和他的确知道一些关于那神秘之人的事情,但仔细来说,并未可知娘娘所说的那人与我们知悉的一不一样。” “大约也不过几日之前,你们尚未进宫的时候,便有一个身穿如也夜公子一般衣袍的男人,只身来到了本宫的寝殿。”虞笑抬眸,回忆道:“那人也是奇怪,没有蒙面,没有遮掩,就如此闯了进来。” “本宫那时也是觉得奇怪,一连几日的,皆是时不时有这般陌生之人造访,委实莫名的很,且这些人啊,不为伤人前来,只为劝服本宫,对付旁人。”说到这里,虞笑摇了摇头,殷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难道他们以为本宫真的那么闲,闲到随意一个阿猫阿狗来了,都可以轻易指使本宫?” 虞笑的确觉得荒唐至极,余槐凤以为以浮生卷诱惑,她便能步入她的圈套,而那神秘男子,也以为他三言两语,就可以引着她如了他的愿当真是不知道她们哪里来的自信,以为她吃饱了没事干吗? ------题外话------ 感觉电脑要坏了,惶恐,今天出现颤屏,好惊悚~js3v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17师叔的土味情话 据虞笑所说,那个白衣如风的男子,大约年过中旬,一方八字胡子,眉眼还算温和于是,莫长安和夜白便寻了虞笑将那男子的模样,拓在纸上。 然而,看着那张纸上的陌生面容,两人皆是摆了摆头,表示并不识得,等到离了虞笑的寝宫之后,莫长安才送着夜白到未央宫宫门口。 “师叔觉得那人是否有些蹊跷?”莫长安驻足,面上一副正经的模样,心中却是被自己的行为感到无奈。 她如今,也算是有几分没事找事的嫌疑,原本夜白就是对此地颇为熟悉,她犯不着亲自相送,但天知道她这会儿究竟怎么回事,竟是忍不住想着多与夜白这厮待上一会儿。 这种诡异的想法,莫长安其实不太愿意承认,但她的确也是心思通透,自己这般反常,率先对此感到诧异的,只是她自己。 “嗯。”夜白颔首,心下本还寻思着如何开口扯些闲事儿,顺利挽留住小姑娘,也好与她一同呆着久一些,如今莫长安提及神秘人,他便深觉恰当。 想了想,他继续道:“那人的容貌的确是我不曾见过的,你大抵也见过师父留下来的那些字画罢?” 子规门历代下来,但凡师尊一流,羽化之前便都有专门的画师为此拓下容颜,以供后人瞻仰。而这些画卷皆是留在于半生的藏宝阁之中,依着于半生对莫长安的疼宠,夜白以为小姑娘定然是去过藏宝阁,且一旦她去过,便极容易发现画卷的存在。 果不其然,他话音才落下,那头莫长安便点了点头,回忆道:“没错,我的确是见过的,那几十卷的画中,我大抵仔细看了一大半,且多数皆是临近时期的长者,若是我和你都没有出错,显然那神秘人是有些蹊跷的。” 她所说的蹊跷,自然是指神秘人的身份,诚然从虞笑和少年槐树精的嘴里头说出的,皆是暗指那神秘人出自与夜白一同的门派——子规门,不仅如此,虞笑能够提供的画像如此,少年槐树精能够提供的子规门令牌也如此,若非夜白和莫长安都见过子规门老一辈尊者的画像,恐怕是要被此迷惑了去。 “如今大抵是可以确定,那人并不是子规门的人。”夜白眯起眸子,琥珀色眸底划过几分深沉之色。 他的确定,与莫长安所想几乎一模一样,不为其他,就为这人太过嚣张,全然不知子规门还有画卷一事。 关于子规门的画卷一说,相传是千年前子规门的掌门所立下的规矩,但碍于这等子规矩有几分阶级划分的嫌疑,不符合子规门办事的一律平等的原则,于是乎当时的掌门便掩饰下来,只让几个师尊级别的人物知悉此事。毕竟修仙练道一事,极少人真的能够成仙,谁也想着哪怕百年之后,后世的小徒们能够借着画像缅怀他们,这其实也算是想要留下自己的足迹的一种法子。 可如此下来,便也就一代接着一代,此事辗转成了机密,只几个修为和造诣抵达了师尊位置的人,才能够知悉。 而明显,那神秘人并不知道此事,正是因为不知道,他才为了使自己的存在更加确凿,刻意让虞笑看见他的脸容,并用以之后‘离间’莫长安和夜白两人。 “我是看出来了,这家伙目的不纯,摆明了要离间咱俩的关系!”小姑娘想到这里,忍不住轻哼一声,不屑道:“他以为我们是那么好糊弄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搞笑!” 骂骂咧咧的时候,莫长安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言词,但夜白眸底不为人知的一亮,只为她口中吐露的‘我们’‘咱两’一说。 也是奇怪,从前他没有对小姑娘那么上心的时候,倒是也没有那么仔细,可如今但凡她随口说着什么,他都能够敏感的捕捉到。 “师叔怎么不说话?”见夜白沉默,眉眼舒展,一副还算满意的表情,小姑娘忍不住嘴角一抽:“莫不是师叔认得此人?” 那人离间的行径,到如今已然令莫长安看的清楚,虽然她不知道这人究竟为何要如此,但至少她明白,那张露给虞笑看的脸容十有八九是假的,而那个神秘人物,想来也只是冲着她来。 “并非。”夜白摇头,一本正色的将自己发愣的嫌疑扯开:“我只是在想,她怎么会知道你身上的封印?” “这也是我所无法想通的。”莫长安不疑有他,只继续道:“就我所知,封印一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悉,当年师父之所以知道,也是我那时初初修习仙术,一时控制不住体内气息,差点兀自解了封印师父才得知的。” 莫长安至始至终都不会去怀疑她师父庄舟,毕竟当年他师父知道此事之后,帮衬着她隐瞒下来不说,还苦口婆心c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修习仙法的时候小心着点儿。不过即便心中惶恐,她还是感觉的到,在知道她体内流着一半九尾赤灵狐血统之后,她师父俨然就像是得到什么天大的宝贝一样,整整三天三夜,醉生梦死,要不是生怕给她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恐怕还得昭告天下,普天同庆不可。 好半晌,夜白都没有回答,直到莫长安以为他不打算说话了,那厮忽然凝眸,清冽的眸底倒映着小姑娘白嫩嫩的脸容,道:“在这之前,你可遇到过鳞族的人?” “鳞族?”莫长安眉心一跳,面上兀自镇定:“师叔是说姜衍?” 就目前,他们知道的鳞族人,是姜衍无疑,可直觉告诉莫长安,夜白所问的不是姜衍,而是她心中那个香草美人,姜姽婳! 那日姜姽婳来看望她,刻意躲着夜白,莫长安不是不知道,所以这会儿夜白问起,她顿时便警醒了几分,生怕被夜白看穿什么。夜白与她如今相互信任是不错,但关于香草美人的事情,莫长安是不愿透露的,要是他二人有什么仇怨后果可是不可设想的! “不是。”夜白蹙了蹙眉梢,继续问:“我是说旁的鳞族人。” 果然,夜白说的该就是姜姽婳,毕竟鳞族气息很浓,夜白修为极高,不会察觉不到那日姜姽婳在附近出现的气息。 “那难道是执秀?”姜衍身边的那个随从少年,正是唤作执秀。 “罢了。”夜白微微叹了口气,倒是也没有追问,只淡淡道:“虽然不知是谁知悉你的身份,是谁想着暗害你,但我总归会护着你的。” 他平静的说了一句,仿若随意问个天气一样,从容的让莫长安忍不住愣住。而后,她忽然一笑,歪头看向夜白,红口白牙,甚是春色迷人。 “师叔,如今可是我术法略高你一筹,该是我护着你才是。”小姑娘笑颜乱人,撞在夜白的瞳孔之中,惹得他心尖一颤,寂静无声的欢喜之意,弥漫整个心房。 他薄唇一勾,似笑非笑:“小妮子倒是会逞能。” 说着,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但就是不想这么离开。 “师叔,我这可不是逞能。”莫长安不服气,哼道:“不信,来过过招儿?” 她心中是百分百确定夜白敌不过自己的,所以才刻意提出过招,毕竟素来是夜白折腾的她不得不低头认输,好歹她也能打的夜白跪地求饶一次了。 夜白神色不改,淡淡道:“今夜更深露重,还是先回去歇息罢。” “哼,你果然是不敢!”莫长安嘲讽道:“我当你多么厉害呢,连和我一个小姑娘过招的勇气也没有了?当年叱咤江湖的奚琴公子去哪儿了?为情势所逼躲起来了?” “激将法?”夜白挑眉,眉眼舒朗,眼尾泪痣灼灼而蛊惑人心。 他知道莫长安的确是在用激将法,逼着他动手和她过招。 小姑娘直言不讳:“嗯,激将法,接招吗?” “你若是冲我撒撒娇,或许我还愿意应下。”夜白敛眸,语气依旧云淡风轻。但话一出口,他其实已然是料到这小姑娘会是‘刚直’的拒绝,随即甩脸走人。 他对莫长安的了解,其实很深,至少他知道,这小妮子该硬气的时候分毫不让,该服软的时候,也比任何人都没骨气的厉害。 但这一次,他显然所料有些偏差,就见莫长安闻言,眨了眨漆黑的眸子,随即一笑:“撒娇肯定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嘛” 她掌心一丝焰火升起,一瞬间朝着夜白的眉宇飞了过去:“我若是出手,你这狗东西难道会不还手,任我打?” 小姑娘咯咯的笑声落下,整个人便朝着夜白飞驰而来,她手中火球顺势脱离掌心,刹那便朝着夜白的脸上飞去。 不得不说,莫长安下手的确很狠,但为了逼出夜白,她也只好如此所为。 可奇怪的是,就在火球离夜白愈发近的某个瞬间里,夜白依旧一动不动,周身连一丝灵力也没有,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火球砸个花容损毁。 “你疯了?”莫长安说时迟,那时快,立即一挥衣袖,将就要落在夜白眉间的火球挥散开来,只身落在他的面前:“我若非及时收手,你这闭月羞花的小脸蛋儿恐怕是要毁了去的!” 一边说,小姑娘一边心疼的瞅了两眼夜白那白皙如玉的脸容,暗暗松了口气。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当真毁了去,恐怕她是要哭死的,毕竟夜白好歹也是有史以来,喜欢她的人中,最是好看c最是修为高c最是令人垂涎的一个。 “我猜着你不会舍得动手。”夜白弯唇,若非莫长安站在他的跟前,恐怕一准儿瞧见他藏在袖中,背着后边儿的右手上,虚虚捏了把汗。 但即便如此,夜白还是表现出一副很是镇定自若的孤高模样,瞧着很仙若是忽略那股子逞能之后的慌乱,倒是不错。 “那我若是真的动手了呢?”莫长安看向他,见他笃定十足的模样,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太过冲动。 夜白这狗东西,委实让人觉得太过可怕,连该有的惯性还手,他也不去动作,若是她当时的确存了几分好整以暇的心思,恐怕这狗东西的绝世美颜,就要保不住了。 “那也只能是命了。”夜白叹息,无声一笑:“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罢。” 若是梦中的那个自己的确如此,夜白想,或许现在他更是该主动一些才是。毕竟他的的确确被这别样的牡丹,弄得神魂颠倒。 js3v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18皆是不及你 夜白这情话说的,莫长安深觉有几分臊人,尤其那句‘牡丹花下死’,如她看过无数的香艳小册子一样,那里头油腻腻的白面小生,也时常如此调戏闺阁小姐。 她从前看读到那些情节的时候,总觉恶汗的厉害,偏生今儿个夜白提及,她竟是忍不住害臊起来。也不知是夜白的确生的好看,还是旁的什么缘由,终归莫长安见着夜白的容色,就是脸热的厉害。 这感觉委实有些令人说不清道不明,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几拍。 深吸一口气,小姑娘面上半分不动:“师叔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薄情公子哥的调戏之意。”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全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开口就要如此说,这会儿她也是六神无主,所有的镇定皆是伪装罢了。 好在夜白彼时,也不算多么镇定,因而听着小姑娘的话,他连思考也没有,便下意识回道:“薄情的确没有,调戏之意也不算是,但对你的欢喜却是真真切切。” 这般认真的回答,听得莫长安微微愣住,好半晌她都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然盯着夜白,脸颊发烫。 “咳!”气氛诡异却也暧昧,小姑娘轻咳一声,面容严肃:“师叔,这等子话不可随意乱说,你这般调戏良家妇女,恐怕与你素日里的为人作风不太一样” 她其实想说,随意调戏她,是要负责的,但这话就要绕到嘴边,她忽然意识到有些恨嫁之意,只好转了个弯,将话锋扯到旁的事情上。 “嗯。”夜白颔首,也不知是怎么的,忽然一句回答,撞在她的心坎儿上,道:“我会对你负责。” “”这么土味的情话,莫长安扶额,心口却跳动的厉害:“更深露重,师叔保重,早些歇息。” 临到这个时候,莫长安的语气已然有了几分慌乱,她是颇为鄙夷自己,难道只是因为夜白生的好看,就这么屈服了? 说着,她立即便要转身,打算逃离这暧昧不已的气氛。 可她还未走出两步,便觉手肘一紧,那冰凉凉的如玉指腹搭在她的手腕上,缓缓拉住她前进的步子。 “咳。师叔还有何指教?”小姑娘不敢回头,生怕双颊的红晕,泄露了自己如此无措的状态。 要说她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姑娘,虽年纪还轻,但寻常时候她皆是不曾如此,就是当年一人对着众人论说佛法的时候,她也丝毫不觉胆怯,可如今不知为何,单单听着夜白那低沉而清冽的嗓音,她便心跳骤然,莫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患了什么古怪的病? “长安,我是认真的。”他语气薄凉,但低低的声音中,溢满了温柔缱绻,饶是夜白自己,也不曾发现这般情绪。 “呃”小姑娘愕然,明摆着不知怎么回答,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人告诉她,是该如何应对。 或者,她该回头同他说,自己对他丝毫没有情意?可奇怪的是,这种话,从前莫长安觉得信手拈来,如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但若是要说她也对他有意实在太过羞耻,她傲骨铮铮c铁血刚强c能屈能伸c美貌机智这种爱慕的话,她怎么也吐露不出! 正在她为此感到尴尬且不知所措的节骨眼,那头夜白忽然一个闪身,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低眉:“长安,你这般莫不是在害羞?” 依着他对莫长安的了解,这姑娘是个极为爽直之人,就像他先前的表明心迹,她也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他,故而,经过那么多次的观察,夜白知道,若是心中不喜,她绝对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避而不谈。 那么,不是不喜便是欢喜了。 因为欢喜,她才左顾而言他,分明现在不过晚膳前后时间,她却说更深露重,分明该是回答他的心迹,她却嘻嘻哈哈,扯到了一个八竿子也打不着边儿的话题上。 如此大概便是她心悦他而甚为娇羞的表现。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夜白眸底的光芒愈发深邃了几分,连带着那张素来禁欲冷漠的脸容,也一时间有了几分痴痴然。 “怎么可能害羞?”小姑娘脖子一僵,下意识倔强的争辩:“我就是觉得觉得师叔这般模样,有些痴汉!” 她盯着夜白那张秀美绝伦却又透着莫名傻气的脸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夜白这表情,委实是痴汉的,饶是与夜白相识这么久,莫长安也从未见过他如此。 心下惊奇,小姑娘愈发眉眼弯弯,笑的厉害,但即便如此,她双颊染上的红晕,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反而随着她的笑颜,更加显出几分媚态。 原本小姑娘便生的好看,眼尾勾勾,犹如小狐狸,这会儿便更是惹眼十足,也不知是心中欢喜还是旁的什么原因,看的夜白心尖痒痒,想要靠近她几分。 “莫要胡说,我这不是痴汉。”他往前挪动一步,高大秀挺的身子落在她的面前,衬得她愈发娇小可人。 “不是痴汉是什么?”小姑娘一心以为自己害羞的模样就这样被遮掩过去,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你方才就是痴汉笑,难不成是对我迷恋太深?” “是迷恋很深,但也不是痴汉。”夜白嘴角一松,笑意勾起:“莫要再说我痴汉了,长安,我怕” 我怕我忍不住要更靠近你一些,被你这笑容迷得神魂颠倒。 “怕什么?”莫长安疑惑,歪着脑袋看向夜白:“你怎么说话说一半儿呢?诚心勾起我好奇心呢?” 她根本不知道,夜白心里头在想着什么,正对上他的瞳眸的一瞬间,心中蓦然一跳,有些不可遏制的双脚僵硬起来。 夜白的这笑容,委实太丧心病狂的,丧心病狂的让她想要一把扑上去,将这堕入凡尘的上仙吃干抹净! 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小姑娘掩饰着自己的‘兽性’,心中默念起静心咒来。 只不过,她才念了两句,就见夜白忽然倾身上前,吓得她赶紧闭上眼睛。 或许,莫长安想,她这大半辈子的吻就要献给夜白这厮了,不过饶是如此,她想想也觉得不错,好歹夜白的确生的极好极好啊! “长安,你为何闭上眼睛?”然而,下一刻就听夜白寡淡而隐忍含笑的嗓音,缓缓钻入她的心尖。 她一个激灵,顿时睁开眸子,就见那张如珠似玉的秀美面容,少了几分往日里的冷峻,多了几分戏谑与宠溺,就这么低眉注视着她,让人心乱如麻。 “你你为何要那样!”小姑娘脸容赤红,一张红唇微微张开,神色有几分受辱与气恼。 “你肩头落了一片树叶。”夜白淡淡道。 “胡说!”莫长安怒瞪他:“这里哪有什么树?” 四周本就是宫门小道,没有任何枝叶延伸,夜白的说辞,未免太过牵强!她现在完全确信,夜白这厮就是故意戏弄她的! “有的,你方才没看见而已。”他淡淡说着,示意她抬眸去看。 莫长安抬头,就见原本空然无物的宫墙一侧,有几株赤红云絮晃荡,随着她抬眸的那一瞬间,赤红的云絮抖落,洋洋洒洒落在她的肩头与发梢之上,四下具静,万籁无声。 小姑娘下意识伸出手,掌心落下一片两片的赤红云絮,宛若这世上最为璀璨生烟的花雨一般,点亮了她的双眸。 “是不是很美?”夜白注视着她,轻笑着问。 分明是问她,云絮是不是很美,可他偏生故意看着她,就好像在说她美一样,听得小姑娘面容一红,好半晌才憋出几个字,道:“还是师叔比较美。” 这话一出,莫长安便觉得自己有些皮实的厉害,可转瞬间,便见夜白凝眸,眼底倒映着她的脸容,薄唇绯红:“不及你。” 他说:不及你。 云絮再美,我再美,也不及你。 有那么一刻,莫长安心悸而无法自持,她愣愣然看着笑容温润,美玉无瑕般的夜白,思绪百转千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狗东西啊,当真是撩拨到她的心坎儿上去了呢! 那天夜里,莫长安难得少女怀春,一夜未眠,次日醒来的时候,见夜白精神气极好,她心中一时又有些不忿,暗道夜白这厮不甚厚道。 但纵然如此,她也是不敢再提昨夜的事情,只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依旧和夜白约了一同前往槐树林中,准备找着少年问一问所谓洞穴的所在。 他们一路隐匿了踪迹,只言片语没有便入了地下,不过这一次,无论是莫长安还是夜白,谁也没有急着寻那少年去问前因后果,而是暗暗伏在一侧,等着诱饵上钩。 “唉,我说慕容娴雅。”少年百无聊赖,闲着便想要与慕容娴雅搭话:“你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这辈子如此倒霉?” 虽说如今慕容娴雅被妖魔化,但比起他这实打实的槐树精,慕容娴雅俨然是备受折磨的,毕竟她以凡人的身份活了几十年,如今虞笑刻意让她吸食人血,就是为了折磨她的心灵,让她每日每日的,都陷在如此噩梦之中。 显然,慕容娴雅并不打算理会他,在他话音落下很长的时间里,慕容娴雅都不言不语,甚至连哼气也是没有。 “不理我啊?”少年不悦,故意捡了慕容娴雅扎心的事儿去说:“那咱们来说说看,虞笑拿捏了你儿子,是要怎么处置呢?” 说到这里,他刻意一顿,赶紧儿又道;“不过,现在太子崇彻该是不认你这么个母亲罢?虽说是你生的她,但养育他的,却是虞笑。想来,比起虞笑,你这么个怪物母亲,他若是见着,恐怕是要吓死的。” 少年的嘴,也算是尖酸刻薄,听得隐在暗处的莫长安忍不住眉眼一抽,深觉这家伙也是个两面三刀的恶人。纵然他看起来的确纯净无暇,懵懂清秀,但他骨子里的根性,却是恶劣至极。 显然,这话是触怒了慕容娴雅,下一刻,就见少年面容一变,顷刻便幻化出慕容娴雅略显阴沉的面容:“你先顾着你自己,再来奚落我罢!你以为如今那两人放过你,你就真的相安无事了?” 少年面容一恍,不仅不觉气恼,反而龇牙咧嘴,笑嘻嘻道:“嘛,这才像个活人,何必要我激怒你呢?早些搭理我不就好了吗?真是的!” 然而,他话音才落,慕容娴雅还来不及回答,黑暗之中,忽然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震得他一个激灵,眸底微微缩了缩。 ------题外话------ 师叔的土味情话,t到了吗js3v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19计谋 幽暗之中,男子低沉而阴冷的嗓音响起,带着一股嘲讽之意,缓缓传入少年的耳中:“看来你是很闲的,我当你该是忙于应付那两人才是。” 他指着的两人,自然是夜白与莫长安无疑,听得黑暗中的两人直直对视一眼,各自眸底复杂。 这神秘之人,果然是认得他们二人的,但在这灵虚宝镜之中,究竟还有谁是出乎意料的? 就在夜白与莫长安兀自陷入沉思之际,那头少年已然开口,语气带着三分惶恐,七分倔强:“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他认得眼前的中年男人,八字胡c朗星月目,一袭白衣被他穿的儒雅而温润,只一眼便令人印象深刻。 “怎么不能是我?”那男子微微一笑,显然没有意识到莫长安和夜白的出现:“我先前不是告诉过你,你若是杀了莫长安那妮子,我便放过你一命,可你若是做不到我自是要来取你的命的!” 他冷冷一笑,纵然眸底杀机隐约,还是让人看着很文雅,就像是那些个凡人的秀才子弟,人到中年依旧气质温润。 “你我的确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少年脖子一缩,下意识辩驳:“但奈何那姑娘术法太高,我根本敌不过她分毫!” 这话并不是他为了保命而信口雌黄,昨日莫长安突破了封印,便术法高涨,仿若谈笑之间就可将他整个内丹撕碎一样,那般强烈的气息,岂是他小小树妖抵挡的住? “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了?”男子狐疑道:“那怎么我还见着她活蹦乱跳的四处游走?” 按道理说,依着莫长安如今在灵虚宝镜中被禁锢的现状,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仙法抵抗,更何况是与千年树妖为敌? “她可是九尾赤灵狐一族!”少年脖子一梗,显然底气十足:“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尾赤灵狐一族,乃是上古神兽,她就是勾勾手指,我一个小小树精也抵挡不住的。” 说着,他看向中年男子,颇有几分苦口婆心:“我劝你啊,还是打消那份心思罢,她那人可是不好惹,若非我还留有一手,早就死在她手里头了!” 一想起莫长安那凉邪的眸子,少年便忍不住要打一个寒颤,说起来也是奇怪,那小姑娘看着软软乎乎,笑起来也是甜腻腻的,就如同寻常凡间女子一般,可偏生主宰杀伐的时候,却是那么犀利而冷漠。 “九尾赤灵狐?”神秘人哈哈一笑,摇头道:“什么九尾赤灵狐,她就是个杂种而已,看来你是顺利解开她的封印了”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眸底不再温和,反而透着一丝诡异的光芒,谁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可那句‘杂种’还是让夜白眉梢一蹙,若是不在这灵虚宝镜之中,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人他心中想着,眉宇之间便浮现一丝冷厉,落在莫长安的眼底,就见她无声弯唇,拽了拽夜白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对于旁人对自己的辱骂,其实莫长安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已然成了习惯,她年少时四处颠沛流离,既是都做过乞儿c偷儿了,什么样的难听话没有听过? 只是如今,不能轻举妄动,唯恐打草惊蛇,平白丢了这个网。 夜白见此,无声颔首,心下也不知道,这会儿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毕竟今日这局,可是他和莫长安都为之期待的一场。早在少年槐树提及洞穴的时候,他们便想着借此引出背后神秘之人,那人如此信誓旦旦,想来是会亲自确认少年是否按照他所威胁的去做。 他对莫长安的杀意,实在明显至极。 “你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少年岂会听不出来,就见他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眸底复杂至极:“你们子规门的人,皆是心黑至极,你这般她若是不杀了我,就是你杀了我,我哪里有什么活路?” 他气恼,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己略输一筹,再加上从前熟悉之人死在子规门的人手中,心底早已对这一类人存了忌惮与畏惧。 这中年男子的想法,再明白不过,若是少年没有杀了莫长安,他自己会杀了少年,可若是他想要杀莫长安全然是不可能的,依着莫长安的修为,生杀不过一念之间。 好在这一次,他还有保命的护身符,否则恐怕中了这人的圈套,左右都是死! “那可怨不得我,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呵。”他淡淡一笑,极为从容:“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说的留有一手,究竟是什么?” “哼,这个我为何要告诉你?”少年也不傻,径直回嘴:“我只要保住我的性命,就够了!你要如何,与我何干?” “不说?”中年男子轻嗤:“随你说不说罢,左右你这命我是要了的。” 说着,他手下凌厉的气息顿起,似乎一瞬间就要冲上云霄,扼住少年的咽喉。 “你不能动手,我和他们可是”他话还未落下,就见中年男子掌风已然袭来,全然容不得他说出求饶辩解的话。 有些杀意,不需要多废唇舌便顷刻而来。然而,就在他的掌风即将落在少年脖颈的一瞬间,一道火光跃起,直直抵在掌风的面前,挡住了那生杀一刻的可怖。 “出来!”中年男子眯起眸子,眸底杀意转瞬即逝,他一边说,一边灵力运起,直直朝着火光传来的方向袭去,若是一招被触到,恐怕是要粉身碎骨的。 “彭”的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幽深的洞穴,四下顿时有滚石碎裂,落了一地,发出骇人的响动。 “怎么,脾气这样大?”火光点亮,照明一切,莫长安幽幽然一笑,独自一人从黑暗中走来。 “是你!”中年眉头一蹙,似乎认得莫长安一样,漆黑的瞳孔看不出丝毫情绪,只一瞬间又敛了所有。 “不是我是谁?”莫长安反问:“老人家,你这眼神是不错,可脑瓜子却是不太灵光的,你既是要杀我,也瞧着像是认得我的模样,显然是该多多了解我,我又不是那等子无脑的姑娘,怎么会任人宰割呢?” 言下之意,这出守株待兔的戏码,是她所设计,目的自是为了引蛇出洞,揪出这幕后捣鬼之人。 但临到这个时候,夜白却是无声无息,就好像今日前来皆是莫长安一人那般,简直悄无声息。 “哼,你当你杂种的身份能够如何?”中年男子不怒反笑,看不出情绪:“就算你今日引出了我,但凭借你当实力,就这么自信会是我的对手?” “其实我今日来呢,也不是要打架的,”莫长安绕了绕话音,笑眯眯道:“只是老人家,你说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何一定要杀我呢?” 她打量着眼前的中年,见他周身气息浑浊,不似仙人又不似妖魔,心中一时间犯了嘀咕。 她自诩并没有惹怒这么个人,但对方大摇大摆的想杀她,实在让她不知自己‘造了什么深重的孽’才引得他如此相待。 “无冤无仇?”他闻言,冷嗤一声:“这世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杀意?” 但凡要杀人者,皆是有仇有怨,携恨而来。故而听着小姑娘的话,中年男子显然对此嗤之以鼻。 “有呀。”谁知,莫长安却是一笑,皮实道:“倘若是个疯溃之人,所行所做,皆是没有章法可寻,又何来无缘无故的杀意呢?” 她嘻嘻一笑,远远瞧着就像是天真而犟嘴的少女,烂漫不假,徒增几分骄纵。可言下之意,却是在嘲讽,若是这中年男子就是个疯子呢?疯子想要杀人,有什么章法可寻? “你可真是喜欢玩火。”中年男子目光落在莫长安指尖掠起的火光之上,不咸不淡道:“本来想假借他人之手杀了你,但如今恐怕还是要亲自来做,脏了自己的手!” 话音一落,他便丝毫没有预兆的向莫长安飞身前来,少年槐树精见此,心中一紧,生怕莫长安不是这中年男子的对手,这男子如此信誓旦旦,恐怕的确实力不凡。可莫长安要死不死的,也不关他什么事情,主要她昨日才与他结下契约,她要是死了,他也是活不长的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他是死也不会拉着莫长安一起下水! 就在他紧张万分的观战之际,忽然元神一荡,一股强有力的引力,在他完全没有防备之下,将他吸食入内。 “啊!”莫长安和中年男子还未打斗,少年的一声惊叫便掠过洞穴,听得那男子停下步子,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老人家,不是有人说过吗?与别人拼命的时候,万不可分神啊!”一瞬间,有赤金色的火球灼灼而来,在他还没有回神之际,便朝着他的面门而来。 随着那火球的不期然而至,小姑娘贼兮兮的声音也顿时响起。 “卑鄙无耻!”男子眯起眸子,一手抬起,风向转起,瞬间朝着火球挡去。 可即便他反应如此快,莫长安还是看到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紧接着便是一声嘶声划过空气,俨然是被烧到皮肉,才会发出如此声音。 四周掀起一股焦灼之气,莫长安借着火光朝着中年男子的方向看去,笑意嫣然,歪头抿唇。 “好一个一石二鸟c调虎离山之计!”缓过劲儿来,中年眉头紧锁,眸光很是阴鸷:“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最初的时候,他的前来是莫长安和夜白心中算计的,所以他们二人才如此守株待兔,等着他撞上来。到了后来,莫长安兀自出现,而夜白却是趁机劫走了少年槐树的元神妖物的元神是通体的要领,一旦被劫持,便就是等于‘整个人’都被剥离,如今,除却夜白,想来是谁也伤害不到那少年了。 只是,越是如此,中年男子越是好奇,究竟那少年捏住了什么,才让夜白与莫长安,如此在意他的生死? 眸底渐渐幽深,他看向莫长安,继而发出一声冷笑:“无妨,左右你是逃不过我的掌心,只要你死了,那妖物死不死,又与我何干?” 一声妖物,听得莫长安眉头一蹙,她瞳孔有光芒一闪而过,转而脸上却是露出笑来:“老人家如此笃定,难道不知什么叫做太过自信,恐怕容易栽跟头的?我以为老人家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也是该通透一些的。” 论说激怒别人,莫长安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即便她一句脏字儿也没有出口,却就是让人心中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想要出手给她一个教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20所谓计策 同一时刻,少年槐树精尖叫一声,却发现整个人堕入无尽深渊之中,原本深深扎根的身子,也不知何时变得轻巧起来。 心中划过一丝惶恐,等到他的双眸适应了黑暗之后,才惊悚发现,自己赫然元神出窍,不在树根之中。 “这是哪里!”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少年心中颇为崩溃:“是谁!” 然而,他的询问出声,却是没有人回答,甚至四周皆是墙壁,他就是想要逃离,也全然无法做到。 “这到底是哪里!”细碎的脚步声忽然从不知名的方向而来,少年立即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一方奔跑而去。 然而,他才不过跑了几步,顿时脑袋一疼,整个人撞在僵硬的宛若铜墙铁壁之中。 “别慌。”一道淡淡的声音,薄凉而冷漠,自他上头传来。 少年抬头,就见上空漆黑更深,即便作为妖物,他也全然窥探不见一丝情况。 心下一震,他猛然喊了一声:“夜白!” 夜白的声音,其实极好辨认,即便只听着简单的两个字,也让人顿时了然。 “嗯,是我。”夜白不疾不徐,缓缓应道。 “你救了我?”少年不由为之疑惑,可心里头却怎么也无法安心:“那莫长安怎么办?” 他知道夜白对莫长安的心思,在这宫中活了千百年,见惯了凡人男女的情爱纠葛,他怎么会看不懂呢?但正是因为懂得,所以他才忍不住狐疑。 按道理说,夜白要带走的不仅该是他,而且还要连带着莫长安一起,但如今夜白偏偏只将他带走,且还是这般奇怪的地方 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少年便瞳孔一缩,等不到夜白回道,下意识再次出声:“这里是哪里!为何我见不到你人?” 他只听得见夜白的声音自上空传来,却见不到夜白人在哪里,若非他幻化成了天,还有什么理由是他想象不到的? 就在少年揣测万分之际,上空忽然再度传来夜白的声音:“净妖瓶。” 他语气不咸不淡,不急不躁,就像是在说着今夜月色皎洁一般,听得少年心中一颤,手心生凉。 “你你把我元神收入净妖瓶中?”他不可置信的抬眼,纵然看不见夜白,也直直盯着上空,仿佛就像是透过黑暗,盯着夜白的脸容一样:“你难道也不想活了吗!” 他与夜白c莫长安两人结下的契约,本就让他们为此无法伤他分毫,如今夜白将他收入净妖瓶之中,难道就不怕他在此地飞灰湮灭,夜白自己也好过不了? “你放心,现在净妖瓶中的气息已然被我封住,你呆在里头,并不会如何。”夜白面无表情的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少年扶着自己的心口,喘了一口气:“算你还是识相的。” “现在给你一个选择,要么告诉我,那处洞穴在何处,要么”夜白蓦然说道:“我现在把你丢到原来的地方,只要杀你的不是我与长安,左右你的死活与我们无关。” 不是他和莫长安动手,那么无疑就是那神秘的中年男子。 “你疯了吗!”悬着的心才放下,顿时又被夜白挂了起来,少年起身,怒瞪上空,就像是怒瞪着夜白一样:“我若是死了,你们谁也别想知道洞穴在哪儿!” 夜白的威胁,他不是不懂,毕竟那神秘的中年男子正是想要杀了他,若是夜白当真将他送回去,他是必死无疑的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夜白闻言,明显淡定至极,并没有少年想象中的在意十足:“你不说,总有人会说,再者,我们与虞笑达成了约定,你大概不会不知道罢?” 夜白的话音一落下,少年的瞳孔便微微缩了缩,他手脚一阵冰凉,也不知是净妖瓶中的气息让他慌乱,还是夜白的话让他不安,好半晌,他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都是你们早早施下的计策!”到了如今,他哪里不知道,夜白和莫长安的打算? 昨日他原本还有些狐疑,夜白与莫长安怎的如此爽快便应下他提出的契约一说,现在猛然清晰,这一石二鸟的计策,夜白与莫长安二人,倒是用的顺心不已。 他们先前如此答应不过是一早料到那中年男子会为此前来,这样的话,既是引出了神秘之人,又是暗暗将他带走,并借着如此空档,威胁逼迫,让他说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不得不说,这些个修仙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比起他们妖鬼一类,还要心思复杂,算计层层! “如今知道也不算太晚。”夜白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丝毫起伏:“仔细想想罢,要活命还是要与我僵持到底?” “你难道就不担心莫长安吗?”少年反问:“她若是死了,我左右也是活不了,何必要将事情告诉你?” 因着契约的缘故,如果莫长安在中年男子那儿吃了瘪,想来他也是命归黄泉,细细一想,他也就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思了。 “你以为那人能奈何长安?”夜白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但那情绪之中,没有担忧,反而含着一股轻蔑:“他独独能够的,只是唬唬你罢了。” 听着夜白的话,少年一时沉默起来,他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才如此破罐子破摔,但现在依着夜白所说,既然是有着一线生机何不最后一场博弈? 心下如此百转千回,好半天,他才冷哼一声,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抱保证我的安全!” “这个倒是无妨。”夜白道:“等着长安收拾了那人,我自会将你放回原处。” “最后信你一次。”虽说他信不过夜白,可事到如今,要想活命也就只有那么一拼了:“我先前不是告诉过你,与我同根的阿姊是被子规门的人所杀,那时我偶然听见子规门的人说,子规门山下,有处什么洞穴的” 少年的姐姐,雌槐树精之所以招来杀身之祸,倒不是因着她作恶多端,而是她动了不该动的人。 那日他在一侧听得清楚,子规门的那个捉妖师,斥责阿姊杀了他心中所爱之人,他说他好不容易从什么洞穴中将那女子带来,怎么也没有想到,辗转之下,那女子还是死在了阿姊的腹中,为此那人才怒意滔天,将阿姊连妖体带着元神一起,销毁殆尽。 说到这里,少年瞪了眼夜白的方向,道:“我说的绝无虚假,至于信或者不信,就是看你了。” 只是,他话才一出,四下便是寂静无声,也不知夜白存了什么心思,惊得他心中直打鼓。 “为何不信?”好半晌,夜白薄凉的声音缓缓浮现,终于让他心中的不安稍稍的消了几分。 关于此事,夜白也是略有耳闻,不过那些陈年旧事他知道的不多,只清楚,子规门有长者,百年前恋慕了一个女子,但谁也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是谁,相传子规门的长者为此费了许多功夫这期间发生的事情许多,但流传下来的,唯独是那女子才出现不久,便销声匿迹,紧随着子规门的那个长者也跟着失了音讯,再没有人见过他。 如今再听少年的话,连接着夜白知悉的事情,前前后后基本没有什么出入。 “那你快些放了我!”少年心中一急,只怕夜白反悔。 “再等等罢。”夜白声音漠然,听得少年心中直直打颤。 不知为何,他总觉自己这一次又是入了夜白的坑,虽然他全然不懂夜白的再等等是个什么意思,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21幕后之人 黑暗中,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响彻洞穴。 “莫长安,你的口气真是不小!”男子盯着莫长安,双眸微微眯起,瞳孔之中满是危险的气息:“但今日我就要让你知道,天高地厚!” 他话音一落,再没有要与小姑娘打嘴仗的意思,只掌心狂风卷起,瞬间朝着莫长安的方向击过去。 黑暗中,银光闪过,莫长安定睛一看,就见那狂风之中,有尖锐的肥膘随之而来,俨然可见这中年男子对她起的杀心,究竟多么深沉。 “不过是飞镖罢了,你当我冥火焚毁不得?”莫长安嘻嘻一笑,丝毫没有殊死搏斗的自觉,只从容弯唇,眉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中年男子。 “我这可不是普通的飞镖!”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势在必得:“你就试试烧着看罢!” 他话音一坠下,莫长安的眸底便划过光亮,她心中想法渐渐清明,忍不住笑容愈盛。 “果然是你!”一边说,她一侧身躲开,却不去接他的掌风。 那道掌风‘彭’的一声,击在墙壁之上,震得石壁摇曳,滚石坠下,连带着那些飞镖也深深扎入墙壁之中,望不见底。 “什么意思?”中年男子眯眼,见莫长安轻易躲过他的掌风,脸色不变。 “我说”小姑娘拉长了尾音,道:“钟暮筠,钟姑娘。” 眼前的‘中年男子’,一心想要杀她,招招要命无非就是那个消失已久钟暮筠! 她先前还觉得奇怪,但在一次次试探之后,才明白过来,眼前的人,的确就是钟暮筠无疑。若是当真长者,多数会以‘小姑娘’‘小妮子’亦或者小丫头片子一类来对她相称。但实际上,无论何时,无论她怎么激怒,他没有一次以长者的姿态回答,所以至少从此方面可知,此人根本没有历经过岁月的雕琢。 再者她方才故意提及自己的冥火,但这人却丝毫没有诧异之色,就好像早就知道她招招使出的火焰是冥火一般,几乎不假思索便表现出了嗤之以鼻而在这之前,知道她的火是冥火的人,并没有几个,其中唯独与她有仇的,只是钟暮筠。 听到小姑娘的话的那一瞬间,中年男子神色划过一丝不自然,但辗转之后,他便又冷笑一声,俨然不承认:“莫长安,你以为如此胡诌,我就会放过你?” “我可不是个喜欢胡诌的人,看来钟姑娘还是不甚了解我。”莫长安扯了扯唇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媚如春:“虽然我与钟姑娘不过几面之缘,可钟姑娘的某些个小动作,我却是记得清晰。比如” 她歪了歪脑袋,眉眼弯弯:“生气的时候,钟姑娘习惯性的会轻抚自己的袖摆。” 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些,皆是先前殷墨初与她透露,那时殷墨初不过随口说说,但百无聊赖之际,莫长安还是将那些话听到了耳里。 “不过是动作相像而已,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中年眯了眯眸子,显然没有任何耐心再与莫长安耗下去。 下一刻,就见他飞身而起,掌心狂风再度掀起,想也没有想便朝着莫长安的方向袭去。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并不是出乎意料,但她的速度很快,快到莫长安差点儿便躲不过去。 只是,临到风起的那一刻,她忽的嘴角一勾,怀中铜镜一取,直直朝着中年男子的身上照去。 那原本就要触及皮肉的掌风与飞镖,顷刻间化为青烟,就如同虚幻的存在一样,看的中年男子惊骇一顿,整个人往后退去。 “泣血!”他盯着莫长安,瞳孔之中掠过愕然,下意识反手去遮住自己的脸容,试图避开这黑暗中折射出来的光芒。 “不错,是泣血。”莫长安耸了耸肩,笑道:“虽说你是幻境所造,我的确在这里敌不过你,但你要知道,我之所以敢独自一人留下与你抗衡,不为其他,只是因为我手中有克制你的利器!” 泣血诚然如今没有什么巨大的力量,但好歹是上古神镜,与镜花水月一流全然可以相媲美,因而在虚幻的世界中,泣血一样可以单单凭借一个反射的光芒,让幻境所造的戾气,尘归尘c土归土。这些,莫长安与夜白其实不知,但白日里,子规门有消息传回,便正是将此事告知他二人。 莫长安虽不算是一早就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钟暮筠,但她与夜白一样,心中有所揣测,知道这修为厉害的,定然不是此灵虚宝镜中原本便存着的人物,毕竟吴国与当世,相距百年有余,哪个过去的人会知道莫长安与夜白的身份与来历? 但作为一个幻境之外的人,就连余槐凤自己也做不到保住修为,那么钟暮筠又是如何能够以这般强大的实力,威胁他们? 思来想去,夜白终于得到一个猜想,那就是生幻。 生幻与浮幻,其实是两个的灵体存在方式,当初天街城时,顾倾城成了执念浮幻,借而生存,言下之意,便是浮幻以意念转生命,如今生幻便是以生命转意念。 世间因果循环,生幻可遁入幻境不假,但能够屹立的时间不长,大多数生幻都是以阳寿为媒介,借以强大的巫术,侵入幻境之中,在幻境中杀人作恶,有仇报仇c有怨报怨。因为是生幻所造的缘故,实则并不具备肉身,但她在一定程度上,与真人无异,唯独不同的,便是因着强大的巫术缘由,生幻的修为造诣也会前所未有的高超,但这所谓的高超一说,仅仅是在幻境之中。 出了幻境,一切皆是虚无。而恰好,生幻浮幻一流,皆是畏惧上古神镜的威力,只要上古神镜一出,一切皆是烟消云散。 果不其然,那泣血清晰可见,倒映之中,原本只是个男子的脸容,顿时扭曲起来,幻化成了女子的样貌。 就见女子面容清丽,一双杏眸满是傲慢与怨恨,比起从前的那一次见面,如今的钟暮筠更显苍白而又阴沉。 随着镜中的模样,对面的钟暮筠也渐渐露出原本的面容,无论是身形还是衣着,皆是有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莫长安,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眯起眸子,五指紧紧拢在一起,如今既是暴露了身份,那么一切便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了。 “钟姑娘对我怨念这般深,我可是无辜的很。”对此,莫长安真的表示很无奈,分明她也没有对钟暮筠怎么样,可人家偏偏一副她杀了她全家的模样,这叫她深觉有些不可理喻。 “无辜?”钟暮筠冷冷一笑,杏眸浮现一丝阴霾:“莫长安,你无辜?要不是你,我会被逐出师门,会被七尾狸猫族追杀吗?” 她自认是有个光明前途的人,在苍霞门的时候,因着天赋很高的缘故,备受追捧,甚至于她还想过,再过个十几年的,她能成为苍霞门的掌门一流,至此走上最美好的人生。 可这一切,在莫长安的左右下,皆是成了虚无,她从天之骄子沦落到人人喊打,因着生怕被连累,她师父将她逐出师门,门中那些个崇拜仰慕她的师兄妹们,也皆是一个个对她嗤之以鼻。 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她狼狈不堪,疲惫不堪,几乎可以说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无法超生! “金昙婆罗花是你自己偷的,没错罢?”莫长安深觉冤枉:“最后你丢了金昙婆罗,被追杀也是与我无干至于你说自己被逐出师门的事情,难道是我跑去你们苍霞门,威逼着你师父动手的?” 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莫长安觉得自己被一口大锅砸中,且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金昙婆罗花最初是姜衍利用了钟暮筠,暗暗助她夺得至宝,因而偷法器一事儿发生的时候,莫长安还不识得钟暮筠此人,此事自然与她无关。 其次,钟暮筠手中的金昙婆罗花最终是被夜白拿走,那厮还刻意留下盒子引得七尾狸猫族对她追杀,而此莫长安也是后知后觉整件事情上,皆是夜白和姜衍所为,她是没出半分力气坑害的,可到了最后,这两男人半点事儿是没有,她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莫名其妙惹了一身债,说来也是凄凄惨惨,无比可怜的了。 “你还在狡辩?”钟暮筠眯起眸子,认定了自己被追杀的事情与莫长安有关:“莫长安,要不是你放出消息,七尾狸猫族会咬着我不放吗?” 听到钟暮筠的指责,莫长安实在想笑,只慢悠悠看向她,语气淡淡:“拿了金昙婆罗花的是夜白,这一点你分明是知道的。” 钟暮筠没有指摘是莫长安拿了金昙婆罗花,所以可想而知她其实一早就清楚,金昙婆罗花在夜白手里。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毫无逻辑可言的将脏水泼在她的头上莫长安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蒙蔽了这姑娘的双眼? 是情爱?还是一坨狗屎? “那又如何?”钟暮筠坚定道:“你不要告诉我,是夜哥哥所为!” 言下之意,就是‘你就算告诉我,我也不会相信你的话’。 “那当然也不是他了。”莫长安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有像从前那般,急着把夜白坑害了,只道:“但你偷了七尾狸猫族的金昙婆罗花本就是真的,人家知悉是你所为,追杀你难道还有不对的地方?钟姑娘修仙多年,会不知道世上因果循环的道理?怎么就只是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的头上,只字不言自己的过错与行为?” 大约,钟暮筠是莫长安目前见着的所有姑娘里最是惹人厌烦的一个。脑子不灵光也就算了,还蛮不讲理,简直是无药可救的。 “我有什么错?合氏一族本就是该死的,你凭什么去维护他们?”钟暮筠眸底,有怨念升起,若非她的面容在泣血的反射下,愈发如烟消散,恐怕犹如暗夜厉鬼:“莫长安,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你,你别想着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是夜哥哥,也不是殷墨初那个傻子,我不会被你迷惑!” 这声嘶力竭的怒吼,可谓对莫长安恨意森森,看着钟暮筠渐渐消失的灵体,莫长安忍不住扶额,长叹一声世道不公平。 “年纪轻轻,叹什么气?”就在这时,夜白淡淡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量。 “还能叹什么气?”莫长安回头看他,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师叔,这件事本就是与你有莫大关系,怎么你这个祸水啥事儿没有,她倒是记恨上我了?” “大约是因为”夜白看着那即便不文雅,也依旧惹得他心尖微颤的‘白眼’姑娘,唇角微扯:“你生的比她好看。” 因为生的比她好看,所以她才记恨上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22曼陀罗 因为生的比她好看,所以她才记恨上你。 夜白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本该是令人觉得放浪形骸,可偏生这话从夜白嘴里头吐露出来,委实令莫长安觉得颇有几分蛊惑人心之意。好歹夜白这厮,的确容貌极盛,禁欲而又神秘,愈发让人想着垂涎一二。 心中思绪万千,莫长安还是咽了口唾沫,一本正色:“莫要与我扯这些,你先前坑害了她,她如今找上门来,还扬言绝不放过我,怎么说都是我最无辜。” 虽说男色诱人,但诱人归诱人,她还是觉得,古人常说红颜祸水,诚然不欺她的。按理说夜白也没有怎么着钟暮筠,可钟暮筠就是死心塌地的瞧上了夜白,任由谁人也劝服不得。 莫长安大抵是玩笑话,可夜白在听到钟暮筠三个字时,还是下意识蹙了蹙眉梢,几乎没有犹豫,下一刻,就听他道:“等出了灵虚宝镜,我会找到她,一并解决了。” “解决?”莫长安挑眉:“师叔不会是要这样罢?” 一边说,她一边作出割喉的动作,模样一样俏皮而又可人。 钟暮筠这一次,已然无法再入灵虚宝镜,她被塑造的生幻在泣血的作用下,化为乌有,除非有何人再憋出一个大的能耐,否则钟暮筠无法踏足此地。 可一想到此,莫长安不由思忖起来,究竟是谁帮衬了钟暮筠?还是说钟暮筠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余槐凤? “嗯。”就在莫长安心中揣测的节骨眼,夜白淡淡颔首,不假思索道:“她存了要伤你的心,那么便是与我子规门为敌,我答应过师父和师兄要照看好你,自是别无选择。”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依旧一副寡淡而高高在上的模样,可越是这般,莫长安便越是觉得好笑至极,这狗东西分明是想要护着她的,嘴里说出的仁义道德倒是头头是道。 “那师叔可是问出了,那处洞穴究竟在哪里?”莫长安忍着笑意,心中温温暖暖,歪头看向夜白。 夜白颔首:“子规门。” “子规门?”莫长安讶然,原来绕来绕去,还是得回一趟子规门?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子规门的掌门莫不是师尊?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莫长安便心中一愣,若是当真如此,那么她师父或许还未曾出世。 “你在想掌门的事情?”夜白显然猜到了莫长安的想法,见莫长安点头,他便接着道:“正如你所想的,师父如今正直四十,年前才成为子规门的掌门。” 夜白写信与于半生的时候,心中其实抱了几分得不到回音的打算,毕竟百年前的于半生,根本不知自己在百年后会有这么一个徒儿与孙徒儿。但奇怪的是,他收到回信的时候,于半生表现的很是淡定,甚至于丝毫没有怀疑便让他与莫长安上山对此,夜白也拿捏不准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 “师尊怎么会相信我们呢?”莫长安蹙眉,和夜白想到了一处:“师叔,我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夜白凝眸,神色淡漠:“或许与先辈有关。” 他轻启唇角,凉凉的几个字自薄唇吐露出来,自是仙风道骨,白衣玉冠,纵然身处在忽明忽暗的地洞之内,也仍旧令人见之倾心。 敛了几分心中的躁动,莫长安一本正经道:“师叔的意思可是在那槐树精身上问到了什么?” 对于自己越来越沉迷于夜白美色这件事,莫长安不敢细细去思考,生怕领悟到了什么不为自己所接受的情况,徒然让自己感到挫败。 显然,夜白倒是没有料到小姑娘的想法,他见她问起,便简单与她说了槐树精所说的一切,临到末了,他才理了理思绪,总结道:“若是我所料没有错,那先辈欢喜的女子,定然是一样堕入灵虚宝镜之中且她的堕入不止一次,否则的话,先辈不会费那么多的周折,将她从宝镜的入口处唤回!” 正是因为如此,于半生作为掌门,才对此悉知许多。而在他挑明一切后,于半生自是没有怀疑,毕竟他或许也是曾经见证了那个女子从某个入口处而来的一人。 “看来这件事,只能上一趟门中再说了。”莫长安点头,斟酌着问道:“不过师叔,那槐树精呢?” 夜白独自一人前来,槐树精却是看不见身影,瞧着倒是少了什么。 “他在净妖瓶里。”夜白云淡风轻:“现下大约已是化成烟云。” 莫长安:“?” 什么意思?化成烟云?灰飞烟灭了? 可他们分明是与那少年槐树精缔结了契约,若是他出了事情,他们怎么会相安无事? 夜白神色如初,低沉的嗓音很是清润:“昨日的契约,其实并没有缔结。” 昨日在缔结契约之前,他其实便料到了少年的手段与想法,正是因此,他才趁着槐树精谈条件的情况下,暗暗将梵谷咒施在莫长安的身上,梵谷咒宛若隔离一切的屏障,在被施法的那一瞬间便生了效用,如此一来,无论莫长安与槐树精缔结了如何的契约,那契约都是作废。 而在那之后,夜白也跟随着缔结契约,由于莫长安缔结在前,梵谷咒转嫁到槐树精的身上,等到他再缔结的时候,一样被阻挡在外,只唯独槐树精不知情,才如此自信满满。 “为何?”莫长安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她记得清楚,自己的的确确是与槐树精缔结了契约,可夜白却说没有,难道是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 “梵谷咒。”夜白解释道:“这是子规门独创的术法,许多人皆是不知。” “不可能不知罢?”莫长安挑眉,正诧异的功夫,忽然恍然大悟:“难道这是师叔独创的?” 子规门中的大多数术法,莫长安皆是有所听闻,虽不是招招都懂,但好歹有个知悉,唯独这梵谷咒一说,她是丝毫没有印象。 先前未曾见到过夜白的时候,莫长安便听她师父说,夜白是个极为罕见的奇才,他入门短短几年,便可自创术法,其领悟与造诣,实在不是凡夫俗子可以企及,正是因为听过许多关于夜白的传闻,在最初的时候,小姑娘对他也是心中敬佩,怀揣着一番尊崇之心,若非后来发现夜白就是当年那与她有仇的‘和尚’,一切的轨迹原本不该如此。 “早些年创的,本以为没有什么用处。”夜白凝眸,云淡风轻道:“如今也算是瞎猫撞着了死耗子,恰是时候。” 分明心中颇有几分傲娇,可夜白却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看的小姑娘实在觉得好笑不已,不过,她没有拆穿他,只轻咳一声,道:“那厉害的师叔,咱们如今是先回一趟子规门呢,还是将吴国的事情料理清楚再作打算?” 先前与虞笑合作,大抵存着最主要的心思,还是逃离灵虚宝镜之地,如今既是知道如何离去,想来再留在吴国,也有些无济于事。 “不,我们必须留下来。”只这一次,夜白的想法却是与她不同:“吴国的世界,如今掌握在何人的手中,你可看的清楚?” “虞笑。”莫长安不假思索回道。 诚然这世界并非一人左右,但经过这些时日的折腾,莫长安也算是看明白了,此地灵虚宝镜,以虞笑的怨恨为媒介,主导权不在余槐凤,更不是在于旁人,而是虞笑。 虽然,她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虞笑所控,但就如夜白所提示的那般,若是他们没有给虞笑一个善终,恐怕就算是找到了出口,也未必能够逃脱的出,届时再要取得虞笑的信任,恐怕有些难度。 “看来,我是不必多言的。”夜白微微颔首,看了眼四下滚石落地,琥珀色眸底一派深沉:“我们要找的出口,不是真正的出口,而是虞笑的心结。” 灵虚宝镜之地,入过得人大多没有出来的,因此对于他们,所知并不那么全面,直到现在,他们一步步入内,一步步探寻,终于发现,这幻境之所以是幻境,还是有人所造。 可以说,整个灵虚宝镜就像是不同空间存在的不同世界,每个世界都由着执念最深之人最造就,而正是因为无法领悟到这个,那些入了灵虚宝镜的仙人、妖魔一流,无一能够顺利走出,毕竟从一开始的突破口便是错误的,怎么可能误打误撞解开这一团杂乱无章的乱麻? “难怪了。”顺着夜白的视线看去,莫长安心中的诧异,终于得以恍然:“我先前还担忧,这里头大战一场,唯恐宫中生乱,没想到闹了这么大的一个动静,却是这么个缘由啊!” 她与钟暮筠方才击落了无数石块,就连她自己也感觉的到,地洞微微震动,可纳闷的是,上头就是皇宫,不仅没有因为这场震动喧闹起来,反而一如既往的鸦雀无声,就像是与这处地洞全然隔开。而且,从刚才她就注意到,那些翻滚落下的碎石,本该四散一地,可不知为何,转瞬之间,那碎石便又回到了墙中,就好像硝烟并不存在一样,愈合的速度很是奇特。 如今听了夜白所说的,此番世界真正的执掌者是虞笑,只要虞笑不想让震动传出,那么任凭他们在此如何斗争,也翻不出天去 “先走罢。”夜白看了眼枯木一根的槐树,神色很淡。 但他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却是让莫长安忍不住挑眉,戏谑:“原以为师叔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想原来是个黑心狐狸。” 