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王宠》 正文 1.苏弦 第一章 “红丫头,快把帘子放下!这是什么地方?侯府里头,这么没规矩,是要遭笑话的!”刘婆子满脸凶相,面上是对着自个孙女,背地里却是有意无意的瞟着也挑了帘子的苏弦。 一边的苏弦没听见一样,朝着帘栊外瞧得兴致勃勃,身子还随着驴车的晃动轻轻摇来摇去,丁点没有大家姑娘该有的稳重端庄。 刘婆子瞧在眼里是满心的不顺,又不敢和以往一样开口就教训,心里本就憋着火,偏红菱这个不长眼的还回嘴质问:“弦姐也瞧了!奶奶怎的不说她?” 刘婆子只气的心口生疼,一手拧着红菱的耳朵把她拽了回来:“呸!你是个什么东西?奴才秧子,也敢和府里的姑娘比?” 刘婆子那是积年田里头练出来力气,只这一下,红菱的耳根子立马红的像是烧了起来,祖母积威厉害,她不敢反驳,只含着一泡眼泪委屈的瞅着一边的苏弦,小声抽泣着:“什么表姑娘,明明也是撂在庄子里没人要的,偏这会儿就矜贵了,还指不定日后怎么着呢” 这话里阴阳怪气的,是个人都能听出别有深意,苏弦等了等,见刘婆子没有阻止的意思,心内了然,横竖已从街上进了府里,没甚好看的了,就也回身坐了回来,对着自幼一起长大的红菱抿嘴露出了个笑。 本想这话能让苏弦委屈害怕,如以往一样跟自个道歉示好,谁知道竟得了个“幸灾乐祸”的嘲笑来!红菱哪里忍得了?也顾不得刘婆子打骂了,就地一滚哭叫了起来:“你说我是跟着弦姐来享福的!弦姐变了!你骗我,我不进府里了,我要下车!” 话音刚落,马车忽的一停,红菱还当真就如愿下了车,倒不是要让她回去,而是进了府门,该换软轿了。 软轿当然只有苏弦一个人能坐,刘婆子和红菱方才再厉害,这会儿也只能在旁边拿两条腿跟着,刘婆子自不用说,红菱向来是个窝里横的,乍一从庄子上进了这大宅子里,早就被这大宅里的气派吓得低头耸肩,一句话不敢多说,更莫提撒泼吵闹。 重来一回,苏弦早已没了最初的小心翼翼c胆战心惊,仗着在轿里没人看见,只没骨头似的依在靠背上,合了眼睛感受这最后的自由肆意。 庭院深深深几许,自今日起,她日后的时光便要消磨在这琐碎候府后宅,再往后,侯府变成了郕王府,再到郕王获罪c病逝,之后便在青灯古佛里却残生。 前程已注定了这般孤苦无趣,如今就只舒坦一日是一日了,又何必再难为自己,强装出一副可怜样子呢? “可是表姑娘到了?大伙儿等了许久呢!”听着外头熟络的招呼声,苏弦嘲笑的挑了挑唇,依旧安安稳稳的坐着,只等的轿外之人忍不住掀了帘,这才慢慢起身,扶着那葱绿色的细稠袖行了出来,在早已模糊的记忆中翻了许久,总算将那早已陌生的名字安到了这年轻鲜活的面庞上—— 庞侍妾,对了,现在该还是叫做春眉。 曾经在郕王府宠极一时的庞主子,这会儿还只是个二七年华的二等丫鬟。 虽只是二等的短裙绸裤,可那料子穿戴,也比苏弦强出了不知多少。 先敬罗衣后敬人,春眉瞧见这表小姐的布裙本还在暗暗不屑,但在苏弦别有深意的目光下不知为何就紧张了起来,努力的扯了活泛的笑脸:“表姑娘可累着了?老夫人等着您进去呢!” 苏弦收了目光,点头为礼,毫不在意的在春眉的打帘伺候下进了福安堂的大门。 日后再得宠又如何?郕王再过几年都要被幽禁了,等到郕王爷瘫在床上咽口粥都费劲的时候,莫说侍妾,便是正妃也是一文不名呢,又比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强到了哪去? “弦儿见过姑婆婆,您照顾弦儿至今,直到今儿个才能给姑婆道一声谢,实在是不孝了!” 将脑中闪过的杂乱思绪暂且放下,苏弦绕过紫檀木锦屏,一瞧见那坐在正中,浑身富贵气派的老太太,便一头扑了过去,一口一个姑婆,叫的是哀哀切切,若不是苏弦实在哭不出来,真是只差将满脸的泪水都糊到她富贵至极的江洲隆云福字衫上去。 苏弦扑的太急,周遭的丫鬟婆子,竟是谁也没反应过来,到了这会儿也不好去拽,只是团团围着,低声哄劝。 吴母是个面庞圆润的老妇人,虽然鬓角都已斑白,但衣着富贵,面容慈爱,倒似是画上的老寿星,不过老寿星这会叫苏弦哭叫的有些晦气,眼瞅着旁人没指望了,只好自个拍了拍苏弦的肩:“好丫头,快起来,也别叫什么姑婆,我心里只拿你当亲孙女一样的看,就跟琴姐儿几个一样叫祖母就是了!” 上辈子小心翼翼,处处恭谨,却只能跟丫鬟似的叫个“老夫人,”这会叫几声不顺耳听的“姑婆婆,”倒是能叫“祖母”了? 苏弦哑然失笑,却是立即不客气的顺着这话喊了一声:“都是奶奶疼我!” 笑话,只从这一声称呼,在府里那一群看人下碟的下人们眼里,立马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能活的舒舒服服,她为什么要难为自个,难不成还要和上一回一样,谨小慎微c吃苦受罪的活了一辈子,临死前才后悔自个白来了这么一遭? 更莫提,她的这声“奶奶,”本也就叫的名正言顺! 吴母心内不喜,面上却还是撑出了一派的慈爱范儿来,正琢磨着怎么让苏弦起开,一边的李氏便很是合宜的拉了苏弦开口道:“快坐好,你在庄子里待久了,许多规矩都不知道,自家人也就罢了,这般作态,若叫旁人看见了,是要问咱们府上教养的。” 语气虽平淡,话却说的极重,倒确实是嫡母一贯的风格,苏弦只是笑着,故作不知道:“您是?” “我算是你表姑母,你既是叫了老太太一声奶奶,便也唤我一声太太就是了。” 李氏话中透出几分疏离,见苏弦闻言后只是点头叫人,并没有预想的自惭不安之色,不禁暗自皱眉,又开口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是第一紧要的,你旁的倒还罢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早周全的,日后嫁了人也能多得几分脸面,这也是为了你好!” 当真是说的好听!哪个正经的人家是想着法的把女儿送去做小?还有脸说学好礼数再送去郕王府做妾还是为了她好?她苏弦从未受过府里姑娘锦衣玉食的供养,一出生就被送去庄子上,顶着“表姑娘”的名头,日子却是寄人篱下,过得还不如红菱! 就为了这所谓的“生养之恩,”要搭出这一辈子为奴做妾就罢了,还非要让她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不成? 苏弦手心忽的攥紧,又缓缓放开,抬头看面前的何母与李氏,一句句说的慢条斯理:“孙女命苦,父亲c嫡母c祖母都去的早,多亏了姑婆收留,在庄子上抚养成人,虽没有学上规矩礼数,好赖也没冻坏饿死,蒙二位心善,大发慈悲将我接进了府里,苏弦自是铭感五内,不敢轻忘的!” 分明说的是要报恩,这语调却格外的沉重,苏弦又故意一般,将嫡母c祖母这两个称呼叫的极尽哀痛悼念,一时间让吴母与李氏都听得是满心晦气,偏又无话可说,脸上便再也撑不出端庄慈爱的神情来,屋内顿时一派沉默。 过了一阵,李氏抿抿唇,硬邦邦的开口赶了人:“瞧这时辰,老爷也快下值了,你去见见吧。” “是。”苏弦心中有气,横竖她如今还“不识礼数,”就也不必行礼告退了,答应一声后便利落的转身离开。 等到屋内没了外人,李氏的面色便越发难看了起来,径直道:“听她的话,怎的像是知道内情一般?” 吴母也是一阵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不会,连累全府前程的大事,府里都是瞒得死死的,她一长在庄子上的丫头,如何能知情?” 李氏想想,倒也点了点头,她与吴母同出一族,是婆媳,更是姑侄,素来相得,更加之府里的老爷吴阗本就不是吴母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没了真心,婆媳之间便更少了几分争执,李氏说起话来便也不加掩饰:“要我说,早该将她与那苏氏一并料理了,也省的麻烦!” 吴母转着佛珠:“府里筝姐还小,再把这个早料理了,上哪找个现成人帮琴姐儿去?” “这般脾性,便是入了王府,能帮到琴姐什么?莫添乱才好!”李氏撇撇嘴。 “琴儿如今样样不缺,不过差一个孩子,本也不必她有多机灵,这个脾性出身,刚刚好。”何母微微垂目:“府里只剩这一个,不行也得行了,总算还有一张脸能用。” 方才乱糟糟的没顾上,李氏这会儿回过神来想了想苏弦的面貌长相,却也不得嫌恶道:“狐媚子,倒是与她那不安分的娘一脉相承!” “庄子里待野了,好好教她就是,权当是为了琴儿。” 吴母这话算是精准的戳到了李氏的心坎上,想到还在郕王府上受苦的女儿,李氏哪里还说得出旁的话来,只是点头应道:“母亲说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侯府 第二章 就在李氏与吴母在福安堂内私话的时候,苏弦则是在一个婆子的领路下,穿过抄手游廊,去前头的渔樵斋,见到了威武候府上的当家老爷,也就是她真正血脉相传的父亲,吴阗。 虽说苏弦前世的下场与李氏吴母脱不了干系,但这会儿回想起来,苏弦对她们两个却也说不上什么刻骨的仇恨,李氏不过是她的嫡母,老夫人更是都不算她的亲祖母,为了与她们血溶于水的吴琴,将自己送去火坑,她虽不平,但也算能明白其中缘故。 可唯独面对眼前的生身父亲吴阗,苏弦却是忍不住要从心底冒出一股怨气来。 苏弦的生母本是府里的姨娘,在苏弦之前育有一子,只是没有保住,还因此伤了身子,被大夫断言再难有孕,之后也未曾大好,一直体弱。 也正因此,吴老爷当初才敢那般肆无忌惮的歇在苏氏房里,谁知就那般凑巧,偏偏在孝期里又有了苏弦! 因着之前大夫的论断,苏姨娘便未曾往这想过,等察觉时月份就已然大了,若要强打只会落个一尸两命。侯府人多口杂,吴母知情后当机立断,将苏姨娘迁到了极偏僻的庄子上,对外只说是急病暴毙。 瓜熟蒂落,等得苏姨娘在庄子上拼下性命生下女儿,府里便多了个投奔而来的落魄表亲,苏弦就也成了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姑娘,”因着身子不大好,受不得府里杂乱,便这么在庄子里无人问津的长到现在,直到今被接进了府里来。 孝期之时与侍妾厮混本已不对,若父亲当真是那等沉迷女色纨绔子弟就罢了,可吴阗偏偏口口声声对苏弦的姨娘情深意重,一片丹心,对不住姨娘c对不住她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怕影响自个的官途名声,对嫡母从不敢有丁点违逆,当日保不下姨娘,留不下她,之后又不敢对违逆吴母半分,接不回她,一无决断c二无担当,狠心仁心两头不落,竟是只剩下个怯弱无用来。 “你,倒是与你娘长得很像”看着眼前婷婷袅袅的苏弦,吴阗面带怅然。 苏弦面色冷漠:“大人还见过我的娘亲?” 已去的老侯爷有一庶妹远嫁岭南,自出嫁后就从未回过京城,苏弦的身份就是安在了这一位老姑奶奶下头,按理说,吴阗自是不可能见过这所谓的“表弟媳。” “不,不曾”吴阗连忙摇头,转了话头:“你这些年,在庄子上住的可好?”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得以衣食无忧,好的很。”苏弦面无表情。 吴阗闻言,目光中透出几分怜惜:“苦了你了,日后在府里好好住下,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来告我。” 面对父亲真诚的目光,苏弦想到的却是最后郕王病逝,宫内派人清府,她跪在来接琴姐的父亲面前,求他也将自个一起带走,却只求来了十两银子的场景。 呵,十两银子,真是不少,足够她在皇觉庵里吃好几回油荤了! 苏弦垂下眼眸,回得礼貌而疏远:“大人事忙,不敢劳烦,若无旁的吩咐,弦儿这便告退了。” 吴阗闻言一愣,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苏弦见状,便也不再拖延,福了一礼,转身而出。 再去福安堂,苏弦就没再被请进去,只春眉出来,传吴母的话,说是文竹院里早已收拾好,这便带姑娘过去好好歇着,瞧着苏弦孤身一人可怜见的,春眉这丫头也由她带回去使唤。 这安排到是与上一回分毫不差,苏弦自也没什么好说,在门口谢了。 文竹院向来是侯府招待客居亲戚的地方,家具摆什多用广南的花梨红木,色泽深沉,款式古朴,装饰上显然也并没有为了她特地准备什么,具都是规规矩矩,毫无新意,透着股客套的疏离劲儿。 曾经的苏弦只瞧见门口的三足金蟾铜熏炉便要暗自咂舌,更会为了这满屋的富贵自惭形秽,不敢抬头。但如今,她却已能一眼扫过,便毫不在意的款步上前,当前在主位入座,悠悠看向立在厅下的几个婆子丫鬟。 下头立了四个婆子,两个丫鬟,皆穿着暗色的粗布衣裳,瞧来都不甚精明的样子,都是文竹院里原有的,显然府里也并没有为了她多添下人仆妇。 在日后的下人跟前,主动示好搭话的傻事她是不会再干第二次了,苏弦坐定了,便只抬头将盈盈的目光看向了春眉:“你是祖母院里的,我这儿的琐事便都由你管起来吧。” 春眉这人是最喜揽事来显摆能耐的,福安堂里藏龙卧虎的,露不出她,这会儿到了文竹院,虽说就这么几个粗使,也算是聊胜于无,当下便不客气的答应了,上前一步咳了一声,仰着头道:“姑娘日后便在这住下了,你们一个个的上前来,将自个叫什么,做什么的都说与姑娘听!” “弦姐!苏弦!她们拦着我不要我进!”春眉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便忽的传来了一阵吵嚷,且越来越近,转眼就已行到了眼前—— 是红菱,换了一身二等丫鬟的湖绿衣裙,乍一瞧到是像模像样,只面上的张狂小性还是毫不遮掩:“你快告诉她们,咱们才是一块长大的好姐妹,你还是我娘奶大的呢!” 苏弦看状倒是一乐,反问道:“刘婶奶大了我不假,那又如何?” “那,那——”红菱顿了顿,跺脚道:“我与她们便不一样的!” 苏弦这次是当真笑了出来:“不错,你与她们怎能一样呢?” “不错!我才不要作二等丫头,我要和她们一样,也穿绸子衣裳,要镶花边的!”红菱得意的仰着头,指着屋内穿戴最好的春眉:“还要那样的红胭脂c银簪子c金镯子!” 这话一出,莫说春眉了,便连门口两个没留头的小丫头都捂着嘴笑了起来,不光对红菱,连偷偷看向苏弦的目光都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玩意似的,透出几分轻视鄙夷。 此刻看来有些可笑,但对之前在庄子的苏弦与红菱来说,这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情景。 府里对苏弦毫不在意,下面的管事自也不会有多上心,苏姨娘去后,庄上的管事便就近找了还有奶的刘婶来当苏弦的奶娘。初时还是刘婶过来,之后刘婆子嫌媳妇跑来跑去,耽搁了家里活计,就干脆求了管事把苏弦抱了回来,加之苏姨娘死后,屋里头无人清扫处处不便,一来二去,苏弦竟是就这般在刘婆子家里住了下来,与红菱一起长大。 好赖担着一个表姑娘的名头,府里便是再不上心,该给的衣食用物总还是有的,便是过了府里管事下人们的几道盘剥,发到手上的也总有些庄子里不多见的好东西,刘婶心疼亲闺女,有时就偷偷的给红菱用了,开始还有几分心虚,次数多了,胆子便越来越大,时候长了,家中上上下下,便连苏弦自个也只当寻常。 就这般,直到苏弦长到五六岁,眉目渐开,连周遭不懂事的男娃子都爱凑在她身边讨好说话,加之乡野地方鱼龙混杂,刘婆子瞧着心惊,怕真出个什么事没法交代,便日日禁着苏弦不让她出去,只叫她在家里做针线。 这般长大了,话都没与外人说过几句的苏弦便越发胆小怕人,只将唯一同龄的红菱当惹不起的亲姐姐看,平日里端茶倒水的讨好着,红菱发发善心与她翻会儿花绳都能叫苏弦高兴半天,日子久了,这习惯便是进了侯府也是积习难改,由着她与刘婆子在身边作威作福,直到红菱惹到了春眉头上,才惊动了老太太被送出了府去。 哦,对了,这还没完,直到进郕王府前,刘婆子还闻讯而来,撸了她身上的大半首饰,这才算还去了她们一家子的“养育之恩。” 若非红菱又闹这么一场,苏弦一下子还真想不起这一出出的往事,故而这会儿顿了顿才正经点了点头:“不错,你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怎的能与她们一样做丫鬟呢?” 红菱还没来得及得意,便听苏弦又道:“我去求太太,将你要的衣裳首饰都给了你,然后你便与刘婆婆一起回去吧,也省得在这儿做这伺候人的活计。” 红菱听着这话一顿,一时却还说不出话来,见状在外头听了许久的刘婆子终于忍不住掀帘几步跨了进来。 “哎哟,我的姑娘,红丫头一向这么口无遮拦的,您怎的还当真了!”刘婆子扯着满脸的笑:“好赖是吃一样的奶长大的,说句诛心的,家里只拿姑娘当亲闺女,留着你姐姐,也总比旁人要贴心不是?” 刘婆子年轻时是在外院里伺候过几天的,被配出去后也是日日记着原先的好日子,她知道府里奶大少爷小姐的奶娘都颇有几分尊贵,这会便紧扒着这功劳不放,打定主意要借着苏弦重在府里留下来,最不济也要让红菱留下,好赖先领个大丫鬟的分例干着,若能再奔个前程岂不更好? 苏弦眨眨眼,神色认真:“嬷嬷当真要留下不成?” “咱们一家子自小守着姑娘长大,哪里舍得你一个孤零零的在这儿呢?” 苏弦一向好性,在家里都是欺惯了的,刘婆子并不拿她放在眼里,这会儿更是装模作样的抹着眼角,料定苏弦不敢独自留下,也绝不好意思开口赶人。 苏弦当然好意思!死都死过一回的人,进王府反抗不了,她这会儿只想在郕王府败落之前,舒舒服服过几天好日子,过着一天就赚着一天,谁拦着都不成! “那嬷嬷就与红菱姐姐一并住下吧!”苏弦瞧着刘婆子笑了笑,果然一口应了下来,继而侧目看向春眉:“今个听太太说,府里规矩最重,嬷嬷与红菱便交与你了,一切都照着府里规矩就是。我累了,旁的事你也一并看着办吧。” “哎?弦姐儿你”刘婆子闻言一愣,还欲再说什么,苏弦便已听不见一般朝内间行去,得了令的春眉在后头一个眼色,自有两个想上进的婆子将刘婆子与红菱拉到了屋外头,顺带还捂了嘴,只有一老一小两双眼睛狠狠瞪向了下令的春眉。 对着两人的仇恨怒视,春眉却只轻蔑的撇撇嘴,笑话,她可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也不打听打听她庞春眉的名号,一个庄户上的老货带着一个毛都没齐的丫头,还想压到她头上不成? 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白鹭 第三章 “姑娘是当真不去福安堂请安?”春眉挑着眉毛,口中满是怒其不争:“您刚从庄子上回来!不紧着孝敬好太太老太太,日后谁还能给您做主不成?” 这时的春眉还不知苏弦要进郕王府的事,只以为苏弦当真是个四面不落的表姑娘,倒是在一心为苏弦,也为了自个的前程打算着。 分明早已睁了眼,却偏偏还要在床上数着手指头的苏弦不为所动,在皇觉庵里过了多少年起的比鸡早的日子,不趁着这会儿多睡几个懒觉,如何能对得起重活这一辈子?就是醒了她也要在床上多躺一会! 只是春眉实在是在一旁絮叨的狠了,苏弦深深叹了口气,仰起身子倚到了枕头上,幽幽道:“春眉啊,你当老太太当真是凑巧想起来了才叫我回来的?” 春眉一愣,苏弦又继续道:“府里这会儿接我回来一定是有缘由的,我前程已定,不需再去讨好了,只要乖乖的听话,便是最大的孝敬了,你懂吗?” 这话说的实在明白,更莫提,春眉之前便早也有了差不多的猜测,只是府里没丁点风声这才还存着几分犹疑,这会一听连忙问道:“那姑娘可知是哪家了?” 苏弦无辜的看着她:“当然不知,老夫人怎么说,我听话便是了,奶奶总不会害我。” 不会才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亲戚,老太太能给你找什么好亲事!春眉有些着急了起来,老太太将她送过来,显然是要她陪嫁的意思,只是不知,到底是寒门的子弟,还是大户的姨娘?若是高门大户也就罢了,与在府里也不差什么,只她可受不了那破落户里的日子! 不成,她得去打听打听,若真是那寒苦的人家,说什么也要找爹娘,想法子推了这差事! 春眉心内焦灼,也顾不得在苏弦跟前表现了,只说了一句“姑娘歇着”后,便借故出了房门,神色匆匆。 苏弦总算是清净了,舒坦的出了口气,本想着再睡个回笼觉,谁知道几十年的苦日子早已让她有了定性,这会儿竟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没奈何,只好悠悠起身,想着先用些东西后再回来,便是睡不着,躺下歇会儿总无碍吧? 春眉跑出去了,苏弦便推窗叫了在院里抹灰的两个小丫头过来,至多十岁的年纪,问了名字叫“宁儿c安儿,”以往都是在外院当差的。 苏弦也不嫌弃,当下就叫了她们进来,一人赏了一碟子点心,让她们去叫水叫膳过来,两个小姑娘能进屋做贴身伺候的活,又得了东西,皆是高高兴兴的去了。 没过一会,安儿便拎来了厨下准备的早膳,稀稀的一碗清粥,再加上几个小儿拳头大的花卷,竟是连一碟子小菜都欠奉,安儿摆起来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表小姐要生气,迁怒于她,直到苏弦毫不介意的动了筷,这才偷偷松了口气,退到了一旁。 苏弦是真心不嫌弃,想想她最后的几十年里吃的都是些什么?荤腥葱蒜一概不曾见,整日里就是硬的磨牙的硬饼子,就这还不一定能吃饱,活计却还不能少干一分。 比起来,眼前的白粥熬的很是烂糯,花卷味道也不错,一口咬下满嘴的葱花香味,比皇觉庵里冷硬的素饼强的多了,最要紧的是不必拿日日苦役去换,还有什么好说? 很是惜福知足的苏弦细嚼慢咽的用过早膳,正在镜前教着两个小丫头梳百花髻的功夫,屋外忽的有人叫门,安儿闻声哒哒的跑出去,不一会就领了一个长脸的媳妇过来,只说是从太太屋里过来的。 “太太有事要交待,等了半晌也没见姑娘来请安,特叫了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这媳妇似乎有几分面熟,只是看她说话也这么暗含指责的,苏弦就不费劲想她是谁了,只点头应了一声,便继续不慌不忙的接着梳妆。 许是昨日里得罪了嫡母,上一回见面时得的几件首饰这回却是一件没见,苏弦也不当回事。 发钗发簪这些,有没有的又如何?她现在有头发!秃了十几年,苏弦这会儿只看见铜镜里的满头乌发就已是满意的很,这会拿了木梳细细的通了头,只用发带挽了百花髻,又叫安儿去院里摘了一朵月季插上,头发就算是收拾妥当,衣裳也照旧穿了昨日的细棉裙,鹅黄底,上头零落散了几朵藕色小花,配了同色的上裳,这是她在刘婆子那里最齐整的一件。 正是含苞待放的好年岁,苏弦相貌随母,本就长得杏眼弯眉,明眸皓齿,加之整日的闷在屋子里,面色被捂的极白,再配上安安稳稳睡了一夜得来的好气色,当真是盈盈赛雪,粉面桃腮。 若她如上辈子一般神色慌张,畏畏缩缩便罢了,没有精气神撑着,再好的颜色也不过如此,但苏弦偏不,分明穿着连府里得脸的下人都不如的寒酸衣裳,立在这富贵窝里却丝毫不显局促,脊背直挺,神色自若,许是在佛前待久了,身上还透着一股出尘的气质,倒仿佛比这一屋子的俗人都清贵高远一般。 见礼之后,李氏嘴唇抿的紧紧的,一时间竟是有些担心苏弦去了王府会当真得了宠,反而养虎为患,只是转瞬又想到了昨日吴母的话,好赖又放下了心,开口道道:“这是日后要教导你的崔嬷嬷,你去见个礼吧。” 哦,把她教的规规矩矩,乖巧听话的崔嬷嬷啊,还真是许久不见了苏弦看着一旁满面严肃的褐衣妇人,低头笑了笑:“崔嬷嬷好。” 崔嬷嬷浑身上下都是一丝不乱,发髻扎得紧紧的,只拽的连眼角都有些上挑了起来,更显得目光挑剔,口气严厉:“您这礼行的不伦不类,怕是要好好练了。” 苏弦却不回话,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就等着李氏继续给她派人。 果然,李氏抿了口茶,又道:“这是杜鹃,最是妥帖不过的,有她跟着你,我也放心些。” 李氏后头的一穿着白绫细折裙的丫鬟闻声站了出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细挑身材,鹅蛋脸,细弯眉,回得沉稳熨贴:“奴婢杜鹃,见过姑娘。” 杜鹃。 苏弦当然记得她,这两个人里,崔嬷嬷算是黑脸,只管折腾吓唬,而在她跟前做好人哄劝的便正是眼前的杜鹃,之后也正是杜鹃跟着她去了郕王府,继续忠心耿耿,只教的当初不知世事的她死心塌地的成了李氏手中的一枚棋子,还满心里的感恩戴德。 只是那又如何呢?郕王死后,再忠心的丫头也不过是被府里舍下的弃子,那时成了侍妾的春眉早已病逝,反而是依旧身为丫鬟的杜鹃,陪着她一并在皇觉庵落发出家。 郕王是获罪幽禁而亡的,她们身为郕王家眷,也没什么主仆之分,在庵内皆是最受欺辱的那一等,日日擦地洗衣,添灯拂尘,落在头上的永远是最脏累的活。 杜鹃虽是李氏派来的人,可为人细致,在苏弦跟前也一向是软言劝慰,真心照拂,伺候的尽心尽力,苏弦对她从不疑心责怪过。而杜鹃被侯府扔下后,对着苏弦的真心相待就更是心中有愧,多年相处之下,在皇觉庵里反而当真拿苏弦当成了主子,日日强撑着想为苏弦多干一些,以往的别有用心便这般消散在了永远忙不完的苦役里。 在皇觉庵内,两人一起相依为命,杜鹃见苏弦实在糊涂,也将之前的事都一件件掰开了,揉碎了讲与苏弦听,又教着苏弦如何不被旁人欺负,苏弦便是那时才从杜鹃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明白了李氏吴琴一举一动的用意,也慢慢想明白了许多道理,直至杜鹃不堪劳苦病故后,还是苏弦为她收的骨灰。 看着眼前双手细嫩,年轻貌美的杜鹃,再想到最后不过三十余岁便如老叟一般的敬仪师太,苏弦一时怅然,面上却是笑的甜蜜,上前拉了对方手心道:“多谢太太,这个姐姐我一看就喜欢。你是叫杜鹃?杜鹃啼血,这兆头不好,你日后便改名叫白鹭吧!” 自从在皇觉庵里出家后,杜鹃就不愿再用原名,宁愿让苏弦叫敬仪的法号,想必是是并不喜欢李氏起的这名字的。 而白鹭下秋水,孤飞如坠霜,虽是故意,但比起泣血的杜鹃,苏弦却也是真心愿她能与白鹭一般孤高自在,最后也不会那般受尽蹉磨。 杜鹃似有些诧异,极快的瞧了一眼坐上的李氏,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白鹭谢姑娘赐名。” 杜鹃早已得了李氏的吩咐,是要当苏弦跟前第一信任得用的人的,自然不能为这种小事就惹表姑娘不快,这种事自有崔嬷嬷去干。 “太太赏下的人,姑娘这般改了名儿,可不是晚辈该干的事!”果然,崔嬷嬷立即上前一步,严肃道。 苏弦却不理她,趁着这会儿还在李氏跟前,只满脸疑惑的对着自个的嫡母道:“太太不是已将人给了我吗?不能改名吗?” 李氏还当真想说不能,不过她这会儿是在后头稳坐钓鱼台的好人,是不会发火的菩萨,就只好强撑着露出了笑来:“我是不在意的,只是崔嬷嬷的话也自有她的道理,她是宫里退下来的老人了,请来不易,你经她教导过,日后名声c亲事都好说一些。” 无论对方怎能说,杜鹃这名字总算是改了,苏弦便状似羞涩的低了头,扭到了一边去。 李氏着急打发她回去,便紧接着又道:“都是大姑娘了,迟早都要提起来的!我瞧你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实在是见不得人,杜——咳!白鹭!” 白鹭知事的转身退下,不一会儿便又带了几个小丫头依次进来,白鹭捧了妆匣子,内里放了两整套的头面首饰,从头顶到手心,各色配饰无一不全,一套是素银裹红珊瑚,另一份则是金镶翠玉,不算贵重,却皆是灵灵巧巧,适合姑娘家佩戴的时兴样式,后面的则是抱着些绫罗绸缎,成衣布料,也都是齐齐整整,颜色鲜亮,在窗棂之下璀璨生光。 苏弦拿帕子捂着嘴,仿佛是被吓呆了样子,崔嬷嬷便立即站了出来:“姑娘昨个进府,可是还未给太太见过大礼?太太体贴姑娘不提,姑娘却不可忘了尊卑长幼,不若便趁着这会儿好好拜见一回,一边算是谢了这见面礼,另一头也算是姑娘的孝心。” 堂下便早有人在地上铺了软垫,上一回的苏弦便是在这璀璨的颜色里被迷了心窍,又惊又喜又怕,只对崔嬷嬷的话奉如奉金科玉律,唯恐礼行不够好,膝盖下的不够深,表不出自个的感激涕零。 从这一跪,就再也没起来过。 苏弦果然站起了身,李氏面色矜持,正欲再装模作样的劝上几句,一抬头却是被吓了一跳—— 苏弦捂着嘴角,似在强自忍耐,可眼眶却是通红,眸子里也湿漉漉的,只眨眼间泪珠儿就如不要钱般一串一串的砸了下来—— “太太,太太您太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崔氏 第四章 “太太,太太您对弦儿太好了!嗝——” 苏弦上辈子一直是个胆子小,泪窝子浅的人,自进侯府后便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刚到皇觉庵里时就更不用提,有时被骂被欺负了,其实自个并不想哭,还会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反而更叫旁人小瞧了去。 直到后来杜鹃也去了,她身边真的是再无丁点依仗,这才慢慢学会忍住眼泪,泼妇一般的撕下颜面,满嘴的污言秽语破口大骂,这才叫旁人有了几分顾忌,不再很过分的欺负她。 虽然隔了这么久,但这会儿要再哭出来,对苏弦来说倒也不是太难,更莫替她这会儿非但没忍,另一手还在下头狠狠掐一把自个的大腿肉。 真是太疼了!苏弦哽咽着打了个嗝,便好像是站不住了一样,腿下一软倒到了李氏膝上,只哭的是涕泗横流:“世上再没人跟太太一样疼我了!送我丫鬟,给我嬷嬷,教我规矩,还给我这么好看的的首饰衣裳穿!咳,咳!您怎么这么好呢呜呜——” 李氏被吓了一跳,她只以为苏弦昨日在老夫人那闹得一出就已够过分,谁知还能有更厉害的给她,一个姑娘家,她还要不要脸面! “您,您简直不是人,是观世音菩萨!弦儿回去就把您供起来,日日给您烧香磕头咳咳咳!”简直越说越不像话,李氏实在是忍不住站起了身,将苏弦推了出去,尤嫌不够,又退了几步朝着白鹭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 白鹭这才回过了神,赶忙放下手里的首饰,拿了帕子几步跪到了苏弦跟前,一面毫不嫌弃的给苏弦擦着眼泪口水,一面轻声细语的哄劝着。 白鹭本来便是个温柔良善,观之可亲的面貌脾性,这会这样子,又让苏弦莫名的想起了在皇觉庵里受她照料的日子,心下还当真慢慢平静了下来,也收了泪水,一抽一抽的重在锦凳上落了坐。 这个时候再提什么磕头见礼的事就实在是太刻意了,李氏嫌恶的瞧了瞧自个衣上的污渍,强自忍耐道:“可怜见的,怎么哭成这样子,白鹭,快带姑娘进去收拾收拾!” 哭了这半天,苏弦也累了,闻言没再闹什么,只乖乖的跟着白鹭去了后头的隔间。 李氏看着苏弦出去,终于也忍不住叫了身边另一个大丫头百灵过来,进了里间重新找了一件衣裳换上,对着换下的衣服道:“也别洗了,拿回去赏你娘穿罢!出去叫崔嬷嬷进来!” 知道李氏心情不好,百灵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谢了,便赶忙出去叫了崔氏进来。 不同与在主子跟前伺候过的女官,出宫后还能给高门小姐当正经的教养嬷嬷,崔氏调/教小宫女出身,出宫后干的还是老本行,□□高门大户里不受宠的姑娘c甚至府里不听话的姨娘,在这方面倒算得上是颇有名气。 李氏请崔嬷嬷来是花了大价钱的,看在银子的份上,崔嬷嬷倒也很是客气,一进门便认错道:“未想到姑娘这般野性,倒是教太太受委屈了。” 怎么说也是自宫里出来的人,李氏总要给她几分脸面:“无妨,只是这般样子,嬷嬷可能教好?” “老身在宫里是专教刚进宫的小宫女的,这么多年,什么脾性的没见过?可从手里出去的可一个个都是规规矩矩的奴婢!”崔嬷嬷微微扬头:“太太放心,方才是在您跟前不好□□,等的回了屋里,老身只教她哭到再也哭不出来!” 听了这样的保证,李氏心里的气总算是顺了几分,点头道:“既是如此,这几日我与老夫人这也不叫她来请安了,嬷嬷只放心教她便是!” 听了这话,崔嬷嬷也多少明白了这位“表姑娘”在府里的地位,了然的应了下来,便且退了出去只等苏弦出来。 隔间里的白鹭手下温柔,调了温水给苏弦净手洁面,之后又出去拿了一盒子香膏来,轻声道:“方才哭过了,就这么出去怕是要吹坏了脸,这膏子是奴婢的,委屈姑娘先凑合用着可好?” 苏弦闻了闻,果然是白鹭惯用的桂花味儿,一时倒是颇感亲近,点头应道:“好!” 白鹭便也去一旁净了手,挑了桂花香脂在苏弦面颊上细细涂了,见苏弦头发也有些乱了,便给苏弦重新梳了头,又拿了刚刚李氏赏下素银珊瑚梅花钗,按在了苏弦鬓角,当真是处处细致妥帖。 只可惜,现在的白鹭,还是死心塌地的站在嫡母那一头呢! 只不过她也与自个一样,迟早都是要被府里弃下的,与其等到那时候再让她死心,倒不如想法子提前一点。苏弦垂眸思量了一阵,见匣子里还有一根与自个头上一般样式的梅花簪,便拿出来随手插到了白鹭发间:“这个给你戴!” 白鹭一愣,推让道:“这怎么好——” “我以往拿红菱当姐姐看,可她只会抢我的东西,长这么大,只有你会拿自个的东西给我用。”苏弦仰头看着她,不知世事的幼童一般满面认真:“你对我好,我乐意把东西给你用!” 白鹭虽此刻还不知苏弦的真正身世,但闻言心内也有几分叹息,府里正经的表小姐,如何便沦落到了这般地步,一盒子不值钱的桂花膏便收买的这般利索了? 本只是因着李氏的吩咐才蓄意照料讨好的,这会儿白鹭倒是真心的对苏弦起了几分怜惜:“姑娘不该如此的,奴婢是丫鬟,本就该伺候姑娘,还有那什么红菱,听姑娘的话就做丫头都是个背主的,姑娘更不该拿她当姐姐瞧。” “恩。”苏弦乖巧的应了一声:“我只拿你当姐姐!” 白鹭一时哑然,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想着日后慢慢再与苏弦说清这主仆之分,怀着这般打算,便也没再推辞,只拿着簪子规规矩矩的谢了赏,便领着苏弦重回了李氏跟前。 李氏这会儿不耐烦再应付她,只说了后日都叫她好好歇着,不必起早来日日请安后,便催了她尽早回去,之前赏下的衣裳首饰也有几个婆子们跟着,由崔嬷嬷带着,一路路浩浩荡荡的跟着苏弦送回了文竹院。 这么大的阵势,红菱与刘婆子两个远远的就听说了,紧赶慢赶的在文竹院门口迎了出来,想着能从苏弦手里分一杯羹。从福安堂里听闻消息回来的春眉见了也是心头一喜,太太都这般看重,表姑娘要去的人家一定是当朝的权贵! 春眉这么想着,心中又暗自懊悔自个没一并跟去太太院里,为了弥补也是迎出了院外,一时间苏弦四周前呼后拥,倒是真有了些候府小姐的气派。 苏弦进了主屋,对着这一屋子的人看了一圈,便丁点不记得自个昨日才任命了春眉一般,把白鹭推到了前头:“这是白鹭,太太给我的人,以后我的东西,都交给她来管。” 春眉闻言果然满心不满,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跟进来盯着那些布料首饰的红菱就忍不住跳了出来:“弦姐儿你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能把东西给她!” 苏弦被吓了一跳般缩了缩脖子,又朝着春眉小声道:“昨儿个不是才把红菱与刘婆子都交给你了么?你怎的又叫她们进来啦?” 哟!有好处的时候没我的份,遇上这两个麻烦倒是记起来推给我了?春眉眉毛一挑,做丫鬟的一时倒还不敢怪到主子头上,只是习惯的瞧向了占了自个位置的白鹭,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改了名儿,还将姑娘抓的死死的,这心机,当真不愧是太太跟前一等的大丫鬟! 一个太太跟前的,一个是福安堂老夫人院里的,春眉以往都与杜鹃两不相干,见面还能亲亲热热的叫声姐姐,但这会儿杜鹃变成了眼前的白鹭,春眉就只觉她哪哪都不顺眼,瞬间与其势不两立了。 “这管教底下的小丫头一向是大丫鬟的活儿,姑娘身边有了白鹭姐姐,奴婢就不敢多事了。”春眉扯着嘴角,眼神刀子一般的射着白鹭。 白鹭当然明白春眉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她既是已经接了太太的吩咐,要做表小姐身边第一得用的贴心人,自然也不会怕这些预料之中的小麻烦,白鹭和气的笑了笑,正欲张口时,苏弦便又连忙道:“不必不必,她们两个说叫你管就是给你了,只别的事交给白鹭姐姐就是!” 上一回苏弦刚刚进府时,对春眉白与鹭两个并无什么差别,直到后头才因白鹭处处温柔妥帖,这才渐渐亲近,并不像这一回般一来就偏袒的不加掩饰。倒让白鹭闻言都是一顿,生出了几分心虚。 便连白鹭自个都是如此,就更莫提一边的旁人,春眉昨个还打定主意要将红菱与刘婆子好好收拾一番,这会儿便立刻同仇敌忾了起来,冷笑着对红菱劝道:“好了,你白鹭姐姐可是太太跟前的红人,姑娘又喜欢她,你倒与她争个什么?” 眼看着红菱春眉都已经败下阵来,刘婆子也不得不仗着辈分,满面亲近的去拉了苏弦的手:“我的好弦姐儿哟,你年纪轻,只看有些人像是好的,便一股脑儿栽进去,却不知有句老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外头的,可不比自家人” “刘婆婆!”苏弦瞧了白鹭一眼,有些匆忙的打断了刘婆子的自夸,接着又起身从拿妆匣子里拿了一枚手指粗细的红莲纹银镯子来,满面不情愿道:“这个便算孝敬刘婶奶我一场,婆婆莫要再说白鹭姐姐了!” 刘婆子虽然不满意,想着来日方长,有一点总比没有强,倒也笑呵呵的收下镯子闭了口,只背地里狠狠瞪了白鹭一眼。 瞧着这满屋子的乱七八糟,奉命而来的崔嬷嬷终于等不下去了,断然开口道:“行了,这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不该在屋里的就都出去,姑娘收拾收拾,咱们从明日起,就开始学规矩罢!” 苏弦明显不愿意的撇了撇嘴,侧身扭到了一边,白鹭见状便立刻缓步上前,在苏弦耳边声音温柔绵软的劝了几句。 众人听不见白鹭说了什么,只见苏弦闻言后便立即点了点头,乖巧起身对崔嬷嬷应了声“是。” 绕是早知白鹭的来历目的,崔嬷嬷见状也不禁挑了挑眉,微微瞧了白鹭一眼。 还不到两个时辰,便能将人哄的服服帖帖 这丫头——还真是够有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疑心 第五章 文竹院正厅内,崔嬷嬷满面阴沉的盯着眼前的苏弦,眉头越皱越紧。如果说昨日里她是故意这般,好在苏弦眼里显得威严慑人,今日就是当真觉的困惑为难。 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养嬷嬷,崔嬷嬷是清楚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的,更何况李氏已经隐约对她透露过对苏弦的打算,自然更明白候府请她过来教导苏弦的是怎样的“规矩”。 崔嬷嬷在宫里时便是负责教导新进小宫女的嬷嬷,对这“规矩”的实质自是心知肚明。小宫女一进宫,就送进定好的院子里,不能外出,不能嬉笑闲话,方一开始也不教什么规矩,只是剃头c训话c背宫规c稍有小错便打手板,隔一阵子还要挑几个不听话的出来杀鸡儆猴。 这种种手段,都是要划出一个规规矩矩的框来,叫她们老老实实的呆在里头,但凡有丁点逾越,便是狠狠的教训,时候长了,直到小宫女们被吓破了胆子,揉碎了骨头,无人看管也不敢跨出分毫,便是心底里升起怀疑的念头都觉大逆不道的时候,这小宫女便算是养成了,可以送到主子跟前,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下人奴婢。 一样的道理,崔嬷嬷自然知道,对着苏弦,教她说话行礼c规矩仪态还是其次,更要紧的却是要叫她柔顺,叫她听话,叫她乖乖巧巧,对李氏,对威武侯府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李氏给的大把银子,她崔氏拿着便不算亏心! 虽不敢如调/教小宫女那般明目张胆,不过意思其实都一样,崔嬷嬷教导苏弦的第一天,便当着丫鬟下人的面,细细的看了苏弦的头发眉毛,摸了苏弦的指头,甚至如查看畜生一般掰开苏弦的口瞧了瞧她的牙齿舌苔。 看过之后崔嬷嬷便皱了眉头,口下不停的给苏弦下了条条禁令: “这头发,重长是来不及了,今个起姑娘早晚都需喝一碗芝麻黑米粥,只盼能长好些。” “这眉毛是从未收拾过不曾?春眉,我瞧着你眉毛描的不错,日后就由你来教给姑娘如何看脂粉,选眉石。” “杂事绣活都别干了,白鹭你每夜里给姑娘抹上金簪膏,捂上套手好好养着,不然日后跟太太出了门,实在是伸不出手去!” “早晚两回,白鹭你看着姑娘拿掺了沉香熟蜜的牙粉漱口,凡是用过了点心膳食都得多漱一回。对了,告诉膳房,日后姑娘的膳食里,葱c姜c蒜c辣一概不许有,重口的发物也不许要!” “拿花蕊煮了熟水时时备着,还有蒸熟了的豆面子,日后姑娘漱口洁面都只能拿那个。” 若按着崔嬷嬷的吩咐一项项长久下来,自然便会肤白面嫩,乌发似雪,呵气如兰,每一句听起来倒像是都是为了苏弦好,但若再配上崔嬷嬷毫不掩饰的不满嫌弃,却是足够把一个乡野归来c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说到颜面全无,再抬不起头的。 可苏弦一没低头,二没羞愧,而是放佛早已知情一般,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深深的瞧了崔嬷嬷一眼,便不为所动的点头应了下来。 崔嬷嬷当时便觉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还未曾多想,只是继续肃了面色,叫苏弦起身,叫她在厅下站着,又走了两步,便满面严肃说她身不挺c背不值,眼不正,姿势不够端庄,神态有失柔顺,简直与村妇无异,在日后夫家长辈跟前只会给候府丢人,接着又手持藤条,将苏弦的姿势一一教好掰正,就叫她这般一动不动,且先站足一刻钟再论其他。 孤身从田庄上进了富贵逼人的候府,又在众人注目下被这般训斥,上辈子的苏弦,这会儿早已是眼泪汪汪,手足无措,只一个站,就耗了足足半日的功夫,被折腾的精疲力尽,身上的疲乏倒还罢了,不光院内下人们都因此对她起了轻视之心,只她自个心中的羞窘便已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见人。 不过这也的确就是崔嬷嬷的本意,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凡事一开始,总是要多下几分力气,才能开个好头,莫说苏弦这种本就没什么胆子的,她前些日子调/教瑞王爷家里一个不听话的姨娘,那还是武官家里出身c桀骜不驯的小姐呢,她崔嬷嬷愣不打不骂,只几碗水灌下去直叫她溺了一身便收拾的服服帖帖。 上一回的苏弦也的确是自今日起便对崔嬷嬷越发的小心惧怕,只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唯唯诺诺,不敢有丁点反驳。只可惜今日的苏弦却已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面人了,更加无所谓什么姑娘家的矜持颜面,崔氏说的一条条禁令,的确是有利她调养身子面色,日后受宠的,她自然就乖乖的听,这会儿崔氏叫站,苏弦便当真一动不动的好好站着,当真这么多人,只教崔嬷嬷挑不出丁点错来。 到底是重来一回的人,所谓“有规矩”的站法,对苏弦也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以往立在佛前诵经,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时候都过来了,一刻钟,晃晃神其实也快得很。 眼看着时辰已然到了,苏弦却依旧是气定神闲,满面淡然,崔嬷嬷暗自皱眉,绷着面色又开口道:“姑娘倒是有悟性的,这便再站一个时辰罢!” 一个时辰,硬撑着苏弦倒也不是站不下来,只是都重活一回了,她为何要受这个罪? 苏弦问的认真:“既已学会了,为何还要再站一个时辰?” 崔嬷嬷冷笑:“日后姑娘出了门,难不成也只在夫家跟前立这么一会儿便罢?” 眼瞅着半刻钟已到了,苏弦不待崔氏开口,自个便松了身子,行到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笑着道:“便是当真出了门,夫君长辈跟前听训侍膳,也用不得一个时辰吧?” 哼,这话说得,倒好像你是要嫁去做正头娘子一般!未料到她一个姑娘家提起出嫁夫家来都毫不害臊,崔嬷嬷一时沉不下气,嘲讽道:“对着夫君长辈不会,主母跟前也不会不成!” 苏弦闻言面色一冷,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话音都在发颤:“嬷嬷说清楚了!原来府里接我回来,就是要送我去作妾的?” 崔嬷嬷果然一顿,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妾通买卖,莫说候府,便是寻常的小户人家,送女儿去作妾都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可是!皇家的小妇,那能叫妾吗? 本是为了让苏弦丢脸才特地将丫鬟仆妇都叫过来在院里站着的,这会儿倒是让崔嬷嬷自食其果,本就是私下里透出的意思,当着这一院子的下人,崔嬷嬷便是有胆子攀出郕王府这三个字,候府里倒也不敢认呢! 眼看着满院下人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崔嬷嬷也不得不咳了一声,暂且退了一步:“姑娘这是哪里话?老身性子急,只想着教给姑娘最好的,却是忘了您家世清贵,本就与旁人不同。姑娘既是嫌累,便且歇一会儿,用一杯茶再学旁的。” 在皇觉庵里受了十几年的罪,苏弦学的最多的,便是别为了所谓的颜面名声而让自个遭罪,闻言没听出崔嬷嬷的意思一般,缓缓收了满面的怒色,半刻后便没事人一般叫了眼前的白鹭:“你昨夜里说的雨前茶当真那般好喝?咱们院子有吗?你可会沏?” 崔嬷嬷面色难看,眼看着再待下去也只是丢脸,转身拂袖而去。 白鹭见状有些不安,出去沏了茶送到了苏弦手上,带了几分犹豫道:“崔嬷嬷虽严厉了些,却也是太太请来教导姑娘的,没什么坏心,姑娘您得罪了她,规矩学不精,日后吃亏的总还是自个不是?” 苏弦垂目转着手里的茶盏,沉默一阵,到底还是对白鹭的露了个笑出来:“好。” 瞧着苏弦像是不曾介意的样子,白鹭便也松了口气,接着苏弦的话头说起了茶叶分类。 崔嬷嬷这一去,便足足歇了一顿饭的功夫,直到日头升到头顶这才重新出现在了苏弦面前,这一回却是与上次不同,径直叫苏弦学跪。 许是早有准备,这一回在开始前崔嬷嬷便先交待了,教她学跪一是为了在长辈贵人面前见礼,二来却是为了日后祭祖丧葬等大事,都需下跪,尤其是这第二条,崔氏还特地说明这种大事也有上了族谱的当家太太才能出头露面,招呼外客,但凡错了一分也会被众人看在眼里,更是马虎不得,也算是堵住了苏弦方才“作妾”的话。 苏弦这次没有多言,按着崔嬷嬷的要求老老实实的跪了,也一般只开始时跪的有些毛病,之后便也如都是规规矩矩,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崔嬷嬷并不气馁,她仗着苏弦乡下出身,决计不会知道高门大户里的服丧跪灵的规矩,打定主意要仗着这个借口叫苏弦跪上大半日,将其狠狠的压下去才罢。但谁知苏弦却早已知情一般,早在她开口之前便借着好奇讨教的名头,寥寥几句将其中内情点的清清楚楚,简直只差直言戳穿崔氏的打算了! 崔嬷嬷当然不会知道苏弦早在皇觉庵里旁的没学成,可抄经文c拭法器,向来都干的是最辛苦的活,各种身份c各类祭祀的法事陆陆续续跪了不下百场,自认熟知苏弦底细的她,在抬头看了刘婆子与红菱不似作伪的迷茫之色后,面上虽不显,心中的诧异却是丝毫不逊与这两祖孙。 这种事,若非有主母长辈教导,便是当真在候府里长大的未嫁小姐都不会清楚,这个自小未曾踏出过庄子的表姑娘,又是如何能对这些叩灵守丧的规矩知道的这般明白? “你夜里还是与我在床上睡吧,别睡矮榻了,多不舒服啊!”苏弦丁点不在乎旁人的疑虑,歇下来后,便拉了白鹭的手,眉目弯弯,言笑晏晏。 这清脆的声音却提醒一般,崔嬷嬷眉心一挑,目光忽的落在了正在为苏弦揉腿的白鹭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收服 第六章 苏弦对白鹭一日甚过一日的亲近重用了,便连红菱在春眉的唆使下,偷偷砸了苏弦的妆匣子,再在苏弦跟前一并栽到白鹭头上,苏弦听了也是毫不介意的为白鹭开脱:“她整日要操心这许多事,夜里还不得闲,一时失手又有个什么?” 而等的白鹭分辨起来,苏弦更是立即就信了她的话,不容置疑的罚了春眉红菱三个月的月钱,之后甚至将摔坏了的发钗步摇,都一并赏给了白鹭,算是补偿她受了委屈。 要知苏弦手上总共也不过两套首饰,瞧着虽全,真出了门也不过是替换两回的事。赏给白鹭的那些说是摔坏了,许多都只是珠子珊瑚掉了出来,送出去粘上一回就又是好东西,便是那真的摔碎了的,剩下的可也是十足的真金白银! 红菱嫉妒的眼都红了,春眉也直气的发抖,便连白鹭自个,百般推辞也不得不受了这赏之后,心内也有些莫名的胆战心惊。 太太的确是叫她在表姑娘跟前好好伺候,得表姑娘一心信赖重用的,如今重用是有了,亲近信赖也不缺,但这事儿,怎么觉得越来越不对了呢? 曾经的白鹭,在太太院里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好人缘,谁见了不夸几句。可现如今在文竹院里,春眉c红菱c刘婆子这三个自不用说,是拧成了一股绳的与她不对付,剩下安儿宁儿c粗使婆子之流,见了面也是一脸不敢得罪的敬而远之。 这还罢了,更要紧的却是连一并来的崔嬷嬷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近几日更是有意无意的敲打起了她! 这几日苏弦学规矩的情景她都是在跟前看着的,白鹭又不是个傻的,只心下一琢磨便也明白了崔嬷嬷这般的缘故—— 崔嬷嬷疑心姑娘这几日的行径是她白鹭在后头教导挑唆的! 这怀疑也有道理,姑娘自小在庄子里长大,身边不过是些刘婆子红菱之流,如何对这些世家内情却是知之甚详,甚至能侃侃而谈直将崔嬷嬷都逼到无话可说? 白鹭自然不清楚苏弦是从哪个嘴里听的规矩,但此刻整个文竹院里,竟是也只有日日待在姑娘跟前的她最是说不清了! 一念至此,白鹭满心焦灼,再抬眼看向硬是要与她“抵足而眠”的苏弦,心内竟是莫名生出了一股凉气—— 表姑娘,可是当真那般不知世事,只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才与她这般亲近的? “姑娘,奴婢是丫鬟,可不能跟您一块睡,今个儿要是再在榻上值夜,怕是明个要耽误了当差。”白鹭决心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崔嬷嬷如今还只是怀疑,若是赶明儿当真将这话捅到了太太跟前去,她又该如何自处?白鹭一时又惊又疑,看向苏弦的目光都带出几分小心试探来:“不若,今儿晚上□□眉来陪姑娘可好?” 苏弦闻言失落的低了头,却还是闷闷不乐的应了下来,只叫她去好好歇着。 白鹭自七岁起便卖进了威武侯府作小丫头,且还能在一众家生子里显出头角做到李氏跟前,旁的不说,识人的眼色总还是有的,自然也能察觉出表姑娘对她的善意亲近不像是假,见状心内摇头,便又觉着自己怕是想多了 尽管如此,之后白鹭还是借着身子不爽利的缘故,与苏弦慢慢疏远了起来,言谈之间也仅守本分,毫不逾越。 这般几日过去,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冷淡,苏弦对她果然也不像如以往言谈无忌,形如姐妹般的情形更是一回也未曾出现,加之有春眉红菱分毫不落的填了进去,原本亲密无间的主仆二人,竟是显出了几分疏远。白鹭对此虽有几分莫名的失落,却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怎的还是你,白鹭还不舒服吗?”看着铜镜中的人,苏弦皱眉问道。 春眉是个有眼色的,白鹭有意退让,她便立即见缝插针的挤了进来,侍膳奉茶c梳洗更衣,凡是贴身伺候的活计都抢着去干,有意讨好之下,倒也的确是尽心尽力,处处当心。 可是表姑娘却似乎并不看在眼里,还是日日只问着白鹭! 春眉心内气愤,面上却依旧透着浑身的殷勤,只是笑着道:“许是前几日累着了,也是仗着姑娘脾气好,想多歇几日呢。” 苏弦默默点了点头,指着今早刚送来的点心开口道:“你替我将这碟子朱果糕送去给她,人不舒服胃口就不好,吃些山楂也好开开胃。” 这都听不出来,真真是个傻子!春眉紧紧咬着牙根应了下来,一时更觉着白鹭不除,姑娘身边怕是永无她的立足之地! 前些日子白鹭日日的在苏弦跟前凑着,倒是让春眉与崔嬷嬷多说了几句,言谈间春眉自是也察觉到了崔嬷嬷对白鹭的不喜怀疑。这时眼珠一转,便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间松快了下来。 这般又过了几日,便正逢十五,按着府里的规矩,除了实在起不来床,初一十五这两日是无论如何也要去长辈跟前请安的,李氏昨日便也派人传了话叫苏弦一早过去,一并去老太太处问安。 听了这话苏弦倒还未曾如何,崔嬷嬷反而心内暗忧,将苏弦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遭。 按着崔嬷嬷的交代洗漱用膳才不过十日,旁的变化一时间还看不出什么,只是修了双眉,傅了铅粉,发髻也梳的仔细别致,再换上白鹭连夜拿苏绸做出的新衣裳,从头到脚的钗环配饰,整个人看来都精致富贵了许多,而经了这几日的教导,苏弦行走坐立,姿态礼仪虽不精通,却也自有一股悠然娴雅的风流态度,十分说的过去,任谁看去,也是一个娇娇弱弱,大家温养出的小姐了。 可这些日子这表姑娘对着她不卑不亢,软硬兼施,虽说也略微受了些罪,可离她预料的被打断了骨头,乖顺畏缩的样子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瞧瞧着副淡然出尘的派头,不知道的怕是真当自个是来教规矩学礼仪的! 带着这样的苏弦过去,不必试崔嬷嬷也是知道李氏定然不会满意的,而她对此也定要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才行。 崔嬷嬷目光幽幽,听着身边春眉的声声劝说,终是慢慢点了头,起身与春眉一起往李氏所在的杏园行去。 果然,崔嬷嬷与春眉去后不久,便又有人将白鹭也唤了过去。 苏弦至此终于有些动容,等得白鹭出去后,便借着看宁儿安儿两个翻花绳的名头,守在文竹院外的回廊上等着,本以为李氏或许会叫自个过去质问,谁知不过小半时辰,院门口便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当前进来的正是神色飞扬的春眉,进院后匆匆对着苏弦行了个礼,便很是威风的伸手教训起了两个小丫头:“一个个只顾着自个顽,还勾着姑娘也在外头晒着,叫日头晒黑了你们两个可担得起?” 苏弦顺着春眉抬起的指尖便看到了她腕子上一串显眼的暖玉鎏金云纹镯,瞧那水头样式,显然不是她一个二等丫鬟能戴的起的。 而再往后的白鹭,一进门却只是低着头在一边立着,一言不发,瞧着颇有几分落魄之色。 果然,春眉没叫苏弦等多久,只两句话功夫便忍不住朝着苏弦炫耀了起来:“太太听闻姑娘住的好,特特赏了奴婢镯子,叫奴婢日后多多上心,好好伺候姑娘呢,太太对姑娘可真是没的说,连府里筝姐儿都及不上呢!” 呵,这么快就变成李氏的好奴婢,想必太太是打算用春眉替下白鹭的缺了。不过嫡母连她的面都没见,便这么凭着崔嬷嬷与春眉的一面之词定下了白鹭的罪,看来白鹭在李氏跟前也算不得什么得用的人。 不过也对,白鹭不过是个卖身进府的丫鬟,春眉却是积年的家生子,再加上崔嬷嬷,三人成虎也是难免。 苏弦瞧了后头失魂落魄的白鹭一眼,只是笑道:“那我明个要好好谢谢太太了。” “姑娘这么想就对了!”春眉喜气洋洋的,浑身都端着大丫鬟的气派,劝了苏弦,又教训起了安儿宁儿,叫她们麻溜些去抹灰,莫要再在这儿偷懒。 等得春眉几个都下去了,苏弦这才叫住了低着头也想回去的白鹭:“怎么,太太罚你了不成?” 素日里便是再细致妥帖,白鹭这会儿也不过是个没经过事,刚刚十七岁的姑娘,受了这莫名的冤枉委屈,眼眶也是微微泛红,对着着苏弦也不复之前的温柔照顾,只是闷闷道:“未曾。” “她是单怪你办事不利,还是怀疑你是故意讨好我,另有居心?”