可不是黑心狐狸吗?简简单单便是将那少年槐树精给骗了,让他心甘情愿透露出洞穴所在之处不说,还顺势连元神一起焚毁在了净妖瓶中,难怪乎夜白这厮游走江湖多年,一直游刃有余看来,是她从前小看他了。 “黑心狐狸?”夜白侧眸,一本正色的看向她:“看来从你身上学到太多东西了。” 莫长安:“” 言下之意,就是他的黑心全然是从她身上学来的? “夜公子” “夜公子” 耳边传来一声女子低低的呼唤,夜白辗转睁开眸子,视线渐渐清晰,入目便是女子艳丽无双的动人容色。 她站在凉亭一侧,一袭绯色裙摆,桃夭灼灼,绣于衣襟之上,眉眼如春,融化人心。 “夜公子怎么在此处酣睡?”颜初夏看着夜白,似笑非笑:“我以为夜公子这等子修为上等的修仙人,不会如寻常人那般身子疲乏呢。” 她话音一落下,夜白眉梢便微微蹙起,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女子,神思有些许恍惚,大抵是初初睡醒,犯了混沌。 好半晌,他才抬眼看向她,语气淡薄:“这花园里的花,有毒。”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非说出来的话沾染了‘毒’一字儿,倒是有几分如玉公子的翩然出尘。 “夜公子何意?”颜初夏闻言,不由挽起唇角,眸底情绪划过,却让人看不真切:“是说我刻意毒害夜公子了?” “颜宗主想要知道什么?”夜白不回,反问:“何不直言来问我?” 他淡淡说了两句话,看似没有回答,实则已然落了心思。 而这些,颜初夏岂会听不真切? 红唇一勾,颜初夏笑起来:“夜公子想多了,我既是颜家的宗主,又怎会作出这等子不甚光明磊落的事情?再者说,对于夜公子,我并无探寻之心,我颜家世代与世隔绝,纵然夜公子如何神秘,也终归是与我颜初夏没有干系。” 这直白的几句话,她说的比夜白更为露骨。 夜白怀疑她刻意在花园中施了毒,让他沉入睡梦,借此探究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事情。譬如他为何前来求这水月古镜? 但颜初夏却回,她对夜白一丝一毫的好奇之心,也是没有,毕竟水月古镜,她绝不可能借给他! 两人的回答,即便氛围平和,也依旧有股子很浓的火药味道,但夜白对此,好似并没有察觉,就见他微微抿唇,冷然道:“可花园中,的确有毒。” 他视线微微抬起,目光落在一侧的月桂树上,眸光微微深沉。 曼陀罗迷迭香,这是一种惯常对修为上乘的修仙人使出的毒,随着月桂的香气被遮掩起来,致使吸入之人毫无知觉,陷入昏睡。 而这种毒,虽对修仙人无甚损害,但却能令旁人趁机潜入他的梦境之中,通过梦境去悉知自己想要悉知的事情。 “那毒可不是为夜公子准备的。”颜初夏冷笑一声,轻蔑道:“夜公子以为自己是谁?曼陀罗迷迭香本就是我母亲时常用的,整个颜府的人都对这等子香料不以为意,只外人才会对此不甚适应,而不巧的是,夜公子就是这外人。” 颜府的曼陀罗迷迭香,一直以来都是她母亲的心头所好,这种香气与月桂香气颇为相像,虽说是‘毒’,但却在另一方面能够令人睡意甚好。故而,许多人都是用着这香作为香料随身携带,唯独她母亲别出心裁,将这香种在了月桂之上,借此闻到更为天然的香气。 而如今,夜白指摘这香是毒,又说她别有用心,实在令她觉得荒唐至极。他一个外头,兀自入了花园,怎么还怨起了她这个主人了? “若是颜宗主所言不假,自是最好。”夜白模棱两可的说着,神色漠然。 “夜白,你可真是惹人厌烦!”如此态度,看的颜初夏心生怒意,下一刻就见她眯起眸子,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正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夜白忽然喊住她:“颜宗主找我何事?” 无论如何,颜初夏的突然出现总归是有个理由。 “何事?”颜初夏回头看他,语气很淡,道:“我来找夜公子,只是提醒夜公子,早些离开为好,颜府容不下夜公子。” 夜白闻言,神色不变:“颜宗主早些歇息罢。” 说着,他先一步转身,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跟前,那面皮子厚如城墙的模样,看的颜初夏一愣一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23十拿十吻 雾色朦胧,月光皎皎。宁静的初冬夜晚,在这寂而无声的四下衬托中,显得格外突兀。 月光下,有飞影闪过,狡黠如狐,辗转消失在某个偏殿之中,不见踪迹。 那身影动作娴熟,很快抵达了偏殿的一隅,她望着那牌匾上,折射着月光的‘御膳房’三个大字,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显得极为垂涎。 “我就知道,你夜里头定然不安稳。”正是时,一道声音传来,侵入小姑娘的耳畔之中。 莫长安一动不动,即便不回头去看,也心中知道,说话的人除了夜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如此想着,她慢悠悠的转身看他,歪头咧嘴,笑眯眯问:“师叔这大半夜的,怎的也睡不安稳?莫非是与我一同都饿了?” 一边说,她一边不羁的扬了扬眉梢,若非一张小脸玉雪通透,恐怕就是男儿郎也不不比她来的看起来纨绔。 她歪着脑袋看向夜白,就见朦胧的月色下,夜白一袭泼墨白衣,如仙如妖,眉眼清冽似莲,那不苟言笑的模样,颇有几分禁欲的冷峻。 夜白看了眼她,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去,淡淡回道:“夜里梦多,睡不着。” 他近来处在这灵虚宝镜之中,修为尚未恢复,便时常梦到从前,只这些回忆对他来说,已然远去,他私心里其实并不愿记起。 故而,梦醒之后,他辗转之中再睡不着,便兀自起身,也不知自己究竟想了什么,绕来绕去,便蓦然到了御膳房前。 对此,夜白自是无法言喻,他自己倒是没有饥饿的感觉,但一想到恢复了修为之后,小姑娘体力消耗的厉害,便忍不住踱步来此。 “梦多?”莫长安挑眉,笑意阑珊:“师叔,你莫不是梦见什么旧情人了罢?”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不过随口一提,倒也没有怎么认真,只是,她话音一落,夜白的眉梢便及不可见的一蹙,这一幕落在她的眼底,心中不知为何,憋得厉害。 “果然是梦见旧情人了?”小姑娘冷哼一声,转身便不再去看夜白,只兀自穿过御膳房的门,悄无声息潜入。 “并非如你所想。”夜白眉头微微拧起一个弧度,忙不迭跟上莫长安的步伐,随着她一起,穿过屋门入内。 “我省得,这些么,左右都是师叔的事情,我是管不着的。”手中焰火升腾,莫长安看着四下被照亮的一切,努力平息自己的不悦。 她知道,自己与夜白也算不得什么关系匪浅,虽说夜白言说对她欢喜,但实质上她也不算正面回应过什么,就是这样的情况,她没有资格与恼怒什么。 可这些想法,她心中都是知道,但仅仅只是知道,临到这个节骨眼,她就是忍不住为之不悦,想要与夜白发脾气。 一边想,她一边深觉别扭,也不去理会追上前来的夜白,便兀自走到一旁的灶火边上,一副思量着吃什么的模样,全然掩饰了心中的情绪。 夜白见莫长安不理自己,心下微微一窒,却还是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神色认真至极:“长安,我梦到的,只是从前的一些旧事,与男女之情无关。” 他逼着她看向自己,两相对视、眸光交汇,在这漆黑而无声的黑暗中,徒增暧昧与涟漪,让人心尖微颤。 “咳,师叔,我我晓得了。”心脏猛然一跳,莫长安咽了口唾沫,掩饰着内心的情绪,道:“咱们要不先烧个火?” 许多人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是好看,莫长安从前嗤之以鼻,如今亲眼见着夜白如此,简直再相信不过。 原本这厮就生的潋滟不可方物,就是她初时对他满心厌恶,也不得不承认,在容色上,夜白绝对是世上无双。而现在,这俊雅而清冽的男子对着她深情解释,让她一颗少女懵懂的心,转瞬慌乱无措起来,要不是她素来做戏的功夫很是独到,恐怕要沉迷他的美色,不可自拔了。 “长安”夜白不为所动,忽然紧紧盯着她,微微弯唇:“你可是为此而恼怒?” “呃什么?”莫长安装傻,心下自是明白,夜白说的恼怒,其实该是吃醋。 “我是说”夜白低眸看她,见小姑娘娇娇小小,就如在她怀中一般,琥珀色眸底愈发璀璨了几分:“你可是为此而醋了?” 以为他曾经有过什么姑娘,所以深觉恼怒,这般情绪,除了吃味儿了,夜白再找不到第二个解释。 而这,似乎是有史以来,小姑娘最是表现明白的一次或者说,从前她皆是没有这等子情绪,如今对他上了心,才如此不悦。 意识到这一点,夜白忽然深觉舒心,那张冷峻的脸容温暖如三月春风,哪怕是惯常笑容迷惑旁人的姜衍,也比不得夜白此时来的绝世出尘。 “没有!”小姑娘粗声粗气,继续装傻掩饰:“我只是饿的厉害,说话未免冲了几分,师叔多担待呗。” “嗯,担待。”本以为夜白会继续揪着,不想下一刻,就听他淡淡回道:“旁人或许我不担待,但你我一定担待。” 什么叫做旁人不担待,她就可以? 莫长安眉头一挑,有些不解。难不成,夜白这会儿是在与她调情? 意识到有这个可能,小姑娘顿时张了张嘴,本想径直问夜白是否如他所想,但话到嘴边,一时间又问不出口。 “要说什么?”夜白见她欲言又止,眼底笑意浓了三分。 天知道,这小姑娘素日里刁钻古怪,如今难得有了几分吃瘪的模样,是多么的有趣而惹人怜爱。 清了清嗓子,莫长安道:“咳,我就是听不明白师叔什么意思。” “就是”夜白声音拉的很长,靠近她两分:“字面意思。” 他低低的说着,暗哑而磁性的嗓音,就像是天籁一般,介于清雅与蛊惑之间,三分寡淡,三分宠溺,另外四分满是戏谑与调笑,与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夜白全然不同。 “师叔,咱们咱们还是先烧火罢。”莫长安下意识退了两步,耳根子红的彻底,大抵连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会儿,不就是被夜白这假正经的狗东西给调戏了吗? “我方才说的担待,你可意会到了?”然而,夜白显然不让她如意,下一刻就听他愈发靠近了几分,几乎将薄唇贴在她的耳畔。 这暧昧的姿势、温热而散发着清淡气息的靠近,就像是天雷勾动地火一样,震得小姑娘脸色通红,连一颗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与从前不同,这一次她破了封印,在这情绪的勾动下,毛茸茸的双耳顿时‘嘣’的一声,从浓密的黑发中跳了出来。 “闲事莫谈,先先烧火!”心下微微一窘,莫长安捂着自己的耳朵,恨不得钻进地缝儿去。 作为一只混了血统的半神半兽,莫长安到底还是流着最原始的九尾赤灵狐的血脉,正是因为如此,她但凡有个情绪抑制不住的情绪兴奋的,都很难控制住露出原型。 而这一点,她知道,夜白自然也是知道。所以到了这个节骨眼,她是想哭的心思都有了,有生以来,极少这么的慌乱无措,好不容易有那么一次,还是这样的情况 “真是犯规。”夜白看着小姑娘仓惶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 “什么?”莫长安回头,以为夜白说她不愿回答是犯规,心下忍不住微微恼羞成怒,想着与这狗东西理论一番。 回答与否,皆是在她,她就是不想理会,又怎么样? 夜白凝眸,琥珀色眸底盛满星辰,令人沉迷:“我说,你真是可爱的犯规。” 怎么会不可爱呢?如此模样的莫长安啊,是他心尖最为柔软的一抹,分明最初的时候厌恶至斯,谁也没有料到,他竟是也有这么一天,沉迷她的‘美色’,无法自拔。 夜白的想法,莫长安自是不会知道,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整个人一懵,来不及把就要脱口的叫骂吐露出去,就被夜白这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噎的面红耳赤,好半晌发不出声响。 两人一时间,就这样静静互相对望着,等到莫长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处在最为尴尬的阶段,她想着轻咳一声,一笔带过夜白的调戏,但仔细想着,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娘里娘气,连夜白也撩拨不动,未免失了自己的气势。 如此一深思,她忽然抬头,在夜白未回过神之际,倾身上前:“师叔,你知道我做事情其实一向十拿九稳吗?” “嗯?”鼻尖轻轻发出一声诧异,夜白似乎没有料到莫长安为何突然调转话头。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不是十拿十稳?”莫长安弯了弯眉眼,眸底璀璨生烟。 夜白一愣,下意识点头,倒是不知,为何她突然如此询问。 然而,就在他深觉纳闷的时候,小姑娘忽然嘻嘻一笑,回他:“那是因为,差你这一吻啊!” 差你一稳? 夜白不解,什么叫做差你一稳一吻? 然而,不待夜白回神,莫长安出其不意的便踮起脚尖,在来不及说话的节骨眼,小手抓住他的衣襟,往前一拽:“喏,现在是十拿十稳了。” 言落的那一刻,她红口白牙,眉眼如初一张精致而小巧的脸容,不知何时突然靠他很近很近,近到他微微抿唇,便感受到小姑娘细细的呼吸与柔嫩的唇瓣划过他的心尖。 这猝不及防的吻,就如蜻蜓点水一样,落在他的薄唇之上,辗转便擦肩而过,离他很远。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莫长安已然歪着头,笑颜乱人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张绯红的小脸,撩拨的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喉结微微动了动。 喉头微微发涩,夜白垂眸看着她,神色认真:“长安,你方才做了什么,可是知道?” “嗯,方才我什么也没有做。”莫长安扯唇,咧嘴笑起来:“有一只蚊子飞过,我帮师叔抓了下而已。” “用嘴抓?”夜白看向她,琥珀色眸底幽深而静谧。 “咳,不不可以?”小姑娘仰头,小脸红透,却还是倔强的道:“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个记号,可是我们灵长类兽儿惯常的行为。” 言下之意,便是说夜白是她的。 “可以。”夜白点头,一本正色:“不过,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个记号,也是我们修仙人惯常的行为。” 莫长安一愣:“啥?” “就是做记号而已。”夜白弯唇,忽然倾身上前,一把捧起她的小脸,薄唇毫无征兆的覆上。 莫长安:“?” 所以,她这是被做记号了? ------题外话------ 发糖,嘤嘤嘤喜欢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24所谓将就 有些时候,凡人总是说,世事无常,莫长安从前体会不深,如今回味过来,忽然觉得的确如此。 早几个月前,就是打死莫长安,她也未必会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会与夜白走在一起。可莫名的,她就是如此顺理成章和夜白成了‘佳偶’,顺理成章的在次日,两人相约用膳。若非夜白此时的身份过于敏感,她兴许会顺理成章的挂在夜白的身上,等着这素来高高在上的师叔伺候伺候她。 不过,纵然如此,用了早膳之后,莫长安和夜白还是老老实实寻了虞笑,来到她的跟前。 “瞧着今日,你们两人有些情况不同。”看着莫长安和夜白,虞笑禁不住一笑,眉眼和顺许多。 她坐在未央宫的偏殿之中,焚香默作,手捧竹简,许是因为今日是沐休的缘故,她容色素雅,几乎半点胭脂也未曾涂抹。 这样的虞笑饶是在她身边候了好几日的莫长安也忍不住深觉陌生,她淡淡笑着,没有寻常的那股子阴郁与怪气,似乎恰过芳华,朝露芬芳,一颦一笑皆是透着一股清雅高贵,全然不像是传闻中艳绝蛊惑的‘妖后’。 这一刻,莫长安知道,虞笑不是天生戾气深重,而是这世道逼出了她的戾气,让她换了模样。 “倒也没有什么不同,”相较于夜白的沉默,莫长安显得少女雀跃一些:“就是昨儿个与他彻夜长谈,想了想我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何不将就着,先找个潜在对象儿瞧瞧?” 小姑娘笑眯眯的说着,仿佛昨夜自己和夜白的确谈论了这些一般,那股子半真半假的认真劲儿,听得虞笑为之莞尔。 “哦?将就?”她微微挑眉,看了眼夜白,不以为然:“我瞧着夜公子可不像是会将就的人。” 她的话,模棱两可,但说白了就是不相信莫长安的鬼扯。毕竟夜白这人,看着高傲至极,要他成为旁人的将就,恐怕有些困难。 然而,虞笑的想法才升起,下一刻,就见莫长安撇嘴,看了眼夜白:“娘娘不信,自是可以一问师他。” 习惯性的想要开口喊着师叔,但在意识到如今好歹她也是吹了牛的,再喊着师叔二字,未免让人小瞧了去。 说着,她睨了眼夜白,手肘顺势撞了撞他,示意他好好说话。 虞笑本以为夜白是个清高不已的人,决然是不会顺从,不想辗转之间,便听夜白道:“嗯,好不容易才让她将就给了我。”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大概是最好的爱情模样。看的虞笑忍不住弯唇,脑海中渐渐浮现起了那年黄雨时节,她站在梨树之下,望着那个爱她如斯的青年郎君,那时的他们,似乎与莫长安和夜白一模一样。 “娘娘可是想起了什么?”莫长安见着虞笑眸底划过的情绪,不由问道。 “我年少的时候,也有过那么一个人,”她眸底微醺,似乎想起了谁,眉眼皆是温柔:“他分明也是高高在上,却唯独纵容我至斯” 虞笑淡淡说着,提及陵羽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陷入回忆的漩涡之中,绕指柔肠,笑容如春。 十六岁的虞笑在初入襄国,成功潜伏在陵羽身边之后,便一直没有再见着与吴幽有关的任何人,只是很偶尔的听人说,吴幽打了胜仗、宋卿名声大响,可这些与她,皆是过眼云烟,不值细究。 她就像是全然忘却自己的棋子身份一般,融入陵羽的生活之中,外界对此,谣传甚多,他们说她是陵羽身边独独留着的姑娘,他带着她驰骋战场,一度将她捧在掌心、夜夜笙歌。 英雄美人,素来是千古的佳话,可实际上,虞笑却是知道,陵羽对她其实只是怜惜,许是她的性子与某个他欢喜的姑娘相像,沾了那姑娘的光,她成了最为特别的一个。 然而,一切的改变从逐鹿大战之后,便悄然而生。 那一战,与襄国僵持的是素来使毒出名的百叶族,百叶一族,世代驻守吴国边界,以效忠天子为使命,可以说千百年来,一直是襄国想要攻破吴国的一大障碍。 因此,要想侵入吴国,最主要的便是攻破百叶族,只有踏着百叶族的领土而过,吴国的一隅才算是为他们打开。 可大战方开,百叶族便一改往日的击退战术,转而为严防死守,不让襄国之人入侵。 若是百叶族一如既往的率先出兵攻克,或许襄国还有一丝机会,但百叶族转换了战术,倒是让陵羽对此束手无策。 百叶族腹地广阔,前侧地势险峻,可守可攻,论说粮草的消耗与兵力的僵持,丝毫不比襄国来的弱势。因此,整整月余,百叶族皆是一动不动,这让襄国一众人为此,稍显焦心。 那时,陵羽在百里徒的建议下,采取了突击的方式,他独自一人趁着夜色,带了一众精兵袭营,却一去不复返,连带着那千百骑兵,都再没有音讯传来。 虞笑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尚且在酣睡之中,营帐外传来惶惶不安的声音,她惊觉而醒,借着外头的声响,得知陵羽生死不明,失了踪迹。 对此,虞笑自是没有心疼亦或者心痛之意,可她也知道,在这襄国的军营之中,除了陵羽会留她一命,旁人自是不会管她的死活。可一旦陵羽死了,百里徒原本就对她厌恶至极,虞笑不敢确定,百里徒是否会放过她。 因着对此存了一丝计较,虞笑困意全无,兀自一人拿了长剑,便孤身出了营帐。 她拳脚功夫虽不甚厉害,但好歹也算拿得出手,如今陵羽生死不明,她也知道襄国的情况在襄国这等子武艺为先的大国里,其实还有着陪葬一说,她在身份上是陵羽的姬妾,一旦陵羽死了,等待她的就是陪葬二字。 既然左右都是一死,她何不先去寻一寻陵羽,若是还有一线生机的话她的悠闲日子,也好再过一段时间。 如此一寻思,虞笑便兀自离开了襄国的营帐。 她身材娇小,为人也灵便,在换了衣物之后,便再不是传闻中的虞姬,只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少年郎。 她早年在吴府的时候,惯常外出游走,一来二去便结识过一些江湖人士,这些人中,有人出身贵胄,自然也有人来自市井。而其中来自市井的,便有一两个是百叶族的人。 因此,她对于百叶族的路径,有过一些了解,尤其是百叶族暗道。 不过,这暗道虽不为外人所知,但其中陷阱许多,但凡外人,皆是容易被困其中,化为枯骨。 这一次,纵然怕死,虞笑还是鼓足了勇气,只身踏入暗道之中。她手中火折子点燃,在漆黑一片的暗道中,摸索着前行。 暗道之中,羽箭无数,机关陷阱许多,要不是她牢牢记住从前那两个青年的话,恐怕是要死在这暗道之中的。 天不亡她,一个时辰之后,她终于狼狈不堪的走出了暗道,筋疲力竭就像是看到了曙光,可虞笑没有料到,本该是拨开乌云见明月的光景,却是入眼一道瀑布,九尺高台,银川刺耳。 除了瀑布哗哗,便是满地的青草芬芳。四下静谧,小河急湍,她放眼望去,仿佛堕入坠崖的深渊之中,丝毫看不到哪里是百叶族的通道。 心下存了一丝怪异,虞笑倒是没有为此慌乱,她努力回忆着,试图寻着一些相关的记忆,好让自己离开这处地域,逃出生天。 然而,她心中想法堪堪冒出,下一刻便听有声响从不远处而来,她下意识按住手中的剑柄,戒备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题外话------ 感觉就快要开启万更模式了,最近跑来跑去,累死了呜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25情起(上) 幽暗的四下,火折子被瀑布的冲力吹的忽明忽暗,眼见着就要泯灭。 虞笑循声望去,就见朦朦胧胧的四下,有人影在树丛与瀑布之间游离,那模糊的身影微微壮阔,有些熟悉,但却犹如鬼魅。 年少琳琅,心生恐惧。虞笑看着那愈发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手中长剑出鞘,忍不住微微一抖:“谁?谁在那里!” 她咽下一口唾沫,慌乱道:“姑奶奶可不怕你,姑奶奶身上有十二道灵符,专治你们这些个牛鬼蛇神!” 一边说,她一边心虚的摸了摸心口,那所谓的十二道灵符,其实根本不曾存在。只是一月之前,襄国未曾入侵吴国,她在沿街的路上,见过一个云游四方的术士,那术士扬言她印堂发黑,将有血光之灾那江湖术士费了许多口舌,大多都是让她花钱买什么十二道灵符的,说是此符咒开过光,有镇定牛鬼蛇神的效用,说的那是一套一套,就是伶牙俐齿的虞笑,也未免比的过他。 但那时候,虞笑心下并不愿受骗,她思量着符咒一说很是无用,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任凭那江湖术士说破了嘴皮子,也不去理会。 可如今,虞笑是当真后悔极了,要是那时多花些银子买下来,或许如今也不必这样心中畏惧了。 她心中想法冒出,那头的身影却是微微一僵,不过转瞬的功夫,那身影便再度移动起来,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你你这什么玩意儿!”虞笑后退两步,说不怕是假的,但这会儿她也只能强装镇定,尽管她甚至没有发现,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明显颤抖的厉害:“姑奶奶身上有十二道灵符,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边说,她一边背过脸去,手中长剑出鞘,直直挺立着,似乎想要吓退那模糊而来的身影。 “虞笑。”然而,就在她闭眼的顷刻之间,就听那模糊的‘东西’忽然发出声音,那声音微微暗哑,但虞笑记得清楚,除了陵羽之外,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在唤着她名字时,语气中含着一股莫名的不悦。 “陵羽!”她下意识脱口,立即便回归头,视线落在陵羽的身上:“你他妈吓死老娘了!” 随着陵羽的靠近,她终于半是清晰半是模糊的看清了来者的容貌。眉眼英挺、气势昂扬,那青年一袭铠甲银光布满,虽不知何时铠甲被划破,有鲜血自那划痕中汨汨冒出,显得狼狈不堪,但即便是如此,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俊美如战神,在这荆棘布满的山涧瀑布之下,看起来仍旧是英勇无比。 作为吴国的常胜将军,陵羽的身上无疑是含着一股凌厉的气势,这等子气势让他就算处在劣势之中,也依然顶天立地,叫人倾慕。 然而,事到如今,虞笑却是没有被迷惑的闲情逸致,她方才以为是鬼魅,心下正是吓得半死,如今见着陵羽面容清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觉得颇有几分怒意。 “虞笑,你不是倾慕我?”只是,陵羽闻言,却是嗤笑一声,眸底有无声情绪划过,不为人知:“怎么见到我,还如此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虞笑一直在说,自己对陵羽倾慕有加,为此,陵羽将她留在身边,一日复一日可这会儿虞笑如此模样,其实不像是见着心爱之人的惊喜,而像是被吓到以后的过激。 “见着殿下活着,我自是高兴万分。”虞笑回了点儿神,忽然璀璨一笑,道:“但说实在的,我方才的确是被殿下吓得不轻,殿下要我立即便笑脸相迎,恐怕有些强人所难。” 与陵羽相处的这段时间,虞笑不是摸不准他的脾性,而是十分明白,陵羽是个正人君子,虽说他看起来的确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私底下他对她却是丝毫没有那等子看不上的鄙夷。 这是偶尔一日的闲谈中,虞笑意识到的,相对于吴幽等人的清雅自诩,其实陵羽才是那个真正温润的男子,只是他面容瞧着稍显冷峻罢了。也因此,在与陵羽言谈之间,虞笑的忌讳倒是不多。 “罢了,你且过来,”陵羽微微叹了口气,蓦然朝她伸出一只胳膊,示意道:“扶着我。” 说这话的时候,陵羽语气有些虚弱,明摆着是受了内伤,气息不稳。 “喏,就来。”虞笑想也没有想,立即上前:“殿下怎么不问我为何出现在此?” 虞笑其实算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姑娘,当然她的藏不住事儿,多数是在陵羽面前,许是陵羽给她的感觉太好,以至于在莫名之中,她便习惯于对他坦诚相见,除却她其实是棋子身份这件事,其余的皆是不曾隐瞒。 一边问着,虞笑一边上前,一把将陵羽的胳膊扛起,那动作,倒是丝毫不像是那等子娇滴滴的姑娘。 “实在违和。”陵羽低低一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违和什么?自然是虞笑一副江南柔弱女子的模样,可言行谈笑之间却全然‘彪悍’而刚直,如此皮相与实际不符的表现,实在违和的很。 “什么?”虞笑一时没有听清,只问道:“什么违和?” 她仿佛是听到陵羽说了违和二字,但具体是不是她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在抗住陵羽的一只胳膊的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闪过,那就是真特么重! “没什么。”陵羽一眼带过,只淡淡抿唇,回着她最初的问题:“我知你是来寻我,何必要多问?难不成你还是这百叶族派入我身边的探子不成?” 虞笑会出现在此地,陵羽不是没有深究过。但左右思量,他也晓得,要么是探子一说,要么就是因着某个缘由她前来寻他,大抵逃不开这两个猜测。 而相较于探子一说,俨然虞笑是出来寻他的这件事,更为可信。毕竟若是虞笑是探子,那么她兀自被吓得半死在百叶族的境地,难道不奇怪吗? 陵羽的话音一出,虞笑顿时有些无言,她沉默了半晌,也不急着否认,只瞥了眼他,道:“殿下知道我不是探子就好,我一个弱质女流,因着在意殿下安危,独自潜入百叶族境地,殿下若是再要诬陷我,恐怕是有些为人不齿的。” 分明是柔柔弱弱的几句话,可自虞笑嘴里吐出,偏生有股子泼辣而又耿直的意思,听得那头陵羽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过说你一句罢了,你就回了那么多句。”他借着微光,睨了眼她:“看来你这嘴皮子可不是一般的利索。” 话虽如此,但陵羽也没有要与虞笑计较的意思,他淡淡说了一句,便又接着问道:“只是,这个地方可是百叶族的断崖崖底,你是怎么知道的?” “断崖?”虞笑不明所以,拉着陵羽先落坐到了一旁,凝眉回道:“这里竟是崖底?可从前我识得的几个百叶族的小伙子,皆是与我说此暗道乃通往百叶族境内的小道,不曾提及其他。” 那几个年少的儿郎,一个个皆是对虞笑有些欢喜,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当初才与虞笑说了暗道一事。大抵是指望着虞笑有朝一日能够潜入其中,与他们相见。 “这暗道你是听百叶族的人说的?”陵羽不回反问。 “不错。”虞笑没有隐瞒,直直便道:“殿下也知道,我并不是什么闺阁小姐,素来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曾遇到过那么几个江湖中人,而这其中,恰恰便是有百叶族的人” 她简单将百叶族少年郎与她说的暗道一事,交代给了陵羽,避开一些要害与容易让人怀疑的点儿,就这么很快将事情说了一遍。 陵羽闻言,稍稍沉默,不多时他才深吸一口气,抿唇道:“我携着千百精锐潜入百叶族,走的倒不是这什么暗道,可不曾想,方踏入的时候,便被百叶族万人包围” 虞笑的坦诚,让陵羽心中的戒备也渐渐松了几分,他漠然说着,将一切他潜入百叶族后的事情,皆是说了一遍。 陵羽听从百里徒的建议,独身领着千百骑兵潜入百叶族,欲要来个里应外合,打破月余来的僵局。 可他没有想到,人马才踏足百叶族境地,便被其族人知悉,万千人马重重将他们包围,一场大战过后,陵羽一方人少不足,全然被百叶族人实力碾压,要不是千百人护送着,就算陵羽再怎么勇猛,也未必能逃脱那境地。 因着寻了一丝生死难料的计较,陵羽趁着追兵未曾赶来的时候,拼尽全力偷偷下了悬崖,这才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他淡淡说着,直到将整件事的始末都交代清楚后,也不见虞笑有丝毫诧异,心下不由一顿,忍不住挑眉看她:“虞笑,你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殿下是指失望?”虞笑反问,她一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看向陵羽。 她先前还佩服陵羽,觉得这厮年纪不大,但心思极稳重,即便受了这么大的重创,也纹丝不动,显得那么平静与淡然。如今再听陵羽的问话,忍不住便想笑出声来。 原来这厮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不计成败,心思深沉,只是他惯常作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造出假象。 “你不是爱慕我吗?”似乎被虞笑的奚落笑意刺激,陵羽脸色一冷,别过脸去:“怎么,我打了败战,你就这么沉得住气?” 陵羽不过二十出头,到底年轻气盛,纵然外头传言多么神乎其神,可实际上,他还是在意旁人的评判。 他年少之时,父亲对他要求极为严苛,为此他竭尽全力,自来做事只做最好,那股子傲气一直陪着他成长,越是在襄国众人眼中不可一世,便越是害怕失败。 可以说,百叶族的这一战,对他而言是人生中最大的挫败,所以,他终归是忍不住,问起了虞笑的所想。 “我纵然爱慕殿下,可败战一事,并不是多么可耻的。”虞笑看向陵羽,依旧眉眼弯弯,璀璨似春:“仙人尚且有失意的时候,更何况殿下只是一个寻常之人?” “你竟是看的如此通透?”陵羽微微诧异,视线落在她的眉眼之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瞳孔微深。 “也不是通透,只是人生如此罢了。”虞笑歪着脑袋,稍显几分认真之意:“殿下也是见过我跳惊鸿,是吧?” 说着,见陵羽颔首,她便接着说道:“诚然,我承认自己在舞技之上,有些异乎常人的天赋,但再怎么厉害,初初的时候,我也是不断的跌倒,不断的失败。千百次的锤炼,才造就我如今的好舞姿,难道殿下知道我也是寻常人之后,便会因此觉得我的惊鸿名不副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26情起(中) 她想告诉陵羽,打了败战其实无妨,只要他活着,一切不算太糟,依旧可以卷土重来,即便虞笑知道,她实际上也不是陵羽的人,而是潜伏在他身边的棋子但有些话,她不吐不快,非要与陵羽说个清楚不可。 “虞笑”就在她自以为难得认真一次的节骨眼,陵羽忽然隐忍着笑意,看向她:“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姑娘其实有些自我感觉良好?” “什么意思?”虞笑一懵,全然不知陵羽这厮怎的又突然损起她来,眸底不由便露出一丝迷茫。 “我承认,自己在舞技上有些异乎常人的天赋。”陵羽忽然一本正经,学着虞笑的口吻,继续道:“千百次的锤炼,才造就我如今的好舞姿嗯,你大概是这么说的罢?” 虞笑闻言,下意识眉头一锁,瞪眼看向陵羽:“我好心劝慰你,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竟是还嘲笑起我来了?难道我的舞技不好吗?不好的话,那日宴会上许多老癞蛤蟆如此直勾勾盯着我,难不成是闲得慌?” 虞笑素来是个可在掌中起舞的女子,她武艺不行,只得借着舞艺滥竽充数,时日久了,听得赞赏也多了,便容不得旁人质疑。 再者说,她方才的的确确很认真的想开解陵羽,怎么也没料到这厮竟是忘恩负义c不识好歹c狗咬吕洞宾! 虞笑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话音方落,那头陵羽的眸底便划过一丝无声笑意,他似是而非的盯着她,正色回道:“你说那些人是癞蛤蟆?那不就是在暗喻你是天鹅肉了?” 说着,他忽然点了点头,微微思忖:“虞笑,你这拐弯抹角,‘损人夸己’的行为,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好你个陵羽!”虞笑怒意阑珊,瞪了眼她:“你这厮果然心地极黑,我这千辛万苦的跑来寻你,你不仅没有半分感动,还对我冷嘲热讽不需要我是吧?那我这就走,你自己待着罢!” 年少轻狂,她也不顾面前的是谁,也不细究自己为何千辛万苦而来,就这般甩下陵羽,转身就要离开。 陵羽那头,显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他看着虞笑远去的背影,只兀自坐在树丛之间,就好像知道这姑娘还回调转马头一样,那老神在在的模样,在黑夜下,显出几分运筹帷幄的璀然。 那一头,虞笑独自一人前行,她一边往回走,一边牙痒痒的低声咒骂着陵羽,直到走到那暗道门前,她才猛然停下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 在入这暗道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然知道,此暗道是个只进不出的通道,但凡从这进入的,都是要想法子从其他的路子出去,正是因为如此,那几个百叶族的少年才敢将此等机密之事告知。 如今她只顾着气恼,倒是忘了这茬儿,临时想起来,不由便有些懊恼于自己的过于冲动。 若是她就这般回去,未免灰头土脸显得自己太过没有志气,可若是不回去那么这次她深入险境,岂不是白费周章了? 微微陷入纠结之中,虞笑回头望了眼会明暗交接的身后,目光落在不远处陵羽那伟岸的身上,一时间有些摇摆。 然而,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陵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过来罢。”他淡淡说着,语气倒是没有虞笑想象中的那般硬气,只道:“那处既是通行不得,便来同我一起寻着出路。” “哼!”虞笑冷哼,心下虽已然气消,但面上却是极为倔强:“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了?知道求我过去了?” 她话音一落下,陵羽便微微愣住,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不过两句话而已,竟是在虞笑看来是服软认错?莫不是这姑娘的理解能力有些问题? 心下有几分愕然,陵羽还是清了清嗓子,就要解释:“虞笑,我想你或许是” “算了。”然而,虞笑却是没有给他解释的余地,下一刻就见她耸了耸肩,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叹息一声:“既然殿下诚心认错,那么我也不是小气量的,就这么原谅殿下罢。” 她自顾自的说着,根本不给陵羽解释的机会,听得陵羽恍然醒悟,突然便明白了这姑娘的态度周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虞笑,看来你不是理解的不好,而是刻意给自己找了个”他正想说,她是刻意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装傻充愣的表现出是他服软认错才令她回头相待。 可他话音还没断,虞笑便兀自插嘴,说道:“我明白殿下的心思,但既然殿下已然口不择言伤害了我,再多的解释与歉疚都是无用,为今之计呢,咱们最好是先找个不被人发现的地儿,好生歇息一番,等着明儿个天亮了,再想着出去的法子。” 显然,虞笑并不理会方才陵羽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只顾自己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再一番‘假仁假义’的抚慰,可以说很完美的将她这下不来的面子,正正当当的圆了回去。 “虞笑,你这姑娘”陵羽错愕,实在没见过这等子脸皮子厚的女子,他们襄国的女子虽不算那么娇滴滴,但也不如虞笑来的惯会装模作样。尤其陵羽的身份,自来是众星捧月,那些女子哪个见了她不是娇羞而侧眸,几乎没有谁会像虞笑一样,丝毫不顾忌任何,甚至于是她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 “嗯,我知道我天姿国色。”虞笑煞有介事的点头,笑着望向陵羽:“也知道我别树一帜,这些赞赏的话呢,咱们现在还是别说了,等哪日殿下安全脱身了,再寻个好时候与我言说。” 她下意识伸出手,拍了拍陵羽的肩膀,然而,在意识到他肩头染了血,显然是受了伤时,她顿时将手收了回来,脸上微微有些惶恐。 “无妨。”陵羽低眉,以为她这是要大为自责才露出这样的神色,忍不住宽慰:“这伤口我上了药,已然不疼了。” 说不疼是假的,但陵羽素来是个要强而君子气息浓厚的男子,因而如今自是不会装出可怜的模样。 只是,他全然不知,自己尾音坠下,那头虞笑便嫌弃的蹙起眉梢,瞧着自己手上染着的几丝鲜血,叹息道:“早知道你这肩头有伤,我就不该伸手去拍,你看染了一手的血,怕是洗不净了。” 她说着,便辗转走到一旁的瀑布侧,伸手接过哗哗而下的瓢泼‘大雨’,一副要将自己的手洗的干干净净的认真模样。 这一幕落在陵羽的眼中,顿时有些无言的抽了抽嘴角,他稍稍敛眉,不去看虞笑,而是沉默的坐在一旁,深觉尴尬不已。 虞笑将手洗净之后,才转身看向陵羽,见陵羽闭目养神,她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反而凑上前去,轻声问道:“殿下,咱们现在是不是先找个山洞一类的暂时歇下?” 虽说现在时节尚且不冷,但夜来山涧太凉,陵羽受了重伤,自是不能就这么露宿荒郊野外,毕竟她前来寻他,就是要保证他安全回去,至于其他的事情,皆是不在她的考虑。 “好。”陵羽闻言,微微颔首,似乎方才的一幕皆是虚妄,就见他起身,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将手搭上去,而是如清风朗月一般,挺立身姿。 “怎么,殿下不需要搭把手了?”虞笑倾身上前,挑眉看向陵羽。 要说陵羽的伤,的确不算是轻的,尤其内伤很重,能够撑着调侃,虞笑已然觉得难得。故而这会儿她倒是想着询问一遭,未免这厮过于逞强,伤的更重。 不需要?陵羽想,他当然是需要的,但一想起这姑娘那嫌弃的模样,便忍不住微微哼了一声,道:“你方才不是还嫌弃我吗?” “嫌弃?”虞笑一愣,转瞬便想了起来:“你说洗手?” “哼。”陵羽漠然,可纵然如此,瞧着还是有几分趣味。 虞笑心中微微一乐,面上倒是分毫不显,只解释道:“我只是不愿手上染血罢了,身上倒是无妨。” 她其实不是那等子娇气的姑娘,只是早年在吴氏一族被培养的时候,便以棋子身份存活。那时府中姑娘许多,除了要习得琴棋书画之外,还要知晓如何杀人。 她杀的第一个人,便是在十三岁那年,可自那以后,她便再不愿手中染血其实,她只是从骨子里厌恶杀人c厌恶成为棋子罢了。 她没有详细解释,本以为陵羽会追而询问,却没有想到,他闻言之后,只是淡淡一顿,好半晌才伸手,搭在她的肩头。 他说:“虞笑,走罢。”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没有怀疑与谨慎,听得虞笑心中一怔,有些不可置信。 她遇到过许多的‘大人物’,其中便是有吴幽和宋卿一流,相较于寻常人,这些有所图谋的大人物,多数是多疑而无所信任,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以为陵羽也是如此的人。 可虞笑到底没有料到,陵羽不仅丝毫没有追问,而且连狐疑的心思,也没有表露。 她不知道,是他的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还是只是伪装? 这些,她得不到答案,故而只微微愣了一瞬间,便牵起一抹笑容,搭着陵羽两人一步一步,离开了原地。 两人绕过这处瀑布,沿着暗道相反的方向而去,一路踏过泥泞,终于在黎明将近的时候,寻到了一处山洞。 这山洞十分隐蔽,要不是两人运气好,其实很难找到。 虞笑扶着陵羽,两人大抵在山洞中歇了一晚,她本以为到了次日便可以借着天亮之际,寻到出路,却不想,陵羽身上的伤愈发重了几分,整个人陷入昏迷,无论她怎么叫唤就是无法醒来。 心下存了一丝慌乱,虞笑赶紧伸手,触到陵羽的额头。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陵羽额头极为滚烫,如刚沸腾的茶水一样,一度令她震惊不已。 她生怕陵羽会因此烧坏了脑子,便急急忙忙打算跑出去,看看能不能寻到一些药草,让他服下。 只是,她才打算收回自己的手,陵羽便忽然一把将她的手肘捉住,迷迷糊糊之中,低喃不止。 “陵羽,醒醒!”虞笑顺势拍了拍他的脸,挣扎着要把自己是手收回去:“我去给你寻药,你撒手先!” 她话音落下,很久很久陵羽都没有反应,他就像是没了动静一样,就是死死拉着她的手,不去动弹。 她挣扎了两下,惹来陵羽的低喃,这一次倒是颇为清晰:“别走!” 一声别走,听得她微微无奈,然而,下一刻,就听他继续道:“阿枝,别走!别丢下我!” js3v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27情起(下) 阿枝? 虞笑微微愣住,好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她那两弯秀眉蹙起一个弧度,眸底复杂不已。 她不是那等子没心没肺的姑娘,所以在陵羽开口喊着阿枝二字时,心下便有了一种猜测。 先前她觉得陵羽心中本有个欢喜的姑娘,只是恰巧她和那姑娘有些相似,故而他才在宴席之上,点名问了她的名讳,并在此之后,辗转将她留在身边。如今,这般想法愈发深了几分,尤其陵羽这会儿伤的浑浑噩噩,心底最记挂的,大抵便是他心中所爱的姑娘。 有那么一瞬间,虞笑神色微暗,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抛却,转而甩下陵羽的手,很快离开了山洞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离开,也没有任何理由离开,她只是寻了一圈,好歹在外头找到了一些药草,等到日上三竿之际,才回到洞穴里头,将就着给陵羽疗伤。 陵羽的身上,本就是有许多伤药,再加上虞笑的悉心照料,整整三日下来,他的烧总算是慢慢退去。在这期间,虞笑一直不离不弃,只是比起那些个儿女私情,她所求的自不是什么不需回报的恩情,而是自己也因此保住性命。 有时候,虞笑也为此觉得奇怪,吴幽派了她潜伏在陵羽身边,也知悉她不是个听话的姑娘,但他就是毅然决然那么做了。她在陵羽身边的这些时日,吴幽没有一次派人与她联系,让她去杀陵羽,而是宛若她从不是什么棋子一样,全然对此不管不问。 虞笑对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唯独能做的就是保住陵羽,只要陵羽活着回去,她就能够活在这战乱的岁月之中,有一个依靠。 抱着这样的心态,即便在陵羽昏昏沉沉的时候,虞笑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整整守了陵羽三天三夜,他喝不下药时,她便兀自逼着让他张嘴,强灌下去,好在陵羽求生的很是强烈,这三日之中,也还算配合至极。 直到第三日晚间,夜色沉沉。连日来的草木皆兵c日夜守候,虞笑终于有些体力不支,她倒在陵羽的身侧,不知不觉间便睡了下去,全然不知在那之后,陵羽终于睁开眸子,视线微微清晰起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大抵是陵羽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但视线在触及虞笑那极为疲倦的脸容时,他一时间却是有几分情绪复杂。 小姑娘十五六岁,原本还娇气而又略微含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在这三日的劳累下,直直下巴尖了一圈,虽说看着是楚楚可怜c初见绝色之姿,但比起那纤细的模样,其实陵羽更是欢喜她朝气十足的肉感。 感觉到自己的伤口渐渐在愈合,陵羽动作很轻,便打算起身。只是,他才不过一动身子,那头虞笑便恍然惊醒,一双大大的眼睛,血丝布满,意外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瞳仁深处满是戒备。 直到她回过神来,见是洞穴外头没有动静,才悠悠转脸,看向陵羽。 “原来是殿下醒了”她稍稍挑眉,眉眼写满了疲倦,却还是撑起身子,伸手去扶陵羽:“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我去给你弄些吃食?” 分明小姑娘此刻疲倦的不得了,但在第一时间,还是将温暖给了陵羽。这种温暖,不是男女之间的暧昧,而是极为随意温和的询问,全然不像是素日里那个没心没肺,只顾吃喝玩乐的姑娘该有的姿态。 在这一刻,陵羽忽然发现,自己的确不甚了解虞笑,他初初的时候,以为这姑娘很像阿枝,但实际上,她和阿枝极为不同,至少阿枝过得很是憋屈,不像她,想哭就哭,像笑就笑,皮厚起来就是他也无可奈何。 而现在,她极致的温暖如春,转瞬又与先前的跳脱不太一样,这样的变化,极为自然,就好像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那般,引得他心中微微迷惑,想要更进一步了解这个姑娘。 想法来的突然,就是陵羽自己也为之诧异,但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头虞笑便忽然倾身上前,一手搭在他的额头,探着他的体温。 “倒是退烧了。”虞笑凝眸,神色极为认真:“我还以为是烧糊涂了呢。” 她喃喃自语,全然不知这会儿自己离陵羽极近,近的那股子清淡的香味儿飘荡到他的鼻尖,惹得他耳根子发红。 分明是三日未曾沐浴,但虞笑身上丝毫没有汗味儿,反而香气淡淡,不似胭脂水粉,却别有一番撩人。 陵羽不知,是他自己心下微动所致,还是虞笑身上的确香气萦绕,来不及多想什么,他便淡淡抿唇,声音暗哑,道:“多谢。” 这一声多谢,是对虞笑连日来的照顾所说,他这几日虽昏昏沉沉,但脑子里却是有过几刻钟的清醒,也知道这几日虞笑一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一边还要堤防着有百叶族的人发现他们,这几日虞笑的坚韧与疲惫,他看在眼里。 “知道感谢,那等着出去以后,就多赏赐我些金银珠宝呗。”虞笑轻哼,本该是认真的场面,一度被她这话弄得有些俏皮,只是说归说,辗转之下她还是看了眼陵羽,淡淡道:“殿下睡了几日,身子骨也是不济,这一带有许多野兔,我出去弄一只回来,给殿下充饥。” 她这几日已然是算把周围一带摸了个遍,对于周遭的野兔很是清楚,故而见着陵羽尚且脸色苍白,便下意识要出去给他打一只野兔回来,也好等着他身子好些了,早些离开这鬼地方。 好歹比起荒郊野外,她还是喜欢在襄营里,衣食不愁,有人伺候的日子。 心下如此想着,虞笑便缓缓转身,就要离开山洞之中。只是,她才不过转身的功夫,胳膊肘便被人往后一拉。 她回头,看向陵羽,问:“殿下还有何事?莫不是要和我说,不想吃兔肉,要吃旁的什么山珍海味?” 话虽是这样,但皆是打趣罢了,她也算是稍稍了解陵羽的为人,知道这厮并不是贵气公子哥儿,衣食住行要求的不多。 “虞笑,你留下来。”他抬眼,深邃的眼底看满是坚毅:“我去打猎,你在这儿安心等着。” “呃?”虞笑闻言,微微愣住,不解:“殿下?” 她有些不明白,陵羽此举又是为何? “你是姑娘家。”他有些执拗的望着她,手下却是丝毫不松:“照顾了这么久,也该是我照顾你了。” 这话,倒是颇有几分强势的意味,可奇怪的是,虞笑丝毫不觉气恼,反而心下一窒,有什么情绪就要溢出。 她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思绪,笑眯眯看他:“殿下如今身子骨不好,还是莫要操劳,我这几日将这一带摸了个透,虽说现下夜深,但我已然十分熟悉,殿下” “虞笑,这一次听我的。”陵羽依旧执着,只道:“我知你不是弱质女流,也不是看不上你女子的身份,而是你也很累,我如今伤势大好,只要动作不大,打一只野兔罢了,又有何难?” 虞笑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可实际上要坚韧起来,丝毫不输男儿。但纵然如此,陵羽也不想让她太过坚毅,毕竟他还是喜欢她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哪怕是顶撞他也是好的。 虞笑蹙眉:“可是殿下,你对这一带并不熟悉” “只是不那么熟悉罢了,你且好生休息,依着这几日的情势来看,百叶族并不知道我们处在此地。”他安抚着她,缓缓起身将她拉到一旁,安顿下来。 等到见她坐下,他才转身,伟岸的身姿倒映在火堆濯影之中,渐渐远去。 直到陵羽离开,虞笑也一直回不过神来,仅存的一丝睡意,全然消散,她蹙着眉梢,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好半晌动弹不得。 陵羽的确对这一带十分不熟,故而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虞笑已然有几分昏昏欲睡,但陵羽没有回来,她自是没有睡下,直到见着他手里拎着两只肥兔,她才渐觉安稳。 之后的事情,虞笑记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回忆着,陵羽兀自处理了野兔,她便再没有旁的意识。 大抵是心中安稳了,这一觉她睡得格外的沉,陵羽一转头见她,便是入了梦的睡颜。 他回过头,借着火光看她,大抵是第一次这样仔仔细细的打量,忽然觉得如此安静的虞笑,有几分婴孩般的剔透似玉,让他心尖微颤。 如此一想,他也不知怎的,就陷入痴然之中,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一只烤兔就要烧焦,弄得他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这会儿虞笑睡着,并不知道他的窘迫,于是他一个人简单将焦灼几分的兔肉吃下,才寻思着把虞笑唤醒。 “虞笑。”他低头俯身,心悸难安,却还是顶着一张铁血冷面,试图将她唤醒。 只是,他话音落下,虞笑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他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那白皙如玉的脸颊,脑海中忽然想起的,是她笑起来时唇边深深的梨涡。 常年行军打仗,他粗糙的指腹触及她的脸颊,仿佛是软乎乎的肉包子一样,惹得他不由露出笑意来。 “还是胖胖的好看。”似乎是以为虞笑睡得很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这么喃喃出声,那双星辰般璀璨的眸底氤氲一片,如大海般明媚耀眼。 “陵羽!”然而,下一刻,就听小姑娘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懵然令他脑中一疼:“你戳够了没有?” 他愕然,视线落在那双大大的眼睛之上,心下一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嗯,够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履平地,很是平静。 纵然心中乱成一团,但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一贯四平八稳,威严而漠然。 “够了还不把你的爪子收回去?”虞笑气呼呼,蹭的一下爬了起来,怒目而向:“你这几天的,分明是念叨着旁的女子的名讳,怎么转眼就来调戏我了?莫不是你以为我是她的替身?” 说不在意,其实是假的,虞笑终归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心高气傲之余,还是个直率到有什么不满便必须要说出来的性子,许是早年间吴幽对她太过放任自流,她的率性而为,便在某些时候,控制不住的便跑了出来。 可话音落下,她便深觉懊恼,仿佛意识到自己对陵羽太过没有戒心,以至于这一日日的,自己愈发脾性随意,比起在吴幽面前全然是有些真实的过分。 “一个女子的名字?”陵羽闻言,一时间怔在原地,他一动不动,看着虞笑时而气恼,时而又懊恼的神色,忽然轻笑了一声:“虞笑,你分明是说欢喜我,可怎么连我的事情,也丝毫不去打听?” 他突然便觉得,眼前的姑娘,有些惹人怜爱的过分,她先前口口声声是说爱慕自己,可若是他意会错,一个爱慕自己的姑娘,会连他生命中旁的女子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虞笑睨眼看他,大大的眼睛咕噜噜一转,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陵羽这会儿的神色,倒也不像是被戳破伤口的哀怨,反而有些坦荡的出奇? 就在她寻思的节骨眼,陵羽已然出声,淡淡解释道:“虞笑,你果然是没有好好了解我的事情。若是你了解,大概就会知道阿枝是谁。” “你怎么知道你喊着的是阿枝这个名字?不是春花秋月?”陵羽的话,终归是让虞笑忍不住诧异出声。 要知道,陵羽的身份很是尊贵,纵然她听闻陵羽一向洁身自好,不太对女色上心,但这样一个人物,身侧少不得许多女子相陪,怎么落在陵羽身上,就是有种一直独身一人的错觉? 陵羽失笑,回道:“我身侧的女子,除了你便是阿枝,还能有谁?” “真的假的?”虞笑错愕,满脸皆是难以置信。 “为何要骗你?”陵羽道:“你留在我身边这些时日,原来还是不知。”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摇了摇头:“先来吃点东西罢,这几日你也累的慌。” 一边说,他一边将架子上的烤兔肉取下,兀自撕了一块,递到虞笑的面前。 “那阿枝究竟是谁?”虞笑不以为然,倒也没有忸怩便径直接过陵羽递来的兔肉,稍稍啃了一口。 大约因着虞笑也是腹中饥饿的缘故,在啃了口兔肉后,她惊然发现陵羽手艺不错,于是很快再度咬了一口,一副大快朵颐的模样,甚是有趣。 陵羽淡淡看了眼她,才回道:“阿枝是我长姐,我年少时母妃早亡,便是由着她照料着成长的。” 陵羽的长姐,名唤陵金枝,她是襄国王上的长公主,一直以来备受宠爱。陵金枝早年与陵羽一母同胞,但他们的母亲死后,陵羽便一直由陵金枝抚育。陵金枝长陵羽整整八岁,陵羽十岁的时候,陵金枝已然十八岁。 那时,她没有心悦之人,襄国的王上眼见着她年纪愈发大了,便要她嫁给吴将军的嫡次子,可陵金枝不愿,她性子刚烈,当是时便拒绝了襄王的提议。 只是,吴将军的嫡次子一直心中爱慕陵金枝,这一来二去的,便是以种种借口为由,逼得陵金枝不得不下嫁给他。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顺理成章,陵金枝嫁给吴将军嫡次子后,一直郁郁寡欢,虽说面上逞强而笑,为了维护自己唯独的弟弟,她在将军府过得很不如意。 “你知道,阿枝为何嫁给吴家那小子吗?”火光下,陵羽长睫微微卷起一个弧度,眉眼微凉。 提起陵金枝的时候,他眸底有很深的浓雾,无法散开。虞笑知道,那个吴将军家的嫡次子,好歹也曾是他的姐夫,可他不仅不以为尊,反而在提及他的时候,极为冷厉。 “为了你,是么?”她定定然看着陵羽,这一次没有装傻充愣,而是将心中的想法,直言与他。 自来宫中风云莫测,虞笑即便没有入过,也知道其中猫腻。 早先的时候,她也算是稍稍打听了一番关于陵羽的事情,因着没有深究,便没有在意他的长姐陵金枝。但据虞笑所知,陵羽的母族并非襄国望族,只是小小知府家中的千金。她能被襄王看重,除了美色以外,便是满身的秀雅气质。 可即便受宠,也不过时日问题,宫中的女子皆是活得不长,陵羽的母亲也不例外。她早年诞下陵羽,在陵羽五六岁那会儿便害了重病而亡。后来,陵羽渐露锋芒,得了襄王看重,这才致使他的地位一跃而上,成了襄国的太子。 然而,虞笑知道,正是因为母族的弱势,陵羽在羽翼未丰的时候,一直没有什么大作为,如今他提及襄国的吴将军府,她顿时便清明过来。 想来,陵金枝为了能够让将军府成为陵羽的后盾,委屈了自己嫁给了吴家的嫡次子,但成亲以后,她显然并不欢喜,每日里活在压抑之中,再加上夫妻面和心不和的,渐渐便也就害了重病。 “不错。”陵羽闻言,自嘲一笑:“其实说起来,是我害死了阿枝才是。” 陵金枝为了他,嫁给吴将军的嫡次子,但那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原先爱慕陵金枝的时候,只不过看上了她的容貌与才情,等到两人成亲,他发觉陵金枝难以靠近,便渐渐冷遇非常,一度纳了几房姬妾,让陵金枝成为笑柄。 可陵金枝看着柔柔弱弱,实则骨子里极为要强,她每日里强颜欢笑,将一切本分的事情做的极好,让人挑不出一个错处,私心里却是郁郁寡欢,眸底总是有股倔强不屈的坚毅。 陵金枝成亲三年,无所出,外头风言风语愈发多了,她与吴将军的嫡次子,也愈渐关系僵硬,直到第五年,陵羽十五岁那年,陵金枝终于忍耐不住,一根白绫吊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那时外界皆是以为,陵金枝郁郁寡欢,将军府传出的消息也只以她暴毙二亡的借口,可只有陵羽知道,陵金枝的死,并不是那般。 