回廊略有些高了,苏弦又长得慢,身量未足,坐在上头双腿还随意的在身下轻晃,望向白鹭的目光透着几分了然的快活。 白鹭浑身一颤,猛的抬头看向苏弦。 “你分明对太太忠心耿耿,可旁人不过几句挑拨她便将你弃之如敝履,再不理会,可你若是与我一起,我绝不会像她一般。” 苏弦抬头瞧着在皇觉庵内与她相依为命十余年的人:“太太身边不缺丫鬟,她待你,只当笼子里的杜鹃鸟,不过玩意儿儿,我心里却是当真认了你当姐姐,只愿能与你一起做自由自在的白鹭,再不用整日担惊受怕,讨好旁人。” 许是苏弦实在说的太认真了,白鹭竟是忍不住的心头一颤,便想不管不顾的先信了下来,只是转眼之间又想到了苏弦这么一个在庄子长大,无人教过的十五岁小姑娘,竟是这般早慧,早已猜出自己来意,还能满面亲近的,不声不响的离间李氏怀疑起了她—— 白鹭便忽的又是一个激灵,低眉垂目,对着苏弦深深的福下了身,回的恭恭敬敬:“太太已将奴婢给了姑娘,还得姑娘不弃赐了名,白鹭自然只是姑娘的人。” 她是被牙子卖进府的,不像春眉这样的家生子,还有家里人可以倚靠谋划。如今太太这儿已然厌了她,既是姑娘慈悲伸了手,她不感恩戴德的接着,还能不知死活的甩脸子不成? 苏弦一目不错的盯着白鹭,眼看着白鹭的面色从震惊动容一点点的换成了畏惧小心,心头慢慢生出了几分无奈 白鹭这是怕了她了? 可是白鹭,你又怎能知道,我会这一切,可都是上辈子的你言传身教,一句句的教给我的呢? 一念至此,苏弦莫名的有些怅然。 只是转念间想到了来日方长,且有日久见人心的时候,面上便又重新带了笑来,答应道:“那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筝姐 第七章 “嗯,这会儿瞧着,便十足像是咱们家姑娘了!”福安堂内,吴母笑呵呵拉着苏弦坐到了自个身边,又叫了一旁的大丫头端果子上来,话中是一派的慈爱:“就是身子太单薄了,多吃点,这红枣养人呢。” 苏弦似有些无措,再三推辞不过,才在春眉的劝说下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脊背挺直的坐了小半个身子。 既是已经成功让白鹭站到了自己这一头,苏弦之后便也逐渐在崔嬷嬷与李氏跟前露出几分乖巧听话的意思来,一来是坐实了白鹭的“罪状,”二来,也是省的李氏与老太太再想出什么旁的法子来。 毕竟崔嬷嬷的手段,苏弦上辈子就有所耳闻,这会儿还顾忌身份,没能使出太过分行径,可她若当真惹恼了李氏吴母,叫崔嬷嬷无所顾忌了,受罪的也只能是她。 果然,一边李氏见状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朝一边的崔氏开口道:“姑娘的规矩学的如何?” 不过是教训个小丫头听话罢了,没了旁的添乱,自以为一切顺利的崔嬷嬷笑的满面自矜:“姑娘是有悟性的,再过些日子怕是我都要没什么可教了。” “也亏你教的好。”吴母闻言先是赏了崔嬷嬷两尺料子,又继续拍着苏弦的手心,说的语重心长:“你心里也别怨祖母,都知你不容易,可这规矩虽累人,却是实实在在为了咱们女子好的,你只要安安份份守了规矩,凭他什么人物,也小瞧不了你去!” 这般处处可见的影响教诲,也难怪上辈子的自个只把崔嬷嬷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把嫡母与老太太,都当作再生父母了 苏弦默默垂着头,她以往还责怪自个愚昧糊涂,识人不清。重来一回,看的清楚,却是越发不屑起了堂堂侯府对她一介孤女使的这般心机。 果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底蕴深厚的世家权贵,从上往下,行事都是这般小气下作。 对着这样的苏弦,李氏总算是有了几分满意,这才真正开始与她介绍起了府里旁的兄弟姊妹:“我膝下二子一女,琴姐儿已嫁进王府去了,寻常回不来,你两个哥哥素日都在外头读书,平日里也见不着。府里现在就剩个筝姐儿,刚刚六岁,那是你穆姨娘,筝姐的生母。” 吴母亲子早夭,自老侯爷为国捐躯后,除了认在膝下的吴阗,剩下的庶出子女便都被她陆陆续续都打发出了京城,有的年节时还回回来走个礼,更有些干脆一去就没了消息,府里这会儿住的也就是吴阗这一家,除了李氏说的这几个,还真是没了旁的主子。 而侯府里这几个兄弟姐妹里,吴琴自不必说,两个嫡兄也一向被李氏牢牢的看着,唯恐有哪个不长眼,会见色起意对苏弦这个“表妹”起了什么心思,能叫苏弦偶尔见着并打心底里喜欢的,也就只剩下眼前的吴筝了。 苏弦闻言侧头看去,小姑娘窝在穆姨娘怀中,长的唇红齿白,带了赤金的璎珞圈,脸蛋儿肉嘟嘟的,小手上还有几个浅浅的窝,发现苏弦的目光后也不怕羞,抿着嘴对她回了个天真的笑,还有些摇晃的朝她见了个礼,声音甜糯:“见过姐姐!” 苏弦真心的笑了起来,按理说她这会儿是该给个见面礼的,可架不住身上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便也只是低声应了一声,神情间越显局促。 身后的春眉忽的上前一步,得意道:“姑娘出来没带什么东西,这吉祥如意的裸子还是老夫人给的,这便借花献佛,有老太太的福气在,定能叫姑娘顺顺当当,平安如意了。” 苏弦这次倒真不是作伪的吃了一惊,春眉竟随身装着老太太赏下的如意金裸子,这事她毫不知情。 自从白鹭遭了李氏疑心后,她身边大丫鬟的位置便逐渐被春眉顶了去,家私也由着春眉握在了手里,苏弦知道春眉的性子一旦得志便有些张狂,可她却也没料到春眉连私下带着主子的东西这种事,也能这般毫不掩饰的干出来。 心念一转,苏弦倒也没拦,只是满面惊讶,先是直愣愣的瞧了瞧春眉,又看了看李氏与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诺诺应了一声:“是,姨娘与妹妹别嫌弃。” 这一番眉眼官司,莫说历经世事沧桑的吴母,便连略有几分浅薄的李氏都挑了挑眉毛,她们是乐意瞧见苏弦软弱无能,可若随随便便就叫身边一个丫鬟拿住了,也绝不是李氏与吴母的本意,再往深了想想春眉前些日子那些举告白鹭的话,眉头就更是愈皱愈紧。 穆姨娘是看着李氏眼色讨生活惯了的,虽不知其中缘故,可显然也发现了主母的神色不对,唯恐殃及池鱼,也赶忙抱着吴筝立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告退:“筝姐儿岁数小,怕是吵闹起来要扰了老太太清静。” 虽说筝姐岁数小,可苏弦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筝姐哭闹犯浑,不过在场的也没人多话,李氏微微一颔首,穆姨娘就忙不迭带着小姑娘退了出去。 不同于喜怒形于色的李氏,吴母的面上丁点变化也无,照旧满面慈祥:“给你熬的补药每日可都喝了,莫嫌苦,可都是养身子的。” 这几日给苏弦送来的补药全是滋阴养血的功效,自是为了日后能叫她顺利有孕,好替吴琴生下孩子。 苏弦心中清楚,面上也只乖巧应是,这般又是几句闲谈后,吴母就开口赶了人,只临走前却是叫了春眉留下。 苏弦没有理会面色有些泛白的春眉,一个字没多言的起身走了,外头是红菱立在廊下与与几个小丫头偷偷说笑闲话。 因着前一阵子对白鹭的妒恨,红菱倒是成了春眉的小跟班,最近越发得脸了起来,对着苏弦都反而不如对着春眉恭敬,这会儿见苏弦一个人出来了,眼珠子一转就扬声开了口:“春眉姐姐留下了?那姑娘且一个人慢慢儿回吧,我去前院走一趟,奶奶叫我给她买些尺头用呢。” 刘婆子自从进了侯府,莫说尺头,便连一根线头都恨不得从府里扣来,这话显然是胡言。这一回因着白鹭的变故,红菱这会倒没因得罪春眉被遣回庄子,反而因着春眉的言传身教,心思越发活泛了起来。 苏弦抬眸瞧了瞧红菱抿的红艳艳的嘴唇,却是丁点不打算操心她一个丫头去外院做什么,只是径直应了,说起来红菱比她还要大了几个月,又不是孩子,无论日后是甜是苦,都总是自个作出来的事,她如今连自个都顾不得,又哪里顾得上理会不相干的旁人? 苏弦低头算了算日子,虽明知出门去郕王府也不过是从狼窝换到了虎穴,可仰头望着头顶四方的蓝天,心底里竟是生出了一丝期盼。 而另一头,刚刚将春眉敲打了一番的吴母与李氏,却是已在窗下定下了苏弦的前途:“琴姐已将这意思与王爷说过了,王爷也算是点了头,想是这两日就要过来瞧瞧。” “这话哪里是能说得的!王爷可怪罪了?”李氏吓了一跳。 吴母放了手里的佛珠:“王爷最恨后院的女人有事不说,私下里动这些手脚,女人想要孩子罢了,倒不如明明白白说出来,各家人知各家事,这事你听琴姐的就成,省的弄巧成拙。 李氏想想女儿这些年在王府的盛宠,倒也不得不点了点头:“只是何必这般着急?要我说还是该多教她两日。” “西边的灾情你也不是没听说,指不定王爷哪一日就要领旨出门,这一去可是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宜早不宜迟,这会儿送过去,若是能在王爷在外头的时生产最好!”吴母径直定了下来:“倒是春眉那丫头,我瞧着还是需叫她老子娘过来一遭,叫他们与春眉好好说道说道。” 提起这事李氏又有些心烦的样子:“恩,媳妇回去就叫,前头是杜鹃,后头又来个春眉,这个苏弦,当真是没本事,是个丫鬟都能爬她头顶上去!” “哪里能两全呢,一家子都在府里,总不至拿捏不住。”吴母对此倒是看的清楚,只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便暂且搁下这一桩,说起了孙子的学业婚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吴琴 第八章 “琴姐儿回来一次不容易,都是自家姐妹,你也该见见。”吴母转着手里的念珠,笑的一脸慈祥:“莫怕,琴姐儿虽是郕王妃,却一向大气,最是照顾自己姐妹了!” 郕王妃?老太太你怕是忘了加个侧字吧?分明是郕王侧妃,这么一省倒是听着气派了许多呢! 苏弦心内嗤笑,面上却是微微低头,适宜的露出了几分不安之色来。 随州上月才遭了水灾,大雨方停,之后又发了大疫,疫情连累了临近的府城,朝廷震怒,朝里如今已有风声,陛下有意派郕王领旨,去主持赈灾一事。 赈灾,就要去瘟疫最厉害的偏远随州,这一去,便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若说句不好听的,都说不准到底能不能回来,琴姐儿听着风声儿便急了起来,想趁着郕王还未动身之前便将苏弦送过去,若能在郕王走前怀上更好,便是不能,最好也能让苏弦跟着去灾区伺候着,在路上孤男寡女更好有孕。 至于苏弦一路颠簸,乃至直面疫情的危险,亦或万一郕王真有个万一苏弦日后的前途,呵,府里又有哪个会当真在乎? 果然,苏弦这边刚算着日子等了几天,吴琴这就已是迫不及待,上门要人来了。 郕王侧妃吴琴还未到,福安堂内却已是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屋子的人,从吴母到李氏,再到在外头求学的小少爷,便连府里六岁的庶出小姑娘吴筝,也被穆姨娘看着,老老实实的窝在雕花椅上,捂着小嘴偷偷的打着哈欠。 苏弦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筝姐儿,小姑娘胆子小不敢说话,打个哈欠也唯恐叫人瞧见了一般,偷偷打了又赶忙挺直了小身子端端正正的坐好,丁点不知道苏弦早已发现了她,便显得越发可人疼。 还好这会儿年纪小,否则今日要被带去王府的说不定就是眼前这团子似的小娃娃了,只不过这次没去成郕王府,却不知日后命途如何? 苏弦这头刚胡思乱想了一阵,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便是大丫头百灵欣喜的禀告声:“大小姐回来了!” 众人闻声皆动,苏弦一时挤不上去,只是落在后头,隔着众人的脑后隐隐约约的打量。 手执缂丝牡丹双面团扇,身披百蝶穿花撒金褙子,头挽百合髻,正中带着一顶鎏金攒珠冠,发侧颤悠悠晃着彩凤衔珠流苏簪,吴琴果然还如记忆里一样,凤眼朱唇,混身的珠光宝气,明艳动人,不愧是郕王府上最受宠的侧妃。 苏弦一身寡淡的月白绸缎掐丝裙,收了目光,低着头在角落处立着,本该是毫不起眼,可奈不住吴琴今日回门本就是为了苏弦这人,母女祖孙间亲亲热热的见了面后,话头便立即转到了苏弦这一边。 “这便是咱们家新来的妹妹吧?快让我瞧瞧!”吴琴拉着苏弦的手,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遭,瞧了良久,方笑了起来:“长得可真是可人怜,就是这身子看着太弱了些!” 吴母慈祥的笑了笑:“这孩子自小的身子弱,在庄子上吃了些苦,得慢慢调理方好。” 吴琴闻言便径直笑道:“这可不是巧了?柳老爷子这两日正让王妃请在府里,说给姐妹们调理身子,这可是有名的妇科圣手,下月里就要告老回乡了呢!妹妹这便与我回去,我便舍了这张脸求王爷一遭,总要叫柳老爷子给妹妹瞧好了才罢!” 这便是瞧上了,可以带走的意思了,李氏闻言是又喜又忧,一时对着苏弦竟是不知该以什么面目,还是吴母见多了世面,毫不动容的笑着:“那可好了,春眉,回去给姑娘收拾几件衣裳,等过了晌午便跟着琴姐去王府住两日,求柳老爷子把把脉,请个方子回来。” 几人三言两语,便这般将苏弦的去处定了下来,苏弦心内冷笑,面上只作出一副惊慌无措的神情来,愣愣的跟着满面喜气的春眉转身去了。 “这事你可有把握?莫要养虎为患了才好!”等得将屋里闲人都打发出去了,一直沉默的李氏这才忍不住的握紧了女儿的手,满面担忧:“这男人啊,都是只看一副皮肉的,那丫头满面狐媚子长相,真将郕王爷迷住了怎么办?” “不过是为了让孩子生母能有个体面身份,以图日后,母亲想多了。”吴琴抚着鬓角笑了一声:“王爷的性子我最清楚,他不是沉溺女色的,又最厌烦这样磨磨唧唧c扶不起来的性子,不会当真瞧上这丫头的。” 即便有女儿再三的安慰保证,李氏还是不放心,半晌深深的叹了口气:“分明是我的亲闺女,你怎的没像了我,偏偏得了这无子的毛病呢!” 此话一出,便是连戳了两个人的痛脚,吴琴还好,无论如何总是自己的亲娘,顶多在心里埋怨几句,吴母却是面色一变,紧紧皱起了眉头。 没像了你,这话的意思便是倒霉像了我这老婆子了? 若不是年轻时一直无孕,寻医问药c百般艰难产下一子却还多病早夭,吴母也不会去抱了庶出里最机灵的吴阗来养在膝下,这事算是老太太一辈子的痛事,却被李氏这么大咧咧提了起来,绕是当着琴姐的面,吴母看向李氏的目光也有些发冷。 还是吴琴有些眼力,看出了祖母的不喜,赶忙帮着母亲岔了话头,李氏反应过来也连忙陪着小心,好不容易,总算让吴母略略缓了面色。 而另一头的文竹院里,春眉则是耐不住满面的喜气洋洋,一刻不停将院里丫鬟婆子指使的团团乱转,虽说她之前隐约有几分猜想,但真正落到了头上还是激动的不能自己,那可是郕王府,正经的皇亲贵胄! 对春眉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苏弦心知肚明,春眉一向是个有野心的丫头,上辈子也的确如愿爬上了郕王的床,一面是因为郕王的确更喜欢春眉那样爽利的性子,另一面,也是实在是因为当时自个太没出息了些。 “弦姐儿,弦姐儿!你要去王爷府了?”这么大的阵仗,红菱听到了风声,拽着刘婆子迫不及待的跑了进来。 之前春眉是不叫她这么随随便便的进里屋来的,不过因着前些日子与的同仇敌忾,春眉最近也不怎么好意思教训她,倒是让红菱又嚣张了起来。 苏弦猜到了这两人的来意,有些爱理不理:“嗯,等用了午膳便跟了大小姐一并回郕王府。” 红菱惊叫一声:“这么大的事,怎的没人与我说一声!早知道我便把前日的新衣裳留着去王府穿了!” 刘婆子显然比红菱的脑子要清楚一些,猛的拽了一把红菱,能屈能伸的苏弦讨好道:“以往实在是慢待了姑娘,只是咱们家里清苦,也实在是没法子的事,红菱这丫头,虽说蠢笨了些,胜在和姑娘一起长大,总比半路上来的省心不是?” 苏弦微微低头,不置可否,她倒不是操心红菱与刘婆子两个,不说她自个,便只李氏就决计不会叫红菱这么个蠢丫头跟去坏事,不过这么一说倒是叫苏弦想起了白鹭,怎的只见春眉四处张罗,竟没见着白鹭,不会是闹了这么一遭,李氏只打算让春眉跟着她去吧? “老太太这般疼姑娘,姑娘便去开个口,将红菱也带上,能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刘婆子只以为苏弦是当真去王府做客的,怕红菱赶不上这好事,犹在不停絮叨,苏弦想了想忽的点头应了下来:“那好,红菱便去收拾收拾衣裳,走时与我一起去求太太罢!” 刘婆子一听面上显而易见的露出了惊喜之色,又是连声道谢奉承,红菱却并不当回事一般还在懊恼自个没有新衣裳,也没一件像样的首饰,言语之间甚至有几分要向苏弦讨要的意思,还是刘婆子见苏弦面色不好,这才告了个罪,拉着红菱退了下去。 看着红菱祖孙二人走远了,苏弦这才起身倚在窗棂上,叫住从屋前跑过的宁儿,往她怀里塞了一碟果子,小声道:“去将白鹭唤过来,不过记着要躲着你春眉姐姐。” 宁儿便仿佛明白了什么,揣着果子垫着脚尖去了,未过多久,果然叫了白鹭过来,也未曾登堂入室,还是依旧立在窗外头,好在这般四处开阔,倒是不怕被人偷听。 自从白鹭被李氏疑心,让春眉顶上来后,苏弦面上也对白鹭冷淡了许多,加上先前没在文竹院里落个好人缘,这会儿又被春眉处处针对,白鹭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神情都透出几分黯然来。 “我要与春眉去郕王府了,你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去可不一定能回的来。”苏弦看着白鹭面色:“管事可有叫你收拾东西一起跟着?” 白鹭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未曾。” “那你可想跟我去?”苏弦探了探身。 “奴婢听姑娘吩咐。”白鹭退了一步,规矩的低了头。 苏弦顿了顿,继续道:“那你便去太太那一趟吧,与太太解释一回,说你从未有过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顺便指认春眉,说她是个不安分的,日后怕要误了琴姐的事。” 白鹭闻言一愣,片刻便也明白了苏弦的意思,太太现如今的确是怀疑她,不过也未必有多信任春眉,这般一来,叫她们两个一并跟去相互制衡倒是最好不过,反正身契都在太太手里,左右翻不过天去。 “至于你的身契,我如今怕是要不出来。”苏弦竟是不约而同的与她想到了一处,坦言道:“不过也无妨的,郕王府里有不少军中下来的王府侍卫,等过了府我便求了王妃在那给你寻一门亲事,家世想必不会太好,不过人选定会寻那岁数相当,又忠义老实的,到时我再给你多添些些银子,日子也不会太差了,到了那时也不必理会太太要你如何。” 这便是苏弦一早的打算了,在郕王府上寻个父母都不在跟前,家中贫寒的侍卫将白鹭嫁过去,郕王府的面子李氏不会不给,哪怕日后郕王府倒了,侍卫不是卖身的奴婢,至多前途受阻,却不必担心再被发卖,也不必跟着她去皇觉庵里侍奉一辈子的青灯古佛。 这一番打算可谓是推心置腹,用心良苦,白鹭闻言抬头看了苏弦片刻,终是忍不住疑惑道:“姑娘,为何对奴婢这么好?” 事已至此,姑娘没必要骗她,而若是为拉拢人心,日后好用,显然将她配给府内的当差管事c家生小厮才更划算。之前白鹭只以为苏弦是当真天真年幼,如今看来显然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才能叫苏弦对她这般照顾呢? 苏弦释然的笑了起来:“我说过与姐姐一见如故,便是真心的,这可是上辈子的缘分,你此刻不信也罢,日子久了自会知道的。” “奴婢惭愧。”白鹭眨了眨眼,她对李氏忠心耿耿,如今旧主旧友却都对她避之不及,倒头来却是她从未真心相待的表姑娘一心为她打算,白鹭低下头,掩下了眼中的湿意,话中却是透着十足的认真:“日后定会尽心尽力,配得上姑娘的看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父女 第九章 “去王府又不是逛花园子,凑热闹不成?”李氏忽的放下手中茶盏,白瓷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动静不大,苏弦却像是被吓了一跳,低着头退了一步,声音回的更小:“刘婆婆与红菱说是想去” “她算是你哪门子的婆婆!”李氏越发沉下了面色,还欲再说什么,一旁的吴琴便满面带笑的开口插了话:“妹妹胆子小,娘你别吓着她。” “行了,快去收拾收拾,莫耽搁了时辰。”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李氏没再说什么,苏弦闻言就再也不敢多言一般,诺诺退了下去。 f 李氏叹了一口气:“瞧这样子,还是得叫白鹭跟着,这么个立不住的,再让春眉那小蹄子拿住了也是麻烦。” “那便都去,娘把她们两个的身契都给我带回去便是,省的只跟一个丫鬟,瞧着也不像回事。”吴琴倒是不当回事,说着又转了话头:“怎的没看见爹,还忙着未下值不成?” “一个编修的闲职有什么可忙的。”李氏不屑一顾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见他往你祖母跟前凑过?在前头书房待着呢,你走前去见他一回便罢了。” 子不言父,知道自个家中的情形与旁人不同,吴琴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便说起了旁的事。 而与此同时,渔樵斋内,李氏母女提到的吴阗则是正立在苏弦的面前,满面关心:“王府不比旁处,你过去了要处处小心,少动少言,有什么事都多问问琴姐。” 吴阗一句句都言辞恳切,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真心,上一世的苏弦虽不知情,也让吴阗的这几句说的满心熨贴,几乎都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一回却是从心里到面上都一般的冷淡,只平静应道:“是。” 吴阗虽已是而立之年,却是长身玉立,面白无须,对苏弦的失礼也不介意一般,低头自案下拿出了个小荷包:“你在王府人生地不熟的,拿着这个,若有个什么事也不至于为了银子为难。” 上一回的苏弦为了自个心里那一点执拗尊严,对此是又感动又坚决的推拒了,这次却是一言不发,便上前默默接了过来,且当着生父的面便拆了开来,低头看去—— 摸着轻飘飘的,拆开来却是两张一百两的银交子。 苏弦便是一愣,重来一回,她自然不会再如之前一般无知,以为侯府是什么钟鸣鼎食c挥金如土的世家权贵。 事实上这威武侯并不是什么世袭罔替的勋贵,已逝的老爷子在活着的时候都只是当朝将军,从未被称呼过一句侯爷,直到老将军对敌之时以身殉国后,才被朝廷论功行赏,追封了威武侯,吴母也一并被赏下了诰命。 只是这爵位并不会往下传,也就是老太太还活着,府里才还能称得上一句侯府,尤其老太太还未生下嫡子,等得吴母一去,若是子孙再没有上进的,便是一夜沦为白身也是寻常。 好在吴阗自小就会读书,又有那时的吴母督促着,自十三岁中了秀才,之后便顺顺利利,一路考上了二甲传胪,如今也领着翰林院编修的差事,这差事清贵是清贵了,可却着实没什么油水,加之府里的铺子庄子都在吴母手里,只是供着府里开销,并不会让吴阗随意花用,这会儿一出手能给她二两百纹银着实是不少了。 苏弦之所以对生父这般记恨,除了他孝期荒唐让自个莫名成了个“表姑娘”之外,更多的却是在郕王病逝之后,同为父女,吴阗能花大把银子将琴姐儿接回家,却只给她留下了十两银子的行径实在是寒了她的心。 可此刻想来,父亲自小就活在老太太余威之下,眼看着一般出身的庶出兄弟们都被远远的打发出了京剧,成人之后又在吴母的安排娶了李氏,在府里素来就说不上什么话,那时的威武侯府又是越发艰难,便连接琴姐回来的银子都是李氏费了不少力气凑出来的,父亲那时只给她留了十两银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拿不出更多了吧? “你在外头长大,疏于教导,这都是我府里的疏忽,我这时虽想补偿一二,却已迟了。”吴阗面色怅然,苏弦再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忽的就软了下来,抬头正想说什么,便听吴阗又沉吟着,郑重道:“你此去王府,旁的便罢了,我只愿你能固守本心,莫做那贪图富贵之人。” 苏弦闻言一顿,继而猛的抬头看向吴阗,一时间几乎不愿相信自个的耳朵。 贪图富贵!?隔的太久,苏弦不记得上辈子的吴阗是不是也说过一般的话,便是说了那时的懵懂的苏弦也不会听得懂,不过,也幸好听不懂! 莫名其妙的被接回府,被崔嬷嬷调/教,被不容拒绝的领去郕王府,失了清白,一辈子都成了低人一等的侍妾—— 这一切,在自个的亲身父亲眼里,原来都是她咎由自取,贪图富贵? 苏弦低着头,紧紧咬着牙关,她唯恐自个会一抬头,便会忍不住对着眼前之人开口质问甚至破口大骂,激愤之下,拳头也攥的死死的,荷包上精致的珠纹刺绣都咯得她手心生疼。 这倒放佛是提醒,苏弦忽的松了手,本就只是两张交子,荷包落叶一般轻飘飘的落到了地砖上,甚至惊不起丁点动静。 苏弦嘲笑的撇了撇嘴角,抬头看向了眼前的父亲吴阗,缓缓道:“是,大人若没有旁的教诲,苏弦便就此别过了!” 苏弦此刻的面色着实说不上好看,吴阗看着地上的荷包也觉不对,开口正欲说些什么,决心已定的苏弦却是不再理会他,垂着眸子,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姑娘,姑娘!”眼看着就要出了渔樵斋的大门,虽不知是怎么回事,白鹭也不得不伸手紧紧拉住了她,外头人来人往,这么快步疾奔的样子可不好让旁人瞧着。 苏弦身形一滞,停了下来。 “老爷在府里过的不痛快,一味读书,性子又有些迂气,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白鹭挨着苏弦,声音压的极低:“不过是个拐着弯的长辈,在府里又是个做不得主的,实在是碍不着姑娘什么。” 这时的白鹭还没从吴琴那知道苏弦的身世,这一番话也说得是推心置腹,分外诚恳,苏弦回过了神,看着白鹭面上的担忧便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佛祖垂怜,让她有幸重活一回,可不是为了拘泥于这等旧事的,吴老爷不是说她贪图富贵吗?左右也舒服不了几年,她便是真的贪图了又如何?若能受上几年宠,或者真的怀了子嗣,她也算有靠,以郕王妃的贤惠,说不得还真能让她带了孩子活过这一辈子,府里既已让她成了个孤苦无依c寄人篱下的表姑娘,那她便索性真当自个是父母具亡罢了。 只是可惜了那二百两银子,她到在郕王府后打点下人,未雨绸缪往皇觉庵里寻人安置,那可都是得要真金白银的!苏弦想着又摇了摇头,罢了,不拿也好,还省的她日后亏心,离郕王病死还有许多年呢,银子这东西,总能想着法子! 这么想着,苏弦便笑了笑:“你说的对,咱们赶紧回吧,太太那头许是要用罢茶了。” 午膳早已吃罢,等用罢茶点便要动身回王府了,两人便也不再耽搁,果然,回了文竹院后,未过多久李氏那里便打发了人催苏弦动身。 李氏恋恋不舍,直把女儿送出了门外还在拉着吴琴的手絮絮说着些什么,苏弦一人也没法上车,便也只得跟在后头低着头立着。这般等了半刻钟功夫,苏弦才终于跟着吴琴一并上了回郕王府的马车。 车内温香软卧,幽香袅袅,吴琴靠着锻面的彩蝶方引枕,抬手叫一旁的丫鬟将暗格里的四色点心拿了出来,朝苏弦笑道:“我不怎么爱吃甜,回回摆着也是浪费,妹妹尝尝,看可合你的口味?” 不待苏弦开口,一旁圆脸桃腮,满面喜庆的丫鬟便笑着插话道:“还不是主子月前夸了它一回,倒叫王爷记着了,吩咐了刻刻给您备着呢,主子多少用些吧,不然岂不是亏了王爷一片真心?” “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我与妹妹说话,有你插口的地儿?”吴琴口气虽严厉,眼里却透着笑,那丫鬟显然是得宠的,也不甚在意,笑眯眯的朝着苏弦告了罪:“奴婢彩云,见过表姑娘。” 吴琴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苏弦自然还记得她,后来被吴琴嫁给了府里的管事,郕王获罪病逝之后,应是被一并发卖了。 “快尝一口看看,别听这丫头胡说。”见苏弦低头不语,吴琴以为她是认生胆怯,无意一般解释道;“王爷瞧着威严,对自己人却是从不亏待,无论吃食用物,但凡你说个喜欢什么,他便恨不得把这东西堆满了你的屋子,只叫你够够的,再也不想看见才算完!” 这会儿的苏弦自是能听出吴琴这话是故意,意在让她对郕王心生向往,只不过尽管如此,苏弦也不得不承认吴琴这话说的丁点不错。上辈子便连她这个没人理会的,在王府时该有的分例也是一样不少,逢年过节的,郕王还会开库放赏,更是人人有份。 只可惜这么好的人,却是命不好。想到最后一动不动的瘫在床上,生生的从自个压根翻不动的八尺壮汉,瘦成连她都能轻易抱起竹竿郕王,苏弦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郕王当真能长命百岁,她就在郕王府里安安生生的养老送终,倒也不错。 之后一路上,无论对面两人再说什么,苏弦也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在有李氏的话在前,吴琴两人也只当她当真是性子怯弱,心内更是看轻几分,只是继续拉着她闲话,有意无意的透露着王府的泼天富贵,郕王的英勇深情来。 这般又过了小半时辰,才总算到了地方。琴姐儿不过是侧妃,回府也只是走了西侧门,许是王府威重,下人们都不敢随意笑谈,一路换人换轿都是安安静静,压根来不及瞧什么,苏弦便又如上一回一般,默默进了内院的双合居,这便是琴姐儿在郕王府的住处了。 “主子回来的正是时候,王爷刚来,正在厅里坐着呢!”一进院门,便有个脸熟的婆子朝着吴琴迎了上来。 “哦,那可巧了,咱们姐妹这便去见过王爷。”吴琴不易察觉的略略一顿,便又回身拉了苏弦。 这么见面可没用,郕王爷的确是看不上她的怯懦性子,上回吴琴几番暗示王爷都不为所动,还是在郕王动身前夜,友人送行多喝了几杯,“不知怎的”行到了苏弦所在的厢房里,才叫苏弦能顶着侍妾的名头在府里留下。 只不过上一回她刚进王府的一日似乎郕王爷未曾过来啊。苏弦心内有些疑惑,难道她记差了? 的确,隔了这么久,也说不准,想到这儿,苏弦毫不在意的跟着吴琴进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郕王 第十章 双合居是个独户的小院,阶下铺着正方的青砖,清扫的干干净净,彩画白瓷大缸内飘着碗莲锦鲤,院内一株桂树郁郁葱葱,瞧着已很有些年头,迎面两扇梨格木门大开,内里便是待客的正厅,主屋与起居之在后头,左右两侧则是一般的厢房。 厅内是盈盈似水的黑亮金砖,上铺厚实的秘底飞天云纹羊毛毡毯,正中端置一长三足麒麟献瑞铜熏炉,侧立紫檀细格博古架,格内花瓶摆件件件精致,无不讲究,略偏些是一硬花黄檀罗汉榻,上头满满当当放着些靠背引枕,郕王沈琋便正是靠在榻上的秋香花球长迎枕上闭目养神。 “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头疼可好些了?”吴琴言笑晏晏,几步上前关怀道。 “睡不着,过你这儿来瞧瞧。”郕王声音低沉,似乎当真不太舒服一般,透着几分疲惫。 竟是丁点儿没印象了,王爷这时头疼过吗?苏弦带着几分疑惑偷偷抬眼看了过去。 十五杀人,十六领兵,曾有煞神之名的郕王自然也是龙眉凤目c英勇昂扬的,只是那样的郕王苏弦一来没有见过几次,二来也是隔得太久。 对苏弦来说,郕王便似乎一直是那个幽禁之后,又身患怪病,躺在床榻间一动不得动的可怜男人,夜里会因着疼痛整宿的睡不着觉,任凭她再如何按摩擦拭,身子也依旧一日日的干枯腐烂,直至最后喉咙都没了力气,非但发不出丁点声音,便是一碗参汤要足足喂上多半个时辰,眼神多半是了无生趣的死气,偶有光彩,透出的也是刻骨而疯狂的阴鸷恨意,见之心寒。 但此刻的郕王沈琋却绝非如此,虽只是随意盘坐于罗汉榻上,闭目揉着额角,但却是剑目星眉,相貌俨然,一身苍青蟒袍穿在身上,只如龙蟠虎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足足两年的光阴,苏弦早已将那瘫在床上的郕王深深的印在了心底,如今看见眼前的男人,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这是妾身母家的妹妹,身子一向不大好,妾身便想着带过来请柳老爷子把把脉,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一番。” 听着自个嫡姐的话,苏弦赶忙收了目光,在吴琴面前她不欲惹事,这会便只是低眉顺眼的上前见了礼,话说的极小声,离得远些都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她知道郕王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风流子弟,许是少年时出身行伍的缘故,素来更喜欢女子利落大方些,对这等娇怯畏缩的便分外瞧不上眼。 果然,郕王爷闻言睁眼,面无表情的盯着躲在吴琴后头的苏弦一眼,接着便皱紧了眉头,沉声道:“怎的这么小?” 因要出门,苏弦换了一身秋香色的竹纹罗衫,下着雨过天晴软烟罗裙,只是外头又罩了一件沙青色棉绫斗篷,将全身都盖的严严实实的,加之她身量未足,这会低着头,只露出鬓角簪的一对松绿堆纱绒宫花,的确是显得身形单薄,越发年幼。 只是这话有些奇怪,郕王与她素昧平生,自然也不知她年纪,如何会觉得她小了,若是将她当成了筝姐儿,那也是该是说她大才对。 吴琴也是一顿,却并未多言,只是上前立到了郕王身旁,素手纤纤为他揉起了两边鬓角,笑着解释道:“也不小了,弦姐儿是妾身家中表妹,已然过了十五生辰。”吴琴说着又笑了笑,无意一般叹息道:“说起来妾身刚来伺候王爷时,比妹妹还小一些呢!” “那便留下罢。” 吴琴是郕王第一个有名有份迎进来的侧妃,本就与寻常宫女通房不同,加之她已去的生父威武候是武将,又是为国捐躯,在军中一向名声颇佳。爱屋及乌,未进府前他便对吴琴存了几分照拂之意,相处后发现吴琴性子爽利,极对他的胃口,便更是宠爱,满府里再没有谁能比得上,之后王妃过门也比不过她的荣宠,因着膝下无子,吴琴坦言自个没福气,想从娘家找个自家亲戚来生子养着,自家亲戚一条心才放心,他也应了,甚至还因此越发欣赏她的率真坦直。 谁知等他日后落难了,他的吴侧妃竟是越发“坦率”,郕王沈琋心头冷笑,侧头拨开了吴琴的手指,立起身,垂目深深的瞧了苏弦一眼,还好,吴琴唯一做对了的事,便是将苏氏送了过来。 郕王的目光太过有力,苏弦被瞧的有些心惊,一时简直疑心起了自个是不是装的太过,只一眼就遭了郕王爷的厌? 不愿在吴琴这边多待,见着了人,郕王沈琋便已外头事忙的理由出了门去。 “王爷样子威严,其实性子再好不过的,你莫怕,等熟了便好!”等的郕王去了,彩云上前笑着安慰她,苏弦诺诺答应了,面上却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吴琴又闲话几句,便安排了她在厢房住下,今日先收拾收拾,诸事都等明日再谈。 “叫水来,我解解乏。”等的苏弦出去了,吴琴面上爽利的笑意便也缓缓收了起来,因着郕王喜欢,她在府里便要时时刻刻的做个大大方方,不拘小节的人,绕是她本性并不小家子气,长久下来也是要累的,更莫提,往自个丈夫身边塞人,这事谁又能真真切切的全无芥蒂呢? 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彩云轻手轻脚的,伺候着吴琴解了发髻,卸了满头的钗环配饰,换了轻便的宁绸里衣,一面等着外头婆子送热水进来,一面在拿了桃木篦子细细的给吴琴通着头。 “去打听打听,王爷今个在哪歇了?”吴琴闭了眼,开口吩咐道。 “奴婢已便问过魏公公了,说是还歇在前院书房。” 吴琴微微皱眉:“今个是什么日子?” 彩云闻言而知雅意,立马道:“十五,本是该去东边歇着的。” 东边,便是郕王正妃袁氏所在的梅园。 “前些日子大少爷咳嗽的厉害,王爷都没去瞧一眼,如今连十五的正日子都要落王妃的面子”吴琴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王爷这是在东边闹了什么不痛快了?” “这倒是没听说。”彩云摇摇头,又讨好道:“不过王爷何时在梅园痛快过?也就是对着主子这才会露几回笑脸。” 吴琴虽未说话,却是自矜的微微扬了头,彩云一眼瞧见了,奉承的更是尽心尽力:“王妃也就是有了几分运气,若不然人材c相貌c恩宠,哪里轮得上她坐上正妃之位!” 这话虽是奉承巨多,吴琴却自认也对了七八成,那袁氏的确是哪哪都及不上她,只除了 子嗣! 王爷受陛下重用,一年里倒是有半年在外头奔波,不常歇在府里,子嗣自然不丰,可王妃分明不得王爷欢心,可偏偏肚子争气,算起来,刚刚过门那几日便是一举有孕! 时至今日,除了宋氏那不值钱的丫头,府里就唯有王妃育有一子,起名沈英泽,刚刚四岁,虽性子并不得王爷喜欢,但那也是正经的嫡出长子,若无差迟日后是要继承这郕王府的所有的,到了那时,府里哪里还有她这个前侧妃的立足之地?偏偏她膝下无子,却是想争都没的争! 以往是她不甘心,总想着自个过门早c岁数轻,慢慢的多寻名医,好好调养,总有一日能有个一儿半女,可眼看了六年过去,王爷虽公务繁忙,可但凡歇在府里,便足有一半的日子都是住在她房里,眼看着泽哥儿一日日的长大,她却是不得不死了心,想起了别的法子。 忠心美貌好生养的宫女丫鬟她也不是没有,可那样的女人撑破大天去也不过做个侍妾,母以子贵,子以母贵,那样出身的孩子,便是能得了王爷的喜欢也是万万争不过泽哥去的,可若是有家世出身的次妃夫人,又凭什么将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给了她? 思来想去,吴琴不得不将法子想回了娘家身上,也是凑巧,母亲听她一说,立马便想起了当初扔在庄子上的苏弦,派人过去一瞧,年方十五,标标致致,倒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人。 虽说面上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却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好赖也顶着一个侯府的出身,便是为了不担上欺辱孤女的名声,总也要给个正经名分,等到日后有子,便是上玉牒请封也是寻常,妇人产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她这妹妹岁数又小,生子只会越发凶险,到时万一出个什么不测 吴琴微微垂眸,掩去了面上厉色,到那时府里除了她这个侧妃表姐,孩子还能落到谁手里去? “我那妹妹那可安置好了,吩咐下去,衣食住行,都不得怠慢。”心有所思,面上不经意间便会行于声色,更何况对的是朝夕相伴的贴心人,吴琴不过寻寻常常的一句话,彩云听着却是莫名的心中一颤,伺候的越发恭敬小心。 而院内另一头的厢房,白鹭则是在屋里脚下不停的收拾行李,安置东西,厢房较之正室本就更小些,左右还隔出了两间耳房,只架子床前设了一老翁垂钓的紫檀山水木屏,再隔上一层琉璃碎玉穿珠帘便算是分开了前后起居之所,但装潢摆设却是处处富贵讲究,比之侯府时开阔冷清的文竹院更是不知超出了哪里去。 眼看着天色渐沉,绕是白鹭的好脾气这会儿也不禁生起气来,只她一个人是整不好床帐被褥这些大活计的,春眉却是这会儿还不回来,难道是指着姑娘自个动手不成,还是要叫外头那些粗手大脚的丫头婆子? 白鹭跪在床榻上,一面自个铺着褥子一面闷闷生气,好不容易一人整了个差不离,转眼却看见春眉空着两只手笑呵呵的行了进来,也不说上来帮忙,一进门就凑到了苏弦跟前邀功一般的说道:“奴婢去打听过了,正妃早遭了王爷的厌,这府里最得宠的便是咱们大小姐,姑娘可算是来着了,等着下回王爷再过来,姑娘好好打扮了再去请个安,这才” 苏弦看大戏一般瞧着喜形于色的春眉,眼见着另一头白鹭都忙着满头冒汗了,也没心思听她说完,只是点头应t道:“嗯,去帮帮白鹭的忙吧,她累半天了。” 春眉面色一滞,显然是不甘心就这么停口,只是苏弦已然吩咐了,也不好在明面上违抗,只得不甘不愿的去了。 “在外头跑了半晌,在哪提膳,在哪要水你该是都清楚了罢?”白鹭一人本已收拾的差不多,也不稀罕她这会过来裹乱,只是没好气道:“姑娘午膳就没用什么,你这么能耐,倒是去给姑娘要一碗软和的鸡蛋羹来垫垫,要记得,姑娘吃不得葱花。” 春眉一顿,扬头正欲说什么,苏弦便也在一旁开了口:“这么一说,我还正有些饿了,春眉你便去跑一趟罢。” 在旁人家里,这么空口白牙的,东西哪里那般好要的?春眉张张嘴,本想与苏弦说说这其中的门道,转瞬间却又想了起来她们的这位姑娘一穷二白,哪里能拿得出打赏的银子?难不成还真拿着首饰出去赏人不成,那才是当真丢尽了颜面! 白鹭苏弦说罢了,便各干各的事,谁都不搭理她,春眉僵在当地愣了一会,终究是朝着白鹭恨恨一跺脚,转身去了。 苏弦笑了出来,扭身朝白鹭道:“你快歇会儿吧,也不急的这一时半刻。” 白鹭抹了抹额头,又出去给苏弦端了一杯热茶过来:“姑娘可莫听春眉的教唆,姑娘这是无亲无故没法子罢了,便是真要进王府,也没有这么上赶着的道理,就是大小姐见了也要不高兴的。” “我晓得的。”苏弦点了点头,转而安抚起了对方:“小妇哪有那般好做的,我是不得不如此,春眉那却是被迷了眼,人各有志,你莫搭理就是,别为她气着了自个。” 许是之前习惯了,加之苏弦看起来的确是一副柔弱好欺的样子,就是明知自家姑娘不是当真懵懂无知,天性如此的白鹭也总是忍不住的想安置叮嘱些什么,可偏偏这会儿遇上苏弦这么明白的话,张了张口竟是发现自个什么话说出来都显多余,顿了顿,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的忙活去了。 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春眉最后当真要了一晚鸡蛋羹回来,只是之后又挤开白鹭,抢着要给苏弦守夜。 值夜这事实在不是什么好活儿,白鹭明白她的意思,倒也没抢,累了一天利落的自个去歇着了,果然,春眉伺候着苏弦梳洗过后,便守在床榻前一刻不停的劝了起来,无非是要她主动一些,紧着巴结大小姐,引诱王爷一类。 苏弦不耐烦理她,初时是装着困倦,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久了不知觉就也真的睡了过去,等到半夜醒来,眼前已是漆黑,只案上一灯如豆,隔着床上的双层纱帐,在帐上印出一个昏暗的身形。 “春”苏弦疑惑的叫声刚说出一个字便被巨大的惊慌梗在了脖子里。 不,不可能是春眉!这般个头身形,分明是个健硕的男人! 苏弦混身僵硬,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 正在苏弦满心惊慌,犹豫着自个该起身叫喊还是假装梦呓时,帐外之人也似乎听到了苏弦的声音,忽的低声道:“别怕,是本王。” 苏弦闻声一颤,愣了一刻后才猛的反应过来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来源—— 郕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重生 第十一章 就算得知了帐外之人的身份,苏弦心内的惊慌也丝毫未曾减少。郕王爷,这么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他这么立在自个床前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做了什么,让本该几日后醉酒的事提前到这一夜了?可这声音听起来分明清醒的很,若不是知道郕王不是那等小人,这般行径简直与淫/贼浪子无异!若是被传了出去,还真不知道谁被谁连累的名声更难听。 “本王行到你这,头疼难忍,进来歇一阵。”似是也察觉到了苏弦的担心,郕王开口这般解释了一句,顿了顿,又安抚般说:“放心,没人瞧见,本王也不会对你如何。” 这话苏弦倒是相信,上一回除了醉的神智不清的那一晚,便是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女人,只因她侍寝时害怕的发抖,郕王都自恃身份,未曾将她如何,总不至于这会儿就忽的成了禽兽。 只是正好走到她门口就头疼难忍?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便是当真,吴琴就在正房住着,也该是叫人去主屋才是,还是,这本就是她的琴姐提前使的什么手段? 苏弦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捂着被子在床头坐起了身还是压低了声音担心道:“春眉在外头” 昨夜里是春眉在守夜,若无差迟,她这会儿应是就在一旁的矮竹榻上歇着,与郕王不过几步之隔。 “无妨,她睡了。”郕王声音淡然,顿了顿又不容置疑道:“这丫头叫/春眉?瞧着就不妥当,明日本王与你换个好的。” 春眉历来心怀大志,上辈子更是抓住了苏弦侍寝之夜时扰的郕王性质全无的机会爬上了侍妾的位置,之后也很是得了几日宠爱。 这样的丫鬟对苏弦来说自然不能算是个好的,可这与郕王爷何干?他又怎的莫名其妙的提起了这一茬? 苏弦一声不吭,只是双手抱膝躲在床角,心内乱糟糟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始终不得重点。 帘外身影一动,接着忽的矮了下去,只留一个头戴发冠的背影印在了床沿之上,苏弦先是一惊,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王爷这是就这么坐在了脚踏上? “王爷,可要叫人给您找个大夫来?”苏弦小心翼翼问道,这么下去,总不像话。 “不必,哼个曲子吧,什么曲子都成,本王歇一阵就好。”郕王这话说的颐指气使,可口气并不凛人,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求肯,可帐内的苏弦闻声却是猛然一惊,模糊不清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上一世的郕王,先是因差事出错被圣人训斥禁足,之后又得了怪病,只一次醉酒,醒来之后就忽的瘫在了床上。 初时,还轮不到苏弦这个不起眼的上来贴身时候,可时候久了,郕王的病却是毫无起色,最后连王爷身边的贴身总管魏公公也忽的手足僵硬,被传了郕王一样的毛病,接着,又有传言说是郕王当初赈灾时活活烧死的几万疫魂回来索命,非但要害了郕王,连他身边亲近的下人也不放过。 传言越来越厉害,之前还相争侍疾的妻妾下人们,就一个个不是有病便是有事,唯恐跑的不够远。最终王妃眼见着不像话,便以王爷病前最宠爱吴次妃的理由当众点了吴琴去侍候,吴琴这会倒是想起了苏弦这个“妹妹,”只去了一日,便在王妃面前推说得了风寒,怕传给了王爷,推脱说让姐妹一体的苏弦去替她。 本说的是替个几日,可吴琴的“风寒”一直不见好,渐渐的侍疾的差事竟都落到了苏弦一个人身上,到了最后,问心院里更是连一个下人也无,就连送膳送药的婆子都是远远的将东西扔在院门口,再高声叫苏弦去拿,唯恐也被郕王传去了这“瘫病”一般。 苏弦那时自然也是怕的,怕郕王活死人一般的干枯脸色,怕郕王面上眼中的疯狂阴狠,更怕也染了这要命的毛病日后站都站不起来。 只是即便如此,苏弦也着实狠不下心来将郕王弃之不顾,他那会儿实在太可怜了,堂堂一个当朝王爷,有爹有娘,有妻有子,分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却是谁都不来搭理,落到了她若不管便当真没吃没喝,便溺都在身上的地步。 苏弦那时犹豫再三,还是强忍着恐惧给他喂汤喂药,擦拭换衣,好在那会当家的王妃虽不敢过来,东西用物倒是从没缺过,她换下的衣服被褥也不用费劲洗晒,全都在院里一把火烧了了事,省事不少,时候长了,连问心院里那颗大槐树都叫她熏的半死不活。 就这般过了几个月的功夫,苏弦见自个身子依旧好好的,甚至还因为天天干活有劲了不少,心里的担忧害怕就也消了许多,对着郕王也不再像之前躲瘟神一般照顾完就躲的远远的,也有了些心思偷偷打量他,给他刮胡子梳头发,闲极无聊了也会对着他絮絮的说些闲话,当他是个寻常人一般,埋怨他闹小孩脾气不好好喝参汤,威胁他若再不好好听话自己就也不搭理他,甚至仗着郕王不会说话,言语之间妄议君王,诋毁陛下不顾人伦c连自个亲儿子都不管,又打听当今后宫娘娘有几位,可是都如天仙一般,会不会也有丑的 虽然郕王没法回答,苏弦倒也不在意,权当是给自个说着解闷。 时候再长些,郕王病的越来越厉害,身体一日日的瘦弱干枯,头发胡须都一根根的变白,骷髅一般瞧着越发可怖,可苏弦这会却反而看惯了,丁点不觉着害怕,冬日里最冷的那几日,甚至都敢在郕王的拔步床内整出一块地方来,蹭着他屋里上等的银丝炭捂着被子暖和暖和。 也就是在那时,苏弦才发现了郕王这病不光是动不了,身上还会疼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虽说没什么用,可苏弦发现后还是会每夜里拍着他,哄孩子一般,给他哼几句她小时候听刘婶给红菱唱过的安眠曲,那会岁数太小,曲里的词她早就忘了,只零零落落的几句调子,来来回回,郕王不知是当真听困了还是嫌她哼的烦,总之听着这调子夜里总算是会闭上眼睛,略微安静一会。 郕王爷此时想听的可就是这几句调儿? 眼看着床帐外的郕王还在一动不动的等着,苏弦回过神,神情木然的张张口咳了一声,声音嘶哑的哼起了记忆中的小调。 苏弦半夜起来本就是想要春眉给她倒口水喝的,可眼下这个情形,她是能就这么披发赤足的自个跑出去倒,还是敢叫堂堂郕王给她送一杯水进来? 事实上苏弦这会也压根顾不得口渴的事了,她这会儿简直是神思不属c心乱如麻,这是怎么回事?是碰巧?还是郕王也回来了?是何时回来的,那他这回是不是不会再惹陛下不快,也不会被禁足了?可是后来的病呢?人吃五谷,这瘫痪的怪病难不成也有法子避得过? 苏弦叫这事吓得不轻,哼出的调儿都一声三颤,磕磕绊绊,再加上没喝上水的干咳嘶哑,简直如女鬼夜哭一般,莫说安神了,便是当真睡着的只怕也要被吓醒过来。 外头的郕王似乎也是听不下去了,忽的站起了身,沉声道:“罢了,你歇着罢!”接着黑影微微一动,苏弦又听到了一句简洁的安抚保证:“别怕,没事的。” 说罢这句,帐外的身影便是当真消失不见了,苏弦依旧一动不动的等了许久,身上也终于缓缓松了下来,听出郕王最后话中的安抚之意,她多少也放下了心。 若是凑巧便罢了,即便郕王当真也是重活一回,就算她那会儿不是自个想去侍疾的,但比起王府里那些压根见不着脸的,她便是做的差了些,总该也有几分苦劳,最不济也能算得上功过相抵了,更何况郕王爷又不知她也重活了一遭,只要她这回安安生生的,王爷总不至于为了此刻还莫须有的事便定了她的罪名。 被郕王这么一吓,苏弦已是睡意全无,又不敢出去,便只悄悄重新蜷回了被褥里,这般杂七杂八的胡乱琢磨,本以为这一夜定时就会这般瞪着眼睛过去了,但直到第二日清早,苏弦才发现自个竟是这般心大,非但没有一夜未眠,反而如春眉一般睡得死沉,连去给琴姐儿与王妃请安的时辰都睡了过去。 “昨个在外头乱跑了半天不说,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大小姐都去王妃娘娘那请安了,你倒好,死猪一般!” 听着白鹭在外头低声责怪春眉的话,苏弦有些愣神的坐在床头,看着窗棂里斜斜洒下的明媚春光,一时竟是分不清昨夜里是真是幻,王爷也重活了一回,还半夜跑到她房里了?别是她睡迷了,作了个春秋大梦罢? 春眉听起来也是满腔冤屈,在外头扬声反驳:“都说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许是这厢房太潮冷了,我这会儿还头疼着呢!” “好好好!眉姑娘身娇体弱,赶紧去歇着罢!这等琐事也劳不了您!”白鹭不愿在苏弦面前闹腾,强忍着怒气撂了这么一句话便甩开春眉,掀帘行了进来。 对着苏弦,白鹭面上便换成了沉稳:“既是已然迟了,也没法子,姑娘不如等大小姐回来去告个罪?不然也太失礼了些。” “哦,好。”苏弦无可无不可的答应着,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对着眼前琐碎鲜活的场景,越发显得昨夜的荒唐像是南柯一梦。 可郕王并没有叫苏弦怀疑多久,只过了半日,就在苏弦在吴琴房里告罪闲话的时候,郕王身边最得用的内总管魏赫便忽的带了两盘子的珠玉赏赐上门,立在琴姐儿跟前传了话: “王爷见苏姑娘跟前的丫鬟春眉得用,方才已将春眉要到了前院书房伺候,这些玩意儿给姑娘当作赔罪谢礼,除此之外,特又带了个丫鬟过来,供姑娘差遣使唤。” 话音刚落,众人面色皆是一变,若是苏弦这会儿已是郕王府姬妾倒也罢了,受用她几个丫鬟也是无可厚非,偏偏苏弦此刻还不过是客居的亲戚! 表妹来表姐家中借住几日,便叫表姐夫要走了自个的贴身丫鬟!这话说到哪去也是叫人张不开口,往厉害里说,这姑娘这辈子也算是丢了清白名声,门风讲究的人家,是绝不会聘这样的女子回去的。 迎着满屋子各有深意的复杂目光,苏弦回过神来,却是莫名的想到了昨日里郕王的话——“这丫头心术不正,本王明日给你换个好的。” 他说明日,还当真是丁点不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青庄 第十二章 魏赫说罢之后,方才一直立在他身后,一毫不起眼的碧衣丫鬟便默默上前一步,对着苏弦福了福身,背词一般一板一眼道:“奴婢见过主子,还请主子赐名。” 这丫鬟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穿着一身小丫头常见的碧绿翠烟窄袖绸布袄裙,拿丝带绑了一对双丫髻,垂着头规规矩矩的立着,眼神里看不出丁点灵巧聪慧,中等个头,面庞微黑,身形面貌也都没有丁点出挑。 这丫头,无论从哪看,都只能称得上一句寻寻常常,比起春眉的俊俏伶俐来,更是不知差了多少。 众人一瞧,心中便更是了然,这分明是王爷并不拿苏姑娘当回事,下头人就也不当心,随意找了个小丫头来凑数的! 白鹭怕苏弦心头不痛快,状似无意的上前一步搀着了苏弦的胳膊,想着在她说出什么失礼的话前能拦上一拦。 而另一头的彩云,也是满面担忧,偷觑着自个主子。 无论心头里有什么谋算,苏弦这会儿,都只是吴琴请进府的客居亲戚,郕王此举固然是不将苏弦放在眼中,又何尝将她这个侧妃c将威武侯府放在了眼里?吴琴嘴角抿的紧紧的,一时责怪郕王发了失心疯,做出这样的荒唐事,一时又暗恨起了春眉这狐媚子不安分,来了不到一日功夫竟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来。 “劳烦公公回去请王爷进内院一遭,我这有些事要与王爷当面问问。”沉默半晌,吴琴终是下了决心,缓缓开了口,便是不能拦下这事,她也总要与王爷要个交代,让苏弦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否则,便是不提她的打算,只说在这郕王府内,她还有何脸面做这侧妃? 直到琴姐儿说了这样的话,苏弦这头才终于该怎么办了一般,对着眼前的丫鬟沉吟良久,直到瞧见了一旁的白鹭,便想到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道:“那你便叫青庄吧!” 白鹭青庄,倒是凑成了一对,青庄神情不动,又福了福身应了,便低着头立到了苏弦身后。 出了这样的事,吴琴显然也没心思留客了,苏弦有眼色,立马带着两个丫鬟回了厢房,甚至避嫌一般叫白鹭将屋门都紧紧闭上,将各怀心思的议论目光关到了门外。 