襄王虽说宠爱陵金枝,但公主兀自自尽,他倒是也无法怪罪将军府,再加上将军府一直以来皆是国之栋梁,作为君王,根本无力如何。 唯独陵羽,他将此事记在心中,整整三年三年之后,他羽翼已丰成为襄国太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你为她报了仇,不是吗?”虞笑看向陵羽,手中的烤兔微微一滞,随即笑了起来:“她的死本就与你无关,要怪就只能怪世道如此,再者说,若知道你如今这样厉害,大抵是要笑出声的。” 害死不害死,虞笑不知道,但她明白,手足之间的牺牲,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几年前,陵羽十八岁,虞笑偶听风声,说是他亲手斩杀了吴家的嫡次子,理由是那人隐瞒长公主的死因,犯了欺君之罪。 那件事到底是如何,虞笑并不清晰,但从陵羽的口中,她也算是知道,陵金枝对他来说,当是极为重要的。 “世道吗?”陵羽眸底恍惚,忽然笑了一声:“你宽慰人的时候,倒也是头头是道。不过,我不也不是那等子只会自责的人。阿枝死前的几日,曾与我见过一面。” 他眸底染上回忆的光芒,继续说道:“那时她与我说,将来一定要登顶帝王之位,我问她为何,她说这世道太过不好,对女子实在不甚公平,她要我有朝一日若是当了君王,统领各国,一定要颁布政令。” “什么政令?”虞笑心下好奇,忍不住出声问道。 陵羽睨了眼她,淡淡道:“其一:天下女子皆可各自谋生,谁人也不得低看多少。其二:上到官员c下到百姓,但凡男儿一生只可娶妻一人,不可三心二意,不可纳妾藏姬,但凡违者,皆按律法处置。” 早年的时候,陵金枝还只是少女青葱,她想过从商,想过看看这世界,想过独自一人离开皇城,离开这困住她的牢笼,可她到底是没来得及离开,便陷入另外一个牢笼之中。 为此,她至死还惦记着这件事,所以临死之前,特意将陵羽找来,不仅是见他最后一面,更重要的是想要将心中的所愿,吐露出来。 陵羽的话音落下,虞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许是被陵金枝的所愿而震撼,临到末了,她才喟叹一声,赞道:“长公主还真是个有想法的女子,实在有些可惜。” 说她可悲么?可分明她心中怀着许多东西,这些是寻常的王侯将相乃至帝王都无法怀揣的心思。 虞笑忍不住去想,若是有朝一日,陵羽当真成了千古一帝,那么这乱世是否会变得与从前不甚一样? 没有人给她答案,但虞笑隐约知道,如果是陵羽的话,或许世道的确是要变化的。 “阿枝所愿,我也望着能够做到。”陵羽垂眸,淡淡回道:“你先前问过我,是否你与谁有些相像。”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她,眸底情绪万千,漆黑如墨,令人为之沉沦:“你现在应该是知道了,你与阿枝很是相像。” 他唤着陵金枝,从不以长姐称之,故而,虞笑听了他的低喃会感到诧异,倒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隐瞒虞笑,他当初的确是因着陵金枝的缘故,才将她收在身边,大抵在他心中,他亏欠最多的,依旧是陵金枝。 “虽然我不知道哪儿相像。”虞笑闻言,璀然一笑:“但左右是拖了她的福,我才能待在殿下身边,不是吗?” 她歪着脑袋,笑颜如花,就这样静静然盯着他,一时间,寂静欢喜,温暖似春。 题外话 更新上来了,嘤嘤嘤,明天万更感谢一直支持凉凉的小可爱们爱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28江山美人(万更回归) 虞笑和陵羽最终还是平安无事的回到了襄军的阵营之中,于是,美人救英雄的故事,一时间再度传开。 人们皆是说,襄国陵羽身边的那个绝色美人,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她为了陵羽,冒着危险闯入百叶族的禁地,两人好歹是有惊无险。 故而,在虞笑不知情之下,她的名声愈发响亮,诸国皆是知悉,襄国太子陵羽身边,有美人虞姬相伴左右。 英雄美人的故事,直至百年之后,到了莫长安这一代,还在广为流传。可莫长安不知道的是,那个为人称道的虞姬,有朝一日就这般出现在她的面前,以另外一种方式,别致而又凄凉。 偏殿之中,焚香缭绕,虞笑半靠着美人榻,眉眼浓郁:“阿羽回到军营之后,整顿军马,终于耐下心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与百叶族抗争到底。” “我听说,百叶族的首领,兀自请降。”夜白淡淡出声,琥珀色眸底看不出情绪。 据着史册上记载的,襄国陵羽攻城百叶,足足耗时半年,这半年里,百叶族曾有过请降,但作为降军一族,他提出了旁的条件。 “不错。”虞笑睨了眼夜白,似乎对于夜白能够知悉,表示并不惊讶:“只是,百叶族首领请降有个条件” 说到这里,她垂下眸子,忍不住嗤笑一声:“大抵你们也是听过的。” 虞笑从前不知,可入了吴国皇宫,成为慕容娴雅之后,才渐渐知悉那些过往。也渐渐明白,原来自己与陵羽的曾经,虽不是真真切切记录在历史之中,但好歹始末不差,留在了岁月与后人的口中。 莫长安闻言,忍不住出声:“百叶族的首领,要他以你去交换。” 这是既定事实,夜白听过,莫长安亦然是听过,但凡知道襄国的,知道陵羽与虞姬的,皆是对此心中有数。 毕竟,这是一代霸王与美人之间可歌可泣的故事,纵然最后他们谁也没有得到善终,但却留在了文人骚客的口中,流传下来。 “是啊,我那时也是有些震惊。”虞笑自嘲一笑,卸去浓妆的她,温雅而又静然,就算岁月没有在她脸上刻写纹路,但那双泛着空洞的瞳眸,还是有痕迹掠过。 她回忆着那时的旧事,一时间神情恍惚起来,也不知是怀念还是不屑,总归让人看不通透。 与陵羽回去的那几日,本是风平浪静,虞笑因着日夜照料陵羽的缘故,到底伤了几分身子,于是在下人的侍奉下,调养了几日。 但到了第五日的时候,她深觉身子骨好了许多,夜半时分有些困意全无,便打算踱步走出营帐之外,透透气息。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她方出了营帐的功夫,便有人鬼鬼祟祟自一侧掠过,她顾不得其他,便跟了上去,等到被人引到一处不知名的空旷地儿,才恍然察觉。 “引我到这儿来,有什么事情?”虞笑凝眸,不慌不忙。 她知道,现在的节骨眼,能够将她引出的,除了吴幽便是陵羽的人,但陵羽显然不会这么做,他至今还在养伤,百叶族的事情也尚且让他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去揣测她。再者说,自山洞之后,陵羽对她的戒备该是松了许多才是,更是不可能多此一举。 因而,想通了这一点,虞笑便知道,来者不是陵羽的人,而是吴幽的,至于为了什么她不去深思,自然会有人告诉她。 心下存了这么一丝计较,虞笑已然极为坦然而平静。但下一刻,有声音自身后传来,到底让她忍不住眉梢紧蹙。 “笑笑,”那人淡淡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熟悉的温润:“多日不见。” 虞笑身形一滞,转而回头看去。 月色之下,男子芝兰玉树,一袭黑色夜行衣,丝毫不影响他气质皎然,眉眼润泽。 “原来是你啊”她哼笑一声,不为所动:“宋卿,宋大人。” 多日不见,宋卿依旧清浅如风,他就像是早些时候的名流贵公子一样,哪怕衣着简单,也仍然有股难以言喻的气韵。 可再见他,虞笑早已不如当时惆怅而无可奈何,反而自心中涌出一股子厌恶之意,任凭她如何克制也克制不住。 这大概是对于从前抛弃过自己的所有人的厌恶,无论是慕容家的人,还是吴幽亦或者如今的宋卿。她骨子里是如此的憎恶着,哪怕她也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利己罢了,谁也没有义务与责任帮衬她什么。 那一声宋大人,听得宋卿心尖一颤,但他还是望着虞笑,忽然说道:“笑笑,你瘦了。” 虞笑的确瘦了,瘦了许多,尤其在脸容。从前那有些婴儿肥的讨喜小脸,如今消瘦而又平滑,瞧着少了几分可人,多了几分艳骨楚楚的韵致。 “跟随行军打仗的,哪儿会不瘦?”虞笑反问一句,笑容很淡:“倒是宋大人,瞧着颇为精神。” 宋卿如今,也算是封了小官,听说他在吴幽身边,献谋献策,很是手段高超,不过短短数月,便一跃成了吴幽身边的红人,也算是让吴府的许多谋士,眼红不已。 这样的虞笑,陌生而又冷淡,与从前那个谈笑风生,嬉笑怒骂皆是相宜的姑娘,仿佛有些不太一样。 宋卿掩在袖中的五指微微隆起,好半晌他才看着虞笑,道:“笑笑,你还是这样恨我,对吗?” 恨他什么?自然是恨他抛下她,与吴幽一起将她送到旁人的床榻之上。 他知道,那时候虞笑是存了何等的心思,孤注一掷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可他终归是无法忘却一切,带她离开。 “恨?”虞笑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道:“宋大人当是忘了,我与宋大人无亲无故,最多不过经年之交,宋大人所作所为,并算出格。只是”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他,眸底情绪浅淡:“只是,当年我出逃,若非遇着宋大人,恐怕早已逃出生天,有着别样的如今,在这一点上,宋大人的确是欠了我的。” 事实如此,数月之前,宋卿执意配合着吴幽将她送去陵羽的身边,不算是亏欠,毕竟他们彼此所需不同,天下熙熙攘攘,皆是为利来利往,并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可几年前,她出逃时遇着宋卿,却是让她今后的人生翻天覆地,变了彻底。有时虞笑也曾想,若是那时她没有遇到宋卿呢?是不是如今她已然嫁给了寻常之人,过着平凡的生活? 谁也不知道,这些若果究竟是否如此,但这件事上,宋卿的确欠了她的。 “笑笑,你说的的确没有错。”宋卿道:“我欠了你的,若是有朝一日你要我还,哪怕是命,我也给你。” 他知道这些话很是空洞,可他能够给的,仅此而已。 “命?”虞笑邪肆的扬唇,问他:“宋卿,我现在要你的命,你给吗?” 她直直盯着宋卿,眉眼弯弯,仿若在问今日月色可还明亮一样,只言片语之中却是透出一股子恶毒之意。 可她知道,她就算现在立刻马上要宋卿偿命,宋卿也一定不会给她。 这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总是说一套做一套,在实质上,宋卿和吴幽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一个是君,一个是臣罢了,嘴脸皆是一致。 “笑笑”宋卿心头微疼,却还是强颜欢笑:“你知道的,我如今还不能死。” “是,我知道,所以你那虚假的嘴脸又为何要对着我再次露出呢?”虞笑冷冷勾唇,话里话外都是不屑:“宋卿,你如今和吴幽是越发的相像了。” “笑笑”宋卿嗓子发酸,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等到他再次开口,却是话锋一转,徒然问道:“我听说,你入了百叶族的禁地,将陵羽救出?” “不错,我救了他。”虞笑耐着性子,也不去追问宋卿今夜究竟要做什么,只淡淡抬眼,说道:“怎么,宋大人如今是来与我问罪的?” 宋卿身形一顿:“笑笑,你这样做,是会触怒他的。” 这个他,无非就是吴幽罢了。她分明是吴幽布下的棋子,却救了不该救的人阳奉阴违的事情,不是她可以做的。 “触怒他又如何?”虞笑不以为然,只笑道:“我当初便说过,从今往后与你二人再无干系,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 宋卿不回,反问:“你果然是对陵羽动了真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幽深,面容难得有了几分严肃,与先前那般名仕风雅纤弱的模样,有些不同。 动了真情? 虞笑心中微微一动,却还是冷笑一声,理所应当道:“陵羽与你们皆是不同,他有大丈夫风范,比起你们这等蝇营狗苟之辈好上许多,我为何不能对他动情?” 虽说她并没有当真欢喜陵羽,但陵羽的确比起宋卿和吴幽好上太多太多,至少在对她的方面,陵羽堪称真君子。 只是,这些她不会与宋卿说,这是她和陵羽之间的事情,宋卿没有资格知道。 “笑笑,你不能对他动情!”宋卿忽的上前,捏住她的纤弱的臂膀,道:“若是让公子知道,他会杀了你的!” 虞笑纵然再怎么得吴幽的宠爱,可宿命最初,便只是棋子。作为一个棋子,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决计不能对敌人动了真情。 “杀了我?他闯入襄营来杀我?”虞笑眸底划过暗芒,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继续道:“宋卿,你该是知道,如今陵羽待我极好,无论是谁都动不得我,更何况是吴幽?” 今日宋卿前来,便是代替了吴幽的。吴幽作为掌舵之人,自是不能随意出动,故而虞笑知道,吴幽根本无法真正入襄营来杀她,除非 宋卿看着她,指尖微微颤抖:“笑笑,你当初在虞家的时候,便被下了蛊毒,只是你一直不知道罢了。” 虞笑离开慕容府的时候,曾在虞家待过一阵子,那时饭食之中,便被虞家的人下了蛊毒,只是虞笑年纪尚小,并不知悉而已。可这蛊毒随着岁月,愈发沉积在虞笑的体内,若有朝一日虞笑背叛吴幽了,那么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蛊毒?”虞笑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强装镇定:“我这些年可是行动自如,这两日军中巫医给我诊治,丝毫没有提及蛊毒的事情。” 话虽这样说,但虞笑知道,宋卿如此严肃,想来中了蛊毒的事情,的确不离十了。她先前有过一丝怀疑,但大约是心存侥幸,才一直自欺欺人,抱着无所畏惧的态度,不去深思。 可实际上,吴氏一族培养了那么多的美人,又岂会因着她特别便网开一面?果然是她天真了,妄图将自己看作最为独特的存在。 “笑笑,吴家培养了那么多的美人,你当公子怎么保证那些美人在离开吴家之后,还能安分守己的听话吗?”宋卿低眸看着她,继续道:“若非有蛊毒牵制着,他不可能如此放心。” “什么蛊毒这样厉害?”虞笑看着宋卿,试图套出他的话。 她想,或许她知道这蛊毒,就可以顺藤摸瓜,最终摆脱吴幽的控制。 “若我知道,我会告诉你。”宋卿道:“可是笑笑,我当真并不知悉。” 蛊毒一事,是吴家的绝密,纵然宋卿现在知悉,也不过从旁的女子身侧见证罢了,那些被指派出去的女子,好些是死在了外头,究其原因,除了背叛一说,便是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 而吴幽对此,一向处置的极为简单,君子温润时,他可以眉眼含情,可当真下了狠心时,他的确丝毫不留情面。 这是成大事者必须要会的残忍,否则这些年的隐忍,就只是白费周章。 “既是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虞笑性子也是刚烈,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说过从今往后再与你等无关,便就是无关,哪怕他要我死,我也绝不屈服!” 话音一落,她便转过身去,冷着脸容离开了这处空旷之地。 即便没有问出口,她也知道宋卿前来,左右还是牵挂着她的,毕竟两人说了那么久的话,宋卿所说的,皆是与她有关。 如此想着,虞笑很快回到了营帐之内。 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方一踏入周遭,便听着营帐内,有声响跃起,闯入她的耳畔。 “虞姑娘呢?”营帐之内传来陵羽低沉的声音,她透过卓影,见着陵羽身姿如玉,驻足桌前头也不抬的便问着婢女。 原本行军打仗,不携带女眷,但陵羽为了方便照料她,便特意派了两个婢女,随身伺候她。 婢女恭恭敬敬回道:“回殿下,姑娘方才起夜,说是睡不着便兀自出去透气了。” “去了多久了?”陵羽问。 “大约半盏茶时间。”婢女思量着,回了一句:“姑娘说不必我们跟随,奴婢们便没敢跟上。” 这话便是在变相回答陵羽即将要问出口的话了,这两个婢女大抵是跟随着虞笑久了,也摸透了这种时候该如何回答才最是称心,毕竟陵羽此人,的确还算好相与的。 婢女的话一出,陵羽便好久没有出声,也不知过了多久,虞笑借着烛火的倒影,见他微微颔首,便再没有动静。 心下微微一愣,她正寻思着陵羽找她做什么,那头又听陵羽忽然出声,吩咐道:“让人去寻一寻她,就说本太子找她有事。” 寻谁? 自然是寻虞笑。 这话听得虞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也顾不得多想,便率先走进营帐,远远瞧着陵羽,问:“殿下深夜寻我何事?” 一边说,她一边走向陵羽,歪着脑袋明显很是不解。 陵羽凝眸看她,淡声道:“你今夜,来我营帐之中。” “什么?”虞笑愣住,心尖一颤,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什么叫做去他营帐之中?难不成陵羽是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虽说虞笑呆在陵羽身边许久,外人传言也是纷纷扰扰,各不相同,但实际上,她的的确确与陵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充其量只是交谈一番罢了,陵羽对她,一如既往的君子似水。 陵羽眸底划过一丝窘迫,似乎自己也有些难以启齿,话到嘴边,便突然道:“今夜你来我营帐之中,为我磨墨。” 这一句话,让虞笑心中的确微沉,她即便用膝盖想着,也该是知道,陵羽身边并不缺磨墨的人,可她偏生深夜来寻她 心中思绪万千,虞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她点了点头,扯出一抹笑来,故作不知:“好。” 以色侍人,终归不如她想的那么轻松。 虞笑随着陵羽离去,随性伺候的两个婢女皆是掩唇而笑,她们也算是真心欢喜虞笑,故而见着虞笑与陵羽两人情意绵绵的模样,自是乐见其中。 只是,虞笑本以为陵羽唤她前去,大抵是要做什么不可为外人道尔的事情,却没有料到,那厮堪堪让她磨了大半夜的墨,直到虞笑困倦的不行,兀自趴在桌上睡去,才算作罢。 次日一大早,虞笑自朦朦胧胧中醒来,率先反应的便是身上的衣物,见着自己衣物皆是周全,这才安下心来。 那时,她并不知陵羽这般究竟为何,直到很久之后,陵羽与她说了,她才明白过来。 “所以,那时他究竟是为何?”听到这里,莫长安忍不住出声询问,心下实在好奇的厉害。 其实她与那时的虞笑一样,以为陵羽唤着她过去,不为其他,只为一亲芳泽,好歹美人在怀,很少有男子会像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 “不仅是那夜,之后是许多夜里,他都以磨墨为由,唤我前去他的营帐。”虞笑闻言,笑而不答,只继续道:“我最初的时候,也是心中犯了迷糊,后来渐渐便也学乖了,去了他的营帐,只管要吃要喝,吃饱喝足了便径直躺在他营帐中的床榻上,左右名声与我已然无益,顺心才是主要。” 一边说,她一边看向夜白,说道:“阿羽那时的心境如何,我想夜公子该是有些知悉的,长安你若是实在想知道,不妨问一问夜公子,如何?” 在某些方面,其实夜白和陵羽稍有些相像,正是因着这份相像,虞笑见他和莫长安两人,才愈发觉得顺眼许多。 “哦?夜白?”莫长安挑眉,歪着脑袋看向夜白:“那到底是什么心思?” 虞笑这关子卖的,她实在愈发抓心挠肺。故而再问着夜白时,小姑娘下意识靠近夜白几分,提示般的在他腰间一掐,示意他莫要卖关子。 腰间吃痛,夜白面不改色,只不着痕迹的握住小姑娘的指尖,语气淡淡:“他大概是心悦娘娘,所以才刻意寻了个理由,让娘娘相伴左右罢。” 陵羽对虞笑,大抵是情窦初开,就像是夜白对莫长安此时的心情一般。因着情窦初开,不知如何应对,可私心里又是每时每刻都想让她陪着自己,只好寻个笨拙的方式,留住佳人。 果不其然,夜白的话一坠,那头虞笑便掩唇笑了起来,回道:“不错,夜公子领悟的很是深刻,与那时的阿羽几乎想的一样。阿羽那时,对我已然情起,但我兀自不知,以为他存了歪念头,后来一问,才知道他心中煎熬,便只好寻个理由将我唤去。” 回忆起陵羽的模样,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虞笑的眼底便有很深的情意露出。而莫长安也看的出来,她今生仅存的所有温暖全都落在了陵羽的身上,随着陵羽的亡故,那温暖一丝丝消磨殆尽,在这往后余生里,折磨她至死。 “说来也是好笑,”似乎想到了什么,虞笑眸底忽然暗沉下来,有嗜血而憎恶的笑意,从她唇边徐徐绽放:“阿羽的心思对我而言,是极致讨喜的存在,而吴幽呢,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哪怕是一丝为了我的,我也觉得无比恶心!” 她看向莫长安,问:“长安,我同你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告诉我,是他的确令人厌恶呢,还是我太过憎他,才生了那等子心思,可好?” “好。”莫长安想也没有想,点头应下。 虞笑垂眸,缓缓将一切告诉了他们。 在那夜之后,虞笑到底对陵羽的心思,捉摸不透。不过,这对她来说,也算是极好,毕竟不必以色侍人,怎样说都是强了许多。 可她的庆幸并没有存留多久,第三日的时候,百叶族首领忽然让人送了一封降书与陵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连百里徒对此,也深觉疑惑。 陵羽收到书信的时候,虞笑就站在一旁候着,百里徒见她候着,便忍不住出言,道:“殿下,如今情势严峻,军中出不得半点岔子,虞姬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恐怕不适合在一旁候着。” 言下之意,便是虞姬身份不明,不值得信赖。 这话里话外的,无论怎么假借说词,也让人一瞬间便可领会其中意思。 “不适合?”虞笑率先出声,兀自嘲讽着百里徒,丝毫不愿相让:“百里大将军的话倒是有意思了,几日前殿下差点因为百里将军的一言而丧命,怎么百里将军不先怀疑一番自己,再来指责我?” 要说怼人,虞笑丝毫不差,尤其在对着百里徒的时候,更是分毫不让。似乎她和百里徒天生敌对一样,两人从第一眼开始,便互看不上。 正是因此,在陵羽失踪的那夜,她才拼死也要去寻他,毕竟她知道只要陵羽不在,百里徒权势滔天,一样可以要了她的命。 “你什么意思!”百里徒闻言,怒目视之:“难道你是说,老夫是奸细?是刻意要害殿下的?” “哼,我可没那么说。”虞笑冷笑一声,继续道:“不过字面意思罢了,将军意会这么多,看来是心中的确有愧了。” 话音一落,便有人低低笑了起来,显然是颇为忍耐不住,否则也不敢在百里徒面前如此放肆。 “好你个虞笑!”百里徒怒目而视,拳头握的很紧:“你竟然敢如此羞辱老夫,你” 陵羽打断百里徒的话,安抚道:“师父莫要恼怒,笑笑一向骄纵,师父也是知道的。” 话虽如此,但那一声笑笑,再一句骄纵,无疑就是纵容与爱护,看的周遭一众臣子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要说陵羽此人,也算是不近女色,对百里徒极为尊重,可他如今为了一个女子这般不给百里徒面子恐怕这女子的确如外头说的,已然成为陵羽心尖上的姑娘。 众人心中各自揣着想法,谁也不敢出声触霉头,只等着陵羽发话,缓和气氛。 “殿下,红颜祸水,自古多少英雄好汉倒在妇人的襦裙之下,殿下该是知道!”百里徒气的直直哼声,看向虞笑的眼神别提多么厌恶:“如今殿下大业未成,若是让王上知道殿下如此宠幸一个女子,恐怕是要失望的!” 襄国的君王,一直以来都是陵羽忌惮的对象,倒也不是说如何父子情深,毕竟皇室一族自来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但即便如今陵羽成了太子,成了储君,只要襄王一句话,陵羽照样无法登顶王位。 然而,那忌惮着襄王的陵羽,早已成了过去,如今的陵羽是襄国的霸王,自是不会再活在那种阴影之下。 下一刻,就听陵羽忽然冷下嗓音,面上依旧淡淡,口中却是道:“百里将军愈矩了。” 漠然的一句话,是素来陵羽不曾对百里徒说过的,同时也让他微微一震,显然不可置信。 “殿下!”他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见陵羽似乎听不进去的模样,顿时又收了回去。只道:“罢了,殿下要如何,便如何罢,老夫无能为力!” 说着,他一挥衣摆,辗转离开了营帐之内。 如此突变,让在场一众大臣都陷入沉思,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加以阻挠,毕竟虞笑的话没有错,陵羽正是因为听了百里徒的话,才差点陷入险境,逃脱不开。如今陵羽这般态度,也是情理之中。 眼见着百里徒离去,陵羽眸底划过一抹深思,但他没有沉默太久,只忽然拿起百叶族送来的信函,兀自拆开查看。 虞笑侧眸看向陵羽,见陵羽眸光在落到信函的一瞬间,忽然幽深而压抑,一时间觉得奇怪。 “笑笑,你先下去。”不待她反应,他淡淡吩咐了一声,谁也不知他的心中究竟怎么想的。 虞笑闻言,倒也是没有如何,只乖觉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的模样,行礼道:“是,殿下。” 一边说,她一边退了出去。 但没有人知道,她退出去是假,转而摸到另外一侧,躲在营帐之外偷听他们的谈话。 陵羽会有这样的反应,虞笑深以为,这件事定然与她分不开干系,所以,她实在很想知道,究竟信函之中,内容是什么才让陵羽如此不悦。 “殿下,百叶族首领说了什么?”营帐之中,有人传来声音:“可是与虞姑娘有关?” 对于虞笑,大部分人还是表现的颇为尊重,至少在襄国这等子重武的地域,多数男儿皆是看重那等子敢作敢当的女子,故而他们倒是不像百里徒这样,从一开始便对虞笑抱有很深的敌意。 陵羽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你自己看。” 自己看? 那将士诧异,徐徐接过陵羽手中的信函。 然而,越是看下去,他便越是脸色深沉:“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他斥责着,忍不住道:“这百叶族首领,竟是要用一座城池换虞姑娘,难道他当真以为我襄国之人皆是懦夫不成?” 信函之中,只言片语皆是对虞笑的觊觎。百叶族首领表示,头一次见着如此勇敢的女子,于是便寻思着让陵羽交出虞笑,只要他肯,他可以考虑打开城门,让襄国一众人顺利进入吴国境地。 可这种话,别说陵羽不信,就是随意找一个士兵听着,也定然怀疑。百叶族一向是拥立着吴王的,他们世代效忠,未曾有过叛变之意,如今百叶族首领说是以女人换城池,且不说陵羽愿不愿意,单单是他的说词便全然像是在戏耍他们! “什么!以虞姑娘换城池?”众人皆是大惊失色,愤愤不平道:“这百叶族首领也太嚣张了,难不成他以为如此说道,我们当真会照着他所说而做?” 两军交战,多数在于战术,在他们看来,百叶族首领是故意激怒他们,倘若他们当真以一个女子去交换,恐怕叫人笑掉大牙,千百世抬不起头来。这其实是从另一方面,在嘲讽他们罢了! “可若是那首领所说,当真呢?”也不知是谁,忽然来了那么一句,顿时整个屋内寂静无声。 当真么? 虞笑兀自站在外头,自嘲一笑。若是当真,她是不是又要被抛弃,辗转送给另一个男人? 这世道啊,当真是有些残忍,她不过弱质女流罢了,命数这样的不好,无论她怎么抗拒,也终归左右不了。 她想,若她是陵羽,只要对方诚心诚意,她定然愿意以此交换,一个女人罢了,比起千秋万世的江山,孰轻孰重? “当真又如何?”就在虞笑打算离开的节骨眼,营帐之内,忽然传来陵羽铿锵有力的声音。 他道:“当真又如何?我陵羽还需要用心爱的女子去换的一城一池?” 那须臾几句话,掷地有声,坚定不已。纵然是向来不信旁人的虞笑问说,也忍不住为之一颤。 “可殿下,我观他字里行间,皆是认真之意。”那臣子再度出声,虽有几分迟疑之意,但言下还是劝说陵羽,若是百叶族的首领是认真要以城池换得一女子,他该是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天下之大,绝色娇人无数,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城池,俨然不是智者该做的。 显然,这话是出自一个文臣之口,入了那些武将的耳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 “什么叫做认真之意?”下一刻,有人反驳道:“我们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叶榛敬重殿下,一直以来都跟随殿下,不为其他,只为殿下有一颗赤子之心,不像那等子心怀鬼胎c狼子野心之辈,只要权势驱使,便可抛却一切道义!” 这个叫做叶榛的少年,正是陵羽手下最为勇猛的武将,他年岁不大,生的一张少年脸容,但整个人却是孔武有力,是真正的勇将一员! 文臣辩解,大义凛然道:“原本虞姑娘便是旁人送与殿下的姬妾罢了,一个姬妾,为何不能转手送人?” “姬妾?”叶榛怒道:“翟大人可真是虎狼之心,虞姑娘舍命救了殿下,原来在翟大人眼中,还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姬妾啊!” 叶榛与虞笑,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当初在宴席的初见,她也是被虞笑堵得哑口无言,但他这人生性率直,那些个面子不面子的,他一个莽夫不懂,只知道好坏罢了。 他早年也是穷苦过来,并不像许多臣子那般,对身份的高低贵贱存着根深蒂固的执念。 文臣句句在理,继续道:“虞姑娘是救了殿下,但一事归一事,她既是爱慕殿下,就该为殿下牺牲” 然而,他话音没落,就听陵羽打断他的话,声音冷入骨髓:“翟大人原来是这等子心思吗?” 他说着,视线落在那个翟大人的脸上,眸底有杀意一闪而过,看的翟大人心下一震,不敢再说。 “本太子问你,是这样的心思吗?”陵羽这一次,并不打算一笑而过,只紧紧盯着他,眸底杀意腾腾,任由在场诸位见着,都要心惊胆颤,好歹陵羽乃襄国的霸王,多年来战场的戾气已然浸入他的骨髓。 “殿下,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陵羽眯起眸子,道:“只是一心为本太子着想?要本太子成为一个背信弃义c恩将仇报c为万世唾弃的小人c伪君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都在心中叹息。 将方救了自己的姑娘送去求得城池,也亏得这翟大人说的出来。要知道,陵羽性子一向刚直,并不是那等子城府深而无德行要求的寻常官宦性子。 正是因为如此,陵羽在襄国的威望才日渐高涨,上到臣子心腹,下到百姓一流,都对他甚是顺从。这种顺从,不是畏于强权,而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别说虞笑如今对本太子有恩,就是她对本太子没有恩,但凡是个寻常女子,本太子也决计不会拿着她去交换什么!”陵羽冷冷斥声,道:“这世上,本太子可以失去一切,唯独男子该有的气概,不能丢失!” 牺牲女子换的什么,绝对不是他陵羽会做的事情,哪怕如今他当真束手无策,哪怕他会因此失去储君之位,也绝对没有可能! 题外话 万更,爱我的扣1,不能不爱我哼哼,就是介么傲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29生死相随(上)万更 陵羽的选择,让虞笑难以置信。 她被抛却已然成了习惯,但凡觉得她有利用价值的,没有谁会为之放弃,哪怕有过心软也好c不舍也罢,无论是吴幽还是旁的什么人,在最后皆是照着利己的法子去做,轻而易举将她丢弃。 她当了这么多年棋子,哪怕骨子里不愿承认,可私心里还是明白,这世上啊,没有谁会真心待她,真心为了她舍弃什么,唯独有的,也只是年少时慕容家中,与她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姐 那天夜里,虞笑一整宿都没有合眼,她直直盯着营帐顶上,反反复复翻着身子,就是睡不着。 直到第二日,她顶着一对疲倦不堪的大眼睛,打算早起用膳。 素日里,她起的并不算早,许是一直以来被娇惯的很好,连带着伺候在她身边的两个婢女,也对她这等子习惯习以为常。 但今日,谁也不知虞笑一整夜没睡,故而她醒来的时候,便听着外头两个婢女窃窃私语,似乎谈及的皆是与她有关的事情。 “听说了么?今儿个一大早,殿下便回绝了百叶族领。”其中一个唤作紫玉的婢女,率先出声。 青蓝摇头,表示不知:“回绝?什么回绝?” 她显然不如紫玉消息灵通,连昨夜夜半时分传出来的事情也清清楚楚,故而乍一听闻紫玉的问话,心下正纳闷不已。 “就是昨儿个夜里,百叶族领差人送了一封信函前来。”紫玉四下望了望,才道:“我听李剩说啊,那信函里头明明白白的写着,百叶族领觊觎咱们虞姑娘,若是殿下愿意割爱,那领便双手奉上城池,绝无虚言!” 李剩是陵羽营帐内的小兵,常年在陵羽手下伺候,他和紫玉是老乡,两人关系极好,就是当初陵羽要寻一个照料虞笑的婢女,也是李剩推出紫玉,让她有个好的前程。 这件事,虞笑也是略有耳闻,曾经也调笑过,兴许这两人将来指不定就成了一对佳偶,也算是不错。 可听着紫玉的话,虞笑却忍不住想翻白眼。要知道,她也算是听了墙根的人,知悉百叶族领只是说考虑将城池送上,并没有当真实打实的允诺要给城池。谁知道,不过一夜的功夫,这些个下人便擅自乱传,将事情敲定下来,那似模似样c有鼻子有眼的,堪比戏台上唱的一出戏还要认真几分。 “当真有此事?”青蓝震惊,不可置信道:“那百叶族领是疯了不成?为了一个女子” “李剩与我说的,还能有假?”紫玉道:“你看这些年,他与我说的事情,哪个是假的?” 紫玉信誓旦旦的说着,听得青蓝掩唇诧异起来,好半晌,她才咽了口唾沫,继续问:“那殿下如何说?”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紫玉道:“殿下一口回绝了,说是今生决计不会拿咱们虞姑娘去交换什么,哪怕是一座城池,一方山河,他也是不愿的。” 一提及陵羽,紫玉的眼底便浮现一抹崇敬,诚然她们都知道,虞笑出身不算高,但说实在的,这些时日的相处,让她们对虞笑的感情,愈深了几分,毕竟这些时日下来,虞笑待她们也算是很好,素日里伺候着虞笑,不仅不必看她的脸色,而且还能与她同乐,这一来二去的,她们私心里也早就将虞笑当作是自家的主子。 故而,在听说陵羽如此霸气的回绝之后,紫玉简直惊叹不已,不可遏制的便将陵羽与虞笑看作是千古相配的两人,只盼着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喜结连理。 “殿下不愧是殿下。”青蓝叹道:“咱们虞姑娘啊,也的确是个好命的,她跟了殿下,实在三生有幸。” “那可不是吗?”紫玉羡慕道:“我今后也要像虞姑娘这般,嫁给自己所愿之人,可以不如殿下这般厉害,但至少要像殿下一样,自己的女人自己护着,顶天立地!” “那李剩不就是吗?”青蓝打趣,笑着掩唇:“我可是听说,他前段时间与人闲聊,说是有朝一日是要将你娶过门的呢!” “胡说!”紫玉脸色微微一红,顿时说不出话来。 两个姑娘互相打趣着,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把虞笑和陵羽的事情抛之脑后。 可隐在暗处的虞笑却是举步艰难,她一方面想知道,陵羽是否当真如昨夜所说,另一方面又存了一丝歉然。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人愿意为了她放弃什么,说不感动,其实是假的。可她不习惯欠旁人什么,所以一时间颇为心绪复杂。 说到这里,虞笑视线微熏,转瞬看向莫长安,脸容浮现三分笑意:“长安,你可是知道,我年少的时候,其实与你很像?” “像?”莫长安闻言,微微愣住。 她脑海中,忽然出现虞笑年少时的模样,那在宋卿回忆里言笑似春的小姑娘还别说,真是与她有几分相像,尤其笑起来时,都是狡黠如狐,喜怒多变。 “我与你一般,心中若是存了事情,便有些按捺不住。”虞笑看向莫长安,不施粉黛的脸容,依旧貌美而年轻:“所以,为了这件事,我忍耐不住,便兀自去寻了阿羽,想要仔仔细细问一问他,究竟为何要如此。” 虞笑找上陵羽时,正是次日的夜里,在这期间,陵羽忽然忙碌起来,没有再让她随着去大帐内为他磨墨。 整整一个半日过去,陵羽那头悄无声息,在这个节骨眼,虞笑又不能擅自外出,更无法找谁探听此事,只好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等着陵羽的召见。 可直到第二日晚间,陵羽还是没有要让人来找她的模样,虞笑实在抓心挠肺,便一咬牙跺脚,率先去了陵羽的大帐外头等候。 她一路而去,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陵羽心中的地位,于是一路畅通,谁也没有阻拦。直到抵达营帐外头之际,她才停下步子,等着守门的士兵前去通禀。 只是,守门的士兵没有应喏,只拱手向她,道:“虞姑娘,殿下今日一早外出,尚且未曾归来。” “外出?”虞笑下意识问:“去哪?” 士兵为难道:“虞姑娘见谅,殿下的行踪小的不能透露。” 虽说虞笑在陵羽心中占据一定地位,但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有些事情不可透露,就是不能轻易言说。 这一点,虞笑也懂,故而她听闻,也只是点了点头,才道:“那等着殿下回来,再与他说我寻他有事罢。” 说着,虞笑立即转身,打算先回到自己的营帐中等候。 凑巧的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眼前一道伟岸的身影挡在她的前头,远远的,只一眼便让她心中微动,说不出话来。 人心实在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先前她见着陵羽时,心中无所顾忌,故而便是无所畏惧。如今因着此事,她再见陵羽,便不由存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殿下” “寻我何事?” 两两相望,在同一时间里,彼此开口言说。 顷刻间,两人皆是愣住,但陵羽反应倒也是很快,下一刻,就听他道:“先随我进来罢。” 说着,他缓步上前,两人一前一后入了营帐之内。 “还未曾用膳罢?”陵羽看向虞笑,问道。 “啊?”虞笑一怔,神思不定的点头:“嗯,未曾。” 陵羽颔,随即转头,吩咐着一旁的士兵:“下去准备几道小菜,一坛好酒。” “是,殿下。”随性的士兵点头,很快便出了营帐,下去准备。 整个营帐之内,刹那便又剩下虞笑喝了陵羽两人,气氛顿时尴尬无声,谁也不知究竟为何变得如此。 但虞笑还是率先打破了这僵局,轻咳出声:“我今日来找殿下是想问殿下一件事。” 本来虞笑也是觉得尴尬,但陵羽给她同样是那般感觉,她只好自己活跃一番气氛,至少不要让彼此都说不出话来。 “嗯”陵羽垂眸,道:“是百叶族的事情?” 他没有看她,但语气之中已然是一副悉知的模样,听得虞笑心中一愣,以为前夜她偷听墙角的事情被陵羽现了。 “其实其实那天晚上我也不是刻意偷听。”虞笑扯出一个笑来,尴尬的的挠了挠脖子:“我就是好奇吗,毕竟这事儿的确与我有关,你说是不是?” 要说偷听墙角,虞笑的确站不住理儿,更何况,在军营之中,本就是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她在军营中呆了这么些日子,也只知道军中的规矩,若是这事儿放在严厉一点儿的主帅身上,恐怕她不退层皮也是很难。 毕竟在军中,律令为先,无论谁也违反不得。 “偷听?”显然,陵羽并不知道虞笑那夜在外头听墙根,乍一听闻,不由微微挑眉:“原来你那天晚上没有走,而是在外头听墙根?” 他不咸不淡的说着,眉眼浅浅,丝毫看不出喜怒,就好像在说的无关紧要的事情那般,愈看的虞笑心中颤抖。 她虽不算多么了解陵羽,但也明白,这厮在生气之前,多数时候是平静至极,这就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安宁一样,格外恐怖。 “呃我方才就是胡言乱语了。”虞笑扶额,眸底划过懊恼。 原来陵羽这模样,并不知道她先前偷听墙根的事情,如今他也算是不打自招了一次,实在失策失策啊! 一边说,她一边掩面,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去,转身就要离开。 即便在意百叶族的那件事,虞笑还是不得不承认,就现在来说,什么都不比她的性命来的重要。若是陵羽恼怒起来,要军规处置呢? 越是想着,虞笑越是缩了缩身子,打算离去。 然而,她才不过转身的空档,陵羽早已身形矫健,一个飞步晃到她的跟前,挡住她的去路。 意识到有人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虞笑已然惯性的身子前倾,故而在被挡住的那一瞬间,她后退避开不及,直直便撞在了陵羽的胸前。 咚的一声,额头一撞,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脑袋,泪眼汪汪抬眸看向陵羽:“殿下,我知错了,真的真的知错了,殿下就放过我一次罢,我那天晚上也是实在好奇的厉害,就想着听一听究竟是何事情,决计没有要泄露什么机密!” 说到最后,她已然泣不成声,那似模似样的伪装,看的陵羽唇角抽搐,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咳,虞笑。”陵羽无奈叹息,道:“我并没有要如何的意思,你不必再演了。” 想也知道,虞笑并不是那等子娇滴滴的姑娘,所以她此番痛哭失声,不为其他,就是为了逃脱罪责罢了。 如此狡黠的一个女子,若是放在从前,他定然不愿多看,可不知为何,如今再看虞笑,竟是有几分惹人心软的蘧然。 “当真?”虞笑抬眼,悄悄睨了眼陵羽,问:“殿下当着不打算问罪?” 问这话的时候,她眼角的泪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之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要不是陵羽一早知道她的性子,恐怕要被她给欺瞒了。 “不打算追责。”陵羽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原本你偷听一事,便是营帐守卫不森严所导致,要追究也是先追究旁人,只是近来我实在心力交瘁,无法顾及太多,这等子小事儿就当从未生过罢。” 心力交瘁,无法顾及太多? 这一番话要是给旁的士兵听着,指不定要如何惊骇无言,不敢相信。毕竟陵羽素来是个治军有方c严厉苛刻的太子,若非这些年他做事如此,威望怎会如此之高? 不过,在有情人面前,这等子清规戒律的,倒是成了其次。 “那就好,那就好。”虞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殿下果真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c气度” “不必夸了。”陵羽叹息,打断虞笑那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言,只道:“我之所以会知道你大概听过这件事,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这两日此事风浪许多,包括百叶族那头,也在与我交涉。” 正因着风浪许多,几乎两军阵营之中,大多数人都知悉此事的缘故,陵羽才深觉,依着虞笑的性子,也会对这件事有些了解。 “交涉?”虞笑微微顿住,脸上的神色顷刻间有了些许变化,不过她一笑掩过,问:“殿下说的交涉是何意?” 她想问的,实在很多,可如今听到陵羽说交涉一事,她其实很怕又知道自己不该强求,哪怕如今陵羽告诉她,他动摇了,想要用她去换取江山社稷,她也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要他如何。 虞笑的伪装,落在陵羽的眸中,很是明显,他心尖一颤,下意识靠近她两分,低眸看她:“笑笑,你在害怕?” 这一声笑笑,很是温柔,哪怕陵羽脱口而出时,颇有几分尴尬之意,但他还是一瞬不瞬,紧紧盯着虞笑的面容,似乎生怕错过她的一丝情绪。 虞笑背脊微僵,忽然回忆起从前在慕容府的时候,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让母亲不要送她离开,而她母亲只站在远处,同她说笑笑,不必害怕。 不必害怕吗? 她细长的指尖蜷缩成一团,就像她的魂体一样,在无数次的丢弃下,下意识兀自蜷缩,保护着自己。 “我怎么会害怕呢?”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抬眼看他:“殿下要送我去百叶族也好,送我去其他什么地方也罢,这是我的命,我左右不得。” 这是她的命,所以,她必须接受命运的安排,哪怕是要她现在去死虞笑想,她也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 从许多年前开始,她便不再是人,而是棋子。不会,也不该畏惧什么的棋子啊! “笑笑,你既是听了墙根,大抵也知道,我说过的话罢?”陵羽低眉看向她,忽然将她拥入怀中,语气破天荒的很是温柔:“我说过不会将你送去与旁人,便决计不会。只要有我陵羽在的一日,你便只是我陵羽的女人除非哪一日,我护不住你了,先你一步离去” “殿下,若是哪一日你死了,我必定不苟活于这世上。”虞笑含泪,望着他的眉目璀璨一笑,如山花盛开,妖娆多情,却也盈盈泣血,令人沉迷。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从陵羽给她承诺的这一刻起,她的爱便绵延纵横,至死不休! “长安,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虞笑眸底笑意稀薄,仿佛隔着烛火看到了那年陵羽对她誓言笃定,眉眼满是恍惚:“就是这一生,你分明什么都不甚稀缺,可唯独觉得心尖空洞,总忍不住想要用力去抓,拿着什么东西,来填补空虚的心。” 她早年被人丢弃,父母不疼c家族不全,一直独自漂泊,没有定所。故而,到了长成以后,她总控制不住的觉得心中空洞,努力想要用什么去弥补c去填补那些空洞。 所以,她看似无情,其实也是多情,直到遇到陵羽,那个冷傲而又铁骨铮铮的男子,他许诺此生绝不拿她换取什么,绝不弃她不顾。她内心的空洞,前所未有得到了填补,所以至此便死心塌地的爱上了这么一个男子,意料之中,却又难以置信。 “我那时听着阿羽说的,便找到了那填补我内心的东西。”她轻轻笑了起来,眼角泛泪:“其实我不知道,最初的时候,我对他究竟是欢喜还是说他只是我的救赎,可愈渐与他一起,我便愈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情爱一事,她说不清到底谁才是先来后到,或者说,她也不明白,是不是当年吴幽亦或者宋卿,任何一个人给了她陵羽给过的承诺,她也会一样死心塌地的随着他们其中一人。 可事实就是如此,说着不离不弃的,是陵羽,最终做到的也是陵羽。他是顶天立地的,所以在死之前,他一次也没有一次也不曾想过松开她的手。 他给了她陷入执念的理由,所以她也飞蛾扑火,不计所有! 听着虞笑的话,莫长安终于,有些眼眶酸。 不是因着故事太感人,也不是因为虞笑看起来如何凄楚,而是因为她的的确确懂得虞笑的感受,或许不那么深切,可她懂得那种空洞的感觉,明白那种不顾一切想要填补空虚的干枯,也知道这种情绪,对于一个早年经历如斯的姑娘,是如何的不可遏制。 那一头,虞笑眸底微深,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这件事,我后来得知,其实也是机缘巧合,但最最主要的还是吴幽的干涉” 百叶族的领想到以虞笑为交换条件时,谁也不知是为何,但后来虞笑得知,原来那领便是当年几个告诉她暗道的少年郎中的其中之一。 那领因着听闻虞笑带着陵羽离开的事情,终于现虞笑便是他年少时爱慕的姑娘,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不理智到以城池交换之。 可吴幽却是暗地里派人,与那领说,可以巧妙施计,只要他写了降书与陵羽,便可以一石二鸟,如愿以偿。 “你瞧,吴幽是不是狡猾的厉害?”说到这里,虞笑忍不住嗤笑一声,极为不屑和厌恶道:“他只不过随随便便派个人去暗示罢了,就能够在千里之外,执掌棋局。” 所谓一石二鸟,便是让那领在递出信函的时候,无所损伤。 若是陵羽答应了以美人交换城池的条件,那么他大可以在收下美人之后,借口美人并不让他满意,转而拒绝降书上的说词。毕竟在信函之中,他虽表现的很有投降的意愿,但字里行间还是有极为隐晦的几个字,表示了此事若是不让他满意,他便大可以失信于人。如此一来,美人在怀,还不必损了一兵一卒,可不是极为巧妙? 可若是陵羽不答应呢?那么百叶族便更没有什么损伤的地方。一军主帅,舍不得一个区区女子,整日里只顾流连在妇人的襦裙之间,如何不能让军心大乱? 不得不说,吴幽的计策,如此狠毒,狠毒到里里外外都不让陵羽有好的名声,无论是舍得美人,还是不舍美人,他终归都是要落得个懦夫亦或者昏君的名称,对于吴幽来说,简直妙哉。 莫长安眸底一滞,不由蹙眉:“他是故意要让你醒悟?” “可不是吗?”虞笑冷冷扯唇,淡声道:“人啊,就是贪心至极,分明为了江山社稷丢弃我,到了最后却又想着牢牢掌握我的心,鱼和熊掌他都想要,可不是荒唐到底吗?” 虞笑那夜和宋卿说,她对陵羽心中在意,她说陵羽不会舍弃她,那些皆是她的逞强之言,她那时并不知道,因着自己的一席话,不仅是宋卿听到了,吴幽其实也听得清晰。 那夜,吴幽其实也在襄军的阵营之中,他目睹了她和宋卿之间的对话,连宋卿也不知道吴幽前来,更何况虞笑? 所以,虞笑的一字一句皆是扎入他的心间,他怒了嫉妒了,所以他要让她知道,这世上但凡是男儿,但凡涉及利己之意,谁人都会抛弃她,哪怕是她以为的顶天立地的陵羽,也一样会如此。 那天夜里,他很快筹谋让百叶族的领悉知降书的计策,就是等着那么一日,虞笑哭着找他,告诉他自己会杀了陵羽,告诉他自己犯了傻。 那是吴幽一厢情愿的想法,却没有料到,陵羽能走到这一日,便意味着他也不是吃素的。 在百叶族递了降书之后,陵羽率先安稳住内部,随后寻了个暗卫,易容成虞笑的模样,假意被送入百叶族之中。 果不其然,在得到美人之后,百叶族领心中急切,顾不得其他,便擅自毁约。不过一日之间,背信弃义的嘴脸一览无余。 一切真相大白,陵羽带着虞笑,站在襄队的面前,将此事剖析彻底,让底下的士兵知悉一二。同时,借着这个缘由,他处置了那个小人嘴脸的翟大人,并扬言襄国男儿,保家卫国是其一,但若是连自己身边的女人都可以舍弃利用,还有何人性c血性可言? 在陵羽的计策之下,百叶族士气大增,且不如吴幽所想的,虞笑从此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爱上了陵羽。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就是那么顺理成章。在吴幽的干涉下,虞笑与陵羽终成佳偶。 百叶族一战,陵羽整整打了三月,耗了三月,最终夺得城池,摘下百叶族领的级,才得知美人换城池一事,乃旁人授予。 “我陪着阿羽一起,整整五年,那些最初的情谊,早已融入骨髓。”虞笑望着香炉,那氤氲飘起的烟尘,迷住了她的双眼:“我的年少,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一直是在阿羽身边” 襄国的霸王陵羽,一度成为诸国心尖上的一根利刺,但他的确做到了,攻打吴国,战无不胜。 吴国地域辽阔,整整五年的征战中,时进时退,虞笑与他共同进退。她时常也想,吴幽为何还不动手杀她,是舍不得c下不了手,还是时候未到? 正是因为怀揣着这个念头,她深觉每一日都是将死之日,她也只是将死之人,所以对待与陵羽之间的感情,便愈珍惜。 虞笑十八岁时,襄军一路打到了虞家门前,在征得这座城池后,陵羽让虞笑独自一人,回到了虞家。 他说:“笑笑,我听人说你的母族家中在此,你若是寻到了,自是可以一见家中父母长辈。” 那时,他不知道,她其实早已没有什么家可言,只是从前在吴中的时候,许茂为了隐瞒她的身份,便说虞笑本是此地人,早年被人拐卖,才入了许茂的府邸,以舞姬的身份养着。 她回答:“好。” 于是,她独自一人,离了陵羽的身边,整整一日,未曾归去。 她其实知道,陵羽如此说,是想着给她一个离开的机会,他知道她心中苦楚,知道她想要自由,知道她最是厌恶被人牵制的生活,所以他给她一个选择,一个可以摆脱一切,重新生活的理由。 在这之前,陵羽从没有碰过他,他一直恪守礼教,夜间两人即便是共处一室,也不过各自盖着一方被褥,再没有其他。 所以,在陵羽提出,让她兀自归家的时候,便已然存了一丝放她离开的念头。 很早之前,她与陵羽说过,从前在府邸的时候,总想着私自逃离,有一次当真就要离去,却堪堪被人截住去路,害了彻底。 那时她没有告诉陵羽,所谓的府邸,不是许茂的府邸,而是吴幽的府邸,她也没有告诉陵羽,截住她去路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如日中天的宋卿。 虞笑知道,在自己遮遮掩掩的那一刻,心中存了一丝畏惧,畏惧有朝一日,陵羽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会松开她的手会恨她骗了他,怨她居心不良。 大抵,这是人的通病,越是在乎便越是害怕,哪怕是虞笑,也丝毫不例外。 那一日,夕阳落下,城门就要关上,陵羽独自一人,牵着一匹烈性的黑马,就这样站得笔直,等着一个或许会归来,或许不会归来的女子。 离开之前,他与她说,这一次不会派任何人跟着,他说他会在夕阳落下之前,等着她前来,就在城门头,就像是寻常情郎等着心爱的姑娘那般,等着她回来。 可他其实很不自信,他不知道,他心爱的姑娘是否会回来,他甚至有过一瞬间的懊悔,觉得自己其实不必这么君子。 可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毕竟这样欢喜那个姑娘,若是有朝一日她告诉他,她不过是命不由己才留在他的身边,或许他会倍加煎熬自己耽误了她c强迫了她。 夕阳落下的那一刻,没有人影前来,他垂下眸子,迟迟不愿离开,那晕染了烟霞的天空,骤然便有雷声阵阵,就像是一场急雨将至,扰得他分外烦躁。 “阿羽!”远处,伴随着雷鸣,女子娇笑的声音,骤然传来:“阿羽!” 一声又一声的呼喊,让他心中颤抖,下意识便抬起头,看着那个手捧一簇艳红的娇花,眉目如画,笑意似春,就这样奔向他。 直到奔到他的面前,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步子,抬头笑道:“我听说,有人把这花唤作虞美人,便去了一趟城郊,好不容易采了一些,与你观赏。” 这花唤作虞美人,殷红的花瓣,傲然的花蕊,的确生的活色生香,丝毫不比她的容貌来的差。 她听人说,这种花生在江南一带,是有文人骚客因着对她和陵羽之间的故事感怀在心,无意间赋诵了那么一诗词,那诗词广为流传,于是这花也就随之出了名,不知什么时候,改了个虞美人的名儿。 那诗词究竟都说了什么,虞笑倒是记不清楚,只是依稀听闻,字里行间皆是对她的夸赞,好歹心中也是颇有一番美滋滋之意。 “跑的这样仓促,可是累坏了?”陵羽闻言,眸底满是怜爱,指尖触到她那柔软的梢,有不为人知的情绪,缓缓溢出。 “不累。”虞笑眉眼弯弯,笑道:“待会儿你背我回去就好。” 她耍起无赖来,倒是一如既往的可人,但这些年在陵羽身边学到的东西,早已深入骨髓。若是她一直呆在陵羽身边,也许十年之后,仍旧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没心没肺,笑意如春。 可这世上,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便是如果二字。 “好,背你。”在虞笑面前,陵羽一向不再是那个冷峻无情的太子殿下,更不是人人谈之色变的襄国霸王,他只是她的情郎,深爱着她罢了。 话音一落,他便一边将缰绳拴在自己的掌中,一边低下身子,示意她上背上来。 “喏,等着我先把我的花儿收起来,好不容易采到的呢!”虞笑撇了撇嘴,转身就要去将那一簇花先置在马侧。 “我来,笑笑。”陵羽转身看她,率先夺过她手中的虞美人,兀自置在马背一侧,才蹲下身子,让她跳上背来。 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谁也没有提及离去与否的事情,只虞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今日的所见所闻,临到末了,她才揉了揉陵羽的梢,问他:“阿羽,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不去寻我的母族?” 原本陵羽所说,虞笑该是去寻父母才是,可她说了一路,丝毫没有提及归家一事,这样的情况之下,陵羽该是问着她这个问题才是。 可是,他没有。这便是意味着,他或许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嗯没什么好问的。”陵羽身形一顿,笑了笑:“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笑笑。” 如此回答,让虞笑心中的顾虑,总算有了一丝开口言说的机会:“阿羽,我从前说过,绝不离开你,你可还记得?” “记得。”陵羽回道。 “我那时不是骗你。”虞笑搂着他的脖子,道:“我自来便是被人培养了作棋子的,所以阿羽,你在哪里,我的家便在哪里,当初与你说的,也都是真的。” 她藏了许久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天,就要脱口而出。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不安,可临到这个时候,虞笑竟是觉得,内心无比平静。 “我原本该是姓慕容,家中父母双全,有一个与我一母同胞的阿姊,但我命不好,出生时候身子骨太好,便被选中,做了棋子。”她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将种种过往,与他言明:“我那时年纪尚哭喊着让母亲不要丢弃我,可母亲还是冷冷的看着我,让我不要害怕,至此我的世界便没有家这一说,你或许不知,我家中姊妹兄弟皆是姓了慕容,唯独我是姓虞,从出生时起,便只是唤作虞笑” 她将在虞家的事情,将在吴氏一族的事情,统统告诉了陵羽,那些往事,就像是被尘封了的记忆,再度袭上她的脑中,她以为她忘了,其实并没有忘记,只是有陵羽在的这些时日,她快乐的仿佛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但她也知道,她告诉陵羽这一切,或许他会选择放手,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隐瞒他。 在很长的时间里,两人从城门走到了城内,陵羽背着她,一句话都没有插,只待着她话落言毕,将一切言明。 他才恍然出声,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如同当年他言说的双眼那般,铿锵有力。 他说:笑笑,与江山权势相比,你永远最是重要。 他说了这样的话,最后也的的确确做到了,只是,他到底还是死了,留下她一人,连带着他的命,一起背负下来。 可纵然如此,她还是甘之如饴,死而不悔! 题外话 万更,求夸奖嘤嘤嘤s3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30生死相随(下)万更 虞笑和陵羽,一路相伴,整整五个岁月,春夏秋冬,恩爱不已。 