厢房内,白鹭有些为难的瞧了眼一旁的青庄,遇上了这样的大事,她自然是急着与苏弦私下里说些体己话的,身为刚来的新丫鬟,若是聪明的,这会就该识趣的出去在门口守着,可这刚来的青庄却是呆呆愣愣的只管跟在姑娘后头,显然是丁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总不能开口赶人,人家小姑娘刚到,这么一说不像是欺负人了? 好在苏弦看出了白鹭的纠结,替她开了这个口:“青庄,你之前都是在哪当差?” 青庄抬头瞧她一眼,简短道:“前日才叫魏总管带进府里。” 白鹭闻言越发叹了口气,前日方才卖身进府,那便是什么规矩都不懂了,好在看起来眼神端正,好好教教,说不得总比春眉那样的好些。 若她不是睡迷了做了一场春秋大梦,那这青庄便郕王昨夜金口玉言要替下春眉的好丫鬟了,堂堂王爷,应不至于哄骗她,因此虽说看着年纪小,苏弦对青庄却是不敢轻视,前日才进府,那么之前就是并不在王府里当差,还有什么地方出来的丫头是比王府还强的?难不成禁宫?这般岁数,莫不是就在宫里长大的吧? 这么一想,苏弦不禁有些肃然起敬,便又正色道:“你可识字,可会记账?” 刚巧王爷以春眉的名头赏下了不少东西,一时半刻也动不得的,正好便先叫青庄管起来,也显得她对郕王派下的人信任重用 苏弦这头琢磨的正好,却不妨眼前的青庄也回得分外利落:“都不会!” “那这些呃,你不会?”苏弦一时竟是没回过神来,看着青庄满面诧异。 这话问的,有能耐让女儿都识字记账的人家,谁会将好好的孩子卖身为奴?一边的白鹭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上前一步拦住了苏弦的话头,拉着青庄劝道:“不会便不会,咱们这样的,识文断字的也没什么用。你在家时女红可曾学过?分线裁衣,那方是咱们的正经事呢!” 青庄并没有为难惭愧的神色,只是眨眨眼睛继续摇头:“也不会,我手粗,又笨,学不来这个,姐姐若是有什么劈柴挑水的活,只管叫我去干就是。” 白鹭闻言低头瞧了瞧小姑娘不止粗糙,还带着细茧的手心,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间反而越发温柔了:“哪里能叫你个小姑娘干这些,你这几日就先跟着我,我一点点教你,手粗也不怕,主子良善,房里也没有那等粗活,慢慢养着就好了。” 苏弦赞同的点了点头。 青庄闻言却皱了眉头,仰头看向苏弦:“不成,魏总管说,我要跟着主子。” 这话一出,两人便都笑了起来,苏弦也只觉自个着实是想多了,柔声道:“无妨,你白鹭姐姐就整日都在我身边,你跟着她就也是跟着我了。” 青庄想了想,这才正色应了下来,转而跟在了白鹭身后。苏弦便也摇头笑笑,朝白鹭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你先带着青庄安置下来,剩下的,咱们也只能等着了。”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白鹭心内叹了口气,拉着青庄出门收拾起了东西,出了这样的事,若不出差迟,姑娘怕是得先避嫌回去一趟了。 果然,到了晚膳时分,彩云就忽的上了门,带了几分不好意思的请苏姑娘准备准备,娘娘已安置好了人,明日便先送姑娘回侯府,过几日王府长史上门走了明路,再风风光光迎姑娘进来做王府夫人。 其实按着吴琴的打算是想让苏弦顶着侍妾的身份进府的,等的日后有孕了再给她求位分,这样也好拿捏,只是架不住她一开口郕王便很不耐烦一般,只说不过要了个丫头罢了,把主子按着夫人的例迎进府,算不算是交代?说罢便很不痛快一般去了外书房歇着,还当夜便叫了春眉伺候。吴琴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 彩云想到这又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妒恨:“春眉那丫头便暂且在府里留着,姑娘带着白鹭青庄回去就是。” 苏弦静静听着,毫无异义的应了下来,这结果显然比上一世强了许多,上一回是郕王临行前夜醉酒,在吴琴的劝说下到了她房里,第二日便奉旨赈灾一早去了,留下苏弦在府里换了住处,去王妃面前磕了个头算是定了名分,虽说吴琴信誓旦旦说她只要有孕便为她请封夫人,郕王偶尔也露出过一般的意思,但苏弦莫说有孕,到后头因着性子着实不讨喜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几回,自然一辈子就都是个不明不白的姬妾,连寻常人家良妾都不如。 而这一次由郕王府长史上门提亲,过了明路,虽还是比不上吴琴这种往宫里请过封,上了玉牒的侧妃,可日后在王府内也能被人称呼一声“苏夫人,”总不至于落的上回一般,连得宠时的庞春眉都敢都叫她一声“苏妹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回忆 第十三章 苏弦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满面的淡然。 可白鹭在一边听了,就也不知是悲是喜,说罢后拉着彩云的手将她送了出来,小声道:“彩云姐姐,那春眉可是当真?” 都是从威武侯府出来的,更何况眼下苏弦又称得上是一边的人,彩云也没瞒着,撇了撇嘴:“可不,王爷今个就在书房歇了,还指名要那春眉伺候,如今也不□□眉了,外头那些婆子小厮们一口一个庞姑娘的巴结着呢!” “这丫头昨个一进门就不老实,东跑西逛的,真不知哪竟得了王爷的眼!”白鹭满心的担忧:“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倒显得我们姑娘好似是沾了她的光一样!” 何止呢,现在春眉国色天香,王爷为了这个丫鬟不得已,才把主子也迎进门的闲话可是都在府里传遍了,只说好好的主子,竟是给自个的丫鬟做了个添头,什么叫买椟还珠,今个才算是见着了,更有那促狭的,甚至私下偷偷调笑,说还不知哪个是椟哪个是珠呢! 彩云将这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安慰道:“王爷也不过几天新鲜劲,身份在这摆着呢,总是翻不过天去,你好好劝着苏姑娘,叫她安安心心,尽早怀个子嗣,比什么都强!” 虽然两人是各位其主,但彩云最后这句话说的十足的诚恳,白鹭听着也是深感英明,回房后便也将彩云说的这些事换了个宛转的说辞一一告诉了苏弦听,要她莫为了春眉在意。 对于郕王爷要收用春眉这事,苏弦并不诧异,自然更不会难过委屈,上辈子王爷自然从不将她放在眼里过,好在她颇有自知,倒也从未对郕王生出过什么情意,若说对着瘫在床上的可怜人她还能有几分同情怜悯,面对此刻威严凛然的煞神,她就只剩下恭敬畏惧的份。 春眉的样貌性情本就都是郕王喜欢的,既是已重来一回,提早纳了也是寻常事。至于她自个的身份,苏弦则是颇有几分庆幸的松了口气,看来王爷还是大人大量,记着她侍疾的几分苦劳,借着这“荒唐之举,”既纳了美人,又给了她这么一份恩赏交代,一举两得,不愧是军中的常胜阎王! 这般也好有了身份,她往皇觉庵中走动打点起来,便也更方便一些,若是郕王不倒便罢,哪怕是真去了,有了提前筹谋,她再出家时,也定能在皇觉庵里排着个舒服清闲的地方,不必再如上一回日日领那抹灰擦地的苦差了。 “嗯,我自然懂得的。”对白鹭那些争宠怀孕,好日后有靠的话,苏弦却是理都未理,只转了话头说了要什么晚膳。 苏弦在皇觉庵里吃了几十年的清汤寡水c粗茶淡饭,早已习惯,这会儿乍一吃油腻重口的,非但不觉香甜,反而会有几分恶心之感。 她这辈子是想叫自个活的舒服痛快的,见此就没强求,这会儿也只是要了些梗米蜜粥,脆瓜小菜之类,倒是膳房瞧着不像样,不知是看在琴姐的还是看在苏弦的面上,又多添了几道清淡的菜汤。 苏弦见了也没叫青庄两个吃剩的,径直便分了出来,叫她们两个拿下去去吃,又吩咐也不必留人守夜了,吃罢就直接回去歇着,明日一早动身。 白鹭看苏弦难得这般高兴,也没多话,伺候着苏弦用膳梳洗罢了,放下床帐,熄了灯火,便带着青庄回了隔间歇着。 白鹭只如昨夜的春眉一般睡的死熟,可新来的青庄却是趁着夜色身形轻巧的重回了苏弦房内,摸着黑悄没声的往熏炉里扔了一小块香料,接着便托腮坐到了苏弦床前脚踏上,似有所待。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房门便又有了轻微的动静,青庄身形不动,状似无意,手下却暗暗戒备,直到看见了进来的人,身上才慢慢松了下来,起身抱拳为礼,接着又疑惑道:“爷若想过来,名正言顺的上门就是,何必要这么走空门,还非要属下来做这个内应?” 来人身形魁梧,剑眉星目,却正是一回生二回熟的郕王无疑。 迎着门外明朗的月色,郕王身形庄严,面色严肃,一身深色的束袖便服,倒好似是巡查百神的夜游神,只是面对青庄这般质问到底有几分尴尬,掩饰一般抬手轻咳一声,径直问道:“苏氏今日如何?” 青庄立在一边,正色回道:“下午从吴侧妃那回来,与白鹭说了半晌琐事便歇了,未曾见过什么人,也没与人传过什么消息,刚来半日,恕属下还探不出什么。” 郕王听着却是皱了眉头:“她不是袁氏,本王叫你过来也不是为了查她的。” 青庄闻言一顿,抬头看向他,目光诧异。 “她与本王有恩。”郕王说着一顿,夜色之中看不清神色,只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又似痛苦,又似追忆:“你,只当她就是你主子便是。” “是。”相较之下,青庄便利落的多,闻言立刻低头应道。 郕王说罢,就缓步上前,坐在了苏弦的床头。青庄识趣的上前将床帐挂了起来,就低头退到了一边。她方才在香炉里放的是上好的安神香,只要不是大声叫嚷,这个时辰决计不会自己醒来。 今晚不过是半月,厢房里窗纱又不是十分透亮通气的,也亏得他自幼习武,目力极佳,竟还能在这些许的月色里清清楚楚的看清床榻上苏弦的五官脸颊。 果然是岁数还小,这个时候的她,看来与之前的苏氏当真不太像 郕王剑眉微皱,眸光有些深沉。从前的他,向来不曾将这个胆怯如鼠的侍妾放在眼里,虽然看在吴琴的面子上纳进了府,但赈灾回来后受用的不合心意,就也干脆的撂到了一边。 他中的毒只是身子不能动,神志却还清楚,自然也知道苏氏最初乃是被吴琴推过来代她侍疾。 就是地位尊崇如王妃,素日受宠如吴琴,当时都是那般的嘴脸,他自然也不会指望这个从未理过的苏氏,他当时甚至已然觉着就算苏氏对他避若蛇蝎,置之不理也是无可厚非。 可谁知,那时的苏氏都已吓得要哭出来,却还是一面留着泪水一面给他喂药喂饭,见他闭嘴不吃,反而还哭的越发焦急伤心,想方设法的帮他张嘴。 这个傻子,就从未想过饿死了他这累赘,她自己便也可解脱不成? 看着苏氏哭的满脸腌臜,本已决意绝食自尽的他却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还是张口咽下了那一勺白粥。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对着瘫痪在床的他,更何况苏氏只是无宠的侍妾。或许,他当时只是想看看,这个泪包一般的女人,能坚持几日。 可是,苏氏却再一次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时日愈久,她非但没有疲惫心烦,反而一日日的如鱼得水了一般,甚至连金豆子都很少再落下,不过两三月的功夫,曾经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她,都已经敢对着他一刻不停的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她说的实在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琐事,什么今日的饭食盐放多了,菜炒老了,院子里的树上落了一只灰白相间的鸟,尾巴又长又漂亮,那棵老槐树被她熏得多了,看着像是要死了等过了两日,又喜上眉梢的告诉他那只大槐树没有死,这两天又发出了小嫩芽,那只尾巴长长的鸟好几日不见了,今天又飞了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见着的那一只最后甚至胆大包天,敢对他妄议起了帝王家事,总之就如麻雀一般,叽叽喳喳,一刻也没个空闲。 可就是在这些不值一提的声音里,他却暂且的忘记身上永无穷尽的痛苦煎熬,获得片刻的宁静,也几乎是他最后的光亮。在那他受尽了折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刻,他除了不甘自己仇人不明,大仇未报,剩下的,就只是后悔自己从前瞎了眼,不曾发现苏弦的至真至纯,令他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 幸好,祖宗庇佑,他重新睁眼,竟是又回到了三日之前。他未遭幽禁,未曾中毒,未曾犯下无可挽回的差错,更要紧的,是年方十五的苏氏,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过门 第十四章 威武侯府,文竹院内。 苏弦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遍插珠翠,双颊嫣红的自己略微有些愣神,虽不是凤冠霞帔c正色大红,只是些桃红朱砂之类的鲜亮颜色,但这样喜庆的打扮她活了两辈子,却还真是第一回见着。 本以为这一回来少说也要再住上个把月,等郕王赈灾回来之后再提,可谁知郕王府上的长史却是雷厉风行,不过七八日的功夫便与侯府定了下了日子,倒是赶在了郕王动身之前,不过说来也是,不过是纳个偏房夫人,难不成还三媒六聘,拖个一年半载不成? 吴母与李氏虽说有几分惊讶,但早有准备的事,倒也不至于太过无措,不过是按着苏弦夫人的身份在备好的衣裳摆件上多添了几分,不至于显得太过难看,自然,银子是不会有的,便是王府送来的聘银,她们也要私自扣下,转而给苏弦换成花瓶古砚这种单是好听,却一点没用的东西来。 “姐姐好看!”筝姐儿今日也穿了一身喜庆的百子团纹衫,圆圆的脸上扫了两抹喜庆的胭脂,嘴角还沾着喜糕的碎渣,趴在苏弦腿上,眼珠子亮晶晶的瞧着她。 苏弦出门在即,可显然李氏与吴母两个都并没有自降身份来送她的意思,只是前一日里将苏弦叫了去,与崔嬷嬷一起细细的教导了一番,叫她莫忘了侯府的“恩德。”苏弦心内冷笑,面上也只装着应了。 而身为当家人的吴阗,或许是因为上一回被落了面子,这会儿也不知情一般,压根不曾露面。这会儿的文竹院里,除了下人仆妇,便也只剩下筝姐的生母穆姨娘,算是半个长辈被李氏打发来撑着门面。 “筝姐轻些,莫压皱了姑娘的裙子。”穆姨娘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见状赶忙拉着吴筝把她扶了起来,朝苏弦小意恭维道:“姑娘真真是难得的人材,怪不得有这般好前途。” 若是光有筝姐在眼前,苏弦还更轻松几分,可对穆姨娘的这般小心疏远,苏弦便也只能客气的闲话几句,便借着筝儿瞧着像是困了的由子委婉的开口送客,穆姨娘闻言果然松了口气般立即便告了罪,抱着筝姐儿出了门去。 苏弦刚觉清静几分,竹帘一掀,外头便又进来一个布巾包头,穿蓝布裙,面色沧桑的妇人,手下紧紧攥着臂上一竹篮,立在门口畏畏缩缩往里打量着。 苏弦侧目瞧见了,眸光一动,便开口叫了她一声:“刘婶。” “哎!”来人正是在庄子上将苏弦奶大的奶娘,红菱的亲娘刘婶,听见招呼几步上前来,立在苏弦不远处,将篮子上的红布掀开,犹豫道:“姑娘这就出门,家里这也没什么东西,我从家里带过来的红尺头糖枣糕,姑娘稍微尝一口,也是个好兆头” 乡下地方,嫁女儿无论贫富,娘家也总是会添上这两样东西,是规矩,也是一种祝福期盼,苏弦垂目瞧着这糖糕尺头,半晌却是幽幽叹了口气,抬头道:“东西我收下了,还有旁的事吗?” 果然,刘婶越发低了头去,吞吞吐吐道:“姑娘这都要嫁到王爷府里做娘娘了,可家里,你俊山兄弟岁数也大了,说好的媳妇,人家那头说了得再起一间房还有红菱这丫头,回庄子实在是没个出路,你婆婆的意思是想叫她留在府里,也需走动走动” “刘婶子这是什么话?什么兄弟婆婆的,真当姑娘是从你家里出来的不成!”话还未完,还不待苏弦如何,一旁的白鹭就已忍不住打断了:“便是敬您奶了姑娘一场,也万万没有叫主子给奶娘一家子尽孝的道理!” 刘婶向来是个没主见的,只是刘婆子叫她来,她便不敢不来,这会听了白鹭的训斥,虽觉羞愧,却还是目光躲闪着小声道:“姑娘是贵人,是要嫁到王府做娘娘的,您但凡发发善心,多少漏出一点” 只是到底心虚,刘婶越往后声音越小,渐渐便低不可闻, 苏弦安静的等着她说罢,抬头平淡道:“刘婶,不说什么主仆之分,我在刘家过的什么日子,不必我说你心里也清楚,府里请您奶我,是给了东西银钱的,说来我并不欠刘家什么,您今个敢与我开这个口,也不是与我有什么情分,无非是仗着我无依无靠,又好脾气好欺负罢了。” 刘婶面色一僵,愣愣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露出几分难堪的神色来。 “银子首饰我不会给,红菱的差事我也不会插手帮忙。”苏弦面不改色,只平平静静继续道:“刘家日后若遇上了什么事,当真过不下去了,尽管来找我,相识一场的面上,我也总不会叫刘婶饿着,可若还是为了娶媳妇起房子这等琐事,你还是告诉刘婆子,趁早莫要上门,也省得你我都没脸。” 说罢,苏弦也不看她,只吩咐起了门口立着的青庄:“给刘婶封个喜包,送她出去罢。” 青庄答应着,便也压根看不见刘婶苍白的面色一般领着她往外去了。 白鹭见了有几分快意又有几分生气,只还安慰着苏弦:“一起子坏了心肝的小人!大好的日子,姑娘实在不必为她们坏了兴致。” 这会儿的苏弦又哪里还会将刘婶一家子放在眼里?倒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白鹭开口道:“等到了王府,你可要抓紧些,自个好好往外院那些侍卫身上瞧瞧,若是能情投意合,自然更好!” 眼看这一年白鹭就要十七了,便是丫鬟嫁人本就晚些,这会儿开始寻摸也不算早。 苏弦神色认真,殷殷叮嘱道:“对了,你记得,只能看府里从军中下来的侍卫,那许多都是王爷在战场上的亲兵,穷是穷些,你嫁过去却是正而八经的正头娘子,人也讲究,那些宫里派来轮值的禁军少爷瞧着虽好,后头都是有家世的,人也是一时一样,不说他会不会变心,他家里也不会同意让你做正妻,府里的管事啊小厮也不成,你只瞧着他面上富贵机灵,可嫁过去却是要做奴婢的,你自个一辈子还不算,日后子子孙孙都要家生子,永世出不了头!万一主家遭了罪,那便更是前途坎坷!” 担心白鹭会走了歪路,苏弦说的是苦口婆心,白鹭却是听的哭笑不得,眼看着越来越不像话,连忙上前拿了梳子打断了她的话头:“这可是姑娘的大喜日子,怎么如交代后事一般,这可不吉利,您啊,日后这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苏弦闻言也是一笑,想着来日方长,便不再多说。 刘婶出去后,不多时又有崔嬷嬷过来转了一圈,临走之前还对苏弦说了一些后宅阴私,要切切小心,依仗琴姐儿的话。 自从苏弦回了侯府之后,崔嬷嬷这话便是一日都未曾落下过,为了叫苏弦害怕,甚至朝她说了许多当今后宫的秘闻,陛下龙虎精神,子女众多,只排了序的便有皇子九位,公主七位,郕王爷在其中便正是排在第七,而在崔嬷嬷口中,宫中怀上却未生下,生下却未长成的皇子公主更是不知凡几,这般的后宫,只想想便也知道其中出过多少诡秘冤魂。 崔嬷嬷捡着其中凄惨可怖的一一给苏弦讲了,其中不乏许多聪明绝顶,一枝独秀小主娘娘,却都无一例外的,独木难支c孤掌难鸣,最后落得死无全尸,相较之下,倒是那些无人在意,毫无背景的女子,都或是早早依附着正宫主位,或是姐妹同心齐心协力,便全都不分彼此,养着皇子龙孙过的其乐融融。 其实苏弦在皇觉庵里待了十来年,那地方旁的不多,出身皇家的女人可有的是,真论起来,苏弦知道的后宫倾轧可比崔嬷嬷要清楚的多,她虽能将崔氏的话当话本子听,只是这些大同小异c别有用意的故事听多了也觉厌烦,如今想着这就是最后一回,一时竟是颇有几分庆幸,只觉此去郕王府能摆脱了侯府这一摊子污糟,便是十足的好事了。 这般来来回回,转眼之间便也到了时候,眼看着日头西斜,郕王府的小轿也已在门口等着,苏弦也总算动身,出了文竹院,又出了侯府大门。 这便算是彻底离了侯府的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进府 第十五章 妾室进门,并不需要大宴宾客,吹吹打打,郕王最近的差事繁忙,顾不得大操大办,王妃便也未曾大肆张罗,不过在府里自家人置了两桌酒菜,算是私下里热闹一番,不过对于苏弦才说,就连这点热闹都见不到的,不过一方青帷小轿,趁着暮色从侧门安安静静的抬进了王府内院。 苏弦也未蒙盖头,下轿之时一眼看出院门却是有些陌生,不是吴琴所在的双合居,也并非她上一回住过的桂芝阁,而是一处陌生的幽静小院。 只是天色已暗,眼下又由不得她细瞧,便只是由院里一慈眉善目的圆脸嬷嬷引着,一路行到了里间屋内。 寝室内干干净净的,南北通透,地方不算小,陈设却十分简单,靠着东头是一张楠木架子床,下设两只小凳,另一面放了长桌一张,桌上规规矩矩的放着些砚台笔格c水丞镇纸,也是纯色玉石为主,瞧着清清爽爽,并不繁复,没有座椅,只窗下放了一张湘妃长榻,连着另一头的前厅,乍一瞧竟是有几分空旷。 分明是这般简单的装潢摆设,可偏偏苏弦一眼看去却并不觉冷清寒酸,可能是因为小窗条几上摆着的汝窑青莲浅口坛,坛内悠悠游着几条拇指大小的鲜红锦鲤,又或许是因为床头仙鹤九转古铜花樽盈盈开着的几朵淡色幽兰c墙角里飘着袅袅青烟的缠枝镂空翠叶熏炉c壁上零散挂着的山水古画。 这种种细节之处虽不起眼,却样样价值不菲,比起清寒,这倒更像是文人隐士的隔世书斋,透着一股子清贵高远。 更莫提屋内四处皆燃着红烛,灿若白日,榻上小案上摆着的香盒喜果,床帐虽是花青底色,外头却也加设了一层胭脂色的宁州纱幔,四角垂下的花囊上也绣了龙凤呈祥,被褥铺盖上更是绣满了鲜艳的花开并蒂c鸳鸯交颈,虽瞧着有些不合时宜,可给这淡然悠远里里添了一抹热闹的人气,感觉便瞬间鲜活了起来。 “夫人且宽坐着,老奴已吩咐了底下,送些好克化的面食,这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吃太油腻的。” 送苏弦进来的老嬷嬷笑眯眯的,身材微丰,穿着富贵舒服的云纹福字衫,毫不见外的坐在了苏弦身边介绍道:“这屋里的东西摆设是老奴自作主张收拾的,夫人若不喜欢,吩咐一声,添减就是。” “哪里,别有风致,我都挑不出什么不妥之处了。”苏弦也是客气的笑着,莫说她本就未打算借宠嚣张,只她这句,却也是实打实的真心话,在庵堂里待久了,这般幽雅清静的,反而看着顺眼。 “夫人喜欢便好。”那老嬷嬷见状笑着越发慈祥:“不瞒您说,王爷那人面上虽粗,心底里却是更中意屋里简单利落些的。” 苏弦听她这般言行,知道这并非寻常的下人婆子,不禁转身正色问道:“还不知嬷嬷是?” “老奴姓许,幼时入宫,后有幸伺候宫里的贵人。”老嬷嬷探身给苏弦沏了一杯温茶,唠家常一般随意道:“贵人也是有福气的,只一遭承宠,便怀了龙嗣,后来小皇子长大,便是今日的郕王爷了。” 苏弦恍然,难怪这张嬷嬷浑身这般的气度,言谈之间更是隐隐有些将郕王看做后辈之意,原来竟是这般来历。 只是,原来王爷的生母竟只是贵人,这在宫中并不算高位,上一辈子也从未听闻过这位娘娘的消息,想来该是早早去了,只是不知却是什么时候的事 “贵人七年前便去了,这屋里的陈设,便是王爷开府后,照着主子生前在宫中的样子一一挪来的,王爷有时会自个过来坐坐。”虽然苏弦没开口,但许嬷嬷却好像知道苏弦在想什么一般,轻声慢语的解释道,接着看向苏弦的目光里又透出了几分深意,几分打量:“之前这院子里还从未来过旁人,夫人这是第一个!” 苏弦闻言一愣,一时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头许嬷嬷却又好似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一般,笑呵呵的转了话头,问起了苏弦的膳食口味。 “原来夫人喜清淡。”正巧青庄也提了食盒进来,许嬷嬷一面起身端碗碟,一面满面随意道:“王爷却是军中出身,素日里最这喜荤腥之物,不可食无肉,不可宴无酒,只是大鱼大肉吃多伤身,夫人平日里劝着些也好。” 面是刚刚捞出,趁热送来的高汤鸡丝面,老汤熬的极香浓,面条切的细细的,周遭摆了几方瓷碟,配了些酱瓜小菜,许是第一回摸不着苏弦口味,汤面味道清淡,还另加了两碟子调味的荤素酱汁,好叫苏弦自个加减,一盘盘的摆在小案上满满当当的,一眼看去就叫人食指大动。 “王爷事忙,一时半会儿的还过不来,夫人快趁热用些。” 忙了这一整天,苏弦也的确是饿了,看着这爽口的面条没多推辞,只是才刚坐下夹了两口,外头便好似刻意与许嬷嬷唱反调一般,响起了恭敬的请安声。 郕王竟是这会儿便到了。 像是刚从朝堂回来,郕王头戴乌丝翼善冠,身穿赤色的盘领窄袖蟠龙袍,腰束玉带,间镶琥珀透犀,烛光之下,衣上的金织蟠龙威风凛凛c熠熠生辉,他步子迈得大,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已从门口行到了苏弦眼前,本并不觉狭小的寝室便似乎瞬间逼仄了起来。 苏弦连忙起身,刚低头对着眼前的身影深深福了下去,郕王袍下的白袜皂履便已要挨到了她的裙角,对方的气势太强,苏弦本只是蓄意作出的惧怕之态,可此刻竟是当真有些忍不住躲避退让。 “王爷怎的回来这般早,可用过膳了?厨下还备着些羔子肉,叫他们送些上来?”许嬷嬷笑呵呵的迎了上来,姿态自然,彷佛郕王于她不过是邻家后辈。 “陛下身子不大爽利,领了旨便叫我出来了。”郕王也对许嬷嬷回的随意,说着在榻上坐了下来,由着一边的魏赫上前给他换了家常的软布鞋。 “没想的王爷回来这般早,夫人正用膳,可巧能一起说说话。” “见过王爷。”许嬷嬷这般说罢后,苏弦终于有空上前,依旧低着头,声音怯怯。 “坐罢。”单独对着苏弦,郕王的声音很是温和:“你这既已用了一半也不必再麻烦,可还有剩?我也一并用碗面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洞房 第十六章 只听着沈琋这口气,一边的魏赫心头就是一动,不动声色的偷偷抬眼瞧了瞧苏弦这位新夫人。 要知最近这几日不知是撞了哪门子的邪,爷主子可是许久没有这般好脸色了,谁知到了这位新夫人跟前,竟是一开口就能这般和和气气的,可当真是了不得。 郕王都已开口了,这面便是不多也要多出来的,不多时郕王眼前便也热乎乎的摆上了一碗与苏弦一般无二的鸡丝面,只是分量足足比苏弦那一份超了两倍有余,对着这么一方海碗,任谁的吃相也不会有多斯文,好在有皇家的教养在,倒也不显粗鲁,反而尽显豪放肆意。 苏弦坐在郕王对面,低头拿象牙箸挑着碗里的瓜丝,给一动不动的郕王喂饭她算是得心应手,可对着这样能说会动的陌生郕王,她一时却是有些无措,竟是不知该如何下咽。 郕王吃的极快,不过盏茶功夫碗内便只剩了些汤汁,用了一半的苏弦便也顺势起身,收了碗筷。一旁的魏赫魏总管见状上前,轻手轻脚的给郕王换了家常的旧衫,苏弦之前从未做过这事,这会儿便也没上去添乱,只是在旁立着,偶尔递些衣服物什,好不显得碍事尴尬。 窗外昏昏的还透了最后一丝余晖,许嬷嬷招呼着白鹭进来灭了一半的火烛,便笑咪咪的的领着闲杂人等一并退了下去,自外头阖上了房门。 虽然时辰还早,但旁人一走,这般孤男寡女,再映着屋内的喜色红光,却是隐隐透出了一丝旖旎,苏弦默默低头,手下紧紧攥住了自己衣角。 上一世,郕王是醉酒后闯进她房中的,透着浑身的酒气,在夜色之中将她死死磕在床角,双目通红,只如噬人的猛兽,当郕王低头逼近她耳鬓之时,自睡梦之中惊醒的苏弦却是吓得浑身颤抖,只觉着自己要被郕王咬断喉咙,之后的男女之事更是只觉得撕裂一般痛彻心扉,只那一次,就叫苏弦对此如畏虎狼,也正是因此,在郕王回来后第二遭到她房里,苏弦依旧吓得浑身发抖,春眉才能趁王爷不喜时趁机顶了上去。 此刻的苏弦自然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女,虽未经历过,可在皇觉庵内那许多宫中出来的女人,有那豪放的,闲话之时,早已让苏弦对男女之事听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还有那历经人事的先帝妃嫔,更是直言不讳与她说过郕王年少勇武,想来也比那老不死的胖先帝强的多,羡慕她好福气的话。 的确,这事想开了也没什么好怕 深深吸了口气,苏弦咬了咬唇,却还是未曾上前,只是死死低着头,作出一幅胆怯懦的样子来。 一来,是不敢太过坦然,让王爷察觉出什么不对,二来,则是苏弦这次知道了吴琴让她进府的打算,便是承宠她这一次不甚害怕,但她却不想在郕王离府时有孕生子。毕竟,上一回可不是这次的日子,万一这次一回就有了呢? 王爷这回并没有喝助兴的烈酒,瞧着也并不像有“兴致”的样子,看她这副样子,许是会厌烦起来,去寻了旁的姬妾也说不定。即便还是不成,大不了,她便按着皇觉庵里那位最大胆的方和师太的话,说不得就真能发觉这事的舒服了呢? 试一试总不妨事,苏弦这么想着,被吓坏了一般低声怯怯道:“王爷可要先洗漱?” 果然,榻上的郕王见她这样子,只是摇头道:“不急,你也坐下罢,与我说会儿话。” 苏弦闻言也暂且松了口气,听话的上前斜着身坐了。 “我记得你姓苏,全名叫什么?”郕王闲话家常一般,也并未以“本王”自称。 “苏弦。”苏弦低声回道,无聊时她也曾琢磨过,府里的正经姐儿是筝和琴,老太太却给她起名叫“弦,”其中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这名字乏善可陈。”郕王面色平淡,说的却不容拒绝:“待我自随州回来,寻一大家为你取一字。” “是,妾身谢过王爷。”对自个这名字本就并无什么归属感,更何况不过是取个字,苏弦自是毫不介意的应了。 洞房花烛之夜,这会儿便本该准备着洗漱睡下,尽享鱼水之欢的,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上一回那不堪的场景,再见着眼前苏弦的这般畏态,沈琋一时却也有些犹豫了起来,苏氏胆子一向小,便连他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就能将她吓的不轻,更莫提她这会儿还这般年幼若此刻上前怕是又要被吓坏了。 罢了,还是等等,多说几句话让她缓缓吧。想起自己上辈子从未理会过的苏弦,却偏偏是在最后时刻,挽着发辫,忙的满头大汗尽力照顾自己的人,再看着比起记忆中稚嫩了许多的小姑娘,郕王神情越发温和了起来,一时却是并未意识到,素来不喜女子娇弱,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他,对着这般的苏弦却是只想着如何哄劝亲近,心中丁点未觉的麻烦厌烦。 沈琋这般想着,怕总盯着她要不自在,便自书桌上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看,而一旁的苏弦虽有心问问之前郕王半夜立到她床前的事是梦是真,但一来并不好开口,二来打着叫郕王厌烦离去的念头,便也是一言不发。 半晌,还是沈琋抬眸瞧了瞧她,主动开口问道:“你素日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自小在刘婆子手下长大的苏弦,按理说这会儿是还不识字的,更莫提什么琴棋书画,苏弦垂眸想了想,只是简短回了一句:“做些女工绣活,”顿了顿后,又加了一句:“闲时也跟着家里长辈捡佛豆,念佛经。” 郕王从未关心过她之前的经历性情,自然也不知她信不信佛,这一回趁早拿了这些话打底,日后与皇觉庵里来往便也不觉突兀了。 苏弦这头打着满心的算盘,一旁的郕王闻言却是眸光一沉:“你倒与袁氏一般,都是爱佛的。” 这目光苏弦太熟悉了,上辈子刚刚伺候郕王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都是这般的阴鸷狠戾,像是要生生啃下谁的肉一般,每一次都能把她吓的心惊胆战,不敢多留,便是此刻看见了,也是满心惊慌,忍不住的退了一步。 好在沈琋瞬息间便也回过了神,心想一个是真良善,一个是假慈悲,又如何比得?又见苏弦被吓得面色苍白,便只摇摇头暂且将前世放到了脑后,只起身道:“收拾收拾,歇了吧。” 洗漱方便之所都设在了隔间,眼见郕王起身去了,苏弦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只是叫了白鹭进来帮着换了里衣,卸了满身的钗环配饰,从侯府出门之前便是仔仔细细沐浴过的,一路坐轿进来,未惹尘埃,倒也不必再麻烦一回。 白鹭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本想劝她暂且留着面上的胭脂铅粉,也叫苏弦坚持洗掉了,只擦了些润面的玉簪膏,解开发髻编了两股辫子,松松的垂在脑后,她本就刚过十五的生辰不久,作这般少女打扮,便越显青涩。 梳洗这事上,女子本就要麻烦些,苏弦这头刚刚收拾妥当,沐浴过后的郕王都已带着浑身的水汽回来了,进门瞧见了这般的苏弦便是一顿,继而款步行到了苏弦跟前。 郕王沈琋如今刚及弱冠,更兼军伍出身,本就身高腿长,苏弦与他一比,竟是足足差了一头。沈琋低头瞧了瞧苏弦柔软的发心,一时倒是有些纳闷,十几岁的小姑娘他也不是第一回纳了,怎么唯独眼前这个就直叫他看着就下不去手呢? 沈琋伸手虚揽了对方肩膀,虽能明显察觉到苏弦肩头瞬间僵直紧绷,好在面上还未曾露出什么明显的异色,沈琋便也只做不知,灭了烛火,放下床帐,便平心静气的闭了眼,一动不动睡了起来。 沈琋本意只是以此来安抚他这位胆小的新夫人,可拥人入怀躺下的一瞬间,他却忍不住在心内极轻缓极的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这多半月一直都浮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不是作梦,他是真的回来了,在被自己的王妃下毒谋害,生不如死的折磨了两年之后,重新回到了他没被父皇厌弃,没中了那要命的“白头枯”的时候! 沈琋生母虽不得宠,但自他十五岁时在年宴上当着宗室百官的面,拿小熏炉砸死一受伤逃跑的前朝刺客后,便自此入了皇帝的眼,被陛下称赞有大将之风,之后被封郕王,监军领兵,外至戎狄,内到匪寇,死在他大军之下更是不知凡几,后因随州瘟疫蔓延,无法可医,下令闭城放火活活烧死上万灾民后更是得了个煞神阎王之名。 这名声不好听,因着此举,他之后更是遭了朝中诸多争议,可那时父皇还站在他这一头,并无人敢在面上提起这事,加之他战功赫赫,手握重兵,便是太子与大皇兄见了也是客客气气,诸多拉拢,那时的他,如何会想到自己日后会沦落至如此不堪的境地? 被诬陷通敌卖国,拥兵自重,甚至翻出之前烧杀灾民的事大做文章,落得个幽禁王府,这且都罢了,只是袁氏那贱人在他身上下的白头枯毒,却是当真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中此毒者,先是四肢逐渐迟钝僵硬,直到丁点都动弹不得,再往后,胡须头发会一根根变白,身躯更是会日渐萎缩干枯,且身上会开始一阵阵焦灼疼痛,一日强过一日。 初时那痛他还能勉强忍受,甚至靠着满腔的恨意还能余力保持清醒,思索前朝后宫,站在袁氏后头,害他性命的人到底是谁,他这后宅内还有多少蛇蝎妇人牵涉其中,可越往后这痛便越厉害,越磨人,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火在体内一寸寸烧掉皮肉,烤干血髓,偏偏脑子却还无比清醒,仿佛堕入阿鼻地狱,且永世不得超生。 征战多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知受过多少,他却是哼都没哼过一声,可唯独这白头枯沈琋直到今日想起都依旧忍不住的浑身颤抖,每夜里闭上眼那痛似乎还会如影随形,叫他感同身受,仿似噩梦。 好在苍天有眼,叫他闭目之后又重回了未曾落败之前,沈琋紧了紧怀中柔软的身躯,紧闭的双眼之中波涛暗涌。栽赃嫁祸c毒害折磨他的仇人他不会忘;得意时凑在他身旁,出事后却对他坐视不理甚至落井下石的“亲朋好友”他不会忘;在他疼到恨不得自绝性命的时候,守在他身边安慰哄劝,让他不至疯魔的怀中人他更不会忘。 如今想来,朝中局面扑朔迷离,只除了一个直接下手的袁氏,他便是此刻都不知害他至此的人究竟是谁!只不过,无论那幕后害我之人是何方神圣,这一次,本王便是赢不得他,总会护你富贵喜乐,一世安稳。 感觉到那自睁眼之后,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的痛意渐渐远去,沈琋倚着苏弦颈窝,呼吸渐沉,重生之后,第一次安安稳稳,真正沉入了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次日 第十五章 眼前幔帐轻拂,身下轻裘软卧,郕王方才刚沐浴过,发丝微潮,怀中还带着淡淡的熏香与皂角的清香气味,加之他胸怀宽广,肌肉分明,躺在其中也并不觉硌人,可偏偏苏弦此刻却是浑身僵硬,如卧针毡。 初时郕王揽着她躺下时,苏弦还只当王爷到底是要对她下手了,在心里将在庙中那先帝贵人说过的话一句句的过了一遍,本都已做好了准备,看看放轻松些试试这鱼水之欢,是否当真像是她们所说般的舒服。 谁知,这又慌又盼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郕王便是呼吸沉缓,已经睡的死熟? 罢了,不来也好,省的这会儿有了孕,也是个麻烦 苏弦对此本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沈琋的右臂紧紧箍在她的腰身,身后呼吸还一下一下吹佛着苏弦脖颈耳鬓,却是痒的她混身难过,加之忍不住脊背紧绷,时候长了,更是一跳跳的酸疼难忍,真真是醒也难受,睡也不得。 低头长长的出了口气,苏弦看了看正箍在她腰侧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似只是松松搭在她身上,可当真掰起来却是纹丝不动,反而忙了半晌,倒把自个累出一层薄汗。 不得已,苏仙只得又深吸口了气,收了收腰身,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左右挪了挪,平躺了下来,郕王也似有察觉一般随着动了动,力气略微松了几分。 这样的姿势总算舒服了些,只是忙活了这么许久,连动带吓,心跳还如擂鼓一般,一时不得平息,苏弦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平缓着,映着帘外琉璃灯内昏暗的光,余光隐约还能瞧见肩头上郕王的半边面颊。 其实上一辈庙中的贵人说的没错,在当今圣上的几个儿子里,郕王既不像圣上一样大腹便便,也不像二皇子一般多病无力,更是没有五六皇子贪色淫/邪的恶习,无论人才相貌,都算是格外英武英俊的。 就苏弦此刻看来,郕王的眉毛很是黑浓,墨画一般微微上挑,几乎斜插入鬓,若是白日里,配着他不怒而威的凛然气势定是极有威严,可此刻他面上还散着几缕青丝,闭着双眼露出长密的睫毛,眉头微皱,却简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半大孩子。 这样子,若是脸色枯黄些,面颊再凹陷一点,倒像是上辈子她侍疾不久时,郕王还能小睡一会儿的时候。 思及此处,苏弦唇角轻扬,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一时还睡不着,便闭了双目在心内一句句的默背起了《金刚经》,只方默背两遍,便已心如止水,渐渐起了困意,再换了上辈子抄诵最多的《往生咒》,一遍未完,就也缓缓去会了周公。 —— 在皇觉庵中早已习惯了早起,苏弦醒的极早,睁开眼时,外头天色还很是黑沉。 床帐掀了一层,只外头的云雾胭脂宁鲛幔还依旧垂着,屋内光线晦暗,未点火烛,可身旁却已是空空荡荡,郕王竟是还起在她之前。 苏弦躺在床上清醒了几息功夫,耳边便听到了帐外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还有魏赫极小声的询问:“爷可要再服一丸药?” “不必。”郕王也刻意压了声音,显得有些含糊:“这两日都未头疼,今个起便停了罢。” “是,还是苏夫人福泽深厚,只一晚上,小人瞧着爷已是精神多了。”魏赫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恭维喜意:“若是今日还不头疼,想必是已然大安了!” “嗯。”似乎并不打算与自个的贴身内侍闲话家常,郕王只是随意应了一声。魏赫见状便知机的不再多言,外头只是继续响着穿衣漱口的轻微声响,半晌方又响起一声问询:“爷可要先用了膳?” “不麻烦了,外头事还多。”虽未扭头,苏弦在帐内却是莫名的觉着郕王朝这边瞧了一眼:“早些走,莫吵醒了夫人,也叫她好好歇着。” 苏弦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方才还在犹豫,听到这句话便越发打定了主意躺到郕王走了再起,重来一回的王爷似乎有些怪,还是躲着些为上。 郕王与魏赫说罢这话后,轻缓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接着又是木屏外屋门开合的声响,郕王立在门口,似是又遇着了什么人,又开口说了几句话,这时他的话声虽略微提高了些,但因离得远了,苏弦反而听不大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到了“夫人c”“袁氏c”“请安c”几个词,回话的是个很年少的女声,只是连不到一处。 苏弦心内疑惑,正欲坐起身好好听个分明,刚刚扭头一瞧便是心头一跳,紧紧闭了双目,放缓呼吸,作出一副熟睡之态来。 果然,虽没什么脚步声,但不过几息的功夫,床外便已来了人,只不过不是郕王,却是不多时刚来的新丫鬟,青庄。 “夫人,夫人,该起了。”像是并没怀疑苏弦是在装睡,青庄轻轻推了推苏弦,便立在床头挂起了床帐。 苏弦便也顺势作出一副刚睡醒了样子,睡眼惺忪问道:“什么时辰了?王爷呢?” “还早,才是寅时,只是今个要与王妃娘娘见礼,白鹭姐姐怕耽搁了,叫我先来瞧瞧。”青庄老老实实的一一解释了,继而又道:“王爷已走了。” 苏弦看着她,又问道:“哦,王爷是何时走的?可与你有什么吩咐不成?” “王爷走的早,奴婢没遇上。”青庄依旧是一副寻寻常常的神情,回得一点迟疑都没有,神色间甚至还带了几分木讷。若非苏弦方才亲耳听到了,这会儿定是不会有丁点怀疑的。 青庄年方十三,不光个子瞧着小,平日里也是不善言辞的样子,可分下去的都干的勤勤恳恳,从不偷懒喊累,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不光白鹭拿她当真妹子一样带着,便是苏弦也只觉她当真就是个不爱出头,甚至略显憨气的小丫头,平日里多加照顾,早已将最初时的怀疑猜测抛到了脑后。 谁知,她却不是魏公公凑数随意送来的人,当真是有来历的! 苏弦垂下睫毛,不再说什么,与往日一般起身换了里衣,往梳妆台前坐了。青庄动作利索,转眼间便在后头收拾好了被褥铺盖。 才刚出了春眉的事,青庄岁数小还不妨事,白鹭嘴上虽没说,心里头却在在自觉注意着避嫌,不往郕王跟前凑,这会儿听着了王爷已走了的信,便端了温水与帕子进来。两人刚伺候苏弦梳洗到一半,昨夜里的许嬷嬷也踱着步子,不慌不忙的进了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王妃 第十八章 白鹭虽比苏弦大了两岁,但也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自然看不出什么,可许嬷嬷眼光何其毒辣,进来后只往床上瞧了一眼,又上下瞧了瞧苏弦,便像是看出了什么一般,面露出几分异色,只是口中却是一句没提,依旧笑着与苏弦说起了今早的膳食:“送了清炸素角来,夫人莫瞧它寻常,却是院里葛厨娘的家传手艺,外头再吃不着的,夫人尝尝,保管又香又脆,不比宫里的点心差。” 苏弦自然应了,接着抬头看了看天色,疑惑道:“府里一向都起的这般早吗?” 好赖在郕王府过了这么多年光阴,苏弦自是知道这会儿膳房怕是才刚开火,厨娘就是能一上工就第一个给她准备,这个时辰也是决计送不来早膳的。 果然,许嬷嬷笑了笑:“大厨房那边要晚些,不过咱们问心院里自有小厨房,王爷吩咐了夫人日后饮食都从这提,离得又近,一天十二个时辰,什么时候想要都是尽有的。” 恰好青庄也踮着脚尖开了东面的小轩窗,苏弦往外一瞧,窗外是个狭长型的小院,尽头正对着一月牙门,道上都铺着大块平整的青石砖,白墙不高,自下头零散的爬了些绿萝,颇有几分雅致,门口的地方虽窄了些,但好在墙上都镂了块块的图案,不至于显得昏暗。 再透过花墙抬头看去,苏弦便在墙的那一头发现了一眼熟的树影,那熟悉的树冠,分明上辈子险些叫她熏死的大槐树! 她竟是就住在郕王的问心院隔壁? “前头便是王爷平日的住的问心院,夫人住的这儿虽说小了些,却胜在僻静,又独门独户,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许嬷嬷适时解释着:“以往王爷没提,大伙都只混叫着院后头,夫人若有意,不如想个名,咱们也做个匾额挂上?” 上一回侍疾时都是守在问心院内足不出户,竟是从不知道院后还隔出了这么几间屋舍。苏弦垂下了眼眸,王爷这次待她这般看重,衣食住处自是都处处舒服,只是若因此遭了旁人的眼,却是不知王爷待她的善意能有几分,能不能撑得住 见苏弦似乎闷闷不乐的样子,许嬷嬷有些纳闷,且心内疑惑更甚,只是王爷既是已吩咐了她好好安置苏弦,便也暂且压下了这些念头,接着在苏弦更衣时提醒道:“给王妃请安在辰时,府里王妃出身大家,是个难得的贤良人,夫人只要按着规矩来,娘娘便只有喜欢照拂,不会难为的。” 这个苏弦倒也听闻过,郕王妃出身陵曲袁氏,这是自前朝起就极有名的一支文圣之后,素来盛出大家儒士c节妇忠臣,只说如今文传天下的《内训》,便是由袁家一位守了一辈子望门寡的姑奶奶所著,且其虽说出了这般名传后世之作,却是连个名号都未留下,只称李袁氏,袁氏女子家教,由此可见一斑。 而身为袁氏嫡出的出嫁女,郕王妃自也称得上其中楷模,虽身处富贵,却是不慕繁华虚荣,甚至常常亲手养桑织布,为王爷公子亲手裁衣,平日里除了主持府内中馈外寻常不出二门,且身为郕王正妃,却是谨守本分,不嗔不妒,一心教养长子,甚至因府里只有她育有一子,深感自责,为了叫郕王府开枝散叶c繁衍子嗣,常常给选些八字相合,好生养的女子给府里添丁进口。 苏弦上辈子见过王妃几次,印象中只觉是个自《内训》里走出来的泥塑石胚,叫人恨不得请上香案去拜拜,只是唯独不像个真人,也难怪在府内丝毫不显,人人都知王爷对王妃虽敬重,可府里最受宠的却是双合居的吴侧妃。 只不过这些都与苏弦无关,便是这一回她有了个“夫人”的正经名份,郕王妃于她来说是也依旧是主母,在她眼前除了恭敬听训,并无置喙的资格。 上一回就是如此,这一次的苏弦也不打算出挑,依旧老老实实换了一身浅色石榴纹交领薄夹衣,到底是新人,也太不能太寡淡,便又穿一条桃丹色的绸布留仙裙,也并不浓妆艳抹,只梳了个寻常的双螺髻,描了双眉,抹了些面膏唇脂,便看着时辰往王妃所在的寒梅园行去。 郕王妃生在冬日里,闺名里又带了个“梅”字,故而给住处起名梅园,院内倒也应景的移了几株冷梅,只是这会刚刚立春,梅花都已败了,只几根干支,瞧着却是光秃秃的,青砖上一片落叶都无,冷清的很。 物是如此,人也是一般,旁的夫人贵妇身边都爱用妙龄丫鬟,有肆意些的甚至是些不通人事的俊朗小童,可在梅院里打帘待客的却是个发鬓斑白的老嬷嬷,穿着一身暗色葛衣,石塑一般不苟言笑,一举一动皆分外严谨。 等进了屋,在一旁奉茶的倒是两个没留头的小丫头了,可便是这般的岁数,也是不见一丝活泛劲儿,生怕别人觉着她们举止轻浮一般,低着头给上了茶就一声的退下去立到了一边,每一个都规规矩矩,目不斜视,便是苏弦这个第一遭来的人也无人会有一丝好奇,多瞧她一眼。 到了这样的地方,任谁都忍不住要屏气轻声,唯恐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的。 苏弦低眉敛目的进了门,已到的除了她还有零零散散几个侍妾,有些瞧着还有些印象,有些却是早已记不起了,都按着年纪先后次序挨着排下去,因着左手第一给吴琴留着的位置还空着,在场要论起来还属她的身份最重,因此虽是第一日来,却也被老嬷嬷引到右手第一坐下。 袁王妃将请安的时辰定在了卯末辰初,此刻时辰虽不到,可在王妃的屋里也没人敢闲话嬉笑,一个个皆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偌大的前厅内几乎落针可闻。 辰时方到,帘后便起了些轻微的响动,王妃活像早已门口等了半晌一般,一分不差的举迈进了门槛,步履平稳端庄,发间的步摇钗环虽微微晃动,却愣是端庄的没发出丁点声响。 苏弦站起,还来不及抬头,便随着身后众人一道矮下了身,莺莺燕燕声音婉转: “娘娘万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威严 第十九章 郕王妃,袁氏,闺名素梅。 身为文圣袁氏之后,袁王妃从来不会干给新人下马威,叫故意人跪个半天,不叫起的事,众人话音方落,便听着座上王妃开了口:“都起来吧。” 王妃的声也与她的人一样,平平稳稳的,不算欢心热切,却也说不得敌视冷漠,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坐定后喝了苏弦奉上来的清茶,说的正正经经,话语威严:“既已入了府,日后要好好伺候王爷,与姐妹和睦相处。” 苏弦低头应了,王妃身后的嬷嬷便上前端了见面礼。 一旁的白鹭上前接过,扶她入了座,苏弦便趁着这个时候飞快的瞄了王妃一眼,隔了这么许久,她记忆里的正妃娘娘早已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可就是加上这一眼,苏弦竟也没有生出什么印象来,等得重新低头坐下后,脑子里只是知道王妃是个极其威严端庄的人,她发髻是平平整整的,凤钗是端端正正的,袖口衣角都是平平展展,皱都不会皱一下的。 至于王妃的脸是方是圆?眉毛是弯是长?眼睛是大是小?这些却仿佛都不重要似的,你抬头盯着她的时候许是知道,可只一低头便就又犹豫了起来。 王妃似乎就合该是王妃,与她相貌如何是没有丁点干系的。 王妃赏下的见面礼是一匹颜色鲜亮的缎子,朱红底,缎面上满满的印了瓜瓞绵绵的图样,虎头虎脑的圆瓜大大小小的挨着,在瓜蔓绿叶之间探头探脑,叫人一眼就能想到子孙满堂上去。 苏弦知道府里除了王妃膝下的大公子,就只有一不起眼的宋侍妾生下个姐儿,最后似乎还没养成,赏下这缎子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果然,郕王妃接着便又扭头朝吴琴道:“既也是从吴妹妹家里来的,日后你便多看顾些,你没这福气,总不好叫王爷也膝下荒凉。” 言下之意,就是明摆着指责她自个生不出,还霸着王爷不叫旁人有孕,这话说的再厉害不过,吴琴一瞬间的面色都僵了起来。 可偏偏王妃的面色声音却都是平平淡淡,放佛只是说了她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错事一般,甚至都不需吴琴反驳或是答应,说罢后便径直看向了另一边一穿着鹅黄罗裙的妇人:“平姐儿今日如何?” 上辈子直到夭折也没起个名的大姐儿这一回却有了个平姐的小名,苏弦早膳时听许嬷嬷说起,是王爷几日前才刚刚起的,只盼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只从这一件小事,苏弦便已有九成的把握确定郕王也是重来一辈子的人,也明白了郕王对她的看重是从何而来。 只是确定了这事后苏弦却并未欣喜,便是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都将重生这事瞒的死死的,唯恐叫旁人知道,更何况郕王爷乃是皇家的亲王?若真要叫王爷发觉了自己也是重活一辈子的人,谁知王爷是会将她奉作知己,越发看重,还是不顾前情,干脆杀人灭口?要知道,便是最后的下场再凄惨,王爷从前也是军中赫赫有名的煞神阎王! 这般心惊之下,苏弦反而暗暗琢磨起了自个这一回可有做出什么事来叫王爷看出什么?好在想了半晌后,除了给白鹭改了个名,她也并未做出过什么不一样的事,而上一回郕王刚刚被幽禁时,因王妃减了府中的用度,吴琴就因嫌伺候的人少将白鹭叫了过去,白鹭并未与她一起伺候过郕王,而之前的王爷又对压根她毫不留心,自然也不会记得她丫鬟的名字。 细细思量之后,苏弦便越发的谨言慎行c处处小心,唯恐叫郕王看出了什么端倪,重活一回,她只想带着白鹭自在快活的好好活着,并无意拼上性命去与郕王求那可能的另眼恩赏。 听了王妃的问话,一旁为王爷孕有一女的宋侍妾便站了出来。 宋氏是细眉弯眼,一副小家碧玉的长相,话回的也是娇娇软软:“劳王妃记挂。姐儿昨夜里醒了两回,哭了一场,摸着背上出了些汗,也不敢换衣裳,只拿细布子沾了沾,喂了一小碟子羊乳哄了,妾走时还睡着,又瞧着这天一阵阵的也不稳,怕再冻着了,便没抱来。” 宋侍妾回的琐碎,王妃却也听得认真,听罢后又细细的安置了几句话,这才算是结束了大姐儿的话题,接着又叫了一个苏弦都已不记得了的赵侍妾出来,用与方才关怀平姐儿一般无二的口气,说她前些日子在园子里嬉闹太过,失了分寸,罚她闭门自省半个月,身边大丫鬟未曾及时劝下主子,分例也减半三月。 恩威并用,有奖有罚,就这般过了一刻钟,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袁王妃便停了话头,端着茶盏放在手里,却不喝,只脊背挺直的端坐着。 以王妃的规矩,这个时候下头的人便知道意思了,若是没事就是该散的时候,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说,只不过说的也只能是正事,至于有些人家里那种妾室在主母跟前巴结奉承的话,尽可以不用将,讲了王妃也不乐意听,说不得还要教训几句“妇人自当贞静为要,不可多语多舌”的话来,顺道再罚你紧闭个几日,好养养性子。 旁人都有意无意的瞧向了坐在前头的苏弦,似乎是想等着她开口却碰个钉子一样。 早已知道了王妃性子的苏弦自然是将嘴合的紧紧的,今日大伙儿显然也没什么要说的正事,等了一阵,见状便都一个个的立了起来,开口告辞,王妃微微颔首,示意一旁的丫鬟打帘送客。 直到出了王妃所在正厅的大门,苏弦便能明显的察觉出众人都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都松了几分—— 竟连素来大气吴琴都并不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佛堂 第二十章 苏弦是刚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虽有几个活泛的想等着出门后与她说上几句话,但出门后看见等在一旁的吴琴,便也都识趣的避到了一旁。 虽说刚刚才被王妃戳了脊梁骨,可此刻的吴琴却没对着苏弦露什么脸色,反而对着苏弦微微笑了笑,真如照顾妹妹的长姐般问苏弦还昨日还习不习惯,吃的用的可有什么不顺心? 苏弦都一一回了,吴琴便又无意一般开口道:“我本是想让你住在桂芝阁的,那地方宽敞,又与我不远,咱们姐妹好照顾,谁知王妃规矩重,非说桂芝阁与戏子们的住处离得近,女眷听着那淫词艳曲的,日子久了要移了性情,真真是满府里,就显得她庄重了不成?” 苏弦不应声,只默默的听。 “要我说啊,那桂芝阁就极好,隔了墙听几句戏文还能解闷,便是不成,府里旁的地方也多得是,如何就将你塞进问心院后头的倒座房里了?连个左右厢房也没有,也不知是哪个‘贤良人’的主意!” 问心院后头的确有一排倒座房,只是,那却是在苏弦所住的屋子前头,并非她昨夜里的住处。只是这会听着吴琴这意有所指的话,苏弦倒也没反驳,自然也不会细说屋里的家具摆设,低着头柔顺道:“我那地方虽小了些,我一个住却也尽够了。” 