他们没有成亲,在那等子战乱的年岁里,十里红妆着实很难。但即便如此,所有人皆是知道,若是有朝一日陵羽登基为王,虞笑定然要成为执掌后宫之人,这一切早已毋庸置疑。 可命运弄人,他们终究没有熬到那一天,陵羽的霸业也止步于楚河山上的漫天飞雪之中。 那一年,冬日严寒,十一月的天,霜华遍地。 虞笑接到消息,说是慕容娴雅病危,她顾不得思量,便兀自前去沛县,翻山越岭,想要探望慕容娴雅。 陵羽那时,安排了好些个士兵护在她的身边,她与他告了个别,便毅然决然的回了沛县。 沛县离楚河山,大抵有一山之隔,那段时间,吴军与襄军正是交战,一旦楚河山被攻破,便意味着陵羽一统两国的日子,愈发近了几分。 两军对决,一方是陵羽率领下的襄军,一方则是吴幽率领下的吴军,半月的征战之下,吴军落了下乘,这一场大战,一度不被吴国的人看好。 可虞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确看重那个多年不见的孪生姐姐,可慕容娴雅却未必将她放在心上。 她归到沛县,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计策罢了,慕容娴雅没有重病,她在她前去沛县的途中,转脸换上虞笑的衣服,扮作虞笑的模样,大摇大摆的便入了襄军所在的营地。 这五年里,虞笑在襄军中早就地位非凡,没有人会阻拦她的道路,更没有人会质疑她的言行,故而,吴幽借着这个机会,让慕容娴雅代替了虞笑,想要偷盗襄军的机密。 那一日,吴幽前头引出陵羽,所以陵羽根本不知,后方有人潜入,扮作虞笑的模样,等到他回去的时候,慕容娴雅已然得手,但却还是被陵羽撞了个照面。 她本以为,骗过所有人,陵羽也不例外,可惜,陵羽对虞笑着实是了解十足,故而只一眼便认出了慕容娴雅。 他将慕容娴雅关押,等着虞笑回来再发落,毕竟他听虞笑所说的,心中知悉慕容娴雅在虞笑看来,尤为重要。 但那时,陵羽并不知道慕容娴雅偷看了机密,只心中存着怀疑,任凭慕容娴雅借口说是来探望虞笑 整整五六日过去,虞笑还未抵达沛县,便率先回到了军营之中。 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慕容娴雅,虞笑不知是亲近还是疏远,可见着慕容娴雅安静依然,笑容温婉的坐在牢笼之中,她心中的怀念,一瞬间涌入脑海,让她将要出口的质问,生生噎在嗓子眼,久久无法吐露。 “笑笑长大了。”慕容娴雅远远望着她,弯弯眉眼:“和公子说的一样,的确与我生的一般无二。” 她看着虞笑,就像是看着常年见不到面的妹妹一样,眸底的亲切感,丝毫没有疏离之意。 “阿姊果然是吴幽的人?”那一声公子,足以让虞笑肯定,慕容娴雅也成了吴幽手中的棋子,她怨恨却也心痛,原本以为自己被选中之后,慕容娴雅能够有一个美好的人生,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到了最后,她们彼此都成了棋子。 那时虞笑想到的,只是如此。可她忘了,有些人如她一样,情非得已,可有些人却如慕容娴雅一般,甘愿入局。 然而,虞笑没有想到的是,慕容娴雅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笑笑,我将解你蛊毒的药放在营帐之中的花瓶里头,你等会儿回去便服下那解药,自此再不必受公子的牵制。” 解药? 虞笑闻言,愣在原地,那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再一次卡在喉头:“阿姊,你此次前来,可是吴幽授意?可是要盗取军中机密?” 她不想再与她绕弯子,所有的疑惑就想当场解决,慕容娴雅说解药,那么她不想自己误会了她,到头来后悔的还是自己。 这些年下来,虞笑早已长成不再冲动c意气用事的姑娘,所以她迟疑了,而她没有想到,一念之差,最后竟是放虎归山留后患。 “笑笑,你不必问太多,解药我给你带来了,你让陵羽杀了我罢。”说这话的时候,慕容娴雅神色很是淡然,就好像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一般,那股子从容的劲儿,看的虞笑心中的疑惑,愈发深了起来。 慕容娴雅是她的姐姐,早年间给她的记忆一直都是温暖的,她那时在慕容府过得不如意,要不是有慕容娴雅在,指不定要多么悲惨。 故而这些年,纵然两人一直没有联系,但私心里她记着的都是慕容娴雅的好,所以在慕容娴雅的谎言展开的时候,她下意识没有去怀疑,存了信任的心思。 “你哪里来的解药?”虞笑看向她,问:“是吴幽那儿得来的?还是你偷的?” 她问着慕容娴雅,眉眼之间满是复杂,可谁都看的出来,虞笑对慕容娴雅,绝对满心都是在乎。 “笑笑,我们姐妹的命都不好,左右我如今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从前委屈你的,我望着能够弥补一二。”慕容娴雅叹息,丝毫不像是作假。 虞笑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忍耐不住,再三问她。 最终,慕容娴雅的确告诉了她‘真相’,她说她在虞笑之后,被送入吴府,以吴幽妻子的身份冠之,但私底下却都是用作棋子培养。 那时慕容娴雅不知,为何自己会走到那一步,也不知在吴幽的谋划中,她究竟会起到什么作用,毕竟就算慕容家没有什么权势,可她到底还是他名义上明媒正娶的妻子 直到前些时日,吴幽唤了她前来,同她说要入一趟襄军,偷盗机密。慕容娴雅那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年的培养,不是为了将她送与旁人,而是要她取而代之,换的虞笑一人。 听到这里,虞笑终归有些愤恨:“你说他要你留在阿羽的身边,代替我完成所有的任务?” 不得不说,在慕容娴雅所说的,吴幽的确很是卑鄙,但这深谋远虑的确也是吴幽这样惯于隐忍的人能够想的出来。 虞笑在他身边呆了多年,对他的了解一如既往知悉。更何况,她也明白,此计策算是一石二鸟,若是成功,他所需要的一切,都将实现。 一则,陵羽身边埋下慕容娴雅这颗棋子,将来想要偷盗什么,简直易如反掌。二则,吴幽到底还是在意虞笑,越是得不到的,他便越是想要得到。而只要陵羽身边有了另外一个‘虞笑’,那么她就不得不乖乖回到陵羽的身边,至此她依旧还是陵羽的那个‘笑笑’,只是披着慕容夫人的名号罢了。 如此毒辣的计策,虞笑深以为然,她不知道这个计谋中,宋卿出了多少力,但无论如何,就他们所以为的,自古英雄爱美人只是爱着美人的皮囊这一点上,就彻彻底底低估了她和陵羽之间的情分。 “笑笑,我知道宋卿也是爱慕你,所以这颗解药,当是有他一半功劳。”慕容娴雅没有回答,只淡淡道:“等你服下解药之后,便再不必受人牵制,你不必想着我会如何,我这些年早已病入膏肓,早死晚死都是死,你不必有什么愧疚的心思。” 对于死,慕容娴雅表现是的,她在虞笑面前,表现的尤为镇定,就好像世事本该如此一样,那伪装的模样,直到多年以后,还是让虞笑觉得敬佩不已。至少对虞笑来说,做不到像她一样,‘深情而又真切’。 “你是不是也同样种了蛊毒?”虞笑望着她,一瞬不瞬。 慕容娴雅闻言,不由身形一滞,但她还是扯出一个笑来,答:“笑笑,我今日前来便只是照着公子所说的去做,只是,我知道你和陵羽多年走来不甚容易,所以我甘愿赴死。” 她大义凛然的说着,就好像在告诉虞笑,她从一开始便打算不完成吴幽交代的事情,只为一死。 但在临死之前,她所要做的,就是还虞笑一个自由,两人若是终归要有一个活不下去,那她盼着是她自己。 “阿姊,那解药,你自己服下罢。只是慕容家,你再回不得。”说这话的时候,虞笑已然是决定,放慕容娴雅离开,所以,她所思所想,皆是在为慕容娴雅考虑。 慕容娴雅笑了笑,一派从容:“笑笑,那解药是我带给你的。我与你中的蛊毒不同,怎可随意服解药呢?至于我我说过你不必去顾忌什么,就让陵羽杀了我罢,我扮作你是真,潜入襄军亦然是真,但你要知道,我从来不会害你,若非我一直被牵制着,早些时候便想与你说我就在吴军之中!” 这些年,吴军与襄军交战频繁,吴幽一度抵挡甚至是与陵羽抢夺城池,他在吴国的威望愈发高涨,只要襄国战败,他便可入住吴王宫,成为吴国的君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阿姊,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虞笑看着慕容娴雅,心中决议已然清明,她没有多说什么,很快离开了地牢。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慕容娴雅本该情绪复杂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怜悯之意,那怜悯中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阴冷,就像是蛰伏在暗中的毒蛇,就等着有朝一日吐着信子,将敌人一口咬死。 虞笑离开地牢之后,便与陵羽交谈了许久,慕容娴雅的出现,襄军已然知悉,其中呼声最高的,便是要陵羽斩杀慕容娴雅。 他们不知道,慕容娴雅其实是虞笑的胞生姐姐,更不知道,慕容娴雅其实是吴幽的妻子,若是知道的话,谁也容不得慕容娴雅苟活,毕竟吴幽如今,正是襄国士兵的眼中钉肉中刺。 陵羽对此,不如虞笑那般只重感情,故而他思索了一番,便让巫医检查了慕容娴雅所说的解药。最后发现,解药无错,在虞笑服下之后无甚大碍后,才放了慕容娴雅离开并对外宣城,慕容娴雅已是被处死。只是,在离开之前,他特意派遣了好些人护在慕容娴雅身侧,并拿了银两,让慕容娴雅暂找一处屋所住下,等着两军大战结束。 谁也没有想到,慕容娴雅离开之后,两军再度交战,而这一次吴军就像是早早知悉襄军的阵仗一般,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我至今,仍旧记得那场大战。”虞笑回忆着,视线微微模糊起来:“阿羽挡在千军万马之前,被乱箭射穿胸膛,那时,我就站在城门之上,我替她受住城门,却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飞箭之下” 他最后的一眼,是对着她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就是虞笑也全然看不清楚。她隔着尘土飞扬,隔着呐喊冲天,红衣如风,将她打入万丈深渊。 那一日,天地失色,她甚至连陵羽的尸首也没有找回来,只蓦然愣住,整个人浑身冰凉。 陵羽死了,毫无征兆的死了。只剩下她一人,为他守着城池,挡住吴军的兵马。 可世事难料,就在那天夜里,百里徒叛变,将襄军最后的希望,也掠夺彻底。 “我守不住这座城,阿羽也死了。”眼角的热泪,被她逼着收了回去,她唇边含着笑意,是那么的绝望凄凉:“我看着紫玉和阿羽帐下的那个青年,死在我的面前,看着叶榛赤红着脸,护在我的面前,一口一句夫人,要我离开” 鲜血浸透她的眼底,映入眼帘的皆是殷红一片,她看着无数熟悉的人,死在她的面前,看着五年来,那些以夫人唤她,愣头青似的将士血肉分离整整一夜,火光冲天,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黑夜。 “分明我说过分明我和阿羽说过的,他若是死了,我也绝不苟活。”虞笑一字一句,哈哈大笑起来,脸容清丽,神色却比哭还难看:“可我服药的那一日,巫医诊治,说我腹中怀了阿羽的骨肉” 虞笑永远记得,那日午后,阳光明媚,巫医诊治,发现她已然怀了一月身孕,陵羽闻言,欢天喜地,堂堂七尺男儿,抱着她却是红了眼眶,口中喃喃的,只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他说,若是男儿,便起了名字,唤作陵肖,谐音笑。若是女儿,就唤作陵潇潇,同样谐音笑字。 他那样欢喜,抱着她转个不停,好几次说过,一定要早些结束与吴国的交战,他说军中生子不易,定然要带她回都城,好生将养。 可战争的确结束了,他却不在了,来不及带她回都城,便兀自先她一步离开。 她有时候会去想啊,陵羽被飞箭射穿的那一刻,究竟说了什么?是让她快跑呢,还是旁的什么? 她不知道,一辈子也无法再知道。 但她腹中有陵羽的骨肉,他唯一留下的血脉啊,所以她还是逃了,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这硝烟处处的炼狱,回到他的家乡去。 她登及穹顶,爬到楚河山上,冒着被大雪冻死的可能,试图保住一条性命。可她实在筋疲力竭,这些年被陵羽娇养着再加上腹中多了一个人的缘故,来不及上山,便昏厥在了路上。 虞笑垂下眸子,徐徐说道:“我醒来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但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木屋之中的榻上。” “可是一个女子救了你?”虞笑的话音一落下,莫长安便忍不住问:“生的很是端秀,着一袭襄国衣物?” 她记得,且十分清楚的记得,在和夜白方入这灵虚宝镜的时候,便见过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那时夜白还言说,那女子与襄国有些干系,她头上戴着的钗子,是襄国特有的。 因着那女子神色太过清淡,莫长安才一直记在心中,她总觉得那个女子看起来并不是凡人,可要说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又委实不像。 “你们也见过她?”虞笑闻言,显然有些诧异。 “只有一面之缘。”夜白淡淡回道。 莫长安补充道:“那时我与夜白在楚河山上迷了路,差点儿遇着大风雪,多亏了那姑娘指路。” “她是雪妖,独自活在楚河山上,已然千百年了。”虞笑嗤笑一声,也不知是怜悯还是悲叹,就听她继续道:“许多年前,她爱上了一个凡人,那个凡人就是出身襄国。只是,那凡人害了重病,不过须臾几年,便死了,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存活,下不得山c离不得此地,只能日复一日守在那儿,无穷无尽。” 雪妖这种妖物,其实算是天地精怪,她们生而无息,死而无门,除非堕入人间,被凡间的浊气融化,连带着血肉一起,灰飞烟灭。 她想着与那凡人再续前缘,所以不愿灰飞烟灭,只日复一日等着机缘巧合,有合适的人能够路过。 “很巧的是,她遇到了我而我正是她口中合适的人。”虞笑淡淡道:“她救了我是不错,但山中实在严寒,我呆不长久,最终还是不得已下了山,否则就算我顶得住,我腹中孩子也一样顶不住。” 所谓合适的人,莫长安心中知道。毕竟雪妖一族,到底算是妖物,她们想要摆脱妖物的身份,便就是要寻到一个合适的凡人,将自己身上的妖力转嫁,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在一定程度上与凡人那般,度过几个春秋后,朝生暮死,堕入轮回。 可要寻得合适的人并不容易,除却这凡人身上必须要有很强的戾气之外,再者便是那凡人敢冒险,情愿冒着身死的危险,接收妖物的妖力转嫁。 这世间一切因果,皆是有生有死,既是要获得妖力,便率先要舍得自己的性命,故而在生死各自参半的前提下,那女子想要寻得一个合适的人,并不容易。 但那时候,虞笑还是辞谢了,她为了陵羽唯独的骨血,决计不会去冒险。所以,那女子也不强求,只告诉她,有朝一日若是她想通了,大可再来楚河山上寻她。 虞笑下了山,本以为硝烟平息,却不料吴幽带着宋卿,守在山下,等着她兀自自投罗网。 据说,楚河山邪气许多,有人走到半路上不去山上,有人上了山便再没有下来,而吴幽一众人,显然便是前者。他上不了山,只好守在底下,悄悄等着虞笑归去。 “我不愿跟他回去,他便用了强逼的方式,威胁我随着他一起。”说到这里,虞笑眸底恨意森然:“吴幽这个人啊,一向那么卑鄙无耻,可正是因为他的卑鄙,让我终于看清,原来阿羽的死,都是慕容娴雅!” 那深沉而浓郁的怨气,几乎冲天,纵然她此时半点脂粉也没有施,可就是让人觉得阴郁而妖娆,仿佛说到陵羽死的那一刻,她也彻彻底底化成了另外的模样。 “慕容娴雅在襄军时与我说的,其实不算全数是假,至少吴幽最初打的盘算,便是移花接木,一石二鸟。”虞笑五指拢起,狠狠捏作一团:“只是,临行前她自己觉得不甚妥当,又找吴幽要了一颗解药,准备了另外一番说词,以防被阿羽发现端倪。” 不得不说,在对吴幽之上,慕容娴雅的确愚蠢,可在旁的方面,慕容娴雅很是聪慧。她和虞笑好歹是双生子,两人在行军打仗方面,随着各自人生的转折,也一步步发生了变化。 慕容娴雅作出假象,让虞笑误以为她还是那个待自己极好的阿姊,那惯常与吴幽学来的伪善,骗了虞笑也骗了陵羽,最终她带着襄军的机密,悉数交给了吴幽,才致使那一场大战中,襄军输的一败涂地。 虞笑对慕容娴雅恨,不是没有道理,她怀揣着一份真心待慕容娴雅,可慕容娴雅却骗了她,并害死了她最爱的人。 她至今回想起来,都恨不得当时自己就掐死慕容娴雅! “所以,我和吴幽回了吴国的皇城,但我告诉他,我只有一个条件。”虞笑咯咯咯一笑,妖娆而又妩媚,可那股子凄凉的气息却浓郁的让莫长安心中疼惜。 “你要他将慕容娴雅囚禁起来?”莫长安看着虞笑,虽是问着一句话,可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虞笑掩唇,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不错,我说啊,一山容不得二虎,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她让吴幽将慕容娴雅囚禁起来,理由是慕容娴雅太碍眼了,她看着心烦那时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当着慕容娴雅的面说的,她看着吴幽眸底划过一瞬间的犹豫,看着慕容娴雅的脸色一寸寸变白,那叫嚣着的快意,几乎让她忘了一切。可她知道,一切还不够,远远不够! 男人有时,就是这么薄情寡义,吴幽美其名曰让慕容娴雅好生调养,毕竟那时慕容娴雅也方怀了子嗣,但虞笑知道,吴幽哪里是怜香惜玉啊?他不过是哄骗着慕容娴雅,哄骗着他自己的良心罢了,说到底他就是不在意慕容娴雅。若是在意,怎么会让她在怀了自己孩子的时候,还东奔西走,为他潜入敌方营帐? 若是此事放在陵羽身上,虞笑知道,哪怕是死,陵羽也不愿让她有一丁点儿受伤的可能,更何况是怀着他们孩子的时候! 而女人,有时被爱蒙蔽了双眼时,就是那么的愚蠢而自欺欺人。明知道自己不过是替代品,一个唤作虞笑的替代品,慕容娴雅还是扯着嘴角,不让自己的神色太过凄凉。 “我有时候,真是觉得慕容娴雅可怜。”虞笑冷笑着,眸底划过一抹戾气:“你看她爱的多深?甘愿丢弃一切,哪怕吴幽从来不同外人说她的存在,哪怕吴幽酒肆对着她回忆我的模样,她就好像全然看不见一样,卑微的像尘埃里开出的花一样,多么可怜啊!” 她从前不知,吴幽对自己如此执念,直到后来她入住吴宫,成为众人眼中的慕容皇后,才渐渐发现,原来吴幽对她,这样的情深不已令她几度作呕。 莫长安哑然,想起槐树底下,慕容娴雅那绝望而又苍白的脸,一时间只剩叹息:“是太卑微了些。” 的确太过卑微,分明比起虞笑,慕容娴雅什么都有,可到了最后,她竟是那么凄惨。 她为了吴幽,也算是把一切都献出来了,亲情c尊严c孩子,一切的一切,她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吴幽。可到头来,夫妻多年,吴幽还是轻而易举,为了虞笑的一个点头甚至是一个笑容,弃之不顾。 莫长安不知道,这是因为凡尘俗世,人人皆有执念,还是这些在名利场上沉浮多年的人只剩下执念的心。 可无论如何,慕容娴雅和吴幽,的的确确欠了虞笑许多,尤其在那之后,莫长安知道,吴幽挥师南下,三月之内借着战火的余热,借着襄国还处在最凄惨的节骨眼,一步到位,踏平整个襄国。 虞笑道:“你大概也知道,后来吴幽夺了襄国,趁火打劫让襄国至此从这世上消失了去。” 陵羽死后,襄国一度哀鸿遍野,那时陵羽所带的皆是襄国最精锐的士兵,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在那些人斩杀的被斩杀c投降的投降之后,襄国已然不再如昔日那般强盛。而因着陵羽的死,襄国国君一度重病。 也许是上天也在帮衬吴幽,那一年,襄国生了一场天灾,本就民生凋零的大国,瞬间愈发凄惨,于是在这势头之下,吴幽一路南下。虽说他一向主张仁政,在收服其他城池时,也显得很是宽容,可唯独在对着襄国都城时,他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屠戮,整个襄国皇室,没有一个血脉留存,除了那时虞笑腹中的孩子。 后来,吴幽得胜归来,终于安稳的坐上了吴王的宝座,虞笑养胎数月,也渐渐平息下来。 但事端再度挑起,就是那么猝不及防。 当时还是戚姬的戚贵妃,因着生怕虞笑诞下子嗣的缘故,暗中设计,让虞笑最终小产。 那仅存的一颗稻草,终于压断了虞笑的腰,小产的那一日,她自昏迷中醒来,眼中的绝望就像洪水一般,肆虐非常。 她保不住这个孩子,保不住陵羽最后的血脉,整个人就像是入了魔一样,不吃不喝c不生不死。 万念俱灰,脑海中忽然想起那雪妖的话,她整颗心都在燃烧,势必幻化成厉鬼,覆灭整个吴国。 她想啊,这吴国让她最爱的人死在战场之上,让她唯独的孩子胎死腹中,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让这些人为他们偿命? 这样的念头,日渐高涨。虞笑最终还是踏上了去楚河山的路,她借口回娘家,登上了楚河山上。 望着虞笑凄楚的容颜,那雪妖就像一早就知道那般,只淡淡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 时隔数月,她终于还是等到了虞笑。这个命中该为戾气生c为戾气亡的女子! “是,我来了。”虞笑定定然看着她,牵起唇角妖娆一笑。 即便堕入地狱,她也要拉着那些欠了她命债的人,一起去死! 雪妖的妖力,悉数传给了虞笑,但虞笑毕竟只是凡人,哪怕她再怎么心智坚定,戾气横生,也很难掌控这些妖力。再者,因着妖力转嫁之术,虞笑并不是当真成为雪妖,而是入了魔道,故而这期间的妖力融入,很是困难。 所以,在那之后,她将养了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暗地里,她扶持着慕容府的人,为她的以后做着坚实的后盾。 但莫长安知道,慕容府在彼时的确鼎盛一时,可在‘妖后慕容娴雅’倒台之后,慕容府便是日渐衰弱,一直到新帝崇彻登基后十年,慕容府因着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缘由,最终整个氏族皆是被连根拔起。 “之后的事情,你们大抵也是知道了。”虞笑望了眼陷入沉思的莫长安,不由出声道:“我今日同你们说了我与阿羽的事情,不为其他只是我要你们造一个幻境,在浮生卷中造出一切的幻境” 从她最初从慕容府出来,一直到入虞家c出吴府,遇到陵羽,这一切的开头,她都不想改变,毕竟有那些曾经,才有那之后的她与陵羽。 “那之后呢?”夜白视线落在虞笑的脸上,淡淡询问。 他其实不相信,虞笑要他造一个同现实一模一样的幻境,至少有什么是她要改变的,或许那个改变的点,就是在楚河大战之中! 果不其然,他想法才冒出,下一刻便听虞笑冷冷一笑,道:“在楚河大战时,让我杀了慕容娴雅!” 说不自责,其实是假的,她如何恨着慕容娴雅,同样更是恨着那时不辨是非的自己。若是那时候她杀了慕容娴雅,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是不是她的阿羽就不会死在万箭穿心之下?是不是那之后,她的孩子就不会被戚贵妃害死? 一切有因有果,她想要在因生的那一刻,掐断命运的咽喉。 “可若是在幻境之中,陵羽登基为帝,后妃无数呢?”莫长安忍不住出声,问道。 浮生卷所造的幻境,在一定程度上,并非人为促就,若是夜白照着虞笑所说的去编织幻境,那么幻境中的人物就如活过来了一般,吴幽照样有着自己的思索,两军交战也仍旧胜负不辨。唯独可控的只是虞笑自己,毕竟她就像是在那个世界里,重新活了一次那般,知悉的只是楚河大战之后的结局,其余的悉数不知,也同样悉数不可控制。 正是因为如此,莫长安才想问问虞笑,如果在幻境中,陵羽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情爱呢?毕竟男子啊,自来便都不是什么长情的,在局势的左右下,或许陵羽也会改变初衷呢?不论是情非得已,还是兴之所至,莫长安都想知道,虞笑会怎么去做。 “若夜公子有朝一日也三妻四妾呢?”虞笑不答反问:“要他死在你面前,还是继续走下去,你可有选择?” 要他如陵羽一样,万箭穿心而死,还是让他活下去,哪怕是有朝一日三妻四妾,违背初衷? 就在莫长安思索的时候,夜白忽然一本正经,出声道:“我不会三妻四妾。” 说着,他看向莫长安,一副认真的模样,就像是看不见虞笑的存在那般,看的哪怕脸皮子厚如城墙的莫长安,还是有些害臊不已。 “咳。”她轻咳一声,道:“我知道你不会三妻四妾,你要是敢门中随便一个人都是你的敌人,指不定师尊还会将你逐出师门。” 夜白的确也没有胆子敢,毕竟莫长安可是子规门唯独的心肝儿,上到师尊下到师弟,就连一达二达他们,也未必会放过夜白。 这大抵就是作为门中独苗的优势,整个子规门都是她的娘家兼靠山! “你们年轻人呢,就是好的。”虞笑淡淡一笑,眸底戾气少了几分,只继续道:“这世上真情还是有的,只是看人而已若是阿羽的确如你所说,我也要他活下去这世上,什么都不比活着来得重要!” 或许她的确不愿见着那一幕,看着心爱的男人搂着旁的女人,无论是不是情势所逼,她都容忍不了,所以,他若是当真如此,她会选择离开,毕竟从一开始,她要的便不是什么后位,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和慕容娴雅虽说是孪生姐妹,可有些方面还是极致不同,尤其在对着男人这方面,更是不同。 至少对她来说,情爱不是人生唯一,只要所爱之人不死不伤,她就已然满足。 看着虞笑眼底的淡然,莫长安忽然觉得,或许在浮生卷中,虞笑到了这般年纪,会是另外一个面貌,一个从容c淡雅却温柔的模样,决计不会像现在,阴郁而冷沉,活得如此痛苦压抑。 “明日便开始宣扬出去罢。”似乎想到了什么,虞笑话锋一转,忽而看向夜白:“这童男童女,也是时候要开始征集了。” 她眸底幽幽,仿佛有鬼火一晃而过,那方才盈盈的笑意辗转不见,就如同从未出现那般,看的莫长安微微愣住。 “娘娘记得,从此莫要唤我夜公子就是。”夜白淡淡抿唇,不为所动,只道:“今后,我只是薛贞。” 薛贞,那个吴国历史上,同虞笑一般,妖孽不已的存在。但凡修仙者闻言,皆是无不嗤之以鼻。 不过,莫长安其实很想不通,分明该是以正面形象出现的夜白,怎么就成了这个书册上记载的大奸大恶c满嘴胡言之人?难道说,夜白当真与这个唤作薛贞的仙人如此恩怨深深,以至于就算是作了恶人,也要以他的名讳‘扬名立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31师叔,抱抱我 吴国弘治十八年,吴王病重,举国上下皆是惶恐不安。这一年,皇后慕容氏颁布旨令,四处寻找能人异士,为吴王幽治病驱魔。 皇榜下了不到一月,修仙人陆陆续续入了皇宫,但直到冬末之际,吴王的病症还是一日日不见好转,大有羽化之势。 为此,修仙人薛贞横空出世,于十二月初,演算天象,卜卦进言。 彼时,吴都建康之中,有百姓围于茶馆酒肆,听着台上说书先生,字字珠玑,言说世事。 “就说那唤作薛贞的道人,他原本乃五台山上修仙大家之后,祖辈薛显德,世代隐居深山老林,也算是早年积德,福及后人。”中年人灰袍羽扇,说的那是唾沫横飞:“几日前,薛贞演算天象,得了一个百鬼寻仇的卦象。” “什么百鬼寻仇?”有看客不知,忍不住吆喝起来,大声询问。 “这位客官问的好,什么是百鬼寻仇呢?”说书人继续道:“所谓百鬼寻仇,乃恶灵复仇之意,当年咱们王上屠戮襄国都城成千上万的子民。人皆是说,祸不及幼儿,但据说那时候,咱们王上丝毫没有犹豫,便下令屠城!” 他话音一落下,底下百姓便忍不住面面相觑,他们彼此对视,有人掩唇惊愕,有人惶恐不安,一个个皆是伸着脑袋,似乎想要询问此卦象有何可解。 说书先生摇头叹息,似模似样,道:“薛贞进言与王上,说是王上若是再不采取措施解决,恐怕不仅王上的性命堪忧,就是咱们建康的百姓,也皆是要遭到牵连,以此偿还襄国都城百姓的命啊!” “真的假的?”有壮汉不可置信,提出质疑:“这事儿当真有这么玄乎?” “我估摸着是真的!”另外一个壮汉,出声回道:“城东绸缎铺子的李深,一向无病无灾的,昨儿个听说染了重疾,忽然就暴毙了!他家娘子哭的厉害,直直说是郎中所害,还把那郎中告到了官府里头去。” “那之后呢?”有好事者深觉惊然,继续问:“之后可是那郎中所害?” “所有人都以为是郎中所害,毕竟那李深素来身子壮硕,别说突染重疾,就是早年间瘟疫横行的时候,他都活了下来,怎么区区一个小病就给弄死了呢?”一边说,那人一边卖着关子,要不是随性之人也好奇的紧一直催促他回答,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将事情的原委托盘而出:“官府里头仵作验了尸,发现李深的死和那郎中无关,可是奇怪的是,李深也没有得什么病症,就是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后来李深的娘子说,李深死前一直好好的,但前儿个突然说是心悸无力,他家娘子以为大约是体虚所致,还特意杀了一只老母鸡给李深炖了补身子,没想到李深这一病就像是被什么精怪吸干了气血一样,莫名一命呜呼了去!” 李深家的绸缎铺子,是大半个建康城的人都知道的,尤其好些个家中有女眷的,都知道李深家绸缎极为讨这些娘们欢喜,故而乍一听闻此事,他们皆是不由怔住。 记忆中,李深的的确确身子骨极好,没病没灾的,就是年纪也正是三十而立,如此一个壮硕的青年,不该如此蓦然死了才是。 “这几日可真是邪乎的事情许多啊,”这时,一旁听故事的妇人,忽然皱着眉头,出声道:“城中好几家人,接连死了孩子!” “你怎么知道?”有人看向妇人,不解道:“建康城那么大” 建康城极大,城东c城南远去,城北c城西更是极远,如此大的地儿,但凡发生点儿怪异的事情,也并非会闹得城中纷纷扬扬。 “我夫君可是大夫哩!”那妇人仰着头,似乎因着这些人纷纷投来质疑的目光,不由微恼:“这几日接连有几家人抱着孩子找我夫君看病,但来的时候已然太晚,那些孩子都没了气儿,我夫君也是无奈。不过我今日还问他,他说这件事儿太过怪乎,那几个孩子分明也不是染了热症,但就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吸食了精气血!” 说到最后,那妇人自己也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俨然觉得可怕至极。 一时间,周围听说书的百姓皆是哗然,一个个交头接耳,感叹不已。唯独台上的说书先生摇了摇头,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看来这薛贞,的确有几番本事的。” 他那唏嘘而又哀叹的模样,看的众人不解:“先生何意?” “你们可知,薛贞卜卦都向陛下和娘娘说了什么?”说书先生问了一句,见大家皆是茫然不知,他才颔首,继续解释:“他说,城中将有妖邪作乱,为报得襄国大仇,若是再不镇压,恐怕城中将有百姓和幼童接连无端亡故,且这阵仗将会愈渐掀起,等到那些冤魂吸食够了人的精气血,将会幻化成实实在在的魔物,踏足整个建康城。其声势之浩大,全然不比襄国都城覆灭!” 言下之意就是,襄国都城死了多少人,这建康城中,就会接连有多少人被妖魔霍乱而死,其死状自是与平常模样不同,毕竟妖魔吸食凡人的精气,只会让凡人看起来像是虚脱而亡。 而在吸食的过程中,妖物法力渐盛,自然而然就会幻化成具体的形态,这就如凡人吃饱了一样,有了‘饭食’,才有旁的力气去翻天覆地! “这这薛贞可是有说如何化解?”既是说及时镇压,那么必然是有着化解的法子,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进言天听,给自己找罪受。 “冤魂索命,必须要以邪气克制邪气!”说书先生眉头紧锁,思忖着回道:“薛贞说,若是要破除冤魂的复仇,必须做的便是上缴九百九十个童男童女和九百九十个年轻男女成为祭品,将他们活埋入古墓之中,集结怨气,为除妖鬼,以邪制邪。” 说书先生的话音一落下,众人便皆是愣住,一时间,在场没有人再出声,直到不知是谁冷哼了一声,这才让场面再度活了起来。 “生人祭祀?生人活埋?这是修仙人呢,还是魔道中人?”有人不屑出声,显然不相信说书先生的话或者说,其实是不相信薛贞的话。 但凡一个修仙人,无论道人c佛门弟子c还是什么门派中人,大多数都是以普渡众生为要旨,没有谁会提出生祭活人,克制妖邪的法子,毕竟对于修仙人来说,此等行为也是造孽之举,是要遭到天谴的! “就是,什么以邪治邪?”又有人附和道:“不过就是他没有本事罢了,我就不信那么多的修仙人c那么多修仙大门派,能拿区区几只妖邪束手无策!” “可要真的如薛贞所说怎么办?”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质问,但这质问很快又被洋洋洒洒的质疑声淹没,在这众说纷纭的时刻,谁也拿捏不准究竟如何。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中一男一女侧着坐在靠窗的一隅,静默无声。 “师叔,咱们走罢,怪吵的。”似乎被这议论纷纷的糟杂声刺的耳蜗生疼,莫长安蹙了蹙眉梢,看向夜白。 “好。”夜白对此,自是无言,只点了点头,便很快和莫长安一同起身。 两人走出茶馆,踱步到了街头,一高一矮,倒也是极为般配。 等到走到外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莫长安才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着牢骚:“唉,你说那些人,当真是虞笑杀的?” 方才说书人提及什么‘薛贞’的世家来历,其实就是在说夜白,但实际上,夜白并没有说自己来自什么名门正派,他作为薛贞这个千古罪人登场的时候,便一直是无言而淡漠,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即便他什么也没有说,外头还是传言纷纷,说什么他父亲薛显德实在是人言空然,信手拈来。 不过,对于城中死去的孩子与那唤作李深的青年,莫长安却是知道,那些事情不是作假。这几日的的确确陆续死了许多人,只是,她唯独可以肯定的便是,死的人与夜白和她都是无关。 他们先前便与虞笑说过,作为修仙人,他们不会手中染血,那是遭天谴的行为。本以为虞笑会有些不喜,毕竟他们答应过虞笑配合一说。可出乎意料的是,虞笑在听闻之后,不仅没有气恼,反而笑了起来,立即便点头应下。 那么如今,死了好些人,不是夜白出手自然就是虞笑。 夜白眸底微深,见小姑娘视线落在一旁吆喝着糖人儿的老人身上,不紧不慢道:“她吸食了雪妖的妖力,虽不是真正的雪妖,但到底已然化成魔物” 莫长安听得入神,却没有料到,夜白的话只止步于‘魔物’二字,等到她转头要去看他的时候,就见他白衣一恍,淡淡青草香味弥漫而过,就如山涧精怪一样,划过她的鼻尖。 “师叔?”莫长安寻着他远去的方向看去,就见他越过她,径直走到一旁卖糖人儿的老者面前,就要掏出腰包。 “要一个。”他冷冷淡淡的说着,指了指老者面前形态各异的糖人儿,面容如雪。 莫长安愣住,正打算上前之际,便听自己身后传来女子窃窃私语的声音,道:“快看,这公子真俊!” 吴国的民风,一向开化,尤其吴都建康,极为崇美,多数时候只要是个面容好看的男子,都会备受追捧。 而今日,夜白因着之前顶着薛贞的名号,如今外出便化去术法,露出自己原本的样貌,以便行事。 “哇,就像是画里头拓下来的,真叫人情难自禁呢!”其中一个女子,掩唇惊叹,俨然是被夜白的容貌气度,迷得不知所云。 “咱们要不是送他香囊?”不知是谁,问了那么一句。 顿时,有女子娇羞道:“不知那公子会不会要我等的香囊呢!” 在吴国,但凡女子心中仰慕哪个男子,皆是以香囊授之,若是男子接下香囊,便是表示心中同样爱慕。而这些,都是莫长安在宫里头听来的琐碎之事,没想到今儿个一出外头,便见着现成的了。 唇角微微一抽,莫长安回头看了眼那些一脸痴汉模样的女子,忍不住摇了摇头,下一刻便毫不犹豫的上前,走到夜白的身侧,自然而然挽住夜白的胳膊。 开玩笑,她刚拴住夜白这狗东西,怎么可能让这些丑八怪觊觎? 心下微微愤愤,面上小姑娘依旧是满面春风,笑容不绝。 这一举动,不止身后的那群女子深觉震惊,就是夜白自己,也下意识背脊僵硬,转头一脸莫名的看向莫长安。 “那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怎么就轻薄了那俊俏的公子?”身后的女子传来轻哼,听得莫长安愈发牙痒痒。 什么叫做轻薄? 这是她的男人,她不过是勾一下而已,怎么了?怎么了就? 况且,就算是轻薄,那她轻薄一下夜白,这狗东西该是喜不自胜才对,怎么轮到那些姑娘的嘴里,就变成了一副她高攀了的模样? 越是想着莫长安心里头便愈发不是滋味儿,她素来是个霸道的人,但凡默认了是她的归属物,她都绝不允许旁人沾染,哪怕是小小的觊觎心思,也是不可以。 她不知道,这等子心思是因为她欢喜夜白呢,还是她骨子里就是九尾赤灵狐,但凡兽类动物,皆是会圈住自己的领地,不让外人惦记。 “或许是他家中妹妹罢?”紧接着,有姑娘猜测出声,顷刻便让那些女子有了几分祈盼,只望着这二人的确是兄妹,纵然她们左看右看,这两人丝毫没有相像的地儿 “公子要给家中娘子画个什么?”正是时,卖糖人儿的老汉笑着询问,将莫长安的愤愤不平的思绪,猛然打断。 夜白蹙眉,淡道:“她并非” 本来,他以为被误认为是小夫妻,莫长安未免会生出恼怒之意,毕竟在夜白意识之中,一直以来都是他较为欢喜小姑娘,而小姑娘总是表现很淡。 男人有时就是如此,在遇着心悦之人时,便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哪怕是夜白,也是如此。 毕竟,身后那些女子,他不仅没有在意,就是连半分想要听她们在说什么的兴趣都没有,便也就不知莫长安心中所想。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觉腰间一疼,小姑娘笑眯眯的望着他,一手在暗处掐着他的腰,道:“夫君怎么了?人家想要个小狐狸,你怎么不快些个这位老伯说呢?” 说这话的时候,小姑娘刻意嗲着嗓音,娇滴滴的望着夜白,那一双微微勾起的狐狸眸里,满是春水。 可熟悉莫长安的夜白,还是忍不住背脊一凉,总觉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慢慢爬起。 “长安,我”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那头老者一声应答,便很快为莫长安画了一只狐狸。 “这位夫人,您的狐狸画好了。”老者将糖人儿递到莫长安面前,道:“公子和夫人瞧着真是登对,要不要再画一对小人儿?” 原本这等子讨喜的话只是做生意人的惯性,但不得不说,莫长安和夜白看起来,着实如一对璧人那般,登对至极。 “好,再来一个。不过要大一些的,用吹的。”莫长安回着,心中冷哼,大约这样才能多花一些夜白的银子,然后她再逼着不喜甜食的夜白把这些东西都吃下去,岂不是完美? “好嘞!”老者应了一声,脸上笑容愈盛。 要知道,大多数卖的糖人儿分为画的和吹得两种,相较于画的,吹得的工艺更为复杂,故而这银钱费的也就越多。 如今莫长安点名是要吹得,且还说要大的,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拿到的银子也越多。 就在老者心里美滋滋的时候,身后的一群姑娘也随之失望散去,既是听到这夫君二字,想来她们也就没有了希望。 在场唯独夜白一人,心中忐忑,显然是觉察到莫长安的反应不甚对劲儿,虽说方被莫长安挽住的那一下,他的确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但越是看着莫长安笑容如花,他便越是觉得哪里不对。 果不其然,就在老者递出糖人儿之后,莫长安示意他付了银子,便转头笑眯眯的看向他,道:“师叔,这两个糖人儿,你都吃了吧。” 一边说,她一边松开挽着夜白的手,笑容中透着一股子冷意。 “长安,你可是恼了?”夜白看向她,全程有些不知所以然。 他的的确确不知道,莫长安为何不悦,也全然没有在意,那些觊觎他的姑娘来来往往,走了几拨。 可是恼了? 莫长安看着夜白无辜的模样,实在想要翻白眼,若非这狗东西还算生的好看,多看两眼也算缓和了她心中的怒意,她指不定是要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起来。 当然,这一切要基于她能够想得出自己为何生气一说。 仔细思索着,莫长安觉得自己这气恼来的太过突然,再加之若是讲道理,她其实根本站不住理儿这一点,沉吟半晌,她只好一本正经,严肃道:“师叔不知道,方才有几个姑娘见你生的美貌,想要强取豪夺c把你拉回去当压寨夫君。” 夜白:“” 夜白一脸懵然,不知如何回答。 那头,莫长安睨了眼他,见他面色依旧,便继续道:“我想着师叔太过不注意这些,便没有提醒,但谁料那些姑娘简直如地痞恶霸一样,明目张胆的议论着要将师叔掳回去,肆意欺凌。” 夜白:“” 听到这里,他依旧是一脸懵然,不知所以然。 莫长安见此,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自信,以为夜白被自己的话所折服,顷刻间便是豪气顿生:“为了保住师叔的身心,我毅然决然站了出来,假装是师叔家中母老虎,如此一来,她们见着我这般凶悍,自然而然打了退堂鼓,只好悻悻然离去。” 夜白:“” 这个故事情节,仿佛有些诡异? “师叔怎么不说话?”莫长安眉头一蹙,立即不悦:“莫不是我护着你,你还不相信我?” 她一副你若是不信,我马上跟你急的模样,看的夜白嘴角一抽,顾不得思虑真假,他就道:“那你为何恼怒?为何要我吃这个?” 优雅的下颚指了指莫长安手中捏着的糖人儿,夜白神色莫名,倒是没有丝毫怀疑。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前一刻还凶神恶煞,颇有几分他胆敢揭穿,她就一巴掌掀翻他的模样,后一刻小姑娘便捂着心口,楚楚可怜:“我护着你,可谓呕心沥血,可你可你还当着外人的面,想要反驳你我的关系,你这样做,难道对得起我们的孩子吗?” 呕心沥血? 孩子? 夜白怔住,半晌不知道作何反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是有孩子? 当然,夜白也不知道,莫长安对此同样抱有疑惑。毕竟一开始做戏,她便控制不住力道,一下子玩脱力了,现在倒是好了,她连生气也顾不得,只好将这出戏继续演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当机立断,道:“夫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家中十八房小妾里,个顶个比我美丽,比我讨喜,但咱们的孩子是无辜的,夫君你莫要毒死他啊!” 她话音一落,顿时周围百姓皆是停下步子,就像中了魔咒一样,众人望向莫长安和夜白的方向,齐齐对夜白报以嗤之以鼻的目光。 十八房小妾?还要毒死原配妻子的孩子? 这做法还是人吗? 夜白张了张嘴:“长安” 他显然也看出不对劲的地方,若是放在从前,他大概已然冷脸到了极致,可如今天知道他竟是觉得这小姑娘咋这么带劲儿呢? “别说了,夫君。”小姑娘入戏太深,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捏着糖人儿,抽泣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走还不行吗?” 说着,她嘤嘤嘤哭了起来,谁也没有留意她到底哭了没有,但那凄惨的模样,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泪流满面。 就在这个节骨眼,她转身就跑,一手提起裙摆,转瞬消失在人群之中,只留下夜白哑口无言,站在人群中被众人唾弃。 莫长安一路远去,等到摸索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才兀自顿了下来,擦干脸上的汗水,舔了舔红唇,开始将方才原本要逼着夜白吃下去的糖人儿往自己嘴里送去。 一边吃,她一边四处张望,显然是在等着夜白找到自己。 不过,等了好半晌,还没等到夜白,她手中的糖人儿早已被她来两下半吃完了。 “还要吗?”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夜白淡淡的声音,三分漠然,七分宠溺,纵然怪异,却叫她心尖微颤。 “啥?”小姑娘转身去看他,就见他衣冠胜雪,如世间最是无情的上仙一般,手中捏着两个糖人儿,皆是被吹得鼓鼓的,瞧着很是讨喜。 “你咋又买了?莫不是要甜掉我的牙?用这种方式,对我打击报复?”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笑眯眯的凑上前去,毫不客气的便接过夜白手中的糖人儿,往自己嘴里送去:“可惜,我牙好,胃口好,这种方式啊,打击报复不了。” “吃完我带你去醉鸡。”夜白宠溺的看着她,琥珀色眸底染上烟霞之色,甚是璀璨夺目:“那家仙客来的醉鸡,你先前在宫里头,不是还惦记的紧?” 他话一出口,莫长安便愣在原地,手中的糖人儿好半晌动弹不得。 见她愣住,夜白不由问道:“怎么了?不想吃那家的醉鸡了?”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一如既往很是冷淡,可眼角眉梢的温柔,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从前莫长安觉得,夜白这厮并不讨喜,至少要她想象一下他对一个姑娘温柔小意,都是别扭的画面。可不知为何,如今夜白对她温柔宠溺,竟是让她深觉不可思议。 “师叔,我方才那样那样的,你难道不生气?”小姑娘睨了眼他,问道:“我记得从前也有过类似的行为嘛,但那时候,你可是气的不得了” 她记得清楚,那会儿她和夜白水火不容,两人谁也瞧不上谁,故而莫长安的日常乐趣便是捉弄夜白。只要气的夜白跳脚,她就觉得美滋滋。 而那时候,夜白也的确被她气的狠了,甚至好几次莫长安觉得,要不是她溜得快,这狗东西指不定就要冲上来,掐死她了。 “我记得。”夜白闻言,微微颔首,显然不会忘记:“但那时我不懂欣赏,看不到你的独到之处。” 可不是不懂欣赏吗?从前他有多么想掐死莫长安,现在就有多么想将这小姑娘揉进怀里,毕竟这世上,再难找到另外一个如莫长安这么可爱的姑娘了。 当然,即便找的到,在夜白看来,也是不如她。 “唉,师叔。”这一次,莫长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抬着眸,歪着脑袋看向他,笑颜乱人:“你这人怎么突然如此会说话了?” 原以为这厮是个笨拙的,没想到如此会撩拨人,实在让她深觉喜出望外,仿佛捡到了宝。 嗯,容貌好c气度好,重点还非常有钱人生遇到这么个男人,简直是完美了。 夜白望向她,弯唇:“心之所至,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这世上,大约没有那种天生不会哄人的男子,只是要看他是否心悦这个姑娘,若是当真心悦,再怎么木讷,再怎么冷淡,也会说出让人怦然心动的话。 许是他的确太过耀眼,许是莫长安这会儿心动的不行,下一刻就见她眉眼弯弯,笑容似春,道:“师叔,过来抱抱我。” 她是个直接的姑娘,有时心悸起来,便也忘却了害羞这种东西,这时候她的确想要抱一抱夜白,没有理由c不接受拒绝。 “嗯?”夜白一愣,有些难以置信。 小姑娘挑眉,张开细细的胳膊:“还不过来?” 她站在冬日的骄阳之下,如夏花般笑容绚烂,那小小的身板朝着她微微靠近,一瞬间让他心花怒放。 他缓缓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仿佛拥抱了整个春天一样,满心满眼,皆是醉人心弦的颤动。 于此同时,幽暗之地,有人影濯濯,低低谈话。 透过那树根缭绕的一隅,依稀可见虞笑浓妆艳抹,一袭绛紫色的衣裙,华贵而又高雅,让人望而却步。 “笑笑,你又杀人了,是不是?”慕容娴雅一颗头颅露在外头,没有了少年槐树精之后,整棵树都是她一个人占着,再不必因为两人的交换,而有所顾忌。 可她感受着一滴滴血液渗透入她的骨髓,一面让她叫嚣着抗拒,一面她所处的骨血中又渴望着鲜血的滋养,心中恨意腾起。若非崇彻还在虞笑的手中,她着实是想激怒虞笑,最好让虞笑一掌杀了她,从此她便不必再饱受这样的怪物般的日子。 “你不是尝到甜头了吗?怎么还故作不知,来问我?”虞笑扯了扯红唇,殷红的唇瓣如同染了鲜血一样,阴鸷至极:“是不是那血液很是鲜活?是不是感觉和从前的不太一样?” 她恶意满满,笑着看向慕容娴雅,仿佛杀神一样,眼底血腥骇人。 “你什么意思?”心尖微微一颤,慕容娴雅看向虞笑,头颅扬起,似乎想看清虞笑的神色。 虞笑今日来找她,她已然存了一丝怀疑,毕竟若是放在之前,虞笑定然不会特意来此地,那么她的前来,其中目的便是值得深思。 “什么意思?”虞笑扬唇,漆黑的眸底有诡异的冷光闪过:“慕容娴雅,怎么在这地方待久了,你连自己的孩子的气味,都闻不出来吗?” 冷冷的一句话落下,听得慕容娴雅整个人僵在原地,她瞪大了眼睛,眸底满是不可置信。 “笑笑,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她声音忽然的大了起来,语气急促而又慌乱:“彻儿不会的,彻儿还是孩子,你不会这么做,不会的!” 她摇了摇头,就像疯了一样,那自言自语的模样,看的虞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愈发明媚,可眸底的阴森却如同厉鬼一样,在暗夜之中,无情的伸出利爪。 “我先前不是和你说了吗?崇彻我不会留下来的。”虞笑看着她,咯咯咯的笑着:“我要他死,不过就是捏死一只蚂蚁罢了,刚好吴幽膝下孩子那么多,缺他一个也不缺。” 那涂着蔻丹的指尖,殷红而又暗沉,就像是此时正捏着一个脆弱的生命,看的慕容娴雅忍不住发狂起来。 “虞笑,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动我的孩子!”那积攒已久的怒意,就像是被释放的猛兽一样,猛然朝着虞笑扑了过去。 长长的树根绕过石柱,径直伸入虞笑的脖颈。这一刻,失去一切的慕容娴雅,戾气满满,丝毫不输虞笑。 任何人都可以,但是她的彻儿,谁人都动弹不得!她知道自己愧对虞笑,但这份愧对,与彻儿没有丝毫干系,他只是个懵懂不知事的孩子尤其他唤着虞笑母妃二字,整整唤了五年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或者说是逆鳞,而崇彻便正是慕容娴雅的逆鳞。 “怎么,终于生气了?”虞笑见此,却是不为所动。她直直站在原地,任由那触手无数,一根根皆是朝着自己的脖颈过来,依旧笑容冷厉:“慕容娴雅,原来这样就可以让你生气啊?” 她以为,这个女人一辈子都只会装聋作哑,没想到还是有血性的一面看来,她要做的事情,也不算是毫无门路。 “就这样?”慕容娴雅不顾一切,眸底通红如野兽:“虞笑,你杀了我的孩子,竟然还这样轻巧?你该死!” 一言落下她顿时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伸出尖锐的獠牙,原本长在树根上的头颅,也顷刻如树根一样,朝着虞笑的方向而去。 “你不是我的对手,慕容娴雅。”虞笑冷冷一笑,殷红的五指忽然拢起,只一掌过去,那飞身而来的触手便应声断裂,顿时鲜血迸发,染红了她绛紫色的裙摆与浓妆之下的脸容。 血腥味浓郁飘散,整个四下,仿佛被鲜血浸透了一样,愈发阴森可怖了起来。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慕容娴雅冲破舒服,不要命的张着獠牙,似乎一口过去,就能咬断虞笑那洁白细腻的脖颈。 虞笑勾唇,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如鬼魅一般煞气冲天:“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至少现在,你还不能死。” 一言落下,她指尖顿时有红光跃起,转瞬间,慕容娴雅原本还愈渐靠近的头颅,猛然仿佛被控制住了一样,停在原地。 “虞笑!”她声嘶力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虞笑操控了:“你不能这样,你不能!” “不能?”虞笑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她紧紧盯着慕容娴雅狰狞的脸容,一字一句:“我为什么不能?慕容娴雅,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吗?” 还没等到慕容娴雅出声,虞笑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那声音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的一样,绝望而无力。 “我一直在想啊,为什么死的是我的阿羽,不是吴幽?”她道:“为什么死的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她爱的人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可那些害了他们的人,却还能苟活这世道,何其不公! “那你杀了我罢,你杀了我啊!”慕容娴雅看着虞笑,厉声道:“只要你杀了我,就可以报仇雪恨了,不是吗?害死陵羽的是我,只是我!” “真是可怜可怜的要命!”虞笑回头,笑吟吟道:“慕容娴雅,你为了吴幽这么心酸,他可曾体谅过你?可曾爱护过你?可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为他背负一切,是不是太过愚蠢了点儿?” 被丢弃到了这样的地步,慕容娴雅还在维护吴幽,一个女人啊,怎么才会沦落到她这个地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弯唇,眸底邪肆非常:“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若是我让吴幽杀了崇彻,你是不是还会一如既往的维护他?” 孩子重要还是一个抛弃过自己无数次的男人重要?虞笑想,这对于慕容娴雅来说,大抵会是个很有趣的抉择。 “彻儿彻儿没有死?”慕容娴雅闻言,喜出望外,那赤红的瞳眸,瞬间消散了许多。 “没有死。”虞笑挑眉,咯咯笑道:“不过,离死不远了。” ------题外话------ 甜么?甜么?哈哈,快夸我~万更又发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32嫁给夜白(万更求订阅) 弘治十九年,转眼间,冬末即将过去,但一月初的天,还是一如既往冷的人骨头缝儿生凉。 彼时,吴国都城建康内,已然静然一片,每每夜深之际,便极少有百姓再外出离家。襄国冤魂报仇索命一事,渐渐宣扬开来,虞笑下令四处寻着童男童女c年轻男女,作为祭祀镇压亡魂之意,也随之慢慢集齐。 九百九十个童男童女和九百九十个年轻男女逐一被关押,其中多数人为作奸犯科之辈,但在孩童方面,更多的乃是在都城百姓之中夺取。 最初的时候,城中百姓无人愿意交出孩子,虞笑便下了命令,如同抓壮丁一般,遣了官差四处抓人。 为人,整个建康城哀民无数,家家户户夜里都不敢有孩子啼哭的声音传出,生怕被官府的人知道,自家的孩子会因此舍了性命。 但官府抓人的力度极大,每日里挨家挨户的搜寻着,不过短短几日罢了,整个建康城便哭喊声一片,绝望的阴霾覆盖了整个城池。 在这阵子里,莫长安和夜白纵然不愿看见事态如此发展,但为了顺应历史的走向,他们谁也没有抱着怜悯之心去干涉,只依旧如史册上记载的那般,一步步走下去。 一月过半,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戚贵妃染了怪疾,就如同吴王幽一样,开始缠绵病榻。 最先接到这个消息的是虞笑,那时莫长安就坐在一旁,一边为她磨墨,一边思索着今夜要去夜白去哪儿散心。 终归对于她和夜白来说,怜悯之心并不浓厚,所以这两三个月下来,两人皆是没心没肺的照旧腻在一处,每日里看星星看月亮的,风花雪月好不惬意。 正是时,有宫婢敲门入内,低声禀报道:“娘娘,戚贵妃今儿个有疾,无法前来请安。” 戚贵妃近日里,倒是每日里都要来与虞笑请安,谁也不知道虞笑忽然的这一吩咐,究竟存了什么心思,毕竟在这之前,虞笑从来没有让哪个贵妃前来请安,只说那些女子过于聒噪,便免了如此一遭。 但从十二月起,虞笑忽然便将戚贵妃唤来,说是日常的请安废弃不得,便又寻了这么个理由,日日都要见一面戚贵妃。 “哦?病了?”虞笑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但她还是抬起眉眼,邪肆的笑了笑:“着人找太医看了吗?” 她淡淡的问着,似乎并不觉惊讶一般,看的在场宫婢有些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唯独莫长安托腮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回禀的宫婢。 想来,也的确只有她一人知道,戚贵妃的病并不是意外,而是虞笑一手谋划。早在戚贵妃委身于百里徒的时候,虞笑便在戚贵妃身上施了一种咒术,这种咒术令百里徒浑然不觉,每每自己与戚贵妃亲热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吸食戚贵妃身上的精气血,那是凡人独有的一种灵气,一旦被妖邪吸食,便就是失了主心骨,再没有活路。 一连数月下来,百里徒与戚贵妃的关系愈发亲密,就连戚贵妃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虞笑的逼迫还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缘故,两人频繁的偷情,已然反过来成了虞笑牵制她的理由。但他们都不知道,戚贵妃身上一丝一毫的精气血正在被榨干,只等着即将枯竭的时候,一并发出。 而如今,便正是气血亏损症状的显露之时,莫长安知道,若是百里徒得了消息,想来势必会明白虞笑所施的计策。 “回娘娘,看过了。”这时,宫婢唯唯诺诺的回了一句,站在原地等着虞笑的吩咐。 虞笑闻言,红唇一勾,似笑非笑道:“那带人去一趟,把五皇子给本宫带来罢,免得被戚贵妃过了病气,损了身子。” 五皇子景荣前些日子,刚被送回戚贵妃的身边,虽说是毫发无损,但孩子每日里哭着要寻母妃,渐渐的便也就消瘦许多。 那时戚贵妃见着,可是心疼至极,就好像景荣一直是被虞笑虐待了那般,看着将景荣送回来的宫女,别提多么怨恨。 而如今,虞笑扬言要将景荣再次接回去,可不就是在诛戚贵妃的心吗?她好不容易将孩子接回来,若是再一次送去,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见。 心中虽然有些错愕,但那宫婢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娘娘。” “你们都下去罢,留下长安便是。”虞笑淡淡挥了挥手,示意一众人都离开。 众人也不敢多留,领了命便一个个离去。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莫长安才从一旁起身,随意的取了虞笑素日里作的花鸟画卷,仔细瞧了瞧,开口道:“娘娘是要引得百里徒在意此事?” 一边说,她一边从容的摊开画卷,津津有味的欣赏起来。 “哦?”虞笑停笔,抬眼看向莫长安:“你又知道了?” 她似笑非笑的盯着虞笑,漆黑的眸底神色莫辨,让人看不清情绪。 