吴琴见状又笑了起来:“那就好,你先住着,等你日后有了身孕不方便了,我便是求,也要求的王爷给你换个宽敞的住处!” 苏弦只是腼腆的低了头,两人又在路上客套几句,便也到了该分道而行的岔口,吴琴倒是没再多留,只说苏弦第一日定是有事要忙,叫她日后常来转转。 这话倒是真的,苏弦回了问心院后,才知原来身为郡王夫人,按例还会有宫务府里给她派下宫女内监。 当今皇后娘娘尚俭,十几年前便下令减了自个身边的下人用度,之后也一直没变,皇后都这般了,底下人自然不能比国母用的人还多,于是这一层层的减下来,郡王正妃按例便是内侍四人,宫女四人,次妃减一,夫人再减一,至于剩下的侍妾姨娘们就不是牌面上的,宫里不管这个,只各家宗室府里自己安排,这么算下来,宫务府里往苏弦这儿派来的就是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当今陛下刚过不惑之年不久,年轻时生的儿女多,封了王爷公主的也不少,郕王在其中不算最出息的,可这会儿也绝不是没人理会的小可怜儿,故而最后送来的人也都是不好不坏,算是中不溜。 苏弦上辈子觉着侯府里的丫鬟婆子已然够有规矩了,等到了王府后见到的下人们便又上一层,可若是再比起这几个宫中出来的,就立马分又出了个高下来。 两个太监里大些的不说,剩下的一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最大的也才十四出头,可行礼回话却已是颇有章法,立在门口规规矩矩的,既不显的畏缩小气,又透出十分的听话驯服。 那大一些的太监姓陈,之前是从宫中膳房待过的,苏弦问过许嬷嬷后就也把他派到了问心院的小厨房里,日后专管着苏弦的膳食,小太监唤喜子,瞧着满脸伶俐,就留着他听差传话。至于剩下的两个宫女,之前的名字都不太顺口,便照着她们本有的又加了个玉字,身材窈窕的那个叫玉枝,略圆润些的就唤玉叶,初来乍到,也分不出什么好坏来,苏弦就叫玉枝负责衣裳首饰,玉叶管家具摆什。 白鹭仍是屋里贴身的大丫鬟,至于青庄,早上的事让苏弦心里有几分忌讳,面上却也不敢显出来,只仗着她还不懂的借口,依旧叫她跟着白鹭学学。 这么一算,外头粗使的不提,苏弦只是能在屋里伺候的就已是四个宫女,两个内监,再加一个许嬷嬷。昨日还不显,这会儿人一多,屋子不够大的弊端便露了出来。 苏弦住的这小院正好是个狭长型,也没有左右厢房,只一排五间的正房,开门迎面便对着一方白墙影壁,好在这本就是前朝一位权臣的老宅子,丹楹高梁,屋子够高,墙上又有镂空的纹样,还不至于被挡了光,后头倒是有一片空地,还栽了一小片竹林,平日拿来赏个景儿还成,却也是不能住人搁东西的。 五间屋子,除去两边的耳房不计,正好一明两暗的配置,正中两间通在了一起,拿顶天立地的多宝阁隔了前后,前头算是个待客的小厅,后边就是苏弦昨夜里待的起居寝室,左右两头的屋子一处拿来当成了沐浴方便的地儿,另一间之前是许嬷嬷一个住着,昨日又加了白鹭与青庄,肯定是不能再添人了,这么一算新来的四个人竟是只剩下了一间耳房,不说能不能住下,可就算喜子是阉人,也总不能叫他与宫女们住到一间。 难不成要把宫务府新添的人安排到旁处住下,日日晚间回去,等一早当差再过来? 苏弦正暗自皱眉,一旁的许嬷嬷便恰好道:“正巧咱们前头的屋子也收拾了个差不离,今个让抹抹灰就能住。” “前头?” “是。昨个事多,倒是忘了说。”许嬷嬷笑笑:“前头还有几间倒座房,王爷已吩咐腾出来了,开个门给底下人住刚好,还能腾出两间来给夫人当库房使,就是前头这堵墙,若不是来不及本也是要拆了的,看您的意思不拘移两颗树还是搭个葡萄架子,瞧着也宽敞些。” 前头的倒座房,苏弦只想想便问心院的布局便也知道了,那正是吴琴方才说过的地方,想必这就是吴琴以为她住在了倒座房里的缘由。 那一排屋子背阳就阴,本就是王爷的私库,如今竟是也为了她腾了出来?还要再拆了前面的门墙,这么一来她这后院岂不是与问心院连到了一起?她这与和王爷住在一处有什么区别? 王爷分明不喜她这样性情的女子,只是因着最后的侍疾之功,便换来了如此重视吗? “最西头那间耳房不若叫小喜子住下,顺道看个火炉子,夫人要个热茶热水的也便宜,隔壁那间厢房,以往是没主子在,才叫我这老婆子住了好看着屋子,等前头收拾好了,也是要搬过去的,腾出这间来等日后有了公子小姐刚刚好!”许嬷嬷还在笑呵呵的介绍着,又问苏弦在小主子住下之前,腾出来的这间是先收拾成书房呢还是绣房? 苏弦心内有些不安,又客气挽留了两回,见许嬷嬷并非退让客套后,便不好意思般笑了笑,开口道:“我这人不通文墨,女红也粗的很,倒不若先请尊菩萨来供着?” 王爷上一回从不讲她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知道她素日里喜欢干什么,而无论郕王此刻待她如何,都不是她所能影响了的,与其纠结这些,倒不若趁着这会儿王爷的看重,找些由头与皇觉庵里的芳仪师太见见面,芳仪乃是皇觉庵里的大执事,面上瞧着厉害,实际却是个纯直护短的性子,若是能提前与她交好,日后在皇觉庵里也好有个照佛。 刚进府的新人,不说讨巧争宠,伺候王爷,却要先给自个建个佛堂,许嬷嬷闻言一顿,虽瞧着不甚满意的样子,虽也没反驳,只是面色到底淡了几分,淡淡应了下来,便说着要归置归置屋子,起身去了。 苏弦见状,便也没急于一时,把从皇觉庵里请个师父来的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讨好 第二十一章 “这不是庞姑娘吗?您这几日可是来的够勤快,以往怎的不见你伺候主子这般殷勤呢?”白鹭捧着一碟子茶点进来,对着凳上的春眉嘲讽道。 春眉现如今在郕王书房贴身伺候,虽还是个丫鬟,可据说早已被收用,还颇得王爷青眼,这会儿浑身的衣裳打扮也是金翠满身,富贵耀眼,后头还自有两个小丫头跟着,简直比府里不得宠的姨娘还气派些,只不过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子小人得志的轻狂,倒是比之前当丫鬟时更惹人厌些。 也难怪白鹭这样的好脾气都看不下去,处处冷嘲热讽了。 苏弦头也不抬,接着低头款款分着各色彩绳,郕王动身赈灾的日子已定,府里这些日子已在准备郕王出门要带的东西物件了,大面的自有王妃准备,可剩下的人也多会纳个鞋底,绣个荷包,哪怕求个平安符呢,也总是个心意。 苏弦瞧着,便也跟着要了一小块上好的靛青料子,绣了出入平安的图样,打算拿来做个扇套,这种不起眼的小玩意,便是绣工再精细,紧着些一两天也能得,这会儿已到了最后的收绳,只再打个出入平安节配上就算齐活儿。 忙着这正事,苏弦自是顾不上,也不乐意理会见天往这跑的春眉是存了什么小心思,好在她这回是正经的王府夫人,春眉在她跟前也只有奉承讨好的份,苏弦这般爱搭不理也不算得什么。 “哟,姑娘,恕奴婢多嘴说一句,王爷素来不爱戴这些个累赘,您绣扇套,还不如荷包讨巧,日日看着也能记您几分。”苏弦不理她,可架不住春眉却是丁点儿不觉着无礼尴尬,反而满面自得劝起了苏弦,有意无意的炫耀着她在王爷跟前的亲近得脸。 这东西苏弦如何不知?前后两辈子,她就压根没见郕王带过折扇,更莫提扇套这东西了,送这么个东西,怕是王爷压根都不会记得。可她这会儿要的就是不起眼。 要知道郕王可是立马就要动身去随州了,旁人不知,她却还记得王爷这一去足有半年之久,即便这一世王爷已对她另眼相看,可这这半年的日子她到底是要在王府后院呆着,在王妃与吴琴的手下过日子的,住进问心院里就已够打眼了,还要再上赶着争宠出挑,是觉着王妃当真这般大度,还是仗着她的侧妃“表姐”当真良善慈爱? 可春眉显然不这么想,眼看着沈琋动身在即,她只如火烧眉毛一般恨不得能将王爷攥到她一个丫鬟手里,在外书房里呆着不够,不知从哪知道了王爷每日都要到苏弦这边坐一坐,干脆又日日往苏弦这一待就是半晌,好能多遇着王爷几回,也能顺道在王爷跟前显出自个的不忘旧主,有情有义。 苏弦对春眉的打算倒也能猜得出七八成,这会儿之所以不怎么搭理她,一面是知道她风头正盛不想多添麻烦,另一边,却是苏弦看着春眉这作派,便觉着她怕是离“病重”被挪出去的下场已经不远,对着一个没几年可活的人,也着实是没什么计较的必要。 苏弦是这么想,可白鹭素来就不喜春眉,等春眉去了王爷身边伺候后,因着府里“买椟还珠”的传言,就更觉着她是居心险恶,但凡见面便没个好声气,这会儿闻言更是直接就顶了上去:“夫人要送什么,哪里轮得到你一个丫头来指手画脚!” 春眉更不是个好脾气的,冷哼一声仰头道:“我来瞧夫人是奉了王爷吩咐的!你这意思,可是怪王爷多事了?” “你!”就这么把郕王的大旗扯出来,白鹭要再这么冷言厉语无疑是认了责怪王爷的话,可若要先解释分辨,不免就落了下风。 若说起来,这一幕还当真是有些熟悉,上一回春眉侍寝后没几日就正了名份,苏弦自个又也只是个侍妾,加上她性子软,对着春眉这般胡搅蛮缠,只是被气的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由着白鹭在前作小伏低,尽力圆全,再在事后心疼白鹭的委屈。 苏弦这辈子之所以对白鹭这般尽心,除了在皇觉庵里的相依为命外,无论本意如何,之前在郕王府里的安慰照料苏弦也的确是实打实的记在了心里。 “春眉!”可是,今时不同以往,若这一次还能让春眉爬到了自己头顶,她重活一遭又为了什么? 苏弦放下了手里的绣棚,挺直身拦住了春眉的得意,冷声道:“王爷叫你过来,可是让你来我这作威作福,消遣时日的?” 这话春眉便是再张狂也不敢认下,闻言赶忙立起了身,只是一开口,故意高声说出的话里照旧是别有用心:“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奴婢可是实心实意的为了王爷,您喜欢白鹭姐姐,可也不能为了一个丫头连王爷都不顾不是?” “不顾本王什么?”话音刚落,倒放佛是应和似的,门外头便随之传来了低沉的男声。 进了春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昨个还有些凉,今日却又热了起来,正午的时候,郕王只穿了一身单衣,额头上却还带着满头的汗珠。 许是叫这天气闹的,沈琋面上也带了一丝烦躁:“大老远的便能听见你的声,大热天的,怎的在夫人这聒噪?” 苏弦也有几分动了火,当前从后头玉枝玉叶手里拿了用凉水湿过的帕子,一面伺候着沈琋擦着额上的汗珠,一面开口道:“妾身带的丫头不懂事,得罪了您院里的人,春眉姑娘正不高兴呢。” 吹歪风上眼药这事,就算之前从没干过,真做起来也不需谁来教。只是苏弦到底是第一次,虽知道沈琋并非一味宠爱姬妾不明是非的人,心中也总有几分忐忑,担心他对春眉兴致正浓,会不顾她的话依旧偏袒。 苏弦担心之下没有乱瞧,倒是没见被伺候的郕王忽的一愣,接着便露出了几分恍惚的神色来—— 分明没了第一回醉酒的事,可这一回苏氏的胆子照旧只有针尖儿大,每每过来都躲的远远的,简直恨不得避到隔壁屋里去,十来天了,说过的话还没有上辈子喂个饭的功夫絮絮叨叨说的多,至于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身擦额头,更是一回见着,这事于他分明隔得不久,可这感觉却当真是久违了 见苏弦踮脚擦的不顺手,沈琋不自觉的便低下了头,就着苏弦的手,一时心中恍如隔世,直到苏弦收了手,他回过神来,才慢半拍的明白了苏弦方才说的话,竟是为了身边丫头与春眉闹了别扭。 对沈琋来说,他后院的这些女人,除了苏弦外,不是如袁氏那般面若佛陀,心如蛇蝎,便是如吴琴那般得意时千好万好,失势后恨不得求自请休离的无情无义之流,相较之下,上辈子早死的春眉就还算得上是无功无过。 毕竟死的早嘛,就算知道已春眉的性子就算没有早死也八成不会如何,可毕竟什么都没来得及干,他堂堂郕王便也不会去死钻这个牛角尖,虽说当初将她要过来是为了苏弦,但春眉到他身边后衣食住行倒也从未亏待过。 只是,到底与苏氏是不能比的 许是郕王沉默的时候太久了,一边的白鹭暗暗着急,这么多天下来,她也察觉到了几分,姑娘本就是新人,总不能为了她再惹了王爷的厌,白鹭咬咬牙,上前跪了下来,认罪道:“都是奴婢多嘴,惊扰了王爷。” 沈琋垂眸看了看白鹭,微微皱了眉头,这丫头他也隐约还记得,叫个什么鸟的名字,苏氏刚来他身边侍疾的时候,还提过两次,据那会的苏氏说,是被吴琴要去了身边伺候。 身为天潢贵胄,在沈琋的眼里,下人们是不存在身不由己这回事的,无论为了什么,身为苏氏的陪嫁丫鬟,却在那么要紧的时候投了旁人,这就是背主不忠。这样的下人,若非怕苏弦刚来多想,他早就换去做了苦役。 像是发现了沈琋的不喜,春眉也趁机开了口:“王爷恕罪,夫人一向脾气好,待白鹭便如亲姐姐一般的,只是私下里一时失言,不算什么的。” 沈琋摸了摸自个的空落落的额头,垂眸对春眉平淡道:“既是话都不会回,日后也别出来乱转了,没吩咐就在书房呆着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沈玘 第二十二章 没吩咐不必出门,这话就已经算是没有期限的禁足了,春眉听着这话心里就是一跳,可一时间却是丁点也不敢反驳。 自从她被王爷亲口要去了外书房,除了晚上的守夜,平日里也从不需她干什么琐碎活计,加上沈琋对她格外大方,吃食用物,料子首饰,甚至开口之后连伺候的小丫头都给了两个,连府里不得宠的姨娘都比不过,旁人只瞧着风头无二,似乎立马就要升做了主子了一般。可她自家人知自家事,自是知道王爷从未叫她侍过寝,素日里也都是不苟言笑,威严逼人,从来不曾像眼前这般温柔小意。 沈琋接着转向苏弦,话未开口,嘴角便已不自觉的露了个笑:“下人不懂规矩,你教训就是了,说什么谁院里的。我倒忘了,春眉以往也是你的人,这么瞧着你身边没一个得用,我叫许嬷嬷给你再挑两个?” 积威之下,春眉虽暗自心惊王爷对苏弦的温柔体贴,却不敢再留,诺诺应着去了。 “妾身一个人,不必麻烦。”苏弦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多说春眉如何,只是投桃报李的接着上前,与玉叶一并帮着沈琋脱了外衫,换了单衣单鞋,又亲自捧了一早备下的酸梅汤过来。 在苏弦的这般照料下,郕王的眉眼神态都越来越舒展,声音随意:“我已定了后日出门,本想着带你一并去随州,只是那地方正乱着,一路颠簸又没什么好景致,你便在先府里住一阵子,在这问心院里,想要什么,想要如何,都尽管说就是。” “是。”苏弦低头应是,为了防止疫病蔓延,上一回郕王无奈之下烧杀一城灾民的事苏弦是知道的,这种事她自然不会想跟着去,闻言只是顺势将方才准备好的扇套拿了上来:“妾身手笨,只这出入平安节是编顺了的,只愿王爷能平安无事。” “平安节就极好。”沈琋话是这么说着,嘴角却是紧紧的抿了起来。 他知道苏氏胆小,非但刚进门的那一晚没对她如何,便是之后的几日里,便是外头再忙,他都要特意过来坐上一阵,费尽心思的与她说些闲话,只是指望着熟识之后,苏氏能待他略微亲近随意些。 可这么多天下来,亲近都罢了,但凡有些心的,都早该发现他素来不带这些琐碎的玩意,可这苏氏却是偏偏送了个扇套给他! 上一回就罢了,是他眼瞎活该,可这辈子他分明已这般殷勤小意,是他做的还不够,还是苏氏就是这般无心? 眼看着出门在即,沈琋今日过来本是打算软言劝慰一番,若是看着苏弦不再害怕,就趁势与她成了好事的。这会也没了这个心情,茶也未用便又站起了身,临走时想到正院里心思诡秘的正妃袁氏,顿了顿道:“我已领了旨,再过两日要去随州一趟,你在这好好住着,无事不要出门。” 这话就有几分训诫的意思了,苏弦闻言起身,正要恭敬答应,沈琋这头觉着自个的口气太过严厉,怕吓着苏弦便又接着解释一般道:“也不是叫你困在屋里,只是这日子不太平,若是府里待着厌烦了,便叫人备足车马侍卫,出去逛逛也可” 这话,到底是叫她出去,还是不出去?苏弦眨着眼睛,有些纳闷的瞧着她。 沈琋说着,也察觉到了自个的言不达意,一时懊恼自己的失态多事,一时又生气苏弦的冷心无情,正不知如何开口间,外头便有小太监进来传话,只说二皇子在外,来给王爷送行。 沈琋闻言,便也不在苏弦这边耽搁,阴着脸色转身去了,等的出了门才发觉自个的手心竟是还攥着苏氏方才给的扇套。 “好好收着。”沈琋面色严肃,抬手将扇套扔到了身边的魏赫身上。 魏赫显然是看出了主子的不高兴,躬身接了,心中正暗暗叫苦,却见眼前一晃,扇套竟是又被主子夺回了手中。 “把去年宫里赏下的的白牙扇寻出来,给爷配上!”魏赫再一抬头,便只看见了郕王腰间只系着一空落落的扇套,阔步离去的脊背,顾不得多想,连忙答应着,小步赶了上去。 ———— 郕王府的待客之处与问心院相隔不远,只出了一道门,绕过回廊,便是前院。 “劳二哥久等。”沈琋一进门便对着厅内之人拱手致歉。 天气渐热,又是正午时分,沈琋穿着单面的长衫,从内院过来这一会功夫便又是一头薄汗,可二皇子沈玘却还是一身茶青色的直夹衣,交领里露出了里衫一道素净的云纹白缎,更倒衬的面色苍白,身形单薄,说起话来也声音轻缓,中气不足一般:“哪里,是我来的唐突了。” 见过礼后,沈琋坐在了一旁:“二哥请用茶。” 二皇子却是摇了摇头:“前阵子方得了一场风寒,太医说还需将养些日子,这白叶银针还是不敢多用。” 沈琋一愣,许久未见,他连自个这二哥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又哪里记得他这个时候有风寒?此刻也只得连连告罪,又叫了一旁的魏赫快换普洱过来。 二皇子倒是毫不介怀,叫了身后的侍人送上手里的錾金楠木方锦盒:“我机缘巧合,寻了一把利器,你知我素来不好此道,倒不如宝剑赠英雄。” 沈琋抬手打开,盒内锦布上是一把不过三寸来长的牛皮短匕,在盒内瞧着平平无奇,可一旦出鞘,刃上寒光一闪,便只觉一阵冷意扑面而来,的确是一把神兵利器。 沈琋向来喜好此道,此刻虽眼前一亮,却还是婉拒道:“神兵不易求,二哥何不留下防身?” “哪里话,于我而言,你月前送的辽参,可是比这东西贵重不知多少!”二皇子只是摇头,反而比沈琋更带了几分感激。 二皇子这么一说,沈琋倒是也记了起来,他这二哥,生母本来就不甚得宠,偏还恰好生在了皇长子与太子殿下中间,有这两位顶着,自然就更是不起眼,长大后也并未得父皇的另眼相待,分明在皇子中算是为长,却是连王位都没落上,还只能不尴不尬的称呼一声二皇子。 宫中素来是踩低逢高的地方,二皇子在朝中不显眼,他的生母丽嫔在后宫自然过得也不甚痛快,加上体弱多病,常年都需拿人参温养着,可巧年节时宫里荣贵妃也病了一场,丽嫔这边受了冷落,竟连老参都给不足,还需二皇子在宫外张罗。 二皇子的座师就是陵曲袁氏之后,算是与沈琋有几分香火情,且沈琋第一次领旨监军去的便是辽西,得了不少上好的老山参,一时也用不着,听闻这事后便干脆分出一半给二皇子府上送了过去,因着这事,他之后与二皇子倒是更多了几分往来。 其实沈琋向来大方,哪怕是他一向敬而远之的大皇子与太子殿下,有一时不趁手,或是手下亲族里有个什么需他出手照拂的,但凡开口,他也从来不曾推辞过。 可就在他出事患病之后,这满宫的兄弟里,却是这最是“没出息”的二哥亲自上门探望了多次,还在宫外为他寻了几位民间的名医来为他诊过脉,虽说没能治出个什么,但沈琋心内,却也记着这份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扇套 第二十三章 记起了这事,沈琋便也不再推辞,对方既说了是谢礼,那么有来有往方是正道,不然倒像是蓄意施恩,反而不美。 沈琋缓缓回想着朝中的情形,收下匕首,一面道谢后一面顺势道:“娘娘身子如何,参可够用?” 其实沈琋还记得,丽嫔的身子没能撑得过这一年的寒冬。 二皇子闻言,果然露出一抹苦色:“积年的落下的病根儿,用太医的话,不过熬日子罢了。”说罢也不待沈琋劝慰,便不愿多谈一般转了话头:“愚兄身子不争气,却是连累了你四处奔波,二哥没什么本事,这一回也只能祝七弟能如辽西一行般平安归来!” 沈琋这会倒是一下听出了二皇子的言外之意,六年前辽蛮犯境,来势汹汹,朝中需派一名皇子前去监军压阵,太子殿下与皇长子瑞王两方,都想借着这机会永绝后患,要了对方性命,相互推诿之下却是闹了个僵持不下,谁都不想领这差事。 一边是发妻嫡后,一边是爱子宠妃,连圣上都是两头为难,本有心将不当回事的二皇子沈玘推出去,可宫中丽嫔就是个有名的病美人,生下的二皇子也是自幼的体弱多病,圣上还当真怕他在路上有个万一,死在战场之上越发会动摇军心。 正巧遇了年节宫宴,刚刚十五的沈琋当众砸死一受伤欲逃的刺客,圣上大喜,赞誉他有“大将之风,”于是生母早逝,无人照佛的沈琋就这般顶着“少年英雄”的名号领旨去了辽西监军。 说什么年少勇武,辽蛮穷凶极恶,所过之处皆是屠城纵火,寸草不生,这一趟凶险自然是极凶险的,可九死一生归来的沈琋也正是凭着这份功劳越过前头几位哥哥封了郕王,且在军中存下了些势力威望。 二皇子虽因此事自觉有些对不住沈琋,但凭良心讲,比起在后宫之中碌碌无为,沈琋并不后悔去战场之中拼这一场,对二皇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埋怨之心,若说唯一在意的,也只有因着这事,回朝之后的他遭了两位兄长的猜忌拉拢,甚至最后落了个受尽折磨c屈辱而亡的下场。 只是不知,那上辈子的栽赃下毒,到底是他哪位哥哥的手笔,亦或者,瑞王殿下与太子殿下,都脱不开干系? “二哥哪里话。”沈琋为了掩饰面上厉色,垂下头抿了一口杯中温茶:“朝中艰险怕是不逊随州疫情,去赈灾说不得也是好事。” 似是也想到了朝中太子与瑞王的龙虎之争,二皇子也是苦笑的点了点头:“我只是舍不下母嫔孤苦,若不然倒宁愿请旨就藩,便是封地偏远了些,也能落个清净。” 他们的祖父便是自藩王起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成就了帝王之业,因而自然对藩王封地格外在意,本朝的皇子就藩,非但封地多为偏远贫瘠之处,且就藩之后也只能坐享食邑,封地的政事官员却自有朝中派人掌控,如前朝一般封地自成一统之事更是绝无可能。 加上就藩之后便无诏不得回京,说不好父皇生母这辈子都再见不得一面,因着这般缘故,本朝皇子向来视就藩如畏途,个个都是使尽神通能拖就拖,好在朝中对此倒也并不十分强迫,许多皇子王爷打着尽孝之名在京中老死都是常事,如二皇子一般想要主动请旨就藩的倒是少见。 不过想想自个上辈子的下场,沈琋倒觉得去封地就藩不失为一条好路,他生母已逝,没了牵累,若非实在咽不下胸中这恶气,打定主意要查清袁氏背后之人报仇雪恨,怕是如今早已在二皇子前头请旨了也说不定。 提起这事,两人都有些沉默,用过一盏茶,二皇子便站起了身,临走前自袖中掏出一份信笺:“险些忘了,我前几日随老师去了一趟青州府,文衍公夫人托我带了一封信给弟妹,还有些许土仪,便劳七弟转交吧。” 袁氏为文圣之后,自前朝起便受封文衍公,代代相传,受天下文人尊崇,而当今的文衍公夫妇便正是袁素梅的父母。 提起在他身上下了“白头枯”的袁素梅,沈琋心中一沉,甚至对自个的二哥都生出了几分怀疑之意,只是转眼看见二皇子的一派坦然,加之袁氏声名在外,门下弟子数不胜数,娘家父母托人给自个女儿带些东西又的确是再正常不过,便觉自个实在是有些风声鹤唳,只是不动声色应了下来。 虽说如此,等的二皇子沈玘走后,沈琋还是先叫了人将送来的东西从里到外一一查验过,信件也由专人不留痕迹的拆开,仔细看过并无问题后,才又装好封口送到了梅园去。 这事办好之后天色便已然发沉,魏赫也按着吩咐找出了压箱底的牙骨折扇,只是沈琋却也没去苏弦那边,只是在外书房寻了许嬷嬷过来。 自从苏弦在问心院后院住下后,许嬷嬷便搬回了问心院里,倒是与书房离的不远,不过一刻钟功夫便到了沈琋眼前。 沈琋却是面色严肃:“等我走后,问心院里与平姐儿那便劳嬷嬷一手照看着了,这问心院里严守门户,下人们不许去后院里乱逛,后院里的人也不许放一个进来!” 从宫中积年退下的老人,许嬷嬷只瞧着王爷的面色自然便能听出这“一手”两字的含义,再想想府中情形,便已有几分了然道:“王妃娘娘那” “也是一般,府内侍卫我已吩咐了,全凭嬷嬷吩咐,若是有那不听话的,不论是谁,嬷嬷只管叫人拿下,等我回来发落。”沈琋盯着许嬷嬷,一字字道:“尤其是袁氏!” 许嬷嬷心内倒吸口气,正色应了下来,接着想到了问心院后头的那一位,自觉还是该先问问清楚:“苏夫人那边” 沈琋摩挲了下扇套下的平安节,声音便不自觉的温和了几分:“苏氏胆子小,与旁的不同,嬷嬷多看顾着些,莫让她叫旁人欺负了就是。” 瞧着沈琋的神色,许嬷嬷诧异之下,心内却已将苏弦的分量又升了几个台阶,点头应道:“王爷不必操心府里,只是路上一切小心才是。” 想起自己上辈子烧杀的一城灾民,沈琋眸光幽深:“嬷嬷放心,我早有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送行 第二十四章 大业三十四年,四月初三,按黄历所说,今日宜嫁娶,宜出行。 足足准备了小半月功夫,今日才终于到了郕王沈琋领旨赈灾出门的日子,天方蒙蒙亮,府内女人孩子便一个不差的聚到了梅园,既为请安,也为送行。 这便是袁王妃的贤惠之处,知道夫君远行,众人思念,便特地将早膳设在了梅园花厅,又叫了众人来陪,连府里五岁的大少爷沈英泽,乃至于六个月的平姐儿也在,算是临行前一家人在一起聚上一聚。 只是比起王妃的贤良,郕王便显得十分不给面子,哪怕是临走前最后一晚,也并未歇在王妃屋里,而是照旧歇在了外书房,直到众人都已等了多半时辰,这会儿方才不慌不忙在梅园露了面。 因要出门,沈琋换了方便活动的深青色的窄袖胡服,头发都紧紧束在脑后,束以深色丝带,上着天青色直襟短衫,腰系绦带,裤脚紧紧扎在皂色长靴内,肩宽腿长,越发显得威武挺拔,再加上那寒霜似的面色,虽还未带兵器,但只是这么阔步行来,就好似立即便要上场杀敌一般,只叫众人不敢直视。 袁王妃却是不为所动,只领着众人起身,对着沈琋一丝不苟的行了礼,等着他在首位坐了,才在右首第一位带着府里唯一的小公子沈英泽落了座,之后则依次是吴琴c苏弦,末座则是抱着襁褓c带着奶娘的侍妾宋氏,王妃治家极有规矩,侍妾里也只有宋氏是因着生了大姐儿才有一席之地,剩下的无子侍妾们按着王妃的规矩便上不得席,请过安后便由嬷嬷们领着,素手纤纤,或是端盘送盏,或是捧着些帕子清水伺候在一旁。 各式菜样流水似的上了桌,袁王妃照旧等着郕王先动了筷,用膳时也是分外恭谨的为郕王布菜添汤,那认真的态度,与其说是照料夫君,倒更像是侍奉君王。 沈琋面无表情,王妃端庄恭谨,就连不过四岁的小公子沈英泽都脊背挺直,小脸崩的紧紧的,剩下自然更不敢放肆,一个个的谨言慎行,端庄肃穆,好好的一顿早膳,倒吃的像是公堂对奏一般。 苏弦不敢抬头,只捡着眼前的素粥小口小口的咽,初时还觉着这回有了身份,能坐下吃饭当真是不错,这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恨不得站在后头立着,还更松快些。 最先受不住的是宋侍妾怀里的平姐儿,小小的娃儿哪里懂什么,许是不小心叫牛乳呛了,忽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因着身子自小不足,声小小的,却咳的又细又尖,叫人听着都是一阵阵的难受。 宋氏一面担心骨肉,一面又害怕女儿遭了夫君主妇的厌弃,仓皇的起身告罪,正想抱着大姐儿赶忙退下,谁知沈琋这会儿却忽的开了口:“把平姐儿抱来我瞧瞧。” 沈琋一向不是沉溺于后宅之人,虽然膝下只得这么一双儿女,素来也并不曾费心教养过,就连王妃所出的大公子,都没能被王爷教导过几回,就更莫提还在襁褓,且一直多病的平姐儿。 宋氏闻言一愣,还是身边奶娘偷偷拽了她一把,才猛地回过神一般,连忙起身将女儿小心翼翼的送了过去。 沈琋却并未伸手去接,小小的孩子软软的一团,这会儿又哭又咳,五官都皱皱巴巴的,他都怕自个一个不好把孩子捏坏。 这便是他唯一的女儿,原来是长的这般模样? 沈琋低头看着平姐儿满脸的眼泪口水,心中便泛了阵阵难言的滋味,他上辈子满腔抱负,自认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对他后院里的女人从来都是随心随性,正妻性子古板无趣,他就只给袁氏正妃的权利体面,吴琴相貌品性都对他胃口,他便给她恩宠尊荣。 至于袁氏的贤良之后是不是心怀怨愤,吴琴的爽利之下会不会心生妄念,他更是从来不会多想,女人罢了,伺候的好他便疼两日,不顺眼的就撂到一边养着,王府不缺这么点银子,辞旧迎新,总还会有更合心意的。 女人如此,儿女也是一般,平姐生来体弱,太医一句句的提醒了多次,虽也吩咐了小心照料着,但活的时候他便已有了这个女儿养不成的准备,越发不敢在这孩子身上多费心力,便是在随州收到她风寒夭折的信,也不过是怅然一阵,便转眼便投向了一日紧过一日的疫情。 那时,他又如何能料到,自己竟落得那般下场,仅剩的女儿没有活下去,倒叫袁氏的泽哥儿踩着他的血肉继了王位? 稚子虽无辜,只是,一想到他是出自袁氏的腹中,对这个儿子,他也不可能再留下多少慈父之心。 瞧了眼一旁恭谨规矩的的嫡子沈英泽,沈琋垂了眼,朝着袁氏道:“我已请了以往太医署的胡大夫,等本王走了,胡大夫便住进府里,每日过来给平姐诊一回脉。” 平姐儿身子的确是弱,可这一遭,他总要为这个女儿尽了全力,便是日后当真留不住,也只当是天命罢了。 袁氏闻言一顿,却也没有反驳:“妾身可要在外院收拾一处屋子,也好叫胡太医住” “不必,外院自有长史打理,本王走后,问心院与平姐儿的事便由许嬷嬷接手,你也不用操心。”不待王妃说完,沈琋便出言打断了她,看着袁氏这幅“贤惠”的样子,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也能忍住满心的杀意。 不能急,杀一个袁氏容易,可袁氏死了,她幕后之人再寻他不知情的旁人才更是麻烦,沈琋低头碰了碰平姐儿柔嫩的面颊,终究只是冷漠道:“你只守好本分就是。” 当着这许多侍妾丫鬟的面,这话算是一丝颜面也没给王妃留了,袁氏面色有些泛白,却还是攥着手心起身退了一步,对着深琋屈了膝,声音微颤的应了一声是。一旁的大公子沈英泽仿佛也瞧出了什么,起身立在王妃身旁,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却懂事的并未哭闹,只是胆怯的望着郕王。 沈琋却是瞧也不瞧他,只示意奶娘把平姐抱下去,便叫了丫鬟来洗手,这一回甚至开口嘱咐一句都未曾,便叫了屋外的魏赫吩咐动身。 这会儿已快入夏,在路上耽搁的越久,天就越热,疫情也只会越重,越难以收拾。 沈琋上一回就是吃了这样的亏,才不得不徒造杀孽,这一次自然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他如今这一身短打,本就是为了骑马赶路准备的,这会与其在袁氏这耽搁功夫,还不若早些动身。 郕王一去,屋里顿时静的吓人,就连素日里最是肆意吴琴都难得的垂了眸子,若是寻常,王妃该是跟着郕王,一路送出王府正门的,这是唯有正室才有的体面,可这会儿看着沈琋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到底没再自讨没趣,只是将儿子塞到了她身边最信重的袁嬷嬷手上:“带泽哥儿出去送送他父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吩咐 第二十五章 到底是百年袁氏的家教,即便丢了这样大的脸,可等的王妃再抬头看向苏弦等人时,面上便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大气端庄,甚至如当真受教了一般,反而将郕王方才的训诫再说出来:“你们也听见了,王爷出门在外,日后我等自当安分守己,紧闭门户,诸事都按着往日的规矩。” 苏弦与众人一起规规矩矩的应了,之后也没不长眼的留下讨嫌,等着王妃一开口,便立即跟在吴琴后头出了花厅。 旁的人都是谨言慎行,只吴琴面上带笑,也不管还没走出梅园,就拉着苏弦说的肆无忌惮:“妹妹可是吓着了?你别怕,这一位啊,也就剩一副空架子端着了,你别理她就是。” 奇怪,上一回王妃虽不得宠,却也极受王爷敬重,平日里连句重话没有,更别说当着众人面给这么大个没脸了。 难不成,是王爷落难之后,王妃最后不闻不问的言行伤了王爷的心? 苏弦心里有些疑惑的想着,面上也照旧做了一副胆小的样子低下了头,由着吴琴一路嘘寒问暖,领到了双合居。 “最近觉着怎么样?天儿这么热,可有觉着犯困恶心?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吴琴在上首坐了,拿帕子捂着嘴角,对着苏弦笑的别有深意。 这是在想着她能有孕呢,斜坐在下首的苏弦心里透亮,上一回郕王走后,吴琴也是紧紧盯了她一个月的功夫,直到当真确认没动静了才歇了下来。 上一回都没成了,更莫提这会儿的郕王一个指头都没碰她,自然更不可能有。 苏弦像是没听懂一般摇摇头:“哪里,府里样样都好,怎么会不舒服?” “那就成。” 只当苏弦是个胆小蠢笨的,吴琴也不细说,只接着关怀道:“府里规矩死的很,你在问心院里若是有什么想吃想用的,份例里又没有,就只管来找我。” 袁王妃治家严明,苏弦进府的第二日,请安后,梅园就有嬷嬷过来专门与她讲过,后院的女人们按着各自身份所得的东西都有定例。大到按季所发的衣裳首饰,份例月银,夏日能用多少冰,冬日给发什么炭,小到能吃几只鸡,几尾鱼,甚至时令果鲜,茶水热水都有定例,无论得不得宠都绝不会多一份少一点。 自然,若是自个拿了嫁妆银子去买,或是能叫王爷发了话赏下来,就都算是各自的本事,府里也没人会去多言。 而李氏与吴母自然是不会给苏弦准备嫁妆银子的,毕竟,她只有身无分文,才好由着吴琴拿捏拉拢,出门之时,就连王府给的聘银,都叫侯府换成了家具摆件之类的死物带了过来。 而拒绝了生父吴阗的二百两后,苏弦除了带来的衣裳首饰等死物,自然不会有余钱打点膳房,这么一来,苏弦按说,是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府里送来的东西过日子的。 可奇怪的是问心院里却压根不知道王妃娘娘定下的规矩一般,每日的膳食茶点都明显超了她该有的份例,许嬷嬷更是多次劝了她,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只管叫下头送来就是。 偏偏王妃也是毫不知情一般从未过问过,对着苏弦的不安,许嬷嬷更是说的满面淡然:“夫人不必担心,王妃定下的规矩,管不到咱们问心院的头上。” 见吴琴并不知道她在问心院里的内情,苏弦自然也不会傻到开口去说,闻言只是格外乖巧的应了。 对着吴琴要将白鹭暂且留一刻,给她找些上好六安茶带回去的话,也是一个字没多说,只利落的道了个谢。 留下又能问出什么不成?白鹭这一回,可是她的人呢!苏弦看着吴琴面上的亲近,也抿着嘴角露出个腼腆的笑,只带了青庄悠悠回了问心院。 苏弦所住的小院内这会儿正由许嬷嬷看着收拾屋子,前几日苏弦所说的佛堂这会已经收拾好了,因为搬出去了一些家具摆设,这会儿正有几个仆妇正上上下下的抹灰清扫,只等都收拾干净了,就能将沈琋特地命人请回的白玉观音送上供案。 许嬷嬷看见苏弦后也只请她先回屋里歇着,等着收拾妥当了再来。苏弦便也没留着添乱,答应之后转身回屋看了几卷画本,等的白鹭出来之后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这般碌碌一日,因王爷已出了门不必多等,主仆几人都是日头刚落便早早的歇了。 —————————— 春分之后,天色是亮的越来越早了,次日一早,青庄抬头看了看屋檐外头透亮的天,刚一愣神的功夫,喜子就已将灌满了热水的小铜壶拎在手里,立在青庄眼前笑嘻嘻道:“水热得很,我帮姐姐拎过去?” “嗯,好。”就屋前头的这么几步路,青庄也没拦着,只是对着喜子不停的热情话儿安静的听着,只偶尔应一个单声。 “屋里头小人就不好进了,姐姐慢些,当心烫着!”喜子依旧满脸的笑,每句话都微微上挑一个调,便显得分外喜庆。 虽是口口声声叫着“姐姐,”但其实喜子比青庄还要大上半岁多,不过他为人伶俐,又怀着往上爬的念头,对着能在主子屋里伺候的亲近人,都是格外殷勤。相较之下,与他一并来的陈太监就整日的待在膳房里不问世事,倒是一副来王府养老的气派。 青庄在脑子里默默的将院里两个太监过了一遍,脚下也不停的进了屋,身材高挑的玉枝一声不吭接了铜壶过去,利落的往瓷盆里放凉的熟水里兑了,只加了小半,也没伸手去试,就已极有把握的样子,将水放在一旁径直去备起了帕子牙刷。 另一头的玉叶只空着手坐着,却对着青庄笑出了一对酒窝,拉着她不停声问她累不累,饿不饿?要是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这是她的亲妹子。 玉叶嘴里活泛,只是平日最爱偷懒,分给她的活都是能推则推,偏偏还总处处冒头,显得她最勤快一般。一起来的玉枝不爱说话,不过也不是老实木衲那种,面上老是冷清清的,跟谁也不亲近,对偷懒的玉叶也不怎么能瞧得起似的,两人的关系都只是寻常。 屋里就这么几个人,没用两日青庄也已她们各自的脾性秉性摸了个差不离,只是与她以往所领的差事来说,能看出这些小事并没有这有什么了不起。 王爷走时跟她吩咐了两件事,一是护苏夫人周全,在问心院里,以主子的安稳本分,这事她于她来说丁点不难,真正不知从何着手的,却是第二件。 对着东面梅园的方向,青庄微微蹙眉,露出了几分深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暗探 第二十六章 “年纪轻轻的,做甚么总是皱着眉头?”白鹭笑着进了门,素指轻轻点了点青庄的额头,又朝着另两个招呼道:“夫人该起了,咱们去罢。” 白鹭是夫人身边最得用的贴身丫鬟,绕是宫务府出身,玉叶玉枝对着也都不敢摆谱,闻言一并端了瓷盆巾帕起身应了,白鹭便又抬手去叫青庄:“你可得改改这呆木木的脾气,话都不说一句的,夫人哪里能记得你?” 苏弦把青庄交给了白鹭带着,白鹭便当真拿她当成了自己人,加上这些日子眼看青庄总是叫玉叶哄着去干些提水拂尘这种不露脸的活,偏还勤勤恳恳的从不抱怨,白鹭便越发心疼她老实,唯恐她这么下去要叫人欺负,最近便常常记着,想让她多往苏弦眼前转转,别被新人越发挤到后头。 青庄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何苦太孤僻了也要惹人怀疑,当下便也点头应了,跟在后头一并进了屋里寝室。 其实青庄心底里是真没想揣摩主子的,可架不住干她这行的总有些毛病,不自觉的就会留意着旁人的言行举止,等反应过来时,说不得都已在心里琢磨了个好几遍。 对着苏弦也是这般,青庄一进门,便不意外的瞧见夫人已经起了,正坐在铜镜前梳着发梢,对的很——夫人素来醒的早,有时会在床上略多躺一阵,却从不会当真再睡着。 之后玉枝玉叶依次上前,如每日一般无二的洗漱更衣,梳妆打扮,青庄也只是略显呆愣的立在后头,心下却是又一回的确定了夫人不喜浓妆艳抹,今日也照旧选了一身窄袖素衣,钗都只插了两根,很是清淡。 “姑娘今早想用些什么?”等的苏弦起身,白鹭便开口问道。 因昨日佛堂已收拾好了,苏弦昨日就说了今早要先去佛堂诵一卷经,这会儿点了膳传下去,等出来了就正好能送来,刚来时似是不好意思,都只由着厨房送从不开口要什么,这阵子就好些了,隔三差五也会开口点些菜肴点心。 青庄微微抬眸,就看见苏弦露出了沉吟的神色,回忆般慢慢道:“这月份椿苗该正是时候,摘了第一茬下来,也别炒,拿滚水烫了,滴几滴菜油香醋调了当小菜倒是刚好,再来一份阳春煎饺吧,略加些虾米就好,告诉他们不必放那些海参鱼筋,我吃不惯,白糟蹋了。” 果然,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青庄眨眨眼,又垂下了眼睛,可她记得清清楚楚,夫人分明是第一次吃这虾饺,怎么会知道府里厨子会往煎饺里放鱼筋海参?且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一日夫人要了马太监一道拿手的羊肉,也是事先尝过了一般提前叫他别抹椒油,若她当真是出身名门,自小看惯了也算说得过去,可依白鹭的话,夫人该是还来不及养出这样的见识? 白鹭哪里会注意到苏弦来王府后都吃过哪些菜?这会儿也只当是膳房里之前送过了,叫苏弦记了下来,闻言只是顾及香椿这东西吃了嘴里怕留味道,可转念一想横竖王爷这会儿不在府里,白鹭便也没说什么,利落应了下来,转头瞧了青庄一眼。 青庄便开口应了,出去找喜子交待了下去,跟外头的传话吩咐,这些都是她的活。 “教你看香的法子可都记住了?”白鹭也跟着出了门,带着青庄到小佛堂,立在三足鎏金的仙人烂柯小熏炉前,仔仔细细的拿细香灰盖了烧透的银炭,在银叶上放了一小枚香丸,这才小声问道。 “记得。”青庄寡言少语。 “恩,你只记着这火是宁小勿大,不然费了香还不打紧,这味道太漫,可是一闻就不对了。” 白鹭在侯府时学了一手燃香的好本事,苏弦诵经时,她都会在一旁焚些檀香,为了提携青庄,白露这几日都在教她这手艺,只是焚香这事,会易精难,好在苏弦对此并不苛责,青庄也算是心细,白鹭这会倒也放心的让青庄留了下来。 过了半刻钟功夫,苏弦果然进了佛堂,看见青庄似是一愣,白鹭便在旁低声解释:“奴婢已教了几日,且让她先试试。”苏弦倒也没说什么,只对着青庄点了点头。 青庄不善言辞般福了一礼,默默退到了一旁,心下却又默默记了一条—— 夫人不欢喜她。 虽说夫人面上从未露出过,可青庄却就是能察觉得出来,说是不喜也不太对,比起主子对下人的不喜,主子对她倒更像是不信任的防备,甚至还带了几分小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一开始就怀疑她不忠了?青庄将手伸在熏炉旁试着炉里的火气,只拿余光瞧着闭目诵经的苏弦。 夫人长的很美,不是吴侧妃那种明艳动人的,是很白嫩干净,越看越好看的那种,这会儿低头垂目,双手合十,净手c拂尘c垂首c诵经,说是多虔诚倒也不至于,只是很是熟练,倒像是做过许久了习惯了的样子,也不知道夫人从几岁起开始礼佛的,赶明问问白鹭姐姐看看? 发觉自个不知觉又起了怀疑夫人的念头,青庄猛的摇摇头,下了决定自个得空还是要往梅园那边下下功夫,虽说王爷交待是不必刻意去查,若是凑巧发现什么不对才报给上官,可架不住夫人实在是□□分了,整日的除了针线女红,就是闭门礼佛,她若是再不给自己找些事,怕是真要把苏夫人当成内奸去查了,若是没发现什么便罢了,万一她真查出了什么,以王爷这会儿对夫人的看重,她是说还是不说呢? 若是不说难免要失职,可即便说了,已王爷如今对夫人的看重,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这就不太好了,爹娘在辽西当了几十年的探子,在异疆里拼着性命换来的功劳,可是想求她好好活着的。 一念至此,青庄十分少年老成的摇了摇头,彻底将脑子里有关苏弦的不对抛到了脑后,老老实实的看着熏炉在一旁站了两刻钟的功夫,等着苏弦出了门,便寻了个机会去找了白鹭,说出了自己一会儿的去处。 “看干娘?” “嗯,就是看府里看二门的莫婆婆,她与我是同乡,就认了我做干女儿,还说下回拖人回去要帮我打听家里的消息,我想去瞧瞧她,送些银子。”青庄面不改色,说的满脸认真。 白鹭闻言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半晌还是答应道:“夫人不爱咱们去外头乱逛的,我先替你问问看。” 青庄便立刻感激的笑了起来:“多谢姐姐!” 看着青庄这难得的笑脸,白鹭到底没说什么,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去了。 屋内刚刚撤了碗碟,玉叶正捧着一小盅拿花蕊兰草泡过的熟水,伺候苏弦漱口,白鹭立了一阵,等玉叶玉枝都出去了才上前,把青庄的话慢慢说了。 “青庄?” 自己进了郕王府,衣食住行,当真是处处都妥贴,只是苏弦却并没有就此沉溺安逸,有了王爷这个变故,一切记忆里的事都已做不得准,没人知道这一回郕王府的下场又会如何,苏弦除了尽力在皇觉庵里给自个留一条退路外,剩下的就只能安生的等着,不给王爷添乱,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庄这个不知来历的丫鬟。 “嗯,我知道了,随她去吧,日后她想做什么你也别拦着,只告我一声就是。”苏弦低头端起了茶盏,开口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怒气 第二十七章 “娘娘生父病重?” “是,袁家来报信的人都已在外院住下了。”喜子躬着身立在屋下,口齿清楚:“都说梅园已在收拾行李,王妃娘娘要连夜赶回青州府去呢。” 距郕王出门赈灾已过了半月,苏弦除了按规矩每早去王妃那请个安,剩下的日子便都老老实实的在这方小院里窝着,且下面的人也并没有因郕王离去而轻慢了她,每日的膳食点心,依旧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往过送。 这般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太舒适,苏弦不知觉间连个子都窜了一寸,腰身也有了些婀娜之态,再不像之前般还瞧着像个孩子,挽了发髻也当真像是个初嫁的妇人了。 “青州府”听着喜子这话,苏弦轻轻念叨了一句这地名。 等当今圣上驾崩后,皇觉庵内便又进了几十个无子的妃嫔,其中便有一个青州府的,相熟后曾与她聊起过家乡,苏弦还记得那前贵人说过,青州府离皇城虽不近,却只是隔了一条江,坐船顺流而下也不过一日的功夫。若是如此,王妃娘娘回家去见生父最后一面倒也极有可能。 因还摸不准自个主子的脾性,喜子低头觑着苏弦,回得越发小心:“小人是听外院里伺候的车马的管事提起的,他与小人是同乡,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本来院里最不显眼的喜子忽的冒了出来,不仅与白鹭和玉枝玉叶几个人都姐姐弟弟的分外熟稔,连问心院外头的消息也很有门路一般,常常像今日这般来给苏弦说些话来解闷,以往都只是些琐事闲话,如今日一般传正经消息倒还是第一回。 这也免难,宫里主子们不缺下人,更不会重用伺候过旁人的不忠奴才,他们既然已分到了苏弦这,除了一心上进,也确实是没了旁的出路。事实上不止是喜子,苏弦身边,除了一个情形异常的青庄常常跑的见不着影子外,宫务府送来的这四个人,哪一个不都是可着劲的在苏弦面前露本事显神通? 苏弦明白这道理,也体谅她屋里侍人们的上进心,不说瞧着还孩子一般的喜子了,便是面上冷清,却露出了一手梳头上妆手艺的玉枝;以及虽在膳房不怎么露面,各色点心菜式却日日都不重样的陈太监,甚至私下里懒散,在她面前却处处殷勤的玉叶,苏弦也都是尽力和气相待。 毕竟她不知道自个日后的前途如何,而除了白鹭,她也并不打算为旁的下人操心筹谋,若日后郕王还是逃不过幽禁病故的命,他们几个退回宫务府后的日子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因此苏弦对他们几个的殷勤忠心倒是怀了几分说不清的愧疚,这会瞧着喜子面上的忐忑,更是叫人拿了果子给他:“我知道了,你说的很好,这天儿越来越热,你在外头跑腿传话,当心别中了暑气,小厨房里备着有绿豆汤,记得日日喝上一碗。” 喜子闻言激动的满脸通红,年纪还小,得了主子这句夸奖说话就没了方才的谨慎:“院里都说娘娘这一走,府里定是得次妃与夫人一齐管着,一个个的见了咱们都巴结的很,有什么话都乐意与小人说的。” 这话的意思便是表下忠心,如果苏弦想要知道什么,他能够出去探听了。 苏弦闻言反而眉头一皱,露出几分严厉:“旁处我不管,可既是我院里的人,还是本分为上,不必这般‘聪明!’” “小人错了,主子恕罪!”喜子眨眼间就冒出了满头的汗珠,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吓得,双膝也没了骨头一般软了下去,不过几息功夫里额头便已磕的通红。 苏弦到底还不是那等从不将奴仆放在眼里的人,见喜子这般模样,心内便又软了下来,只是开口道:“念你初犯,这一回就罢了,只别叫我再遇着!” 喜子心下一松,又重重的磕了个头:“小人再不敢的。”说罢也不敢多留,见苏弦不再开口便低头藏着红眼圈退着出去了。 苏弦叹了口气,一旁白鹭便笑着安慰道:“夫人别生气,他年纪小,不过一时想岔,奴婢出去与他讲明白就是。” “也好,不只是他,旁人你也一并说清楚,我这人没什么能耐,也不需他们一个个的手眼通天,只要安分守己四个字就够了。”想着上辈子郕王府遇上的事,苏弦摇了摇头,神色都低沉了几分。 白鹭见她神情郁郁,转了话头:“娘娘若当真要连夜动身,怕是一会就要请您过去安置几句话,夫人要不先换身衣裳?” 今日天气略有些闷热,苏弦只穿了一身半旧的单衣罗裙,的确不太适合出门去,想着便也应了。 玉枝有一双巧手,在配衣裳首饰这事上眼光又很是独到,白鹭便让屋里的玉叶去叫廊下的玉枝进来,可谁知出去的玉叶没叫来玉枝,却匆匆回来说了一件旁的要紧事。 “吴妃娘娘在问心院口等您呢。”玉叶拿帕子擦着额角的薄汗。 “门口?怎的不进来?”苏弦疑惑道。 “说是王妃传见,吴妃娘娘本想来寻主子一并过去,谁知被许嬷嬷拦了,” 白鹭手脚麻利的拿了梳子抿子:“许嬷嬷确是说过,没有王爷的吩咐,除了问心院里的人,旁的一概不许进来。” 这个苏弦倒是听许嬷嬷提起过,只是没想到会这般严:“连吴次妃都不行?” “莫说次妃了,看门的婆子只说就是王妃娘娘来了,没王爷开口也得拦了!”玉叶略微压了声音:“听说吴娘娘在外头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把许嬷嬷硬是叫去训了一通,就这也没能进来呢。” 听了这话苏弦越发不好叫吴琴多等,衣裳也不换了,只整好发髻,理好裙角,挂了一条玉色丝绦,便开口叫了白鹭,本想着就这么走,抬头看见了玉叶跃跃欲试,便干脆叫了她一并跟着。 玉叶高兴的应了一声,还特地去里屋找了一把遮阳的折伞,这才几步赶了上来。 今日天气虽有些闷,日头却并不大,何况都是日日在一处干活的,白鹭岂会不知道玉叶私底下的为人?这会看着她这幅忠心为主c勤快细致的样子便暗暗皱眉,不过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在心底记下了,想着日后多留心些,别叫她带坏了旁的人。 苏弦几人走的匆匆,远远的便看到了吴琴身上明丽的百花百蝶洒金裙,不知是气是热,面上双颊都红通通的,对着许嬷嬷又恨的咬牙:“以往便是王爷的外书房我也不是没去过,王爷便是在这,也决计不会叫我在门口站着!” “若是寻常时候老奴自不敢拦,可这会儿王爷不在府里,老奴得了王爷吩咐,娘娘若想进这问心院,还请叫王爷传信回来。” 许嬷嬷却是古井一般纹丝不动,眼角看见苏弦远远的出来了,又侧身道:“夫人既然出来了,吴娘娘还是赶紧动身的好,莫耽搁了王妃的吩咐!”说罢竟也不等吴琴反应,只对着遥遥苏弦行了一礼,便转身回了问心院。 吴琴怒气更胜,连对着苏弦的面色都有些不善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传信 第二十八章 其实吴琴并不是当真傻站着等, 垂花门前的桂树下摆着一张柳木椅,一边还有小丫头急匆匆搬了软垫靠引, 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打着扇, 甚至还有个穿着不错的二等丫头在一边的青石路上跪着,显然是已叫吴琴发了一通脾气。 可吴琴在意的哪里是这个?她素来就爱面子,做姑娘时就是在侯府娇养大的, 进郕王府后更是顺水顺水,风光无二。 这会儿丢了这么大个颜面,苏弦不在还想不着,这会看见了, 反而更是满心烦郁, 以往的大气明朗也做不出来了, 口气硬邦邦的:“你倒悠闲, 这么点子路,足叫人等了两刻钟功夫!” 苏弦只是微笑解释:“知道娘娘等着,衣裳也没敢换就过来了。” 见苏弦面上并没有惶恐之色,又想到了方才许嬷嬷没理会自个,走前却是对着苏弦行了礼,吴琴便更是不快,随口问道:“说什么所有人都不叫随意进出, 只拦着不叫我我进, 那婆子倒是并不拦着你们出来!” 说了这话后, 吴琴更像是灵光乍现, 之前没曾细想的事也猛地记了起来, 忽的眯眼细细的将苏弦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利刃一般,落在了苏弦的双唇眉峰。 问心院便是守的再严,可苏弦她这么大的一个人,日日出门都总要梳妆打扮的,那些超了她分例的衣裳首饰能不穿不戴,可送来的眉石唇脂总是要用在脸上的,而这些东西,不细看便罢了,只要留了心,稍有些眼光的都能看出是何等货色,值多少银钱。 而若想丁点不露,她除非再自个使了银子买些次一等的胭脂水粉来,凡是出门,就从上到下都细细换了。 可若是如此,不说苏弦愿不愿意为了吴琴这般难为自己,就是许嬷嬷与王爷那头,也要觉着她不知好歹,她自然不会因小失大。 “嬷嬷为人和蔼,向来不曾难为我的。” 虽没料到会这般早,但苏弦知道自个在问心院里得的优待露出来只是迟早的事,这会儿倒也并不太惊慌,回了话后就照旧微静静立着,任由吴琴打量。 吴琴的面色绷的愈来愈紧,看过苏弦,目光便又转向了一旁的白鹭,白鹭立在苏弦身后,只是默默垂眸,吴琴见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虽知道眼下不是细究的时候,可再开口时还是难免带了几分阴沉之意:“我倒是看错了妹妹!” 迎着吴琴阴沉的面色,苏弦却只是上前一步,将白鹭挡在身后,便将目光看向了站在一旁,发鬓斑白的袁姓老嬷嬷:“王妃娘娘唤我们过去,可是有事?” 袁嬷嬷是王妃娘家陪嫁来的嬷嬷,素来是娘娘身边最亲近的人,据说是自小把王妃娘娘一手拉扯大的,王妃甚至拿她当半个娘亲,不过饶是如此,性子却依旧谨慎的很,自认身份卑下,对着她们这些侧室都从不曾摆过脸色,只是客客气气:“老奴只管传话,夫人过去便知。” 苏弦应了一声,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招呼起了一边的吴琴:“姐姐,我们快着些吧,总不好叫娘娘久等。” 刚被许嬷嬷落了这么大的面子,当着袁嬷嬷的面,吴琴也并不想在这会儿再闹出什么事来,闻言冷哼一声,她本是想与苏弦提前商量几句,这会儿自也不必提,只扶着彩云,又冷冷瞧着苏弦主仆一眼,才领了身后一串人浩浩荡荡当前去了。 苏弦对吴琴的敌意并不在意,说起来,她上辈子能落到皇觉庵,八/九成都是多亏了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好姐姐,”她又不是能以怨报德的圣人,对着吴琴说没有怨气是假的,上辈子着实拿她是没有法子。 可如今苏弦却是瞧得清清楚楚,王爷以往宠吴琴不假,可是王爷落难之时,就是平日里不得宠的正妃娘娘起码还没亏过问心院的衣食用物呢,可最受宠的吴琴呢?嫌弃王爷晦气,找尽了借口回娘家,躲得人影都见不着一个不说,便是王妃亲口下了令,她也诸多推脱,将苏弦推了出去还不算,临了还先嫌身边的丫鬟少,将与她一起的白鹭都要了过去。 这般行径,显然是丝毫不在意王爷的死活,王爷又不是傻子,莫看吴琴这会儿还是侧妃,可这一回她在王爷心里分量怕是连春眉都不一定能比得过,苏弦自然更不用顾忌她。 而苏弦这会儿之所以还给吴琴留了几分颜面,除了她不想多生事端外,更多的还是为了白鹭忍让,毕竟她这会虽能与威武候府再无干系,可白鹭的身契却还是握在吴琴手中,吴琴一时半刻奈何不了她,可把白鹭要回侯府磋磨还是轻而易举的,就是求了王妃娘娘,也只能好言相劝,总没法子以势压人,硬留下旁人家里的丫鬟,就更莫提是苏弦,等吴琴回过神来,为何要给她留下这么一个好帮手? 苏弦暗暗皱了眉头,想到这倒是有些许后悔起了自个有失谨慎,叫吴琴察觉的太早了些,否则等白鹭在郕王府内寻了良人,叫吴琴心甘情愿的放了白鹭的身契,也不会像此刻这般处处顾忌。 许是也想到了自个的日后前途,虽未说什么,白鹭面上却隐隐露出忧色,苏弦侧目瞧见了,拉了她的手微微紧了紧,轻声道:“无事的,莫怕。” 白鹭一顿,虽说她是为了苏弦才落到这般险境,但平心而论,她却也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侯府并不将她一个丫鬟放在眼里,可姑娘却是真心拿她当自家姐妹一般处处照顾,她虽身为下贱,却也着实做不出那等两面三刀的事,她本就是爹娘不认的,出身如此,侯府与吴次妃那边便是当真要拿她如何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不过是认命罢了。 这么一想,白鹭反而平静了下来,扶了苏弦手臂,露出个安抚的笑来:“夫人正得王爷爱重,吴次妃就是得宠,平白无故的也不能拿您怎么样,奴婢是无妨的,只是日后王爷回来了,夫人还是多上些心,别不好意思,日久天长,谁又乐意一直捂着块冷石头呢?” 苏弦对郕王避让冷淡的态度白鹭是一直瞧在眼里的,只是以往都守着本分,并未对苏弦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这会儿忽的提起了这事,显然是已抱着要走的准备,最后对苏弦的劝告了。 这幅样子,简直像极了上辈子在皇觉庵里,杜鹃临死之前还在拉着她一句句的交代嘱咐,叫她嘴甜些多讨好主事,就算不乐意也多与旁人一起干活交好,省的自个一个孤零零的最容易叫旁人欺负 苏弦想着就是心头一酸,心内却是打定了主意,等的回去以后她便是威逼利诱,耍赖撒泼,也要在王府里给白鹭找门过得去的亲事把她硬留下来,外头的侍卫一时寻不着,便找府里的管事小厮,大不了等王爷回来后她舍着脸求一回,连白鹭嫁过去的一家子都销了奴籍放出去!白鹭这般的相貌品性,再加上她许下的钱财前程,就不信她给白鹭找不着个好人家! 至于郕王是否会同意她的请求,苏弦心里倒还是有几分把握,她又不是无知无觉的傻子,自然能看得出郕王走前对她的偏重照料,以往之所以躲着,除了郕王本身还是前途未卜之外,更要紧的,却是她知道王爷这会的另眼相待多是看在她辛苦侍疾的功劳上,可男人素来善变,她又不善婉转迎合,若想仗着这份功劳便得一世恩宠就只是痴人说梦,比起来,倒不若安守本分,便是没有盛宠,可靠着这些许功劳,总能在王府舒舒服服的待的更长久些。 不过,一世恩宠不可能,她凭着这份功劳给白鹭一个前途还是干的到的,苏弦知道情分这东西都是用一次少一次的,她与郕王爷求的越多,她侍疾的几分苦劳便剩的越少,不过,若是为了白鹭,她却是舍的心甘情愿。 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苏弦便也不再多言,只挺直了身子跟着吴琴一并到了梅园花厅。 袁王妃生父病重的消息该是真的,苏弦到了后,便瞧见王妃穿了一身重色的对襟褙子,虽眼角还有些泛红,但对着她们却依旧满身庄重,见过礼后没多耽搁,先开门见山便交代了叫她们两人过来的目的:“我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回青州府一趟,王爷不在,我又出了门,说起来,这府里身份能撑得住的也只有你们两个,这府内的诸多事宜,便由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吧。” 若是在几日前,苏弦遇上这事,怕是找些年轻不懂事的话头推拒了,由着吴琴在前拿大头,可此刻她担着白鹭的一辈子,当下便点头应了下来,又很是谦虚的客气了两句,只说自个愚笨,有什么不懂的还是需多请教请教袁嬷嬷。 便是面上再贤惠大气,身为正室,谁也不会乐意把府内大权全都交给府里宠妃的,不过是当真急着动身,没了法子,袁王妃原本还有些担心她们表姐妹沆瀣一气,走这几日会叫吴琴越发做大,这会瞧见了苏弦的态度,自然更是乐见其成,不顾自个园里的忙乱,还特意与苏弦细细交代了一刻钟的功夫,又才将府里的对牌分了一半给苏弦,最后方对着她们两个正色道:“府内无人,为防闲言碎语,等我走后,府里便紧闭门户,内院人等,不论身份,无牌不得出二门,若是当真遇上了什么大事,出府的牌子在袁嬷嬷手里,嬷嬷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只是府里名声要紧,若是我回来听着了什么风声,就只怪你们管家不严!” 说起来袁王妃比吴琴还要小两岁,若是寻常人家,说不得还是个诸事不知的小媳妇,可这几句话一出,却是说的疾言厉色c掷地有声,只叫人心头一凛,竟是丁点察觉不到对方过分年轻的岁数。 难道是郡王正妃呢,怕也必须得有这般的气魄,才能在郕王倒了后,将偌大一王府撑起来吧 记起了前世的事,苏弦心内叹息,不过眼下王妃这吩咐却是正合了她的心意,当下恭恭敬敬的应了,才叫白鹭捧了对牌,玉叶带着账册出了门屋门,也没再理会吴琴是什么脸色,横竖她这阵子也是出不了二门,一时半会的也没法子朝白鹭发难,与其跟她浪费时日,倒不如趁着管家这阵子给白鹭寻个好人家。 对了,她初来乍到,倒不如问问许嬷嬷,看看她那可有知根知底的人苏弦心中挂着事,一路便也没心思留意周围的人,倒是后头的玉叶,还没出梅园,就瞧见了什么一般忽的一惊一乍叫了起来:“这不是青庄吗?你怎么在娘娘院里?” 青庄什么都没瞧出来一般,回的老老实实:“我干娘在这,我来瞧瞧她。” “哎呦,倒不知道妹妹亲戚不少,连王妃娘娘这都人认得人!”玉叶有意无意的挑高了声音。 白鹭微微皱了眉头,打断了玉叶的话头,只叫青庄分了两本账册,与她们一起回。 青庄利落应了,一路上却留了心,带了些疑惑的打量起了苏弦与白鹭有些凝重的面色。 又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青庄留了心,回了问心后小院后没用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其中的牵扯问的清清楚楚,之后等了半天,就又从苏弦朝许嬷嬷打听的话里猜出了苏弦的打算。 不算是什么大事啊青庄眨着眼睛犹豫了起来,这种小事她要不要报上去? 王爷该是不会在意吧,不过夫人当真是很在意白鹭姐姐,那便顺嘴提一句好了,她差事办的事无巨细,总不妨事。 这么一想,青庄点了点头,第二日便带着满肚子的消息又往她“干娘”那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游隼 第二十九章 发现了远在天边的红羽游隼时, 沈琋正一身精干短打,车马不停的奔驰在官道上, 先是他带出的雌鸟忽的在头顶不远处发出了欣喜的鸣叫, 不多时,一对羽翅尖长的隼鸟便在天边迎到一起,你来我往, 分外缠绵。 沈琋轻轻勒了马头,自腰间掏出一枚小小的竹哨,抬手放于嘴边轻轻吹响,那一对小巧却迅猛的禽鸟, 便伴着悠扬的哨音一阵风般落到了他的肩头。 “停下修整一番吧。”沈琋朗声吩咐着, 也不急看信, 等的众人停下后, 先转身瞧了一眼马车内的两人,关怀道:“孙太医如何了?” 本该属于沈琋的亲王车架内,正躺着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旁边则是一小童照料着,闻言跪直了身子偷觑了沈琋一眼,有些害怕一般小声道:“回王爷的话,爷爷还是有些头晕恶心。” 沈琋微微点头:“一会儿等侍卫们搭好帐篷, 你扶孙大夫进去好好歇一晚, 明日一早再动身。” 这时那躺在车内的老者也有些摇晃的坐了起来, 喘息着拒绝道:“不, 不敢下官如何能占了王爷的营帐?” 随州偏远, 沈琋出门前便已尽力轻车简从,为了赶路,除了马车里这祖孙俩外,带的也都是惯与行军的精兵强将,除了必不可少的上百护卫,车马更是只带了十余架,车内装着的也多是粮草药材,连营帐都是带了最简易的一副,除了身为郡王钦差的沈琋,旁的皆是风餐露宿,歇息时便在车内轮换着躺一躺。若是将帐篷再给了车内这孙太医,沈琋便也只是在马车内凑合了。 “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废话。” 上一次就是因在路上耽搁久了,沈琋甚至都没能到了受灾更重的随州城,在临近的交趾府城便已被当地的疫情困的再动不得一步。 当时城中的情形,莫说城中百姓,便连府衙中的差人都倒了大半,即便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却也是无力回天,最终为了防止疫情更往交州扩散,不得已,令随身亲卫一户户砸门查探,将未染病的百姓强行赶出,染了时疫的则都送进了城西疫情最重的民宅聚集处,点火架柴,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当时许多幸存的百姓为了亲朋好友跪在他马前哭泣求肯,火光之中还能走动的疫民也在火中哭喊求救,奔逃求生,可沈琋却是亲自带了身边亲卫团团守着,凡有逃出来皆是一箭穿心c立时毙命,眼皮都没眨上一下。 杀星煞神之名,由此而来。 其实他又不是泥胎死人,那般情形之下如何能当真无心无感?只不过形势逼人,硬撑罢了,若不然连他都软了下去,在场的又有谁敢挺身而出主持大局?沈琋也只是在面上强撑着,之后多半月里却都是夜夜不得安寝,一闭上眼睛那燃着火光的疫民便放佛立在他眼前痛哭咒骂,声声逼人。可他一向坚忍,这桩桩件件,旁人如何能知?最终传出去的便只是他冷血无情,视灾民如草芥。之后遭父皇厌弃定罪时,他赈灾不利,烧杀灾民也算是分量颇重的一条。 想到上一回的熊熊烈火,沈琋皱紧了眉头,因着一路风尘,面上略带了些阴沉沧桑,却是更显得不怒而威:“你且将身子养好,不多耽搁行程便是大功。” 的确,若非顾忌着他的身子,这支队伍遇城不入,星夜兼程,怕是早已赶到随州了。年近花甲的孙太医心内一惊,即将出口的咳嗽都生生噎在了嗓子里,强撑着对沈琋拱了拱手:“是,下官,下官撑得住。” 这孙栾平已是年近花甲,在太医署内只不过是七品院判,因他幼时就是因家乡遭疫才逃难到了京中亲戚处避难求学,从医之后心有执念,倒是自小便在钻研应对时疫之道,半辈子下来,算得上造诣颇深,只不过因他素日里都是医术平平,并不得人看重,竟是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若非沈琋重来一回知道他最后献出的方子当真有用,怕他这会儿还是在太医署内,使尽了法子朝上官求肯说项呢。 这一次,随州的疫情多半都要靠着眼前这长者,后头车内的药材也都是按着孙太医的吩咐准备,莫说耽搁两日的行程,便是再多等十日也得等着,万一把他身子累垮了赶不得路,只会更麻烦,知道这一点的沈琋平了平胸中郁气,口气特意温和了几分:“此次赈灾,还要多靠孙院判妙手仁心,不必在乎这等虚礼,等此事罢了,回了京城,本王定会在父皇面前为大人表功!”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在太医署碌碌一生,却几乎一事无成,孙太医又何尝不想靠着胸中所学扬名立万c泽庇子孙?听了沈琋这话,立马连身子都轻松了许多一般,只是连连道谢,又叫自个孙儿扶他起来打算要扣头谢恩。 沈琋看出自个在场只会叫这祖孙两个不得安生,摇头阻止之后,便离了马车,细细拆下红羽游隼腿上带着的细绢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这红羽游隼是西北那边特有的品种,与寻常游隼不同,非但迅猛矫捷,且无论雄雌,只要结合就都只认定一个夫妇,又擅于找寻,便是分隔千里,放飞之后也会寻到对方身边,驯服之后用此鸟传信,比信鸽更及时妥当。一边魏赫见多了,也早已知机的寻了纸笔出来,只等主子看罢回信。 这只鸟儿带来的是家信,最前是惯例的一一禀报了王妃袁氏近些日子的动静,因知道最近便是袁氏生父病重去世的日子,沈琋想了想,只又一次吩咐了不计人手,盯紧她在袁家的一言一行。 毕竟袁氏之前在王府内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她素日里又轻易不出二门,若是有什么机会里外私通,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娘家的衍圣公府。 想起这些,那白头枯的剧毒便似乎又回到了自个身上,沈琋皱着眉头揉了揉刺痛的额角,随手将绢布翻了个面,背后只寥寥几句,是青庄说明的吴侧妃与苏夫人的争执。 细论起来,沈琋重生也不过一月的功夫,刚刚从被折磨而亡的痛苦中醒来时,他几乎分不清是梦是真,明明他还未曾中毒,可身上的疼痛却还如附骨之疽一般挥之不去,尤其夜深人静之时,就更是痛的他一夜难眠,即便服了安神药略睡一会,也立马会他还是上一世的梦魇惊醒,睁着眼直到天明,这毛病,直到苏弦进了府,在她身边歇了一晚之后才算痊愈,之后也在府里也都没再见着。 可偏偏自从离了京城,沈琋重生以来,见了苏弦后就本已痊愈的头疼之症便时不时的又犯了起来,可这会分明只是几个蚊蚁般的小字提起了苏弦,沈琋的头疼便好似缓解了许多一般,甚至面色都忍不住和缓了下来。 沈琋在毒死之前那近两年几乎是与苏弦时时相伴,重生以来也是没隔几日便见着了苏弦进府,说起来,他还真是许久没离开过苏氏这般久了 初时只将苏弦当作一侍疾有功的姬妾,打算赏她位份,日后好好护着便是,可愈是往后,尤其离了这千里之外,沈琋便也愈是意识到了苏弦的分量怕是比自个预想之中的还要重上一些,只是沈琋却也并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对,虽只是相处了两年,可最后那两年的分量又哪里逊过之前的二十余载?经过了众叛亲离c受尽折磨的时候,沈琋这会儿对他最后收到的善意也乐意回报的更多。否则,他侥幸重活这一辈子,又有何用? 叫魏赫重拿了一张纸,沈琋又重新动了笔,这一封信却是要传给王府长史的,令他拿了郕王府的帖子往威武侯府去一趟,子不教,父之过,沈琋是懒得与吴琴这等人多言的,那便只好派人去找她的生身父亲说个明白。 写罢了这些正事,沈琋一时间却又难得的犹豫了起来,是否,要与苏氏写几句话? 若是写,以苏氏那“无情无义”的性子,又要她说些什么? “王爷?可要喝口水?” 眼看着郕王停下笔立着,似乎发起了愣,一旁魏赫等了一刻,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 若是在府里就罢了,就是王爷想上它一天半宿的也不是不行,可这偏偏是在这么着急的路上,这中途停下顶多也超不了两刻钟,在这耽搁了这么久的功夫,一会儿还要不要歇脚c再吃点东西?若是没空吃,饿坏了身子算谁的?这可不都得他这大总管操心的事么? 让魏赫这么一叫,加上着实是不知该写点什么,沈琋回过神来,便抿着唇搁了笔。魏赫赶忙送上了水囊,张罗好了吃食,自个则趁着这空档,小心翼翼的卷起了回信,走到了车队最后的鸟笼处,叫鸟儿带了回去。 谁知等着忙完了这些回来后,王爷竟又叫住了他:“把笔拿来,我再添两句。” 魏赫一时呆了,回过神来赶忙弓了腰道:“已放了,可要小人准备笔墨,再送一回?” 沈琋扬眉瞪他一眼:“往常怎不见你这般麻利!”说罢也不理他,自顾自的起身上马,先往前去了。 魏赫满面莫名,却也不得不赶忙上马,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身契 第三十章 郕王府, 问心院外。 彩云一身荷藕色的苏绸褶裙,立在院口朝苏弦问的中气十足:“文衍公爷薨逝, 咱们王妃娘娘纯孝, 总要在亡父灵前叩了头,这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小十天?这么长时候,夫人不将那几两月例放在眼里, 底下人可是要等米下锅呢。” “文衍公爷薨逝了?”苏弦闻言一愣,王妃素来贤德,不会将娘家的事在府里宣扬的人尽皆知,苏弦上辈子又两耳不闻窗外事, 还当真不知道王妃父亲就逝在这一回。 身为外嫁女, 嫁的又是皇家, 王妃娘娘定然不能在娘家住的太久, 而若想趁着王妃不在的这几日在府内众人面前存下威望,简直没有比给下人们发钱更快的法子。眼看着要到了发月例的日子,吴琴对此很是上心,可苏弦却是不愿给吴琴做这个脸,只以等王妃回来再说的借口拖了好几次,可若彩云这会儿说的当真,那这么长时间, 的确是不好再拖下去。 彩云略带得意的笑了笑:“王妃娘娘已往咱们府里传了信, 夫人还没收着不曾?” 吴琴受宠多年, 积威之下, 门房收了信先往她那边送去也并不稀奇。苏弦面色平淡:“既是如此, 我这便派人去梅园,请袁嬷嬷代我看着发放例银罢,省的我与吴次妃阅历不足,出了差池。” 彩云面色一变,苏弦若说要自个协同,她还能说苏弦初来乍到,年纪轻不懂事,可她这样就算自个不落好也要恶心一把吴琴的态度,就实在是有些麻烦了。 “白鹭,一转眼你来王府也这么久了。”彩云沉了沉气,将话头转向后头的白鹭:“你在侯府里就一向得太太欢心,眼看夫人在咱们府里也惯了,太太怕是等你都着急了!” 说来也怪,分明是侯府里特地留在苏弦身边的丫鬟,若是旁的人,怕是会巴不得把白鹭送回去,偏偏彩云这会倒是反而拿送回白鹭这件事来威胁起了苏弦。 可偏偏,这事却是实实在在的拿住了苏弦的脉门。 苏弦抬眸瞧了一眼彩云,严厉道:“娘娘走前有令,无事不得开二门,更何况是无缘无故的送人出去。太太身边不缺一个丫鬟,再大的事,也只等娘娘回来再说。” “夫人说的是,只是娘娘总有回来的一日。”彩云抿抿唇,硬邦邦的朝苏弦撂下了这么一句威胁,便浅浅福了一礼,利落的转身而去。 苏弦挑了挑眉毛,看着彩云过去的方向,却是带了白鹭青庄,动身去了梅园。 府内的小公子沈英泽,说来算是已逝文衍公的外孙,王妃离府,苏弦身为半个长辈,既然知道了,于情于理都过去安慰几句。这道理吴琴不是不清楚,只不过是被眼前的小利迷了眼,王妃不过是回了趟娘家,她这般肆无忌惮,倒像是王妃再也回不来了一般。 “你也听见了,再耽搁不得了。”苏弦暗暗摇头,紧了紧扶着自个的白鹭手臂,压低了声音:“我与你说的两人你都见过了,魏根那是王爷身边魏总管的同族,在府里颇有几分脸面,人也机灵,府里盯着他的人不少,我只怕他心思多,对你不当心。赵春生家里倒是清净,人也稳重,就在外院车马房里当差,只剩个娘在膳房当厨娘,据许嬷嬷说性子有几分泼辣,却不是个不讲理的,不会难为你。或者你心底里其实中意了旁的人?都这时候了,只管与我说,还能想想办法。” 刚与白鹭商量这事时,白鹭还颇有几分难免的羞涩,推辞不过也只会低着头说“听凭夫人做主,”不过自小做丫鬟的,到底不是那等不知世事的深闺女,眼看着情势逼人,白鹭便也抛去了姑娘家的矜持,闻言思量一阵后,先否去了苏弦的第一个人选:“魏公公只这么一个族中的后辈在身边,定是要给他寻个好前途的,奴婢配他怕是高攀了。赵春生听来倒是不错,只是不知他与他娘可敢为了这门亲事得罪吴妃?” 苏弦早已打听清楚,事实上这也是她最满意的一家:“这个赵春生本还有个妹妹,之前就是在双合居当洒扫丫鬟,因失手打了屋里的一对听风瓶,被罚在院里淋着雨跪半个时辰,这姑娘也是命不好,回去就得了风寒,就这么去了。赵娘子又在王妃跟前有几分脸面,当初还为这事去王妃跟前哭闹了一场,算是已与双合居撕破了脸,若有我撑腰,该是乐意去吴琴那求这一回。” “若是吴次妃拼着落个刻薄小气的名声也不放人呢?”就在这时,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青庄忽的插了一句话。 白鹭这事苏弦除了问过许嬷嬷,两人私下商量时都是避着旁人的,不过苏弦倒也并不意外青庄会知晓,闻言看她一眼,也没有隐瞒:“那我便做了主,趁着王妃不在,让他们两个先办了好事,等的王妃再责罚我也认了,娘娘再怎么,也能不顾府里名声,让身边的下人娶了旁人家的丫鬟。” 白鹭低着头:“那就这一家罢。” 苏弦倒是有些拿不准一般:“你要不再见一面看看?” “夫人的眼光我信。”白鹭笑了笑,话语间轻描淡写,仿佛决定的不是她自个的终身大事一般:“奴婢是无妨的,只是还要劳烦夫人唤那赵娘子来问问,若是她瞧不上奴婢,夫人就也别为奴婢张罗了,或许吴妃娘娘也不一定会将奴婢如何呢?” 赵娘子母子早已得罪了吴琴,想来府里的人家也大多会担心遭了连累,不敢与赵春生结亲,若是连他们都不乐意,再找旁人只怕要许出去更多条件来。 苏弦猜到了白鹭的顾忌,只是她是打算日后给白鹭一家子放良的,这么大的一桩好事在前头顶着,旁的条件又算得什么?只是这会她也不愿说这些让白鹭更添心思,便也只是摇了摇头:“总还是要去见见,一辈子的事,若是不乐意也万万不能凑合,旁的你不必担心,凭你的人才样貌,哪里会有瞧不上的?” 白鹭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再多言,倒是苏弦自个有些担忧了起来,既怕那赵春生是个表里不一的浑人,又怕赵娘子脾气不好会给白鹭气受,最怕的还是白鹭其实心内不喜,只是为了不给她多添麻烦才凑合答应,日后一辈子过得不顺心。 只是再担心也没有旁的办法,苏弦一面担心着,一面便也到了梅园正厅,袁嬷嬷听着信,当前迎了出来,面上略略带了几分伤色:“夫人里面请,小公子正在屋内等着。” 小公子沈英泽说来才刚刚四岁,若在民间怕还是穿着半臂小袴满地乱滚的年纪,可他却是整整齐齐的一身对襟小短衫,头上也早早的扎了一对小小的总角,除了颈上带着一小巧的长命锁外,穿着打扮都与已然进学的童子一般。 不光穿戴,因被王妃教养的好,便连言行都不像寻常的懵懂孩童,虽然双眼还是红通通的,可小小的人却是似模似样c有礼有节的朝着苏弦当前叫了一声“苏姨。” “泽哥。”苏弦朝他点了点头,小小嫩嫩的一团像是方才还哭过,偏偏又这般一本正经的,任谁对着都忍不住放软了声音:“文衍公爷薨逝,泽哥可听闻了?” “已听嬷嬷说过了,谢苏姨关心。”泽哥眼眶又红了红,好赖还是忍住了没掉下金豆子,道过谢后又扭头看向袁嬷嬷,求肯道:“嬷嬷,我想为外祖父守孝茹素,好不好?” 泽哥眼眸难过的湿漉漉的,求肯的话里甚至还带了些许奶音,苏弦本以为该是谁都不忍拒绝孩子的一番孝心的,可一手带大泽哥的袁嬷嬷竟是轻声细语的劝阻了他:“小公子,王妃娘娘已是外嫁女,你又是郡王之子,为公爷守孝于理不合。” 泽哥张了张嘴,面上还带着委屈,可说话声儿却是越发小了下去,仿佛做错了什么一般:“就少守几日” 一旁的苏弦暗暗皱了眉头,府里只说王妃贤德,将小公子教导的分外懂事,她以往不曾多想,可这会真正见了却只觉着满心的不舒服,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为了外祖父的逝世伤心难过,想尽一份心,这个时候便是哄劝几句,答应下来又能怎样?何必在这个时候着急的把身份规矩一层层的压到他头上去? 只不过便是心中有再多意见,府里嫡出小公子的教养也没有她一个侧室夫人插手的余地,苏弦最终也只能是立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袁嬷嬷拒绝了泽哥的请求,又不容拒绝的请他按着往日的规矩去后厢房里午休用膳。 苏弦这才有了空,将府里发月银的的事与袁嬷嬷说了,袁嬷嬷照旧恭敬应了,又谨守礼数的将苏弦送出了大门。 “青庄呢?”等的袁嬷嬷回去了,苏弦这才问起了少了的人,方才一出屋门便发觉了,只是对着袁嬷嬷,苏弦当时着实不愿多生事端。 白鹭解释道:“夫人在屋里时青庄说她内急匆匆跑了,想是一会儿就跟来了。” 青庄动不动的不见人影也不是第一回了,只是苏弦是打定了主意对此敬而远之,故而闻言也没有多问,只是带着白鹭回了问心院,心下打算着回去了先叫那赵娘子过来一遭,总要亲眼看看这婆婆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只是两人刚到问心院外,迎面便遇上了去而复返的彩云,只不过这一次的彩云却是带了几分尴尬的小心畏惧:“都是自家的姐妹,夫人想要白鹭的身契,一句话就是了,何必闹得这般难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端倪 第三十一章 “妹妹想要, 拿去就是了,自家的姐妹, 我还会小气不成, 偏要麻烦王爷闹到父亲那,这可是有些不懂事了。” 双合居内,吴琴弯着嘴角, 既像是想笑,可那笑里偏偏又带了几分牵强一般,便露出了几分皮笑肉不笑的狰狞,边说着边在案上朝苏弦推了一张白纸过来, 纸边已然泛黄, 角落里盖着四方的红契, 正是一份陈年的卖身契无疑。 不消说, 这卖身契自是白鹭的。 苏弦顾不得多想,只是唯恐吴琴反悔一般连忙接到了手里细细瞧了好几遍,不过是一张轻飘飘的白纸,可其中却是干系着白鹭的一生,苏弦举着这张身契倒仿佛重若千钧一般,顿了一瞬方纳闷起了吴琴忽然这般大方的缘故。 其实吴琴又哪里愿意朝着苏弦这一个妾生子这般低头示弱?只是她刚刚接了李氏急急送来的消息,郕王府上的长史今个一早便拿了王府的拜帖上了候府, 不说王府的威势, 长史这官职在朝中虽无实权, 日后也没法升迁, 可那也是正儿八经的从五品官, 而威武候府若是揭去了候府这一层面皮,吴琴的生父吴阗就也不过是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哪里怠慢的起? 吴阗闻讯忙忙的出门将其迎了进来,又恭恭敬敬的拿上官之礼拜见了。 可长史大人这一次却是一个好脸色也无,丝毫不顾及吴琴的面子,当前便提起了老侯爷已逝,贵府却还这般处处已候府自居着实不合规矩,若有那不知情的怕是会以为贵府是借了郕王府的势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如今既是察觉了,便请吴大人早日换了门口的牌匾方合情理。 吴阗闻言大惊,这威武侯的爵位本就是因着老爷子为国捐躯,圣人怜惜他们孤儿寡母,为了护佑吴阗成人立户方格外封赏追封的,这可不是那等世袭罔替的正经勋贵,传不给子孙。 如今吴阗早已成人入仕,请旨撤了牌匾也的确是在情理之中。他们这么多年都不提这一茬,一则是靠着吴母侯夫人的身份,二来又看着郕王府的面子,旁的人也不会不开眼多说什么,可若是连郕王府都出面叫他们撤了候府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了他们出这个头。 可吴阗却是心知肚明,老爷子死了十几年,早已是人走茶凉,这会儿之所以能在翰林院里得这几分客气青眼,只小半是靠威武侯的好名声,倒有多半是看在王府这门姻亲的颜面,若这两项都不在了,京中谁会理会他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事关自个前途的大事,吴阗哪里敢应?当下连连分辨,只是将老母年老体弱拿出来说事,多方求肯之下,长史大人方才缓缓提起了吴琴,说她不修妇德,性情跋扈,又以贴身侍从相迫,威逼王府夫人与其结党,其心不轨,王爷痛心不已,这才出此下策,想她母家失势后,想必会安分一二。 就算平日里看起来再如何清高,也是在官场历练十余年的人,吴阗闻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当下连连保证定会好好教训这不肖女,令她好好在王爷跟前忏悔赔罪,一面又连忙派了人去吴母出说明情形,送了整整一匣子的珠宝黄金,这才叫王府长史答应暂且缓上几日,被吴阗千恩万谢的送出了府门。 吴琴心内着实是不愿相信在外赈灾的王爷竟会为了一个小小一个苏弦特意派了长史去候府出头,只是郕王府内这会儿着实只有一个苏夫人,家中送来的信又是疾言厉色c言之凿凿,连祖母都亲自派了身边的陪房来劝诫,竟是由不得她震惊怀疑。 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吴琴也并非全靠运气,最起码的察言观色,蓄意迎合总还是会几分,否则也不至于在王府盛宠这么多年,她自认对郕王的性子摸的极是透彻,无论苏弦这贱人使了什么下作手段,但王爷既是已然听信了,此刻便不会乐意见她抗令狡辩,甚至连对王爷说苏弦恩将仇报都只会弄巧成拙,眼下之际,她也只得忍下这口气,等的王爷回来再设法谋算,让王爷自个明白她的“清白。” 在心中做好打算,一开了口,吴琴接下来的话便说的顺畅的多,面色沉痛,话中满满的都是被辜负后的不解难过:“你家中大变,你姨娘身无分文,挺着大肚子投奔过来,祖母不忍心,请了产婆让你生产,给你姨娘出殡送终,又将你抚养成人,因着你被春眉那狐媚子牵连,我心疼你无依无靠,也是多方筹谋,给你求了夫人夫人之位,进府之后,我也只怕你受了委屈,处处操心照拂,你只拍着自个良心说,桩桩件件,候府可曾亏待过你?” 苏弦这会也回过了神,听了这话心内只是一声冷笑,上一辈子,她便是听信了这般无处不在的“教导,”只觉得侯府收留她们母女,又将她抚养长大,生养之恩,用什么报还也不为过,成了王府侍妾之后虽整日里都如履薄冰一般过得并不快活,可因着身在王府c衣食无忧,却是不敢说出一句不好来,莫说说了,便是心里想上一想都仿佛是不知好歹一般。 再之后,吴琴明里暗里的怪她怀不上子嗣,太不中用,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在心中也觉着是自个蠢笨无用,白白辜负了侯府的苦心。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最后吴琴为了逃避侍疾拿姐妹一体的借口将苏弦推了出去时,她虽知凶多吉少,但因吴琴一句她这条命本就是侯府养大的的话,却也默默应了下来。 可回过头想想,不说她身为吴阗亲女,父母本就有养育之责,便是她当真只是投奔而来的远房孤女,只是将亲戚家的女儿放在庄子上抚养成人,便可以理直气壮的叫她沦为侍妾,为自家女儿借腹生子,甚至代她去送命了不成?这种话,也就是能骗骗上辈子年幼无知的苏弦。 因着吴琴的这番话,苏弦心内因白鹭身契而生起的最后一丝感激之情都消了下去,对方虽未讲明,但只寥寥几句苏弦便也能猜出吴琴给这身契并非自愿,而是碍于郕王,她的感激之情,与其浪费在吴琴这里,倒不若记在外头的王爷名下,最起码,人家堂堂当朝郡王落魄之时没有叫她这个素日不得宠的侍妾过去侍疾,重生之后更没有追究她侍疾时的失礼之处,反而认下了她这份功劳,给了她如今的这般体面,只这一点,便比卖了旁人还要做出一副良善样子的侯府吴琴高出了不知哪里去。 “照吴姐姐这么说,府里对我简直是恩同再造了。”苏弦面上露出几分嘲讽的冷意来:“却不知妹妹该如何报答?替姐姐怀一男胎,再自尽相送吗?” “你!”未料到苏弦说的这般不留余地,吴琴猛然一窒,又惊慌她说破了自个心底的打算,目光好似如淬了毒的利刃,却是射向了一边的白鹭:“你这是听了哪个胡言?是这丫头吗?你也不想想,她一个卖身进府的丫头,在府里受母亲爱护十余年,如今只为了自个身契就这般两面三刀教唆我们姐妹反目,又怎会是个好的,她的话你如何能信?” 白鹭虽身为丫鬟,却一向忠心,当初虽李氏叫她去表姑娘身边“劝诫教导,”她虽觉这事不地道,可李氏吩咐,她也干的全心全意,若非李氏只因旁人几句谗言问都不问一句便定了她的罪,着实是凉了她的心,便是苏弦待她再好,也绝不会这般轻易令她投门户,如今听了这话双颊气的通红:“娘娘您也太看得起奴婢了,奴婢若有这般本事,哪里会叫您与太太” “白鹭。”苏弦开口打断了她,无论如何,白鹭此刻还是王府的侍人,若当真对次妃说了什么过分的言语,吴琴硬是追究起来也是麻烦。 “吴姐姐事忙,我便不多叨扰了。”吴琴果然怒气更盛,苏弦这一回不待她再说出什么话来,便当前起身告了别,莫说吴琴计划中的悔恨动摇了,白白搭出去了身契,直至最后,竟是连个谢字都没捞回来! 等的苏弦等人走后,吴琴面上反而没有了方才的怒气冲冲,只是牙关紧咬,眸光阴沉,却是露出几分狰狞的神色来,一边的彩云小心翼翼躲在一边,不敢开口。吴琴倒是忽的招手叫了她:“去查查,这贱人如何能得了王爷的宠。” 把苏弦领进府里,吴琴是经过多番考量的,这么多年她早已将郕王的性子吃的死死的,苏弦性子本就怯懦,她又故意叫母亲寻人把她教导的小气畏缩,长相也虽还不错,却偏之柔弱娇软,与王爷欣赏的明朗大气相去甚远,这样的人便是进了王府,最多也就是仗着年轻颜色受上几回雨露,运气好了能靠着自个有了身孕,便是运气不好,等失宠之后她便算着日子拉上几回,直到有孕为止。可无论如何,这样的人,都绝不至于夺了她的荣宠去!王爷因何这般看重苏弦,这其中的缘故她若不弄个清楚,日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这种关口,彩云心底里着实是不想违抗的,可这会却是不得不壮着胆子,跪下解释:“问心院里,咱们实在是插不进手去”只是话未说罢,迎面便是一盏热茶砸了过来,彩云不敢躲闪,只微微侧头让开了头脸,夏日里穿的衣裳薄,茶杯磕在肩头,大半个身子都叫茶汤浇了个透,隔了衣裳也觉里头皮肉也被烫的火辣辣的疼。 可彩云丁点不敢露出痛色,只是战战兢兢,又伏下了身。 “蠢货。”吴琴没有大喊大叫,可阴恻恻的声音却越发叫人心底发寒:“春眉那丫头不是在问心院里吗,杜鹃是个名硬绝户的,春眉不是还有爹娘兄弟?养出这么背主爬床的丫头,若再连这么点用处都没有,她家里那老子娘也不用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祈福 第三十二章 不提双合居内的愁云惨淡, 问心院后小院里,却是难得的喜笑颜开, 白鹭面上满满的皆是按捺不住的欣喜, 的确,若是能好好留下,谁又乐意这般仓促的配给一个从未见过的外院小厮呢? 苏弦看着白鹭这般高兴, 心内也是一亮,连带着屋内的下人们都因着王爷对主子的这般看重个个与有荣焉。 闻讯之后的许嬷嬷笑呵呵的:“王爷待夫人真是有心,这走在半路,还操心着夫人的难处, 特意写了帖子叫长史去了侯府一趟, 将白鹭姑娘买了过来, 夫人这下总能放心了。” 苏弦趁机问道:“王爷在路上, 如何能知道我遇上了这事” 一边神出鬼没的青庄睁着迷茫眼睛,像是压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许嬷嬷却只是微笑:“只要心上有夫人,总是有法子的。” “不知嬷嬷可有法子给王爷回信?这般恩典,我总要亲手谢过才是。”苏弦回过神来,朝许嬷嬷问道。 要回白鹭的身契,这事对郕王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 可对苏弦与白鹭来说, 却当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有了身契在手, 苏弦哪里要这般着急在王府里给白鹭定亲?她大可以先留着白鹭在身边, 万一日后郕王府出了变故,她也能给了白鹭的身契与银子放她出去。拿着这张身契,便算是放下了苏弦心中一桩心事,简直比得知她成了王府夫人时都更开心些。 看着苏弦不复之前老气横秋,压根不把王爷放心上的样子,许嬷嬷也自然是乐见其成,闻言甚至要亲自去备好笔墨。 皇觉庵里素来都有抄经祈福的惯例,有些贵人主子甚至还点明了要她们跪着抄,这般在佛前供了才算诚心。苏弦在郕王府时闲极无聊学了一阵子写字,又身份低下,没少领这种苦差事,还因此落了病根,一遇变天膝盖便针扎一般的疼。 不过因着这般缘故,苏弦十几年来下倒是练了一手好字,尤其是常见的几套佛经,一本下来一字不错,且齐齐整整仿似印上去的一般。 好在苏弦还没昏了头,没忘记这会她才刚刚开始练着描红,还不是上辈子抄了几千本佛经的敬真师太,一动笔立马要露了破绽,最终便也只是叫许嬷嬷代笔写了一封家书,先是言辞恳切的代白鹭谢了王爷大恩,剩下的便也只是些府里诸事安好,王爷在外万万小心的老生常谈。 因只是如此显得太过简单,想了想后,苏弦还是请许嬷嬷稍等等,待她做上两件合体的衣裳一并捎了去,不论用不用得着,也总是个心意。 后宅里的女人,整日里除了吃喝度日,也只有拿女红来消磨闲暇,或多或少,总都会些针黹的手艺。外穿的衣衫一时半会做不好,苏弦便干脆从请许嬷嬷自郕王私库里找了一匹上好的素云棉,这布料轻薄素净,她打算做了几身舒服透气的里衣出来,中衣换的勤,又不必多绣什么图案纹样,算是这会儿最合适不过的东西,又有满心热忱的白鹭c加上心灵手巧的玉枝在一边帮忙,不过一日功夫,便做好了五六身。 苏弦见状停了手,又去隔间的小佛堂捧了一本很是古旧的《往生经》,经文虽常见,可这一册却是前朝大安法师亲手所写,在佛前供奉了百余年,只是郕王以往向来不拿这些当回事,一直都拿它压在箱底里吃灰,还是王爷见了她设了佛堂后,才将这些东西翻了出来,与白玉观音c红檀佛珠之类的贵重物件一并赏了她。 苏弦小心翼翼的拿锦布包了,与叠好的里衣一起送到了许嬷嬷跟前,只说佛法高深,灾区多冤魂鬼魅,王爷虽有王气护体不惧阴邪,可带着它也总能以防万一。 其实苏弦是想到了上一回沈琋的怪病,当时府里就有传言,说这是王爷在随州烧死的一城冤魂索命,苏弦本身倒是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只是在皇觉庵里待了十余年,听得多了,反而有几分宁可信其有,之前是不曾多想,可这会因着白鹭的事,苏弦对沈琋当真是满心感激,便只想着为他尽些心意,一卷佛经罢了,没用也不碍什么事,可万一当真有些许用处,也能报偿一二。 许嬷嬷其实对苏弦之前,年纪轻轻就看淡世事了一般,整日吃斋念佛的样子很是看不上的,但这会是为了王爷着想,倒也笑呵呵的应了下来,只说定会将夫人的心意为王爷送到。 只是出了门后,方才还大包大揽的许嬷嬷却是叫住了又要出门的青庄,说的别有深意:“东西我寻管事慢慢捎去,夫人谢恩的话还是由你提上一嘴,省的王爷等的着急。” “嬷嬷说的什么?”青庄迷惑的瞧着她。 “行了,我还没老糊涂呢。”许嬷嬷却是利落的打断了她:“我虽不知道王爷给了你什么差事,可也能看的出来你不是个小丫头那么简单,从你这送的信,该是比府里快的多罢?” 听了这话,青庄便也将装傻的后半句咽了下去,朝着许嬷嬷一笑,原本平庸的神色间便露出几分狡黠来:“王爷不提,是怕嬷嬷操心呢。” “罢了,不过老家伙一个,知道也只会碍事罢了。”许嬷嬷一副年纪大不中用的样子,老人家唠叨一般的又叹息道:“结发的夫妻,你说说,怎么就闹到这般田地了呢?” 青庄却并不应她的话,只是满面纯良的仰头笑着,倒真是一副乖巧小孩子,听老一辈人絮叨闲话般的姿态,许嬷嬷见套不出什么话来,责怪般的瞪了眼,摆手赶起了人:“行了,去吧去吧,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连我个老婆子也防着!” “那嬷嬷慢些回。”青庄笑意不减,规矩的福了身,便也没再多留,她这几日运气好,很是发现了些东西,也着实是耽搁不得。 随州远在千里之外,苏弦几人便是准备的再快,可派人将衣服送过去少说也需半月功夫,隔了这么远,一两回也就罢了,寻常时候显然也不能叫她一回回的送东西过去。 因此等忙过了这两天,苏弦几人倒是又闲了下来,吴琴那边也已趁着这几日将府里大大小小的月例发了下来。 月银这东西都是都是有定数的,按着旧例发下去自然没什么好说,只是天气渐热,府里按着惯例也到了做夏衣的时候,这其中可便有了讲究,即便同样的数目,可这衣裳的料子c料子的新旧c乃至衣裳上的花样图案c绣工手艺,落到手里的差别可就大了去。 苏弦只叫喜子出去略略打听了一圈,果然除了梅园小公子与宋侍妾这两头以外,剩下的主子下人里,凡是素日里与双合居亲近的,在吴琴跟前巴结讨好的,得的衣裳布料都极合心意,剩下都只能凭着运气,尤其有两个之前得罪过吴琴的侍妾,这回分的料子就更是格外的老气,压根穿不到身上。 不过还别说,因着这事,府里一时间还当真有许多为了这等小利越发巴上了双合居,而剩下的那些便只能领旁人挑剩下的来,便连苏弦身边的玉枝,领回来的百褶裙都比她报上去的尺寸宽了一分。 玉叶见了大惊小怪的叫嚷了起来,只说这是不将夫人放在眼里,定要管事那评个理,倒是玉枝自个反而没说什么,她又一向手巧,自个拿了针线半个时辰功夫便改的一丝痕迹也无,玉叶那边见苏弦没接这茬,便也没自觉趣儿熄了火。 苏弦的确是不怎么乐意多生事端,王府里的管事都是人精子,就是有心巴结着次妃,可情势不明之前,也决计不会为此就踩着她这个正经夫人,玉枝这裙子至多是不上心疏忽了,却决计算不上故意难为,又不是什么大事,只为了这一口气闹大了着实不值当。 苏弦嘴里没说什么,但见着玉枝这般稳重得体,心里却着实高看了她一眼,特地叫白鹭私下里送了些料子过去,算是补上了她这委屈。 这事过去,苏弦也没再多与吴琴有什么牵扯,吴琴蹦的再欢,也只能在王妃没回来这几日,事实上双合居这般迫不及待的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郕王爷不是那等色令智昏的人,便是吴琴上辈子最得宠的时候都不会为她落王妃娘娘面子,就更莫提如今,一个妻妾之分,便已是天壤之别, 不再理会吴琴如何后,苏弦整日里便也有更多的时间消磨在佛堂里头练字诵经,在皇觉庵内受过那般的罪,她并不觉着在佛前的诚心是显在跪地磕头上头,这一回就从来不曾在礼佛这事上难为过自己,便连每早的诵经从来都只是立着,时间也都随心,一刻钟到小半时辰都有,也并不是为了什么祈福赎罪,与其说是在一心向佛,更多的倒是因为她上辈子十余年的习惯,好似有的人就乐意早起弹琴写字一般,她每日早早醒了,就乐意去读上几遍经,便觉着心里头分外平和舒坦。 只是因着白鹭的事,苏弦最近这几日倒是不复之前的随意,沐浴熏香,一本往生经一心至诚,早晚诵读二十一遍日日不缺,一面是为了惨死的疫民超度,让他们能早日往生,另一面却是为了出门在外的郕王沈琋,愿他能苦尽甘来,此生都平安喜乐。 这般再过两日,已离府十余日的王妃娘娘便传了归来的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嬷嬷 枭药天下第一帅~ 虽说苏弦前世的下场与李氏吴母脱不了干系, 但这会儿回想起来, 苏弦对她们两个却也说不上什么刻骨的仇恨, 李氏不过是她的嫡母, 老夫人更是都不算她的亲祖母, 为了与她们血溶于水的吴琴, 将自己送去火坑,她虽不平, 但也算能明白其中缘故。 可唯独面对眼前的生身父亲吴阗,苏弦却是忍不住要从心底冒出一股怨气来。 苏弦的生母本是府里的姨娘, 在苏弦之前育有一子,只是没有保住,还因此伤了身子, 被大夫断言再难有孕,之后也未曾大好, 一直体弱。 也正因此, 吴老爷当初才敢那般肆无忌惮的歇在苏氏房里,谁知就那般凑巧, 偏偏在孝期里又有了苏弦! 因着之前大夫的论断,苏姨娘便未曾往这想过,等察觉时月份就已然大了, 若要强打只会落个一尸两命。侯府人多口杂,吴母知情后当机立断, 将苏姨娘迁到了极偏僻的庄子上, 对外只说是急病暴毙。 瓜熟蒂落, 等得苏姨娘在庄子上拼下性命生下女儿,府里便多了个投奔而来的落魄表亲,苏弦就也成了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姑娘,”因着身子不大好,受不得府里杂乱,便这么在庄子里无人问津的长到现在,直到今被接进了府里来。 孝期之时与侍妾厮混本已不对,若父亲当真是那等沉迷女色纨绔子弟就罢了,可吴阗偏偏口口声声对苏弦的姨娘情深意重,一片丹心,对不住姨娘c对不住她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怕影响自个的官途名声,对嫡母从不敢有丁点违逆,当日保不下姨娘,留不下她,之后又不敢对违逆吴母半分,接不回她,一无决断c二无担当,狠心仁心两头不落,竟是只剩下个怯弱无用来。 “你,倒是与你娘长得很像”看着眼前婷婷袅袅的苏弦,吴阗面带怅然。 苏弦面色冷漠:“大人还见过我的娘亲?” 已去的老侯爷有一庶妹远嫁岭南,自出嫁后就从未回过京城,苏弦的身份就是安在了这一位老姑奶奶下头,按理说,吴阗自是不可能见过这所谓的“表弟媳。” “不,不曾”吴阗连忙摇头,转了话头:“你这些年,在庄子上住的可好?”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得以衣食无忧,好的很。”苏弦面无表情。 吴阗闻言,目光中透出几分怜惜:“苦了你了,日后在府里好好住下,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来告我。” 面对父亲真诚的目光,苏弦想到的却是最后郕王病逝,宫内派人清府,她跪在来接琴姐的父亲面前,求他也将自个一起带走,却只求来了十两银子的场景。 呵,十两银子,真是不少,足够她在皇觉庵里吃好几回油荤了! 苏弦垂下眼眸,回得礼貌而疏远:“大人事忙,不敢劳烦,若无旁的吩咐,弦儿这便告退了。” 吴阗闻言一愣,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苏弦见状,便也不再拖延,福了一礼,转身而出。 再去福安堂,苏弦就没再被请进去,只春眉出来,传吴母的话,说是文竹院里早已收拾好,这便带姑娘过去好好歇着,瞧着苏弦孤身一人可怜见的,春眉这丫头也由她带回去使唤。 这安排到是与上一回分毫不差,苏弦自也没什么好说,在门口谢了。 文竹院向来是侯府招待客居亲戚的地方,家具摆什多用广南的花梨红木,色泽深沉,款式古朴,装饰上显然也并没有为了她特地准备什么,具都是规规矩矩,毫无新意,透着股客套的疏离劲儿。 曾经的苏弦只瞧见门口的三足金蟾铜熏炉便要暗自咂舌,更会为了这满屋的富贵自惭形秽,不敢抬头。但如今,她却已能一眼扫过,便毫不在意的款步上前,当前在主位入座,悠悠看向立在厅下的几个婆子丫鬟。 下头立了四个婆子,两个丫鬟,皆穿着暗色的粗布衣裳,瞧来都不甚精明的样子,都是文竹院里原有的,显然府里也并没有为了她多添下人仆妇。 在日后的下人跟前,主动示好搭话的傻事她是不会再干第二次了,苏弦坐定了,便只抬头将盈盈的目光看向了春眉:“你是祖母院里的,我这儿的琐事便都由你管起来吧。” 春眉这人是最喜揽事来显摆能耐的,福安堂里藏龙卧虎的,露不出她,这会儿到了文竹院,虽说就这么几个粗使,也算是聊胜于无,当下便不客气的答应了,上前一步咳了一声,仰着头道:“姑娘日后便在这住下了,你们一个个的上前来,将自个叫什么,做什么的都说与姑娘听!” “弦姐!苏弦!她们拦着我不要我进!”春眉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便忽的传来了一阵吵嚷,且越来越近,转眼就已行到了眼前—— 是红菱,换了一身二等丫鬟的湖绿衣裙,乍一瞧到是像模像样,只面上的张狂小性还是毫不遮掩:“你快告诉她们,咱们才是一块长大的好姐妹,你还是我娘奶大的呢!” 苏弦看状倒是一乐,反问道:“刘婶奶大了我不假,那又如何?” “那,那——”红菱顿了顿,跺脚道:“我与她们便不一样的!” 苏弦这次是当真笑了出来:“不错,你与她们怎能一样呢?” “不错!我才不要作二等丫头,我要和她们一样,也穿绸子衣裳,要镶花边的!”红菱得意的仰着头,指着屋内穿戴最好的春眉:“还要那样的红胭脂c银簪子c金镯子!” 这话一出,莫说春眉了,便连门口两个没留头的小丫头都捂着嘴笑了起来,不光对红菱,连偷偷看向苏弦的目光都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玩意似的,透出几分轻视鄙夷。 此刻看来有些可笑,但对之前在庄子的苏弦与红菱来说,这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情景。 府里对苏弦毫不在意,下面的管事自也不会有多上心,苏姨娘去后,庄上的管事便就近找了还有奶的刘婶来当苏弦的奶娘。初时还是刘婶过来,之后刘婆子嫌媳妇跑来跑去,耽搁了家里活计,就干脆求了管事把苏弦抱了回来,加之苏姨娘死后,屋里头无人清扫处处不便,一来二去,苏弦竟是就这般在刘婆子家里住了下来,与红菱一起长大。 好赖担着一个表姑娘的名头,府里便是再不上心,该给的衣食用物总还是有的,便是过了府里管事下人们的几道盘剥,发到手上的也总有些庄子里不多见的好东西,刘婶心疼亲闺女,有时就偷偷的给红菱用了,开始还有几分心虚,次数多了,胆子便越来越大,时候长了,家中上上下下,便连苏弦自个也只当寻常。 就这般,直到苏弦长到五六岁,眉目渐开,连周遭不懂事的男娃子都爱凑在她身边讨好说话,加之乡野地方鱼龙混杂,刘婆子瞧着心惊,怕真出个什么事没法交代,便日日禁着苏弦不让她出去,只叫她在家里做针线。 这般长大了,话都没与外人说过几句的苏弦便越发胆小怕人,只将唯一同龄的红菱当惹不起的亲姐姐看,平日里端茶倒水的讨好着,红菱发发善心与她翻会儿花绳都能叫苏弦高兴半天,日子久了,这习惯便是进了侯府也是积习难改,由着她与刘婆子在身边作威作福,直到红菱惹到了春眉头上,才惊动了老太太被送出了府去。 哦,对了,这还没完,直到进郕王府前,刘婆子还闻讯而来,撸了她身上的大半首饰,这才算还去了她们一家子的“养育之恩。” 若非红菱又闹这么一场,苏弦一下子还真想不起这一出出的往事,故而这会儿顿了顿才正经点了点头:“不错,你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怎的能与她们一样做丫鬟呢?” 红菱还没来得及得意,便听苏弦又道:“我去求太太,将你要的衣裳首饰都给了你,然后你便与刘婆婆一起回去吧,也省得在这儿做这伺候人的活计。” 红菱听着这话一顿,一时却还说不出话来,见状在外头听了许久的刘婆子终于忍不住掀帘几步跨了进来。 “哎哟,我的姑娘,红丫头一向这么口无遮拦的,您怎的还当真了!”刘婆子扯着满脸的笑:“好赖是吃一样的奶长大的,说句诛心的,家里只拿姑娘当亲闺女,留着你姐姐,也总比旁人要贴心不是?” 刘婆子年轻时是在外院里伺候过几天的,被配出去后也是日日记着原先的好日子,她知道府里奶大少爷小姐的奶娘都颇有几分尊贵,这会便紧扒着这功劳不放,打定主意要借着苏弦重在府里留下来,最不济也要让红菱留下,好赖先领个大丫鬟的分例干着,若能再奔个前程岂不更好? 苏弦眨眨眼,神色认真:“嬷嬷当真要留下不成?” “咱们一家子自小守着姑娘长大,哪里舍得你一个孤零零的在这儿呢?” 苏弦一向好性,在家里都是欺惯了的,刘婆子并不拿她放在眼里,这会儿更是装模作样的抹着眼角,料定苏弦不敢独自留下,也绝不好意思开口赶人。 苏弦当然好意思!死都死过一回的人,进王府反抗不了,她这会儿只想在郕王府败落之前,舒舒服服过几天好日子,过着一天就赚着一天,谁拦着都不成! “那嬷嬷就与红菱姐姐一并住下吧!”苏弦瞧着刘婆子笑了笑,果然一口应了下来,继而侧目看向春眉:“今个听太太说,府里规矩最重,嬷嬷与红菱便交与你了,一切都照着府里规矩就是。我累了,旁的事你也一并看着办吧。” “哎?弦姐儿你”刘婆子闻言一愣,还欲再说什么,苏弦便已听不见一般朝内间行去,得了令的春眉在后头一个眼色,自有两个想上进的婆子将刘婆子与红菱拉到了屋外头,顺带还捂了嘴,只有一老一小两双眼睛狠狠瞪向了下令的春眉。 对着两人的仇恨怒视,春眉却只轻蔑的撇撇嘴,笑话,她可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也不打听打听她庞春眉的名号,一个庄户上的老货带着一个毛都没齐的丫头,还想压到她头上不成? 呸! 就在李氏与吴母在福安堂内私话的时候,苏弦则是在一个婆子的领路下,穿过抄手游廊,去前头的渔樵斋,见到了威武候府上的当家老爷,也就是她真正血脉相传的父亲,吴阗。 虽说苏弦前世的下场与李氏吴母脱不了干系,但这会儿回想起来,苏弦对她们两个却也说不上什么刻骨的仇恨,李氏不过是她的嫡母,老夫人更是都不算她的亲祖母,为了与她们血溶于水的吴琴,将自己送去火坑,她虽不平,但也算能明白其中缘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探听 枭药天下第一帅~  一旁的白鹭上前接过, 扶她入了座,苏弦便趁着这个时候飞快的瞄了王妃一眼, 隔了这么许久,她记忆里的正妃娘娘早已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可就是加上这一眼, 苏弦竟也没有生出什么印象来, 等得重新低头坐下后, 脑子里只是知道王妃是个极其威严端庄的人,她发髻是平平整整的,凤钗是端端正正的, 袖口衣角都是平平展展, 皱都不会皱一下的。 至于王妃的脸是方是圆?眉毛是弯是长?眼睛是大是小?这些却仿佛都不重要似的,你抬头盯着她的时候许是知道,可只一低头便就又犹豫了起来。 王妃似乎就合该是王妃, 与她相貌如何是没有丁点干系的。 王妃赏下的见面礼是一匹颜色鲜亮的缎子, 朱红底,缎面上满满的印了瓜瓞绵绵的图样,虎头虎脑的圆瓜大大小小的挨着, 在瓜蔓绿叶之间探头探脑, 叫人一眼就能想到子孙满堂上去。 苏弦知道府里除了王妃膝下的大公子,就只有一不起眼的宋侍妾生下个姐儿, 最后似乎还没养成,赏下这缎子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果然, 郕王妃接着便又扭头朝吴琴道:“既也是从吴妹妹家里来的, 日后你便多看顾些, 你没这福气,总不好叫王爷也膝下荒凉。” 言下之意,就是明摆着指责她自个生不出,还霸着王爷不叫旁人有孕,这话说的再厉害不过,吴琴一瞬间的面色都僵了起来。 可偏偏王妃的面色声音却都是平平淡淡,放佛只是说了她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错事一般,甚至都不需吴琴反驳或是答应,说罢后便径直看向了另一边一穿着鹅黄罗裙的妇人:“平姐儿今日如何?” 上辈子直到夭折也没起个名的大姐儿这一回却有了个平姐的小名,苏弦早膳时听许嬷嬷说起,是王爷几日前才刚刚起的,只盼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只从这一件小事,苏弦便已有九成的把握确定郕王也是重来一辈子的人,也明白了郕王对她的看重是从何而来。 只是确定了这事后苏弦却并未欣喜,便是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都将重生这事瞒的死死的,唯恐叫旁人知道,更何况郕王爷乃是皇家的亲王?若真要叫王爷发觉了自己也是重活一辈子的人,谁知王爷是会将她奉作知己,越发看重,还是不顾前情,干脆杀人灭口?要知道,便是最后的下场再凄惨,王爷从前也是军中赫赫有名的煞神阎王! 这般心惊之下,苏弦反而暗暗琢磨起了自个这一回可有做出什么事来叫王爷看出什么?好在想了半晌后,除了给白鹭改了个名,她也并未做出过什么不一样的事,而上一回郕王刚刚被幽禁时,因王妃减了府中的用度,吴琴就因嫌伺候的人少将白鹭叫了过去,白鹭并未与她一起伺候过郕王,而之前的王爷又对压根她毫不留心,自然也不会记得她丫鬟的名字。 细细思量之后,苏弦便越发的谨言慎行c处处小心,唯恐叫郕王看出了什么端倪,重活一回,她只想带着白鹭自在快活的好好活着,并无意拼上性命去与郕王求那可能的另眼恩赏。 听了王妃的问话,一旁为王爷孕有一女的宋侍妾便站了出来。 宋氏是细眉弯眼,一副小家碧玉的长相,话回的也是娇娇软软:“劳王妃记挂。姐儿昨夜里醒了两回,哭了一场,摸着背上出了些汗,也不敢换衣裳,只拿细布子沾了沾,喂了一小碟子羊乳哄了,妾走时还睡着,又瞧着这天一阵阵的也不稳,怕再冻着了,便没抱来。” 宋侍妾回的琐碎,王妃却也听得认真,听罢后又细细的安置了几句话,这才算是结束了大姐儿的话题,接着又叫了一个苏弦都已不记得了的赵侍妾出来,用与方才关怀平姐儿一般无二的口气,说她前些日子在园子里嬉闹太过,失了分寸,罚她闭门自省半个月,身边大丫鬟未曾及时劝下主子,分例也减半三月。 恩威并用,有奖有罚,就这般过了一刻钟,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袁王妃便停了话头,端着茶盏放在手里,却不喝,只脊背挺直的端坐着。 以王妃的规矩,这个时候下头的人便知道意思了,若是没事就是该散的时候,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说,只不过说的也只能是正事,至于有些人家里那种妾室在主母跟前巴结奉承的话,尽可以不用将,讲了王妃也不乐意听,说不得还要教训几句“妇人自当贞静为要,不可多语多舌”的话来,顺道再罚你紧闭个几日,好养养性子。 旁人都有意无意的瞧向了坐在前头的苏弦,似乎是想等着她开口却碰个钉子一样。 早已知道了王妃性子的苏弦自然是将嘴合的紧紧的,今日大伙儿显然也没什么要说的正事,等了一阵,见状便都一个个的立了起来,开口告辞,王妃微微颔首,示意一旁的丫鬟打帘送客。 直到出了王妃所在正厅的大门,苏弦便能明显的察觉出众人都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都松了几分—— 竟连素来大气吴琴都并不例外。 苏弦也未蒙盖头,下轿之时一眼看出院门却是有些陌生,不是吴琴所在的双合居,也并非她上一回住过的桂芝阁,而是一处陌生的幽静小院。 只是天色已暗,眼下又由不得她细瞧,便只是由院里一慈眉善目的圆脸嬷嬷引着,一路行到了里间屋内。 