但依着莫长安对她的了解,心知虞笑这会儿并不是不愉,而是似乎想要考考她,某些她即将要做的事情。 “猜的。”莫长安回头,看了眼虞笑,嘴角一咧,露出灿烂的笑来:“娘娘已然走到了这一步,之后要做的,该也是不难揣测。” 与虞笑相处,莫长安自来是极为坦诚的,她大抵也摸透了虞笑的性子,知道虞笑并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人,或者说她在看惯了弄虚作假之后,喜欢的便只是坦诚之人。 正是因为如此,虞笑对莫长安的喜爱倒是日渐浓郁,左右不如最初那样,将莫长安看作是随意处置的人。 果不其然,虞笑闻言,丝毫没有不悦,只微微挑眉,继而伏案道:“那你说说看?” “说说倒是可以,只是娘娘可要许诺我一件事情?”莫长安眼珠子一转,鬼灵精怪的便扯了扯红唇,笑眯眯道。 虞笑头也不抬,兀自问:“你要什么?” “娘娘该是知道的。”莫长安凑过脸去,注视着虞笑那如雪的肌肤,忍不住岔开话题,叹了两声:“娘娘这肌肤,怎么还是吹弹可破,让人艳羡。” 要说,虞笑也是将近三十而立的女子了,她日夜操劳,怨恨过重且还忧思甚繁如此状态之下,纵然有妖力在身,应当也是容易苍老才是。 可奇怪的是,虞笑就算卸去妆容,也如二十出头的美娇娘一样,肌肤好的不得了,就是莫长安见着,也要羡慕几分。 “人血喝多了,便也就红光满面,吹弹可破。”虞笑不以为然,只幽幽道:“若是羡慕,你也可以这么做。” “咳,这大抵就算了罢。”莫长安下意识嘀咕道:“我这人惜命,原本就活不长久,若是再造下罪孽,别说二十岁了,就是十七岁能不能活到,也是个问题。” 作为一个半是狐族c半是凡人血统的,莫长安也是无奈至极,像她们这等子九尾赤灵狐,根本不能轻易干什么吸食人血一类的事情,但凡做了,就是要遭到天谴,更何况她本来就是要遭天谴的。 一想到这件事,莫长安便觉得心中膈应,有股郁气堵在心口,好半天缓不过来。 似乎莫长安嘀咕的很是低声,虞笑没有听着,便只将话题绕了回来,道:“你要是猜对了,我为你画一副画像,如何?” “当真?”莫长安喜出望外,微微勾起的狐狸眸里,满是愉悦,就像是得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的孩子,那股子天真的气息,浓郁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对她宠爱万分。 她伺候在虞笑身边多日,一直以来都知道,虞笑的画极好,她见过虞笑画的花鸟图,山水图c古城图,那些她与陵羽走过的地方c看过的风景,在多年之后,都变成她笔下的壮阔,哪怕是见惯了画技甚好之人的莫长安,也忍不住为之惊叹。 当然,她最为震惊的是,虞笑独创了一种画技,在画人时,可谓巧夺天工,不像那些画师的画作,即便对照着本人,也未必认得出其模样。 正是因为如此,莫长安便一直打着虞笑画作的主意,曾不止一次央求着虞笑为她作画,但虞笑就是冷笑一声,不予以应承。 久而久之,这画作一事儿便成了莫长安我心中的心结,任由夜白说他可以学着为她作画,她心中还是只惦记着虞笑的手笔。 “当真。”虞笑颔首,笑吟吟道:“不过,既然我应承了你这件事,你也要应承我一件事,如何?” 她看向莫长安,蔻丹染红的指尖微微划过,笑容中的戾气,少了几分。 从前没有莫长安的时候,她谁人都不相信,如今在莫长安的陪伴下,日子总算不那么难熬,故而每每见着这小姑娘时,她便心中欢喜,有种难以言喻的平和感觉。 “何事?”莫长安正愉悦着,倒也是没有防备虞笑。她知道,虞笑不是会坑害她的人,尤其在生杀一事上,虞笑从来都是能自己动手,绝不拉着她和夜白下水。 在这一点上,莫长安一直很是喜欢虞笑。她其实不是当真阴毒,只是世道如此,害的她不得不这般罢了。 “过些时日,你要嫁给夜白,一切由我操持,”虞笑道:“如何?” “嫁给夜白?”莫长安愣在原地,手中卷轴微微停滞:“我?” 她指了指自己,青葱的指尖泛着白光,很是年少稚嫩。 嫁给夜白这种事,莫长安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在她自己看来,虽说如今和夜白也算蜜里调油,腻腻歪歪。但谈婚论嫁实在不是她这个年纪该去思索的问题。 当然,十六岁这般韶华,在莫长安看来,只是人生的开端,她兀自还没疯够c玩够。实在不想和世俗的姑娘那般,早早成家,相夫教子。 “就是你。”虞笑戏谑一笑:“难不成你还要让他娶旁人不成?” “可为何?”莫长安不解,挠了挠脑袋,看向虞笑:“娘娘,你该不是存着什么恶趣味罢?” 要说虞笑对自己什么感情,莫长安也是知道,左右像是故交旧友,但怎么也不至于是闺女一类。毕竟虞笑不过二十七八,而她自己也已然十六。 可愣是让莫长安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究竟虞笑是个什么意思。难道看着她和夜白成亲,她就欣慰了? 虞笑闻言,不以为然,她也不多做解释,只淡淡凝眸,道:“本宫说的,你若是应下,我便给你作画,若是不应下那本宫就不给你作画好了。” “为了一幅画,嫁人?”莫长安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应下,就当真是疯了。 “不是说真的嫁人,如今风头正盛,你们就是想正正经经办一场婚事,也是不容易的。”虞笑道:“本宫就是想看看,你披上嫁衣会是什么模样罢了。” “娘娘,你这回答,我实在无法相信。”莫长安放下手中的画卷,扶额道:“若是娘娘仔细言说,或许我还能考虑考虑。” 莫长安看的出来,虞笑其实还是有些祈盼着她能够答应的,只是究竟为了什么,莫长安不得而知,至少如今她的回答,并不能让莫长安满意,或者说是信服。 “罢了,告诉你也是无妨。”虞笑道:“本宫知道你并不想如此快与人成亲,但本宫曾说过,你和夜白实在很像我和阿羽年轻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眸底变得很是幽深,一旦回忆起陵羽,她的眼底便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情绪:“本宫年轻的时候,没有机会嫁给阿羽,如今便只想着看看你,也算是如愿以偿。” “就这样?”莫长安怀疑,心里头直觉虞笑所说的只是一部分缘由,至于另外一部分,就得看她坦不坦诚了。 见小姑娘戒备的很,虞笑失笑:“你方才说,你活不过二十岁,对罢?” “你听见了?”莫长安愕然,没想到虞笑竟是将她的话听到心里去了,可方才为何她不出声询问? “听见了。”虞笑道:“我其实在这之前,便听夜白提及过” “夜白?”莫长安诧异,忍不住道:“他何时与你说的?” “一月多前罢。”虞笑回忆道:“本宫记得,那夜你是趴在他背上睡着了,是由着他将你驮回来,送入屋内歇息。” 一个多月前的某个夜里,星辰明亮,莫长安一时兴起,便与夜白登上穹顶赏花赏月,两人小酌了几杯,直到很晚的时候,莫长安困意袭来,便趴在夜白怀里睡着了。 后来,夜白自是怕她着凉,无可奈何的将她背了回去,安置在未央宫的偏殿。 莫长安一直是住在未央宫的偏殿,因着夜白如今身份是薛贞,白日里两人不宜走动,便皆是在晚间时候,偷偷摸摸c趁着夜色前去幽会。为此,虞笑不止一次的调笑过,他们两人就像是见不得光一样,倒是有趣。 “我好像有些记忆。”莫长安思忖着,回道:“只是,夜白为何来寻娘娘?” “他来寻我,说是要我好生待你,素日里多惯着你一些。”虞笑嗤笑一声,看着小姑娘如此被宠溺着,唏嘘道:“那小子也是顶顶高傲的一人,但为了你还是放下脸面,半是央求,半是威胁的,让我切莫怠慢了你。” 说起夜白,虞笑实在觉得好笑。那青年看着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味儿,但只要有关莫长安的事情,他就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天夜里,他寻上她,说是要她好生待莫长安,不能指使她干什么粗活c杂活。虞笑那时听了,直直是想嗤之以鼻的。 要知道,莫长安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骨子里也是刚强,且这姑娘皮实的很,知道顺着杆子往上爬c得寸进尺的很,就是她要她端茶送水,也得看看莫长安乐不乐意。 不过,那时她倒是没有这么回答,只听着夜白言说,并没有要应承的意思,直到夜白威胁着,说是她要是不这么做,他保不齐会给虞笑造出什么幻境,毕竟当真‘操刀’的是夜白,临到那个时候,虞笑就是想反悔也没法子反悔。 “他的确这样说?”莫长安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可说实在的,心里头还是暖洋洋的,只觉自己被呵护在掌心,备受疼宠。 “那还能有假的吗?”虞笑道:“他骨头硬,本宫也未必是吃素的,所以他威胁的话一出口,本宫便立即有些不悦” 虞笑不悦的看着夜白,表示她凭什么照着夜白所说的去做?故而她一开口,便是:小姑娘年纪尚轻,多吃些苦头将来才能成熟一些,像个大人模样。 可她话还没说完,夜白便眸底微暗,与她道:“娘娘大抵不知,长安兴许活不过二十岁,若是当真有那么一日,我绝不希望她能够长成大人模样。” 夜白的原话,的的确确就是这样,他愿着他心爱的姑娘,永远十六七岁,永远笑颜如花,不必那么懂事c不必那么讨喜,哪怕是骄纵也好c得寸进尺也罢,只要她活得自在,便是他最大的愿望。 “我知道,夜白那小子,不是个会说谎话的人,更不会装着可怜,刻意让我待你好些。”虞笑看了眼莫长安,道:“但说实在的,他说那话的时候,看起来的确有那么一丝可怜的意味,所以我便应承下来。” 虽然虞笑平日里也没有苛待莫长安,更没有如寻常婢女一般,指使她干这干那,但夜白如此郑重其事的和她言说,她自然便只好点点头,不假辞色的回了声‘好’。 “没想到夜白那狗东西原来也是这样害怕的。”有那么一瞬间,莫长安觉得心中微疼。 她和夜白,自确认了关系以后,便再没有提及什么天谴一说,两人就好像默契了一样,彼此都是闭口不言。 她以为,夜白当是自信满满,想要保住她的性命,以为他一直胸有成竹,这一次也一样不会慌乱。 可实际上,夜白比她还要不安,比他还怕以后他不敢告诉她,在命数面前,他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有害怕斗争不过的一瞬间。 “他待你是好的,你自己也感受的到,我从前便与你说过,这世道诚然令人绝望,诚然四面楚歌,但有些真情还是永远存着。”虞笑淡淡敛眉,眸光悠远:“我与你一样,活不长了。但说实在的,你这姑娘其实还真是讨喜十足就算是以故人的身份,我也想看着你有朝一日红妆覆面,也希望你若是当真活不过二十岁,至少不要遗憾有些事情没有做过。” 人这一生,说长也长,说短暂也是短暂,但虞笑知道,对于一个年少青葱的小姑娘来说,若是有朝一日当真故去,心中最为遗憾的,当是未曾穿过喜服c做过心悦之人的新嫁娘。 这是虞笑的遗憾,所以她不想将来有一日,莫长安也为此深感遗憾。 “娘娘啊,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莫长安眼眶微微一酸,冷哼道:“让人欢喜呢?” 虞笑的心意,莫长安懂得,也深觉感怀。她忽然庆幸,自己遇到的都是这样好的人,无论是虞笑还是夜白当真让她深觉温暖至极。 虞笑闻言,哼笑一声:“小姑娘惯会说甜言蜜语,怎么着这好处都是给你捞着,还不乐意吗?” “乐意是乐意,但是我好歹得先和夜白商量一下罢?”莫长安笑眯眯的回了一句,随即才有些茫然,道:“不过,我们扯了这么大老远,方才要说的是什么来着?” 天知道,在说着成亲这个话题之前,她们究竟是在说什么,莫长安记性很差,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如今要叫她回忆什么,显然很是困难。 所以说,这就是她为什么很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原因。毕竟多数时候,一旦绕远了,她就回不来了。 “猜猜本宫接下来要怎么做。”虞笑摇头,显然不比莫长安记性差。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莫长安沉吟,捋了捋思绪,才道:“依着我看,娘娘是想借此引出百里徒,让百里徒知道,自己这些时日来,其实都在吸食戚贵妃的气息,对罢?” 百里徒这些时日,其实并不知道,他早些时候虽也吸食过女子的精气血,但那已然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且就那么一次罢了,如今虞笑施了法,每日里星星点点的,就如浅淡的毒药一般,虽不致命,但日子久了,总也是要人命的。 而如今,只要虞笑差人去将景荣带回,那么戚贵妃势必恼怒而无助,为今之计,她依靠的已然不再是吴幽,而是百里徒。 所以,她势必会派人前去寻百里徒,以求得百里徒的庇护。 一旦百里徒进宫,就会在第一时间知道戚贵妃的病症而顺理成章的,他就会明白,自己此后再入不得九重天! 这就是虞笑最终的所求,她暂时不杀百里徒,也不能说是打不过,只是她要折磨百里徒,攻其不备,让其崩溃。 百里徒隐忍多年,就是为了回九重天再度修炼,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的隐忍皆是功亏一篑大抵是要疯狂的。 “不错。”虞笑颔首,没有反驳,只低低笑了一声,很是浅淡:“我就是要看着他疯狂,看他入魔!” 回不去九重天,那么他只能遁入世俗,要么继续清心寡欲,要么就是吸食人血,再度修炼。 而显然,无论哪一条路子,虞笑都不会放过百里徒。 莫长安抚了抚自己的下颚,思忖道:“话是这样没错,只是,我有点儿好奇,百里徒会不会搭救戚贵妃。” 戚贵妃如今不比吴幽,毕竟吴幽不人不魔的,但戚贵妃是受了妖邪侵蚀,要想她一条命,只能是将她幻化成魔。但若是百里徒要搭救戚贵妃,就必须要将自己多年的修为给她一半,只有这样,才能救她一命,以此让她入魔。 虞笑指尖轻蔑,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语气笃定:“本宫猜不会。” 百里徒那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哪怕是对戚贵妃欢喜,也早已过了那股劲儿,就虞笑的了解,他既然可以背叛待他如师父一般的了陵羽,便也能转脸抛弃戚贵妃,对她置之不顾。 与此同时,戚贵妃伏在榻上。 正如莫长安和虞笑所想,在知道虞笑差人要把景荣带走之后,戚贵妃抵死不从。她一边让人拖着未央宫的人,一边派了贴身的宫婢前去将军府,将百里徒唤到了宫中。 只是,她等了许久,百里徒还是没有来,心中着急,眼见着未央宫的宫人就要把景荣带走,她立即再度派人,给百里徒送去了一封信函。 这一次,百里徒总算很快到了宫中,带着人马守住宫门,兀自进了殿宇,见到了脸色苍白的戚贵妃。 他一脸正色,就如从未与戚贵妃有过什么交集一般,挡在虞笑派来的宫人面前,道:“听说娘娘有难,微臣特前来相救。” 他供着手,一边看了眼戚贵妃,一边眸底划过异色,显然很是不满。 “百里将军救命啊!”戚贵妃心中一窒,知道百里徒有些不悦,但还是咬着牙,楚楚可怜的哭道:“皇后娘娘要带走本宫的荣儿,陛下病重,本宫只能仰仗百里将军忠肝义胆!” 话虽如此,但戚贵妃知道,若不是自己信中威胁百里徒,要他立即赶来,否则自己就将与百里徒的私情抖落出去,来一个鱼死网破若非如此,百里徒恐怕是不会前来。 “娘娘莫要忧心,”百里徒挺直腰板,仿佛刚正至极,道:“微臣效忠陛下,决计不让妖后作乱!” 说这话的时候,百里徒底气十足,他与虞笑的不合,也不是一日两日,再加上他手握重兵,实际上是根本不像旁人那般,畏惧虞笑。 他在朝堂之上,公然与虞笑作对,一口一个妖后,摆出正直忠臣的模样,已然呼声很高,故而他根本不想自己与戚贵妃的事情被抖落出去,平白毁了他一直以来树立的形象。 “将军,并不是我家娘娘为难”有宫婢见此,心中虽是畏惧,但还是颤颤巍巍,道:“只是戚贵妃如今染了重疾,娘娘恐怕过了病气与五皇子,才让奴婢等人前来,将五皇子带着回未央宫中几日。若是贵妃娘娘病好了,我家娘娘自然” 然而,这宫婢的话还没有说完,戚贵妃便哭着打断,梨花带雨:“本宫不过是染了小病罢了,哪里是什么重病?今日本宫也请了太医前来,人家太医可是说本宫乃身子骨虚弱所致,并非什么重病!” “身子骨虚弱?”百里徒心中一愣,下意识看向戚贵妃,果不其然,就见她脸色青白,因着虞笑宫中的人来的突然,根本来不及涂脂抹粉的缘故,此时竟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百里徒前日夜间见着戚贵妃的时候,她还安然无恙,怎么今儿个突然身子骨虚弱? 心下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百里徒脸色微僵,等不到戚贵妃回答,便立即问道:“娘娘可是心悸难安,浑身发虚,且今日才突发此症?” 心悸难安,浑身发虚,这大多是被吸食了精气血的凡人会出现的情况,且这等子症状来的突然,不似寻常病症,反而显得诡异十足。 “不不错。”戚贵妃怔住,虽不知百里徒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她话音一落下,百里徒心中便是咯噔一声,他顾不得其他,只兀自上前,一把抓住戚贵妃的手腕,仔细感受着她体内气息的变化。 众人一时揣测不明,谁也不知道百里徒为何如此,但她们包括戚贵妃都以为,百里徒这是为她诊脉罢了,只是不知何时百里徒竟是还会诊脉之术。 那若隐若现的气息,乱成一团,百里徒脸色一寸寸变白,终于松开戚贵妃的手,神色恍惚。 “百里将军?”戚贵妃见她如此,不由一惊:“可是本宫染了什么重症?” 她与百里徒相好这么久,并未曾见过百里徒如此神色,多数时候他皆是稳重而又镇定,让她倍感安心。 可如今,百里徒神色异样,实在叫她有些不安。 “你们都下去!”百里徒眯起眸子,语气忽然很是不善,那戾气腾起的突然,看的在场一众人,皆是微微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将将军,”未央宫的宫婢,斟酌着出声:“娘娘说要把五皇子给带回去,您看” “滚下去!”百里徒长剑徒然出鞘,剑气一震,径直将那上前来,想要劝说的宫婢,掀翻在地:“谁人再敢逗留,本将军便杀了他!” 说这话的时候,百里徒俨然不似作假,那股突如其来的怒意,就像是被欺瞒了什么那般,委实叫人心惊不已。 他是历过战场的人物,手中也曾染过鲜血,因着那是他以凡人身份所为,倒是不甚要紧。可说到底,他还是杀过人,有着深沉的戾气。 “是是将军!”一众宫婢见此,不敢再逗留下去,随着这一声颤颤巍巍的应下,虞笑宫中派来的宫人,很快便消失在了百里徒和戚贵妃等人的眼底。 戚贵妃见此,紧紧护住怀中的景荣,喜出望外:“多亏百里将军,本宫”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下一刻就见百里徒阴沉的视线转了过来,落在一侧的宫婢身上:“把五皇子带下去,本将军有事和戚贵妃商议。” 这命令的口吻,听得一众人皆是筛子似的抖了抖身子,谁也没有违抗,但碍于戚贵妃在此,一时间不敢动弹。 显然,戚贵妃也是看出了百里徒今日的奇怪之处,她心中不安,但还是挥了挥手,安抚着景荣,让宫婢将景荣带走。 等到一众人都离去,只剩下戚贵妃和百里徒二人时,气氛一度沉入谷底,让人愈发难安。 “百里将军,妾身妾身今日书信一封,也是情非得已。”她在百里徒面前自来也不称什么本宫,以妾身相称,把自己的地位拉的很低很低,似乎如此便可取悦这个强势而又极好面子的男人。 戚贵妃以为,百里徒如今的恼怒,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自己‘威胁’了他,让他心中恼怒万分。依着她对百里徒的了解,知道这男人是向来吃软不吃硬。可奈何今日情况特殊,她不得已之下,才如此强势逼迫。 然而,她话音一落下,百里徒却面色阴沉依旧,冷声质问:“戚贵妃和慕容娴雅,可是暗中勾结?” 先前他总是唤着她的小名,如同对她疼惜一样,可如今一句戚贵妃,阴冷而无情,让戚贵妃不由怔了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妾身妾身没有。”这个节骨眼,她自是不会同百里徒说,自己的的确确受了虞笑的胁迫,若是她敢说,百里徒定然恼怒非常。 “没有?”百里徒冷冷眯起眸子,眼底危险至极:“戚贵妃可莫要以为,骗得了本将军!” “妾身没有,将军误会妾身了。”戚贵妃死死咬着唇,抵死不认:“妾身自来与皇后娘娘不对付,将军也是知道,方才她还要找了人前来,要逼得妾身将孩子丢去,妾身怎么会和皇后娘娘勾结呢?” “戚贵妃,本将军念在你与本将军有过一朝露水之情,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百里徒眸底仿若淬了毒一样,阴鸷而嗜血:“你若是再不如实招来,本将军可不保证,会当真放过你!” 情意绵绵的时候,他是爱护她的,可到了如今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时,百里徒的脸色已然沉入谷底。 戚贵妃抬眸,小心翼翼的睨了眼百里徒,见百里徒神色可怖,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里徒冷笑一声:“戚贵妃,你是不想招,还是要我逼着你才能招?” 话音一落,他忽然伸手,粗糙的五指猛然捏住戚贵妃的脖颈,就像是捏着一只蚂蚁一样,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的脸容上,没有丝毫情绪。 “咳咳”戚贵妃下意识伸手去抓,想要把百里徒的胳膊扯开。 然而,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敌得过这样一个男人?更何况百里徒根本不是凡人,若是他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放了我!”戚贵妃痛苦的哑着嗓音,说不出话来:“我真的真的没有勾结慕容娴雅放了我!” 一边说,她一边拍着百里徒的手,可百里徒闻言,却是愈发捏紧了几分,呼吸不顺畅的感觉,让戚贵妃再次连脖颈带着脸容,通红到底。 “还不说实话?”百里徒冷笑一声,道:“看来我只有杀了你,你才会老实啊!” “不!不要!”戚贵妃扭曲着面容,道:“我是贵妃你不能杀我不能!” 她如今虽是难受,但也知道,自己是贵妃的身份,百里徒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他们支开,并表示要单独与她谈话。那么,一旦她死了,逃不开罪责的只能是百里徒! 依着她对百里徒的了解,这个好面子的男人,不会也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果然,她那断断续续的话音坠下,百里徒便猛然松了手,毫无征兆的一如方才捏紧她脖颈时的冷酷模样一般。 “不杀你?”百里徒笑了起来,阴恻恻道:“那也是可以,但我总是还能杀了五皇子,不是吗?” 戚贵妃的软肋,他知道也同样可以紧紧捏在手里。 “不!荣儿是陛下的孩子,你动不得他!”戚贵妃眸底一缩,瞳孔焦距顿失,显然百里徒的话戳中了她的内心。可她只能拼死做着挣扎,丝毫反抗不得。 这大抵就是没有任何背景,却存活在宫中的女人的悲哀了。 “陛下未必在意五皇子的生死,戚贵妃难道以为我不知道?”若是吴幽在意,那么今日戚贵妃不会第一时间派人来寻他,而是会去找吴幽,毕竟在这辉煌的皇宫里头,最具权威c并且能够震慑住虞笑的,不是他,而是吴幽! 可偏偏,戚贵妃就是来找他了,且一次不成,还来了两次。如此情形,难道不是别无她选? “不你不可以!”戚贵妃声嘶力竭,忽然道:“荣儿是皇子,你一个区区朝臣,没有资格动荣儿!” “区区朝臣?”显然,这般话是刺痛了百里徒,他素来是有野心的,要不是因着要偿还吴幽生母那条命的缘故,他早就自己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哪里容得下吴幽这愚蠢的人? 心下恼火,再抬眼便见戚贵妃倔强的仰着头,那一瞬间的模样,和虞笑是那么相似,看的百里徒火冒三丈,愈发气恼。 下一刻,就见他毫无征兆的扬起手,‘啪’的一声重响,一巴掌便狠狠落在戚贵妃的脸上,打的她眼冒金星,整个人站不稳妥,摔到了地上。 “百里徒,你竟然敢打我!”戚贵妃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唇角被打出的血渍,脾性终于上来。 她捂着脸,一侧脸颊俨然可以感觉肿了起来,连说话的牵动都让她深觉疼痛。 显然,这一巴掌,百里徒打的不轻,且再看他神色坦然,便知道他丝毫不为这巴掌感到内疚,甚至于他脸上的嘲讽就像是在说她活该一样,刺的她心尖生疼。 好歹,这也是前日还与她恩爱不已的男人啊!转眼,竟是可以这般薄情寡义! “怎么,你以为自己还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戚贵妃?”百里徒冷嘲:“醒醒吧,若是没有我,你只是丧家之犬,任人拿捏!” 一巴掌的疼,再加上这般刺激,就算惯会隐忍的戚贵妃,也忍不住恼怒起来:“百里徒,没有错,我就是和慕容娴雅勾结,就是她让我勾引你的,你现在才知道吗?呵!” 戚贵妃以为,百里徒如此生气,是因为怕虞笑揭穿她们的私情,但她不知道的是,百里徒的恼怒,并非如此,他隐忍了几十年,忍耐着不吸食人血,那样的辛苦,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是被两个‘贱女人’给暗算了! “好!很好!”百里徒看着戚贵妃,恨不得杀了她。 但他知道,戚贵妃说的没有错,这时他若是动手,这生杀贵妃一罪就落到了他的头上,那么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好名声,是不是就功亏一篑了? 心下如此想着,再看戚贵妃脸色苍白,呼吸低微,百里徒忽然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有再说,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左右,这女人也是活不了的,他也不必为此脏了自己的手! 顷刻之间,整个偏殿只剩下戚贵妃一人,怔怔然不知所以,跪坐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神助攻的笑笑~哈哈。另外,你们真的不夸夸我?蓝瘦~生病了,要抱抱~js3v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33抉择(万更) 小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冬日的傍晚,天色黑的很快,许是外头极冷的缘故,很少有宫人在外头走动。 莫长安与虞笑道个别,便打算到宫门附近的‘老地方’,等着夜白前来。 只是今日,她才堪堪在蜿蜒的长廊上走着,便见外头一人手执一把六十四骨节的紫竹伞,白衣胜雪,容颜似月。 离开未央宫前,莫长安倒是被虞笑说的话触动了心弦,想着虞笑说的没有错,她若是当真英年早逝,那么死前最是遗憾的,大概就是没能披上嫁衣,做一次新嫁娘。 可想归想,临见着夜白的时候,她又一时间说不出口。 总不能径直问夜白,愿不愿意娶她罢?若是夜白不愿意呢?那她心中自是也不甚好过。可若是夜白愿意讲道理,她又不是真的要嫁给夜白。 见小姑娘神色有异,夜白倾身上前:“怎么了?今日好像要与我说什么?” 他们处在这灵虚宝镜,虽不知外头过了多长时间,但在灵虚宝镜之中,一日就是一日,一月就是一月,不会因为他们的到来改变什么。故而,在这镜中世界,一晃眼早已过了数月,他和莫长安之间,也安然度过了数月,如此一来,对彼此的熟悉与了解,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倒也不是要说什么,就有些奇怪你今儿个怎的来了。”莫长安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心中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将虞笑与她说的事情,告诉夜白。 夜白闻言,以为小姑娘当真没有什么事情,便道:“外头下了雪,我猜着你大约会忘了撑伞。” 分明是自己说不出口,可见夜白方起疑的心思一瞬间又消散了去,莫长安心中便有些气恼,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就是她自己也无法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不可遏制的,她就是为此觉得不悦,连带着对夜白的关怀,也忍不住忽视了去。 “那走吧。”她语气略微失望,径直躲到夜白的伞内,神色寥寥。 显然,夜白此时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他一边撑着伞,一边挥手施法,将彼此的身影隐去,不让沿途经过的宫婢发现。 等到两人皆是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之中时,夜白才习惯性的伸手,一把握住小姑娘软乎乎的小手。 “别碰我。”莫长安眉头一蹙,红唇吐露这几个字儿时,心中也一样是被自己的‘任性’吓了一跳。 其实按理说,夜白并没有做错什么,一切皆是她自己说不出口罢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夜白什么? 可奇怪的是,道理她都懂,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暴脾气。 “长安,怎么了?”夜白懵然,回忆着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可细细想了好久,他愣是没有头绪,自己究竟怎么惹得这小祖宗不悦了。 “没怎么,”莫长安牵强的扯了扯唇,道:“就是有点儿热。” 话一出口,莫长安直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如此天寒地冻的,怎么可能与热搭上边儿?她这谎话说的,可是连她自己都嗤之以鼻了。 深吸一口气,她努力把自己的不悦挥散,不去思考这件事的对错。 “可是虞笑给了你气受?”夜白凝眸,以为是虞笑惹得莫长安不悦,才惹得她这会儿情绪不太稳定。 “没有,娘娘是个好人。”莫长安摆手,生怕夜白误会,顿时连方才的气也消了许多。 要知道,夜白这人呢,说脾气好也是好的,可说不好,也的确很是不好。这数月来的相处,让莫长安深刻体会到,这厮简直是‘行动力’极强的一人儿。 先前未央宫有个宫婢,心中嫉妒莫长安得虞笑的欢喜,也不知怎么的,到处乱散播关于莫长安的谣言,说她行为不检点c说她四处勾搭什么修仙人的,那有理有据的模样,连莫长安自己都忍不住要信了几分。 只不过,这件事率先知情的,不是莫长安而是夜白,那宫婢平日里只在莫长安背后乱嚼舌根子,以为小姑娘不会知道,但谁也没有想到夜白虽明面上和莫长安没有关系,但实际上两人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在知道这件事后,夜白第一时间不是与莫长安说,而是兀自在那宫婢身上施下术法,吸引那些小鬼前来滋事。 原本那姑娘便是做贼心虚,夜里头还时不时被小鬼惊扰,就是再大的胆子,也未必能熬得住。不过短短几日,百来斤重的胖宫婢,转瞬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神经兮兮,谁人都不再相信她说的话。 莫长安也是在那时候,才听夜白说起此事,可她以为这样就算是报了仇,不想夜白这厮还存着后招儿。 在那之后,夜白引了一只长舌鬼,诱得那长舌鬼附在那宫女的身上。虽说不会对那宫女的身体造成什么大的损伤,但有长舌鬼在,但凡那宫女想要议论旁人,长舌鬼便紧紧缠绕住她的脖颈,压的她喘不过气儿来。整整半月有余,那宫女被折磨的人不人c鬼不鬼c整日里疯疯癫癫,就像是中邪了一样。 掌事的太监看不过去,生怕这宫女给他们招来什么邪祟,于是很快把那宫女从二等婢女的身份,降到了最低等的段位,且还将那宫女丢到了冷宫,专门伺候这些年被虞笑折磨的妃子。 整件事下来,莫长安听得目瞪口呆,不过大多数情况都不是出自夜白之口,而是虞笑告诉她。显然,虞笑早就悉知此事,但见夜白出手,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闹到最后,她也忍不住叹息,瞧着夜白也是个修仙之人,怎的报复起来,简直是丧心病狂。比起她简单的一句杀伐,显然夜白的手段更是折磨人心。 且那时候,虞笑还戏言,看来以后谁人都欺负不得莫长安,毕竟夜白这等子护犊子之辈,若是让他知道,恐怕少不得要掀翻皇宫的。 正是因为如此,莫长安才生怕夜白去寻虞笑。如今她和虞笑关系甚好,在一定意义上,算是友人一流,作为友人,她可不想看着夜白因为她和虞笑闹翻。 “当真没有?”夜白有些怀疑,只道:“你今日瞧着并不愉悦,和昨日很是不同。” 虽说夜白没有意会到莫长安如此的缘由,但瞧着小姑娘眉宇间淡淡的忧愁,他还是第一时间察觉了。 “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与旁人无关。”莫长安摸了摸鼻尖,忽然觉得有几分窘迫。 瞧人家夜白多么关心在乎她,她竟是还与他生闷气,仔细一想,莫长安又有几分愧疚。好在她没有多么过分,否则还得想个法子把黑锅甩到夜白的身上,委实不容易。 “长安,若是我的错,你便与我说,可好?”既然不是虞笑的错,那么无非就是他了。 虽然夜白不知,莫长安为何不悦,但是他知道,小姑娘情绪不明,左右还是要多哄着些的。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眉眼很是温柔,仿若春色浓郁一样,如果让萧然一类从前认识他的人见着,指不定要惊愕不已。 像夜白这样高傲而冷漠的人,实在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样迁就c这样呵护。 但凡一个男子如此哄着,莫长安再怎么骄纵,也忍不住摸摸夜白的脸容,道:“不是你的错,只是只是罢,有些事情,我难为情,说不出口。” 她想了想,别扭什么的实在与她不符,有什么说什么,才是最不憋屈的事情。 瞧着小姑娘鼓着小脸儿,玉雪可爱的模样,夜白忍不住一手伸出,将她拥入怀中:“莫要难为情,你看我这样欢喜你,也从不觉难为情,说不出口,是不是?” 如今,夜白是愈发会懂得表达自己的情绪了,先前他觉得说不出口的话,现在却是一日多次,直直听得莫长安都觉得害臊。 “咳,罢了,与你说就是了。”莫长安深吸一口气,酝酿着如何开口。只是,话到嘴边,她又有些气馁:“算了,还是不说了,实在难为情” “那我去问虞笑?”夜白好整以暇,知道左右莫长安要说的与虞笑有关,毕竟她一整日都在虞笑的偏殿之中 “别别别!”莫长安抬头看他,哭笑不得:“我说还不成吗?” 要是让虞笑知道她这么怂,恐怕明日是要笑话她的。 “好,你说。”夜白道。 “就是吧,虞笑今日与我打了个赌其实也不算是赌注类似约定一流。”莫长安摸了摸鼻尖,心虚道:“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垂涎她的画作,她今日应承我,要给我画一副画像,不过” “有条件?”虽是疑问的话,但自夜白薄唇吐出,莫名便是笃定十足。 “嗯,有条件。”莫长安道:“就是她要我和一个人假成亲,满足一下她的愿望。” 和谁假成亲,莫长安没有说,也实在说不出口。更何况,虞笑并没有说什么假成亲,只莫长安兀自这么一提罢了。 终归她也只是个姑娘家,脸皮子厚的时候只在耍无赖之上,要说这等子事情,还是会忍不住为之害臊的。 “她是说,让你和我成亲?”夜白显然对莫长安也是了解,乍一听她的说辞,便知道这‘谁’自然是他了。 莫长安脸色微红,却还是仰着脸,一本正经道:“和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可以满足一下她的愿望。” “她对此有何愿望?”夜白不解,对于虞笑的想法,他和先前的莫长安一样,都很是不明所以。 “就是她觉得咱们和她与陵羽年少的时候很像,可那时候她处在硝烟之中,根本没法子成亲这是她最遗憾的事情。”莫长安简单解释道:“再者么,她与我关系甚好,觉得怕将来见不到我成亲,想着提前一睹为快。” 她没有说虞笑是因为怕她也为之遗憾,毕竟这个节骨眼,她不想提及自己的命数,徒然坏了气氛。 只是,莫长安没有想到,她的话音落下,下一刻夜白便蹙起眉梢,语气不冷不热道:“她倒是惹人厌烦。” 惹人厌烦? 莫长安一愣,以为夜白是不愿与她成亲,故而对虞笑的‘自作主张’生出一丝不悦。 想到这里,她也不服输,便冷哼一声,道:“你也不必如此,她没有说要我与你成亲,左右我生的不错,欢喜我的人也是许多,再怎么找要寻一个假成亲的对象,并不困难。” 话虽如此,小姑娘心中还是颇为气恼,原本自己鼓起勇气说的事情,就是生怕夜白并没有此意越想,莫长安越是愤愤,她冷着脸,转身便要离去,也不管夜白是个什么表情。 “不行,你只能与我成亲。”夜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了巧劲儿不让她觉得生疼,只一脸认真,道:“只是她太过自作主张,本来这种事情,该是让我提及才是。” 夜白以为,求娶一事,当是要他自己来说,但如今提前被虞笑说出口,他可不是有些不悦吗?仿佛自家媳妇儿被谁人勾搭了一样,气恼不止一点点。 “你是这个意思?”莫长安顿住,回头看向夜白:“可我怎么听着,你不愿假意娶我?” 她将假意二字,咬的极重,就是提醒夜白,无论如何,成亲一事只能是假的。 “我不愿假意娶你是真。”夜白凝眸,认真道:“我要真正娶你,不是什么过家家。” 莫长安:“” 她一时间无言,好半晌,才睨了眼夜白,正色道:“师叔,我好歹还是小姑娘,你当真是要和我一个小姑娘成亲?” “”夜白:“长安,你十六了。” “那也是还小。”莫长安瞪了眼他,道:“难不成师叔打算染指小姑娘?” 一边说,莫长安一边鄙夷的看向夜白,直直看的夜白有些无奈。 夜白道:“可长安,我也只是年长你四岁罢了,怎么在你口中,活像个老头子了?” 老头子? 莫长安坏笑,心想:夜白这狗东西,怎么把她的心思摸得这么透呢?她的的确确就是把他看作是个老头子了。 可想归想,明面上,小姑娘还是轻咳一声,道:“师叔,我若是就这么仓促的嫁给你,恐怕将来师父和师尊知道了,都要生气的。毕竟人家年纪还小,就这么交代了去,旁人会误以为师叔哄骗着我成亲,居心不良!” 夜白:“” 他其实觉得,莫长安才是真的居心不良,就是想体验一番成亲罢了,竟是还给她说的那么似模似样 见夜白不说话,莫长安继续哄道:“师叔,咱们就假成亲一次呗,好歹提前感受一下成亲是个什么样的,等到今后咱们当真成亲了,也算是有个心理准备。” “长安,你的尾巴露出来了。”夜白叹息,看了眼小姑娘的身后,就见那灵活而又软乎的狐狸尾,撒欢儿似的甩着,怎么看都像是诱哄凡人的狐狸精。 莫长安一愣,回头一看,果然自己的狐狸尾不知什么时候露了出来。 心下一紧,她还是极为淡定,自顾自把尾巴一溜烟儿收回去,转而笑眯眯的看向夜白,摊手道:“喏,哪儿有?许是这天色太黑,师叔眼睛花了,看错了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下一刻便见夜白手下一用力,将她拽到自己的面前,倾身覆唇,凉凉的唇瓣落在莫长安的额间,轻然如蹁跹的蝴蝶一掠而过。 他缓缓抿起唇角,眉眼弯弯的看向小姑娘,道:“假成亲就假成亲罢,左右你只能是我的。” 暗夜之中,他低眉望着怀中的姑娘,一股无奈和纵容,不觉蔓延无声。 得了夜白的应允,两人的婚事也在悄然准备。 先前虞笑说,一切由着她来操持,于是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只等着‘成亲’的那一日到来。 可在这之前,建康城却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那就是戚贵妃那个自来得宠非常的戚贵妃,蓦然便香消玉殒。 据说,在戚贵妃死前,皇后慕容氏曾让人前去,将五皇子景荣带离。缘由是说怕戚贵妃过了病气与景荣,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慕容氏此举,不过是寻衅滋事罢了,她素来是与戚贵妃不对付的。 只是,那会儿似乎百里将军路过,好歹算是救了戚贵妃母子一次。 可谁也没有料到,百里徒离去后,虞笑的人到底还是将五皇子景荣带走,戚贵妃哭天喊地,愣是束手无策。 在那之后,戚贵妃的病便一日比一日重,直到七八日后的某一天,宫婢照常去唤戚贵妃梳妆,却没有想到,戚贵妃静静然躺在榻上,失了气息。 皇宫上下,众皆纷纭,有人说戚贵妃的死是慕容皇后一手酿成,也有人说,是慕容皇后下毒谋害,其中最是让人信服的,莫过于下毒谋害一说。 故而,消息一传出去,吴国里外便都对慕容氏的妖后一称,笃信不已,甚至有传言飘出,说是皇后慕容氏为自称帝位,才如此残害宫妃c杀戮朝臣,连吴幽的病症,想来也是与慕容氏分不开干系。 在这众皆纷纭的时候,千人的祭祀,已然准备妥当,只等着‘黄道吉日’一到,开坛做法,昭告天下。 而彼时,皇宫之中,吴王幽还半靠在床榻之上,听着身边的公公回禀着近日发生的事情,神色寡淡。 说到戚贵妃的死和五皇子仍旧在未央宫的事情,陈公公不由抬眼看向吴幽,示意道:“陛下可是要将五皇子接到身侧?” 五皇子向来是吴幽疼宠着的孩子,虽然陈公公也知道,皇室向来没有什么情亲可言,但到底这些年的感情不似作假,想来吴幽心中也是有几分牵挂的。 然而,陈公公没有想到,自己的话音才落下,下一刻便见吴幽闭上双眸,淡淡道:“不必了,朕相信皇后会抚育好的。” 一命还一命,虞笑既是杀了戚贵妃,不管如何缘由,当年的仇也算是报了。如今她既是分毫没有动景荣,便意味着她不打算再杀景荣了。 “是,陛下。”陈公公闻言,不敢多说什么,便拱手回了一句。 只是,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不多时便见虞笑凤袍雍容,眉眼浓郁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奴才参见娘娘。”以陈公公为首的,一众宫人皆是不敢怠慢。 “都出去罢。”虞笑眸光潋滟,波澜不惊的睨了眼陈公公,指尖满是轻蔑:“本宫有些要紧的话与陛下说。” 吩咐声落下,众宫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按理说,整个皇宫c甚至是吴国,权势最盛的,不是虞笑而是吴幽才是。可如今虞笑一手掌权,吴幽又对此不闻不问这让他们根本不敢轻易拒绝虞笑的命令。 就在宫人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吴幽显然看出了其中窘迫,转瞬之间,便见他淡淡挥了挥手,道:“都下去罢。” 得了吴幽发话,一众宫人没有再逗留,一个个皆是随着陈公公出了屋门,愈发走远。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了,虞笑才踩着步子,一步步走向吴幽,艳丽的眉眼璀璨而又妖娆,丝毫不像是将近三十而立的女子。 “陛下近来,身子骨可还是安好?”虞笑不紧不慢的坐到一旁的凳子上,隔着几步之遥,看也不看吴幽,便兀自斟茶倒水,神色幽幽。 “笑笑今日来可是有何事?”吴幽看着她,黯淡的眸底平静依旧,似乎这些时日下来,早已练就了极为寡淡的姿态。 虞笑眸底划过一丝暗芒,眉眼含笑:“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想与陛下说一声,祭祀后日便就要开始了。” 一边说,她那如玉的指腹一边磨搓着瓷杯的壁身,就像是在把玩着什么精致小巧的玩意儿一般,那股子优雅的姿态很是夺目。 可纵然如此纵然心中早有准备,吴幽还是忍不住一怔,背脊僵硬的好久才回过神来。 “是吗?”他唇角一颤,却还是面容淡淡,让人看不出情绪。 虞笑没有回答,只忽然回头,视线若有若无的瞟向吴幽,嗤笑一声:“陛下这些年,可曾忏悔过?” 忏悔什么?自然是对襄国的忏悔,对陵羽的忏悔,对她还有那早早死去的孩子的忏悔! 她的问话,让吴幽好半晌不知如何回应,也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寂静无声,吴幽才道:“若是百里徒也死了,你心中的怨恨,会不会少一些?” “大抵是会罢。”虞笑放下手中的杯盏,指尖一动:“该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除了” “我和娴雅还有宋卿对吗?”吴幽打断她的话,率先说道。 还没有死的,除了他c慕容娴雅便是宋卿。这一点,吴幽心中知道,也清楚相较于其他人,虞笑最恨的,还是他和慕容娴雅。 “不还有一个人。”虞笑侧眸,璀璨一笑,却阴森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打一个寒颤。 吴幽愣住:“谁?” “崇彻啊!”虞笑弯了弯眉眼,唇角梨涡浮现,那笑容中透着一股阴鸷与杀伐:“怎么,陛下忘了?” 吴幽握紧拳头,长长的五指消瘦而泛白:“笑笑,崇彻只是孩子,他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活着,便是最对不起我的事情!”虞笑看向他,咯咯咯笑了起来:“吴幽,你怕不是忘了,我的孩子是替谁而死!” 当初戚贵妃要害的,从来不是她虞笑和陵羽的孩子,而是吴幽和慕容娴雅的孩子。可她莫名的便当了活靶子,来不及护住自己的孩子,便让戚贵妃有机可乘。 “笑笑,你养了崇彻整整五年,难道还未曾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吴幽看着虞笑,语气近乎质问。 他不相信的是,虞笑会因为仇恨,扭曲成这般模样。毕竟崇彻唤着虞笑母妃二字,整整五年啊!这五年里,崇彻的眼中没有什么慕容娴雅,有的只是虞笑这个母亲罢了。 “这就是你的目的?”虞笑冷笑一声,看向吴幽,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吴幽,这就是你这些年任凭我处置慕容娴雅的目的吗?” 所谓目的,自是让慕容娴雅将孩子赔给虞笑。当初慕容娴雅生子之前,吴幽本是将她安置在建康的某个院落内,依着他的打算,将来慕容娴雅生了孩子,大抵也是要养在宫外的。 可水曾想,虞笑小产,饱尝丧子之痛。 于是,吴幽的最初的想法便被抛却,转而让人在慕容娴雅生产的那几日,将慕容娴雅偷偷带回宫中。 从那时候开始,虞笑便知道吴幽所打的盘算。他想用崇彻抚慰她失去孩子的心,至少让她身边养着一个孩子可说来也是可笑,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从来不去顾及,慕容娴雅千辛万苦c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最终因为他的决定,母子分离。 “笑笑,你什么意思?”吴幽长睫一颤,语气依旧镇定。 可若是有熟悉他的人见着,定然知道,此时吴幽的情绪,并不如表现的这样从容。 “还能有什么意思?”虞笑冷笑一声,不留情面道:“你其实一开始便打算把崇彻给我,对罢?” 吴幽当初让慕容娴雅进宫产子,其说法是宫外产婆不如宫中有经验,宫外产子条件也不如宫中来的优厚,为了慕容娴雅母子着想,他才想着将她接进宫中。 那时,虞笑可是记得,慕容娴雅极为欢喜,她就像是被丢弃了的丧家之犬,但凡主子给点儿甜头,便感恩的不得了。 这世上的女子,虞笑再没有见着另外一个人,比慕容娴雅还要卑微。偏生所有人都看的清明,唯独慕容娴雅自己,深陷其中,不知醒来。 吴幽低眸,好半晌不知如何回答。他从前的确是存着那样的心思,本打算在慕容娴雅生下崇彻之后,以另外的孩子替代崇彻,让她带回城中养着。 可没有想到,慕容娴雅产子的时候大出血,一度就要死去。 要不是虞笑将她带走,想来慕容娴雅那条命,也早早就丢了。 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吴幽道:“笑笑那些过去的事情,何必去翻?” 言下之意,便是承认了下来。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必要隐瞒虞笑,毕竟虞笑不是慕容娴雅,至少他为她做的,她能够看见也好。 “吴幽,你为了我夺去慕容娴雅的后位,夺去她的孩子,难道她陪了你这么多年,为你心甘情愿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从来不觉得愧疚吗?”这一刻,虞笑当真觉得慕容娴雅可怜,爱了一辈子,连怨恨都不曾衍生,却就是被这样一个男人糟践着。 吴幽一愣:“我对不起娴雅,只能来生再偿还。” 他不是没用心,只是习惯了用慕容娴雅来弥补虞笑的痛,毕竟在他心中,慕容娴雅最初便只是虞笑的替身,在替身与本尊之间,他自然而然选择的是本尊。 在情爱这方面,慕容娴雅的确可怜,的确也是执迷不悟,而他吴幽难道就不是吗?虞笑说过,他和慕容娴雅很像,吴幽没有否认,他的确和慕容娴雅很像很像,只是可惜,他们的爱给的不是彼此。 “好,既然你更在乎我,那么我问你一句,你若是肯答应,我可以试着放下心中怨念。”虞笑深吸一口气,目光直直落在吴幽的脸上。 “什么事?”吴幽看向虞笑,心中略微有些怀疑,但还是不管不顾,道:“笑笑,你知道我为了你向来什么都可以去做。” 人总是有些可悲,在未得到权势之前,他私心以为权势便是他的一切,可等到得到了以后,却发现心中有块地方,总是空缺。 所以,他一次次的试图去抓住虞笑,填补自己心中的空缺。却怎么也没有料到,无论他怎么去抓,虞笑还是冷然转身,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 越是得不到,他便越是想去夺得,吴幽不知道这是出于对虞笑的爱,还是人性如此。 虞笑幽幽然一笑,指尖轻蔑:“只要你亲手杀了崇彻和慕容娴雅,我便试着放下一切,如何?” 亲手杀了他的孩子和为了他付出一切的女子,这是虞笑所求,而这短短的几句话里,含着一丝很深的恨意,让人心头颤栗。 “笑笑,我崇彻他唤了你五年啊!”吴幽错愕的看向虞笑,心头久久无法平息。 “五年?”虞笑忽然哈哈笑着,美艳的脸上凄楚一片:“你知道这五年来,我看到那孩子的脸,就有多么痛恨吗?我看着他一日日唤着我母妃,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凭什么他们的孩子活着,而她的孩子就死了呢? 吴幽有那么多的子嗣,可她和阿羽只有一个孩子啊!阿羽死了,这世上,她唯独的依靠便是那孩子,偏生他们连她最后的希望都要剥夺,何其残忍! 她说着,兀自起身:“吴幽,我只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趁着我觉得疲惫的时候,杀了崇彻和慕容娴雅!否则,若是等到我自己出手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她让吴幽杀慕容娴雅和崇彻,就是为了以此来折磨吴幽,一报还一报,若是他答应了,她可以考虑放下一切,毕竟该死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唯独剩下的几个,只有让吴幽亲手解决,才是诛心。 当然,若是吴幽不答应,虞笑一样不会放过崇彻和慕容娴雅,甚至于吴幽和整个吴国,她也势必要毁灭了去! 话音一落,虞笑便冷冷转身,她看也没有再看吴幽一眼,只留下刺骨冰寒的几个字,道:“你若选择不要这个机会,就当我今日不曾来找你。” 说着,她脚下抬起,长长的裙摆迤地妖娆,尊贵而又震慑,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冷酷到了极致。 “好!”然而,就在她即将离开的一瞬间,身后传来吴幽低低的声音:“笑笑,我可以动手哪怕是为了吴国的百姓,我也可以!” 为了吴国的百姓? 虞笑嗤笑一声,她没有回答吴幽,更没有停下步伐,在吴幽尚且没有回神的时候,她已然背脊坚毅,推门离去。 黑暗中,有女子尖锐的笑声,传遍四下。 借着那忽明忽暗的光线,依稀可见虞笑一袭凤袍,雍容如洛阳牡丹,笑意阴冷而嘲讽。 “我的好阿姊,”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慕容娴雅,掩唇道:“你可是听到?吴幽说为了子民啊,会亲手杀了你和你的儿子!” 今日这一出戏,不是虞笑当真恨累了,当真觉得疲倦了,而是她刻意要演给慕容娴雅看,就是为了告诉慕容娴雅,吴幽不过是将她看作替身,不过是利用她罢了。 如今她没了用处,她只是稍加言说,吴幽便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答应亲手杀了崇彻而慕容娴雅母子。 一个这样薄情寡幸的男子,难道还值得慕容娴雅留恋? 然而,她那嘲讽的话出口,好长时间都没有得到回应。慕容娴雅目光呆滞的看着地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神色不明。 虞笑一步步走向她,怜悯道:“怎么,你亲耳所闻,亲眼所见,还不相信?” 她将慕容娴雅的魂体揣到了身上,只是吴幽不知道罢了,其实在虞笑去见吴幽的时候,慕容娴雅一直附身于她头上的发簪中。 她将慕容娴雅封印在发簪中,令她不得动弹。所以,在虞笑和吴幽谈话的时候,慕容娴雅看的清清楚楚c听得明明白白,只是说不得c动不得罢了。 “笑笑,你给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忽然,慕容娴雅冷笑起来,她垂着头,宛若死了一样,语气满是绝望:“是炫耀吴幽他多爱你吗?” 这一次,她再没有唤着吴幽公子二字,而是径直唤了他的名字。虞笑知道,再愚蠢的女人,也终归是该醒了,毕竟她的软肋是崇彻啊,可想要杀崇彻的,却是她心中所爱。 “他的确为我痴狂。”虞笑闻言,轻轻笑了起来,眸底冷淡而不屑:“你看,你拼尽全力要的东西,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得,是不是嫉妒的发狂?” “那又如何?”慕容娴雅抬眸,阴毒道:“笑笑啊,你爱的人已经死了呵,害死他的除了我还有吴幽,你如今因着这个,便这样得意,若是让陵羽看到恐怕是要记恨的罢?” 诛心吗?谁不会?只是她从前懒得去做罢了,如今虞笑让她痛了,那么她也不会让虞笑好过!左右她自己求而不得,虞笑却是再得不到,又有何区别呢? “是,阿羽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出乎意料的是,虞笑这一次不怒反笑,就见她眯起眸子,不疾不徐道:“所以,我拉着你的孩子陪葬,难道哪里不对吗?” 说到最后,虞笑竟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就像是陷入疯溃一样,丝毫不比慕容娴雅来的轻松。 谁也说不清,事到如今,究竟是谁欠了谁的,但因果循环,无论如何谁都不会好过,至死都不会! “虞笑,你没有心吗?”慕容娴雅静然,麻木了一般,看向虞笑:“彻儿唤着你母妃这些年,都喂了狗吗?” 这是头一次,慕容娴雅没有因为虞笑要杀崇彻的事情而愤恨恼怒,她就这样冷冷看着虞笑,避开了虞笑问她的话。 当然,她如何回答的了虞笑?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虞笑的孩子,她无法偿还,所以唯独能做的,便是试图唤起一丝虞笑的母性。 “我先前同吴幽说的话,你不是没有听到。”虞笑看向慕容娴雅,眸底划过一抹妖异的光芒:“我如今也给你一个选择,若是你抓得住,我可以放过崇彻,甚至可以让你至此以后,坐在我的位置上,陪着崇彻长成。” “什么?”显然,虞笑的话,让慕容娴雅震住,她这一刻,是当真摸不透虞笑的心思。 分明虞笑想要杀她和崇彻,想要他们母子包括吴幽在内,为陵羽的死付出代价。且她前一刻还与吴幽说,只要吴幽杀了他们母子,她便放下一切可这一刻,她转了话锋,忽然说给慕容娴雅一个选择的机会究竟虞笑要做的,是什么? “怎么,这样震惊吗?”虞笑看着她,徐徐弯唇,那张和慕容娴雅生的一模一样,却雍容妖娆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我说,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不杀崇彻,也不杀你。” 慕容娴雅眸底微微恍惚:“你要我杀吴幽?” 她不相信,虞笑谁都不杀,若是真那么容易,她又何必煞费苦心?这其中,定然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不错,我要你杀了他。”虞笑道:“要么他杀了你们母子,要么你亲手杀了他,左右这两个选择,与我来说都是一样,但说实话” 她指尖光芒一闪,脸上神色愈发冷厉:“我其实更恨吴幽。”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更恨吴幽,所以才给她抉择的机会,若是她选择杀了吴幽,那么她不会再给吴幽机会。毕竟这两人中,她宁可把机会给慕容娴雅。 “你要的究竟是什么?”慕容娴雅怀疑道:“你与吴幽说的是一套,与我说的又是另外一套,我如何信你?” “如何信我?”虞笑冷笑连连:“慕容娴雅,如果我不给你机会,你还有的选择吗?你手上什么都没有,就连你自己的命也是任我拿捏!” 虞笑看着慕容娴雅,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前捏死她一样,可到底还是岿然不动。 “给你思考,只一天。”虞笑道:“过了今天,明日我便让吴幽动手若是你事后反悔了,可莫要怪我不给你机会了!” 说着,虞笑转身,显然就要离开。 只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慕容娴雅忽然出声,阻住了她前行的步子。 “我杀!”慕容娴雅死死盯着虞笑的背影,道:“只要能护住彻儿,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只是为了护住崇彻吗? 虞笑背对着她,眸底笑意嫣然。 看来,她还是与从前一样,故作好人。分明啊,自己对吴幽的恨意掩藏不住,却还是要虚伪做作,仿佛一心只有自己的孩子一样。 着实是可怜c可悲! ------题外话------ 倒数第五章以内~嘤嘤嘤,快来夸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34亲一下 冬末的最后一场雪,终于停歇。 这天夜里,莫长安与夜白两人趁着天气回暖的节骨眼,一起登上了健康城附近的一座高山。 听人说,夜里将会有百年难得一遇的彗星雨降临,于是抱着一丝好奇之心,莫长安便屁颠屁颠的随着夜白一起,守在了山顶之处。 两人架起火堆,从山中夜猎了几只野物,带上提前准备好的陈年佳酿,可谓风好c景好c心情好。 只是,等了大半夜,也不见天色有何异样,月色皎皎依旧c星辰明亮依旧,唯独见不着的便是夜白所说的彗星雨。 等得有些犯了狐疑,莫长安忍不住看向夜白,问:“师叔,你是听谁说的,今夜会有彗星雨降临?” 虽说彗星雨在凡人看来,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吉兆,但就莫长安所知,其实也并非如此玄乎。只是她活了十六年,却是不曾见着所谓彗星雨一象,故而便心中好奇,这彗星雨当真是有古书上记载的那般,神奇至极? 夜白闻言,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莫长安打算用胳膊肘顶一顶这厮的时候,就听他慢条斯理道:“听我说的。” “啥?”这下,倒是连莫长安都被他的话,吓得有些措不及防:“我说师叔,你这该不是哄着我来山顶上吹一夜风罢?” 虽说莫长安觉得夜白不会这么无聊,但有些时候保不齐他就是这么无聊呢?常言道,日子安逸了,总归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冒出。 