寝室内干干净净的,南北通透,地方不算小,陈设却十分简单,靠着东头是一张楠木架子床,下设两只小凳,另一面放了长桌一张,桌上规规矩矩的放着些砚台笔格c水丞镇纸,也是纯色玉石为主,瞧着清清爽爽,并不繁复,没有座椅,只窗下放了一张湘妃长榻,连着另一头的前厅,乍一瞧竟是有几分空旷。 分明是这般简单的装潢摆设,可偏偏苏弦一眼看去却并不觉冷清寒酸,可能是因为小窗条几上摆着的汝窑青莲浅口坛,坛内悠悠游着几条拇指大小的鲜红锦鲤,又或许是因为床头仙鹤九转古铜花樽盈盈开着的几朵淡色幽兰c墙角里飘着袅袅青烟的缠枝镂空翠叶熏炉c壁上零散挂着的山水古画。 这种种细节之处虽不起眼,却样样价值不菲,比起清寒,这倒更像是文人隐士的隔世书斋,透着一股子清贵高远。 更莫提屋内四处皆燃着红烛,灿若白日,榻上小案上摆着的香盒喜果,床帐虽是花青底色,外头却也加设了一层胭脂色的宁州纱幔,四角垂下的花囊上也绣了龙凤呈祥,被褥铺盖上更是绣满了鲜艳的花开并蒂c鸳鸯交颈,虽瞧着有些不合时宜,可给这淡然悠远里里添了一抹热闹的人气,感觉便瞬间鲜活了起来。 “夫人且宽坐着,老奴已吩咐了底下,送些好克化的面食,这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吃太油腻的。” 送苏弦进来的老嬷嬷笑眯眯的,身材微丰,穿着富贵舒服的云纹福字衫,毫不见外的坐在了苏弦身边介绍道:“这屋里的东西摆设是老奴自作主张收拾的,夫人若不喜欢,吩咐一声,添减就是。” “哪里,别有风致,我都挑不出什么不妥之处了。”苏弦也是客气的笑着,莫说她本就未打算借宠嚣张,只她这句,却也是实打实的真心话,在庵堂里待久了,这般幽雅清静的,反而看着顺眼。 “夫人喜欢便好。”那老嬷嬷见状笑着越发慈祥:“不瞒您说,王爷那人面上虽粗,心底里却是更中意屋里简单利落些的。” 苏弦听她这般言行,知道这并非寻常的下人婆子,不禁转身正色问道:“还不知嬷嬷是?” “老奴姓许,幼时入宫,后有幸伺候宫里的贵人。”老嬷嬷探身给苏弦沏了一杯温茶,唠家常一般随意道:“贵人也是有福气的,只一遭承宠,便怀了龙嗣,后来小皇子长大,便是今日的郕王爷了。” 苏弦恍然,难怪这张嬷嬷浑身这般的气度,言谈之间更是隐隐有些将郕王看做后辈之意,原来竟是这般来历。 只是,原来王爷的生母竟只是贵人,这在宫中并不算高位,上一辈子也从未听闻过这位娘娘的消息,想来该是早早去了,只是不知却是什么时候的事 “贵人七年前便去了,这屋里的陈设,便是王爷开府后,照着主子生前在宫中的样子一一挪来的,王爷有时会自个过来坐坐。”虽然苏弦没开口,但许嬷嬷却好像知道苏弦在想什么一般,轻声慢语的解释道,接着看向苏弦的目光里又透出了几分深意,几分打量:“之前这院子里还从未来过旁人,夫人这是第一个!” 苏弦闻言一愣,一时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头许嬷嬷却又好似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一般,笑呵呵的转了话头,问起了苏弦的膳食口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回信 枭药天下第一帅~ 这便是袁王妃的贤惠之处, 知道夫君远行,众人思念,便特地将早膳设在了梅园花厅,又叫了众人来陪,连府里五岁的大少爷沈英泽, 乃至于六个月的平姐儿也在, 算是临行前一家人在一起聚上一聚。 只是比起王妃的贤良, 郕王便显得十分不给面子,哪怕是临走前最后一晚, 也并未歇在王妃屋里,而是照旧歇在了外书房,直到众人都已等了多半时辰,这会儿方才不慌不忙在梅园露了面。 因要出门, 沈琋换了方便活动的深青色的窄袖胡服,头发都紧紧束在脑后,束以深色丝带,上着天青色直襟短衫,腰系绦带,裤脚紧紧扎在皂色长靴内,肩宽腿长, 越发显得威武挺拔, 再加上那寒霜似的面色, 虽还未带兵器, 但只是这么阔步行来, 就好似立即便要上场杀敌一般,只叫众人不敢直视。 袁王妃却是不为所动,只领着众人起身,对着沈琋一丝不苟的行了礼,等着他在首位坐了,才在右首第一位带着府里唯一的小公子沈英泽落了座,之后则依次是吴琴c苏弦,末座则是抱着襁褓c带着奶娘的侍妾宋氏,王妃治家极有规矩,侍妾里也只有宋氏是因着生了大姐儿才有一席之地,剩下的无子侍妾们按着王妃的规矩便上不得席,请过安后便由嬷嬷们领着,素手纤纤,或是端盘送盏,或是捧着些帕子清水伺候在一旁。 各式菜样流水似的上了桌,袁王妃照旧等着郕王先动了筷,用膳时也是分外恭谨的为郕王布菜添汤,那认真的态度,与其说是照料夫君,倒更像是侍奉君王。 沈琋面无表情,王妃端庄恭谨,就连不过四岁的小公子沈英泽都脊背挺直,小脸崩的紧紧的,剩下自然更不敢放肆,一个个的谨言慎行,端庄肃穆,好好的一顿早膳,倒吃的像是公堂对奏一般。 苏弦不敢抬头,只捡着眼前的素粥小口小口的咽,初时还觉着这回有了身份,能坐下吃饭当真是不错,这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恨不得站在后头立着,还更松快些。 最先受不住的是宋侍妾怀里的平姐儿,小小的娃儿哪里懂什么,许是不小心叫牛乳呛了,忽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因着身子自小不足,声小小的,却咳的又细又尖,叫人听着都是一阵阵的难受。 宋氏一面担心骨肉,一面又害怕女儿遭了夫君主妇的厌弃,仓皇的起身告罪,正想抱着大姐儿赶忙退下,谁知沈琋这会儿却忽的开了口:“把平姐儿抱来我瞧瞧。” 沈琋一向不是沉溺于后宅之人,虽然膝下只得这么一双儿女,素来也并不曾费心教养过,就连王妃所出的大公子,都没能被王爷教导过几回,就更莫提还在襁褓,且一直多病的平姐儿。 宋氏闻言一愣,还是身边奶娘偷偷拽了她一把,才猛地回过神一般,连忙起身将女儿小心翼翼的送了过去。 沈琋却并未伸手去接,小小的孩子软软的一团,这会儿又哭又咳,五官都皱皱巴巴的,他都怕自个一个不好把孩子捏坏。 这便是他唯一的女儿,原来是长的这般模样? 沈琋低头看着平姐儿满脸的眼泪口水,心中便泛了阵阵难言的滋味,他上辈子满腔抱负,自认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对他后院里的女人从来都是随心随性,正妻性子古板无趣,他就只给袁氏正妃的权利体面,吴琴相貌品性都对他胃口,他便给她恩宠尊荣。 至于袁氏的贤良之后是不是心怀怨愤,吴琴的爽利之下会不会心生妄念,他更是从来不会多想,女人罢了,伺候的好他便疼两日,不顺眼的就撂到一边养着,王府不缺这么点银子,辞旧迎新,总还会有更合心意的。 女人如此,儿女也是一般,平姐生来体弱,太医一句句的提醒了多次,虽也吩咐了小心照料着,但活的时候他便已有了这个女儿养不成的准备,越发不敢在这孩子身上多费心力,便是在随州收到她风寒夭折的信,也不过是怅然一阵,便转眼便投向了一日紧过一日的疫情。 那时,他又如何能料到,自己竟落得那般下场,仅剩的女儿没有活下去,倒叫袁氏的泽哥儿踩着他的血肉继了王位? 稚子虽无辜,只是,一想到他是出自袁氏的腹中,对这个儿子,他也不可能再留下多少慈父之心。 瞧了眼一旁恭谨规矩的的嫡子沈英泽,沈琋垂了眼,朝着袁氏道:“我已请了以往太医署的胡大夫,等本王走了,胡大夫便住进府里,每日过来给平姐诊一回脉。” 平姐儿身子的确是弱,可这一遭,他总要为这个女儿尽了全力,便是日后当真留不住,也只当是天命罢了。 袁氏闻言一顿,却也没有反驳:“妾身可要在外院收拾一处屋子,也好叫胡太医住” “不必,外院自有长史打理,本王走后,问心院与平姐儿的事便由许嬷嬷接手,你也不用操心。”不待王妃说完,沈琋便出言打断了她,看着袁氏这幅“贤惠”的样子,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也能忍住满心的杀意。 不能急,杀一个袁氏容易,可袁氏死了,她幕后之人再寻他不知情的旁人才更是麻烦,沈琋低头碰了碰平姐儿柔嫩的面颊,终究只是冷漠道:“你只守好本分就是。” 当着这许多侍妾丫鬟的面,这话算是一丝颜面也没给王妃留了,袁氏面色有些泛白,却还是攥着手心起身退了一步,对着深琋屈了膝,声音微颤的应了一声是。一旁的大公子沈英泽仿佛也瞧出了什么,起身立在王妃身旁,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却懂事的并未哭闹,只是胆怯的望着郕王。 沈琋却是瞧也不瞧他,只示意奶娘把平姐抱下去,便叫了丫鬟来洗手,这一回甚至开口嘱咐一句都未曾,便叫了屋外的魏赫吩咐动身。 这会儿已快入夏,在路上耽搁的越久,天就越热,疫情也只会越重,越难以收拾。 沈琋上一回就是吃了这样的亏,才不得不徒造杀孽,这一次自然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他如今这一身短打,本就是为了骑马赶路准备的,这会与其在袁氏这耽搁功夫,还不若早些动身。 郕王一去,屋里顿时静的吓人,就连素日里最是肆意吴琴都难得的垂了眸子,若是寻常,王妃该是跟着郕王,一路送出王府正门的,这是唯有正室才有的体面,可这会儿看着沈琋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到底没再自讨没趣,只是将儿子塞到了她身边最信重的袁嬷嬷手上:“带泽哥儿出去送送他父王。” 这话苏弦倒是相信,上一回除了醉的神智不清的那一晚,便是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女人,只因她侍寝时害怕的发抖,郕王都自恃身份,未曾将她如何,总不至于这会儿就忽的成了禽兽。 只是正好走到她门口就头疼难忍?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便是当真,吴琴就在正房住着,也该是叫人去主屋才是,还是,这本就是她的琴姐提前使的什么手段? 苏弦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捂着被子在床头坐起了身还是压低了声音担心道:“春眉在外头” 昨夜里是春眉在守夜,若无差迟,她这会儿应是就在一旁的矮竹榻上歇着,与郕王不过几步之隔。 “无妨,她睡了。”郕王声音淡然,顿了顿又不容置疑道:“这丫头叫/春眉?瞧着就不妥当,明日本王与你换个好的。” 春眉历来心怀大志,上辈子更是抓住了苏弦侍寝之夜时扰的郕王性质全无的机会爬上了侍妾的位置,之后也很是得了几日宠爱。 这样的丫鬟对苏弦来说自然不能算是个好的,可这与郕王爷何干?他又怎的莫名其妙的提起了这一茬? 苏弦一声不吭,只是双手抱膝躲在床角,心内乱糟糟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始终不得重点。 帘外身影一动,接着忽的矮了下去,只留一个头戴发冠的背影印在了床沿之上,苏弦先是一惊,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王爷这是就这么坐在了脚踏上? “王爷,可要叫人给您找个大夫来?”苏弦小心翼翼问道,这么下去,总不像话。 “不必,哼个曲子吧,什么曲子都成,本王歇一阵就好。”郕王这话说的颐指气使,可口气并不凛人,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求肯,可帐内的苏弦闻声却是猛然一惊,模糊不清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上一世的郕王,先是因差事出错被圣人训斥禁足,之后又得了怪病,只一次醉酒,醒来之后就忽的瘫在了床上。 初时,还轮不到苏弦这个不起眼的上来贴身时候,可时候久了,郕王的病却是毫无起色,最后连王爷身边的贴身总管魏公公也忽的手足僵硬,被传了郕王一样的毛病,接着,又有传言说是郕王当初赈灾时活活烧死的几万疫魂回来索命,非但要害了郕王,连他身边亲近的下人也不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好人 枭药天下第一帅~  苏弦把青庄交给了白鹭带着, 白鹭便当真拿她当成了自己人,加上这些日子眼看青庄总是叫玉叶哄着去干些提水拂尘这种不露脸的活, 偏还勤勤恳恳的从不抱怨, 白鹭便越发心疼她老实,唯恐她这么下去要叫人欺负,最近便常常记着,想让她多往苏弦眼前转转,别被新人越发挤到后头。 青庄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何苦太孤僻了也要惹人怀疑, 当下便也点头应了, 跟在后头一并进了屋里寝室。 其实青庄心底里是真没想揣摩主子的, 可架不住干她这行的总有些毛病, 不自觉的就会留意着旁人的言行举止, 等反应过来时, 说不得都已在心里琢磨了个好几遍。 对着苏弦也是这般,青庄一进门,便不意外的瞧见夫人已经起了,正坐在铜镜前梳着发梢,对的很——夫人素来醒的早, 有时会在床上略多躺一阵,却从不会当真再睡着。 之后玉枝玉叶依次上前, 如每日一般无二的洗漱更衣, 梳妆打扮, 青庄也只是略显呆愣的立在后头, 心下却是又一回的确定了夫人不喜浓妆艳抹,今日也照旧选了一身窄袖素衣,钗都只插了两根,很是清淡。 “姑娘今早想用些什么?”等的苏弦起身,白鹭便开口问道。 因昨日佛堂已收拾好了,苏弦昨日就说了今早要先去佛堂诵一卷经,这会儿点了膳传下去,等出来了就正好能送来,刚来时似是不好意思,都只由着厨房送从不开口要什么,这阵子就好些了,隔三差五也会开口点些菜肴点心。 青庄微微抬眸,就看见苏弦露出了沉吟的神色,回忆般慢慢道:“这月份椿苗该正是时候,摘了第一茬下来,也别炒,拿滚水烫了,滴几滴菜油香醋调了当小菜倒是刚好,再来一份阳春煎饺吧,略加些虾米就好,告诉他们不必放那些海参鱼筋,我吃不惯,白糟蹋了。” 果然,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青庄眨眨眼,又垂下了眼睛,可她记得清清楚楚,夫人分明是第一次吃这虾饺,怎么会知道府里厨子会往煎饺里放鱼筋海参?且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一日夫人要了马太监一道拿手的羊肉,也是事先尝过了一般提前叫他别抹椒油,若她当真是出身名门,自小看惯了也算说得过去,可依白鹭的话,夫人该是还来不及养出这样的见识? 白鹭哪里会注意到苏弦来王府后都吃过哪些菜?这会儿也只当是膳房里之前送过了,叫苏弦记了下来,闻言只是顾及香椿这东西吃了嘴里怕留味道,可转念一想横竖王爷这会儿不在府里,白鹭便也没说什么,利落应了下来,转头瞧了青庄一眼。 青庄便开口应了,出去找喜子交待了下去,跟外头的传话吩咐,这些都是她的活。 “教你看香的法子可都记住了?”白鹭也跟着出了门,带着青庄到小佛堂,立在三足鎏金的仙人烂柯小熏炉前,仔仔细细的拿细香灰盖了烧透的银炭,在银叶上放了一小枚香丸,这才小声问道。 “记得。”青庄寡言少语。 “恩,你只记着这火是宁小勿大,不然费了香还不打紧,这味道太漫,可是一闻就不对了。” 白鹭在侯府时学了一手燃香的好本事,苏弦诵经时,她都会在一旁焚些檀香,为了提携青庄,白露这几日都在教她这手艺,只是焚香这事,会易精难,好在苏弦对此并不苛责,青庄也算是心细,白鹭这会倒也放心的让青庄留了下来。 过了半刻钟功夫,苏弦果然进了佛堂,看见青庄似是一愣,白鹭便在旁低声解释:“奴婢已教了几日,且让她先试试。”苏弦倒也没说什么,只对着青庄点了点头。 青庄不善言辞般福了一礼,默默退到了一旁,心下却又默默记了一条—— 夫人不欢喜她。 虽说夫人面上从未露出过,可青庄却就是能察觉得出来,说是不喜也不太对,比起主子对下人的不喜,主子对她倒更像是不信任的防备,甚至还带了几分小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一开始就怀疑她不忠了?青庄将手伸在熏炉旁试着炉里的火气,只拿余光瞧着闭目诵经的苏弦。 夫人长的很美,不是吴侧妃那种明艳动人的,是很白嫩干净,越看越好看的那种,这会儿低头垂目,双手合十,净手c拂尘c垂首c诵经,说是多虔诚倒也不至于,只是很是熟练,倒像是做过许久了习惯了的样子,也不知道夫人从几岁起开始礼佛的,赶明问问白鹭姐姐看看? 发觉自个不知觉又起了怀疑夫人的念头,青庄猛的摇摇头,下了决定自个得空还是要往梅园那边下下功夫,虽说王爷交待是不必刻意去查,若是凑巧发现什么不对才报给上官,可架不住夫人实在是□□分了,整日的除了针线女红,就是闭门礼佛,她若是再不给自己找些事,怕是真要把苏夫人当成内奸去查了,若是没发现什么便罢了,万一她真查出了什么,以王爷这会儿对夫人的看重,她是说还是不说呢? 若是不说难免要失职,可即便说了,已王爷如今对夫人的看重,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这就不太好了,爹娘在辽西当了几十年的探子,在异疆里拼着性命换来的功劳,可是想求她好好活着的。 一念至此,青庄十分少年老成的摇了摇头,彻底将脑子里有关苏弦的不对抛到了脑后,老老实实的看着熏炉在一旁站了两刻钟的功夫,等着苏弦出了门,便寻了个机会去找了白鹭,说出了自己一会儿的去处。 “看干娘?” “嗯,就是看府里看二门的莫婆婆,她与我是同乡,就认了我做干女儿,还说下回拖人回去要帮我打听家里的消息,我想去瞧瞧她,送些银子。”青庄面不改色,说的满脸认真。 白鹭闻言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半晌还是答应道:“夫人不爱咱们去外头乱逛的,我先替你问问看。” 青庄便立刻感激的笑了起来:“多谢姐姐!” 看着青庄这难得的笑脸,白鹭到底没说什么,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去了。 屋内刚刚撤了碗碟,玉叶正捧着一小盅拿花蕊兰草泡过的熟水,伺候苏弦漱口,白鹭立了一阵,等玉叶玉枝都出去了才上前,把青庄的话慢慢说了。 “青庄?” 自己进了郕王府,衣食住行,当真是处处都妥贴,只是苏弦却并没有就此沉溺安逸,有了王爷这个变故,一切记忆里的事都已做不得准,没人知道这一回郕王府的下场又会如何,苏弦除了尽力在皇觉庵里给自个留一条退路外,剩下的就只能安生的等着,不给王爷添乱,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庄这个不知来历的丫鬟。 “嗯,我知道了,随她去吧,日后她想做什么你也别拦着,只告我一声就是。”苏弦低头端起了茶盏,开口道。 刘婆子只气的心口生疼,一手拧着红菱的耳朵把她拽了回来:“呸!你是个什么东西?奴才秧子,也敢和府里的姑娘比?” 刘婆子那是积年田里头练出来力气,只这一下,红菱的耳根子立马红的像是烧了起来,祖母积威厉害,她不敢反驳,只含着一泡眼泪委屈的瞅着一边的苏弦,小声抽泣着:“什么表姑娘,明明也是撂在庄子里没人要的,偏这会儿就矜贵了,还指不定日后怎么着呢” 这话里阴阳怪气的,是个人都能听出别有深意,苏弦等了等,见刘婆子没有阻止的意思,心内了然,横竖已从街上进了府里,没甚好看的了,就也回身坐了回来,对着自幼一起长大的红菱抿嘴露出了个笑。 本想这话能让苏弦委屈害怕,如以往一样跟自个道歉示好,谁知道竟得了个“幸灾乐祸”的嘲笑来!红菱哪里忍得了?也顾不得刘婆子打骂了,就地一滚哭叫了起来:“你说我是跟着弦姐来享福的!弦姐变了!你骗我,我不进府里了,我要下车!” 话音刚落,马车忽的一停,红菱还当真就如愿下了车,倒不是要让她回去,而是进了府门,该换软轿了。 软轿当然只有苏弦一个人能坐,刘婆子和红菱方才再厉害,这会儿也只能在旁边拿两条腿跟着,刘婆子自不用说,红菱向来是个窝里横的,乍一从庄子上进了这大宅子里,早就被这大宅里的气派吓得低头耸肩,一句话不敢多说,更莫提撒泼吵闹。 重来一回,苏弦早已没了最初的小心翼翼c胆战心惊,仗着在轿里没人看见,只没骨头似的依在靠背上,合了眼睛感受这最后的自由肆意。 庭院深深深几许,自今日起,她日后的时光便要消磨在这琐碎候府后宅,再往后,侯府变成了郕王府,再到郕王获罪c病逝,之后便在青灯古佛里却残生。 前程已注定了这般孤苦无趣,如今就只舒坦一日是一日了,又何必再难为自己,强装出一副可怜样子呢? “可是表姑娘到了?大伙儿等了许久呢!”听着外头熟络的招呼声,苏弦嘲笑的挑了挑唇,依旧安安稳稳的坐着,只等的轿外之人忍不住掀了帘,这才慢慢起身,扶着那葱绿色的细稠袖行了出来,在早已模糊的记忆中翻了许久,总算将那早已陌生的名字安到了这年轻鲜活的面庞上—— 庞侍妾,对了,现在该还是叫做春眉。 曾经在郕王府宠极一时的庞主子,这会儿还只是个二七年华的二等丫鬟。 虽只是二等的短裙绸裤,可那料子穿戴,也比苏弦强出了不知多少。 先敬罗衣后敬人,春眉瞧见这表小姐的布裙本还在暗暗不屑,但在苏弦别有深意的目光下不知为何就紧张了起来,努力的扯了活泛的笑脸:“表姑娘可累着了?老夫人等着您进去呢!” 苏弦收了目光,点头为礼,毫不在意的在春眉的打帘伺候下进了福安堂的大门。 日后再得宠又如何?郕王再过几年都要被幽禁了,等到郕王爷瘫在床上咽口粥都费劲的时候,莫说侍妾,便是正妃也是一文不名呢,又比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强到了哪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随州 枭药天下第一帅~ 虽然隔了这么久, 但这会儿要再哭出来, 对苏弦来说倒也不是太难,更莫替她这会儿非但没忍, 另一手还在下头狠狠掐一把自个的大腿肉。 真是太疼了!苏弦哽咽着打了个嗝, 便好像是站不住了一样,腿下一软倒到了李氏膝上,只哭的是涕泗横流:“世上再没人跟太太一样疼我了!送我丫鬟,给我嬷嬷, 教我规矩, 还给我这么好看的的首饰衣裳穿!咳, 咳!您怎么这么好呢呜呜——” 李氏被吓了一跳,她只以为苏弦昨日在老夫人那闹得一出就已够过分,谁知还能有更厉害的给她, 一个姑娘家,她还要不要脸面! “您, 您简直不是人, 是观世音菩萨!弦儿回去就把您供起来,日日给您烧香磕头咳咳咳!”简直越说越不像话, 李氏实在是忍不住站起了身, 将苏弦推了出去,尤嫌不够, 又退了几步朝着白鹭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 白鹭这才回过了神, 赶忙放下手里的首饰, 拿了帕子几步跪到了苏弦跟前, 一面毫不嫌弃的给苏弦擦着眼泪口水,一面轻声细语的哄劝着。 白鹭本来便是个温柔良善,观之可亲的面貌脾性,这会这样子,又让苏弦莫名的想起了在皇觉庵里受她照料的日子,心下还当真慢慢平静了下来,也收了泪水,一抽一抽的重在锦凳上落了坐。 这个时候再提什么磕头见礼的事就实在是太刻意了,李氏嫌恶的瞧了瞧自个衣上的污渍,强自忍耐道:“可怜见的,怎么哭成这样子,白鹭,快带姑娘进去收拾收拾!” 哭了这半天,苏弦也累了,闻言没再闹什么,只乖乖的跟着白鹭去了后头的隔间。 李氏看着苏弦出去,终于也忍不住叫了身边另一个大丫头百灵过来,进了里间重新找了一件衣裳换上,对着换下的衣服道:“也别洗了,拿回去赏你娘穿罢!出去叫崔嬷嬷进来!” 知道李氏心情不好,百灵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谢了,便赶忙出去叫了崔氏进来。 不同与在主子跟前伺候过的女官,出宫后还能给高门小姐当正经的教养嬷嬷,崔氏调/教小宫女出身,出宫后干的还是老本行,□□高门大户里不受宠的姑娘c甚至府里不听话的姨娘,在这方面倒算得上是颇有名气。 李氏请崔嬷嬷来是花了大价钱的,看在银子的份上,崔嬷嬷倒也很是客气,一进门便认错道:“未想到姑娘这般野性,倒是教太太受委屈了。” 怎么说也是自宫里出来的人,李氏总要给她几分脸面:“无妨,只是这般样子,嬷嬷可能教好?” “老身在宫里是专教刚进宫的小宫女的,这么多年,什么脾性的没见过?可从手里出去的可一个个都是规规矩矩的奴婢!”崔嬷嬷微微扬头:“太太放心,方才是在您跟前不好□□,等的回了屋里,老身只教她哭到再也哭不出来!” 听了这样的保证,李氏心里的气总算是顺了几分,点头道:“既是如此,这几日我与老夫人这也不叫她来请安了,嬷嬷只放心教她便是!” 听了这话,崔嬷嬷也多少明白了这位“表姑娘”在府里的地位,了然的应了下来,便且退了出去只等苏弦出来。 隔间里的白鹭手下温柔,调了温水给苏弦净手洁面,之后又出去拿了一盒子香膏来,轻声道:“方才哭过了,就这么出去怕是要吹坏了脸,这膏子是奴婢的,委屈姑娘先凑合用着可好?” 苏弦闻了闻,果然是白鹭惯用的桂花味儿,一时倒是颇感亲近,点头应道:“好!” 白鹭便也去一旁净了手,挑了桂花香脂在苏弦面颊上细细涂了,见苏弦头发也有些乱了,便给苏弦重新梳了头,又拿了刚刚李氏赏下素银珊瑚梅花钗,按在了苏弦鬓角,当真是处处细致妥帖。 只可惜,现在的白鹭,还是死心塌地的站在嫡母那一头呢! 只不过她也与自个一样,迟早都是要被府里弃下的,与其等到那时候再让她死心,倒不如想法子提前一点。苏弦垂眸思量了一阵,见匣子里还有一根与自个头上一般样式的梅花簪,便拿出来随手插到了白鹭发间:“这个给你戴!” 白鹭一愣,推让道:“这怎么好——” “我以往拿红菱当姐姐看,可她只会抢我的东西,长这么大,只有你会拿自个的东西给我用。”苏弦仰头看着她,不知世事的幼童一般满面认真:“你对我好,我乐意把东西给你用!” 白鹭虽此刻还不知苏弦的真正身世,但闻言心内也有几分叹息,府里正经的表小姐,如何便沦落到了这般地步,一盒子不值钱的桂花膏便收买的这般利索了? 本只是因着李氏的吩咐才蓄意照料讨好的,这会儿白鹭倒是真心的对苏弦起了几分怜惜:“姑娘不该如此的,奴婢是丫鬟,本就该伺候姑娘,还有那什么红菱,听姑娘的话就做丫头都是个背主的,姑娘更不该拿她当姐姐瞧。” “恩。”苏弦乖巧的应了一声:“我只拿你当姐姐!” 白鹭一时哑然,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想着日后慢慢再与苏弦说清这主仆之分,怀着这般打算,便也没再推辞,只拿着簪子规规矩矩的谢了赏,便领着苏弦重回了李氏跟前。 李氏这会儿不耐烦再应付她,只说了后日都叫她好好歇着,不必起早来日日请安后,便催了她尽早回去,之前赏下的衣裳首饰也有几个婆子们跟着,由崔嬷嬷带着,一路路浩浩荡荡的跟着苏弦送回了文竹院。 这么大的阵势,红菱与刘婆子两个远远的就听说了,紧赶慢赶的在文竹院门口迎了出来,想着能从苏弦手里分一杯羹。从福安堂里听闻消息回来的春眉见了也是心头一喜,太太都这般看重,表姑娘要去的人家一定是当朝的权贵! 春眉这么想着,心中又暗自懊悔自个没一并跟去太太院里,为了弥补也是迎出了院外,一时间苏弦四周前呼后拥,倒是真有了些候府小姐的气派。 苏弦进了主屋,对着这一屋子的人看了一圈,便丁点不记得自个昨日才任命了春眉一般,把白鹭推到了前头:“这是白鹭,太太给我的人,以后我的东西,都交给她来管。” 春眉闻言果然满心不满,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跟进来盯着那些布料首饰的红菱就忍不住跳了出来:“弦姐儿你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能把东西给她!” 苏弦被吓了一跳般缩了缩脖子,又朝着春眉小声道:“昨儿个不是才把红菱与刘婆子都交给你了么?你怎的又叫她们进来啦?” 哟!有好处的时候没我的份,遇上这两个麻烦倒是记起来推给我了?春眉眉毛一挑,做丫鬟的一时倒还不敢怪到主子头上,只是习惯的瞧向了占了自个位置的白鹭,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改了名儿,还将姑娘抓的死死的,这心机,当真不愧是太太跟前一等的大丫鬟! 一个太太跟前的,一个是福安堂老夫人院里的,春眉以往都与杜鹃两不相干,见面还能亲亲热热的叫声姐姐,但这会儿杜鹃变成了眼前的白鹭,春眉就只觉她哪哪都不顺眼,瞬间与其势不两立了。 “这管教底下的小丫头一向是大丫鬟的活儿,姑娘身边有了白鹭姐姐,奴婢就不敢多事了。”春眉扯着嘴角,眼神刀子一般的射着白鹭。 白鹭当然明白春眉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她既是已经接了太太的吩咐,要做表小姐身边第一得用的贴心人,自然也不会怕这些预料之中的小麻烦,白鹭和气的笑了笑,正欲张口时,苏弦便又连忙道:“不必不必,她们两个说叫你管就是给你了,只别的事交给白鹭姐姐就是!” 上一回苏弦刚刚进府时,对春眉白与鹭两个并无什么差别,直到后头才因白鹭处处温柔妥帖,这才渐渐亲近,并不像这一回般一来就偏袒的不加掩饰。倒让白鹭闻言都是一顿,生出了几分心虚。 便连白鹭自个都是如此,就更莫提一边的旁人,春眉昨个还打定主意要将红菱与刘婆子好好收拾一番,这会儿便立刻同仇敌忾了起来,冷笑着对红菱劝道:“好了,你白鹭姐姐可是太太跟前的红人,姑娘又喜欢她,你倒与她争个什么?” 眼看着红菱春眉都已经败下阵来,刘婆子也不得不仗着辈分,满面亲近的去拉了苏弦的手:“我的好弦姐儿哟,你年纪轻,只看有些人像是好的,便一股脑儿栽进去,却不知有句老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外头的,可不比自家人” “刘婆婆!”苏弦瞧了白鹭一眼,有些匆忙的打断了刘婆子的自夸,接着又起身从拿妆匣子里拿了一枚手指粗细的红莲纹银镯子来,满面不情愿道:“这个便算孝敬刘婶奶我一场,婆婆莫要再说白鹭姐姐了!” 刘婆子虽然不满意,想着来日方长,有一点总比没有强,倒也笑呵呵的收下镯子闭了口,只背地里狠狠瞪了白鹭一眼。 瞧着这满屋子的乱七八糟,奉命而来的崔嬷嬷终于等不下去了,断然开口道:“行了,这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不该在屋里的就都出去,姑娘收拾收拾,咱们从明日起,就开始学规矩罢!” 苏弦明显不愿意的撇了撇嘴,侧身扭到了一边,白鹭见状便立刻缓步上前,在苏弦耳边声音温柔绵软的劝了几句。 众人听不见白鹭说了什么,只见苏弦闻言后便立即点了点头,乖巧起身对崔嬷嬷应了声“是。” 绕是早知白鹭的来历目的,崔嬷嬷见状也不禁挑了挑眉,微微瞧了白鹭一眼。 还不到两个时辰,便能将人哄的服服帖帖 这丫头——还真是够有本事! 寝室内干干净净的,南北通透,地方不算小,陈设却十分简单,靠着东头是一张楠木架子床,下设两只小凳,另一面放了长桌一张,桌上规规矩矩的放着些砚台笔格c水丞镇纸,也是纯色玉石为主,瞧着清清爽爽,并不繁复,没有座椅,只窗下放了一张湘妃长榻,连着另一头的前厅,乍一瞧竟是有几分空旷。 分明是这般简单的装潢摆设,可偏偏苏弦一眼看去却并不觉冷清寒酸,可能是因为小窗条几上摆着的汝窑青莲浅口坛,坛内悠悠游着几条拇指大小的鲜红锦鲤,又或许是因为床头仙鹤九转古铜花樽盈盈开着的几朵淡色幽兰c墙角里飘着袅袅青烟的缠枝镂空翠叶熏炉c壁上零散挂着的山水古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相信 枭药天下第一帅~ 第十三章 苏弦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 满面的淡然。 可白鹭在一边听了, 就也不知是悲是喜, 说罢后拉着彩云的手将她送了出来,小声道:“彩云姐姐,那春眉可是当真?” 都是从威武侯府出来的,更何况眼下苏弦又称得上是一边的人, 彩云也没瞒着,撇了撇嘴:“可不,王爷今个就在书房歇了,还指名要那春眉伺候, 如今也不□□眉了,外头那些婆子小厮们一口一个庞姑娘的巴结着呢!” “这丫头昨个一进门就不老实,东跑西逛的, 真不知哪竟得了王爷的眼!”白鹭满心的担忧:“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倒显得我们姑娘好似是沾了她的光一样!” 何止呢,现在春眉国色天香, 王爷为了这个丫鬟不得已, 才把主子也迎进门的闲话可是都在府里传遍了,只说好好的主子,竟是给自个的丫鬟做了个添头, 什么叫买椟还珠, 今个才算是见着了, 更有那促狭的, 甚至私下偷偷调笑, 说还不知哪个是椟哪个是珠呢! 彩云将这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安慰道:“王爷也不过几天新鲜劲,身份在这摆着呢,总是翻不过天去,你好好劝着苏姑娘,叫她安安心心,尽早怀个子嗣,比什么都强!” 虽然两人是各位其主,但彩云最后这句话说的十足的诚恳,白鹭听着也是深感英明,回房后便也将彩云说的这些事换了个宛转的说辞一一告诉了苏弦听,要她莫为了春眉在意。 对于郕王爷要收用春眉这事,苏弦并不诧异,自然更不会难过委屈,上辈子王爷自然从不将她放在眼里过,好在她颇有自知,倒也从未对郕王生出过什么情意,若说对着瘫在床上的可怜人她还能有几分同情怜悯,面对此刻威严凛然的煞神,她就只剩下恭敬畏惧的份。 春眉的样貌性情本就都是郕王喜欢的,既是已重来一回,提早纳了也是寻常事。至于她自个的身份,苏弦则是颇有几分庆幸的松了口气,看来王爷还是大人大量,记着她侍疾的几分苦劳,借着这“荒唐之举,”既纳了美人,又给了她这么一份恩赏交代,一举两得,不愧是军中的常胜阎王! 这般也好有了身份,她往皇觉庵中走动打点起来,便也更方便一些,若是郕王不倒便罢,哪怕是真去了,有了提前筹谋,她再出家时,也定能在皇觉庵里排着个舒服清闲的地方,不必再如上一回日日领那抹灰擦地的苦差了。 “嗯,我自然懂得的。”对白鹭那些争宠怀孕,好日后有靠的话,苏弦却是理都未理,只转了话头说了要什么晚膳。 苏弦在皇觉庵里吃了几十年的清汤寡水c粗茶淡饭,早已习惯,这会儿乍一吃油腻重口的,非但不觉香甜,反而会有几分恶心之感。 她这辈子是想叫自个活的舒服痛快的,见此就没强求,这会儿也只是要了些梗米蜜粥,脆瓜小菜之类,倒是膳房瞧着不像样,不知是看在琴姐的还是看在苏弦的面上,又多添了几道清淡的菜汤。 苏弦见了也没叫青庄两个吃剩的,径直便分了出来,叫她们两个拿下去去吃,又吩咐也不必留人守夜了,吃罢就直接回去歇着,明日一早动身。 白鹭看苏弦难得这般高兴,也没多话,伺候着苏弦用膳梳洗罢了,放下床帐,熄了灯火,便带着青庄回了隔间歇着。 白鹭只如昨夜的春眉一般睡的死熟,可新来的青庄却是趁着夜色身形轻巧的重回了苏弦房内,摸着黑悄没声的往熏炉里扔了一小块香料,接着便托腮坐到了苏弦床前脚踏上,似有所待。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房门便又有了轻微的动静,青庄身形不动,状似无意,手下却暗暗戒备,直到看见了进来的人,身上才慢慢松了下来,起身抱拳为礼,接着又疑惑道:“爷若想过来,名正言顺的上门就是,何必要这么走空门,还非要属下来做这个内应?” 来人身形魁梧,剑眉星目,却正是一回生二回熟的郕王无疑。 迎着门外明朗的月色,郕王身形庄严,面色严肃,一身深色的束袖便服,倒好似是巡查百神的夜游神,只是面对青庄这般质问到底有几分尴尬,掩饰一般抬手轻咳一声,径直问道:“苏氏今日如何?” 青庄立在一边,正色回道:“下午从吴侧妃那回来,与白鹭说了半晌琐事便歇了,未曾见过什么人,也没与人传过什么消息,刚来半日,恕属下还探不出什么。” 郕王听着却是皱了眉头:“她不是袁氏,本王叫你过来也不是为了查她的。” 青庄闻言一顿,抬头看向他,目光诧异。 “她与本王有恩。”郕王说着一顿,夜色之中看不清神色,只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又似痛苦,又似追忆:“你,只当她就是你主子便是。” “是。”相较之下,青庄便利落的多,闻言立刻低头应道。 郕王说罢,就缓步上前,坐在了苏弦的床头。青庄识趣的上前将床帐挂了起来,就低头退到了一边。她方才在香炉里放的是上好的安神香,只要不是大声叫嚷,这个时辰决计不会自己醒来。 今晚不过是半月,厢房里窗纱又不是十分透亮通气的,也亏得他自幼习武,目力极佳,竟还能在这些许的月色里清清楚楚的看清床榻上苏弦的五官脸颊。 果然是岁数还小,这个时候的她,看来与之前的苏氏当真不太像 郕王剑眉微皱,眸光有些深沉。从前的他,向来不曾将这个胆怯如鼠的侍妾放在眼里,虽然看在吴琴的面子上纳进了府,但赈灾回来后受用的不合心意,就也干脆的撂到了一边。 他中的毒只是身子不能动,神志却还清楚,自然也知道苏氏最初乃是被吴琴推过来代她侍疾。 就是地位尊崇如王妃,素日受宠如吴琴,当时都是那般的嘴脸,他自然也不会指望这个从未理过的苏氏,他当时甚至已然觉着就算苏氏对他避若蛇蝎,置之不理也是无可厚非。 可谁知,那时的苏氏都已吓得要哭出来,却还是一面留着泪水一面给他喂药喂饭,见他闭嘴不吃,反而还哭的越发焦急伤心,想方设法的帮他张嘴。 这个傻子,就从未想过饿死了他这累赘,她自己便也可解脱不成? 看着苏氏哭的满脸腌臜,本已决意绝食自尽的他却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还是张口咽下了那一勺白粥。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对着瘫痪在床的他,更何况苏氏只是无宠的侍妾。或许,他当时只是想看看,这个泪包一般的女人,能坚持几日。 可是,苏氏却再一次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时日愈久,她非但没有疲惫心烦,反而一日日的如鱼得水了一般,甚至连金豆子都很少再落下,不过两三月的功夫,曾经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她,都已经敢对着他一刻不停的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她说的实在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琐事,什么今日的饭食盐放多了,菜炒老了,院子里的树上落了一只灰白相间的鸟,尾巴又长又漂亮,那棵老槐树被她熏得多了,看着像是要死了等过了两日,又喜上眉梢的告诉他那只大槐树没有死,这两天又发出了小嫩芽,那只尾巴长长的鸟好几日不见了,今天又飞了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见着的那一只最后甚至胆大包天,敢对他妄议起了帝王家事,总之就如麻雀一般,叽叽喳喳,一刻也没个空闲。 可就是在这些不值一提的声音里,他却暂且的忘记身上永无穷尽的痛苦煎熬,获得片刻的宁静,也几乎是他最后的光亮。在那他受尽了折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刻,他除了不甘自己仇人不明,大仇未报,剩下的,就只是后悔自己从前瞎了眼,不曾发现苏弦的至真至纯,令他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 幸好,祖宗庇佑,他重新睁眼,竟是又回到了三日之前。他未遭幽禁,未曾中毒,未曾犯下无可挽回的差错,更要紧的,是年方十五的苏氏,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第五章 文竹院正厅内,崔嬷嬷满面阴沉的盯着眼前的苏弦,眉头越皱越紧。如果说昨日里她是故意这般,好在苏弦眼里显得威严慑人,今日就是当真觉的困惑为难。 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养嬷嬷,崔嬷嬷是清楚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的,更何况李氏已经隐约对她透露过对苏弦的打算,自然更明白候府请她过来教导苏弦的是怎样的“规矩”。 崔嬷嬷在宫里时便是负责教导新进小宫女的嬷嬷,对这“规矩”的实质自是心知肚明。小宫女一进宫,就送进定好的院子里,不能外出,不能嬉笑闲话,方一开始也不教什么规矩,只是剃头c训话c背宫规c稍有小错便打手板,隔一阵子还要挑几个不听话的出来杀鸡儆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回京 枭药天下第一帅~ 魏赫说罢之后, 方才一直立在他身后,一毫不起眼的碧衣丫鬟便默默上前一步,对着苏弦福了福身, 背词一般一板一眼道:“奴婢见过主子, 还请主子赐名。” 这丫鬟约莫十二三岁年纪, 穿着一身小丫头常见的碧绿翠烟窄袖绸布袄裙,拿丝带绑了一对双丫髻, 垂着头规规矩矩的立着, 眼神里看不出丁点灵巧聪慧,中等个头, 面庞微黑, 身形面貌也都没有丁点出挑。 这丫头,无论从哪看, 都只能称得上一句寻寻常常,比起春眉的俊俏伶俐来,更是不知差了多少。 众人一瞧,心中便更是了然,这分明是王爷并不拿苏姑娘当回事, 下头人就也不当心, 随意找了个小丫头来凑数的! 白鹭怕苏弦心头不痛快,状似无意的上前一步搀着了苏弦的胳膊,想着在她说出什么失礼的话前能拦上一拦。 而另一头的彩云, 也是满面担忧, 偷觑着自个主子。 无论心头里有什么谋算, 苏弦这会儿,都只是吴琴请进府的客居亲戚,郕王此举固然是不将苏弦放在眼中,又何尝将她这个侧妃c将威武侯府放在了眼里?吴琴嘴角抿的紧紧的,一时责怪郕王发了失心疯,做出这样的荒唐事,一时又暗恨起了春眉这狐媚子不安分,来了不到一日功夫竟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来。 “劳烦公公回去请王爷进内院一遭,我这有些事要与王爷当面问问。”沉默半晌,吴琴终是下了决心,缓缓开了口,便是不能拦下这事,她也总要与王爷要个交代,让苏弦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否则,便是不提她的打算,只说在这郕王府内,她还有何脸面做这侧妃? 直到琴姐儿说了这样的话,苏弦这头才终于该怎么办了一般,对着眼前的丫鬟沉吟良久,直到瞧见了一旁的白鹭,便想到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道:“那你便叫青庄吧!” 白鹭青庄,倒是凑成了一对,青庄神情不动,又福了福身应了,便低着头立到了苏弦身后。 出了这样的事,吴琴显然也没心思留客了,苏弦有眼色,立马带着两个丫鬟回了厢房,甚至避嫌一般叫白鹭将屋门都紧紧闭上,将各怀心思的议论目光关到了门外。 厢房内,白鹭有些为难的瞧了眼一旁的青庄,遇上了这样的大事,她自然是急着与苏弦私下里说些体己话的,身为刚来的新丫鬟,若是聪明的,这会就该识趣的出去在门口守着,可这刚来的青庄却是呆呆愣愣的只管跟在姑娘后头,显然是丁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总不能开口赶人,人家小姑娘刚到,这么一说不像是欺负人了? 好在苏弦看出了白鹭的纠结,替她开了这个口:“青庄,你之前都是在哪当差?” 青庄抬头瞧她一眼,简短道:“前日才叫魏总管带进府里。” 白鹭闻言越发叹了口气,前日方才卖身进府,那便是什么规矩都不懂了,好在看起来眼神端正,好好教教,说不得总比春眉那样的好些。 若她不是睡迷了做了一场春秋大梦,那这青庄便郕王昨夜金口玉言要替下春眉的好丫鬟了,堂堂王爷,应不至于哄骗她,因此虽说看着年纪小,苏弦对青庄却是不敢轻视,前日才进府,那么之前就是并不在王府里当差,还有什么地方出来的丫头是比王府还强的?难不成禁宫?这般岁数,莫不是就在宫里长大的吧? 这么一想,苏弦不禁有些肃然起敬,便又正色道:“你可识字,可会记账?” 刚巧王爷以春眉的名头赏下了不少东西,一时半刻也动不得的,正好便先叫青庄管起来,也显得她对郕王派下的人信任重用 苏弦这头琢磨的正好,却不妨眼前的青庄也回得分外利落:“都不会!” “那这些呃,你不会?”苏弦一时竟是没回过神来,看着青庄满面诧异。 这话问的,有能耐让女儿都识字记账的人家,谁会将好好的孩子卖身为奴?一边的白鹭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上前一步拦住了苏弦的话头,拉着青庄劝道:“不会便不会,咱们这样的,识文断字的也没什么用。你在家时女红可曾学过?分线裁衣,那方是咱们的正经事呢!” 青庄并没有为难惭愧的神色,只是眨眨眼睛继续摇头:“也不会,我手粗,又笨,学不来这个,姐姐若是有什么劈柴挑水的活,只管叫我去干就是。” 白鹭闻言低头瞧了瞧小姑娘不止粗糙,还带着细茧的手心,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间反而越发温柔了:“哪里能叫你个小姑娘干这些,你这几日就先跟着我,我一点点教你,手粗也不怕,主子良善,房里也没有那等粗活,慢慢养着就好了。” 苏弦赞同的点了点头。 青庄闻言却皱了眉头,仰头看向苏弦:“不成,魏总管说,我要跟着主子。” 这话一出,两人便都笑了起来,苏弦也只觉自个着实是想多了,柔声道:“无妨,你白鹭姐姐就整日都在我身边,你跟着她就也是跟着我了。” 青庄想了想,这才正色应了下来,转而跟在了白鹭身后。苏弦便也摇头笑笑,朝白鹭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你先带着青庄安置下来,剩下的,咱们也只能等着了。”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白鹭心内叹了口气,拉着青庄出门收拾起了东西,出了这样的事,若不出差迟,姑娘怕是得先避嫌回去一趟了。 果然,到了晚膳时分,彩云就忽的上了门,带了几分不好意思的请苏姑娘准备准备,娘娘已安置好了人,明日便先送姑娘回侯府,过几日王府长史上门走了明路,再风风光光迎姑娘进来做王府夫人。 其实按着吴琴的打算是想让苏弦顶着侍妾的身份进府的,等的日后有孕了再给她求位分,这样也好拿捏,只是架不住她一开口郕王便很不耐烦一般,只说不过要了个丫头罢了,把主子按着夫人的例迎进府,算不算是交代?说罢便很不痛快一般去了外书房歇着,还当夜便叫了春眉伺候。吴琴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 彩云想到这又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妒恨:“春眉那丫头便暂且在府里留着,姑娘带着白鹭青庄回去就是。” 苏弦静静听着,毫无异义的应了下来,这结果显然比上一世强了许多,上一回是郕王临行前夜醉酒,在吴琴的劝说下到了她房里,第二日便奉旨赈灾一早去了,留下苏弦在府里换了住处,去王妃面前磕了个头算是定了名分,虽说吴琴信誓旦旦说她只要有孕便为她请封夫人,郕王偶尔也露出过一般的意思,但苏弦莫说有孕,到后头因着性子着实不讨喜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几回,自然一辈子就都是个不明不白的姬妾,连寻常人家良妾都不如。 而这一次由郕王府长史上门提亲,过了明路,虽还是比不上吴琴这种往宫里请过封,上了玉牒的侧妃,可日后在王府内也能被人称呼一声“苏夫人,”总不至于落的上回一般,连得宠时的庞春眉都敢都叫她一声“苏妹妹”了。 苏弦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遍插珠翠,双颊嫣红的自己略微有些愣神,虽不是凤冠霞帔c正色大红,只是些桃红朱砂之类的鲜亮颜色,但这样喜庆的打扮她活了两辈子,却还真是第一回见着。 本以为这一回来少说也要再住上个把月,等郕王赈灾回来之后再提,可谁知郕王府上的长史却是雷厉风行,不过七八日的功夫便与侯府定了下了日子,倒是赶在了郕王动身之前,不过说来也是,不过是纳个偏房夫人,难不成还三媒六聘,拖个一年半载不成? 吴母与李氏虽说有几分惊讶,但早有准备的事,倒也不至于太过无措,不过是按着苏弦夫人的身份在备好的衣裳摆件上多添了几分,不至于显得太过难看,自然,银子是不会有的,便是王府送来的聘银,她们也要私自扣下,转而给苏弦换成花瓶古砚这种单是好听,却一点没用的东西来。 “姐姐好看!”筝姐儿今日也穿了一身喜庆的百子团纹衫,圆圆的脸上扫了两抹喜庆的胭脂,嘴角还沾着喜糕的碎渣,趴在苏弦腿上,眼珠子亮晶晶的瞧着她。 苏弦出门在即,可显然李氏与吴母两个都并没有自降身份来送她的意思,只是前一日里将苏弦叫了去,与崔嬷嬷一起细细的教导了一番,叫她莫忘了侯府的“恩德。”苏弦心内冷笑,面上也只装着应了。 而身为当家人的吴阗,或许是因为上一回被落了面子,这会儿也不知情一般,压根不曾露面。这会儿的文竹院里,除了下人仆妇,便也只剩下筝姐的生母穆姨娘,算是半个长辈被李氏打发来撑着门面。 “筝姐轻些,莫压皱了姑娘的裙子。”穆姨娘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见状赶忙拉着吴筝把她扶了起来,朝苏弦小意恭维道:“姑娘真真是难得的人材,怪不得有这般好前途。” 若是光有筝姐在眼前,苏弦还更轻松几分,可对穆姨娘的这般小心疏远,苏弦便也只能客气的闲话几句,便借着筝儿瞧着像是困了的由子委婉的开口送客,穆姨娘闻言果然松了口气般立即便告了罪,抱着筝姐儿出了门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重逢 枭药天下第一帅~  就算得知了帐外之人的身份, 苏弦心内的惊慌也丝毫未曾减少。郕王爷,这么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 他这么立在自个床前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做了什么, 让本该几日后醉酒的事提前到这一夜了?可这声音听起来分明清醒的很, 若不是知道郕王不是那等小人,这般行径简直与淫/贼浪子无异!若是被传了出去, 还真不知道谁被谁连累的名声更难听。 “本王行到你这, 头疼难忍,进来歇一阵。”似是也察觉到了苏弦的担心, 郕王开口这般解释了一句, 顿了顿,又安抚般说:“放心, 没人瞧见,本王也不会对你如何。” 这话苏弦倒是相信,上一回除了醉的神智不清的那一晚,便是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女人,只因她侍寝时害怕的发抖, 郕王都自恃身份, 未曾将她如何,总不至于这会儿就忽的成了禽兽。 只是正好走到她门口就头疼难忍?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便是当真, 吴琴就在正房住着, 也该是叫人去主屋才是, 还是,这本就是她的琴姐提前使的什么手段? 苏弦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捂着被子在床头坐起了身还是压低了声音担心道:“春眉在外头” 昨夜里是春眉在守夜,若无差迟,她这会儿应是就在一旁的矮竹榻上歇着,与郕王不过几步之隔。 “无妨,她睡了。”郕王声音淡然,顿了顿又不容置疑道:“这丫头叫/春眉?瞧着就不妥当,明日本王与你换个好的。” 春眉历来心怀大志,上辈子更是抓住了苏弦侍寝之夜时扰的郕王性质全无的机会爬上了侍妾的位置,之后也很是得了几日宠爱。 这样的丫鬟对苏弦来说自然不能算是个好的,可这与郕王爷何干?他又怎的莫名其妙的提起了这一茬? 苏弦一声不吭,只是双手抱膝躲在床角,心内乱糟糟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始终不得重点。 帘外身影一动,接着忽的矮了下去,只留一个头戴发冠的背影印在了床沿之上,苏弦先是一惊,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王爷这是就这么坐在了脚踏上? “王爷,可要叫人给您找个大夫来?”苏弦小心翼翼问道,这么下去,总不像话。 “不必,哼个曲子吧,什么曲子都成,本王歇一阵就好。”郕王这话说的颐指气使,可口气并不凛人,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求肯,可帐内的苏弦闻声却是猛然一惊,模糊不清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上一世的郕王,先是因差事出错被圣人训斥禁足,之后又得了怪病,只一次醉酒,醒来之后就忽的瘫在了床上。 初时,还轮不到苏弦这个不起眼的上来贴身时候,可时候久了,郕王的病却是毫无起色,最后连王爷身边的贴身总管魏公公也忽的手足僵硬,被传了郕王一样的毛病,接着,又有传言说是郕王当初赈灾时活活烧死的几万疫魂回来索命,非但要害了郕王,连他身边亲近的下人也不放过。 传言越来越厉害,之前还相争侍疾的妻妾下人们,就一个个不是有病便是有事,唯恐跑的不够远。最终王妃眼见着不像话,便以王爷病前最宠爱吴次妃的理由当众点了吴琴去侍候,吴琴这会倒是想起了苏弦这个“妹妹,”只去了一日,便在王妃面前推说得了风寒,怕传给了王爷,推脱说让姐妹一体的苏弦去替她。 本说的是替个几日,可吴琴的“风寒”一直不见好,渐渐的侍疾的差事竟都落到了苏弦一个人身上,到了最后,问心院里更是连一个下人也无,就连送膳送药的婆子都是远远的将东西扔在院门口,再高声叫苏弦去拿,唯恐也被郕王传去了这“瘫病”一般。 苏弦那时自然也是怕的,怕郕王活死人一般的干枯脸色,怕郕王面上眼中的疯狂阴狠,更怕也染了这要命的毛病日后站都站不起来。 只是即便如此,苏弦也着实狠不下心来将郕王弃之不顾,他那会儿实在太可怜了,堂堂一个当朝王爷,有爹有娘,有妻有子,分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却是谁都不来搭理,落到了她若不管便当真没吃没喝,便溺都在身上的地步。 苏弦那时犹豫再三,还是强忍着恐惧给他喂汤喂药,擦拭换衣,好在那会当家的王妃虽不敢过来,东西用物倒是从没缺过,她换下的衣服被褥也不用费劲洗晒,全都在院里一把火烧了了事,省事不少,时候长了,连问心院里那颗大槐树都叫她熏的半死不活。 就这般过了几个月的功夫,苏弦见自个身子依旧好好的,甚至还因为天天干活有劲了不少,心里的担忧害怕就也消了许多,对着郕王也不再像之前躲瘟神一般照顾完就躲的远远的,也有了些心思偷偷打量他,给他刮胡子梳头发,闲极无聊了也会对着他絮絮的说些闲话,当他是个寻常人一般,埋怨他闹小孩脾气不好好喝参汤,威胁他若再不好好听话自己就也不搭理他,甚至仗着郕王不会说话,言语之间妄议君王,诋毁陛下不顾人伦c连自个亲儿子都不管,又打听当今后宫娘娘有几位,可是都如天仙一般,会不会也有丑的 虽然郕王没法回答,苏弦倒也不在意,权当是给自个说着解闷。 时候再长些,郕王病的越来越厉害,身体一日日的瘦弱干枯,头发胡须都一根根的变白,骷髅一般瞧着越发可怖,可苏弦这会却反而看惯了,丁点不觉着害怕,冬日里最冷的那几日,甚至都敢在郕王的拔步床内整出一块地方来,蹭着他屋里上等的银丝炭捂着被子暖和暖和。 也就是在那时,苏弦才发现了郕王这病不光是动不了,身上还会疼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虽说没什么用,可苏弦发现后还是会每夜里拍着他,哄孩子一般,给他哼几句她小时候听刘婶给红菱唱过的安眠曲,那会岁数太小,曲里的词她早就忘了,只零零落落的几句调子,来来回回,郕王不知是当真听困了还是嫌她哼的烦,总之听着这调子夜里总算是会闭上眼睛,略微安静一会。 郕王爷此时想听的可就是这几句调儿? 眼看着床帐外的郕王还在一动不动的等着,苏弦回过神,神情木然的张张口咳了一声,声音嘶哑的哼起了记忆中的小调。 苏弦半夜起来本就是想要春眉给她倒口水喝的,可眼下这个情形,她是能就这么披发赤足的自个跑出去倒,还是敢叫堂堂郕王给她送一杯水进来? 事实上苏弦这会也压根顾不得口渴的事了,她这会儿简直是神思不属c心乱如麻,这是怎么回事?是碰巧?还是郕王也回来了?是何时回来的,那他这回是不是不会再惹陛下不快,也不会被禁足了?可是后来的病呢?人吃五谷,这瘫痪的怪病难不成也有法子避得过? 苏弦叫这事吓得不轻,哼出的调儿都一声三颤,磕磕绊绊,再加上没喝上水的干咳嘶哑,简直如女鬼夜哭一般,莫说安神了,便是当真睡着的只怕也要被吓醒过来。 外头的郕王似乎也是听不下去了,忽的站起了身,沉声道:“罢了,你歇着罢!”接着黑影微微一动,苏弦又听到了一句简洁的安抚保证:“别怕,没事的。” 说罢这句,帐外的身影便是当真消失不见了,苏弦依旧一动不动的等了许久,身上也终于缓缓松了下来,听出郕王最后话中的安抚之意,她多少也放下了心。 若是凑巧便罢了,即便郕王当真也是重活一回,就算她那会儿不是自个想去侍疾的,但比起王府里那些压根见不着脸的,她便是做的差了些,总该也有几分苦劳,最不济也能算得上功过相抵了,更何况郕王爷又不知她也重活了一遭,只要她这回安安生生的,王爷总不至于为了此刻还莫须有的事便定了她的罪名。 被郕王这么一吓,苏弦已是睡意全无,又不敢出去,便只悄悄重新蜷回了被褥里,这般杂七杂八的胡乱琢磨,本以为这一夜定时就会这般瞪着眼睛过去了,但直到第二日清早,苏弦才发现自个竟是这般心大,非但没有一夜未眠,反而如春眉一般睡得死沉,连去给琴姐儿与王妃请安的时辰都睡了过去。 “昨个在外头乱跑了半天不说,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大小姐都去王妃娘娘那请安了,你倒好,死猪一般!” 听着白鹭在外头低声责怪春眉的话,苏弦有些愣神的坐在床头,看着窗棂里斜斜洒下的明媚春光,一时竟是分不清昨夜里是真是幻,王爷也重活了一回,还半夜跑到她房里了?别是她睡迷了,作了个春秋大梦罢? 春眉听起来也是满腔冤屈,在外头扬声反驳:“都说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许是这厢房太潮冷了,我这会儿还头疼着呢!” “好好好!眉姑娘身娇体弱,赶紧去歇着罢!这等琐事也劳不了您!”白鹭不愿在苏弦面前闹腾,强忍着怒气撂了这么一句话便甩开春眉,掀帘行了进来。 对着苏弦,白鹭面上便换成了沉稳:“既是已然迟了,也没法子,姑娘不如等大小姐回来去告个罪?不然也太失礼了些。” “哦,好。”苏弦无可无不可的答应着,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对着眼前琐碎鲜活的场景,越发显得昨夜的荒唐像是南柯一梦。 可郕王并没有叫苏弦怀疑多久,只过了半日,就在苏弦在吴琴房里告罪闲话的时候,郕王身边最得用的内总管魏赫便忽的带了两盘子的珠玉赏赐上门,立在琴姐儿跟前传了话: “王爷见苏姑娘跟前的丫鬟春眉得用,方才已将春眉要到了前院书房伺候,这些玩意儿给姑娘当作赔罪谢礼,除此之外,特又带了个丫鬟过来,供姑娘差遣使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教训 枭药天下第一帅~  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养嬷嬷, 崔嬷嬷是清楚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的, 更何况李氏已经隐约对她透露过对苏弦的打算, 自然更明白候府请她过来教导苏弦的是怎样的“规矩”。 崔嬷嬷在宫里时便是负责教导新进小宫女的嬷嬷, 对这“规矩”的实质自是心知肚明。小宫女一进宫,就送进定好的院子里,不能外出,不能嬉笑闲话,方一开始也不教什么规矩, 只是剃头c训话c背宫规c稍有小错便打手板,隔一阵子还要挑几个不听话的出来杀鸡儆猴。 这种种手段, 都是要划出一个规规矩矩的框来,叫她们老老实实的呆在里头,但凡有丁点逾越, 便是狠狠的教训,时候长了, 直到小宫女们被吓破了胆子,揉碎了骨头, 无人看管也不敢跨出分毫, 便是心底里升起怀疑的念头都觉大逆不道的时候,这小宫女便算是养成了,可以送到主子跟前, 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下人奴婢。 一样的道理, 崔嬷嬷自然知道, 对着苏弦, 教她说话行礼c规矩仪态还是其次,更要紧的却是要叫她柔顺,叫她听话,叫她乖乖巧巧,对李氏,对威武侯府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李氏给的大把银子,她崔氏拿着便不算亏心! 虽不敢如调/教小宫女那般明目张胆,不过意思其实都一样,崔嬷嬷教导苏弦的第一天,便当着丫鬟下人的面,细细的看了苏弦的头发眉毛,摸了苏弦的指头,甚至如查看畜生一般掰开苏弦的口瞧了瞧她的牙齿舌苔。 看过之后崔嬷嬷便皱了眉头,口下不停的给苏弦下了条条禁令: “这头发,重长是来不及了,今个起姑娘早晚都需喝一碗芝麻黑米粥,只盼能长好些。” “这眉毛是从未收拾过不曾?春眉,我瞧着你眉毛描的不错,日后就由你来教给姑娘如何看脂粉,选眉石。” “杂事绣活都别干了,白鹭你每夜里给姑娘抹上金簪膏,捂上套手好好养着,不然日后跟太太出了门,实在是伸不出手去!” “早晚两回,白鹭你看着姑娘拿掺了沉香熟蜜的牙粉漱口,凡是用过了点心膳食都得多漱一回。对了,告诉膳房,日后姑娘的膳食里,葱c姜c蒜c辣一概不许有,重口的发物也不许要!” “拿花蕊煮了熟水时时备着,还有蒸熟了的豆面子,日后姑娘漱口洁面都只能拿那个。” 若按着崔嬷嬷的吩咐一项项长久下来,自然便会肤白面嫩,乌发似雪,呵气如兰,每一句听起来倒像是都是为了苏弦好,但若再配上崔嬷嬷毫不掩饰的不满嫌弃,却是足够把一个乡野归来c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说到颜面全无,再抬不起头的。 可苏弦一没低头,二没羞愧,而是放佛早已知情一般,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深深的瞧了崔嬷嬷一眼,便不为所动的点头应了下来。 崔嬷嬷当时便觉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还未曾多想,只是继续肃了面色,叫苏弦起身,叫她在厅下站着,又走了两步,便满面严肃说她身不挺c背不值,眼不正,姿势不够端庄,神态有失柔顺,简直与村妇无异,在日后夫家长辈跟前只会给候府丢人,接着又手持藤条,将苏弦的姿势一一教好掰正,就叫她这般一动不动,且先站足一刻钟再论其他。 孤身从田庄上进了富贵逼人的候府,又在众人注目下被这般训斥,上辈子的苏弦,这会儿早已是眼泪汪汪,手足无措,只一个站,就耗了足足半日的功夫,被折腾的精疲力尽,身上的疲乏倒还罢了,不光院内下人们都因此对她起了轻视之心,只她自个心中的羞窘便已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见人。 不过这也的确就是崔嬷嬷的本意,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凡事一开始,总是要多下几分力气,才能开个好头,莫说苏弦这种本就没什么胆子的,她前些日子调/教瑞王爷家里一个不听话的姨娘,那还是武官家里出身c桀骜不驯的小姐呢,她崔嬷嬷愣不打不骂,只几碗水灌下去直叫她溺了一身便收拾的服服帖帖。 上一回的苏弦也的确是自今日起便对崔嬷嬷越发的小心惧怕,只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唯唯诺诺,不敢有丁点反驳。只可惜今日的苏弦却已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面人了,更加无所谓什么姑娘家的矜持颜面,崔氏说的一条条禁令,的确是有利她调养身子面色,日后受宠的,她自然就乖乖的听,这会儿崔氏叫站,苏弦便当真一动不动的好好站着,当真这么多人,只教崔嬷嬷挑不出丁点错来。 到底是重来一回的人,所谓“有规矩”的站法,对苏弦也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以往立在佛前诵经,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时候都过来了,一刻钟,晃晃神其实也快得很。 眼看着时辰已然到了,苏弦却依旧是气定神闲,满面淡然,崔嬷嬷暗自皱眉,绷着面色又开口道:“姑娘倒是有悟性的,这便再站一个时辰罢!” 一个时辰,硬撑着苏弦倒也不是站不下来,只是都重活一回了,她为何要受这个罪? 苏弦问的认真:“既已学会了,为何还要再站一个时辰?” 崔嬷嬷冷笑:“日后姑娘出了门,难不成也只在夫家跟前立这么一会儿便罢?” 眼瞅着半刻钟已到了,苏弦不待崔氏开口,自个便松了身子,行到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笑着道:“便是当真出了门,夫君长辈跟前听训侍膳,也用不得一个时辰吧?” 哼,这话说得,倒好像你是要嫁去做正头娘子一般!未料到她一个姑娘家提起出嫁夫家来都毫不害臊,崔嬷嬷一时沉不下气,嘲讽道:“对着夫君长辈不会,主母跟前也不会不成!” 苏弦闻言面色一冷,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话音都在发颤:“嬷嬷说清楚了!原来府里接我回来,就是要送我去作妾的?” 崔嬷嬷果然一顿,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妾通买卖,莫说候府,便是寻常的小户人家,送女儿去作妾都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可是!皇家的小妇,那能叫妾吗? 本是为了让苏弦丢脸才特地将丫鬟仆妇都叫过来在院里站着的,这会儿倒是让崔嬷嬷自食其果,本就是私下里透出的意思,当着这一院子的下人,崔嬷嬷便是有胆子攀出郕王府这三个字,候府里倒也不敢认呢! 眼看着满院下人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崔嬷嬷也不得不咳了一声,暂且退了一步:“姑娘这是哪里话?老身性子急,只想着教给姑娘最好的,却是忘了您家世清贵,本就与旁人不同。姑娘既是嫌累,便且歇一会儿,用一杯茶再学旁的。” 在皇觉庵里受了十几年的罪,苏弦学的最多的,便是别为了所谓的颜面名声而让自个遭罪,闻言没听出崔嬷嬷的意思一般,缓缓收了满面的怒色,半刻后便没事人一般叫了眼前的白鹭:“你昨夜里说的雨前茶当真那般好喝?咱们院子有吗?你可会沏?” 崔嬷嬷面色难看,眼看着再待下去也只是丢脸,转身拂袖而去。 白鹭见状有些不安,出去沏了茶送到了苏弦手上,带了几分犹豫道:“崔嬷嬷虽严厉了些,却也是太太请来教导姑娘的,没什么坏心,姑娘您得罪了她,规矩学不精,日后吃亏的总还是自个不是?” 苏弦垂目转着手里的茶盏,沉默一阵,到底还是对白鹭的露了个笑出来:“好。” 瞧着苏弦像是不曾介意的样子,白鹭便也松了口气,接着苏弦的话头说起了茶叶分类。 崔嬷嬷这一去,便足足歇了一顿饭的功夫,直到日头升到头顶这才重新出现在了苏弦面前,这一回却是与上次不同,径直叫苏弦学跪。 许是早有准备,这一回在开始前崔嬷嬷便先交待了,教她学跪一是为了在长辈贵人面前见礼,二来却是为了日后祭祖丧葬等大事,都需下跪,尤其是这第二条,崔氏还特地说明这种大事也有上了族谱的当家太太才能出头露面,招呼外客,但凡错了一分也会被众人看在眼里,更是马虎不得,也算是堵住了苏弦方才“作妾”的话。 苏弦这次没有多言,按着崔嬷嬷的要求老老实实的跪了,也一般只开始时跪的有些毛病,之后便也如都是规规矩矩,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崔嬷嬷并不气馁,她仗着苏弦乡下出身,决计不会知道高门大户里的服丧跪灵的规矩,打定主意要仗着这个借口叫苏弦跪上大半日,将其狠狠的压下去才罢。但谁知苏弦却早已知情一般,早在她开口之前便借着好奇讨教的名头,寥寥几句将其中内情点的清清楚楚,简直只差直言戳穿崔氏的打算了! 崔嬷嬷当然不会知道苏弦早在皇觉庵里旁的没学成,可抄经文c拭法器,向来都干的是最辛苦的活,各种身份c各类祭祀的法事陆陆续续跪了不下百场,自认熟知苏弦底细的她,在抬头看了刘婆子与红菱不似作伪的迷茫之色后,面上虽不显,心中的诧异却是丝毫不逊与这两祖孙。 这种事,若非有主母长辈教导,便是当真在候府里长大的未嫁小姐都不会清楚,这个自小未曾踏出过庄子的表姑娘,又是如何能对这些叩灵守丧的规矩知道的这般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陀螺 枭药天下第一帅~  足足准备了小半月功夫, 今日才终于到了郕王沈琋领旨赈灾出门的日子,天方蒙蒙亮, 府内女人孩子便一个不差的聚到了梅园,既为请安,也为送行。 这便是袁王妃的贤惠之处, 知道夫君远行, 众人思念,便特地将早膳设在了梅园花厅, 又叫了众人来陪, 连府里五岁的大少爷沈英泽, 乃至于六个月的平姐儿也在, 算是临行前一家人在一起聚上一聚。 只是比起王妃的贤良, 郕王便显得十分不给面子, 哪怕是临走前最后一晚, 也并未歇在王妃屋里, 而是照旧歇在了外书房, 直到众人都已等了多半时辰, 这会儿方才不慌不忙在梅园露了面。 因要出门, 沈琋换了方便活动的深青色的窄袖胡服,头发都紧紧束在脑后,束以深色丝带,上着天青色直襟短衫, 腰系绦带, 裤脚紧紧扎在皂色长靴内, 肩宽腿长,越发显得威武挺拔,再加上那寒霜似的面色,虽还未带兵器,但只是这么阔步行来,就好似立即便要上场杀敌一般,只叫众人不敢直视。 袁王妃却是不为所动,只领着众人起身,对着沈琋一丝不苟的行了礼,等着他在首位坐了,才在右首第一位带着府里唯一的小公子沈英泽落了座,之后则依次是吴琴c苏弦,末座则是抱着襁褓c带着奶娘的侍妾宋氏,王妃治家极有规矩,侍妾里也只有宋氏是因着生了大姐儿才有一席之地,剩下的无子侍妾们按着王妃的规矩便上不得席,请过安后便由嬷嬷们领着,素手纤纤,或是端盘送盏,或是捧着些帕子清水伺候在一旁。 各式菜样流水似的上了桌,袁王妃照旧等着郕王先动了筷,用膳时也是分外恭谨的为郕王布菜添汤,那认真的态度,与其说是照料夫君,倒更像是侍奉君王。 沈琋面无表情,王妃端庄恭谨,就连不过四岁的小公子沈英泽都脊背挺直,小脸崩的紧紧的,剩下自然更不敢放肆,一个个的谨言慎行,端庄肃穆,好好的一顿早膳,倒吃的像是公堂对奏一般。 苏弦不敢抬头,只捡着眼前的素粥小口小口的咽,初时还觉着这回有了身份,能坐下吃饭当真是不错,这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恨不得站在后头立着,还更松快些。 最先受不住的是宋侍妾怀里的平姐儿,小小的娃儿哪里懂什么,许是不小心叫牛乳呛了,忽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因着身子自小不足,声小小的,却咳的又细又尖,叫人听着都是一阵阵的难受。 宋氏一面担心骨肉,一面又害怕女儿遭了夫君主妇的厌弃,仓皇的起身告罪,正想抱着大姐儿赶忙退下,谁知沈琋这会儿却忽的开了口:“把平姐儿抱来我瞧瞧。” 沈琋一向不是沉溺于后宅之人,虽然膝下只得这么一双儿女,素来也并不曾费心教养过,就连王妃所出的大公子,都没能被王爷教导过几回,就更莫提还在襁褓,且一直多病的平姐儿。 宋氏闻言一愣,还是身边奶娘偷偷拽了她一把,才猛地回过神一般,连忙起身将女儿小心翼翼的送了过去。 沈琋却并未伸手去接,小小的孩子软软的一团,这会儿又哭又咳,五官都皱皱巴巴的,他都怕自个一个不好把孩子捏坏。 这便是他唯一的女儿,原来是长的这般模样? 沈琋低头看着平姐儿满脸的眼泪口水,心中便泛了阵阵难言的滋味,他上辈子满腔抱负,自认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对他后院里的女人从来都是随心随性,正妻性子古板无趣,他就只给袁氏正妃的权利体面,吴琴相貌品性都对他胃口,他便给她恩宠尊荣。 至于袁氏的贤良之后是不是心怀怨愤,吴琴的爽利之下会不会心生妄念,他更是从来不会多想,女人罢了,伺候的好他便疼两日,不顺眼的就撂到一边养着,王府不缺这么点银子,辞旧迎新,总还会有更合心意的。 女人如此,儿女也是一般,平姐生来体弱,太医一句句的提醒了多次,虽也吩咐了小心照料着,但活的时候他便已有了这个女儿养不成的准备,越发不敢在这孩子身上多费心力,便是在随州收到她风寒夭折的信,也不过是怅然一阵,便转眼便投向了一日紧过一日的疫情。 那时,他又如何能料到,自己竟落得那般下场,仅剩的女儿没有活下去,倒叫袁氏的泽哥儿踩着他的血肉继了王位? 稚子虽无辜,只是,一想到他是出自袁氏的腹中,对这个儿子,他也不可能再留下多少慈父之心。 瞧了眼一旁恭谨规矩的的嫡子沈英泽,沈琋垂了眼,朝着袁氏道:“我已请了以往太医署的胡大夫,等本王走了,胡大夫便住进府里,每日过来给平姐诊一回脉。” 平姐儿身子的确是弱,可这一遭,他总要为这个女儿尽了全力,便是日后当真留不住,也只当是天命罢了。 袁氏闻言一顿,却也没有反驳:“妾身可要在外院收拾一处屋子,也好叫胡太医住” “不必,外院自有长史打理,本王走后,问心院与平姐儿的事便由许嬷嬷接手,你也不用操心。”不待王妃说完,沈琋便出言打断了她,看着袁氏这幅“贤惠”的样子,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也能忍住满心的杀意。 不能急,杀一个袁氏容易,可袁氏死了,她幕后之人再寻他不知情的旁人才更是麻烦,沈琋低头碰了碰平姐儿柔嫩的面颊,终究只是冷漠道:“你只守好本分就是。” 当着这许多侍妾丫鬟的面,这话算是一丝颜面也没给王妃留了,袁氏面色有些泛白,却还是攥着手心起身退了一步,对着深琋屈了膝,声音微颤的应了一声是。一旁的大公子沈英泽仿佛也瞧出了什么,起身立在王妃身旁,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却懂事的并未哭闹,只是胆怯的望着郕王。 沈琋却是瞧也不瞧他,只示意奶娘把平姐抱下去,便叫了丫鬟来洗手,这一回甚至开口嘱咐一句都未曾,便叫了屋外的魏赫吩咐动身。 这会儿已快入夏,在路上耽搁的越久,天就越热,疫情也只会越重,越难以收拾。 沈琋上一回就是吃了这样的亏,才不得不徒造杀孽,这一次自然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他如今这一身短打,本就是为了骑马赶路准备的,这会与其在袁氏这耽搁功夫,还不若早些动身。 郕王一去,屋里顿时静的吓人,就连素日里最是肆意吴琴都难得的垂了眸子,若是寻常,王妃该是跟着郕王,一路送出王府正门的,这是唯有正室才有的体面,可这会儿看着沈琋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到底没再自讨没趣,只是将儿子塞到了她身边最信重的袁嬷嬷手上:“带泽哥儿出去送送他父王。” 苏弦不应声,只默默的听。 “要我说啊,那桂芝阁就极好,隔了墙听几句戏文还能解闷,便是不成,府里旁的地方也多得是,如何就将你塞进问心院后头的倒座房里了?连个左右厢房也没有,也不知是哪个‘贤良人’的主意!” 问心院后头的确有一排倒座房,只是,那却是在苏弦所住的屋子前头,并非她昨夜里的住处。只是这会听着吴琴这意有所指的话,苏弦倒也没反驳,自然也不会细说屋里的家具摆设,低着头柔顺道:“我那地方虽小了些,我一个住却也尽够了。” 吴琴见状又笑了起来:“那就好,你先住着,等你日后有了身孕不方便了,我便是求,也要求的王爷给你换个宽敞的住处!” 苏弦只是腼腆的低了头,两人又在路上客套几句,便也到了该分道而行的岔口,吴琴倒是没再多留,只说苏弦第一日定是有事要忙,叫她日后常来转转。 这话倒是真的,苏弦回了问心院后,才知原来身为郡王夫人,按例还会有宫务府里给她派下宫女内监。 当今皇后娘娘尚俭,十几年前便下令减了自个身边的下人用度,之后也一直没变,皇后都这般了,底下人自然不能比国母用的人还多,于是这一层层的减下来,郡王正妃按例便是内侍四人,宫女四人,次妃减一,夫人再减一,至于剩下的侍妾姨娘们就不是牌面上的,宫里不管这个,只各家宗室府里自己安排,这么算下来,宫务府里往苏弦这儿派来的就是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当今陛下刚过不惑之年不久,年轻时生的儿女多,封了王爷公主的也不少,郕王在其中不算最出息的,可这会儿也绝不是没人理会的小可怜儿,故而最后送来的人也都是不好不坏,算是中不溜。 苏弦上辈子觉着侯府里的丫鬟婆子已然够有规矩了,等到了王府后见到的下人们便又上一层,可若是再比起这几个宫中出来的,就立马分又出了个高下来。 两个太监里大些的不说,剩下的一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最大的也才十四出头,可行礼回话却已是颇有章法,立在门口规规矩矩的,既不显的畏缩小气,又透出十分的听话驯服。 那大一些的太监姓陈,之前是从宫中膳房待过的,苏弦问过许嬷嬷后就也把他派到了问心院的小厨房里,日后专管着苏弦的膳食,小太监唤喜子,瞧着满脸伶俐,就留着他听差传话。至于剩下的两个宫女,之前的名字都不太顺口,便照着她们本有的又加了个玉字,身材窈窕的那个叫玉枝,略圆润些的就唤玉叶,初来乍到,也分不出什么好坏来,苏弦就叫玉枝负责衣裳首饰,玉叶管家具摆什。 白鹭仍是屋里贴身的大丫鬟,至于青庄,早上的事让苏弦心里有几分忌讳,面上却也不敢显出来,只仗着她还不懂的借口,依旧叫她跟着白鹭学学。 这么一算,外头粗使的不提,苏弦只是能在屋里伺候的就已是四个宫女,两个内监,再加一个许嬷嬷。昨日还不显,这会儿人一多,屋子不够大的弊端便露了出来。 苏弦住的这小院正好是个狭长型,也没有左右厢房,只一排五间的正房,开门迎面便对着一方白墙影壁,好在这本就是前朝一位权臣的老宅子,丹楹高梁,屋子够高,墙上又有镂空的纹样,还不至于被挡了光,后头倒是有一片空地,还栽了一小片竹林,平日拿来赏个景儿还成,却也是不能住人搁东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误会 枭药天下第一帅~ 苏弦似有些无措, 再三推辞不过,才在春眉的劝说下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脊背挺直的坐了小半个身子。 既是已经成功让白鹭站到了自己这一头, 苏弦之后便也逐渐在崔嬷嬷与李氏跟前露出几分乖巧听话的意思来,一来是坐实了白鹭的“罪状, ”二来, 也是省的李氏与老太太再想出什么旁的法子来。 毕竟崔嬷嬷的手段, 苏弦上辈子就有所耳闻, 这会儿还顾忌身份, 没能使出太过分行径,可她若当真惹恼了李氏吴母,叫崔嬷嬷无所顾忌了, 受罪的也只能是她。 果然,一边李氏见状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朝一边的崔氏开口道:“姑娘的规矩学的如何?” 不过是教训个小丫头听话罢了, 没了旁的添乱, 自以为一切顺利的崔嬷嬷笑的满面自矜:“姑娘是有悟性的,再过些日子怕是我都要没什么可教了。” “也亏你教的好。”吴母闻言先是赏了崔嬷嬷两尺料子, 又继续拍着苏弦的手心, 说的语重心长:“你心里也别怨祖母, 都知你不容易, 可这规矩虽累人, 却是实实在在为了咱们女子好的, 你只要安安份份守了规矩, 凭他什么人物,也小瞧不了你去!” 这般处处可见的影响教诲,也难怪上辈子的自个只把崔嬷嬷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把嫡母与老太太,都当作再生父母了 苏弦默默垂着头,她以往还责怪自个愚昧糊涂,识人不清。重来一回,看的清楚,却是越发不屑起了堂堂侯府对她一介孤女使的这般心机。 果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底蕴深厚的世家权贵,从上往下,行事都是这般小气下作。 对着这样的苏弦,李氏总算是有了几分满意,这才真正开始与她介绍起了府里旁的兄弟姊妹:“我膝下二子一女,琴姐儿已嫁进王府去了,寻常回不来,你两个哥哥素日都在外头读书,平日里也见不着。府里现在就剩个筝姐儿,刚刚六岁,那是你穆姨娘,筝姐的生母。” 吴母亲子早夭,自老侯爷为国捐躯后,除了认在膝下的吴阗,剩下的庶出子女便都被她陆陆续续都打发出了京城,有的年节时还回回来走个礼,更有些干脆一去就没了消息,府里这会儿住的也就是吴阗这一家,除了李氏说的这几个,还真是没了旁的主子。 而侯府里这几个兄弟姐妹里,吴琴自不必说,两个嫡兄也一向被李氏牢牢的看着,唯恐有哪个不长眼,会见色起意对苏弦这个“表妹”起了什么心思,能叫苏弦偶尔见着并打心底里喜欢的,也就只剩下眼前的吴筝了。 苏弦闻言侧头看去,小姑娘窝在穆姨娘怀中,长的唇红齿白,带了赤金的璎珞圈,脸蛋儿肉嘟嘟的,小手上还有几个浅浅的窝,发现苏弦的目光后也不怕羞,抿着嘴对她回了个天真的笑,还有些摇晃的朝她见了个礼,声音甜糯:“见过姐姐!” 苏弦真心的笑了起来,按理说她这会儿是该给个见面礼的,可架不住身上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便也只是低声应了一声,神情间越显局促。 身后的春眉忽的上前一步,得意道:“姑娘出来没带什么东西,这吉祥如意的裸子还是老夫人给的,这便借花献佛,有老太太的福气在,定能叫姑娘顺顺当当,平安如意了。” 苏弦这次倒真不是作伪的吃了一惊,春眉竟随身装着老太太赏下的如意金裸子,这事她毫不知情。 自从白鹭遭了李氏疑心后,她身边大丫鬟的位置便逐渐被春眉顶了去,家私也由着春眉握在了手里,苏弦知道春眉的性子一旦得志便有些张狂,可她却也没料到春眉连私下带着主子的东西这种事,也能这般毫不掩饰的干出来。 心念一转,苏弦倒也没拦,只是满面惊讶,先是直愣愣的瞧了瞧春眉,又看了看李氏与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诺诺应了一声:“是,姨娘与妹妹别嫌弃。” 这一番眉眼官司,莫说历经世事沧桑的吴母,便连略有几分浅薄的李氏都挑了挑眉毛,她们是乐意瞧见苏弦软弱无能,可若随随便便就叫身边一个丫鬟拿住了,也绝不是李氏与吴母的本意,再往深了想想春眉前些日子那些举告白鹭的话,眉头就更是愈皱愈紧。 穆姨娘是看着李氏眼色讨生活惯了的,虽不知其中缘故,可显然也发现了主母的神色不对,唯恐殃及池鱼,也赶忙抱着吴筝立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告退:“筝姐儿岁数小,怕是吵闹起来要扰了老太太清静。” 虽说筝姐岁数小,可苏弦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筝姐哭闹犯浑,不过在场的也没人多话,李氏微微一颔首,穆姨娘就忙不迭带着小姑娘退了出去。 不同于喜怒形于色的李氏,吴母的面上丁点变化也无,照旧满面慈祥:“给你熬的补药每日可都喝了,莫嫌苦,可都是养身子的。” 这几日给苏弦送来的补药全是滋阴养血的功效,自是为了日后能叫她顺利有孕,好替吴琴生下孩子。 苏弦心中清楚,面上也只乖巧应是,这般又是几句闲谈后,吴母就开口赶了人,只临走前却是叫了春眉留下。 苏弦没有理会面色有些泛白的春眉,一个字没多言的起身走了,外头是红菱立在廊下与与几个小丫头偷偷说笑闲话。 因着前一阵子对白鹭的妒恨,红菱倒是成了春眉的小跟班,最近越发得脸了起来,对着苏弦都反而不如对着春眉恭敬,这会儿见苏弦一个人出来了,眼珠子一转就扬声开了口:“春眉姐姐留下了?那姑娘且一个人慢慢儿回吧,我去前院走一趟,奶奶叫我给她买些尺头用呢。” 刘婆子自从进了侯府,莫说尺头,便连一根线头都恨不得从府里扣来,这话显然是胡言。这一回因着白鹭的变故,红菱这会倒没因得罪春眉被遣回庄子,反而因着春眉的言传身教,心思越发活泛了起来。 苏弦抬眸瞧了瞧红菱抿的红艳艳的嘴唇,却是丁点不打算操心她一个丫头去外院做什么,只是径直应了,说起来红菱比她还要大了几个月,又不是孩子,无论日后是甜是苦,都总是自个作出来的事,她如今连自个都顾不得,又哪里顾得上理会不相干的旁人? 苏弦低头算了算日子,虽明知出门去郕王府也不过是从狼窝换到了虎穴,可仰头望着头顶四方的蓝天,心底里竟是生出了一丝期盼。 而另一头,刚刚将春眉敲打了一番的吴母与李氏,却是已在窗下定下了苏弦的前途:“琴姐已将这意思与王爷说过了,王爷也算是点了头,想是这两日就要过来瞧瞧。” “这话哪里是能说得的!王爷可怪罪了?”李氏吓了一跳。 吴母放了手里的佛珠:“王爷最恨后院的女人有事不说,私下里动这些手脚,女人想要孩子罢了,倒不如明明白白说出来,各家人知各家事,这事你听琴姐的就成,省的弄巧成拙。 李氏想想女儿这些年在王府的盛宠,倒也不得不点了点头:“只是何必这般着急?要我说还是该多教她两日。” “西边的灾情你也不是没听说,指不定王爷哪一日就要领旨出门,这一去可是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宜早不宜迟,这会儿送过去,若是能在王爷在外头的时生产最好!”吴母径直定了下来:“倒是春眉那丫头,我瞧着还是需叫她老子娘过来一遭,叫他们与春眉好好说道说道。” 提起这事李氏又有些心烦的样子:“恩,媳妇回去就叫,前头是杜鹃,后头又来个春眉,这个苏弦,当真是没本事,是个丫鬟都能爬她头顶上去!” “哪里能两全呢,一家子都在府里,总不至拿捏不住。”吴母对此倒是看的清楚,只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便暂且搁下这一桩,说起了孙子的学业婚事来。 “这不是庞姑娘吗?您这几日可是来的够勤快,以往怎的不见你伺候主子这般殷勤呢?”白鹭捧着一碟子茶点进来,对着凳上的春眉嘲讽道。 春眉现如今在郕王书房贴身伺候,虽还是个丫鬟,可据说早已被收用,还颇得王爷青眼,这会儿浑身的衣裳打扮也是金翠满身,富贵耀眼,后头还自有两个小丫头跟着,简直比府里不得宠的姨娘还气派些,只不过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子小人得志的轻狂,倒是比之前当丫鬟时更惹人厌些。 也难怪白鹭这样的好脾气都看不下去,处处冷嘲热讽了。 苏弦头也不抬,接着低头款款分着各色彩绳,郕王动身赈灾的日子已定,府里这些日子已在准备郕王出门要带的东西物件了,大面的自有王妃准备,可剩下的人也多会纳个鞋底,绣个荷包,哪怕求个平安符呢,也总是个心意。 苏弦瞧着,便也跟着要了一小块上好的靛青料子,绣了出入平安的图样,打算拿来做个扇套,这种不起眼的小玩意,便是绣工再精细,紧着些一两天也能得,这会儿已到了最后的收绳,只再打个出入平安节配上就算齐活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初次 ,最快更新重生之王宠最新章节! 枭药天下第一帅~ 苏弦是刚来,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 虽有几个活泛的想等着出门后与她说上几句话, 但出门后看见等在一旁的吴琴,便也都识趣的避到了一旁。 虽说刚刚才被王妃戳了脊梁骨, 可此刻的吴琴却没对着苏弦露什么脸色, 反而对着苏弦微微笑了笑,真如照顾妹妹的长姐般问苏弦还昨日还习不习惯,吃的用的可有什么不顺心? 苏弦都一一回了,吴琴便又无意一般开口道:“我本是想让你住在桂芝阁的,那地方宽敞,又与我不远,咱们姐妹好照顾, 谁知王妃规矩重,非说桂芝阁与戏子们的住处离得近, 女眷听着那淫词艳曲的, 日子久了要移了性情, 真真是……满府里,就显得她庄重了不成?” 苏弦不应声, 只默默的听。 “要我说啊,那桂芝阁就极好, 隔了墙听几句戏文还能解闷,便是不成, 府里旁的地方也多得是, 如何就将你塞进问心院后头的倒座房里了?连个左右厢房也没有, 也不知是哪个‘贤良人’的主意!” 问心院后头的确有一排倒座房,只是,那却是在苏弦所住的屋子前头,并非她昨夜里的住处。只是这会听着吴琴这意有所指的话,苏弦倒也没反驳,自然也不会细说屋里的家具摆设,低着头柔顺道:“我那地方虽小了些,我一个住却也尽够了。” 吴琴见状又笑了起来:“那就好,你先住着,等你日后有了身孕不方便了,我便是求,也要求的王爷给你换个宽敞的住处!” 苏弦只是腼腆的低了头,两人又在路上客套几句,便也到了该分道而行的岔口,吴琴倒是没再多留,只说苏弦第一日定是有事要忙,叫她日后常来转转。 这话倒是真的,苏弦回了问心院后,才知原来身为郡王夫人,按例还会有宫务府里给她派下宫女内监。 当今皇后娘娘尚俭,十几年前便下令减了自个身边的下人用度,之后也一直没变,皇后都这般了,底下人自然不能比国母用的人还多,于是这一层层的减下来,郡王正妃按例便是内侍四人,宫女四人,次妃减一,夫人再减一,至于剩下的侍妾姨娘们就不是牌面上的,宫里不管这个,只各家宗室府里自己安排,这么算下来,宫务府里往苏弦这儿派来的就是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当今陛下刚过不惑之年不久,年轻时生的儿女多,封了王爷公主的也不少,郕王在其中不算最出息的,可这会儿也绝不是没人理会的小可怜儿,故而最后送来的人也都是不好不坏,算是中不溜。 苏弦上辈子觉着侯府里的丫鬟婆子已然够有规矩了,等到了王府后见到的下人们便又上一层,可若是再比起这几个宫中出来的,就立马分又出了个高下来。 两个太监里大些的不说,剩下的一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最大的也才十四出头,可行礼回话却已是颇有章法,立在门口规规矩矩的,既不显的畏缩小气,又透出十分的听话驯服。 那大一些的太监姓陈,之前是从宫中膳房待过的,苏弦问过许嬷嬷后就也把他派到了问心院的小厨房里,日后专管着苏弦的膳食,小太监唤喜子,瞧着满脸伶俐,就留着他听差传话。至于剩下的两个宫女,之前的名字都不太顺口,便照着她们本有的又加了个玉字,身材窈窕的那个叫玉枝,略圆润些的就唤玉叶,初来乍到,也分不出什么好坏来,苏弦就叫玉枝负责衣裳首饰,玉叶管家具摆什。 白鹭仍是屋里贴身的大丫鬟,至于青庄,早上的事让苏弦心里有几分忌讳,面上却也不敢显出来,只仗着她还不懂的借口,依旧叫她跟着白鹭学学。 这么一算,外头粗使的不提,苏弦只是能在屋里伺候的就已是四个宫女,两个内监,再加一个许嬷嬷。昨日还不显,这会儿人一多,屋子不够大的弊端便露了出来。 苏弦住的这小院正好是个狭长型,也没有左右厢房,只一排五间的正房,开门迎面便对着一方白墙影壁,好在这本就是前朝一位权臣的老宅子,丹楹高梁,屋子够高,墙上又有镂空的纹样,还不至于被挡了光,后头倒是有一片空地,还栽了一小片竹林,平日拿来赏个景儿还成,却也是不能住人搁东西的。 五间屋子,除去两边的耳房不计,正好一明两暗的配置,正中两间通在了一起,拿顶天立地的多宝阁隔了前后,前头算是个待客的小厅,后边就是苏弦昨夜里待的起居寝室,左右两头的屋子一处拿来当成了沐浴方便的地儿,另一间之前是许嬷嬷一个住着,昨日又加了白鹭与青庄,肯定是不能再添人了,这么一算新来的四个人竟是只剩下了一间耳房,不说能不能住下,可就算喜子是阉人,也总不能叫他与宫女们住到一间。 难不成要把宫务府新添的人安排到旁处住下,日日晚间回去,等一早当差再过来? 苏弦正暗自皱眉,一旁的许嬷嬷便恰好道:“正巧咱们前头的屋子也收拾了个差不离,今个让抹抹灰就能住。” “前头?” “是。昨个事多,倒是忘了说。”许嬷嬷笑笑:“前头还有几间倒座房,王爷已吩咐腾出来了,开个门给底下人住刚好,还能腾出两间来给夫人当库房使,就是前头这堵墙,若不是来不及本也是要拆了的,看您的意思不拘移两颗树还是搭个葡萄架子,瞧着也宽敞些。” 前头的倒座房,苏弦只想想便问心院的布局便也知道了,那正是吴琴方才说过的地方,想必这就是吴琴以为她住在了倒座房里的缘由。 那一排屋子背阳就阴,本就是王爷的私库,如今竟是也为了她腾了出来?还要再拆了前面的门墙,这么一来她这后院岂不是与问心院连到了一起?她这与和王爷住在一处有什么区别? 王爷分明不喜她这样性情的女子,只是因着最后的侍疾之功,便换来了如此重视吗? “最西头那间耳房不若叫小喜子住下,顺道看个火炉子,夫人要个热茶热水的也便宜,隔壁那间厢房,以往是没主子在,才叫我这老婆子住了好看着屋子,等前头收拾好了,也是要搬过去的,腾出这间来等日后有了公子小姐刚刚好!”许嬷嬷还在笑呵呵的介绍着,又问苏弦在小主子住下之前,腾出来的这间是先收拾成书房呢还是绣房? 苏弦心内有些不安,又客气挽留了两回,见许嬷嬷并非退让客套后,便不好意思般笑了笑,开口道:“我这人不通文墨,女红也粗的很,倒不若先请尊菩萨来供着?” 王爷上一回从不讲她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知道她素日里喜欢干什么,而无论郕王此刻待她如何,都不是她所能影响了的,与其纠结这些,倒不若趁着这会儿王爷的看重,找些由头与皇觉庵里的芳仪师太见见面,芳仪乃是皇觉庵里的大执事,面上瞧着厉害,实际却是个纯直护短的性子,若是能提前与她交好,日后在皇觉庵里也好有个照佛。 刚进府的新人,不说讨巧争宠,伺候王爷,却要先给自个建个佛堂,许嬷嬷闻言一顿,虽瞧着不甚满意的样子,虽也没反驳,只是面色到底淡了几分,淡淡应了下来,便说着要归置归置屋子,起身去了。 苏弦见状,便也没急于一时,把从皇觉庵里请个师父来的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白鹭虽比苏弦大了两岁,但也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自然看不出什么,可许嬷嬷眼光何其毒辣,进来后只往床上瞧了一眼,又上下瞧了瞧苏弦,便像是看出了什么一般,面露出几分异色,只是口中却是一句没提,依旧笑着与苏弦说起了今早的膳食:“送了清炸素角来,夫人莫瞧它寻常,却是院里葛厨娘的家传手艺,外头再吃不着的,夫人尝尝,保管又香又脆,不比宫里的点心差。” 苏弦自然应了,接着抬头看了看天色,疑惑道:“府里一向都起的这般早吗?” 好赖在郕王府过了这么多年光阴,苏弦自是知道这会儿膳房怕是才刚开火,厨娘就是能一上工就第一个给她准备,这个时辰也是决计送不来早膳的。 果然,许嬷嬷笑了笑:“大厨房那边要晚些,不过咱们问心院里自有小厨房,王爷吩咐了夫人日后饮食都从这提,离得又近,一天十二个时辰,什么时候想要都是尽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事后 ,最快更新重生之王宠最新章节! 枭药天下第一帅~  只是……正好走到她门口就头疼难忍?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便是当真,吴琴就在正房住着, 也该是叫人去主屋才是, 还是, 这本就是她的琴姐提前使的什么手段? 苏弦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捂着被子在床头坐起了身还是压低了声音担心道:“春眉……在外头……” 昨夜里是春眉在守夜,若无差迟, 她这会儿应是就在一旁的矮竹榻上歇着, 与郕王不过几步之隔。 “无妨,她睡了。”郕王声音淡然,顿了顿又不容置疑道:“这丫头叫/春眉?瞧着就不妥当,明日本王与你换个好的。” 春眉历来心怀大志, 上辈子更是抓住了苏弦侍寝之夜时扰的郕王性质全无的机会爬上了侍妾的位置, 之后也很是得了几日宠爱。 这样的丫鬟对苏弦来说自然不能算是个好的,可这……与郕王爷何干?他又怎的莫名其妙的提起了这一茬? 苏弦一声不吭,只是双手抱膝躲在床角,心内乱糟糟的,似乎想到了什么, 却始终不得重点。 帘外身影一动,接着忽的矮了下去,只留一个头戴发冠的背影印在了床沿之上, 苏弦先是一惊, 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王爷这是就这么坐在了脚踏上? “王爷, 可要叫人给您找个大夫来?”苏弦小心翼翼问道,这么下去,总不像话。 “不必,哼个曲子吧,什么曲子都成,本王歇一阵就好。”郕王这话说的颐指气使,可口气并不凛人,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求肯,可帐内的苏弦闻声却是猛然一惊,模糊不清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上一世的郕王,先是因差事出错被圣人训斥禁足,之后又得了怪病,只一次醉酒,醒来之后就忽的瘫在了床上。 初时,还轮不到苏弦这个不起眼的上来贴身时候,可时候久了,郕王的病却是毫无起色,最后连王爷身边的贴身总管魏公公也忽的手足僵硬,被传了郕王一样的毛病,接着,又有传言说是郕王当初赈灾时活活烧死的几万疫魂回来索命,非但要害了郕王,连他身边亲近的下人也不放过。 传言越来越厉害,之前还相争侍疾的妻妾下人们,就一个个不是有病便是有事,唯恐跑的不够远。最终王妃眼见着不像话,便以王爷病前最宠爱吴次妃的理由当众点了吴琴去侍候,吴琴这会倒是想起了苏弦这个“妹妹,”只去了一日,便在王妃面前推说得了风寒,怕传给了王爷,推脱说让姐妹一体的苏弦去替她。 本说的是替个几日,可吴琴的“风寒”一直不见好,渐渐的侍疾的差事竟都落到了苏弦一个人身上,到了最后,问心院里更是连一个下人也无,就连送膳送药的婆子都是远远的将东西扔在院门口,再高声叫苏弦去拿,唯恐也被郕王传去了这“瘫病”一般。 苏弦那时自然也是怕的,怕郕王活死人一般的干枯脸色,怕郕王面上眼中的疯狂阴狠,更怕也染了这要命的毛病日后站都站不起来。 只是即便如此,苏弦也着实狠不下心来将郕王弃之不顾,他那会儿实在太可怜了,堂堂一个当朝王爷,有爹有娘,有妻有子,分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却是谁都不来搭理,落到了她若不管便当真没吃没喝,便溺都在身上的地步。 苏弦那时犹豫再三,还是强忍着恐惧给他喂汤喂药,擦拭换衣,好在那会当家的王妃虽不敢过来,东西用物倒是从没缺过,她换下的衣服被褥也不用费劲洗晒,全都在院里一把火烧了了事,省事不少,时候长了,连问心院里那颗大槐树都叫她熏的半死不活。 就这般过了几个月的功夫,苏弦见自个身子依旧好好的,甚至还因为天天干活有劲了不少,心里的担忧害怕就也消了许多,对着郕王也不再像之前躲瘟神一般照顾完就躲的远远的,也有了些心思偷偷打量他,给他刮胡子梳头发,闲极无聊了也会对着他絮絮的说些闲话,当他是个寻常人一般,埋怨他闹小孩脾气不好好喝参汤,威胁他若再不好好听话自己就也不搭理他,甚至仗着郕王不会说话,言语之间妄议君王,诋毁陛下不顾人伦、连自个亲儿子都不管,又打听当今后宫娘娘有几位,可是都如天仙一般,会不会也有丑的…… 虽然郕王没法回答,苏弦倒也不在意,权当是给自个说着解闷。 时候再长些,郕王病的越来越厉害,身体一日日的瘦弱干枯,头发胡须都一根根的变白,骷髅一般瞧着越发可怖,可苏弦这会却反而看惯了,丁点不觉着害怕,冬日里最冷的那几日,甚至都敢在郕王的拔步床内整出一块地方来,蹭着他屋里上等的银丝炭捂着被子暖和暖和。 也就是在那时,苏弦才发现了郕王这病不光是动不了,身上还会疼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虽说没什么用,可苏弦发现后还是会每夜里拍着他,哄孩子一般,给他哼几句她小时候听刘婶给红菱唱过的安眠曲,那会岁数太小,曲里的词她早就忘了,只零零落落的几句调子,来来回回,郕王不知是当真听困了还是嫌她哼的烦,总之听着这调子夜里总算是会闭上眼睛,略微安静一会。 郕王爷此时想听的……可就是这几句调儿? 眼看着床帐外的郕王还在一动不动的等着,苏弦回过神,神情木然的张张口咳了一声,声音嘶哑的哼起了记忆中的小调。 苏弦半夜起来本就是想要春眉给她倒口水喝的,可眼下这个情形,她是能就这么披发赤足的自个跑出去倒,还是敢叫堂堂郕王给她送一杯水进来? 事实上苏弦这会也压根顾不得口渴的事了,她这会儿简直是神思不属、心乱如麻,这是怎么回事?是碰巧?还是郕王也回来了?是何时回来的,那他这回是不是不会再惹陛下不快,也不会被禁足了?可是后来的病呢?人吃五谷,这瘫痪的怪病难不成也有法子避得过? 苏弦叫这事吓得不轻,哼出的调儿都一声三颤,磕磕绊绊,再加上没喝上水的干咳嘶哑,简直如女鬼夜哭一般,莫说安神了,便是当真睡着的只怕也要被吓醒过来。 外头的郕王似乎也是听不下去了,忽的站起了身,沉声道:“罢了,你歇着罢!”接着黑影微微一动,苏弦又听到了一句简洁的安抚保证:“别怕,没事的。” 说罢这句,帐外的身影便是当真消失不见了,苏弦依旧一动不动的等了许久,身上也终于缓缓松了下来,听出郕王最后话中的安抚之意,她多少也放下了心。 若是凑巧便罢了,即便郕王当真也是重活一回,就算她那会儿不是自个想去侍疾的,但比起王府里那些压根见不着脸的,她便是做的差了些,总该也有几分苦劳,最不济也能算得上功过相抵了,更何况郕王爷又不知她也重活了一遭,只要她这回安安生生的,王爷总不至于为了此刻还莫须有的事便定了她的罪名。 被郕王这么一吓,苏弦已是睡意全无,又不敢出去,便只悄悄重新蜷回了被褥里,这般杂七杂八的胡乱琢磨,本以为这一夜定时就会这般瞪着眼睛过去了,但直到第二日清早,苏弦才发现自个竟是这般心大,非但没有一夜未眠,反而如春眉一般睡得死沉,连去给琴姐儿与王妃请安的时辰都睡了过去。 “昨个在外头乱跑了半天不说,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大小姐都去王妃娘娘那请安了,你倒好,死猪一般!” 听着白鹭在外头低声责怪春眉的话,苏弦有些愣神的坐在床头,看着窗棂里斜斜洒下的明媚春光,一时竟是分不清昨夜里是真是幻,王爷也重活了一回,还半夜跑到她房里了?别是她睡迷了,作了个春秋大梦罢? 春眉听起来也是满腔冤屈,在外头扬声反驳:“都说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许是这厢房太潮冷了,我这会儿还头疼着呢!” “好好好!眉姑娘身娇体弱,赶紧去歇着罢!这等琐事也劳不了您!”白鹭不愿在苏弦面前闹腾,强忍着怒气撂了这么一句话便甩开春眉,掀帘行了进来。 对着苏弦,白鹭面上便换成了沉稳:“既是已然迟了,也没法子,姑娘不如等大小姐回来去告个罪?不然也太失礼了些。” “哦,好。”苏弦无可无不可的答应着,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对着眼前琐碎鲜活的场景,越发显得昨夜的荒唐像是南柯一梦。 可郕王并没有叫苏弦怀疑多久,只过了半日,就在苏弦在吴琴房里告罪闲话的时候,郕王身边最得用的内总管魏赫便忽的带了两盘子的珠玉赏赐上门,立在琴姐儿跟前传了话: “王爷见苏姑娘跟前的丫鬟春眉得用,方才已将春眉要到了前院书房伺候,这些玩意儿给姑娘当作赔罪谢礼,除此之外,特又带了个丫鬟过来,供姑娘差遣使唤。” 话音刚落,众人面色皆是一变,若是苏弦这会儿已是郕王府姬妾倒也罢了,受用她几个丫鬟也是无可厚非,偏偏苏弦此刻还不过是客居的亲戚! 表妹来表姐家中借住几日,便叫表姐夫要走了自个的贴身丫鬟!这话说到哪去也是叫人张不开口,往厉害里说,这姑娘这辈子也算是丢了清白名声,门风讲究的人家,是绝不会聘这样的女子回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拒绝 枭药天下第一帅~  “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头疼可好些了?”吴琴言笑晏晏, 几步上前关怀道。 “睡不着,过你这儿来瞧瞧。”郕王声音低沉,似乎当真不太舒服一般, 透着几分疲惫。 竟是丁点儿没印象了, 王爷这时头疼过吗?苏弦带着几分疑惑偷偷抬眼看了过去。 十五杀人, 十六领兵, 曾有煞神之名的郕王自然也是龙眉凤目c英勇昂扬的, 只是那样的郕王苏弦一来没有见过几次,二来也是隔得太久。 对苏弦来说,郕王便似乎一直是那个幽禁之后, 又身患怪病, 躺在床榻间一动不得动的可怜男人,夜里会因着疼痛整宿的睡不着觉, 任凭她再如何按摩擦拭, 身子也依旧一日日的干枯腐烂, 直至最后喉咙都没了力气, 非但发不出丁点声音, 便是一碗参汤要足足喂上多半个时辰, 眼神多半是了无生趣的死气, 偶有光彩,透出的也是刻骨而疯狂的阴鸷恨意, 见之心寒。 但此刻的郕王沈琋却绝非如此, 虽只是随意盘坐于罗汉榻上, 闭目揉着额角,但却是剑目星眉,相貌俨然,一身苍青蟒袍穿在身上,只如龙蟠虎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足足两年的光阴,苏弦早已将那瘫在床上的郕王深深的印在了心底,如今看见眼前的男人,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这是妾身母家的妹妹,身子一向不大好,妾身便想着带过来请柳老爷子把把脉,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一番。” 听着自个嫡姐的话,苏弦赶忙收了目光,在吴琴面前她不欲惹事,这会便只是低眉顺眼的上前见了礼,话说的极小声,离得远些都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她知道郕王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风流子弟,许是少年时出身行伍的缘故,素来更喜欢女子利落大方些,对这等娇怯畏缩的便分外瞧不上眼。 果然,郕王爷闻言睁眼,面无表情的盯着躲在吴琴后头的苏弦一眼,接着便皱紧了眉头,沉声道:“怎的这么小?” 因要出门,苏弦换了一身秋香色的竹纹罗衫,下着雨过天晴软烟罗裙,只是外头又罩了一件沙青色棉绫斗篷,将全身都盖的严严实实的,加之她身量未足,这会低着头,只露出鬓角簪的一对松绿堆纱绒宫花,的确是显得身形单薄,越发年幼。 只是这话有些奇怪,郕王与她素昧平生,自然也不知她年纪,如何会觉得她小了,若是将她当成了筝姐儿,那也是该是说她大才对。 吴琴也是一顿,却并未多言,只是上前立到了郕王身旁,素手纤纤为他揉起了两边鬓角,笑着解释道:“也不小了,弦姐儿是妾身家中表妹,已然过了十五生辰。”吴琴说着又笑了笑,无意一般叹息道:“说起来妾身刚来伺候王爷时,比妹妹还小一些呢!” “那便留下罢。” 吴琴是郕王第一个有名有份迎进来的侧妃,本就与寻常宫女通房不同,加之她已去的祖父威武候是武将,又是为国捐躯,在军中一向名声颇佳。爱屋及乌,未进府前他便对吴琴存了几分照拂之意,相处后发现吴琴性子爽利,极对他的胃口,便更是宠爱,满府里再没有谁能比得上,之后王妃过门也比不过她的荣宠,因着膝下无子,吴琴坦言自个没福气,想从娘家找个自家亲戚来生子养着,自家亲戚一条心才放心,他也应了,甚至还因此越发欣赏她的率真坦直。 谁知等他日后落难了,他的吴侧妃竟是越发“坦率”,郕王沈琋心头冷笑,侧头拨开了吴琴的手指,立起身,垂目深深的瞧了苏弦一眼,还好,吴琴唯一做对了的事,便是将苏氏送了过来。 郕王的目光太过有力,苏弦被瞧的有些心惊,一时简直疑心起了自个是不是装的太过,只一眼就遭了郕王爷的厌? 不愿在吴琴这边多待,见着了人,郕王沈琋便已外头事忙的理由出了门去。 “王爷样子威严,其实性子再好不过的,你莫怕,等熟了便好!”等的郕王去了,彩云上前笑着安慰她,苏弦诺诺答应了,面上却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吴琴又闲话几句,便安排了她在厢房住下,今日先收拾收拾,诸事都等明日再谈。 “叫水来,我解解乏。”等的苏弦出去了,吴琴面上爽利的笑意便也缓缓收了起来,因着郕王喜欢,她在府里便要时时刻刻的做个大大方方,不拘小节的人,绕是她本性并不小家子气,长久下来也是要累的,更莫提,往自个丈夫身边塞人,这事谁又能真真切切的全无芥蒂呢? 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彩云轻手轻脚的,伺候着吴琴解了发髻,卸了满头的钗环配饰,换了轻便的宁绸里衣,一面等着外头婆子送热水进来,一面在拿了桃木篦子细细的给吴琴通着头。 “去打听打听,王爷今个在哪歇了?”吴琴闭了眼,开口吩咐道。 “奴婢已便问过魏公公了,说是还歇在前院书房。” 吴琴微微皱眉:“今个是什么日子?” 彩云闻言而知雅意,立马道:“十五,本是该去东边歇着的。” 东边,便是郕王正妃袁氏所在的梅园。 “前些日子大少爷咳嗽的厉害,王爷都没去瞧一眼,如今连十五的正日子都要落王妃的面子”吴琴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王爷这是在东边闹了什么不痛快了?” “这倒是没听说。”彩云摇摇头,又讨好道:“不过王爷何时在梅园痛快过?也就是对着主子这才会露几回笑脸。” 吴琴虽未说话,却是自矜的微微扬了头,彩云一眼瞧见了,奉承的更是尽心尽力:“王妃也就是有了几分运气,若不然人材c相貌c恩宠,哪里轮得上她坐上正妃之位!” 这话虽是奉承巨多,吴琴却自认也对了七八成,那袁氏的确是哪哪都及不上她,只除了 子嗣! 王爷受陛下重用,一年里倒是有半年在外头奔波,不常歇在府里,子嗣自然不丰,可王妃分明不得王爷欢心,可偏偏肚子争气,算起来,刚刚过门那几日便是一举有孕! 时至今日,除了宋氏那不值钱的丫头,府里就唯有王妃育有一子,起名沈英泽,刚刚四岁,虽性子并不得王爷喜欢,但那也是正经的嫡出长子,若无差迟日后是要继承这郕王府的所有的,到了那时,府里哪里还有她这个前侧妃的立足之地?偏偏她膝下无子,却是想争都没的争! 以往是她不甘心,总想着自个过门早c岁数轻,慢慢的多寻名医,好好调养,总有一日能有个一儿半女,可眼看了六年过去,王爷虽公务繁忙,可但凡歇在府里,便足有一半的日子都是住在她房里,眼看着泽哥儿一日日的长大,她却是不得不死了心,想起了别的法子。 忠心美貌好生养的宫女丫鬟她也不是没有,可那样的女人撑破大天去也不过做个侍妾,母以子贵,子以母贵,那样出身的孩子,便是能得了王爷的喜欢也是万万争不过泽哥去的,可若是有家世出身的次妃夫人,又凭什么将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给了她? 思来想去,吴琴不得不将法子想回了娘家身上,也是凑巧,母亲听她一说,立马便想起了当初扔在庄子上的苏弦,派人过去一瞧,年方十五,标标致致,倒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人。 虽说面上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却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好赖也顶着一个侯府的出身,便是为了不担上欺辱孤女的名声,总也要给个正经名分,等到日后有子,便是上玉牒请封也是寻常,妇人产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她这妹妹岁数又小,生子只会越发凶险,到时万一出个什么不测 吴琴微微垂眸,掩去了面上厉色,到那时府里除了她这个侧妃表姐,孩子还能落到谁手里去? “我那妹妹那可安置好了,吩咐下去,衣食住行,都不得怠慢。”心有所思,面上不经意间便会行于声色,更何况对的是朝夕相伴的贴心人,吴琴不过寻寻常常的一句话,彩云听着却是莫名的心中一颤,伺候的越发恭敬小心。 