夜白无奈,回道:“我看着像是与你玩笑之人?” 莫长安点头,道:“像。” 夜白:“” 这话回的,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好半晌,他才叹了口气,淡声道:“前几日你不是说想看彗星雨么?” 前几日? 莫长安一愣,顿时脑中记忆一闪,忽然回忆起来,前几日自己的确与夜白提及过彗星雨一事。那时她方从虞笑的藏书阁中出来,因着午后无趣,她随意拿了本研究星象的古籍,在那古籍之中,多次提及彗星雨这一天象,说是彗星雨降临,必是大吉之兆。且那古籍中还提及过几个故事,皆是凡人在彗星雨下许下心中所愿,之后也的的确确愿望成真。 莫长安那时看的疲乏,脑海中皆是彗星雨一说,故而晚间时候见着夜白,便忍不住顺带一提,说完之后,她自己根本将此抛在脑后。 但她没有想到,夜白这厮竟然还记在心中,比她自己还要在意几分此事。 “看来是想起来了。”夜白沉吟,一张如清风明月般的脸容,雅致而出尘:“我那天夜里观过星象,发现近几年不会有彗星雨出现,于是” 等不到夜白说完话,莫长安便瞪大眼睛,揣测道:“你上了一趟九重天?” 夜白的修为,已然恢复,如今即便是在灵虚宝镜之中,对夜白来说,也是如同身处物外那般,根本没有丝毫影响。 为此,莫长安顿时便意会到,这所谓的彗星雨,恐怕是夜白为了让她见着,刻意去找了谁人制造。 而自来天象一说,除了天地本就存着的,便是由着九重天的仙人掌管。如此一来二去的细想一番,不难猜出,夜白能够找着的,无非就是九重天的人。 显然,莫长安的揣测没有错,就见夜白淡淡凝眸,道:“本是不打算与你说的,但谁知道那紫微星君办事如此不靠谱” 夜白原本打算瞒着莫长安,只要最后彗星雨如愿以偿的下了,便是无妨。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紫微星君这样不靠谱,不过是小小的一场彗星雨罢了,竟是耗了大半夜,还没有动静。 他知道,这样以来,但凡莫长安问及,便是很难隐瞒,还不如从一开始便如实招了,免得起了什么间隙。 “紫微星君?”莫长安挑眉,道:“仙女?” 能位极星君的,大抵不是什么简单之辈,只听着名字,想来是个女仙。 莫长安从前听闻,便知道九重天上,仙女大多生的貌美,否则凡人怎么会臆想出那么多追逐仙女的故事? “男的。”夜白道:“生的也不好看。” “怎么,我可没问好不好看。”莫长安哼笑一声,假意嗔怪道:“莫不是师叔你心里头有鬼,不打自招?” “你这妮子,愈发蹬鼻子上眼了。”夜白哪里看不出莫长安的心思,就见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道:“我可记着你惯会给人下套呢。” 莫长安实在太会给人下套,且她思绪天马行空,根本让人无法苟同。 譬如,上一次,夜白外出见了一趟灵山那儿的土地,因着这几日就要将官府征集到的童男童女与凡人男女送去灵山祭祀的缘故,他必须提前与灵山那头的土地沟通,约定好当日的事情。 可等着他回去的时候,莫长安坐在他的屋内,静静然等着他,问他去了哪里。 那时夜白不知道莫长安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行踪,便一心以为小姑娘吃了味儿,于是着急着解释,说是与土地见了一面。 但显然,莫长安并不打算就这样收手,她辗转之下,便又问他:“土地生的美貌否?” 夜白摇头,与她说土地是个少年,并非女子。 本以为小姑娘闻言,就此作罢,没想到她眼尾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他,道:“那倒是正正好,一个貌美少年,不正是师叔所好?” 她那是拐着弯儿的说他断袖,见他脸色一滞,她顿时笑的花枝乱颤,好半天停不下来。 在那之后,夜白便时刻提防着,生怕自己又中了这姑娘的招儿,输给了她。 “哎呀,师叔怎么都记得呢?”莫长安板起的脸,顿时又有几分可怜兮兮之意:“看来我今后是要多学着别的本事了。” 学着别的本事,捉弄一番这年少老成的师叔也是极好,毕竟日子那么无趣,总要找些乐子。 夜白无奈,叹息道:“莫不是捉弄我,就那么可笑?” “也不是可笑,只是师叔素日里太过严肃,这样啊,老得快!”她笑眯眯的睨着夜白,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就像是醉人的桃花酿一样,看的夜白眸底微醺。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俯身上前,凑到夜白的面前,捏了捏夜白的脸颊,试图强行‘拧’出一个笑来。 “你看,这样笑起来,是不是好看多了?”小姑娘笑容灿烂,一如天真不谙世事那般,眉眼璀璨生辉。 若是这一幕看在旁人眼中,大抵是要惊掉下巴,夜白此人素来心气很高,不说平日里爱摆冷脸,就是谁人要碰他一下都是困难。可这会儿,他几乎就是任由小姑娘左捏右捏,眸底那盛满了的宠溺,就要溢出。 “长安,我亲一下你,可好?”正是时,夜白低头看向小姑娘,一双琥珀色眸底,幽然而静谧,深邃的令人忍不住就要沉溺其中。 两人彼时面对面坐着,因着莫长安这会儿凑过脸来的缘故,那姿态一时间更是亲密而暧昧,一如初尝禁果的年少男女,画面甚是美妙。 话音一坠下,莫长安手中便是一顿,下意识抬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夜白,不甚清楚夜白所说,究竟是戏言呢还是当真要这样。 说实在的,这几月下来,莫长安和夜白一直都还算恪守礼节,虽说两人骨子里并不在意那些所谓清誉名节,但毕竟彼此都是初次欢喜一个人,素日里简单的勾勾小手,已然是有些‘放浪形骸’之意。 “咳,师叔,既然没有彗星雨,不然我们回去?”小姑娘心下窘迫,有些气恼夜白这厮的耿直,分明要亲就亲嘛,还还莫名的问了她一句。 不管是可以还是不可以,莫长安都说不出口。所以,为今之计,只能是好好将话题扯开,也算是熬过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候。 显然,莫长安低估了夜白的耿直与皮厚程度,那一头,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有所动弹:“长安,我想亲你。” 又是一句低低的询问,他几乎是凑到她的耳畔,气息温热,让她整个背脊都僵硬起来。 这下,莫长安再没法子装傻充愣,就见她瞪了眼夜白,冷哼:“不给亲!” 说是不给亲,但她还是一动不动,显然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在无形的暗示夜白什么 可惜的是,夜白对此,其实一无所知。 “为何?”他脸色一如既往,虽看不出失望与否,但心尖还是有些痒痒,尤其见着小姑娘一副气鼓鼓的小脸。 为何? 莫长安看了眼夜白,总算是忍不住嘴角抽搐,这狗东西怕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皮厚如墙c又愚钝如猪罢? 虽说她素日里大大咧咧c没心没肺,但这等子事情还要她点头首肯,是不是有些不把她看作姑娘家了? 如此一向,莫长安顿时连机会也不给夜白,转瞬一闪躲过,坐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能有啥为的?”她好整以暇,正色道:“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这就像是天为何落雨,夏日为何炎热一样,没有什么解释可言。” 夜白一愣,随即颔首,也不知是表示认同呢,还是觉得自己索吻无望,不作挣扎。但不管如何,他还是安安静静的伸手,在莫长安还未反应之际,便握住她那极为软乎细腻的小手。 “说些正经事儿罢。”莫长安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师叔可是帮衬着虞笑,把慕容娴雅的魂体装入净妖瓶中?” 小姑娘以为,自己抽回的这个动作,是悄无声息,至少夜白不会有所异动,但显然,这不过是她自以为的罢了。就在她抽回的那一瞬间,夜白虽颇为惊愕,但还是蹙起眉梢,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霜华般的眉眼微微凝固。 “长安,你为何又不让我牵?”他语气颇有几分委屈之意,琥珀色眸底漫过不解:“你从前都肯让我牵着的。” 莫长安偏头,不去看夜白:“咳咳,这天气有些热。” 她自然不能同夜白说,她就是故意要抽回自己的手,让这厮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毕竟再怎么直性子,也不能问她可不可以亲她罢? 越是想着,小姑娘越是忍不住想要朝着夜白翻白眼。这狗东西一句两句的皆是在问她为何,但他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何要这么让她觉得窘迫? 原本莫长安那假意的轻咳,只是清一清嗓子罢了,并不是旁的什么原因,但没有料到的是,她话音一落下,夜白便忽然一伸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也跟着她一本正色,道:“你都咳嗽了,想来是要着凉的,先来我怀中躲一躲,省的被这大风给刮坏了。” “大风?”莫长安红唇抽搐,望向夜白:“哪儿来的大风?” 她四下瞅了瞅,显然发现夜白这狗东西是在胡说八道。这天这样虽微凉,但今夜特别平静,顶破天了只是微风,连发梢都吹不起来。 “瞧把你吹得,连风在哪儿都辨认不得了。”夜白紧紧拥着她,为了防止小姑娘乱动,一手托住她的脑袋,一手紧紧环绕着她那瘦小的背脊,面色岿然不动,仿佛他说的皆是事实一样。 莫长安:“?” 这狗东西,这会儿是在变相吃她豆腐?难道不该先问一问她,能不能抱她? 莫长安一时无言以对,想要狠狠踹一脚夜白,但又想着自己不是这厮的对手,只好兀自陷入沉思,想着如何才能把夜白这狗东西给制服。 夜白也不是傻的,心中知道小姑娘不服气,他眸底划过幽深,顿时转移了话题:“你方才说虞笑的事情,对罢?” “呃对。”莫长安一愣,没想到夜白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只好点头。 “嗯,我照着虞笑所说,把慕容娴雅暂时收入净妖瓶之中。”夜白淡淡回道。 “师叔,虞笑这样做到底是为何?”饶是深知虞笑如莫长安,这一次也完全揣测不出虞笑的意思。 她不止一次问过虞笑,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是真的要放过慕容娴雅? 可虞笑给她的回答,永远只是淡淡一笑,再没有旁的解释。 夜白瞳孔冷淡,只触到莫长安的那一瞬间,稍显温柔:“她抽去慕容娴雅的情根,你可是知道?” “什么?”莫长安错愕,习惯性的抬眼,想要看着夜白的眼睛,以求得回答。 只是,夜白抱得她很紧,她正想起身,便觉自己给紧紧抱住,一时间动弹不得,唯独小脑袋可以自由转动。 因着心中着实好奇,莫长安这一次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缓缓抬头,视线落在夜白那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一边看,一边她伸出手,指尖落在夜白的喉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 这男女之分,也是奇怪,她自己都没有这样凸起的喉结,可奇怪的是,男子却是有。 “前些时日,虞笑将慕容娴雅交给我的时候,我还未曾有什么发现。”夜白解释道:“但今日一早,我本欲看看慕容娴雅在净妖瓶中如何,却没有料到不经意间,便发现慕容娴雅的情根缺失。” 世人有七苦,贪嗔痴恨其中情苦便是七苦之一,七苦存于灵体之中,非肉体所能左右,这就像是寻常妖物能俯身于凡人身上一样,俯身后妖物思绪盖住凡人所想,故而妖物所备的七苦也亦然是占据了主导权利。 因着慕容娴雅在被收入净妖瓶中,已然被虞笑施法控住心神,宛若沉睡了一般,故而夜白并没有仔细去看。而今日一看,他才发现,慕容娴雅身上的情根少了,只余下一丝怨恨之意,日渐高涨。 “虞笑为何要这么做?”莫长安手下一顿,整个人陷入深思。先前虞笑要夜白将慕容娴雅投入净妖瓶中的时候,莫长安便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她原本以为,虞笑这样做是为了让慕容娴雅陷入折磨,被净妖瓶中的浊气磨灭而死,同时,作为一个妖魔化的凡人,慕容娴雅呆在净妖瓶中,只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可在虞笑说,让夜白用真气裹住慕容娴雅的灵体的那一瞬间,莫长安顿时不解起来。 用真气包裹,便意味着不让慕容娴雅被净妖瓶中的浊气所伤,化为灰飞。总的来说,虞笑并不是要杀慕容娴雅,可既然不为杀,又为何这样大费周章? 再者说,情根之所以能被斩除,不是谁人术法修为高超,就由着谁人摆布,而是要被施法者同样心甘情愿之下,才能当真抽离情根。可虞笑何时说服了慕容娴雅,让她如愿以偿? 这些,莫长安统统不知,她只是知道,虞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慕容娴雅。 夜白闻言,容色依旧皎皎,显然早已参悟透了虞笑的心思。 “净妖瓶中,什么最多?”他看向莫长安,清然一问。 “什么最多”莫长安眸光猛然一亮,下意识看向夜白:“你是说她要强化慕容娴雅身上的戾气与恨意?” 净妖瓶中,除了蚀骨的浊气,便就是阴气与戾气。毕竟这瓶子里头,曾经盛了无数的精怪妖鬼,这些东西唯独相似的便是戾气一说,故而即便净妖瓶中浊气很深,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来自妖鬼身上的阴气与戾气,还是残存许多。 “不错。”夜白颔首,琥珀色眸底微微眯起:“若是我想的没有错,虞笑其实是相让慕容娴雅代替她,完成接下来的复仇!” 明摆着,在夜白的提示下,莫长安终于想通了:“再一次,将她们的身份对调?” 虽然她不知道,虞笑何时说服的慕容娴雅,但不得不说,慕容娴雅答应了。而抽离情根,强化戾气,无疑是因为虞笑要将慕容娴雅塑造一个全新的模样。一旦慕容娴雅断情绝爱,那么今后吴幽的生死便掌握在慕容娴雅的手上甚至于,只要虞笑愿意,她随意可以将慕容娴雅脑海中的记忆抹去,造入假的回忆,让慕容娴雅真真正正成为妖后慕容氏! “你想的没有错。”夜白似乎看出了莫长安所想,立即便点头,淡淡道:“虞笑的的确确是把慕容娴雅的记忆掏空了。” 在发觉慕容娴雅的情根被抽离之后,夜白便紧接着发现,随着情根的消失,慕容娴雅灵体中的记忆,也一并消失无踪。 那缕魂魄,就像是被注入了无穷恶意的空洞灵魂一样,除了森然与可怖,便再没有其他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夜白便知道,虞笑接下来要做的,会是什么。 “虞笑的手段倒是一如既往狠辣。”莫长安模棱两可的叹了一声,倒也不是觉得虞笑如何恶毒,相反她其实很是欣赏虞笑的报复手段。 她将慕容娴雅爱着吴幽的情根抽离,再将其记忆一并抹去,等到要用的时候,虞笑用自己的记忆,给慕容娴雅造成她就是虞笑的假象,这样以来,吴幽会死,且不是死在虞笑的手里,而是慕容娴雅的手里指不定连带着崇彻,慕容娴雅也不会善待。 就莫长安所知,史册上记载的,慕容娴雅害死吴幽,且在那之后,朝廷文武百官,依旧不间断的死去一些,其中宋卿也随之丧命其中。 在那之后,太子崇彻一如既往长成,虽说他最终成了吴国的帝王,却丝毫没有善待自己的生母——慕容娴雅之意。从这里,莫长安不难看出,慕容娴雅的死,最终还是因着崇彻羽翼丰满,为斩除异己,将慕容娴雅与慕容家一并斩杀。 不得不说,虞笑的手段,的确阴冷而又入骨,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便最终可以让这些欠了她命债的人,生不如死,尤其慕容娴雅! 夜白闻言,只沉声道:“嗯,她素来不是好相与的,所以这几日你少些与她在一处,多些来找我。” 这话一出,莫长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知道,近来夜白对于虞笑,颇有些意见。而这意见,大多数是归咎于,莫长安整日里最多的时候,都是与虞笑在一处,反而对他忽视许多。 对此,莫长安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虞笑那头大抵也是欢喜她这般性子,且这些年来,她一直独自一人面对所有,难得对莫长安有了几分相惜的感觉,自是希望她能陪在她的身边。 这些情绪,莫长安懂得,也希望能够给予虞笑一丝温暖,哪怕时日不长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师叔,虞笑她时日不长了,我只是非常偶尔的陪陪她罢了,你看夜里头不是还是咱们独处的时候多吗?” “夜里头的时间不够。”夜白蹙眉,道:“再者说,你陪着她时日太长,连带着今日也不让我牵你的手,亲你的” “打住!”莫长安赶紧儿叫停,生怕夜白这没羞没臊的狗东西再说出什么让人羞耻的话来:“我不给你拉手和虞笑没有关系,你可别什么都扯到她的身上。” 夜白眉眼舒展,道:“与她无关,那难道是我的不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认真的去思索,究竟哪里做错了,亦或者哪个瞬间让莫长安不悦了。 可思来想去,他的的确确,不知道哪里不对。 “不是你的不是,难道是我的不是?”莫长安也不觉拗口,就这么朝着夜白一股脑说了出来。 “那到底还是我的不是了。”夜白沉吟:“只是长安,我哪里不是,你与我说,我下次不犯了,可好?” 对莫长安,夜白也算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大抵对于男子来说,真心欢喜一个姑娘,哪怕他从前再怎么桀骜不驯,也终归会被治的服服帖帖。 见夜白服软,莫长安倒也是见好就收,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仰头看着夜白的脖颈,低声道:“哪有人要亲别人,还叽叽歪歪的?” 话虽不雅,但这好歹是让夜白听明白了莫长安的意思。 只是,他好半晌没有反应,看的莫长安眉头一蹙,误以为夜白这厮是没听见或是不以为然。 “我说师叔,你” 她话音还未落下,下一刻便觉唇上一凉,有软软的触觉令她脑袋一片空白,连带着将要出口的话,也不知何时憋在心口,渐渐模糊了去。 “是你说的,”夜白低低的笑声,暗哑而温柔:“下次我便不再问你了。” 二月十五,月圆之日。 春意暖暖,已然遍及整个吴国,可即便回春,吴国还是陷入浓郁的黑雾之中,唉声一片。 这日一早,夜白便领着一众侍卫,抵达灵山。 灵山地处建康的城郊,算是王室祭祀天地的一大主要场所,素来王室皆是在灵山之顶祭祀先祖与天地,而如今活人祭祀,也一样是在灵山,倒是让后世人唏嘘不已。 夜白一早登及穹顶,他似模似样的如道士一样,一跃而上,站在祭台之上,手捏拂尘。 在外人眼中,夜白的容貌自然不似原本模样,故而这才有了史册上所说的,容貌清秀,却怀揣一颗阴暗之心。 整个祭祀不过持续半日,谁也不知道,在这场祭祀之后,一切灾难是否会结束,但就建康城的百姓来说,他们自是祈盼,厄运消退,终止于此。 如此下来,一日过去,夜幕降临的极快,本以为山中将会寂静无声,但谁也没有料到,一场瓢泼大雨来的突然,让守灵地的侍卫,都避而不及。 于是,陆陆续续有侍卫离去,打算等雨停了再回到灵地的位置守着。 这处灵地,说着倒是好听,但实际上就是虞笑让人挖的洞穴罢了,这个洞穴四周密闭,唯独的出口在生人入内之后,便被彻底封死,且这封死的场面,还是当真无数围观的百姓,以鉴证此次祭祀无误。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侍卫离去的一瞬间,灵地上空的雨忽然消失,唯独此外的上空,瓢泼大雨依旧。 这诡异的一幕,若是让人见着,恐怕要深觉可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恍然,在黑夜之中出现,一步步似乎就要靠近灵地。 “真是天助我也啊!”男子沉而浑厚的嗓音,在黑夜中缓缓响起:“既然当不得神,那么只能堕入魔道了!” 雨水折射的光芒下,依稀可见那男子一袭华服,他腰间佩着长剑,一张四五十岁的脸容,一如多年前那般,并没有被岁月所抹去多少。 自然,作为一只妖物,他显然是不会老去,更不会有丝毫变化。 “本宫还以为百里将军多么高风亮节呢,没想到竟是在这深夜之中,忍不住闻着人血的香甜,前来偷食啊!”虞笑微微扬唇,嘲弄的笑意划过她的眸底。 那微微冷厉的眸子,似笑非笑的落在眼前的百里徒身上,宛若黑夜的精怪,明亮的让人为之一惊。 百里徒盯着虞笑,借着微微光亮,清晰的见着虞笑的轮廓,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自从他知道自己在虞笑的设计下,吸食了戚贵妃的精气之后,百里徒便已然存了一丝计较。纵然懊恼,纵然愤恨,他还是不得不在第一时间,作出抉择。 要么做一个没有用的妖,要么便是堕入魔道,真正令自己强大起来。当然,在强大之后,他率先要做的事情,不是称王称霸,而是杀了虞笑! 这贱女人害的他数十年的隐忍功亏一篑,显然百里徒是不会再容忍虞笑活下去的。 只是如今,他和虞笑实力相当,且这几年中,虞笑杀人无数,在一定程度上,百里徒根本没有把握自己能够一举杀了虞笑,更何况如今虞笑身边多了两个修仙人! 正是因为如此,百里徒急于报仇,寻思着如何能提升自己的修为之际,便听见有妖物精怪间的风言风语传来,说是可以借着此次的祭奠活人仪式,钻个孔子,吸食几口凡人的精气血。 要知道,这些精气血中,大多是年轻男女,还有更为罕见的便是幼龄孩童九百九十个孩子c九百九十个年轻男人,百里徒再怎么谨慎,也忍不住被此诱惑。毕竟下一个九百九十个,恐怕是他有生之年很难再遇到了! 想到这里,百里徒继续道:“虞笑,你在这里守着我,别告诉我,是想要铲除我?” 如今,他用膝盖去想,也知道他所听闻的‘风言风语’,皆是虞笑刻意让人散步,为了就是引诱他前来,自投罗网。 这几月下来,百里徒其实已然顺势将自己将军的身份辞去,他知道虞笑恨他,也知道虞笑容不得他,既然现在他再留在朝堂也没有用处,何必要处处让自己受限于虞笑? 故而,朝堂之上,百里徒此人已然是一个被‘虞笑逼得走投无路的老将军’,这一方面坐实了虞笑的妖后的名声,另一方面却是虞笑再找不到百里徒寻仇。 因此,虞笑才刻意设了那么大的一个局,她知道百里徒忍不住,毕竟先前建康中出现的百姓暴毙而亡的事情中,有一半的百姓,其实是被百里徒所杀。 无论是凡人还是妖物,一旦开了杀戒,便极容易一步步沦陷,放纵自己内心的欲望,直到欲望将他们吞噬,他们才会突然领悟。 “怎么,你以为我无法铲除你?”虞笑看向他,冷冷勾唇:“百里将军以为,自己不过是吸食了几个凡人的气血罢了,就能够与我相抗衡吗?” 她可是整整出卖了五年的身为凡人的灵魂,吸食无数精血,杀了无数的同类,才能够走到今天。 而百里徒呢?他几十年间,单纯修炼,就这样自信的以为,能够与她抗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35阿羽,我跟你走 黑暗中,两人相对而立,除了彼此所站着的土地,四下皆是大雨瓢泼。 虞笑一袭华贵的凤袍,即便在漆黑之中,眉眼也显得格外浓郁,她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百里徒,长长的指尖恰入掌心,没人知道这一刻,她是多么想杀了百里徒。 从前陵羽待百里徒如何,即便虞笑一个后来之人,也心中有数。那时百里徒引诱陵羽前去百叶族,要不是虞笑将他带回,恐怕陵羽也未必撑得到后来。 所以,自那之后,陵羽便对百里徒起了一丝怀疑之心。可即便如此,陵羽还是没有当真处置百里徒,他心中将百里徒当作师父,这些年的栽培,自是不会忘记。可百里徒呢?他纵然被陵羽奉作上宾,却还是在陵羽死后,带着一众士兵叛乱,使得整个襄军土崩瓦解。 “虞笑,当初陵羽的死,可与我丝毫不相干的。”百里徒见虞笑如此,不由嗤笑一声,道:“要不是你那好姐姐慕容娴雅,襄国的机密也不至于泄露,陵羽更不至于死的凄惨。” 其实,百里徒也不是当真那么没心没肺,他的确存了背叛的心思,可要是他真的想害死陵羽,早在慕容娴雅之前,他便会偷取那些机密,投诚吴幽。可他没有,他纵然是妖,但这些年的相伴,他其实已然对陵羽有了一丝真情诚然他也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显然成仙比起与陵羽之间的感情来说,更是重要,但临到那个时候,他下不了手,也全然不愿去下手。 只是他没有想到,慕容娴雅的动作这样快,快到他还没有回神,她便偷了军中机密,转交给吴幽。于是,陵羽死了,他对襄国没有什么感情,显然不会再有丝毫犹豫。 “你若是当真诚心待阿羽,该是知道,他一生戎马,即便不为攻打吴国,也至少为了守住襄国!”虞笑冷笑连连,眸底恨意浮现:“可在他死后的第二日,你立即便从军中叛乱,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就是毁了阿羽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吗?” 显然,百里徒根本不在意虞笑说的那些:“人死如灯灭,他下了阴曹地府,你以为他还能拥有什么东西?更何况,虞笑啊虞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要成仙的,他都死了,我难道还要像你一样,为他守着襄国吗?” 人各有志,他没有在陵羽死之前背叛,已然是最深的善待,所以在百里徒看来,他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对不起陵羽。 “好一个人死如灯灭啊!”虞笑闻言,不怒反笑,语气阴鸷:“只是可惜,你现在成不了仙,只能永堕地狱了!”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虞笑明白,就如她自己一样,也曾因着私念杀过许多无辜的人。可人性自私,她可以理解,但唯独无法做到的便是原谅! 话音一落下,虞笑便指尖一动,涂了蔻丹的指甲转瞬生的极长,她眸底生寒,在百里徒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如冰刃一般飞身过去。 百里徒瞳孔微缩,毫不畏惧的迎上虞笑的掌风,一时间天雷阵阵,地动山摇。 “师叔,咱们真的不去帮虞笑?”正是时,莫长安和夜白双双站在原处,一伞二人,即便皆是白衣蹁跹,此时也依旧融入黑夜。 “不必去了。”夜白摇头,下意识看了眼莫长安右侧的肩头,手中纸伞稍稍挪了挪,往莫长安的方向更偏了几分:“虞笑既是要自己报仇,那么便随她去罢。” 原本虞笑今日还是在皇宫深处,但她却执意要来,且不让夜白和莫长安插手此事。想来,关于对付百里徒这件事上,虞笑是一意孤行,想要兀自处理。 “也罢。”莫长安闻言,忍不住叹息:“她与百里徒一早便不对付,许是上辈子的冤孽吧,这辈子总该是要自己去解决的。” 有些事情,莫长安知道,自己不必要去插手,尤其对虞笑来说,百里徒是她心头的刺,这么些年,折磨不到百里徒,只能如今殊死一搏。 “师叔觉得,虞笑可有胜算?”想到这里,莫长安望了眼雨中还在博弈的两人,淡淡问着夜白。 “这场雨,给了她最好的利器。”夜白没有明确的回答,只剑眉微微扬了扬,模棱两可:“但百里徒早年入了仙籍,恐怕并不是好对付的。” 一会儿利器,一会儿又是百里徒不好对付,莫长安忍不住朝着夜白翻了个白眼,道:“师叔,咱们说话呢,能不能别那么神神叨叨?一句话挑明,很难吗?” 要说莫长安最讨厌夜白哪一点,大概就是这厮说话爱打哑谜,不喜直接点破。就莫长安所知,夜白唯独在欢喜她这件事上,最是直接而明确。 “抱歉。”夜白闻言,一本正色道:“近来做惯了糊弄人的道士,有些控制不住。” 言下之意,就是他最近扮演一个唤作薛贞的无耻道人,扮演的多了,以至于如今他一时间很难从薛贞的‘阴影’中走出来。 “胡扯,”莫长安嗤之以鼻,哼道:“你分明就是素日里喜欢装神弄鬼惯了才是。” 夜白看了眼小姑娘,好半天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莫长安也不管夜白,只兀自摸了摸下巴,分析道:“反正我瞧着,虞笑若是真的要杀百里徒,是有些困难的。” 虞笑虽然这些年也算是‘无恶不作’,吸食了许多人的精气,但就如夜白所说,百里徒在九重天多年,怎么可能会真的这样弱? 恐怕这场博弈,不死不休。 就在莫长安想的入神之际,那头夜白忽然凝眸,道:“你想的没有错,虞笑很难打得过百里徒。” 这场大雨是夜白和莫长安造出的,毕竟虞笑身上有雪妖的妖力,而雪与水其实共通性很强,只要虞笑善加利用,这大雨会给虞笑带来不小的作用。 两人心思如此,黑夜中的大雨,已然一寸寸化成兵刃,自天而降朝着百里徒的方向袭去。 百里徒见此顿时一闪身,化作原型。猛兽跳跃,每一个动作都快的让人无法眨眼,生怕错过了什么。 兽吼声顷刻间响彻整个山头,但奇怪的是,那些离去的官兵并没有赶来,山间唯独鸟兽惊起,却不见凡人如何咋呼。 而这一切,不是旁的原因,而是夜白和莫长安一早为了虞笑的这一战,率先布下结界,这结界使得所有凡人都入不得其中,也算是避免了更多凡人受到牵连。 虞笑的动作很快,她长发如墨,挽起的发髻不知何时已然散落,依旧美艳动人,不可方物。可随着两人的交锋愈发凶狠,虞笑脸上的镇定也愈发浅淡,看的一旁莫长安揪心不已,直直想着要不要上前帮衬。 冰刃如羽箭一样,不断朝着百里徒飞去,纵然百里徒再怎么动作迅速,也有些体力不支。 半个时辰,悄然过去,就在莫长安以为,虞笑终于要取胜的节骨眼,百里徒忽然冷冷一声笑,宛若陷入疯魔。 既然躲不掉,既然再斗下去自己左右只是将虞笑轻伤,那么何不咬咬牙,拉着虞笑陪葬? “虞笑,我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拖你下地狱!”他眸底忽然闪过金色的光芒,一声兽叫响起,在虞笑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他眉间染血,忽然一声‘彭’的巨响,就见下一刻,百里徒瞬间炸开,那四分五裂的躯壳与血液,就像是毒瘤一样,朝着虞笑飞去。 “小心!”莫长安心尖一颤,毫不犹豫的便朝着虞笑的方向飞去。 百里徒想来这一次是当真不要命了,他用血咒的方式,将自己的肉身与鲜血作为诅咒,无论是谁沾染分毫,都会和他一样,浑身爆裂而亡。 对于妖物来说,浑身的爆裂便代表着连金丹和元神也一并被撕裂,可对于凡人来说,虽说肉体只是会像被灼烧了一般,可灵体却会在那一刹那,撕裂殆尽。 这一点,莫长安知道,所以在这一刻,她自是想拼尽全力护住虞笑。 她知道,对自己来说,虞笑已然不是最初的那个可以让她们离开此地之人,更不是传闻中的妖后慕容氏。 虞笑啊,是这样鲜活的走入莫长安的生命中,声嘶力竭的活着c恨着,却最终执念深沉的一个人。 只是,莫长安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那大雨瓢泼的悚然,快不过百里徒爆裂的迅速。 就在她即将触到虞笑的那一瞬间,虞笑指尖已然沾染了百里徒的鲜血,可见着莫长安前来,她生怕会让这小姑娘一样受到伤害,所以她倾其所有,将莫长安护在怀中,哪怕她自己也一样的瘦弱至极。 “长安,你不该进来的。”她淡淡一笑,眉眼就像蒙上薄雾一样,璀璨似莲。 那一瞬间,莫长安红了眼眶:“虞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本来就是要死的,长安。”虞笑抱着她,一手挥开百里徒的一切肉身,素来皙白柔嫩的手臂,顷刻之间,灼伤了一大块皮肉,连带着衣物皆是被灼毁,就这样鲜血淋漓的露在大雨之中。 可纵然如此,虞笑还是恍若未闻,眉眼间的柔和,是那么的稀薄而又绚烂,如昙花一现,让人发颤。 她以为,这样深的黑夜,这样大的雨势,小姑娘或许不会那么眼尖,看不清楚。可她忘了,莫长安是九尾赤灵狐,她眼耳皆是比凡人好上许多,哪怕是在黑暗中,她也依旧清清楚楚的看到虞笑臂膀上的灼烧,几乎可见白骨森森。 那是有多么痛啊,可虞笑依旧含笑,连哼也未曾哼一声。 “虞笑,你说过要看我成亲的,你说过要给我作画的!”莫长安抱着她,突然之间,泪如雨下。 她以为,虞笑对她来说,不过是虚幻之人,就如无数幻境中的存在一样,即便虞笑死了,大抵对她也没有太大的触动。 然而,真正到了这一刻,莫长安忽然发现,虞笑已然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的恨c她的爱,她的包容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无法忘记。 “我大约是看不到你成亲了。”虞笑抿唇,眉眼弯弯,难得笑的这样明媚动人,一如多年前那样,眸底的阴霾转瞬消散。 “不可以,笑笑!”莫长安咬着唇,她分不清脸上的水渍是泪还是雨水,只声嘶力竭的抱着她:“我说过要把你带入浮生卷中的,你要是就这样死了,我怎么带你去找他?你不是说不是说要见陵羽吗?我现在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她笑笑。就如所有认识年少时的她的人一样,最亲密的唤着她笑笑二字。 可莫长安没有想到,这一次竟是生离死别她连魂魄都要被撕裂,根本再入不得浮生卷中! “阿羽我好想好想阿羽。”虞笑眸底忽然恍惚起来,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浑身的气力在那一刻仿佛被掏空:“长安,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虞笑瞳孔的焦距已然一寸寸散开,莫长安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此时的情况,还是即便知道,也想着自欺欺人。 “好。我带你去找他。”心脏猛然一缩,莫长安咬着牙,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可无论她怎么尝试,就是无法停止抽泣:“笑笑,我带你去找他!” “阿羽来接我了。”她忽然笑了一声,气息很弱很弱,甚至于每说一个字,她都能感觉到来自魂体的撕裂痛觉,可眼前,恍惚有青年牵着一匹黑色骏马,站在夕阳之下,冲她笑容温暖。 “笑笑,我来接你回家。”他站在她的面前,朝着她伸出手,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拥入怀中。 多年前,她最爱的那个人,曾无数次的和她说,只要战乱结束,他立即便带她过都城,为她盖一座大房子,给她一个家,至此岁月无忧。 “阿羽我跟你走,跟你回家。”她闭上眸子,整个身子徒然一颤,便再没有丝毫气息。 大雨滂沱,淋湿了莫长安的发梢,她坐在雨中,趟着泥泞,紧紧抱着虞笑。 直到夜白执伞走来,遮住她头顶上方的雨水,心疼的低眉看她。 “师叔,”小姑娘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眸底赤红:“虞笑死了我们失信了。” 虞笑死了,魂飞魄散,再凄楚不过。 可他们分明答应过她,待她一切了结,带她去见陵羽。 终究,还是他们失信了。 虞笑的死,给莫长安留下很深的痛处。她整整哭了三天三夜,眼眶肿的像核桃。 只是,她没有去问夜白,若是那日她们别管虞笑所说的亲自报仇,只管上前帮衬,虞笑是不是就不会身死。 她知道,即便问了,即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虞笑也再回不来。 人世间,最最不值钱,最最伤人的,皆是若果。因为没有人可以扭转时间,让一切重来。 虞笑死后,莫长安和夜白保住了她的躯壳,将那躯壳带回了宫中,只装着虞笑染了风寒的缘故,掩人耳目。 临行前,虞笑曾吩咐夜白和莫长安,说是留了一封信在宫中她卧榻的枕头之下,她告诉莫长安和夜白,若是这次有去无回,要他们回去拆了信函。 莫长安照着虞笑所说的,回到了宫中。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再踏进这个没有虞笑的偌大殿宇,莫长安控制不住,再一次红了眼眶。 她擦干泪水,将虞笑的信函看了一遍,发现里头皆是交代着之后央求他们帮衬的事情。 其中关于慕容娴雅的,便正是与夜白和莫长安所料一样,虞笑让他们将她和陵羽之间的事情,编织成幻象,放入慕容娴雅的脑海之中,让慕容娴雅误以为自己就是虞笑。就如虞笑所说,她极恨慕容娴雅,所以要做的就是让慕容娴雅为她报仇,让她去杀自己最在乎的人。 于是,莫长安和夜白便照着虞笑所说,将慕容娴雅从净妖瓶中挪出,把虞笑的回忆编织成幻象,最终以灵体植入,让慕容娴雅真正成为虞笑。 在那之后,莫长安与夜白便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建康,朝着子规门而去,两人的‘婚事’也因着虞笑的故去,没有再继续下去,毕竟最初莫长安是因为被虞笑劝服至于被埋到地洞之内的百姓,也因着夜白率先与土地串通的缘故,无一人丧命。 只是,夜白到底没有将那些人送回原地,而是找了一个山头,将他们丢入深山之中,画地为牢,为了不影响接下来史册上所说的发展,特意将那山头设了结界,不令外人发现。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了解了,两人便借着术法,不过一日左右,抵达了子规门山脚下。因着腹中饥饿的缘故,莫长安还没撑到上山,便拉着夜白坐到了山脚下的一家小店里头。 若是从前,夜白大抵会不识趣的问莫长安,怎的如此没心没肺,虞笑死了不过几日,就依旧笑颜动人,食欲极好。 可如今,夜白知道,莫长安不是没心没肺,而是她明白,只要她记着虞笑便足够了,再多的愧疚与怀念,都无法传达,既是如此,又何必折磨自己,做那些无用的事情? “师叔,这家店倒是不错,”莫长安不知夜白所想,兀自笑嘻嘻道:“只是可惜,百年之后,这家小店都不在了。” 她素来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若是当真那么伤春悲秋,早年间兄长亡故,便足以让她夭折在年少的时候。 所以,纵然人死了,日子却总是要过得。 “先前你下山,不曾见过这家店?”夜白眉梢微微一蹙,看向莫长安。 “没见过。”莫长安摇头,一边喝着清茶,吃着包子,一边道:“我那时也是路过此地的,只是一片荒凉,别说小店了,就是半个人影也不曾见着。” 子规门作为四海八荒极为出名的修仙门派,自是以清净为主,故而山脚下布了阵法,非寻常人可以抵达。 “不对!”莫长安错愕,忽然想到自己所知道的,赶紧儿丢下手中的包子:“我记得先前师父与我说过,山脚下是布了阵法的,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开店?” 布了阵法,纵然店家可以入内,但开了店,却没有生意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傻,找一个不会有路人的地方,开小店? 如此一想,莫长安顿时运气,试着感受下体内真气运行。 在吃那包子之前,她其实是知道包子没有什么异样才啃得下去,但因着虞笑的死让她还未完全缓过劲儿来,也就没有来得及多想。 如今转念一思索,莫长安立即便回味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夜白见此,立即安抚:“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莫慌。” 他进小店的时候,也是观察过的,这家店并非幻境所造,里头的清茶包子,也是实打实的,不曾被下毒c也不曾被动过什么手脚。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他才没有阻止莫长安张嘴就啃。 只是,不是设计谋害一流又有什么人要做这等子事情? 他思绪微沉,顿时偏头,看向屋外收拾着碗筷,仿佛刚送走一批食客的店家。 “你是何人?”夜白岿然不动,依旧稳稳坐在原地。 只是,他话音一落,那店家却是没有动作,只依旧收拾着,就好像没有听见夜白的声音一样。 就在这时,莫长安勾唇,忽然冲着那背影喊了一声:“于半生!” 她的呼唤声方出,那店家便下意识要转身,但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顷刻便停在原地,身子不偏不倚,转了一半儿。 “果然是你啊,师祖。”莫长安哼笑一声,看着那僵在原地的背影,扬了扬眉。 但凡寻常人,皆是会习惯性的对唤着自己的名字的人,作出举动。因着这种行为是下意识的,很难左右人心,所以莫长安才会毫无征兆的唤了那么一声。 显然,这人的反应正好是她所料的。 于半生闻言,转身看向莫长安,哈哈一笑:“没想到,还是被你识破了。” 一边说,他一边摘下头上的草帽,倾身打算走入屋内。 莫长安打量着他,此时的师祖于半生,大约四十出头,他身材还没有发福,但一张脸容,却好似三十青年一样,许是修仙的缘故,竟是半点不显老态。 “师祖从前与我说”莫长安凝眸,正要说什么,就见那头于半生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被门槛给绊倒了。 “我去,都叫他们别做什么门槛儿了,怎么还是做了个门槛啊!”于半生抱怨一句,随即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朝着莫长安和夜白走来。 这一声‘我去’,听得莫长安嘴角抽搐,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虽然说,于半生并不是所谓的老古板,他即便人到了一百多岁,也依旧很是温和,可就莫长安所知,她印象中的师祖该是一本正经,再不济也是个名门正派,有大家之仪态的人,怎么也没有料到,四十岁的于半生,还瞧着颇有几分痞气。 “小姑娘,你方才要说什么来者?”他看向莫长安,一把撕掉鼻下的胡子,顿时又年轻了许多,连三十而立的年纪,都全然不及。 “呃我说师祖年轻时候与我说啊呸不是。”看到这样的于半生,莫长安说不震惊是假的。 “师父是特意来此处等我与长安?”夜白见此,显然是要比莫长安镇定许多。就见他稍稍拱手,眼底淡漠却也不乏几分尊敬。 “夜白?”于半生望了眼夜白,也没有回答自己是不是特意在此处等着二人,只匆匆然的,又转头看向莫长安的方向,道:“那这个就是长安了?我子规门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女弟子!” 说着,他走到莫长安跟前,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生的真是不错,大眼睛c瓜子脸儿的,就是有点儿眼熟。” “眼熟?”莫长安一愣,随即感觉到腹中传来饥饿的感觉,顿时看向于半生:“话说,师祖,我有些饿了,想吃您做的羊肉面。” 方才她可是没有吃多少东西,如今一看到于半生,便本能的惦记起他从前常做给她吃的羊肉面。 “我什么时候会做羊肉面?” “师父什么时候会做羊肉面?” 只不过,她话音刚落,夜白和于半生那两道声音便转瞬齐齐响起。 莫长安摸了摸鼻尖,有些苦笑不得:“师祖给我做过羊肉面的。”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会做莫长安其实是不知道的,毕竟于半生第一次给她做羊肉面的时候,是她刚入子规门的时候,因着无法适应修习的刻苦,不幸染了风寒。 于是,她师父便问她,长安啊,想吃什么,师父给你找人做去。 她说,师父,想吃赵国的羊肉面。 赵国的羊肉面,有着独有的味道,但可惜的是,子规门的厨子不是赵国人,根本不会做什么赵国的羊肉面。至于她九师兄,更不是赵国人,所以她不知道,那时她病得糊涂,一句赵国的羊肉面,便难住了子规门的一众人。 好在,她师父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忽然想起,于半生仿佛出自赵国,这一来二去的,她便吃到了师祖亲手做的羊肉面。 常言有道,有一就有二,在那之后,她便经常让师祖给她做羊肉面,久而久之,整个子规门的人便都知道这件事了。 但谁也不知道,于半生究竟是何时学会了做羊肉面,毕竟除了莫长安,没人吃过于半生做的羊肉面。 于半生摊手,表示困难:“可我吃过,但没有尝试过。” “那便罢了。”莫长安也不强人所难,指不定于半生学会做羊肉面,是在七八十岁的时候呢?那时候,莫长安还未曾出身,倒也是没有办法的。 “过两日给你做罢,”于半生挑眉,得意洋洋道:“我试着做几次,大抵依着我的天赋,全然没有问题。” 看着如此陌生的于半生,莫长安不知道说什么,只摸了摸自己的脸,继续问:“师祖为何看着我眼熟?” 问出这话的时候,其实莫长安并没有要得到回答的意思,只是如今她见着于半生陌生,再加上夜白也寡淡至极,气氛一时显得颇为尴尬。 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于半生闻言,竟是思忖半晌,回道:“实话告诉你,其实你与那个退了我亲事的姑娘,生的有几分肖像。” 退了他亲事的姑娘莫长安嘴角一抽,还没说话,就见夜白倾身上前,握住莫长安的手,似乎在宣誓主权? “怎么?你两这师叔侄的是勾搭上了?”于半生看着眼前这莫名的‘徒儿’与‘孙徒儿’,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与我退亲的那个姑娘,我也是不喜的。” 他也是男人,知道夜白在想着什么,所以第一时间,便表示了自己的‘清白’。好歹他堂堂子规门掌门,用得着被自己未来的徒弟这样防备吗? “嗯,勾搭上了。”夜白沉吟,一本正色道:“师父也许不知,是你将长安托付给我的。” 夜白说的模棱两可,乍一听就像是他和莫长安之间的‘勾搭’,皆是于半生撮合,可实际上,于半生的托付只是让夜白护着莫长安而已,并没有什么旁的想法。 “我?”于半生这下更是错愕不已,心中一面暗骂自己人面兽心,另外一面又觉得自己的做法也不失是一种保护稀缺动物的善举。 如此一想,他立即又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长安生的好看,要是给外头那些虚伪君子的,可不是埋汰了吗?” 肥水不流外人田? 莫长安嘴角抽搐,她什么时候变成肥水了? “我之前在信中与师父说的”夜白淡淡道:“那出口,我已然知道了,只是或许师父比我了解的更深一些。” 夜白没有点名什么出口,但在心中他交代了许多,如今于半生倒是不觉陌生。 “虽说是了解,但也并非那么透彻。”一提及此事,于半生便顿时正经了许多,他缓缓坐了下来,眸底深深:“我师弟从前在半山腰处捡回一个女子,且在那之后,爱上了那个女子直到师弟消失以后,我才知道,那女子竟是来自百年以后!” 于半生的师弟,名唤玄远。他是名门大家之后,一度天赋极高,比起于半生丝毫不差。正是这样一个人,本该代替于半生登顶掌门之位,但因着那女子的缘故,消失无踪。 玄远是个如清风朗月的男子,他与于半生不同,两人在性子上,几乎天差地别,故此,素日里虽是师兄弟,倒是也没有多么深的交集。 数年前,玄远在半山腰处,捡到一个深受重伤的女子,那女子生的貌美,才情也极好,据说是个医女,但最初出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怎么上的山。 玄远爱上了那个女子,蓦然的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已。可惜的是,那女子毅然决然,进了吴国的皇宫。 那时的吴王并不是吴幽,而是一个半老的皇帝,于半生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怎么一个妙龄女子放着好端端一个青年才俊不要,转而要入那吃人的皇宫,与许多女子争一个老皇帝? 有人说,那姑娘是为了权势富贵,可有人觉得,那姑娘医女出身,素来也是清清冷冷,怎么也不像是追求名利富贵之人。再者说,玄远也是出身名门,要说钱财一物,他根本不缺。 谁也不知道,那女子为何入宫,但据说,不过短短两年,便有消息传来,说是那姑娘死在了皇宫,被皇宫中的妖物所杀。 玄远那时听闻,顾不得其他,便追到了宫中。只是,那姑娘依旧是死了,玄远抱着那姑娘的尸首,一度见不到踪迹。 “我师弟回来的时候,我亲眼见着他抱着那姑娘的尸首,那姑娘周身气息暗沉,根本没有一丝活气儿。”于半生道:“虽说素来关系一般,但还是不忍见着他如此” 于半生安慰着玄远,可却是从玄远的嘴里,知道一些关于那姑娘事情。 他说,那姑娘是他从半山腰的某个洞穴中,亲眼看着那姑娘从里头被丢出来的,还说那姑娘来自百年以后,并非当世之人。 之所以那姑娘想入皇宫,不为荣华富贵,只因她所爱之人的前世,正是吴国那老皇帝。 这之间,那姑娘究竟如何,于半生没有细问,毕竟那时候玄远很是痛苦,他自是不能踏着他的痛苦根源,用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只是,他可以确定的是,玄远为了救回那姑娘,就在他的眼前,直直消失在山洞之中。 “师祖知道那地儿在哪?”莫长安听到这里,不由兴奋道:“现在带我们去,如何?” “自是可以。”于半生点头,道:“只是,那时师弟消失之前,我正是在外头候着,等到我入内时,师弟已然不见,为此我也好多次进到那洞穴查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会儿玄远说是让他守在外头,他寻思着便也就没有多想,直到里头传来一声响动,他再回去的时候,玄远早已连踪迹都不见了。 “好,”夜白闻言,微微颔首:“一切就劳烦师父了。” 只是,他这话才出,那头于半生便忍不住蹙起眉梢,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的话,师祖你会不讲吗?”莫长安挑眉,一看就知道,他其实就是想讲,既是想说,那么问着他们当讲不当讲,又有何意义? 于半生闻言,哂笑一声:“不当讲的话我还是得讲。” 一边说,他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继续道:“就是你们两,能不能不要唤我师祖和师父?” “为何?”夜白一顿,极好看的眉眼稍稍拧起,依旧如珠似玉。 “就是”于半生为难道:“把我叫老了。” 他如今最大的徒儿,也不过十三四岁,而夜白却是二十弱冠,这样一个瞧着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他实在听着师父二字,很是别扭。 至于莫长安她那一口一个师祖的,更是叫得他浑身发颤,要知道,他如今保养的极好,整个门中弟子,都以为他不过二十来岁,如今被莫长安这声师祖叫的,恍若已然百岁大龄,让他实在不适应的很。 “好。”莫长安虽诧异,但还是一本正色,回道:“不过,师祖能先给我再弄几个包子吗?我饿的厉害。” 于半生:“” 说好的不喊师祖,怎么又叫上了?这妮子是故意的罢? ------题外话------ 虞笑到底还是没有机会再与陵羽见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36受伤 莫长安从前不知道,原来她极为尊敬的师祖,竟然年轻时候如此的话痨。 从上山开始,他便不停的说着有关于子规门的事情,其中不乏他盖那间小店的缘由。起初莫长安表示不解,简单问了一句,没想到于半生径直给他们说了一个故事,大抵是他不愿做掌门,只想游历四方,开一家酒肆,安静度日。可惜这个愿望没有达成,只好借着当了掌门之后的‘权力’,以磨炼为借口,让门下弟子为他盖一座小店。 听到这里的时候,夜白实在说不出话来,至少在他心中,于半生是个极为温和而正统的一个老人,可眼前流里流气,和莫长安一拍即合的中年男子不,应当是说,看起来就像是青年一样的中年男子,丝毫与他心中的于半生,不甚相同。 显然,莫长安如今也才知道,为何当初于半生会那么疼宠自己,因为年轻时候的于半生简直和她还有她师父庄舟,三人成群,性子极为相似。 很快的,在于半生的带领下,莫长安和夜白转瞬便到了那处洞穴之外。 乍一看,那洞穴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一如普通的山洞一样,连洞内的杂草,也没有人除的干净。 只是,无论夜白和莫长安怎么找寻,这山洞就是半点没有不同也没有,俨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存在了。 为此,夜白冥思苦想,他回忆着那夜的梦境,想着自己所见的一切,重新捋了捋思绪。 那夜他所梦到的,他与莫长安两人独自在这山洞中倒是不错,只是那时候没有于半生,只独独他们二人。且那时候,夜白记得,入目便是橙黄的烛火,大抵是在黑夜之中,并非像今日一样的明亮白昼。 夜白记得,那时候莫长安问他是否找到出去的办法,他点头回了一句,并指了指山洞一侧的水源,倾身过去,同她道:那潭水便是我们出去的路。 按理说,照着梦境所引,此处该是有一小潭水才是,可奇怪的是,无论夜白怎么四处找寻,别说小水潭,就是山涧石缝儿处的水滴一类,也是全然没有。 “看来今日是无果了。”那一头,于半生插着腰,叹息道:“我先前也好几次都来探寻过,根本没有什么玄乎之处,也不知这处山洞,究竟存了什么秘密。” “是不是要与时日有关?”莫长安沉吟,看向于半生:“师祖,那日玄远前来,可是在什么特殊的日子?” 虽说于半生让她别唤师祖,但莫长安已然习惯,看着这眉眼有几分肖像的于半生,她就忍不住要唤一声师祖。 显然,这一次于半生依旧是被莫长安的称呼听得眸底微缩:“你这妮子,偏生要把我叫的那么老,好歹我保养得宜,在这张脸上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叹了口气,于半生也没有指望着莫长安回答,便继续道:“我先前也以为,师弟莫非是选了个‘黄道吉日’不成,怎么他一下就成功了,而我却费尽心思也没有发现异样?所以,我也照着他那天行动的日子来尝试,但就是见不着丝毫异样。” 玄远消失的那一日,正是初夏六月的中旬,月圆之日。不过,玄远入山洞时,正是白日,什么月色如钩的时候,故而于半生多次尝试,就着分毫不差的时间与天气,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不同之处。 但显然,他无数次的尝试,却是没有丝毫作用,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他也就很少再踏足此地。 夜白闻言,眸底思绪沉沉,道:“那今日便作罢吧。” 只是,他话音一落,于半生便扬了扬眉,示意道:“这附近有泽鱼很是鲜美,不妨咱们先烤些泽鱼进食,再上山歇息?” 泽鱼? 夜白眸光一闪,忽然回忆起,年少的时候,他师父时常半夜失踪,那时他夜起找寻,不见师父踪迹,便守在屋外等着他回来。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他师父才从外头回来,身上有半丝腥味儿,终归是让他闻着。彼时,他径直便问师父,为何深夜外出,为何身上腥味少许。 子规门的门规,夜半不得外出,更不得兀自夜猎,在夜白第一日入子规门的时候,便心中清明。 为此,他师父回答:“有小妖作祟,腥味乃斩杀小妖所致。” 直至如今,夜白依旧记得,师父那时候说的信誓旦旦,丝毫不像是作假。可一日两日如此也就罢了,隔段时间,师父便时常失踪,终于在一个暗夜之中,夜白人赃并获,将师父和那烤架上的鱼儿一起,抓了个正着。 可那时候,他师父也不觉被揭穿了如何丢失颜面,只兀自朝着他招了招手,一如今日这般,淡笑着说:这附近有泽鱼很是鲜美,你也是到了该长身子的时候了,过来为师给你补一补身子。 “好啊,好啊!”夜白的回忆,被莫长安那兴冲冲的应答声打断。 他微微蹙眉,就见小姑娘喜笑颜开,也不管夜白如何,径直便随着于半生一起,离开了山洞之中,一时间便只剩下他一人,冷冷清清,面色微顿。 泽鱼的确如于半生所说,很是鲜美,但夜白本就不是极好口腹之欲的人,故而直到吃完,也只有莫长安和于半生两人深觉畅意。 两人很快收拾着,便随着于半生一同,入了子规门。只是,因着两人身份特殊,于半生便对外宣扬,莫长安是他友人之女,而夜白,则是随着莫长安一同暂住的小友。 说是小友,但实际上依着莫长安和夜白的亲密态度,许多人都默认为,这两人有些儿女私情。好在子规门是修仙门派,不如凡尘俗世那般对繁文缛节看重,故而对于两人的情意,倒也没有人多嘴多舌。 在子规门大抵呆了有两日,莫长安一如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该吃吃c该喝喝c该夜猎的时候也拉着夜白给她打野味吃。 显然,从前没有夜白的时候,她有一大帮师兄弟,便挨个轮流换着打野味,如今有夜白了,自是不必劳烦旁人,故而思来想去,莫长安便庆幸起来,亏得当初没有将夜白吓跑,否则如今她就很难这样美滋滋了。 夜色浓郁的那个晚上,莫长安原本打算去寻夜白外出,她近来嘴是愈发闲不得,也不知是在长身子的缘故,还是她本性如此,总归一到夜深之际,便饿的厉害。 但莫长安没有料到,这夜她敲了夜白的屋门,却是不见里头有丝毫动静,心下存了一丝怀疑,她顿时闪身入内。 果不其然,夜白彼时并非卧在榻上,整个屋子里空荡荡一片,气息全无,好似许久没有人入内。 为此,莫长安着实感到惊奇,她以为夜白是去寻于半生了,便也就辗转偷偷潜入于半生所处的院落。 于半生所处的院落,素来是设有结界,此结界白日里倒是无妨,但到了夜里,却是最容易困住外人。 好在,于半生此结界设下百年,一直不曾改变,所以此时莫长安想要悄无声息的入内,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她缓步入内,避开结界的危险之地,很快抵达于半生的屋外。 借着月色观望进去,就见于半生屋内此时灯火早已熄灭,里头无声无息,倒是不知于半生是否在内。 就在莫长安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里头传来于半生的声音,半梦半醒:“长安,你这小妮子半夜不睡觉,跑来我这处做什么?” 随着于半生的声音传出,不多时便见屋内烛火亮起,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披着一袭外衣,不疾不徐打开门,看向屋外的小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过,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这院落的结界怎么走?” 修仙人多听觉灵敏,故而在莫长安入内的一瞬间,于半生便已然惊醒。只是,他那时并没有听出莫长安的脚步声,以为是何人闯入,便兀自躺在榻上细细分辨,看看此人能否解开结界。 此结界设立百年,从他当上掌门之前或者应当是说,从他出生以前,便有先辈设下,在那之后,子规门每一届的掌门便都会搬入此院落内,也算是给自己平日里入关修炼的安危加了一道保护。 这些年,也不乏有些小妖小怪的,不自量力前来夜袭,可惜没有一人逃出此结界。但于半生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片刻功夫,那人便已然闯过结界,径直到了内院。 直到莫长安靠近,于半生才渐渐听清,来者是她。因此,他也不着急,本想等着她率先出声,却不料好半晌没见她有动静,这才自己询问出声。 “师祖,这结界的入内法子是你与我说的。”莫长安回了一句,只抬眼看着于半生,笑眯眯道:“深夜叨唠师祖休憩,实在是长安的不对,只是方才我去师叔屋里,不见他的踪迹” 言下之意,就是她想来看看夜白是否在于半生的屋内。 于半生闻言,忍不住朝着莫长安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妮子,夜白他一大高个儿的,修为造诣不在我之下,素日里也是规规矩矩,你说你是怕他偷腥呢,还是怕他出什么意外?” 要说偷腥,倒是也不至于,夜白自来是秉性极佳的一个,即便再‘相识’几日,于半生也看的出来。再者,前两日于半生便与夜白比划了一下,结果实在出乎他的意料,那小子年纪轻轻,可修为却是令人惊骇,甚至于连于半生都不由怀疑,到底夜白是他的徒弟呢,还是他才是夜白的徒弟? “我知他不会出事,但是嘛,师祖也知道,这处并不是我与他熟悉的世界,总是唯恐有什么变数”莫长安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么回事,一见不到夜白,便忍不住去思量他的安危,要知道从前就是夜白伤了c痛了c莫长安也只是幸灾乐祸,如何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心中不安。 “他不在我这处。”于半生下意识又打了个哈欠,显然很是困倦:“你去歇息罢,就是你我都出事了,那小子也不会出事。若是你实在放心不下,便去一趟后山瞧瞧,指不定她知道你这妮子这会儿会饿了肚子,乖觉的给你去打野味嘞!” 说着,于半生缓缓转身,一边背对着莫长安,一边朝着她挥了挥手。屋门‘咯吱’一声,随之被他施法掩上,不过转瞬的功夫,连带着屋内的烛火也一并熄灭,看的莫长安目瞪口呆。 不过,她没有闲心腹诽什么,只依照着进来的法子,又兀自绕了出去。 显然,于半生的说法,莫长安有几分认同,毕竟夜白对她很是宠溺,兴许只是去后山为她夜猎了呢? 如此一想,她一不留神,便径直抵达后山。 彼时,天色已然开始渐渐明亮,虽还是一副夜深的模样,但月色已然就要稀薄。 莫长安看了眼天,估摸着再过一刻钟左右,黎明将至,心下的不安顿时涌了出来,尤其是在她抵达后山,发现夜白的踪迹无处可寻的时候,更是有些担忧。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自树丛后头响起:“师叔,你看这泽鱼可是肥美?” 师叔? 莫长安一愣,猛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声音,几乎与她自己的一模一样,且再思及谁人会唤‘师叔’二字她一时间更是怔住。 来不及多想,她身子比脑快,已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拨开树丛,就见林子里,一男一女相互依偎,两人皆是背对着她,但就衣着和身形来看,俨然就是莫长安和夜白无疑了。 “还算不错。”就在莫长安愣神之际,夜白淡淡点头,动了动唇,就连吃鱼的动作,也极致优雅:“长安,你放了什么佐料?竟是有些与众不同。” 长安? 夜白的这一声,更是让莫长安整个人僵在原地,天知道她这会儿多么想骂娘!她本尊就在树丛后头,可一个什么‘冒牌货’竟然哄得夜白一愣一愣?还拉拉小手,相互依偎 “这可不能告诉你,我若是告诉你,岂不是”那个‘莫长安’笑眯眯的摇了摇头,那动作与莫长安素日里的举止,几乎别无二样。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莫长安已然跳了出去,冷笑连连:“夜白,你姑奶奶在这儿呢!” 她落在夜白与那个‘莫长安’的面前,果不其然,就见那女子生的和她一模一样,就连笑起来时唇角的梨涡,也就如照着镜子一般,看不出异样。 “长安?”显然,夜白见此,整个人怔在原地,他紧紧盯着莫长安,又侧眸看了眼那个冒牌的‘莫长安’,下意识与那女子便拉开了几分距离:“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拧紧眉梢,浓郁的剑眉蹙成一团,一张冷峻出尘的脸容,仿佛沾染了凡尘气息的仙人,怎么看都是令人心动。 “你是谁?”那个冒牌货不为所动,只敛了笑意,眯起眸子,一样冷冷的看向莫长安:“为何冒充我!” 两人彼时,面对面站着,就像是照着铜镜一样,连衣着神色,也全然无异。 “我冒充你?”莫长安闻言,勾唇:“那咱们也不废话,动手见真假呗!” 一边说,她一边伸出手,试图用实力证明,谁是真,谁是假的。 容貌c衣着c行为举止,皆是可以模仿,但是实力却永远不会骗人。这是莫长安笃定的事实,同样也是她要做的事情。 可就在她动手的那一瞬间,忽然鸡鸣声响起,黎明到来,全新的一日,跟随抵达的猝不及防。 天色灰蒙蒙,莫长安忽觉整个人丹田一虚,那控制着不让其冒出来的耳朵和尾巴,一时间全然无法左右,皆是冒了出来。 “靠,这是局!”莫长安脸色微变,视线落在夜白的身上。 果不其然,那个她没怎么注意到的‘夜白’,在那一瞬间幻化成了虚无,只留下一片轻飘飘的青绿树叶,随风落下。 “你才知道这是局啊?”长剑抵住莫长安那白皙而细腻的脖颈,转瞬便又女子阴冷的笑,渐渐传来。 不知何时,那个冒牌货也在一瞬间,抹去莫长安的容貌,恢复成自己最初的模样。 “钟暮筠?怎么是你!”小姑娘直直盯着眼前的女子,诧异道:“你不是” “怎么,我不是再入不得此灵虚宝镜作乱了吗?”钟暮筠微微一笑,看向莫长安的眼底,划过几分阴毒与得意:“呵,莫长安啊莫长安,我以为你多么聪明呢,不是一样入了我的圈套吗?” 她说的圈套,莫长安自然知道,虽然她不知道夜白为何无故消失,但左右夜白的离去与钟暮筠脱不了干系。正是因为夜白被引开,才让他们有机可乘,将莫长安也引到后山。 方才,莫长安听到有人假扮自己,一心皆是在假扮自己的人身上,根本没来得及细看,故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眼前的夜白并不是真正的‘夜白’,而是幻影所造。 “入了你的圈套,我无话可说。”临到这个时候,莫长安依旧镇定非常,她笑了笑,不以为意的看向钟暮筠,问:“只是,我不太懂,你们究竟施了什么术法,将我修为散去?” 就在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露出来的那一刻,莫长安就猛然察觉,体内真气空然,修为也随之烟消云散。 可奇怪的是,修为造诣极难废除,若是要废除一个人的修为,那么那被废之人,定然能感觉到入骨的疼痛。但偏生,莫长安直到动用真气的那一刻,才感觉出自己修为消散,仿若从不曾存在。 这期间,她没有丝毫痛觉,更没有一丝被牵制与束缚的感觉,这修为被废,简直来的莫名其妙。 见素来自信满满的莫长安,终于在自己手中吃瘪,钟暮筠俨然自得的不行。她冷冷盯着莫长安,眸底划过得意忘形之色:“散去你的修为?莫长安,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真正要散去一个人的修为,动手之人必须是实力碾压那被散去修为之人,否则根本压制不住体内的真气,反而容易被其真气反噬! “不是你动的手?”莫长安挑眉,依旧镇定自若:“那难道还是余槐凤动的手不成?” 话音一落,钟暮筠便下意识反驳:“余槐凤也未必有此” 只是,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莫长安这是在套自己的话,瞬间止了话头,长剑愈发逼近莫长安的脖颈:“莫长安,你可真是临危不惧,好一个手段过人啊!” 她一时得意忘形,却是忘了,莫长安一字一句皆是在套她的话,毕竟在这之前,她丝毫没有表现过与余槐凤相识的模样。如此一来,便可让莫长安猜测出,此事与余槐凤有些干系。 “哎呀,还是被你给察觉了,只是,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我为何修为全无,感受不到一丝真气涌动?”莫长安故作丧气,一副懊恼不已的模样,心下却想着,自己这会儿可不能干出什么激怒钟暮筠的事情来,素日里的傲气也该是时候收敛一些,否则这女人发起疯来,恐怕她是没有活路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其实莫长安已然笃定,钟暮筠与余槐凤联手,无非还是为了夜白手里的浮生卷。只是夜白显然不会给她所以,她便只好要挟住莫长安,用以逼得夜白交出浮生卷。 “不是说了吗?你是杂种,莫长安!”钟暮筠笑了起来,阴恻恻道:“你难道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杂种,多数是会在每月月末,阴气最盛的时节,回到兽性模样。” “胡说,怎么可能!”心下有些忐忑,但莫长安面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道:“那我化妖这么几个月,怎么偏偏是这个月才如此呢?” 莫长安也知道,但凡血统不纯c半妖半人亦或者半是兽类半是凡人的,多数皆是有其最为衰弱的一日。且这一日,大都是每月月末,阴气最盛的时节。为此,在破除封印之后,莫长安也对此有些疑虑,可连月观察下来,莫长安并没有丝毫异样,故而对此才掉以轻心了去。 “你又非寻常兽类,自是不同。”钟暮筠闻言,立即便道:“九尾赤灵狐族有先例,你们这些杂种多是一年四次演化。” 九尾赤灵狐本就与普通的妖兽类不同,因着其血统尊贵的缘由,每每演化便皆是其最为虚弱的时候。正是因为如此,九尾赤灵狐才不得与凡人乃至外界有丝毫联姻之意,否则即便诞下的婴孩存活下来,也极有可能因其在演化之期,被其他族类吞噬杀害。 听着钟暮筠的话,莫长安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但她倒是好奇一件事,为何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等子事情,钟暮筠会知道? 还是说,其实知道这件事乃至设计这件事的,并非钟暮筠,而是余槐凤?只是,好歹此次并非真的修为被废,否则她倒是当真要痛哭流涕了。 “莫长安,你也不必想着拖延时间。”就在这时,钟暮筠长剑一动,自莫长安脖颈处挪动,不过转眼之间,便有血腥味弥漫。 俨然,她是划破了长安的脖颈,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划痕,但脖颈处何其脆弱? “我什么也不想。”莫长安无辜的耸耸肩,道:“我知道你们要浮生卷,不过拿到浮生卷后,一定要放过我才是。” 话虽这么说,但莫长安知道,钟暮筠可不会放过她,依着她对自己的怨恨,显然是会在事成之后,二话不说,便杀了她! “好,放过你。”钟暮筠笑容阴险,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放了她?哼,怎么可能?要是当真要放过莫长安,她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闯入里头,更不惜与余槐凤与伍,做出损害夜白的事情! “其实罢,钟姑娘何必呢?”莫长安见钟暮筠神色还算温和,不由笑了笑,道:“先前让你吃了诸多苦头的,真不是我陷害的,只是我之前觉得呢,要是把罪魁祸首供出来,未免失了道义,故而才一直没有多加否认。可到了现在,我还是不得不泄露一二嗯,其实关于你那件事呢,我听闻姜衍说,是他为了得到镜花,刻意利用了你一把。” 原本莫长安不打算说,但她如今性命堪忧,还是做一回小人,把姜衍出卖了。若是能够仗着此脱离险境,也算是和姜衍一笔勾销了。 再者说,她其实没有当真把罪责都推到姜衍的身上,只是用着含糊其辞的法子,诱导钟暮筠相信罢了。 “哦?姜衍?”钟暮筠闻言,显然不信,只道:“莫长安,你说是姜衍,那你倒是与我说说看,他怎么利用我了?” 见钟暮筠如此,莫长安自然知道,她不信自己所说,不过这会儿她也并非一定要她相信,只不过借着这个话头,分散钟暮筠的注意,寻机会逃脱罢了。 “你先前得到的金昙婆罗,当是那么容易偷得的?”莫长安看向钟暮筠,说道:“若非姜衍一边帮你引开七尾狸猫族,你一人怎么可能如此顺遂,难道钟姑娘对此从未怀疑过?” 显然,钟暮筠从前对此亦然是有些怀疑的,只那时候她太过欢喜,便也就自发忽略了这件事。如今经莫长安一说,顿时敛了几分神色。 莫长安本以为,钟暮筠如此,是信了她的话,依着往常的情况,钟暮筠指不定还要追问一二,可她没有想到,钟暮筠沉默半晌,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忽然眸光冷冷,长剑愈发近了莫长安的脖颈两分。 “莫长安,你和夜白什么关系?”她眯起眸子,盯着小姑娘就像是恶狼盯着鲜血淋漓的诱人肉块一样,看的莫长安毛骨悚然。 “他是我师叔。”莫长安一脸认真,随即不着痕迹的瞟了眼落在自己脖颈上的利刃,暗道这情人关系不能说要是她有半点表现出与夜白关系不同的模样,恐怕钟暮筠手中的这把长剑就不是简单划拉一下那么简单了。 她作为半兽半人,如今以狐类模样现身且还失了修为,便意味着这长剑但凡割断她的脖颈,就如杀了一只狐狸那般,她也一样会死。 而现在,她明显不想死! “休想耍花招!”钟暮筠闻言,径直在莫长安的脖颈处,再次划拉了一刀,虽是不深,但鲜血立马再度涌出,染红了她那白色的锦衣。 莫长安微微发出一声嘶声,面上却波澜不惊,一本刚正的摊手:“我和夜白只是单纯的师叔和师侄关系,不然你还想我怎样?” 钟暮筠冷笑:“好,你只要发毒誓自己不喜欢夜白,我就放了你。” 她本以为,自己的威胁,莫长安只会僵着脖子,誓死不愿妥协。若是如此的话,她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杀了莫长安,免得夜长梦多。 只是,谁想,莫长安闻言立即便点头,随即破口大骂:“夜白这狗东西,老娘是绝对不会喜欢他的,要是喜欢他,他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诅咒的话音落下,不远处赶来救援的夜白停下步子,皱眉:莫长安这小妮子是胆儿肥了啊! “莫长安,我让你别耍花招,你是不想活了吗!”下一刻,就听钟暮筠冷厉出声,长剑就要作势划破莫长安的脖颈。 这般动作与姿态,莫长安倒是看出来了,不管她说什么c做什么钟暮筠就是故意要寻个机会,杀了她而已! 这女人实在良心太坏了! 就在莫长安觉得自己就要交代在此处时,一瞬间冷风吹过,等到她再恍惚回神的时候,已然不知何时被人抱在怀中。 她愣愣然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师叔?” “夜白!”钟暮筠看着眼前风华皎皎,如朗月清风一般的男子,顿时脸色煞白,尤其在她的视线落在夜白抱着莫长安的姿态之上时,更是薄唇失了唯独的一丝血色。 “她伤了你?”夜白眯起眸子,看着莫长安脖颈处的鲜血,二话没说,率先施法为她将伤口愈合了。 可即便如此,一个伤过莫长安的人,他决计不会让她苟活! 在夜白为她愈合伤口的这个空档,莫长安瞥了眼钟暮筠,见钟暮筠脸色极差,顿时心中冷哼一声。 面上却是楚楚可怜,道:“师叔,人家好害怕!” 她一边说,一边搂着夜白,似乎在抽泣:“你若是再晚一步来,人家可就要惨死在那恶毒女人的剑下了。” “莫长安!”钟暮筠五指拢起,恨意森然,根本顾不得逃跑,她知道在夜白出现的这一刻,她已然没有逃跑的机会。 “哎呦喂,这么大声喊人家做什么?师叔,吓坏人家了!”莫长安埋在夜白的怀里,心里美滋滋,就是要气死钟暮筠这女人。 她三番两次的要杀莫长安,莫长安虽说无辜至极,但也不是任人宰割。既是这歹毒的心思是由着钟暮筠自己而起,那么一报还一报,她也该尝一尝苦楚。 “你这贱人,刚才你不是发誓说你对他无意?”她死死盯着莫长安,眼珠子都要从眼眶掉下来,恨不得吃了莫长安才罢休。 “我是对他无意。”莫长安闻言,沉吟道:“可耐不住他对我有意,你说是不是呀,师叔?” 一边说,她一边抬眼去看夜白,见夜白面色一如既往冷峻,头一次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莫长安,夜白他”钟暮筠本是想说,夜白不会打理莫长安。 可奈何,她话还没说完,转瞬便见夜白淡淡点头,给了她一个迎头痛击。 心头一寸寸滴血,看着素来爱慕的男子抱着另外一个女子,钟暮筠俨然有些疯溃:“你分明说你们是师叔侄关系!莫长安你这贱人!你骗了我!” 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连夜白也没有了,可她是这样的恨莫长安,若非有她,她不会走到这一步,夜白也不会如此厌恶她。 从前他看着自己的眼底没有爱,但也没有憎恶,可如今钟暮筠不敢再多看一眼,深怕会被夜白那冷到骨子里,厌恶到了极致的眼神,伤的体无完肤。 “我们的确是师叔侄关系,”莫长安敛了楚楚之色,转而笑眯眯的与钟暮筠对视上,道:“只是大约再过一些时日,可能就不再是名义上的师叔侄关系了!” 痛吗? 莫长安想,她定然是要钟暮筠这女人更痛才是!毕竟诛心当真是歹毒而又有趣的一件事! “莫长安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钟暮筠怒骂,全然失了仪态:“我诅咒你,你和夜白永远不会幸福!” 她知道,夜白不打算放过她,也知道临到这个时候,她剩下的只是耻辱,她骄傲一世,未曾料到会落到这样的结果。 冷冷一笑,钟暮筠看了眼手中的利刃,不待夜白出手,她已然高高举起。 一个狠心划过,脖颈处开了血花,溅落一地。 那就要遁入魔道的身子,终归只是凡胎肉体,不过转瞬罢了,还是被这一剑划过,断了气息。 只是,纵然如此,夜白还是没有给她往生的机会,就见他长袖一挥,钟暮筠那即将离开肉身的魂魄,飘飘然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他一手搂着莫长安,一手取出净妖瓶,冷然的将那魂魄收入净妖瓶之中。 不论如何,他都要这个威胁到莫长安的女人,魂飞魄散! “唉,师叔,你看你惹的桃花债。”一见钟暮筠死去,莫长安也没有再宴做戏的心情了,她一晃神便打算从夜白怀中挣脱起身。 只是,她才一动,夜白那头却是将她抱得更紧。 “师叔?”小姑娘蹙眉,有些不知所以。 夜白紧紧抱着她,几乎将她揉入怀中:“长安,我很害怕。” 那低低沉沉的嗓音,清冽而又微微颤抖,就好像初冬的雪莲一样,徐徐盛开,一瞬间涌入人心。 “害怕什么?”那一瞬间,莫长安怔在原地,也忘了挣扎和动作,只这样任由她将自己抱的很紧很紧。 夜白没有隐瞒,只深吸一口气,闻着她身上甜糯糯的香气儿,语气很低:“害怕我会失去你。” 在知道自己中计了那一瞬间,夜白脑海中唯独存着的,只是莫长安三个字。他生怕自己会因为一时疏忽,失去了她,永远再无法见她一面。 人人都说,他夜白超脱人世,无情无欲,可没有人知道,从某个时候开始,这个唤作莫长安的小姑娘,早已深深扎根,入住他的心尖,至此再无法拔出。 ------题外话------ 第四卷就快结束了,然后第五卷大结局~发现好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37幕后之人 夜白的反应,让原本有心责怪他的莫长安,一时又心软了起来。 她也知道,此事皆是钟暮筠为爱成痴,一心以为没了莫长安夜白就会对她生出情意,如此一来二去,她心中衍生了心魔,便再如何也要将莫长安除去。 不得不说,世间情爱惑人,有人为此舍生忘死,有人为此丢去秉性,倒也算是红尘万丈,叫人唏嘘。 “师叔,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想到这里,她反手抱住夜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受些皮外伤罢了,也亏得师叔来的及时。” 对莫长安自己来说,其实受些小伤很是正常,她虽是怕疼,可比生死一说,俨然流几滴血已是万幸。 故而,虽说她方才故作害怕,但说到底只是为了气一气钟暮筠罢了,也不是当真那么的心中恐惧。 “是我疏忽了。”夜白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梢,语气很低很低:“长安,今后你便与我同寝罢。”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唯独存着的念头,就是不想让莫长安离开他的视线而已,只是他实在是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阻碍,叫做‘男女大防’。 “同寝?”果不其然,小姑娘闻言,径直愣在原地,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一步,仰头看向夜白:“师叔,你可是知道,你这话俨然像是登徒子所说?” 哪有正经人家的公子哥叫姑娘与她同寝而卧的?就是莫长安这么一个不拘世外礼节之人,也难免为之诧异不已。 夜白拧起眉梢,顿时也觉自己的意思有些唐突,于是,他立即便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像今日这般受到伤害,若是我此次晚来一步,你可不就性命堪忧了吗?” 今日的事情,夜白想想也觉得后怕,他素来不是那等子会为了谁而心中担忧的,唯独子规门是个例外,但这也是基于这些年他与子规门的情谊。可莫长安,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如此在乎的人。 他想,他大抵是中了莫长安的情毒,一发不可收拾。 “今日之事,皆是意外,下次我多加注意就是。”莫长安摆了摆手,安抚着夜白,道:“不过,我倒是有些糊涂,难道余槐凤真的如此厉害,今儿个的所有事情,都是她一个人设计?” 余槐凤附身昙芝的肉身多年,一直不曾当真取代昙芝,而是偶尔动些手脚罢了。这样一个受到禁锢,并非自由的人或者应当说是一缕幽魂,怎么会与外头的钟暮筠搭上关系? 再者说,就连夜白与莫长安朝夕相处都不知道莫长安其实是九尾赤灵狐一事儿,怎么余槐凤和钟暮筠就知道的那么清楚?好歹此事关乎重大,莫长安向来掩饰的极好,只有天知c地知c以及她师父知,为何莫名便被余槐凤给悉知了去? 难不成这余槐凤是神人不成?就连这等子秘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余槐凤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夜白下意识危险的眯起眸子,琥珀色眸底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不是?”莫长安看向夜白,虽说丝毫不觉夜白的话令人意外,但她还是有些诧异:“师叔为何又知道了?” “又?”夜白蹙眉,一听着莫长安说的这个‘又’字,便忍不住问:“为何又?怎么这话有些奇怪?” “丝毫不奇怪的好吗?”莫长安嘴角一抽,也不客气,径直朝着夜白翻了个白眼:“我呢,从前觉得我已然足够聪慧,也足够比旁人知晓的事情多,可遇着师叔以后,我发现在某些事情上,师叔的实力绝对碾压我许多,真是堪比那些鼻子灵通的狗” 正说着,莫长安见夜白脸上划过的嫌弃,下意识闭了嘴,轻咳两声,才继续道:“就是堪比那些观察能力极强的捕快,还要敏锐许多。” 当然,她也不是要将捕快比作狗,只是莫长安思来想去,也寻不到什么相类似的存在,只好张口就来,顺着自己的‘心思’去走。 “你倒是算有几分自知之明。”夜白沉吟,一本正色道:“虽说你的确不够我聪颖,但好歹比起俗世间的姑娘,都要聪明许多。” 莫长安俨然没有料到,夜白这厮夸了自己一通也就罢了,还顺带贬低了一番莫长安,实在叫她有些忍不住想要动手抽死这装模作样的狗东西。 “好,人不与狗斗,”莫长安也不客气,冷哼一声,就要推开夜白:“与狗斗,显得我失了仪态,不好!” 一边说,她一边气恼的瞪了眼夜白,那鲜活而灵动的模样,着实让夜白深觉好笑。 只是,他倒是没有傻到当真松了自己的手,只依旧紧紧抱着小姑娘,不让她挣脱分毫。 “你个登徒子!”莫长安本就被夜白一气,想甩脸走人,但这会儿自己修为消散了去,根本无法挣脱。 “嗯,我是登徒子。”夜白颔首,容色不变:“只是,长安,你要不听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又如何知道这背后之人不是余槐凤?” 朦胧胧的树林中,夜白一袭月华白衣,如雪似松,挺拔而瑰丽,就像是仙人遗落凡尘一样,拥着怀中的女子,远远瞧着便宛若璧人佳偶。 只是,这样的一幕固然美好,唯独坏了风景的便是不远处的地上,躺着钟暮筠溅血的躯壳。 “夜白,我发现你这人当真是焉儿坏!”显然,莫长安的七寸被夜白捏得死死的,他分明知道小姑娘好奇心极重,也恰是时候的惹恼了她又借着此时岔开话题,看的莫长安怒从中来:“你以为我就这么好屈服吗?” “不想听,也可以。”夜白好整以暇,语气近乎无赖道:“你若松开抱着我的手,那我便不说了。” “你威胁我?”莫长安看向夜白。 “这不叫威胁。”夜白道:“这叫耍无赖。” 又是软又是硬的,夜白这狗东西,软硬兼施,惹得她又是气恼,又是不知如何发泄,实在想一巴掌拍死这狗东西! “好,算我输!”莫长安一脚踩在夜白的脚背上,恶狠狠的碾了两下,却是转而反手抱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狗东西,快点说!” 夜白见小姑娘不乐意了,也没有再多废话,只叙述道:“今日夜半,我觉察到屋外有异动,便早早起身,追着那异动而去” 屋外传来异样的时候,夜白最初以为是莫长安,但辨别着脚步声,发现并非是她,于是他很快隐去行踪,追随出门查看。 就见子规门一洒扫的弟子,偷偷摸摸从他屋外经过,就要朝着藏宝阁的方向摸去。 夜白见此,自是心中生疑,他几乎想也没有想,便打算随之前去查看,果不其然,那弟子抵达藏宝阁门前,便鬼鬼祟祟的四下张望。 可就在那一刻,夜白忽然觉得奇怪,毕竟藏宝阁素来是有结界布着,这洒扫的弟子不会不知。 想到这里,他立即便意识到自己入了局中,他顿时想到的,便是莫长安。不为其他,只为黎明将至,他猛然想起,黎明将至之后,也就是那一日,正是此月中,阴气最盛的一日。 只是,这一次夜白没有得以离去,他转身之际,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金钵之中。此钵体四面缭绕梵音,夜白认得,那是早年释迦摩尼用过的金钵,只是相处此金钵坚固无比,变幻莫测,一旦被困入其中,便再难以出去。 显然,夜白正是被困在此金钵中,他恍然之间才发现,整个藏宝阁之外,皆是金钵笼罩之地,只是余槐凤施法掩盖,消去此金钵的踪迹,等到夜白想要离开时,金钵扣上,他自是被困其中,难以逃脱。 “那之后呢?”莫长安听得入神,几乎忘了方才还在和夜白赌气的事情:“你从里头出来了?” 她听过此金钵,据说释迦摩尼早年未成佛前,就是用着这个金钵。故而金钵沾染了佛性,一度是困住妖物的绝佳用处。不过,早在多年以前,便听人说,释迦摩尼将此金钵送于门下弟子,而弟子转赠于他人,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金钵消失,谁也不知道最后到了谁的手中。 但莫长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金钵困人的本事极大,并非寻常人可以逃得出来。 “我入金钵之内,便听得外头有女子的声音。”夜白凝眸,淡淡道:“我知道,那就是余槐凤” 余槐凤要的很简单,她说她要夜白手中的浮生卷,只要夜白肯交出浮生卷,她可以放夜白出来。 可那时候,夜白闻言便已然生出怀疑。要知道,他在金钵之中,而余槐凤在金钵之外,里外相隔虽不是遥远,可光是有此金钵在,夜白就是答应给余槐凤浮生卷,也无法在不出去的情况下,将浮生卷交给她。 然而一旦夜白出去,余槐凤根本不是夜白的对手,即便夜白当时是答应了,也可以在出去之后反悔。如果夜白反悔,那么余槐凤设计这些,又有何用? 所以,夜白顿时知道,其实余槐凤要做的,不是让他应承交出浮生卷,而是将他困在其中,拖延时间。 有什么值得余槐凤拖延时间的? 夜白想,除了莫长安,对他来说,再没有什么威胁。毕竟如今于半生是灵虚宝镜之中的人,若是轻易伤亡,余槐凤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正是因为如此,夜白知道,莫长安定然危险至极,毕竟黎明之后,次日到来,莫长安作为半人半九尾赤灵狐的,大约会因此而失去修为。 一旦莫长安没有了修为的庇护,余槐凤等人再要拿着莫长安去威胁夜白,便易如反掌。 “我知道你会有安危,所以情急之下,打破了金钵,杀了余槐凤。”夜白一笔带过,眉眼很是浅淡。 “就这样?”莫长安错愕:“不将细节?” “没有什么细节好讲的,”夜白耸了耸肩,眸底含了三分傲慢之意:“就我的修为造诣来说,区区一个金钵又怎么能阻挡的了我?” 夜白轻飘飘的几句话,听得莫长安有些难以置信。要说她的确知道夜白实力很强,可金钵不是凡品,当年凶兽横行,就是这金钵救了凡世间的生灵一命,整整千百年,那只凶兽也不曾被放出。要不是有人误打误撞掀开封印,那金钵至今还是困着凶兽。 而如今,夜白说他打破金钵难不成他这修为造诣,堪比凶兽? 心下起了一丝狐疑,莫长安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夜白:“师叔,你该不是哪儿伤着了,不与我透露罢?” “你瞧着我像是哪儿受伤了?”夜白无奈,只道:“虽说的确费了我些劲儿,但好歹是打破了那玩意儿,及时赶到。” 在夜白冲破金钵之后,余槐凤却是试图逃跑,且她先前还信誓旦旦,说这一次莫长安跑不掉,让夜白勿要挣扎。 故此,夜白才多次询问余槐凤,莫长安究竟在哪里。可惜,余槐凤并不言说,夜白倒也没有显出着急的模样,他知道打蛇打七寸,余槐凤在乎的是什么c什么便是他的利刃。 他以刨开余槐凤丈夫儿女的坟墓,让其永世不得超生为告诫,最终还是让余槐凤在临死前开了口,告知他莫长安此时会在的地方以及那背后真正的主事之人。 说到这里,夜白便再度看向莫长安,问:“你可知道,他们最初是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小姑娘一愣,没有多加思索。 夜白凝眸,回道:“余槐凤最初是打算让钟暮筠杀了你,拿捏住你的魂体,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让我束手就擒。只是,等到他们拿到浮生卷,显然一样不会放了你,而是会转眼杀了你!” 余槐凤要浮生卷不错,可钟暮筠要的,却是莫长安的命。正是因为如此,两人各取所需,才最是极佳的联盟。 “难怪了,我还以为钟暮筠是自己疯了,没想到她是原本就打算拿捏住我的灵魄,而不是这幅肉身,”想到这里,莫长安不由瞳孔微缩:“不过,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他要的又是什么?” 一个愿意帮衬钟暮筠和余槐凤的人,就莫长安所知,印象中并没有这个人。故而,她就算是左思右想,也全然不知,此人怎么就凭空出现了? 夜白凝眸:“此人,从一早便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只是从未露面罢了。” 他和莫长安一样,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何人存了怎样的心思,直到余槐凤说出口的时候,夜白才恍然大悟。 “谁?”莫长安下意识问。 夜白启唇:“玄远。” “玄远?”莫长安愣住,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怎么会是他?” 夜白道:“你可还记得,先前燕黎的那个师父?” 离池说,燕黎的师父是个神秘的老头,那老头精通画皮之术,而余槐凤又精通画骨术,两人似乎出自同门,那么或许便意味着,那老头既是会画皮,也是会画骨。 一个既会画皮c又会画骨之人,若非隐世而避,怎么会悄无声息? “你是说玄远就是那个老头?”这一回,饶是莫长安,也深觉震惊。 玄远是于半生的师弟,也就是子规门之人,虽说在后世人看来,玄远消失多年,定然是作古了去,可仔细想来,玄远如是当真活下百年,这修为造诣,想来不在于半生之下。 可奇怪的是,为何玄远不回子规门?而是流落世外与余槐凤勾结在一起? 越是想着,莫长安便越是觉得难以置信。 “师父说,玄远是从那出口处消失,对罢?”夜白问了一句,却也不等莫长安回答,便兀自道:“若是我的猜想没有错,玄远从出口而过,辗转到的,正是百年之后” 从那灵虚宝镜的入口进内,是百年前,而出去,则是百年后。这天地间,万物皆是有其规律,一个本该是活了百年之人,超脱地府生死簿的记载,便就是异类。 “那他所到的百年后,当是在余槐凤灭国之前,对罢?”莫长安顺着夜白的思路去想,猛然发现,如此的确有了答复:“余槐凤灭国之前,他抵达,可心中欢喜的那个姑娘早已亡故,根本无法寻得,所以他不知从哪里,学了画皮和画骨之术,也不知是不是当真与余槐凤是同门关系,但左右这两人就是在当时识得” 这件事,其实太过复杂,即便莫长安觉得有些清明,可期间绕绕弯弯,人世许多,实在很难说得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师叔,他究竟要的是什么?”莫长安拧眉,忍不住看向夜白:“为何我总觉得,哪里是不对劲的?” 哪里不对劲?当然还是要数夜白方才说,打破金钵一事。毕竟听起来,委实诡异的很,哪怕是莫长安知道夜白能力几何,还是不可置信。 她总有一种预感或者说是没有理由的直觉,夜白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 “他要的和你想的,其实不差分毫。”夜白道:“除了那女子,想来不会有什么是他执着了数年的理由。” 一个画皮术c画骨术,直接便葬送了三人,燕黎是其一c离池是其二,而最早的,或许是玄远。 一切其实是从玄远开始,因着玄远将画皮术授予燕黎,才有了之后燕黎与单朝夕之间的纠葛,而那之后,单朝夕死了,燕黎便又与离池同阵营,为的只是彼此心中所愿。 可莫长安理不清的是,为何玄远会授予燕黎画皮术?难道真的只是余槐凤在其中搭桥那么简单?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揭开其中一块蒙着真相的黑布,总觉有另外的一块黑布,再次降下。 夜白没有给莫长安很是肯定的答复,他说自己也不甚明白,故而莫长安自是无可奈何。 她倒不是那等子为了信任一说,在这个节骨眼与夜白死命闹腾的姑娘,毕竟比起真相,自是离开此灵虚宝镜更为重要。 于是,她一路随着夜白,再度抵达山洞之中。 据着夜白所说,之所以此山洞没有寻不到出口,皆是因为余槐凤阻挠。 其实他们从一开始,便步入了两个幻境之中,这就如连环噩梦一样,梦中有梦。 要想从噩梦中醒来,方法很是简单,无非就是连续从两个梦里惊醒,那么便可以回到现实。 而吴国之中,虞笑是其中一个幻境,在这个幻境中,他们被左右着生死,故而术法修为皆是散去。 至于如今的子规门,则是第二个幻境。这个幻境,受着余槐凤一定的影响,虽不至于全然被她左右,但至少余槐凤可以将洞穴掩盖,让身处其中的夜白和莫长安,无从找寻。 如今,余槐凤和钟暮筠都已然死去,那么此洞穴被掩盖的出口,必定可以寻得。 两人踏入洞穴之中,莫长安逡巡了一圈四下,也不知是她的不留心,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并没有丝毫差距。 此时,外头天色虽是渐渐明亮,但依旧雾蒙蒙一片,故而山洞里头瞧着,就像是在夜间一样,漆黑无影。 莫长安率先点起火折子,照亮洞穴一切,方才没有火光照耀,她以为四下没有什么不同,如今见着,发现的确有些变化,只是极为细微罢了。 就在她四处打量的节骨眼,但见夜白神色微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让人看不清情绪。 “师叔,你想什么呢?”莫长安侧眸,对于夜白的反应,稍稍不解。 夜白闻言,神思一恍,转瞬回头,定然瞧去,就见烛火橙黄的洞穴之中,莫长安站在他的面前,仰头问他,个子小小,才到他胸口罢了,神色惑然。 “想出去的法子罢了。”夜白下意识回了一句,只是话音刚落,他猛然神色一变,脑海中回忆起的,皆是那日梦中,他所见所闻。 在那个梦里,他的的确确听到莫长安这么问自己,也的的确确给了莫长安这样的答复。就连此时莫长安的动作,也和梦境中一般无二。 就在夜白为之恍然之际,那头莫长安明显觉察他的异样,忍不住问:“师叔,你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可是有什么问题?” 一连三个问题,问的夜白哑口无言。他记忆中,这时莫长安当是询问,他是否想到出口在何处c是否真的知晓其中缘由? 可奇怪的是,莫长安彼时并没有这么问,而他自己亦然不像梦中那般,冷峻而深沉的过分。 “无妨。”夜白摆手,很快冷静下来,只抛开心中所思,一把握住莫长安的手:“只是忽然想起,要是出不去这里,我们是不是就要在此地终老?” 一边说,他一边低眉去看莫长安,那琥珀色眸底璀璨如琉璃,通透至极。 他记得,梦中的自己忽然有些异样,且那时,自己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沉痛,仿佛失去了眼前的小姑娘一样。 “我们一定会出去的。”莫长安觉察到夜白手心的发凉,虽不知是为何,但还是反手握住他的大手,笑眯眯道:“有师叔在,我什么都不怕。” 小姑娘的笑,明媚而无忧,那全心全意的信赖,看在夜白的眼中,让他不安的心,终于稳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他面色不改,指了指一侧的水潭:“或许,那潭水就是我们的希望。” 山洞一侧的水源一如梦境那般,丝毫不变。甚至于夜白回想起来,都不知道那究竟是梦还是当真发生过。 莫长安眼睛一亮:“我去看看!” 说着,莫长安就要转身过去,只是她才一动,便被夜白死死拉住。 “怎么?师叔?”她诧异的回头,看向夜白。 夜白闻言,冲她弯唇:“我来。” 说着,他松开小姑娘的手,抬脚便朝着水潭的方向而去。 只是,他还未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夜白!” “怎么了?”他回头看她,见她紧蹙眉梢,不由心中微微一抽。 他其实,最是欢喜她的笑容,可他不确定,此去以后会发生什么。 “你过来!”这一次,莫长安很是霸道,不待他回神,便上前拽住他:“你分明有事情瞒着我,对罢?” 虽说是疑问的口气,但自莫长安嘴里吐露出来,很是肯定。 她若是再看不出来,夜白这狗东西掩盖了什么,她就真的蠢笨如猪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莫长安已然有些怒气腾腾,她直觉那潭水是有什么古怪的,虽然说不清有什么古怪。但夜白的表现已然极为明显。 夜白:“长安没有什么事情” “狗东西,你骗谁呢!”莫长安毫不客气,一脚踹在夜白的小腿上,瞪眼:“不让我过去,你自己过去,就是有鬼!你若是不说,那我就自己过去瞧瞧!” 一边说,她一边松开夜白的胳膊,大踏步的就要走去。 “我告诉你,长安。”夜白扶额,实在犟不过莫长安:“那日我与你说,梦中预见过这一幕,你可还记得?” “记得。”莫长安离着他一步之遥,道:“你说见着一山洞,似乎就是出口。” “不错,”夜白道:“只是,在山洞里面,我还见着别的情况发生” 夜白徐徐将所见所闻,一一告诉莫长安,这一次他倒是没有隐瞒,连带着那个吻也说的清清楚楚。 听完夜白的话,莫长安陷入沉思,好半晌,她才睨眼看向夜白,问:“会不会是中邪了?” 夜白:“” 中邪?他又不是凡夫俗子,寻常邪祟怎么可能靠近他?更勿要说是附身一类了。 “我就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做什么?”莫长安嘿嘿一笑,倒是极为轻松:“不过,依着我的判断,既是你去了不成,我去肯定没有问题。” “为何?”夜白看她。 莫长安回:“你说那时你抱着我,说什么想我一类,那若是我自己去的话,怎么可能会说这等子莫名的话?” 夜白:“” 分明觉得,莫长安这理论不对劲,但不知为何,他竟是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就在夜白打算将莫长安的话理一理的时候,那头小姑娘已然二话不说,趁着夜白不注意的功夫,一闪而过。 “长安!”心下一惊,夜白转瞬闪身到莫长安的面前。 可等到他前去的时候,莫长安已然一手触到水潭。 “师叔,你看我是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她回头,看了眼夜白,笑逐颜开道:“这个地方,果然是出口!” 她摸到了虚空的存在,并非潭水的触觉,这便意味着,此水潭的的确确就是出口! 莫长安和夜白两人,一晃眼便穿过那水潭,自昙芝的体内跳出。 显然,看到她和夜白平白出现的那一刻,三七和殷墨初等人,都显然很是诧异。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殷墨初错愕,本想幸灾乐祸一番,却没有料到,莫长安和夜白出来的这样快,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 “快?”莫长安与夜白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对此很是迷惑。 他们在灵虚宝镜之中,足足数月,为何再见时竟是觉得,眼前一切皆是那么熟悉,就连桌上放置着的饭食,也和离去前一般无二。 “对啊,”三七凑过脸来,左左右右看着莫长安,惊疑不定:“长安,怎么才半盏茶功夫,我就觉得你胖了一些。” 先前莫长安还因为葵水的缘故,消瘦了几分,可如今再看,竟是长肉了? 这也未免太怪异了! 三七的诧异,好在只停留下莫长安的胖瘦一说,毕竟在入山洞之前,夜白便帮衬着莫长安将耳朵与尾巴一并收了去,只是奈何如今她修为尚未恢复罢了。 “半盏茶?”莫长安瞳孔微微一缩,看向夜白:“师叔,咱们才离开半盏茶时间?” 夜白闻言,淡淡凝眸:“灵虚宝镜与外界时间不同,虽说我也略知一二,但未曾料到是这样的天差地别。” “灵虚宝镜?”夜白的出声,让一旁的离池下意识看向他们。 他听过灵虚宝镜,故而很是不可置信,难不成夜白和莫长安的确入了灵虚宝镜之中? 可自来便没有听闻什么人入过灵虚宝镜还能出来,为何 “故事太长,还是不细说了。”莫长安摆手,打断这些人的追问,她这会儿只想好好吃一顿,睡一个美滋滋的大觉。 离池也不多问,只道:“那昙芝她” “她无妨了,左右这两日便会醒来。”夜白神色寡淡,可不知为何,离池竟是觉得,夜白眼中的冷色少了些许,似乎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同情? 正思索间,下一刻便听殷墨初惊讶出声:“莫长安,你和夜白两人不会是真的勾搭上了吧?” 他直勾勾的盯着夜白和莫长安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嘴里啧啧出声,表现的很是惊奇。 这一问,莫长安顿时觉得有些气氛诡异,她缩了缩自己的手,正打算寻个借口掩饰过去,不料夜白却抓的紧紧,兀自开口:“这不叫勾搭,你若是觉得舌头放在自己嘴里太嫌,我不介意帮你卸了。”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一如既往傲慢且冷峻,那股子仗着自己修为造诣过人就耀武扬威的模样,看的莫长安竟是觉得有几分俊美。 见莫长安也不反驳,殷墨初瞬间便明白过来。 “果然是勾在一起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舌头,他还是识时务者一次,莫要触怒夜白才是。 “其实么,你们当真是般配。”三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倒是不像殷墨初那样咋咋呼呼,毕竟姑娘家还是只看容貌为主,以容貌来看,莫长安和夜白的确是璧人。 只是,一想到夜白是奚琴君上,三七心中顿时又有些复杂。 要是让九重天那些人知道,夜白恋慕了一个凡人女子,是不是要轰动所有人? 莫长安和夜白,为了寻水月,再度踏上征途。 据说,水月古镜在隐结界世家之中,就如镜花一样,每个家族皆是负责守护各自的宝物,但隐结界世家相较于旁的一族不太相同的是,隐结界世家地处忘尘山庄。 可这世上,谁也不知忘尘山庄究竟在何处,即便是入过隐结界世家的人,再出来之后,便又再度找不到其山庄所在的位置。 有人说,隐结界世家其实是在一个通透的移动浮云之下,这浮云四处飘荡,每每到一个地方,便有着不同的入口,故而根本没有准确的位置所在。 莫长安闻说的时候,便问过夜白是否去过,那时夜白的回答是去过。只是,就连夜白也是,自出了隐结界世家之后,便再无法二度入内。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加快搜寻的进程,不断探究。 只是,莫长安没有想到,她乍一说要寻水月,三七和殷墨初便凑上前来,表示皆是想要随之前去,实在让莫长安很是无奈。 她寻思着人多力量大,便也就没有多加拒绝,只是这一度让夜白不甚愉悦,毕竟他根本瞧不上殷墨初和三七,只觉那两人是碍事儿的。至于碍了什么事,莫长安不知道,夜白也不愿说清楚。 为此,四人便很快朝着秦国而去。就夜白得到的消息说,在秦国一带有人见过隐结界世家的人出没。 去秦国山水迢迢,途中必然经过吴国。 抵达吴国的那一日,大雨忽而,莫长安一行人,在吴国都城建康滞留了几日。 她兀自一人,悄无声息入了皇宫,来到了虞笑素来就寝的未央宫。 宫中匾额早已替换,连着殿宇的名字,也被换成了旁的,里头住着贵人不知是谁,咿咿呀呀的戏词儿从里头传出。 莫长安驻足,听了大约半日。直到听着屋内觥筹交错,她才忽然回忆起,虞笑曾与她一同,埋了一坛梨花酿在院内的老树下。 她那时与莫长安说,等着来日若是念及她了,便兀自去挖出,也莫忘了在她坟头撒上一些。 莫长安不知,那时埋下的梨花酿,在这里是否能够挖掘的到,毕竟那是在灵虚宝镜之中,谁也不知其中真真假假几分。 可即便如此,莫长安还是想也没有想,便来到老树下,将那熟悉的一隅,狠狠刨开。 直到刨到极深处,忽然有东西阻住她往下的动作。 她眸光一愣,转瞬便很快将面上的土色皆是清理赶紧。 果不其然,就见那坛梨花酿实实在在的埋在土里,分毫没有被人动过的模样。 可直到将那梨花酿挖出来捧在手心,莫长安才忽然察觉,这坛酒实在过分的轻了。她来不及思索,掀开塞子,径直往里头看去。 里头没有一滴酒,可却塞着一副画卷,那画卷很是单薄,她取了出来,缓缓撑开。 画上小姑娘趴在桌上,嘴角流着口水,手中还捏着一块未曾吃完的糕点那极为生动的画卷,仿佛下一刻小姑娘就会睁开眸子,笑眼弯弯,唤一声:娘娘。 那一瞬间,莫长安眼眶发酸,泪如雨下。 彼时,屋内的戏腔,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祸国乱(完) ------题外话------ 虞笑留给长安的画,一直埋在梨花酿中,时隔百年,终于物归原主。 下一卷,完结卷,一切谜底即将揭开,关于玄远c关于夜白隐瞒的事情还有即将登场的颜初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38夜白身份 秦国的城,熙熙攘攘,与吴国大为不同的是,秦国民风淳朴,不如吴国来的奢靡而艳丽。 故而,乍一从瑰丽多彩的吴国来到秦国,三七便有些不太适应,尤其秦国的食物多是咸食,与吴国较为甜糯的味道,大相径庭。 客栈内,三七捧着小脸,对着一桌食色极差的饭菜,忍不住长叹一声:“唉,我这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呢,怎么这里的东西这么难吃?” “长身体?”殷墨初手中折扇一摆,戏谑道:“你堂堂一只龙,怎么还要靠着凡间的吃食来长身体?” “没见识的乡巴佬!”三七回头,冷淬一声:“我们仙人长身子,除了平日里的仙果喂养之外,自是要依着心情而定。心情好呢,自然通体舒畅,这间接呢,便是促进仙体的长成。如今这些吃食让我食不下咽,那自然便影响了我的心情,一旦我心情不好,这身子骨也就会跟着不好,你说难道没有关系?” 三七说着,脸色无比正色,看的一旁莫长安忍俊不禁,深觉好笑。 哪里有这等子说法?即便她不是神仙,也知道三七不过是胡诌,毕竟若是心情都能影响成长,那么多少妙龄少年少女心中烦忧,岂不是一辈子都长不高了? “三七,你这可是小看小爷了啊!”殷墨初闻言,哼声道:“小爷虽然不是什么神仙,但好歹出自修仙门派,见过的仙人也是不少,怎么就独独你一人有此说词了?” “龙族你也识得?”三七挑眉,问他。 “也算是识得几个。”殷墨初自豪撇嘴:“怎么,你要说龙族与旁的仙族不同?” “不,我要说旁人与我都是不同。”即便谎言被拆穿,三七还是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得意神色,兀自耸肩道:“我就是与众不同了些罢了,所以吃不下便意味着长不高,如何?难道不行吗?” “强词夺理!”殷墨初气恼,手中的折扇一合,却又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惹了三七恼怒,又给自己找一顿抽。 三七扮了个鬼脸,洋洋得意:“我就强词夺理!” “君子不与小人斗,吃饭!”殷墨初咬牙,也不去看三七,便捻了筷子,愤愤不平的用膳。 那一头,三七‘打了胜仗’自是还算心情不赖,可望着这一桌的吃食,她简直没有一丁点儿食欲。 “长安,咱们去打野味罢?”她心思一动,转瞬便看向莫长安,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灵气。 莫长安摆手,道:“不了,吃完我与师叔还有些事情要办,还是不耽误时间了。” 她和三七有些不同,大抵在于即便饭食不甚合口味,莫长安还是会若无其事的咽下,倒也不是说三七娇气,而是她早年落下的习惯,故而一思及午后还要与夜白一同去寻隐结界世家的入口,她便想也没有想,径直推拒了。 “奚琴君上不是不在吗?”三七看了眼四下,道:“我记得今儿个你还未起的时候,他便不在客栈内了。” 夜白一大早出去,这件事三七是有所知悉的,毕竟那时夜白敲了三七的门,大清早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只为叮嘱她,千万照顾好莫长安。 那时候,三七心中憋着一股怒火,但碍于她实在不是夜白的对手,便也就怂了起来,只心心下还是犯了嘀咕,深觉夜白此行多此一举。 前两日她与莫长安玩闹,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莫长安的修为竟是愈发精进,就是殷墨初也不得不感叹,许是莫长安在那灵虚宝镜中有了什么造化,如今的实力,就是三七和殷墨初两人联手,也未必能够伤到她分毫。 由此可见,夜白的保护一说,委实是难为她了,不过思及她背后乃是南海龙族这个后盾,三七也就勉强说服自己,夜白这是‘护妻心切’。 “昨夜说好的,”莫长安简单回道:“你若是实在想吃野味,便让小郡王陪着你去罢。” 一边说,她一边很快往嘴里塞着吃食,心中思索的,却是关于玄远的事情。 在离了灵虚宝镜之后,莫长安便再没有听夜白提起过玄远的事情,且在那之后,他们一路走来,大约半月左右,也一直都没有玄远的消息。 莫长安不知道,究竟夜白隐藏了什么,可越是想要探究,她便越是心中在意。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刻意谎称,今日和夜白有约。 可实际上,夜白只是昨夜与她说,今日有些要事处理,却并不曾告诉她,到底是怎样的要事。而这半月以来,莫长安发现,夜白几乎每日都要出去一趟,如此频繁的外出,未免太过怪异。 “好吧。”三七点头,随即看向殷墨初:“走罢,臭狐狸!” “怎么你说走就走?”殷墨初瞪眼,不乐意道:“我现在不想去,你自个儿去。” “不走?”三七伸手,准确无误的拧住殷墨初的耳朵:“当真不走?” “哎呦哎呦!姑奶奶!”殷墨初疼的不得了:“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一遇到三七,殷墨初明显就硬气不起来,其实莫长安也看的出来,他分明是可以轻易躲开,如今他修为已然恢复,根本不再像之前那样,打不过三七。 可有些事情,她看破不说破,就只等着这两小冤家自己解开‘谜底’。 直到两人打打闹闹离去,莫长安才叹了口气,径直放下手中的筷子,付了银子便兀自离开客栈。 为了追踪夜白,莫长安也算是使劲了吃奶的力气,她知道夜白修为很高,也明白自己若是暗中跟随,定然会让夜白察觉,所以她这半月来,一直筹谋着从九师兄楚辞那儿,拿到一个宝物。 楚辞手中,有道家的隐身玉,此玉珏虽不至于有极大的用处,但却能在一定的时间内,隐去踪迹,哪怕夜白修为再怎么高,也丝毫觉察不到任何。 再者,她提前有了准备,借着赠予的理由,送了夜白一个香囊。那香囊里头装着能够让莫长安寻到夜白的东西,只要她寻着香囊散发的香气过去,依着她这灵活的小鼻子,全然不在话下。 很快的,莫长安便在城中一处客栈,闻到了香囊的气味。 她定睛一看,就见香囊隐隐飘荡的位置,正是在客栈二楼的一间屋子。 莫非她今日是来捉奸?莫长安嘴角一抽,虽说该是有些愤怒才是,可私心里就是觉得,夜白不像是那等子‘水性杨花’的男人。 如此寻思着,她已然将玉珏佩在身上,嘴里念念有词,顿时浑身金光划过,便连她自己也瞧不见自己的手足身形。 不多时,莫长安沿着客栈而上,径直来到了二楼雅间。她落在雅间之外,就听屋内有夜白的声音,徐徐响起。 “潜龙,把金丹给我。”夜白淡淡的声音,染了三分苍白与虚弱,听得莫长安心中微怔。 分明这些时日,夜白一直很是康健,怎么今日一听,顿时有几分受了伤的浮弱之意? 很长一段时间,屋内除了细微的响动,再没有旁的声音。 莫长安生怕自己太过靠近会惹得夜白知悉,便耐着性子,站在屋外侧耳倾听。 “师尊,回九重天罢。”这时,潜龙忽然出声,那短短的一句话,让人回味无穷。 回九重天而不是去九重天,就如莫长安一早的猜测那般,夜白的的确确就是九重天的人,且依着三七对他的畏惧,可想而知夜白在九重天,是个极大的人物。 夜白冷冷道:“退下。” 显然,他的语气中含了三分不悦,莫长安几乎可以想得到,此时夜白的神色定然很是寡淡,可他语气中的苍白无力,却是让莫长安心尖微颤。 “师尊,再不回去,你的伤就要愈发严重了!”潜龙咬着牙,劝道。 夜白闻言,不为所动:“我说退下,没有听到?” 可这一次,潜龙俨然是铁了心要劝慰:“潜龙知道,师尊顾念着莫姑娘的安危,可师尊想过没有,再这样下去,师尊这幅肉体凡胎撑不下去,依旧护不了莫姑娘!” 潜龙的话音一坠,莫长安眸底的神色,便顿时深了几分。 夜白的伤,到底是多么严重?以至于潜龙如此担忧?且那伤会不会就是在灵虚宝镜之中受的? 莫长安记得,那时夜白一笔带过,说是就那么随意的打破了金钵那会儿她便对此很是怀疑,谁人随意一动,便可以有这样大的威力? 屋内,见夜白不说话,潜龙忍不住继续道:“师尊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不妨将她带回九重天?” 若是将莫长安带回九重天的话,显然夜白也可以好生修养 夜白敛眉,语气冷入骨髓:“我说过,我不会回去,哪怕死在下界,灰飞烟灭,我也不会回去!” “师尊到了这个节骨眼,还在与那位闹吗?”潜龙道:“诚然师尊的骨气很是重要,但师尊如今不是受着轻伤,而是失了一根肋骨啊!” 整整一根肋骨,若是他如今飞升上神也就罢了,可偏生他现在还是肉体凡胎。一个区区凡人,纵然肋骨多么与众不同,还是少不得为此所累。 “什么肋骨?”听到这里,莫长安终于没了耐心,她想也不想,便取下身上的玉佩,推门而入:“师叔你为何会失去一根肋骨!” 夜白究竟是九重天的何人,究竟与九重天有着如何的恩怨,甚至于究竟有过怎样的从前,莫长安统统不去追问。 那些过去的,他不愿说便是作罢。可如今她知道他少了或者说是失去一根肋骨,怎么可能再装聋作哑,不去在意? “长安?” “莫姑娘?” 乍一见莫长安出现,夜白和潜龙显然皆是愣在原地,尤其潜龙,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心中直直埋怨自己,为何就这么嘴快的把事情说了出来?如此,师尊可不得扒了他的皮! “师叔,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若说未见着夜白的时候,莫长安要多淡定有多淡定,可当真见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时,莫长安眼眶顿时发酸:“还要继续瞒着我?” 夜白就坐在她的面前,白衣玉冠,面容如莲。可那张素日里冷峻的脸容,此时惨白而虚弱,隐约可见那强撑的一口气,让他勉强稳在一侧。 “下去罢。”他看了眼潜龙,淡淡打发了一句。 “是,师尊。”潜龙不敢久留,微微朝着莫长安颔首,便很快掩上屋门,消失无踪。 等到潜龙的身影消失,夜白才看向莫长安,道:“长安,你一早便怀疑了?” “你在灵虚宝镜的时候,便已然有事情瞒着我,我如何能不怀疑?”莫长安也不否认,只兀自上前,直直瞪着他:“先前你说金钵的事情,我问你的时候,你只回我打破了金钵出来,可我也不是孤陋寡闻,知道这金钵并非凡物,人家凶兽千百年都无法打破金钵,你轻飘飘一句打破,未免太过夸张。” 说到这里,她看向夜白,道:“趁着我还好脾气问你,你最好老实交代了!” 纵然心疼夜白这狗东西,但想着她若是不装着要恼怒的模样,这狗东西不会轻易开口回答。 故而,莫长安只站在他的面前,神色愠怒。 “过来坐吧。”夜白见此,也是的的确确吃她这套,他叹了口气,伸手要拉她坐下来。 “别碰我!”莫长安冷声:“你仔细交代要紧。” 一边说,她一边坐到夜白的身侧,视线下意识瞥了眼他的腰际。 “丢了肋骨,不出血的。”夜白见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可奈何:“只是我如今乃是凡胎肉体,丢了一根肋骨,便相当于失了半边心脏一样,一定要每日都服用金丹,才能够有些气力。” 服用金丹,倒也不是说身子骨会好一些,但至少能让他在人前撑住,不被察觉。而这半月之中,他其实就是让潜龙去了一趟九重天,要了些许金丹,才躲到外头将金丹融入体内。 莫长安闻言,二话不说,忽然便道:“我把我的肋骨给你!” 她不知道,为何夜白丢了一根肋骨会这样严重,也没来得及去询问,夜白为何丢了一根肋骨。但她唯独想到的,便是将她的给夜白。 一根换一根而已,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莫长安的话,让夜白怔在原地:“长安” 他知道莫长安惜命,也知道她不是个轻易会牺牲自己的人,可如今,小姑娘几乎连思索的时间也没有,便说要将肋骨给他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 喜而终于得到她的心,怒而他实在心疼她这样的想法。就算是对着他自己,夜白也不愿莫长安有这么一日,委屈了自己c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 “师叔,这一次我没有开玩笑。”莫长安道:“不过一根肋骨罢了,若是与你有用,我可以给你。只要日后你多多带我去吃些好吃的,补回来就是。” “长安,你的肋骨与我无用。”夜白叹了口气,道:“你方才也听到了,我其实是来自九重天,并非当真什么凡人。” “我知道,也一早便有些猜测。”莫长安道:“这世间,大抵没有什么凡胎能够修到师叔这般造化。” 莫长安的确是子规门的一个例外,但她这个例外,究其本质,也并非当真凡胎,好歹她一半血统是九尾赤灵狐,故而这等子天赋一说,从她自己身上便可以揣测出一些端倪。 见莫长安这样聪慧,夜白心中的惆怅顿时淡了几分,只看向她,道:“那你猜猜,我是九重天上的谁?” “这个猜不着。”莫长安坦言。 任由她再怎么厉害,也实在猜不透夜白的身份。好歹他倒是给一个提示,再让她猜啊。 “九重天的天帝,你可知道?”夜白道。 “你是天帝?”莫长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可你要是天帝,如今九重天谁人管治?再者我听闻天帝子嗣许多,是个不甚专情之人。” 一想到夜白如今可能早已妻妾成群c儿女许多,莫长安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还好咱俩没什么,要是真有什么我可是亏大了。” 平白得了许多儿女,难道还是得宜不成?越是想着,莫长安便越是觉得可怖,连心中的沉重,也被自己的想法惊的顿时松了许多。 “我不是天帝。”夜白闻言,哭笑不得:“我是天帝之子,太子重瞳。” 天帝有九子,其中太子重瞳,乃第九个子嗣。听闻,太子重瞳天生眸色异于常人,他方出生时,天出异象c万物复苏,一夜之间,天地节气混乱,明明冬日严寒,却如同初春一样,暖和至极。 众上仙见此,自是震惊不已,毕竟此异象已然时隔万年故此,重瞳自诞下之际,便成了九重天上除了天帝之外,最尊贵的存在。 重瞳百岁便可幻化成人模样,其修为造诣,远远超过天帝的其余子嗣,正是因为如此,他被封为太子,等着将来被授予天帝之位,一度为人称道。 “重瞳?”莫长安愣住,显然是听过重瞳的名声。 要说夜白这个奚琴上仙是修仙一派中,人人知晓的存在,那么天帝之子重瞳,便是三界六道,人人艳羡的人物。 之所以是艳羡,除了他身份地位的与众不同之外,便是他修为造诣的令人惊叹。有人说,太子重瞳乃上古仙君的转世,所以他一出生便灵力深厚,婴孩时期,就堪比许多九重天的小仙。 莫长安对此,自然悉知一二,毕竟她也是修仙之人,难免对重瞳此人有些了解,但了解归了解,也只是在表皮罢了。 夜白见莫长安如此,心下知道她也有过耳闻,便继续道:“我母亲是西山寿仙之女,嫁给天帝皆是因为西山与九重天的联姻。其实,她对天帝并不欢喜” 天帝嫔妃几人,一直未曾有王母,故而夜白的母亲便嫁给了天帝,成为西王母。夜白年少时,并不知何为欢喜,他母亲也一直待他不冷不热,没有寻常人的追捧,所以自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他母亲瞧不上他。 孩童年少,心思敏锐,那时他时常夜游云之彼岸,一来二去便与萧然识得。萧然看出他心中不愉,便与他说,只要他修为登峰造极,他母亲定然对他心生欢喜。那时他不过几岁稚儿,并不知道,原来萧然的话只是安慰,于是便一心朝着登峰造极去做。 可惜的是,他不过百岁便成了九重天的第一人,但他母亲依旧对他不悲不喜。 “我渐渐长成,也不再拘泥与所谓母亲的欢喜之意,”夜白道:“大约活了一千多年,就连萧然也不再是我的对手,可我并不知晓,这世上什么许多,便借着下凡历劫的借口,褪去仙体,入了肉体凡胎之中。” “那根肋骨,是我在仙界唯独的留存,我生怕自己转世为人,忘却前尘,便在下凡之前,扯下一根肋骨,托付与萧然,让他在我‘出生’的时候,将这根肋骨植到我这肉身之中” “我看师叔才不是因为什么怕忘却前尘,”莫长安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揣测道:“我曾听师父说过,但凡上仙自愿下凡历劫的,皆是称作: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而这等子人呢,其实是有选择的自由,要么抹去记忆堕入凡尘,要么带着记忆,走遍人世。既是师叔自愿选择了历劫,那么定然是可以存留记忆。” 夜白说的那么凄凄惨惨,莫长安倒是不以为然。她知道,这厮素来心高气傲,他在九重天的时候,便是如此,后来入了凡尘俗世,更是这般,丝毫没有因着身份的变化,而改变什么。 如此一想,不难判定,这根肋骨便是给了夜白最初的修为天赋,让他如飞驰的骏马一样,一日日再度登峰造极。如此一来,这厮又是可以呼风唤雨,即便在肉体凡胎之中,也照样过得风生水起,丝毫不委屈了自己。 “咳,其实你想的也没有错。”夜白大约看出莫长安的猜测,只不尴不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淡淡道:“只是,你也知道我素来是容易招惹仇家,那薛贞便是九重天与我有仇的上仙名讳,我如今下了凡尘,他若是轻易给我下个降头什么,我若是没有修为在,恐怕又会给他坑害了去。” 言下之意,便是说他仇家多,留着这么一手,也是为了避开仇家的坑害,并非当真如莫长安所想。 “那也是”莫长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忖道:“师叔性子的确不好,如此一个嚣张傲慢的模样,要是没有绝对实力护着,恐怕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小姑娘的话,也不知是褒是贬,听得夜白嘴角抽搐。 但好歹,他三言两语之下,也算是将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告诉了莫长安。 “只是”莫长安忽而道:“师叔,方才我听潜龙说什么你与‘那位’闹?” “我母亲。”夜白冷冷道:“我下凡历劫,其实也皆是她的功劳。她自看不上我也就罢了,竟是还妄图左右我的婚事!” 夜白之所以会下凡历劫,大多还是因为他母亲西王母的缘故,他母亲要他娶十殿阎罗的小女儿,可他自是不愿。且不说他未曾见过那传闻中病弱将死的女子,就是西王母那般执拗到近乎命令的方式,也让他深恶痛绝。 所以,在她提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斩钉截铁的回绝了,并以要下凡历劫为由,要西王母死了那条心思。 ------题外话------ 今日没来得及万更,最近病得厉害,断断续续一直在生病,所以今天吃了药一直昏昏沉沉~临到晚上才来了精神,捂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39黄粱枕(上) 再后来,关于十殿阎罗小女儿的事情,夜白并没有在意,只是听人说,那姑娘看得很开,显然也并不是非他不嫁。 听到这里,莫长安大致是将夜白的事情捋顺了一些,沉吟半晌,她又继续问:“那师叔丢了那根肋骨一事,又是怎么回事?” 依着莫长安所想,夜白丢失的那根肋骨,定然是与玄远有关,只是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确不得而知。 夜白凝眸,琥珀色眸底明暗不知,面容冷峻:“那日调虎离山,玄远最初要的,便是我身上的那根肋骨” “他要你的肋骨?”莫长安惊愕:“为了复生那个女子?” 诚然,莫长安也知道,夜白那根肋骨既是仙骨,那么便意味着,比起凡人的那些肉身来说,是极佳的材料,用以画骨成人。 可是,玄远冒了这样大的危险,只为了得到夜白的那根肋骨,难道不也令人无法理解吗?要知道若是有替代之物,任由世间谁也不会愿意冒险而求得更好的存在。 除非玄远没有更好的选择,唯独夜白的肋骨! “不错。”夜白淡淡道:“玄远这些年,无数次想要复生那个女子,可那女子魂魄早已遁入轮回,如今根本无法寻得一缕遗魂。所以,他便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为求得我身上的仙骨,造一副千万年不泯灭的躯壳,等着将来有一日寻得那女子的魂魄,再移入其中。” 当年燕黎要复活单朝夕,那是因为燕黎及时留住了单朝夕的魂魄,可玄远在那女子死去的时候,并未习得画骨c画皮之术,故而那时根本想不到留存魂魄一事。再者说,玄远入宫的时候,那女子已然死去许久,要不是槐树精只吸食人血与精魄,那女子的遗体也不会留下。 正是因为如此,玄远一心想要夜白的肋骨,便在辗转之中,算到了夜白与莫长安等人将会抵达燕国,于是便设下一计,趁着夜白与莫长安要帮衬昙芝的时候,将这二人拉入灵虚宝镜之中。 原本,他是打算让夜白和莫长安死在灵虚宝镜之中,这样一来,夜白的肉身化为虚无,留下的肋骨便落到他的手中,而余槐凤要的浮生卷,也自然轻易到手。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即便在那般的环境下,莫长安还是得到了虞笑的欢喜,这一来二去,两人便再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听到这里,莫长安不由蹙起眉梢,细细想道:“所以,才会有那之后,钟暮筠幻化成子规门的人,逼得我破了封印一事?” 钟暮筠那时幻化了容貌,假意变成子规门的某个尊者,且她手中还握着一块子规门独有的玉佩如今想来,莫长安终于知道,知道玉佩的并非外人,而是玄远。 有玄远在,一切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唯独让莫长安觉得奇怪的是,依着钟暮筠对夜白的爱慕之情,怎么会和玄远联手?难不成她不知道,玄远要杀夜白吗? “钟暮筠那时也是想要拿捏住你的魂体,用以威胁我。”夜白似乎看出了小姑娘心中的疑虑,抿唇回道:“若非我们早有揣测,那时的情况当是不可估量。”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何玄远会知道我体内封印的事情?”莫长安蹙眉不展,深思道:“这件事我只与师父说过,师父我自是信得过,他不会轻易将此事泄露出去。” “玄远这些年,游离物外,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夜白道:“其中有一方古井,唤作避尘井。此井天上地下,独得一方,是以与水月古镜一般,有着预知来世的作用。玄远说,他原本寻得避尘井,只为探究那女子身在何方,却没有料到,看到的却是子规门的一切,尤其是你入得子规门,即将成为子规门的变数。” 避尘井虽说与水月古镜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但实际上并非数月古镜能够比拟,水月古镜可预知未来任何事宜,可避尘井却只是预知一些与探究的人有着重要瓜葛的未来。玄远多年在子规门,故而从本质上说,最是与他有着瓜葛的,并非那故去的女子,而是子规门的一切。 因此,在避尘井中,他看到了莫长安的真身,也看到了隐藏在她体内的封印,正是因着如此,他才刻意引诱,只为了让莫长安死在封印解除的时候。 可他没有想到,此封印并非保住莫长安性命之物,反倒是让她修为大增,更加难以对付。 “原来是这样啊!”莫长安闻言,眉头依旧紧锁:“那师叔怎么知道这些的?又怎么出的去金钵?” 绕来绕去,莫长安想知道的还是夜白丢失的肋骨一事,可夜白这狗东西也是聪明,知道多绕几个弯子,莫长安指不定便忘了最初的疑问。 只是,显然这一次他的挣扎不起效用,即便他绕了一大圈,莫长安还是把那事儿记得牢牢的。 见夜白眸底闪过一抹叹息,莫长安忍不住继续道:“我知道我素来忘性很大,可师叔,这一次如此严重的事情,你兀自藏着掖着,是要我愧疚而死吗?” “长安,此事并非如此严重。”夜白道:“你莫要听潜龙胡说,他不知情况,只知道瞎着急罢了。” 莫长安冷哼:“不管如何,你总归是要告诉我一切,就算事情不甚严重。” 莫长安如此执拗,到底是让夜白无言,如今他也知道再瞒不住莫长安,便长叹一口气,才说道:“我被困入金钵的时候,试图打破金钵,但挣扎了半晌,却是丝毫无法撼动金钵,所以便与在外头的余槐凤和玄远作了交易。” 莫长安立即反应:“把仙骨和浮生卷给他们,让他们放你出去?” “不错,我答应把浮生卷和仙骨与他们,让他们放我出去。”夜白道:“他们要我率先取出仙骨,大概也知道,一旦取出,这等子东西便很难再放入我的体内,所以我照着他们所说,将其取了出来” 夜白照着余槐凤和玄远所说的,将仙骨取出,他以此为引诱,勾着玄远先将放他出来。那时他故作虚弱,让玄远以为,没了这仙骨,他只是一介凡胎,连半点儿仙力也是没有。 可实际上,等着他们将金钵打开的那一瞬间,夜白顷刻出手,将两人压制在地。 余槐凤的修为造诣,显然不堪一击。但玄远修仙多年,如今至少是与于半生有一拼的,故而,夜白在杀了玄远之前,的的确确也受了些伤,连带着那仙骨也被玄远毁去,才会落得如今这般,虚弱的地步。 听到这里,莫长安总算是知道一切原委。她明白,夜白是为了救她心切,才如此冒险行事,要不是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他显然有时间与他们耗费,左右在灵虚宝镜之中,余槐凤和钟暮筠那时的修为皆是靠着玄远‘接济’,一旦呆的时间太长,便极容易被仙法反噬,连累了自己。 就在莫长安思绪沉沉之际,忽然一声戏谑的声音,从天而降:“夜白,原来你也有这一天,真是难得难得啊!” 话音一落,莫长安偏头看去,就见萧然一袭卷云冰锦长袍,如谪仙一般清朗俊雅,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他依旧从前见着的那样,从容温雅,笑容似春。可眼底对夜白的嘲笑,却是极为明显,就如故交旧友之间的侃侃那般,无论谁见着也生不出一丝恼意。 夜白闻言,神色寡淡依旧,只抿唇道:“萧然,风水轮流转,你又怎么知道下一次不是你栽跟头?” “瞧师叔说的,”莫长安笑眯眯,看了眼萧然:“这风水是从他那儿轮到你这儿的,莫不是连这个都忘了?” 先前十里的事情,萧然也算是苦楚万分,虽不是被谁暗算,但仙术的折算,也不比夜白来的轻。故而,要说这风水轮流转嘛,大约是萧然先栽了跟头,夜白在这其次。 “夜白,你这师侄倒是依旧伶牙俐齿。”萧然嗤笑一声,也不恼怒,只道:“我先前说什么来着?你是要栽在她的身上,是也不是?” 那会儿,萧然可记得清楚,自己为十里的事情发愁苦闷,夜白唯独劝慰的,就是告诉他:天涯无芳草,何不忘却情爱,换个活法? 所以那时候啊,萧然便觉得,若是夜白也尝一尝情爱的苦楚,大抵就知道,忘记所爱之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所以,他不止一次提及,若是能将夜白和莫长安凑成一对,也不枉费他心中的怨念。 毕竟他知道,莫长安活不过二十,如此短促的年华,也好让夜白在今后的岁月中,尝一尝苦头。 萧然的想法,莫长安自是不知,若是知道,恐怕她要为之咋舌。这活了上万年的仙君,原来心思如此的‘阴暗’狠毒,也难怪乎当初蒙骗南海一族的时候,如此坦荡正统。 夜白冷冷睨了眼萧然,也不回答他的话,径直甩出一个问题:“废话莫说,找到法子没有?” 他先前传信与萧然,就是让萧然为他寻个出入,毕竟萧然是活了千万年的上神,在见识方面,夜白也心甘情愿的承认,自己的确不如他许多。 “求人还这么硬气啊?”萧然也不恼,只笑眯眯道:“小心我将来让月笙给你这师侄牵一根红线,让你求而不得!” 萧然说的将来,莫长安不知道,但夜白眸底一深,显然很是清楚。萧然这人,嘴也一样很毒,他指的不是如今牵线,而是等着莫长安死了,转世为人,再让月笙为她牵线旁人。 他知道,夜白与月笙素来很是不对付,但萧然和月笙,却也算是多年好友,那份情谊,比起和夜白的,还要深沉几分。 “你若敢这么做,我便让火凤一族的族长与南海六太子结缘。”夜白也丝毫不让,只风轻云淡道:“正巧,龙凤呈祥,甚是吉利,不是吗?” 火凤族的族长,无非就是十里,就是萧然的扶桑,正巧如今十里断情绝爱,根本对萧然不削一顾。 “夜白,你这心思也没有比我好多少啊!”萧然哼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他知道夜白这人也是狠角儿,若是他真的有心这么做,光是天帝之子重瞳这个身份,就足够让萧然无可奈何。 夜白淡淡挑眉:“彼此彼此。” 看着两个大男人,斗嘴耍贱,莫长安实在不忍心打破这般‘美好’的画面,纵然夜白是她的心上人,她也不得不说,与萧然站在一处,这两人一冷一热,当真是般配到莫长安一度思索着,自己是否要从中退出? 也不知是莫长安的眼神太过炙热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就见萧然下意识看了眼莫长安,心中划过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咳,不与你闹腾了。”他正色轻咳,道:“据我所知,你若是要恢复仙骨,唯独的法子便是去梦魔那处一趟。” “梦魔?”夜白拧眉,道:“去他那儿作是什么?” 梦魔擅长织梦,就夜白所知,织梦不过是虚幻罢了,他从未听过,梦魔可以修仙骨。 “梦魔那儿宝贝多着,你又不是不知道?”萧然笑道:“你可听过黄粱枕?他那处便有黄粱枕!” 梦魔擅长织梦,他虽是被唤作魔,实则却是散仙一枚,只是因为他每帮人编织一场梦,都要收取一定的报酬,并且报酬算得上有些大,故而被称作梦魔。又因着梦魔做生意从来都是你情我愿,这千万年来从没发生什么争端,仙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有看到,放任自由了。 梦魔接手生意从不讲究来求梦者是哪一界,也就是仙c妖c魔以及人都可以去找他织梦。只是不同的一方索要的报酬不一样。仙c妖c魔三方只要拿出他满意的报酬,他就会按照事先约定的,为对方织梦,而若是来求者是凡人的话,他的报酬就是那人剩下的阳寿,毕竟对他来说,凡人大抵都拿不出什么他看得上的东西,除了阳寿。 因着梦魔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织梦之术,千万年来倒是有不少仙妖一族,为求得一梦,乐此不彼的前去寻他。 “黄粱枕?”莫长安一愣,下意识问:“什么是黄粱枕?” 黄粱一梦,莫长安听过,但所谓的黄粱枕,她却是从来没有听闻。不过,这倒也是不甚稀奇,毕竟尘世间许多法宝,她知悉的不多,也不够年岁去历经这些,故而对黄粱枕一物,丝毫没有印象。 “黄粱枕其实是世间罕见的疗伤法宝,多数是仙妖一族损了仙魂c仙骨而求得,据说此为稀世仙枕,但凡沾染此仙枕,皆是会堕入枕中梦境,在梦境之中,修复仙魂和仙骨的损失只是,我不曾料到,这黄粱枕相传几百年前便被毁去,如今竟是在梦魔手中。”夜白淡淡解释着,一那副耐心十足的模样,看的萧然咋舌不已,就好像从未见过夜白这样一般。 “夜白,前些时日,执掌星宿的小仙与我说,你为了一个凡间女子要他造一场彗星雨,那时我听闻还不甚相信,想着最是注重礼教法度的夜白,怎么可能为了花前月下,扰乱世间规律,没想到”萧然啧啧称奇,道:“你果然这么做了?” 那场彗星雨,还来不及下,便被星宿主宫位的几个上仙得知,故而那夜的彗星雨迟迟不到,可纵然如此,纵然是萧然自己也不曾像夜白这样疯狂,不惜扰乱世间规律,也要给莫长安造一场彗星雨! “咳,扰乱世间规律?”莫长安忍不住被萧然的话吸引了过来:“真的那么严重?” 说着,她抬眼看向夜白,神色很是诧异。 夜白从未和她说,那场彗星雨若是下了,就是扰乱世间规律,要是他说了,莫长安定然不会让他就这么去做。 “可不是吗?”夜白还未回答,萧然已然摇头:“世间月升c月落c日出c日落皆是有其规律,而彗星雨乃极大的天象,牵连甚广,若是一个弄不好,极有可能扰乱凡间,酿成大的霍乱!” “说够了没有?”夜白眯起眸子,冷冷打断萧然的话:“我倒是头一次发现,你竟是个多嘴多舌之人。” “你瞧,死不悔改!”萧然嗤笑,也不知是喜是怒,全然对夜白的心思,无可奈何。 这越是无情的人,越是禁欲冷淡的人,一旦触到情爱,便可怖的厉害,让他一个自认为也算丧心病狂之人,同样是甘拜下风。 萧然见自己这话说完,夜白神色更冷,不由长叹一声,“你这身子骨,我左右是管不得了,你兀自早早去一趟留仙宫罢。” 留仙宫既是梦魔的老巢,夜白如今只是凡胎,他丢了仙骨,就算凡胎故去,他的仙魂也会归到九重天上,长眠百年。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重新做回那个太子重瞳,依旧叱咤风云。 可百年,对于夜白来说,或许只是眨眼一挥间,可对莫长安,却是不可估量的岁月。再者,子规门一事上,夜白尚且未曾处理好,怎么可能就如此任由仙魂归去? 说着这话,萧然也不再多言什么,他与夜白打了个招呼,便辗转消失了去,连来过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萧然走后,莫长安和夜白几乎没有犹豫,便一同前往留仙宫。 大抵翻山越岭,足足花了大半日的功夫,两人才抵达留仙宫的宫门前。 留仙宫地处深山之中,可纵然如此,还是无比华丽而贵气,就像是偌大的皇宫一样,即便莫长安远远看去,也不由为之惊叹。 留仙宫,顾名思义,便是留住神仙。这名字大概是与梦魔素日里做的事情有关,凡是来留仙宫找梦魔织梦的仙人,无一不想长长久久的留在那里,就好像人间的快活殿一般,似乎真的到了那里,便可以做到无忧无虑。 只是莫长安听夜白说,梦魔素来不会留人,若是为其织的梦醒了,那人便也会识趣的离开。毕竟都是仙族子弟,赖着不走倒是失了面子。而那些个妖魔中人,也都是不会强留的,梦醒了自是曲终人散,否则惹得梦魔不快,便是下次捧着至宝凑上来,也未必能让梦魔为其织梦一场。 夜白说,几千年前,似乎有一个号称天界战神的上仙曾做过令梦魔生厌之事。那上仙原是拿了物件与梦魔,而后让他织梦一场,却不想,梦醒后他竟是意犹未尽,让梦魔再为他织梦。梦魔办事,素来讲求公平,只要拿得出他看得上的宝物,便可立即成交。只是,那上仙却是有些脾气暴躁,听了梦魔的话,却是直接拿了梦魔的留仙宫相要挟,直说梦魔太过贪心,要给他一点教训。 其实那上仙虽地位不凡,却是出了名的吝啬,拿一件宝物与梦魔已是他的底线,断不能让他接二连三的拿出其他东西。更何况,他自诩仙法过人,已然是惯常强迫他人。在他眼里,梦魔只不过会织梦罢了,到底还是个小仙,既然是小仙,便是不足为惧。 可是,那上仙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便是他如此蔑视的一个‘小仙’,最后一出手便让他这个天界战神魂飞魄散,并且九重天的那些上位者没有一个敢责罚于他。 而在那之后,上到神魔下到妖兽,无一敢欺辱梦魔,便是心中惦念着织梦一事,也断不敢上前挑衅。此外,对于梦魔的来处,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所说不一。有的人说,梦魔原是上上届的天帝与魔界女子的私生子,因着王母的缘由,只好将他放置在下界,并且做了个散仙。大概是出于愧疚,那战神上仙的死才无人问津。 还有人说,梦魔一出手便让九重天的战神飞灰湮灭,可想而知梦魔仙力惊人。而真正有这样仙力,并且犯下这样罪的,大约只有远古上仙。所以,梦魔至少也是远古仙家的级别。 只是对于梦魔为何甘愿做一个下界散仙,却又一时让那些笃定的人有些怀疑。毕竟,远古仙家怎么会甘愿做一个下界散仙?想想都觉得不可能。更何况,即便是远古仙家,明目张胆的灭了一个天界战神,也是不可能无人问津的。 但终究,谁也不知道梦魔什么来历,他的神秘,随着岁月的推移,愈发扑朔迷离。 莫长安与夜白闲话许多,抵达留仙宫的时候,守门的小童似乎一眼便认出了夜白,却是不慌不忙上前迎接,道:“我家君上等二位许久了,二位随我来。” 这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看的莫长安不由挑眉,但见着夜白丝毫不觉惊诧,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一路随着小童进了宫殿,本以为留仙宫中大概是金碧辉煌,不差皇宫分毫。但莫长安怎么也没有料到,留仙宫内满是彼岸花,整整一大片殷红,给人一种置身花海的错觉,看的莫长安都有些惊呆不已。 见莫长安一副吃惊的模样,小童仰头,自得道:“这是君上养的曼珠沙华,当年阎王上门求梦,便是用了这四万万朵曼珠沙华” “听说九重天的太子重瞳前来,实在有失远迎。”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邪魅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小童的一席话。 莫长安微微一愣,随即看向那朱红金门前站的那抹华丽紫色身影,眸底染上三分惊艳之色。 眼前的男子,他穿着淡紫色鎏金纹底的华服,墨色长发随性的披散在背后,发尾处扎着一根金色的绳子,衬着那如玉的身姿,光是远远瞧着都让人觉得如画般美好。 他眸底赤金,视线落在一侧的小童身上,笑容邪肆:“流轻,本仙君不是与你说过?多嘴多舌是要被杀了吃掉的。” 那轻飘飘的几个字,哪怕极为阴柔,也让小童不由打了个冷颤,连连告罪:“君上,流轻有罪,再也不敢犯这口忌了。” 君上眼前的男子,正是留仙宫的正主,梦魔! 一个不知名讳,不知来处,只知俗世称呼之人。 莫长安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却不料这一幕落在夜白的眼中,看的他很是吃味。 他下意识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琥珀色眸底漫过一抹委屈和不悦,看的莫长安很是无奈,一度想要笑出声音来。 “退下罢,”那一头,梦魔淡淡说着,视线再度挪动,直直落在莫长安和夜白的脸上:“这二位贵客,便由着我来招待。” “是,君上。”唤作流轻的小童颔首,很快退了出去。 “二位随本仙君来罢。”梦魔转身,一袭紫衣华贵而妖艳,可纵然如此,就是没有半分令人反感的阴柔之气。 “我来只是为了借黄粱枕一用,”夜白丝毫不动,只望着梦魔的背影,冷声道:“想必萧然已是与你说过罢?” “萧然?”魔梦转身,轻笑一声,赤金色的眸底,看不出一丝情绪:“你当我之所以知道你二人前来,是萧然所告知的?” 一听魔梦的口气,莫长安便忽然发现,他与夜白或许是认识的,否则的话,他语气中的那股子熟稔,又是怎么回事? “不论你是掐指算出来的,还是萧然告诉你的。”夜白道:“我只想要黄粱枕。” 夜白的语气,毋庸置疑,那股子绝对的霸道与冷然,就是莫长安看了,也不免有些无奈。 要知道,他们此次是来求人的,依着萧然所说,只要给予梦魔要的东西,借着黄粱枕全然不是问题。可如今夜白这般口气,莫长安实在拿不准,魔梦会不会径直将他们轰出去。 “原来你要黄粱枕?”魔梦勾唇,眸底划过一抹慵懒:“我听人说,你失了仙骨,看来是真的了。” 听人说? 莫长安一头雾水,见魔梦丝毫不觉不悦,顿时更是一头雾水且不说魔梦与夜白关系如何,就魔梦这一句听人说,莫长安就不知,到底是听谁说的? 可就在莫长安揣测的功夫,魔梦忽然一笑,看向夜白:“虽说咱们有几分交情,但你也知道,在本君这儿呢,不讲究情面,只讲究规矩。” 什么规矩? 自然是交易的规矩,彼此互惠互利,这才是魔梦要的。 在他看来,这世间,断是没有随意便给的道理。即便是天帝之子重瞳,也一样如此。 “你要什么?”夜白凝眸,神色丝毫不变:“我记得,你先前想要天帝手中的玲珑棋?” “那可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魔梦勾起眉眼,似笑非笑:“我现在不要玲珑棋,要她。” 话音一落,他指腹如玉,直勾勾便指着莫长安的方向,空气一瞬间凝固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40黄粱枕(下) 梦魔指着莫长安,一双赤金色的瞳眸盛满了慵懒的笑意,就像是随意的一个玩笑那般,偏生又令人瞧着很是认真。 夜白闻言,几乎想也没有想,便拉住莫长安的手,转身冷道:“那便罢了。” 以黄粱枕换得莫长安,且不说莫长安自己愿不愿意,就夜白也是不可能点头。 “哦?”梦魔道:“当真不愿意?要知道,你如今的伤势,可唯独这黄粱枕可以一救。” 夜白如今,要么等着长眠百年,要么就是借着这黄粱枕疗伤治病,只有这两条出路,再无其他。 “仙君可真是有些意思。”不待夜白出声,莫长安率先弯唇,笑吟吟道:“我这条命又不是归着夜白,怎么仙君过问的不是我?” 莫长安回头,似笑非笑的看向梦魔,那股子没心没肺的模样,倒是让人看不清心中所想。 “你不愿救重瞳?”梦魔诧异,视线落在莫长安的身上,忽而仔细打量起来:“本君听说,重瞳可是为了你受的伤,原来竟是救了个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啊!” 夜白在凡间的名字,梦魔俨然是唤不惯的,在他意识之中,夜白只是天帝之子重瞳,无论他如何历劫人世,也一如既往不变。 毕竟,对他来说,夜白并非与他交情多么好,但自天帝之子重瞳出生以来,他便没少听人谈起。 “我有没有良心,轮不到仙君你来评判。”莫长安笑了笑,思索着既是不愿借黄粱枕,那么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的:“我素来只听闻仙君要的皆是宝物与凡人的寿命,却没有听过要人一说,看来仙君也并非如传闻中那么守信,自己立下的规矩,连自己也不记得了。” 谁料,梦魔闻言,不怒反笑,忽然哈哈的仰头,道:“重瞳,你这小姑娘可是伶牙俐齿的很呢!” “你说不过她的,”夜白回头,不咸不淡的扫了眼梦魔,平静依旧:“长安,咱们走罢。” 一边说,他一边拉起莫长安的手,两人几乎心照不宣,彼此都知道,无论是什么也无法让他们用彼此去交换什么。 “本君方才不过玩笑罢了,重瞳,你竟是这样直来直往,和你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实在要强的很。”梦魔唤住他们二人,叹息一声:“本君记得三千年前,你母亲也是这么个死样子,甚是不讨喜呢!” 三千年前,西王母曾来过一趟留仙宫,找梦魔索要了一个美梦,她拿了宝贝与梦魔叫唤,最终也算是称心如意的走了。 但谁也不知道,西王母所求的梦,究竟是什么,只听闻她回到九重天之后,天帝也并没有对此过问,故而世人也只是好奇不已,探究不到半点儿猫腻。 夜白闻言,不为所动:“我记得梦魔是个口风严实的,怎么今日忽然多嘴多舌起来了?” 梦魔给人编织美梦,自是要听人所求,可世间人皆是有其辛秘,但凡与梦魔说了,便是知道梦魔不会泄露半分,这也算是梦魔自己的操守问题,故而千万年来,倒是不曾听说谁人的辛秘被梦魔泄露。 “不过调侃两句,算不得什么多嘴多舌。”梦魔勾唇,懒懒转身,似乎不愿再与夜白和莫长安这等子无趣的人多说什么,只兀自道:“玲珑棋本君不要,本君听人说你身边这小丫头身上揣着泣血,不妨将泣血与本君?” 泣血? 莫长安闻言,微微挑眉,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泣血给你,把黄粱枕拿出来罢,治病救人,可是耽误不得的。” 一边说,她一边从怀中掏出泣血铜镜,二话不说便朝着梦魔的方向,抛了过去。 她知道,即便背对着自己,依着梦魔的修为造诣,也是转瞬就可以捏在手心。 果不其然,梦魔耳畔一动,顷刻便转身接过莫长安抛来的泣血,一张邪魅的容颜,满是欣赏:“不错,小姑娘前途无量,有胆有识,果敢的让人欢喜。” 话虽如此,但是接过泣血之后,梦魔却像是见了金银财宝一般,眸底泛着金光,瞧着很是欢心。 “既是得了泣血,便先把黄粱枕交出来。”夜白冷峻凝眸,也不与梦魔废话。 “黄粱枕自是不能给你们,给了你们也未必会用。”梦魔抬眼,淡淡道:“你们且随本君过来,本君好人做到底,倒是可以为你们施法开启这黄粱枕。只是” 说到这里,梦魔忽然顿住声音,似乎有什么话卡在喉头,看的莫长安颇为无奈。 “只是什么?”莫长安翻了个白眼,道:“仙君说话做事的,能不能爽利一些?莫不是独自呆在这留仙宫久了,无聊的紧,就想着与我们开玩笑?” 显然,莫长安是将梦魔的心思摸了个透,看着梦魔一副矜贵万分,高高在上的模样,可实际上这人就是故意话留一半c事儿做一半,吊着他们胃口,寻着自己的喜好,如此也未免太过无聊了些。 被这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戳了心窝子,梦魔实在有些面子上挂不住,好在如今殿内的小童不在,他也算是勉强保住了几分薄面。 心中如此一想,梦魔便抬眼:“萧然告诉你,本君这儿有黄粱枕不错,但他未必知道,黄粱枕一分为二,必须要有一人为你分担疗伤所衍生出的痛楚,否则纵然本君将黄粱枕给了你,你也无法修复仙骨。” “我来分担,仙君看着可还行?”莫长安想也没有想,按住夜白就要伸出手的阻止,道:“我修为不算浅薄,与他也甚是亲密。” “自是可以。”梦魔道:“这黄粱枕所说需要另一人担着一半儿的痛楚,但其实不会危及性命,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什么。只是,入了黄粱枕的梦中,你们所要面对的,是彼此的前世这一点,本君也算是提前告诉你们了。” 所谓痛楚,其实并非肉体上的痛,而是宿世灵体上的纠葛,不过,他没有告诉他们的是,入了这黄粱枕,虽说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但若是无法解开前世的心结与纠葛,就极容易沉睡不醒。 “前世?”莫长安稍显诧异:“我与他的前世?” “今生缘,前世修,这点儿道理,难道你们不知道?”梦魔嗤笑一声,道:“你们之间会有今生的纠葛,便是因着前世有着解不开的孽缘。” “当真与性命无忧?”夜白看向梦魔,问:“那痛楚,又是如何的痛楚?若是换了旁人,是不是就可以替代长安?” 他自己无所谓病痛,可莫长安夜白并不愿她也尝试,若是有可能,他宁愿将萧然唤来,而不是让莫长安受苦。 也不知是夜白的神色出卖了他的想法,还是梦魔有何窥探人心的妙术,就见他看了眼夜白,道:“重瞳,你莫不是要将萧然唤来,与你吃苦罢?” “有何不可?”夜白理直气壮,看的莫长安都忍俊不禁,要是让萧然知道夜白存了这等子坑害他的心思,恐怕又是要一阵唇枪舌剑了。 “走罢,别管萧然不萧然了,咱们先去就是了。”莫长安赶紧儿打断夜白的想法,无奈的一把拉住他,径直跟上梦魔的步子。 两人随着梦魔,很快便入了一个偏殿,那偏殿空然无物,唯独屋中央有一方寒冰床榻,冷丝丝的依旧冒着凉气儿。 “上去吧。”梦魔指了指寒冰床上的两个玉枕头,示意道:“那就是黄粱枕,一枕黄粱。” 传说中的黄粱枕是两块寒冰似的玉枕,看着那几乎和寒冰床融为一体的物什,莫长安实在很想问一问梦魔,这黄粱枕是不是与寒冰床是成套的? 只是,话到嘴边,莫长安便又适时止住,想着依着梦魔这般婆婆妈妈的性子,问了可能还要听他拐弯抹角。 如此一思忖,她便二话不说,拉着夜白一起,两人皆是躺了下来。 黄粱枕相互依偎,故而莫长安也和夜白相互依偎躺着,他知道莫长安心意已决,故而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两人闭上眸子,便等着梦魔施法。 初初躺上去的时候,莫长安只觉寒凉,即便有着深厚的修为,她依然觉得凉气入骨,故而她下意识往夜白身侧靠去。然而,就在夜白反手拥住她的那一瞬间,莫长安忽然觉得眼皮子一重,没来由的困意袭上心头。 眼前的一切,黑暗至极,她再无法感觉到寒冰床的冰冷,也丝毫觉察不到夜白的温度,只耳边模模糊糊传来谁人的呼唤,扰得她心中微烦。 “宗主宗主!” 微微的摇晃,将莫长安从黑暗中唤醒。 她疲倦的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女青葱的面庞和微微不安的神色。 宗主? 莫长安四下打量,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极致秀美的屋子,这屋子一看便是闺阁飘香,四下皆是染了三分氤氲的香气,若隐若现。 “何事?”稳下心神,莫长安转瞬摆出一副‘宗主’该有的模样。 她彼时,脑中记忆模糊,根本不知为何自己就成了什么宗主,就连着睡着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丝毫没有印象,只脑海中,独独有着一个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叫她一阵猜测。 “宗主,有人闯入山庄!”少女着急道:“如今夫人老爷还有公子们都不在山庄之中” 山庄她脑海中,忽然晃过什么莫名的记忆,恍惚间便回忆起来是了,她是隐结界世家的宗主,颜家最小的女儿——颜初夏! “何人闯入?”莫长安凝眉:“那人现在在何处?”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发问,可似乎这就是她该说的话一样,就连她自己也惊疑不定。 “宗主去看看就知道了,奴也说不清。”少女半跪下身子,请示道:“还请宗主更衣,前往探查一番。” “把衣服给我。”莫长安蹙眉,对于‘更衣’一说,莫名有些抵触。 少女闻言,微微错愕,却还是点了点头,起身拿了衣物与莫长安。 而彼时,夜白亦然是从梦中醒来,一睁眼便见着四下竹林茂密,风动花香,眼前的一幕,极为熟悉。 “何人敢擅闯忘尘山庄!”就在夜白凝眉之际,忽然发现,四下站着一众黑衣高手,一个个皆是手执利刃,将他团团包围起来。 忘尘山庄? 夜白一怔,心中顿时明白,这就是梦魔所说,他的前世回忆。 他先前与莫长安说过,自己到过一次隐结界世家的忘尘山庄,但他没有告诉她,那是前世的事情 所以,在这里,他会见着那个小姑娘! 心中正思索着,下一刻,便听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银铃悦耳,一步步靠近。 “何人擅闯山庄?”一声质问落下,便见女子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落在他的面前。 她穿着一袭鸢色流纱长裙,头戴飞花流苏发簪,容色如春,眉眼含笑,眸底那一丝冷厉在触到夜白的那一瞬间,愈发寒凉入骨。 “长安!”夜白眸底微醺,顿时上前一步。 只是,他方一动弹,便有黑衣人靠近,他们手中执着利刃,眸底很是深沉。仿佛只要他敢动弹一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冲过来,与他博弈。 “这位公子,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擅闯山庄?”莫长安不是没有听见夜白的那一声低呼,也不是没有察觉他眼中的熟稔与情绪,可彼时她浑然只记得,自己是忘尘山庄的颜初夏,并不是什么长安不长安! “这位公子?”夜白蹙眉,显然意识到,莫长安并不记得他,可他不确定,是她忘了他,还是这只是前世眼前的人,只是没有遇过他的颜初夏。 “怎么,这位公子果然是擅闯山庄?”莫长安笑容微冷,眸底没有丝毫温度。 纵然,她也知道忘尘山庄是极为难以入内的一处,但这些年来,鲜少有人能够擅自闯入,那些居心叵测的世人,并非忘尘山庄能够收留。 如此一想,她已然存了杀心,看了眼四下,打算示意众人动手。 可这一幕落在夜白眼中,是何曾的相似,前世莫长安或者说颜初夏就是如此,因着夜白本就是个嘴硬的,所以两人也算是大打出手了一番,他才亮出证明,表现自己并非擅自闯入,而是因着手中捏有一方令牌,才得以入这忘尘山庄。 重来一次,夜白自然不想再与莫长安较量,从前他不识得颜初夏,所以对这个女子没有丝毫怜悯之心,更勿要说是下不了手。可如今,他记得小姑娘,可是小姑娘却忘了他 心下如此想着,夜白已然掏出一块令牌,示意莫长安:“此令牌乃家师一年前得了山庄夫人与老爷的另眼,说是将来有事,可以兀自前来山庄内宗主。” 夜白之所以能入忘尘山庄,不为其他,而是因为一年前,他师父于半生偶遇颜氏夫妇,因着有过一恩,颜氏夫妇才将令牌给于半生,说是日后有事,自可上忘尘山庄一叙。 可前世的一年前,是子规门出事前的一年前,那时夜白二十三,莫长安正是年方十九。 因着那般缘由,最终子规门还是覆灭了去,所以他才为了扭转乾坤,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当真是咱们夫人的令牌。”莫长安还未出声,她身边的婢子便率先掩唇。 好半晌,莫长安没有动弹,她望着夜白,指尖如玉:“既是如此,公子不妨将令牌拿来,我瞧瞧?” 没了前世的那场大动干戈,显然莫长安对夜白的坏印象便少了几分。 她语气淡淡,也不知是喜是怒,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夜白。 不得不说,前世的莫长安,俨然和今生丝毫不同,她衣着雅致而蹁跹,就如闺阁娇女一样,全然不像在子规门的时候,不似男儿也不像女儿家。眼前的莫长安,熟悉且陌生,美艳不可方物。 夜白不知道,颜初夏的性子如何,但他也了解莫长安,知道小姑娘并不喜欢强硬之人,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便转瞬将令牌递到了她的面前。 入忘尘山庄前,夜白记得,自己是拿着此令牌,在月圆之夜,根据令牌的指示,寻到了忘尘山庄的入口。故而,在没有得到令牌的时候,忘尘山庄很是难以找寻。 莫长安不知夜白心中所想,只兀自低眉,仔细打量了半晌,才道:“倒是不假。” 说着,她抬眼看向夜白,笑吟吟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夜白与莫长安的仇,大抵积在数年前的那场剃度说道之中,可前世的时候,莫长安并未落得十分凄惨,也没有来得及入寺庙剃度,故而这算是她与夜白的初次见面,称不上仇怨。 “奚琴君上,”夜白看向莫长安,一瞬不瞬道:“子规门的夜白。” “原是奚琴君上啊?”莫长安闻言,稍稍恍然,轻笑:“我早些时候,的确听过奚琴君上的大名,只是奈何我一直都是呆在山庄之中,无法见识君上的风采。”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很是客套,谁也不知道她的言词是真是假,纵然是夜白,也无法分辨的清,毕竟她的笑容,委实太过不同,和他心中那个嬉笑怒骂的小姑娘,俨然是天壤之别。 他垂下眸子,也不知心中什么滋味儿,只道一句;“颜宗主言重。” 大抵因着有了前世的记忆,这一次再见着莫长安的时候,夜白的应对还算讨喜。 他被莫长安安排在了山庄的东厢房,离得她的住所,最是遥远。可夜白一句话没有说,便道了个谢,兀自坐了下来。 他知道,此地不过是幻象,是梦境,所以要借水月古镜的事情,他只字不言。无论莫长安怎么询问,他也只道是等着颜氏夫妇回来,再相告知。 没有人知道,他此次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唯独夜白心中有所猜测。 在这个黄粱梦中,他和莫长安双双坠入梦境之中,可偏生他记得前世,莫长安一无所知,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看看眼前的这个‘颜初夏’是不是就是莫长安今生今世的莫长安。若是,那么一切便是要他唤醒她的记忆,让她记起他,毕竟正如梦魔所说,前世的纠葛冤孽,造就了今生的痴缠。 当天夜里,夜白并未歇下,他已然养成一种习惯,为着小姑娘夜里头突如其来的口腹之欲而动作,所以即便夜深人静,他还是兀自跑到了山庄的后山,夜猎了一只山鸡。 架起火堆的那一刻,夜白心中想的,只是莫长安爱吃什么,喜欢什么口味的野味,全然忘了,此时小姑娘不会笑眯眯的凑过脸来,为了一口吃食而讨好万分。 直到烧鸡烤的差不多了,冒出一股子极为馋人的香气儿,夜白才恍然醒悟,自己此行,又是多此一举。 正在他打算将烤好的野鸡沿着河水丢弃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惹得他寻声望去。 “长安”长安二字,情不自禁便要脱口而出,可夜白还是忍了下来,止于此声。 眼前女子窈窕而清雅,笑颜温柔明媚,她着一袭长长的鸢色罗裙,似仙落入凡尘,美如画卷优雅。 “夜公子这么晚,还不睡吗?”莫长安笑容淡淡,视线却不可控的落在夜白手中烤的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野味之上,兀自强装镇定。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这么出了屋子,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后山。毕竟记忆中,并没有时常来此的习惯。 “宗主不也是深夜不睡吗?”夜白看了眼手中的烧鸡,语气难得的柔和:“宗主可要尝一尝?” 他不是没有看到小姑娘直勾勾的眼神,但如今他再无法像从前一样,所以也只好礼貌性的询问几句,不要惹得她的怀疑,让她心生抵触。 “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白日里昏昏沉沉,晚间却是精神极好。”莫长安失笑,心下对于夜白的邀请,有几分跃跃欲试:“不过,我方才好像瞧见,夜公子想将这烤鸡丢去?” 说话间,她倒是没有伸手去拿,毕竟此举有失体统,她与夜白也不过今日见着,未免太过失礼了些。 “宗主不知,我这般也是习惯了。”夜白垂眸,淡淡道:“我心中欢喜的小姑娘,她每夜都会因着嘴馋,让我给她打野味,从前我也是庖丁之技极差的,可自从有了她,这烤东西的技艺倒是愈发好了起来,只是她如今不在,我纵然烧了野味,她也吃不到了。” 夜白的话,很是哀伤,就算他彼时面色寡淡,可落在莫长安的眼中,就是极为伤感又兀自忍耐的表现。 “那姑娘唤作长安?”她问。 她不止一次在夜白的口中听到长安二字,今日初见时,他便下意识唤了声长安,而方才,他也是如此唤了一声,倒是有些可怜。 夜白愕然:“颜宗主怎么知道的?” “你方才好似以为我是她?”莫长安道:“所以我便听到那一句长安。” “宗主与她生的有几分肖像。”那琥珀色的眸底,漫过不为人知的神色,他垂下眸子,将所思所想,统统掩盖了去。 “长安?”莫长安重复了一声,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有记忆骤然浮现,让她恍然有些诧异:“我记得我年少的时候,也是唤作长安。” 她一觉醒来,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些脑海中浮现的,关于她是颜初夏的记忆,有时候让莫长安觉得,就是一股脑的被强塞了一般,根本不属于她。 可怪异的不止是这个,更可怕的是,许多记忆都是经人提醒,她才渐渐有了回忆,这般诡异的感觉,并非她的错觉,毕竟眼下夜白提及的‘长安’二字,就是让她震惊不已。 ------题外话------ 前世今生,揭开颜初夏的谜底哈哈,颜初夏就是长安的前世,你们猜到了吗?接下来会详细说一说,关于夜白的情况~嘤嘤嘤,然后接下来的剧情,一定不会是狗血的哈哈~我不会告诉你们,书真的要完结了,不过浮生烬应该会有第二部捂脸,也不知道是喜事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烬:与妖成说》正文 241一切谜底揭开 她并非当真的颜初夏,多年前她兀自一人逃难,被富人所伤,险些就要死在年岁较小的时候。 可那时,有香草美人救了她一命,并将她带回颜家。因着她与颜家故去的小女儿颜初夏生的很是肖像,所以她便成了颜家的养女,多年以后继任颜氏宗主,几乎连她自己也有些忘了,自己最初的名字,不是什么颜初夏,而是莫长安。 她惊愕的看着夜白,脑海中关于年少时的回忆,渐渐涌上心头。 这世间,当真有那么一个与她肖像,又唤着和她从前的名字一模一样的姑娘?若是的话,为何她见着夜白的神色丝毫不信? 夜白神色一深,心中顿时清明起来。 眼前的女子,正是与他一同堕入黄粱梦中的莫长安,只是不知为何,她失了记忆,只恍然记得前世之事。 心下百转千回,夜白不动声色,问:“颜宗主为何这样看我?” “我总觉得,夜公子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莫长安一笑,扶风弱柳,有股病态的娇美。 既是心中有所猜测,莫长安自然不愿就这样不去理会,再者说,夜白此人委实神秘,他的所图与计较,皆是让莫长安摸不着头脑,无法看清。 这熟悉的好奇之色落入夜白眼中,看得他眸底微颤:“我的确有些事情,但恐怕即便我说出来了,颜宗主也未必相信。” 他依着对莫长安的了解,头一次想着直率而告知,或许这样,比起绕绕弯弯要好上许多。 果不其然,他心中想法方升起,那一头莫长安便低笑一声,眉眼弯弯:“夜公子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呢?” 虽说如此,但莫长安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准备,或许这准备是等着夜白说,她就是所谓他的心上人 “你素来很是聪明,想来也是猜到了我要说的。”夜白淡淡道:“只是,这件事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夜白轻描淡写的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并告诉了莫长安,从他们的初见c互相看不上对方,到后来相知相爱,所有的一切,夜白说的十分简单,只唯独灵虚宝镜之中的那些,讲的稍微详细。 临到听完,莫长安还意犹未尽,也不知何时,她已然接过夜白手中的烧鸡,一边儿吃着,一边儿听着故事。 莫长安看向夜白,总结道:“那依着你说,就是这里头一切皆是梦境,包括忘尘山庄?” “不错。”夜白拧眉,也不确定莫长安这是相信了,还是仍旧怀疑,只兀自道:“一切皆是梦境,若是你回忆起我,回忆起我与你说的一切,便可以出这梦境。” 其实,夜白说不准,到底莫长安回忆起一切,是不是两人就真的能够走出这灵虚宝镜,但至少他心中所愿,便是他的小姑娘能够记起一切,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眸底满是疏离。 “夜公子的话,我大抵是懂了。”莫长安沉吟,随手将骨头丢弃,一本正经道:“其实,我觉得夜公子的话不无道理,今日之前的事情,我全然记不清楚,好多事情皆是要旁人提点,我才能够回忆的起来。说不上多么不适,但总觉得这些记忆不该属于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寻思着,大约可以信一回夜公子,只是关于找回记忆” 莫长安自己,也的确不喜这种莫名其妙的遗失感,这般感觉,实在太差太差,以至于她如今即便对着偌大的忘尘山庄,也丝毫不觉心安。 “我会帮衬着你,寻找记忆。”夜白道:“今后每天夜里,我都来此地,从前咱们历经的那些,我一一讲给你听。” 夜白没有告诉莫长安,关于沈惜年和顾倾城的故事,没有告诉她关于合欢与赵瑾的事情,那些旧事,实在太过冗长,哪怕是用一个晚上去说,也是道不尽的。 所以,他方才不过是一笔带过,丝毫没有细细去讲。 “好是好。”莫长安迟疑道:“只是” 夜白不待她说完,便率先道:“方才我见你很是欢喜烧鸡,若是你来,我定然夜夜为你换着法儿的做这些吃食,如何?” “好。”莫长安点头,笑容温柔:“如此,便多谢夜公子了。” 说着,她缓缓起身,走到一旁的溪水边上,将手上的油渍清洗干净。 夜白的视线,至始至终都是落在莫长安的身上,他看着这个娉婷袅娜,一如前世记忆中的颜初夏,琥珀色眸底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晰。 别了夜白之后,莫长安回去便倒头大睡,也不知是吃饱了容易犯困,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原本全无的睡意,转瞬便消散了去,只独独剩下倒头歇下的满足。 在那之后,夜白与莫长安关系倒是一如既往疏离而又复杂,但至少有夜白陪着的每一夜,莫长安的睡得格外舒心。他说的故事,纵然心中没有印象,但莫长安还是觉得,颇有几分哀伤,尤其是夜白说的最后一个,那个唤作虞笑的女子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听完那个故事的时候,潸然泪下,突然的令莫长安自己都有些震惊不已。 可夜白给的回答,却是她与虞笑交情甚笃,在虞笑死后,她的的确确痛哭了几日。 为此,莫长安下意识便相信了,她不知为何要相信夜白说的话,可确实,就虞笑的故事来说,她的的确确深感痛心,尤其夜白说到死的那一刻,莫长安甚至觉得,虞笑就在她的怀中,那种感觉,真切十足。 但纵然是如此,莫长安还是一丁点儿都回忆不起来,就连虞笑的模样,她也全然无法想起。 如此一连过了许多日,夜白与莫长安都安然无恙,并不曾如前世一样,两人多次针锋相对,甚至于前世颜初夏千方百计要夜白离开,而如今两人却相处甚好。 直到半月之后,忘尘山庄来了一人,彻底打破了局面。 那时,莫长安正与夜白对弈凉亭之中,也不知是山庄寂寥,还是夜白表现的的确让莫长安无法冷脸相对,至少这些时日下来,夜白此人在莫长安心中,倒是像个故交旧友,和夜白在一起,莫长安也格外的平和心安。 可就在她思量着如何着手下一步棋子的时候,忽有婢子来报,俯身道:“宗主,公子来了。” 公子? 莫长安有些深思诧异,下意识看了眼夜白,见夜白垂下眸子神色莫辨,一时间微微顿在原地。 婢子见此,不由再度提醒:“宗主,公子” 然而,她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声音打断:“初夏,原来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在花园中看护花草呢。” 那熟稔的语气,就好像极为熟悉莫长安一样,听得夜白五指拢起,连呼吸也有那么一瞬间不太顺畅。 可在场之中,谁也没有发现夜白的反常,毕竟就是莫长安自己,也是愣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初夏,怎么,一月不见,就认不得我了?”男子弯唇一笑,习惯性的伸手,打算摸摸她的发梢。 只是,他的手尚且未触到莫长安的那一瞬间,忽而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将他攥紧。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在原地,好半晌动弹不得。 “这位是?”男子看向夜白,眸底划过一抹冷色,那张明媚如春的脸容,一如既往的笑意淡淡。 “这位是传闻中的奚琴君上,”莫长安解释道:“子规门的夜白,夜公子。” 他话音方落,那头便听夜白冷淡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悦耳动人:“姜衍,好久不见。” 姜衍前世颜初夏名义上的表兄,就夜白所知,他和颜初夏定亲多年,一直等着有朝一日两人喜结连理。而姜衍的姑母,正是颜初夏或者说是莫长安如今的养母,她口中的香草美人姜姽婳。 两人前世,算是姻亲世家,所以当初夜白第一眼见着姜衍时,便心中不甚喜欢。只是知道他其实是鳞族之人,却也不清楚,姜衍到底是什么身份。 “夜公子认识我?”姜衍看向夜白,明显对于夜白很是陌生,可夜白那般一副既是熟稔,又是厌恶的模样,就算不是明眼人瞧了,也未免觉得奇怪。 “偶然听闻过你罢了。”夜白云淡风轻,松了自己捏着姜衍的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让在场众人都惊愕不已。 尤其莫长安,她以为夜白这人也算是心性高傲,怎么忽然作出蒙混摸鱼的事情来? 就是夜白说他方才捏住姜衍的说纯属意外,莫长安也不会相信,那些话骗骗单纯无知的小姑娘倒是还好,可是她俨然无法被骗。 如此想着,莫长安挥了挥手,打断这两人即将要对峙的画面,道:“今日这棋,想来是无法继续了。” 这话,到底是在赶人,于情于理,夜白是客,她和姜衍见面,自是不能让夜白也一起在一旁干看着。 只是,也不知是她暗示的不够明显,还是夜白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见夜白神色不变,极为正经,道:“我今日并无他事,不介意陪着二位游园。” 并无他事?还不介意? 一众人看着,皆是面面相觑,也不知夜白这是心中敞亮呢,还是诚心阻挠,左右他这一副自己才是‘正室’的模样,看的姜衍再怎么好脾气,也有些容色极差。 “夜公子怕是听不懂初夏的话罢?”下一刻,便见姜衍笑吟吟侧眸,不喜不怒:“我与初夏多年情意,如今就要成亲,自是容不得外人介入。” 姜衍难得如此刺头儿一次,竟是对着初次见面的夜白,这让莫长安一时间不知该维护谁。 她如今倒是回想起来,姜衍的的确确是她的未婚夫,可纵然如此,莫长安也没有一丝少女怀春的爱慕之情,她见到姜衍的那一刻,除了错愕之外,便是心如止水的平静。 可夜白呢?夜白与她说了,她所处乃荒凉梦中,在现实生活中,她和夜白才是天造地设的璧人,且夜白还说她之所以入这黄粱梦,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夜白如此一个‘过往’,让莫长安根本无法对夜白说出什么冷硬的话来。再者,这些时日,她与夜白已然关系甚好,也让她一时间无法抉择。 就在莫长安无奈之际,那头夜白和姜衍已然唇枪舌战许久,两人乐此不彼的互相攻击着,一个仗着自己和颜初夏多年情意c定了亲事为由,一个则故作无辜,表示并不想如何,一切皆是姜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听到后面,莫长安都深觉脑袋大了起来。 摇了摇头,她二话不说,率先转身,辗转之间,便消失在了两人的眼前,一如从未出现过。 见着莫长安离去,气氛顿时凝固起来,夜白看了眼姜衍,见姜衍显然亦是不悦,他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再不与姜衍说什么,随之消失在了凉亭之中。 看着这一个两个的离去,姜衍总算是回过神来,原来夜白并非真的要与他们闲逛,而是借着激怒他的方式,间接让莫长安离开! 不得不说,如此冷清高傲的一个人,实在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心思。 在那之后的日子,姜衍和夜白愈发不对付起来,谁也不知道夜白究竟来忘尘山庄是为了什么,但山庄里的人皆是揣测,或许夜白是看上了莫长安,对她心生觊觎,所以才不断与姜衍作对。 所有人都以为,等着颜氏夫妇回来,姜衍和莫长安完婚了,夜白也就认清事实。 可好景不长,就在那之后,莫长安忽然卧床在榻,整日里昏昏沉沉,极少有清醒的时候。 原本山庄里的人都知道,莫长安自来便身子骨不好,随着年岁的长成,她也日渐虚弱,正是因为如此,和姜衍的婚事才一拖再拖,直到她十九岁了,还未与姜衍完婚。 这一场病,来的也是突然,整整七日七夜,莫长安都没有睁眼看谁。姜衍急的不停的给她渡真气,可纵然如此,她还是虚弱至极,大有一并不复返的征兆。 在场的,唯独夜白什么也没有说,只日日侯在莫长安的身边,无论姜衍如何赶,他也是不走。 奈何姜衍修为又没有夜白来的高,于是两相僵持下,场面一度冷到低谷。 终于,颜氏夫妇归来,连带着颜家的几个儿郎,也一并回到了忘尘山庄。原本该是对夜白的身份有些疑虑,可临到那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再多想什么。 只姜姽婳见着夜白不动声色,便寻了个机会,悄悄将他拉到一旁,开口便问:“夜公子知道夏儿是染了何疾?” 直觉告诉她,夜白对此很是明白。 果不其然,就见夜白微微点头,颜初夏顿时急切问道:“夜公子可是知道,什么法子能够救夏儿?” ‘颜初夏’之所以如此,其实姜姽婳心知肚明,从几年前她身体渐弱开始,颜氏一家便对此很是清明。 她本是九尾赤灵狐与凡人诞下的孩子,其中一半的血统是凡人。但在忘尘山庄之中,千百年下来为了不让外人闯入,整个山庄其实都是瘴气,这等子瘴气其实对凡人有着极深的危害,起初的时候,他们并不知晓,直到颜初夏犯了病,他们才从旁人的口中得知。 可那时候,已然为时晚了,瘴气入体,若是轻易离开忘尘山庄,颜初夏必然活不过一月,而若是不离开,便就着这慢性毒药一般,勉强能够撑上几年。 这件事,夜白也是前世才知道,且在那之后,颜初夏的的确确香消玉殒,不过月余,便撒手人寰。无论颜氏夫妇如何求得金丹,如何去地府讨人,还是无法救回颜初夏。 当年对夜白来说,颜初夏的死,是他所能利用的一点,为了得到水月古镜而提出的,可如今他亦然是什么都做不了,唯独能提及的便是镜花水月。 夜白垂下眸子,语气莫测:“寻得镜花水月,扭转乾坤,让她在最初的时候,便远离忘尘山庄。” 这是他前世的说词,同样也成了他如今的说法。 前世,他在姜衍手中得到镜花,在颜家拿到水月,借着镜花水月,入了当世之中,直到莫长安出现的那一刻,他才发现,颜初夏的确没有再入忘尘山庄,可却成了他的师侄 一切缘起缘灭,正如梦魔所说,是他左右了莫长安的命途,所以除非他和莫长安此生必然有所牵扯。 “扭转乾坤?”姜姽婳道:“夜白,我听说子规门遭到天谴,沦亡了!” 在颜初夏死前的一个月,子规门遭到天谴,全族泯灭。而在那之后,夜白却依旧留在忘尘山庄,委实叫人难以揣测。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难道颜夫人不知吗?”夜白道:“只要借着镜花水月,回到十年前甚至于更早之前,我可以救子规门,你也可以不让颜宗主入忘尘山庄,只要她不入忘尘山庄,便不会有这么一个劫难。” 他和上辈子的自己,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而这一次,姜姽婳俨然还是一如既往,点头同意了。 这世上,没有比一个母亲的拳拳之心,来的更令人为之动容,为了莫长安或者说是她的女儿颜初夏,姜姽婳到底还是随了夜白的愿,将镜花水月合而为一,逆天行事,让一切重头再来! 浮生烬(上部)完 ------题外话------ 浮生烬:与妖成说 一共分为两部,第一部讲的都是最开始的故事,然后接下来就是第二部,第二部重点撒糖与讲故事结合。由于凉凉近来病得厉害,还是先停笔一段时间,刚好电脑也坏了,下一部只能等着凉凉病好了再动笔了。咱们下一部见,想念凉凉的,可以留言哦,爱你们。可能这部最后有点仓促,所以跪求原谅~凉凉想了想,还是狗命要紧,暂时停笔一下~捂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