而院内另一头的厢房,白鹭则是在屋里脚下不停的收拾行李,安置东西,厢房较之正室本就更小些,左右还隔出了两间耳房,只架子床前设了一老翁垂钓的紫檀山水木屏,再隔上一层琉璃碎玉穿珠帘便算是分开了前后起居之所,但装潢摆设却是处处富贵讲究,比之侯府时开阔冷清的文竹院更是不知超出了哪里去。 眼看着天色渐沉,绕是白鹭的好脾气这会儿也不禁生起气来,只她一个人是整不好床帐被褥这些大活计的,春眉却是这会儿还不回来,难道是指着姑娘自个动手不成,还是要叫外头那些粗手大脚的丫头婆子? 白鹭跪在床榻上,一面自个铺着褥子一面闷闷生气,好不容易一人整了个差不离,转眼却看见春眉空着两只手笑呵呵的行了进来,也不说上来帮忙,一进门就凑到了苏弦跟前邀功一般的说道:“奴婢去打听过了,正妃早遭了王爷的厌,这府里最得宠的便是咱们大小姐,姑娘可算是来着了,等着下回王爷再过来,姑娘好好打扮了再去请个安,这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异样 枭药天下第一帅~  谁知, 这又慌又盼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郕王便是呼吸沉缓, 已经睡的死熟? 罢了, 不来也好,省的这会儿有了孕, 也是个麻烦 苏弦对此本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沈琋的右臂紧紧箍在她的腰身, 身后呼吸还一下一下吹佛着苏弦脖颈耳鬓,却是痒的她混身难过, 加之忍不住脊背紧绷,时候长了,更是一跳跳的酸疼难忍,真真是醒也难受, 睡也不得。 低头长长的出了口气, 苏弦看了看正箍在她腰侧的手, 五指修长, 骨节分明,看似只是松松搭在她身上, 可当真掰起来却是纹丝不动, 反而忙了半晌, 倒把自个累出一层薄汗。 不得已, 苏仙只得又深吸口了气, 收了收腰身, 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左右挪了挪, 平躺了下来,郕王也似有察觉一般随着动了动,力气略微松了几分。 这样的姿势总算舒服了些,只是忙活了这么许久,连动带吓,心跳还如擂鼓一般,一时不得平息,苏弦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平缓着,映着帘外琉璃灯内昏暗的光,余光隐约还能瞧见肩头上郕王的半边面颊。 其实上一辈庙中的贵人说的没错,在当今圣上的几个儿子里,郕王既不像圣上一样大腹便便,也不像二皇子一般多病无力,更是没有五六皇子贪色淫/邪的恶习,无论人才相貌,都算是格外英武英俊的。 就苏弦此刻看来,郕王的眉毛很是黑浓,墨画一般微微上挑,几乎斜插入鬓,若是白日里,配着他不怒而威的凛然气势定是极有威严,可此刻他面上还散着几缕青丝,闭着双眼露出长密的睫毛,眉头微皱,却简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半大孩子。 这样子,若是脸色枯黄些,面颊再凹陷一点,倒像是上辈子她侍疾不久时,郕王还能小睡一会儿的时候。 思及此处,苏弦唇角轻扬,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一时还睡不着,便闭了双目在心内一句句的默背起了《金刚经》,只方默背两遍,便已心如止水,渐渐起了困意,再换了上辈子抄诵最多的《往生咒》,一遍未完,就也缓缓去会了周公。 —— 在皇觉庵中早已习惯了早起,苏弦醒的极早,睁开眼时,外头天色还很是黑沉。 床帐掀了一层,只外头的云雾胭脂宁鲛幔还依旧垂着,屋内光线晦暗,未点火烛,可身旁却已是空空荡荡,郕王竟是还起在她之前。 苏弦躺在床上清醒了几息功夫,耳边便听到了帐外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还有魏赫极小声的询问:“爷可要再服一丸药?” “不必。”郕王也刻意压了声音,显得有些含糊:“这两日都未头疼,今个起便停了罢。” “是,还是苏夫人福泽深厚,只一晚上,小人瞧着爷已是精神多了。”魏赫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恭维喜意:“若是今日还不头疼,想必是已然大安了!” “嗯。”似乎并不打算与自个的贴身内侍闲话家常,郕王只是随意应了一声。魏赫见状便知机的不再多言,外头只是继续响着穿衣漱口的轻微声响,半晌方又响起一声问询:“爷可要先用了膳?” “不麻烦了,外头事还多。”虽未扭头,苏弦在帐内却是莫名的觉着郕王朝这边瞧了一眼:“早些走,莫吵醒了夫人,也叫她好好歇着。” 苏弦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方才还在犹豫,听到这句话便越发打定了主意躺到郕王走了再起,重来一回的王爷似乎有些怪,还是躲着些为上。 郕王与魏赫说罢这话后,轻缓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接着又是木屏外屋门开合的声响,郕王立在门口,似是又遇着了什么人,又开口说了几句话,这时他的话声虽略微提高了些,但因离得远了,苏弦反而听不大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到了“夫人c”“袁氏c”“请安c”几个词,回话的是个很年少的女声,只是连不到一处。 苏弦心内疑惑,正欲坐起身好好听个分明,刚刚扭头一瞧便是心头一跳,紧紧闭了双目,放缓呼吸,作出一副熟睡之态来。 果然,虽没什么脚步声,但不过几息的功夫,床外便已来了人,只不过不是郕王,却是不多时刚来的新丫鬟,青庄。 “夫人,夫人,该起了。”像是并没怀疑苏弦是在装睡,青庄轻轻推了推苏弦,便立在床头挂起了床帐。 苏弦便也顺势作出一副刚睡醒了样子,睡眼惺忪问道:“什么时辰了?王爷呢?” “还早,才是寅时,只是今个要与王妃娘娘见礼,白鹭姐姐怕耽搁了,叫我先来瞧瞧。”青庄老老实实的一一解释了,继而又道:“王爷已走了。” 苏弦看着她,又问道:“哦,王爷是何时走的?可与你有什么吩咐不成?” “王爷走的早,奴婢没遇上。”青庄依旧是一副寻寻常常的神情,回得一点迟疑都没有,神色间甚至还带了几分木讷。若非苏弦方才亲耳听到了,这会儿定是不会有丁点怀疑的。 青庄年方十三,不光个子瞧着小,平日里也是不善言辞的样子,可分下去的都干的勤勤恳恳,从不偷懒喊累,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不光白鹭拿她当真妹子一样带着,便是苏弦也只觉她当真就是个不爱出头,甚至略显憨气的小丫头,平日里多加照顾,早已将最初时的怀疑猜测抛到了脑后。 谁知,她却不是魏公公凑数随意送来的人,当真是有来历的! 苏弦垂下睫毛,不再说什么,与往日一般起身换了里衣,往梳妆台前坐了。青庄动作利索,转眼间便在后头收拾好了被褥铺盖。 才刚出了春眉的事,青庄岁数小还不妨事,白鹭嘴上虽没说,心里头却在在自觉注意着避嫌,不往郕王跟前凑,这会儿听着了王爷已走了的信,便端了温水与帕子进来。两人刚伺候苏弦梳洗到一半,昨夜里的许嬷嬷也踱着步子,不慌不忙的进了屋。 “嗯,这会儿瞧着,便十足像是咱们家姑娘了!”福安堂内,吴母笑呵呵拉着苏弦坐到了自个身边,又叫了一旁的大丫头端果子上来,话中是一派的慈爱:“就是身子太单薄了,多吃点,这红枣养人呢。” 苏弦似有些无措,再三推辞不过,才在春眉的劝说下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脊背挺直的坐了小半个身子。 既是已经成功让白鹭站到了自己这一头,苏弦之后便也逐渐在崔嬷嬷与李氏跟前露出几分乖巧听话的意思来,一来是坐实了白鹭的“罪状,”二来,也是省的李氏与老太太再想出什么旁的法子来。 毕竟崔嬷嬷的手段,苏弦上辈子就有所耳闻,这会儿还顾忌身份,没能使出太过分行径,可她若当真惹恼了李氏吴母,叫崔嬷嬷无所顾忌了,受罪的也只能是她。 果然,一边李氏见状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朝一边的崔氏开口道:“姑娘的规矩学的如何?” 不过是教训个小丫头听话罢了,没了旁的添乱,自以为一切顺利的崔嬷嬷笑的满面自矜:“姑娘是有悟性的,再过些日子怕是我都要没什么可教了。” “也亏你教的好。”吴母闻言先是赏了崔嬷嬷两尺料子,又继续拍着苏弦的手心,说的语重心长:“你心里也别怨祖母,都知你不容易,可这规矩虽累人,却是实实在在为了咱们女子好的,你只要安安份份守了规矩,凭他什么人物,也小瞧不了你去!” 这般处处可见的影响教诲,也难怪上辈子的自个只把崔嬷嬷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把嫡母与老太太,都当作再生父母了 苏弦默默垂着头,她以往还责怪自个愚昧糊涂,识人不清。重来一回,看的清楚,却是越发不屑起了堂堂侯府对她一介孤女使的这般心机。 果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底蕴深厚的世家权贵,从上往下,行事都是这般小气下作。 对着这样的苏弦,李氏总算是有了几分满意,这才真正开始与她介绍起了府里旁的兄弟姊妹:“我膝下二子一女,琴姐儿已嫁进王府去了,寻常回不来,你两个哥哥素日都在外头读书,平日里也见不着。府里现在就剩个筝姐儿,刚刚六岁,那是你穆姨娘,筝姐的生母。” 吴母亲子早夭,自老侯爷为国捐躯后,除了认在膝下的吴阗,剩下的庶出子女便都被她陆陆续续都打发出了京城,有的年节时还回回来走个礼,更有些干脆一去就没了消息,府里这会儿住的也就是吴阗这一家,除了李氏说的这几个,还真是没了旁的主子。 而侯府里这几个兄弟姐妹里,吴琴自不必说,两个嫡兄也一向被李氏牢牢的看着,唯恐有哪个不长眼,会见色起意对苏弦这个“表妹”起了什么心思,能叫苏弦偶尔见着并打心底里喜欢的,也就只剩下眼前的吴筝了。 苏弦闻言侧头看去,小姑娘窝在穆姨娘怀中,长的唇红齿白,带了赤金的璎珞圈,脸蛋儿肉嘟嘟的,小手上还有几个浅浅的窝,发现苏弦的目光后也不怕羞,抿着嘴对她回了个天真的笑,还有些摇晃的朝她见了个礼,声音甜糯:“见过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画舫 枭药天下第一帅 没吩咐不必出门这话就已经算是没有期限的禁足了,春眉听着这话心里就是一跳,可一时间却是丁点也不敢反驳。 自从她被王爷亲口要去了外书房除了晚上的守夜平日里也从不需她干什么琐碎活计,加上沈琋对她格外大方吃食用物,料子首饰甚至开口之后连伺候的小丫头都给了两个连府里不得宠的姨娘都比不过旁人只瞧着风头无二似乎立马就要升做了主子了一般。可她自家人知自家事自是知道王爷从未叫她侍过寝,素日里也都是不苟言笑威严逼人,从来不曾像眼前这般温柔小意。 沈琋接着转向苏弦话未开口嘴角便已不自觉的露了个笑:“下人不懂规矩你教训就是了,说什么谁院里的。我倒忘了春眉以往也是你的人这么瞧着你身边没一个得用我叫许嬷嬷给你再挑两个?” 积威之下春眉虽暗自心惊王爷对苏弦的温柔体贴却不敢再留,诺诺应着去了。 “妾身一个人,不必麻烦。”苏弦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多说春眉如何,只是投桃报李的接着上前,与玉叶一并帮着沈琋脱了外衫,换了单衣单鞋,又亲自捧了一早备下的酸梅汤过来。 在苏弦的这般照料下,郕王的眉眼神态都越来越舒展,声音随意:“我已定了后日出门,本想着带你一并去随州,只是那地方正乱着,一路颠簸又没什么好景致,你便在先府里住一阵子,在这问心院里,想要什么,想要如何,都尽管说就是。” “是。”苏弦低头应是,为了防止疫病蔓延,上一回郕王无奈之下烧杀一城灾民的事苏弦是知道的,这种事她自然不会想跟着去,闻言只是顺势将方才准备好的扇套拿了上来:“妾身手笨,只这出入平安节是编顺了的,只愿王爷能平安无事。” “平安节就极好。”沈琋话是这么说着,嘴角却是紧紧的抿了起来。 他知道苏氏胆小,非但刚进门的那一晚没对她如何,便是之后的几日里,便是外头再忙,他都要特意过来坐上一阵,费尽心思的与她说些闲话,只是指望着熟识之后,苏氏能待他略微亲近随意些。 可这么多天下来,亲近都罢了,但凡有些心的,都早该发现他素来不带这些琐碎的玩意,可这苏氏却是偏偏送了个扇套给他! 上一回就罢了,是他眼瞎活该,可这辈子他分明已这般殷勤小意,是他做的还不够,还是苏氏就是这般无心? 眼看着出门在即,沈琋今日过来本是打算软言劝慰一番,若是看着苏弦不再害怕,就趁势与她成了好事的。这会也没了这个心情,茶也未用便又站起了身,临走时想到正院里心思诡秘的正妃袁氏,顿了顿道:“我已领了旨,再过两日要去随州一趟,你在这好好住着,无事不要出门。” 这话就有几分训诫的意思了,苏弦闻言起身,正要恭敬答应,沈琋这头觉着自个的口气太过严厉,怕吓着苏弦便又接着解释一般道:“也不是叫你困在屋里,只是这日子不太平,若是府里待着厌烦了,便叫人备足车马侍卫,出去逛逛也可” 这话,到底是叫她出去,还是不出去?苏弦眨着眼睛,有些纳闷的瞧着她。 沈琋说着,也察觉到了自个的言不达意,一时懊恼自己的失态多事,一时又生气苏弦的冷心无情,正不知如何开口间,外头便有小太监进来传话,只说二皇子在外,来给王爷送行。 沈琋闻言,便也不在苏弦这边耽搁,阴着脸色转身去了,等的出了门才发觉自个的手心竟是还攥着苏氏方才给的扇套。 “好好收着。”沈琋面色严肃,抬手将扇套扔到了身边的魏赫身上。 魏赫显然是看出了主子的不高兴,躬身接了,心中正暗暗叫苦,却见眼前一晃,扇套竟是又被主子夺回了手中。 “把去年宫里赏下的的白牙扇寻出来,给爷配上!”魏赫再一抬头,便只看见了郕王腰间只系着一空落落的扇套,阔步离去的脊背,顾不得多想,连忙答应着,小步赶了上去。 郕王府的待客之处与问心院相隔不远,只出了一道门,绕过回廊,便是前院。 “劳二哥久等。”沈琋一进门便对着厅内之人拱手致歉。 天气渐热,又是正午时分,沈琋穿着单面的长衫,从内院过来这一会功夫便又是一头薄汗,可二皇子沈玘却还是一身茶青色的直夹衣,交领里露出了里衫一道素净的云纹白缎,更倒衬的面色苍白,身形单薄,说起话来也声音轻缓,中气不足一般:“哪里,是我来的唐突了。” 见过礼后,沈琋坐在了一旁:“二哥请用茶。” 二皇子却是摇了摇头:“前阵子方得了一场风寒,太医说还需将养些日子,这白叶银针还是不敢多用。” 沈琋一愣,许久未见,他连自个这二哥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又哪里记得他这个时候有风寒?此刻也只得连连告罪,又叫了一旁的魏赫快换普洱过来。 二皇子倒是毫不介怀,叫了身后的侍人送上手里的錾金楠木方锦盒:“我机缘巧合,寻了一把利器,你知我素来不好此道,倒不如宝剑赠英雄。” 沈琋抬手打开,盒内锦布上是一把不过三寸来长的牛皮短匕,在盒内瞧着平平无奇,可一旦出鞘,刃上寒光一闪,便只觉一阵冷意扑面而来,的确是一把神兵利器。 沈琋向来喜好此道,此刻虽眼前一亮,却还是婉拒道:“神兵不易求,二哥何不留下防身?” “哪里话,于我而言,你月前送的辽参,可是比这东西贵重不知多少!”二皇子只是摇头,反而比沈琋更带了几分感激。 二皇子这么一说,沈琋倒是也记了起来,他这二哥,生母本来就不甚得宠,偏还恰好生在了皇长子与太子殿下中间,有这两位顶着,自然就更是不起眼,长大后也并未得父皇的另眼相待,分明在皇子中算是为长,却是连王位都没落上,还只能不尴不尬的称呼一声二皇子。 宫中素来是踩低逢高的地方,二皇子在朝中不显眼,他的生母丽嫔在后宫自然过得也不甚痛快,加上体弱多病,常年都需拿人参温养着,可巧年节时宫里荣贵妃也病了一场,丽嫔这边受了冷落,竟连老参都给不足,还需二皇子在宫外张罗。 二皇子的座师就是陵曲袁氏之后,算是与沈琋有几分香火情,且沈琋第一次领旨监军去的便是辽西,得了不少上好的老山参,一时也用不着,听闻这事后便干脆分出一半给二皇子府上送了过去,因着这事,他之后与二皇子倒是更多了几分往来。 其实沈琋向来大方,哪怕是他一向敬而远之的大皇子与太子殿下,有一时不趁手,或是手下亲族里有个什么需他出手照拂的,但凡开口,他也从来不曾推辞过。 可就在他出事患病之后,这满宫的兄弟里,却是这最是“没出息”的二哥亲自上门探望了多次,还在宫外为他寻了几位民间的名医来为他诊过脉,虽说没能治出个什么,但沈琋心内,却也记着这份情。 第二十七章 “娘娘生父病重?” “是,袁家来报信的人都已在外院住下了。”喜子躬着身立在屋下,口齿清楚:“都说梅园已在收拾行李,王妃娘娘要连夜赶回青州府去呢。” 距郕王出门赈灾已过了半月,苏弦除了按规矩每早去王妃那请个安,剩下的日子便都老老实实的在这方小院里窝着,且下面的人也并没有因郕王离去而轻慢了她,每日的膳食点心,依旧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往过送。 这般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太舒适,苏弦不知觉间连个子都窜了一寸,腰身也有了些婀娜之态,再不像之前般还瞧着像个孩子,挽了发髻也当真像是个初嫁的妇人了。 “青州府”听着喜子这话,苏弦轻轻念叨了一句这地名。 等当今圣上驾崩后,皇觉庵内便又进了几十个无子的妃嫔,其中便有一个青州府的,相熟后曾与她聊起过家乡,苏弦还记得那前贵人说过,青州府离皇城虽不近,却只是隔了一条江,坐船顺流而下也不过一日的功夫。若是如此,王妃娘娘回家去见生父最后一面倒也极有可能。 因还摸不准自个主子的脾性,喜子低头觑着苏弦,回得越发小心:“小人是听外院里伺候的车马的管事提起的,他与小人是同乡,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大网 枭药天下第一帅沈琋这会倒是一下听出了二皇子的言外之意六年前辽蛮犯境,来势汹汹朝中需派一名皇子前去监军压阵,太子殿下与皇长子瑞王两方都想借着这机会永绝后患要了对方性命,相互推诿之下却是闹了个僵持不下,谁都不想领这差事。 一边是发妻嫡后,一边是爱子宠妃,连圣上都是两头为难,本有心将不当回事的二皇子沈玘推出去,可宫中丽嫔就是个有名的病美人生下的二皇子也是自幼的体弱多病圣上还当真怕他在路上有个万一,死在战场之上越发会动摇军心。 正巧遇了年节宫宴刚刚十五的沈琋当众砸死一受伤欲逃的刺客圣上大喜,赞誉他有“大将之风”于是生母早逝,无人照佛的沈琋就这般顶着“少年英雄”的名号领旨去了辽西监军。 说什么年少勇武,辽蛮穷凶极恶,所过之处皆是屠城纵火寸草不生这一趟凶险自然是极凶险的可九死一生归来的沈琋也正是凭着这份功劳越过前头几位哥哥封了郕王,且在军中存下了些势力威望。 二皇子虽因此事自觉有些对不住沈琋,但凭良心讲,比起在后宫之中碌碌无为,沈琋并不后悔去战场之中拼这一场,对二皇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埋怨之心,若说唯一在意的,也只有因着这事,回朝之后的他遭了两位兄长的猜忌拉拢,甚至最后落了个受尽折磨c屈辱而亡的下场。 只是不知,那上辈子的栽赃下毒,到底是他哪位哥哥的手笔,亦或者,瑞王殿下与太子殿下,都脱不开干系? “二哥哪里话。”沈琋为了掩饰面上厉色,垂下头抿了一口杯中温茶:“朝中艰险怕是不逊随州疫情,去赈灾说不得也是好事。” 似是也想到了朝中太子与瑞王的龙虎之争,二皇子也是苦笑的点了点头:“我只是舍不下母嫔孤苦,若不然倒宁愿请旨就藩,便是封地偏远了些,也能落个清净。” 他们的祖父便是自藩王起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成就了帝王之业,因而自然对藩王封地格外在意,本朝的皇子就藩,非但封地多为偏远贫瘠之处,且就藩之后也只能坐享食邑,封地的政事官员却自有朝中派人掌控,如前朝一般封地自成一统之事更是绝无可能。 加上就藩之后便无诏不得回京,说不好父皇生母这辈子都再见不得一面,因着这般缘故,本朝皇子向来视就藩如畏途,个个都是使尽神通能拖就拖,好在朝中对此倒也并不十分强迫,许多皇子王爷打着尽孝之名在京中老死都是常事,如二皇子一般想要主动请旨就藩的倒是少见。 不过想想自个上辈子的下场,沈琋倒觉得去封地就藩不失为一条好路,他生母已逝,没了牵累,若非实在咽不下胸中这恶气,打定主意要查清袁氏背后之人报仇雪恨,怕是如今早已在二皇子前头请旨了也说不定。 提起这事,两人都有些沉默,用过一盏茶,二皇子便站起了身,临走前自袖中掏出一份信笺:“险些忘了,我前几日随老师去了一趟青州府,文衍公夫人托我带了一封信给弟妹,还有些许土仪,便劳七弟转交吧。” 袁氏为文圣之后,自前朝起便受封文衍公,代代相传,受天下文人尊崇,而当今的文衍公夫妇便正是袁素梅的父母。 提起在他身上下了“白头枯”的袁素梅,沈琋心中一沉,甚至对自个的二哥都生出了几分怀疑之意,只是转眼看见二皇子的一派坦然,加之袁氏声名在外,门下弟子数不胜数,娘家父母托人给自个女儿带些东西又的确是再正常不过,便觉自个实在是有些风声鹤唳,只是不动声色应了下来。 虽说如此,等的二皇子沈玘走后,沈琋还是先叫了人将送来的东西从里到外一一查验过,信件也由专人不留痕迹的拆开,仔细看过并无问题后,才又装好封口送到了梅园去。 这事办好之后天色便已然发沉,魏赫也按着吩咐找出了压箱底的牙骨折扇,只是沈琋却也没去苏弦那边,只是在外书房寻了许嬷嬷过来。 自从苏弦在问心院后院住下后,许嬷嬷便搬回了问心院里,倒是与书房离的不远,不过一刻钟功夫便到了沈琋眼前。 沈琋却是面色严肃:“等我走后,问心院里与平姐儿那便劳嬷嬷一手照看着了,这问心院里严守门户,下人们不许去后院里乱逛,后院里的人也不许放一个进来!” 从宫中积年退下的老人,许嬷嬷只瞧着王爷的面色自然便能听出这“一手”两字的含义,再想想府中情形,便已有几分了然道:“王妃娘娘那” “也是一般,府内侍卫我已吩咐了,全凭嬷嬷吩咐,若是有那不听话的,不论是谁,嬷嬷只管叫人拿下,等我回来发落。”沈琋盯着许嬷嬷,一字字道:“尤其是袁氏!” 许嬷嬷心内倒吸口气,正色应了下来,接着想到了问心院后头的那一位,自觉还是该先问问清楚:“苏夫人那边” 沈琋摩挲了下扇套下的平安节,声音便不自觉的温和了几分:“苏氏胆子小,与旁的不同,嬷嬷多看顾着些,莫让她叫旁人欺负了就是。” 瞧着沈琋的神色,许嬷嬷诧异之下,心内却已将苏弦的分量又升了几个台阶,点头应道:“王爷不必操心府里,只是路上一切小心才是。” 想起自己上辈子烧杀的一城灾民,沈琋眸光幽深:“嬷嬷放心,我早有准备。” “娘娘生父病重?” “是,袁家来报信的人都已在外院住下了。”喜子躬着身立在屋下,口齿清楚:“都说梅园已在收拾行李,王妃娘娘要连夜赶回青州府去呢。” 距郕王出门赈灾已过了半月,苏弦除了按规矩每早去王妃那请个安,剩下的日子便都老老实实的在这方小院里窝着,且下面的人也并没有因郕王离去而轻慢了她,每日的膳食点心,依旧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往过送。 这般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太舒适,苏弦不知觉间连个子都窜了一寸,腰身也有了些婀娜之态,再不像之前般还瞧着像个孩子,挽了发髻也当真像是个初嫁的妇人了。 “青州府”听着喜子这话,苏弦轻轻念叨了一句这地名。 等当今圣上驾崩后,皇觉庵内便又进了几十个无子的妃嫔,其中便有一个青州府的,相熟后曾与她聊起过家乡,苏弦还记得那前贵人说过,青州府离皇城虽不近,却只是隔了一条江,坐船顺流而下也不过一日的功夫。若是如此,王妃娘娘回家去见生父最后一面倒也极有可能。 因还摸不准自个主子的脾性,喜子低头觑着苏弦,回得越发小心:“小人是听外院里伺候的车马的管事提起的,他与小人是同乡,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本来院里最不显眼的喜子忽的冒了出来,不仅与白鹭和玉枝玉叶几个人都姐姐弟弟的分外熟稔,连问心院外头的消息也很有门路一般,常常像今日这般来给苏弦说些话来解闷,以往都只是些琐事闲话,如今日一般传正经消息倒还是第一回。 这也免难,宫里主子们不缺下人,更不会重用伺候过旁人的不忠奴才,他们既然已分到了苏弦这,除了一心上进,也确实是没了旁的出路。事实上不止是喜子,苏弦身边,除了一个情形异常的青庄常常跑的见不着影子外,宫务府送来的这四个人,哪一个不都是可着劲的在苏弦面前露本事显神通? 苏弦明白这道理,也体谅她屋里侍人们的上进心,不说瞧着还孩子一般的喜子了,便是面上冷清,却露出了一手梳头上妆手艺的玉枝以及虽在膳房不怎么露面,各色点心菜式却日日都不重样的陈太监,甚至私下里懒散,在她面前却处处殷勤的玉叶,苏弦也都是尽力和气相待。 毕竟她不知道自个日后的前途如何,而除了白鹭,她也并不打算为旁的下人操心筹谋,若日后郕王还是逃不过幽禁病故的命,他们几个退回宫务府后的日子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因此苏弦对他们几个的殷勤忠心倒是怀了几分说不清的愧疚,这会瞧着喜子面上的忐忑,更是叫人拿了果子给他:“我知道了,你说的很好,这天儿越来越热,你在外头跑腿传话,当心别中了暑气,小厨房里备着有绿豆汤,记得日日喝上一碗。” 喜子闻言激动的满脸通红,年纪还小,得了主子这句夸奖说话就没了方才的谨慎:“院里都说娘娘这一走,府里定是得次妃与夫人一齐管着,一个个的见了咱们都巴结的很,有什么话都乐意与小人说的。” 这话的意思便是表下忠心,如果苏弦想要知道什么,他能够出去探听了。 苏弦闻言反而眉头一皱,露出几分严厉:“旁处我不管,可既是我院里的人,还是本分为上,不必这般聪明!” “小人错了,主子恕罪!”喜子眨眼间就冒出了满头的汗珠,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吓得,双膝也没了骨头一般软了下去,不过几息功夫里额头便已磕的通红。 苏弦到底还不是那等从不将奴仆放在眼里的人,见喜子这般模样,心内便又软了下来,只是开口道:“念你初犯,这一回就罢了,只别叫我再遇着!” 喜子心下一松,又重重的磕了个头:“小人再不敢的。”说罢也不敢多留,见苏弦不再开口便低头藏着红眼圈退着出去了。 苏弦叹了口气,一旁白鹭便笑着安慰道:“夫人别生气,他年纪小,不过一时想岔,奴婢出去与他讲明白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陆氏 枭药天下第一帅~ “妾身一个人, 不必麻烦。”苏弦松了一口气, 也不敢再多说春眉如何, 只是投桃报李的接着上前,与玉叶一并帮着沈琋脱了外衫, 换了单衣单鞋, 又亲自捧了一早备下的酸梅汤过来。 在苏弦的这般照料下, 郕王的眉眼神态都越来越舒展, 声音随意:“我已定了后日出门, 本想着带你一并去随州,只是那地方正乱着, 一路颠簸又没什么好景致,你便在先府里住一阵子,在这问心院里,想要什么, 想要如何,都尽管说就是。” “是。”苏弦低头应是,为了防止疫病蔓延,上一回郕王无奈之下烧杀一城灾民的事苏弦是知道的,这种事她自然不会想跟着去,闻言只是顺势将方才准备好的扇套拿了上来:“妾身手笨,只这出入平安节是编顺了的, 只愿王爷能平安无事。” “平安节就极好。”沈琋话是这么说着, 嘴角却是紧紧的抿了起来。 他知道苏氏胆小, 非但刚进门的那一晚没对她如何, 便是之后的几日里,便是外头再忙,他都要特意过来坐上一阵,费尽心思的与她说些闲话,只是指望着熟识之后,苏氏能待他略微亲近随意些。 可这么多天下来,亲近都罢了,但凡有些心的,都早该发现他素来不带这些琐碎的玩意,可这苏氏却是偏偏送了个扇套给他! 上一回就罢了,是他眼瞎活该,可这辈子他分明已这般殷勤小意,是他做的还不够,还是苏氏就是这般无心? 眼看着出门在即,沈琋今日过来本是打算软言劝慰一番,若是看着苏弦不再害怕,就趁势与她成了好事的。这会也没了这个心情,茶也未用便又站起了身,临走时想到正院里心思诡秘的正妃袁氏,顿了顿道:“我已领了旨,再过两日要去随州一趟,你在这好好住着,无事不要出门。” 这话就有几分训诫的意思了,苏弦闻言起身,正要恭敬答应,沈琋这头觉着自个的口气太过严厉,怕吓着苏弦便又接着解释一般道:“也不是叫你困在屋里,只是这日子不太平,若是府里待着厌烦了,便叫人备足车马侍卫,出去逛逛也可” 这话,到底是叫她出去,还是不出去?苏弦眨着眼睛,有些纳闷的瞧着她。 沈琋说着,也察觉到了自个的言不达意,一时懊恼自己的失态多事,一时又生气苏弦的冷心无情,正不知如何开口间,外头便有小太监进来传话,只说二皇子在外,来给王爷送行。 沈琋闻言,便也不在苏弦这边耽搁,阴着脸色转身去了,等的出了门才发觉自个的手心竟是还攥着苏氏方才给的扇套。 “好好收着。”沈琋面色严肃,抬手将扇套扔到了身边的魏赫身上。 魏赫显然是看出了主子的不高兴,躬身接了,心中正暗暗叫苦,却见眼前一晃,扇套竟是又被主子夺回了手中。 “把去年宫里赏下的的白牙扇寻出来,给爷配上!”魏赫再一抬头,便只看见了郕王腰间只系着一空落落的扇套,阔步离去的脊背,顾不得多想,连忙答应着,小步赶了上去。 ———— 郕王府的待客之处与问心院相隔不远,只出了一道门,绕过回廊,便是前院。 “劳二哥久等。”沈琋一进门便对着厅内之人拱手致歉。 天气渐热,又是正午时分,沈琋穿着单面的长衫,从内院过来这一会功夫便又是一头薄汗,可二皇子沈玘却还是一身茶青色的直夹衣,交领里露出了里衫一道素净的云纹白缎,更倒衬的面色苍白,身形单薄,说起话来也声音轻缓,中气不足一般:“哪里,是我来的唐突了。” 见过礼后,沈琋坐在了一旁:“二哥请用茶。” 二皇子却是摇了摇头:“前阵子方得了一场风寒,太医说还需将养些日子,这白叶银针还是不敢多用。” 沈琋一愣,许久未见,他连自个这二哥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又哪里记得他这个时候有风寒?此刻也只得连连告罪,又叫了一旁的魏赫快换普洱过来。 二皇子倒是毫不介怀,叫了身后的侍人送上手里的錾金楠木方锦盒:“我机缘巧合,寻了一把利器,你知我素来不好此道,倒不如宝剑赠英雄。” 沈琋抬手打开,盒内锦布上是一把不过三寸来长的牛皮短匕,在盒内瞧着平平无奇,可一旦出鞘,刃上寒光一闪,便只觉一阵冷意扑面而来,的确是一把神兵利器。 沈琋向来喜好此道,此刻虽眼前一亮,却还是婉拒道:“神兵不易求,二哥何不留下防身?” “哪里话,于我而言,你月前送的辽参,可是比这东西贵重不知多少!”二皇子只是摇头,反而比沈琋更带了几分感激。 二皇子这么一说,沈琋倒是也记了起来,他这二哥,生母本来就不甚得宠,偏还恰好生在了皇长子与太子殿下中间,有这两位顶着,自然就更是不起眼,长大后也并未得父皇的另眼相待,分明在皇子中算是为长,却是连王位都没落上,还只能不尴不尬的称呼一声二皇子。 宫中素来是踩低逢高的地方,二皇子在朝中不显眼,他的生母丽嫔在后宫自然过得也不甚痛快,加上体弱多病,常年都需拿人参温养着,可巧年节时宫里荣贵妃也病了一场,丽嫔这边受了冷落,竟连老参都给不足,还需二皇子在宫外张罗。 二皇子的座师就是陵曲袁氏之后,算是与沈琋有几分香火情,且沈琋第一次领旨监军去的便是辽西,得了不少上好的老山参,一时也用不着,听闻这事后便干脆分出一半给二皇子府上送了过去,因着这事,他之后与二皇子倒是更多了几分往来。 其实沈琋向来大方,哪怕是他一向敬而远之的大皇子与太子殿下,有一时不趁手,或是手下亲族里有个什么需他出手照拂的,但凡开口,他也从来不曾推辞过。 可就在他出事患病之后,这满宫的兄弟里,却是这最是“没出息”的二哥亲自上门探望了多次,还在宫外为他寻了几位民间的名医来为他诊过脉,虽说没能治出个什么,但沈琋心内,却也记着这份情。 “青州府”听着喜子这话,苏弦轻轻念叨了一句这地名。 等当今圣上驾崩后,皇觉庵内便又进了几十个无子的妃嫔,其中便有一个青州府的,相熟后曾与她聊起过家乡,苏弦还记得那前贵人说过,青州府离皇城虽不近,却只是隔了一条江,坐船顺流而下也不过一日的功夫。若是如此,王妃娘娘回家去见生父最后一面倒也极有可能。 因还摸不准自个主子的脾性,喜子低头觑着苏弦,回得越发小心:“小人是听外院里伺候的车马的管事提起的,他与小人是同乡,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本来院里最不显眼的喜子忽的冒了出来,不仅与白鹭和玉枝玉叶几个人都姐姐弟弟的分外熟稔,连问心院外头的消息也很有门路一般,常常像今日这般来给苏弦说些话来解闷,以往都只是些琐事闲话,如今日一般传正经消息倒还是第一回。 这也免难,宫里主子们不缺下人,更不会重用伺候过旁人的不忠奴才,他们既然已分到了苏弦这,除了一心上进,也确实是没了旁的出路。事实上不止是喜子,苏弦身边,除了一个情形异常的青庄常常跑的见不着影子外,宫务府送来的这四个人,哪一个不都是可着劲的在苏弦面前露本事显神通? 苏弦明白这道理,也体谅她屋里侍人们的上进心,不说瞧着还孩子一般的喜子了,便是面上冷清,却露出了一手梳头上妆手艺的玉枝;以及虽在膳房不怎么露面,各色点心菜式却日日都不重样的陈太监,甚至私下里懒散,在她面前却处处殷勤的玉叶,苏弦也都是尽力和气相待。 毕竟她不知道自个日后的前途如何,而除了白鹭,她也并不打算为旁的下人操心筹谋,若日后郕王还是逃不过幽禁病故的命,他们几个退回宫务府后的日子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因此苏弦对他们几个的殷勤忠心倒是怀了几分说不清的愧疚,这会瞧着喜子面上的忐忑,更是叫人拿了果子给他:“我知道了,你说的很好,这天儿越来越热,你在外头跑腿传话,当心别中了暑气,小厨房里备着有绿豆汤,记得日日喝上一碗。” 喜子闻言激动的满脸通红,年纪还小,得了主子这句夸奖说话就没了方才的谨慎:“院里都说娘娘这一走,府里定是得次妃与夫人一齐管着,一个个的见了咱们都巴结的很,有什么话都乐意与小人说的。” 这话的意思便是表下忠心,如果苏弦想要知道什么,他能够出去探听了。 苏弦闻言反而眉头一皱,露出几分严厉:“旁处我不管,可既是我院里的人,还是本分为上,不必这般‘聪明!’” “小人错了,主子恕罪!”喜子眨眼间就冒出了满头的汗珠,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吓得,双膝也没了骨头一般软了下去,不过几息功夫里额头便已磕的通红。 苏弦到底还不是那等从不将奴仆放在眼里的人,见喜子这般模样,心内便又软了下来,只是开口道:“念你初犯,这一回就罢了,只别叫我再遇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出行 枭药天下第一帅红菱嫉妒的眼都红了春眉也直气的发抖,便连白鹭自个,百般推辞也不得不受了这赏之后心内也有些莫名的胆战心惊。 太太的确是叫她在表姑娘跟前好好伺候得表姑娘一心信赖重用的,如今重用是有了亲近信赖也不缺但这事儿,怎么觉得越来越不对了呢? 曾经的白鹭,在太太院里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好人缘,谁见了不夸几句。可现如今在文竹院里春眉c红菱c刘婆子这三个自不用说是拧成了一股绳的与她不对付剩下安儿宁儿c粗使婆子之流,见了面也是一脸不敢得罪的敬而远之。 这还罢了,更要紧的却是连一并来的崔嬷嬷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近几日更是有意无意的敲打起了她! 这几日苏弦学规矩的情景她都是在跟前看着的,白鹭又不是个傻的只心下一琢磨便也明白了崔嬷嬷这般的缘故 崔嬷嬷疑心姑娘这几日的行径是她白鹭在后头教导挑唆的! 这怀疑也有道理,姑娘自小在庄子里长大,身边不过是些刘婆子红菱之流,如何对这些世家内情却是知之甚详甚至能侃侃而谈直将崔嬷嬷都逼到无话可说? 白鹭自然不清楚苏弦是从哪个嘴里听的规矩但此刻整个文竹院里竟是也只有日日待在姑娘跟前的她最是说不清了! 一念至此,白鹭满心焦灼,再抬眼看向硬是要与她“抵足而眠”的苏弦,心内竟是莫名生出了一股凉气 表姑娘,可是当真那般不知世事,只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才与她这般亲近的? “姑娘,奴婢是丫鬟,可不能跟您一块睡,今个儿要是再在榻上值夜,怕是明个要耽误了当差。”白鹭决心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崔嬷嬷如今还只是怀疑,若是赶明儿当真将这话捅到了太太跟前去,她又该如何自处?白鹭一时又惊又疑,看向苏弦的目光都带出几分小心试探来:“不若,今儿晚上叫春眉来陪姑娘可好?” 苏弦闻言失落的低了头,却还是闷闷不乐的应了下来,只叫她去好好歇着。 白鹭自七岁起便卖进了威武侯府作小丫头,且还能在一众家生子里显出头角做到李氏跟前,旁的不说,识人的眼色总还是有的,自然也能察觉出表姑娘对她的善意亲近不像是假,见状心内摇头,便又觉着自己怕是想多了 尽管如此,之后白鹭还是借着身子不爽利的缘故,与苏弦慢慢疏远了起来,言谈之间也仅守本分,毫不逾越。 这般几日过去,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冷淡,苏弦对她果然也不像如以往言谈无忌,形如姐妹般的情形更是一回也未曾出现,加之有春眉红菱分毫不落的填了进去,原本亲密无间的主仆二人,竟是显出了几分疏远。白鹭对此虽有几分莫名的失落,却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怎的还是你,白鹭还不舒服吗?”看着铜镜中的人,苏弦皱眉问道。 春眉是个有眼色的,白鹭有意退让,她便立即见缝插针的挤了进来,侍膳奉茶c梳洗更衣,凡是贴身伺候的活计都抢着去干,有意讨好之下,倒也的确是尽心尽力,处处当心。 可是表姑娘却似乎并不看在眼里,还是日日只问着白鹭! 春眉心内气愤,面上却依旧透着浑身的殷勤,只是笑着道:“许是前几日累着了,也是仗着姑娘脾气好,想多歇几日呢。” 苏弦默默点了点头,指着今早刚送来的点心开口道:“你替我将这碟子朱果糕送去给她,人不舒服胃口就不好,吃些山楂也好开开胃。” 这都听不出来,真真是个傻子!春眉紧紧咬着牙根应了下来,一时更觉着白鹭不除,姑娘身边怕是永无她的立足之地! 前些日子白鹭日日的在苏弦跟前凑着,倒是让春眉与崔嬷嬷多说了几句,言谈间春眉自是也察觉到了崔嬷嬷对白鹭的不喜怀疑。这时眼珠一转,便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间松快了下来。 这般又过了几日,便正逢十五,按着府里的规矩,除了实在起不来床,初一十五这两日是无论如何也要去长辈跟前请安的,李氏昨日便也派人传了话叫苏弦一早过去,一并去老太太处问安。 听了这话苏弦倒还未曾如何,崔嬷嬷反而心内暗忧,将苏弦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遭。 按着崔嬷嬷的交代洗漱用膳才不过十日,旁的变化一时间还看不出什么,只是修了双眉,傅了铅粉,发髻也梳的仔细别致,再换上白鹭连夜拿苏绸做出的新衣裳,从头到脚的钗环配饰,整个人看来都精致富贵了许多,而经了这几日的教导,苏弦行走坐立,姿态礼仪虽不精通,却也自有一股悠然娴雅的风流态度,十分说的过去,任谁看去,也是一个娇娇弱弱,大家温养出的小姐了。 可这些日子这表姑娘对着她不卑不亢,软硬兼施,虽说也略微受了些罪,可离她预料的被打断了骨头,乖顺畏缩的样子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瞧瞧着副淡然出尘的派头,不知道的怕是真当自个是来教规矩学礼仪的! 带着这样的苏弦过去,不必试崔嬷嬷也是知道李氏定然不会满意的,而她对此也定要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才行。 崔嬷嬷目光幽幽,听着身边春眉的声声劝说,终是慢慢点了头,起身与春眉一起往李氏所在的杏园行去。 果然,崔嬷嬷与春眉去后不久,便又有人将白鹭也唤了过去。 苏弦至此终于有些动容,等得白鹭出去后,便借着看宁儿安儿两个翻花绳的名头,守在文竹院外的回廊上等着,本以为李氏或许会叫自个过去质问,谁知不过小半时辰,院门口便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当前进来的正是神色飞扬的春眉,进院后匆匆对着苏弦行了个礼,便很是威风的伸手教训起了两个小丫头:“一个个只顾着自个顽,还勾着姑娘也在外头晒着,叫日头晒黑了你们两个可担得起?” 苏弦顺着春眉抬起的指尖便看到了她腕子上一串显眼的暖玉鎏金云纹镯,瞧那水头样式,显然不是她一个二等丫鬟能戴的起的。 而再往后的白鹭,一进门却只是低着头在一边立着,一言不发,瞧着颇有几分落魄之色。 果然,春眉没叫苏弦等多久,只两句话功夫便忍不住朝着苏弦炫耀了起来:“太太听闻姑娘住的好,特特赏了奴婢镯子,叫奴婢日后多多上心,好好伺候姑娘呢,太太对姑娘可真是没的说,连府里筝姐儿都及不上呢!” 呵,这么快就变成李氏的好奴婢,想必太太是打算用春眉替下白鹭的缺了。不过嫡母连她的面都没见,便这么凭着崔嬷嬷与春眉的一面之词定下了白鹭的罪,看来白鹭在李氏跟前也算不得什么得用的人。 不过也对,白鹭不过是个卖身进府的丫鬟,春眉却是积年的家生子,再加上崔嬷嬷,三人成虎也是难免。 苏弦瞧了后头失魂落魄的白鹭一眼,只是笑道:“那我明个要好好谢谢太太了。” “姑娘这么想就对了!”春眉喜气洋洋的,浑身都端着大丫鬟的气派,劝了苏弦,又教训起了安儿宁儿,叫她们麻溜些去抹灰,莫要再在这儿偷懒。 等得春眉几个都下去了,苏弦这才叫住了低着头也想回去的白鹭:“怎么,太太罚你了不成?” 素日里便是再细致妥帖,白鹭这会儿也不过是个没经过事,刚刚十七岁的姑娘,受了这莫名的冤枉委屈,眼眶也是微微泛红,对着着苏弦也不复之前的温柔照顾,只是闷闷道:“未曾。” “她是单怪你办事不利,还是怀疑你是故意讨好我,另有居心?”回廊略有些高了,苏弦又长得慢,身量未足,坐在上头双腿还随意的在身下轻晃,望向白鹭的目光透着几分了然的快活。 白鹭浑身一颤,猛的抬头看向苏弦。 “你分明对太太忠心耿耿,可旁人不过几句挑拨她便将你弃之如敝履,再不理会,可你若是与我一起,我绝不会像她一般。” 苏弦抬头瞧着在皇觉庵内与她相依为命十余年的人:“太太身边不缺丫鬟,她待你,只当笼子里的杜鹃鸟,不过玩意儿儿,我心里却是当真认了你当姐姐,只愿能与你一起做自由自在的白鹭,再不用整日担惊受怕,讨好旁人。” 许是苏弦实在说的太认真了,白鹭竟是忍不住的心头一颤,便想不管不顾的先信了下来,只是转眼之间又想到了苏弦这么一个在庄子长大,无人教过的十五岁小姑娘,竟是这般早慧,早已猜出自己来意,还能满面亲近的,不声不响的离间李氏怀疑起了她 白鹭便忽的又是一个激灵,低眉垂目,对着苏弦深深的福下了身,回的恭恭敬敬:“太太已将奴婢给了姑娘,还得姑娘不弃赐了名,白鹭自然只是姑娘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庵堂(上) 枭药天下第一帅~ 动静不大, 苏弦却像是被吓了一跳,低着头退了一步,声音回的更小:“刘婆婆与红菱说是想去” “她算是你哪门子的婆婆!”李氏越发沉下了面色, 还欲再说什么,一旁的吴琴便满面带笑的开口插了话:“妹妹胆子小,娘你别吓着她。” “行了, 快去收拾收拾,莫耽搁了时辰。”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李氏没再说什么,苏弦闻言就再也不敢多言一般,诺诺退了下去。 f 李氏叹了一口气:“瞧这样子, 还是得叫白鹭跟着,这么个立不住的, 再让春眉那小蹄子拿住了也是麻烦。” “那便都去,娘把她们两个的身契都给我带回去便是, 省的只跟一个丫鬟,瞧着也不像回事。”吴琴倒是不当回事,说着又转了话头:“怎的没看见爹, 还忙着未下值不成?” “一个编修的闲职有什么可忙的。”李氏不屑一顾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见他往你祖母跟前凑过?在前头书房待着呢, 你走前去见他一回便罢了。” 子不言父,知道自个家中的情形与旁人不同,吴琴闻言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应了一声便说起了旁的事。 而与此同时, 渔樵斋内, 李氏母女提到的吴阗则是正立在苏弦的面前,满面关心:“王府不比旁处,你过去了要处处小心,少动少言,有什么事都多问问琴姐。” 吴阗一句句都言辞恳切,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真心,上一世的苏弦虽不知情,也让吴阗的这几句说的满心熨贴,几乎都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一回却是从心里到面上都一般的冷淡,只平静应道:“是。” 吴阗虽已是而立之年,却是长身玉立,面白无须,对苏弦的失礼也不介意一般,低头自案下拿出了个小荷包:“你在王府人生地不熟的,拿着这个,若有个什么事也不至于为了银子为难。” 上一回的苏弦为了自个心里那一点执拗尊严,对此是又感动又坚决的推拒了,这次却是一言不发,便上前默默接了过来,且当着生父的面便拆了开来,低头看去—— 摸着轻飘飘的,拆开来却是两张一百两的银交子。 苏弦便是一愣,重来一回,她自然不会再如之前一般无知,以为侯府是什么钟鸣鼎食c挥金如土的世家权贵。 事实上这威武侯并不是什么世袭罔替的勋贵,已逝的老爷子在活着的时候都只是当朝将军,从未被称呼过一句侯爷,直到老将军对敌之时以身殉国后,才被朝廷论功行赏,追封了威武侯,吴母也一并被赏下了诰命。 只是这爵位并不会往下传,也就是老太太还活着,府里才还能称得上一句侯府,尤其老太太还未生下嫡子,等得吴母一去,若是子孙再没有上进的,便是一夜沦为白身也是寻常。 好在吴阗自小就会读书,又有那时的吴母督促着,自十三岁中了秀才,之后便顺顺利利,一路考上了二甲传胪,如今也领着翰林院编修的差事,这差事清贵是清贵了,可却着实没什么油水,加之府里的铺子庄子都在吴母手里,只是供着府里开销,并不会让吴阗随意花用,这会儿一出手能给她二两百纹银着实是不少了。 苏弦之所以对生父这般记恨,除了他孝期荒唐让自个莫名成了个“表姑娘”之外,更多的却是在郕王病逝之后,同为父女,吴阗能花大把银子将琴姐儿接回家,却只给她留下了十两银子的行径实在是寒了她的心。 可此刻想来,父亲自小就活在老太太余威之下,眼看着一般出身的庶出兄弟们都被远远的打发出了京剧,成人之后又在吴母的安排娶了李氏,在府里素来就说不上什么话,那时的威武侯府又是越发艰难,便连接琴姐回来的银子都是李氏费了不少力气凑出来的,父亲那时只给她留了十两银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拿不出更多了吧? “你在外头长大,疏于教导,这都是我府里的疏忽,我这时虽想补偿一二,却已迟了。”吴阗面色怅然,苏弦再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忽的就软了下来,抬头正想说什么,便听吴阗又沉吟着,郑重道:“你此去王府,旁的便罢了,我只愿你能固守本心,莫做那贪图富贵之人。” 苏弦闻言一顿,继而猛的抬头看向吴阗,一时间几乎不愿相信自个的耳朵。 贪图富贵!?隔的太久,苏弦不记得上辈子的吴阗是不是也说过一般的话,便是说了那时的懵懂的苏弦也不会听得懂,不过,也幸好听不懂! 莫名其妙的被接回府,被崔嬷嬷调/教,被不容拒绝的领去郕王府,失了清白,一辈子都成了低人一等的侍妾—— 这一切,在自个的亲身父亲眼里,原来都是她咎由自取,贪图富贵? 苏弦低着头,紧紧咬着牙关,她唯恐自个会一抬头,便会忍不住对着眼前之人开口质问甚至破口大骂,激愤之下,拳头也攥的死死的,荷包上精致的珠纹刺绣都咯得她手心生疼。 这倒放佛是提醒,苏弦忽的松了手,本就只是两张交子,荷包落叶一般轻飘飘的落到了地砖上,甚至惊不起丁点动静。 苏弦嘲笑的撇了撇嘴角,抬头看向了眼前的父亲吴阗,缓缓道:“是,大人若没有旁的教诲,苏弦便就此别过了!” 苏弦此刻的面色着实说不上好看,吴阗看着地上的荷包也觉不对,开口正欲说些什么,决心已定的苏弦却是不再理会他,垂着眸子,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姑娘,姑娘!”眼看着就要出了渔樵斋的大门,虽不知是怎么回事,白鹭也不得不伸手紧紧拉住了她,外头人来人往,这么快步疾奔的样子可不好让旁人瞧着。 苏弦身形一滞,停了下来。 “老爷在府里过的不痛快,一味读书,性子又有些迂气,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白鹭挨着苏弦,声音压的极低:“不过是个拐着弯的长辈,在府里又是个做不得主的,实在是碍不着姑娘什么。” 这时的白鹭还没从吴琴那知道苏弦的身世,这一番话也说得是推心置腹,分外诚恳,苏弦回过了神,看着白鹭面上的担忧便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佛祖垂怜,让她有幸重活一回,可不是为了拘泥于这等旧事的,吴老爷不是说她贪图富贵吗?左右也舒服不了几年,她便是真的贪图了又如何?若能受上几年宠,或者真的怀了子嗣,她也算有靠,以郕王妃的贤惠,说不得还真能让她带了孩子活过这一辈子,府里既已让她成了个孤苦无依c寄人篱下的表姑娘,那她便索性真当自个是父母具亡罢了。 只是可惜了那二百两银子,她到在郕王府后打点下人,未雨绸缪往皇觉庵里寻人安置,那可都是得要真金白银的!苏弦想着又摇了摇头,罢了,不拿也好,还省的她日后亏心,离郕王病死还有许多年呢,银子这东西,总能想着法子! 这么想着,苏弦便笑了笑:“你说的对,咱们赶紧回吧,太太那头许是要用罢茶了。” 午膳早已吃罢,等用罢茶点便要动身回王府了,两人便也不再耽搁,果然,回了文竹院后,未过多久李氏那里便打发了人催苏弦动身。 李氏恋恋不舍,直把女儿送出了门外还在拉着吴琴的手絮絮说着些什么,苏弦一人也没法上车,便也只得跟在后头低着头立着。这般等了半刻钟功夫,苏弦才终于跟着吴琴一并上了回郕王府的马车。 车内温香软卧,幽香袅袅,吴琴靠着锻面的彩蝶方引枕,抬手叫一旁的丫鬟将暗格里的四色点心拿了出来,朝苏弦笑道:“我不怎么爱吃甜,回回摆着也是浪费,妹妹尝尝,看可合你的口味?” 不待苏弦开口,一旁圆脸桃腮,满面喜庆的丫鬟便笑着插话道:“还不是主子月前夸了它一回,倒叫王爷记着了,吩咐了刻刻给您备着呢,主子多少用些吧,不然岂不是亏了王爷一片真心?” “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我与妹妹说话,有你插口的地儿?”吴琴口气虽严厉,眼里却透着笑,那丫鬟显然是得宠的,也不甚在意,笑眯眯的朝着苏弦告了罪:“奴婢彩云,见过表姑娘。” 吴琴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苏弦自然还记得她,后来被吴琴嫁给了府里的管事,郕王获罪病逝之后,应是被一并发卖了。 “快尝一口看看,别听这丫头胡说。”见苏弦低头不语,吴琴以为她是认生胆怯,无意一般解释道;“王爷瞧着威严,对自己人却是从不亏待,无论吃食用物,但凡你说个喜欢什么,他便恨不得把这东西堆满了你的屋子,只叫你够够的,再也不想看见才算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庵堂(下) 枭药天下第一帅~ 厅内是盈盈似水的黑亮金砖, 上铺厚实的秘底飞天云纹羊毛毡毯,正中端置一长三足麒麟献瑞铜熏炉,侧立紫檀细格博古架,格内花瓶摆件件件精致,无不讲究,略偏些是一硬花黄檀罗汉榻, 上头满满当当放着些靠背引枕,郕王沈琋便正是靠在榻上的秋香花球长迎枕上闭目养神。 “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头疼可好些了?”吴琴言笑晏晏, 几步上前关怀道。 “睡不着, 过你这儿来瞧瞧。”郕王声音低沉, 似乎当真不太舒服一般,透着几分疲惫。 竟是丁点儿没印象了, 王爷这时头疼过吗?苏弦带着几分疑惑偷偷抬眼看了过去。 十五杀人, 十六领兵,曾有煞神之名的郕王自然也是龙眉凤目c英勇昂扬的,只是那样的郕王苏弦一来没有见过几次, 二来也是隔得太久。 对苏弦来说, 郕王便似乎一直是那个幽禁之后, 又身患怪病, 躺在床榻间一动不得动的可怜男人, 夜里会因着疼痛整宿的睡不着觉, 任凭她再如何按摩擦拭, 身子也依旧一日日的干枯腐烂, 直至最后喉咙都没了力气,非但发不出丁点声音,便是一碗参汤要足足喂上多半个时辰,眼神多半是了无生趣的死气,偶有光彩,透出的也是刻骨而疯狂的阴鸷恨意,见之心寒。 但此刻的郕王沈琋却绝非如此,虽只是随意盘坐于罗汉榻上,闭目揉着额角,但却是剑目星眉,相貌俨然,一身苍青蟒袍穿在身上,只如龙蟠虎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足足两年的光阴,苏弦早已将那瘫在床上的郕王深深的印在了心底,如今看见眼前的男人,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这是妾身母家的妹妹,身子一向不大好,妾身便想着带过来请柳老爷子把把脉,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一番。” 听着自个嫡姐的话,苏弦赶忙收了目光,在吴琴面前她不欲惹事,这会便只是低眉顺眼的上前见了礼,话说的极小声,离得远些都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她知道郕王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风流子弟,许是少年时出身行伍的缘故,素来更喜欢女子利落大方些,对这等娇怯畏缩的便分外瞧不上眼。 果然,郕王爷闻言睁眼,面无表情的盯着躲在吴琴后头的苏弦一眼,接着便皱紧了眉头,沉声道:“怎的这么小?” 因要出门,苏弦换了一身秋香色的竹纹罗衫,下着雨过天晴软烟罗裙,只是外头又罩了一件沙青色棉绫斗篷,将全身都盖的严严实实的,加之她身量未足,这会低着头,只露出鬓角簪的一对松绿堆纱绒宫花,的确是显得身形单薄,越发年幼。 只是这话有些奇怪,郕王与她素昧平生,自然也不知她年纪,如何会觉得她小了,若是将她当成了筝姐儿,那也是该是说她大才对。 吴琴也是一顿,却并未多言,只是上前立到了郕王身旁,素手纤纤为他揉起了两边鬓角,笑着解释道:“也不小了,弦姐儿是妾身家中表妹,已然过了十五生辰。”吴琴说着又笑了笑,无意一般叹息道:“说起来妾身刚来伺候王爷时,比妹妹还小一些呢!” “那便留下罢。” 吴琴是郕王第一个有名有份迎进来的侧妃,本就与寻常宫女通房不同,加之她已去的祖父威武候是武将,又是为国捐躯,在军中一向名声颇佳。爱屋及乌,未进府前他便对吴琴存了几分照拂之意,相处后发现吴琴性子爽利,极对他的胃口,便更是宠爱,满府里再没有谁能比得上,之后王妃过门也比不过她的荣宠,因着膝下无子,吴琴坦言自个没福气,想从娘家找个自家亲戚来生子养着,自家亲戚一条心才放心,他也应了,甚至还因此越发欣赏她的率真坦直。 谁知等他日后落难了,他的吴侧妃竟是越发“坦率”,郕王沈琋心头冷笑,侧头拨开了吴琴的手指,立起身,垂目深深的瞧了苏弦一眼,还好,吴琴唯一做对了的事,便是将苏氏送了过来。 郕王的目光太过有力,苏弦被瞧的有些心惊,一时简直疑心起了自个是不是装的太过,只一眼就遭了郕王爷的厌? 不愿在吴琴这边多待,见着了人,郕王沈琋便已外头事忙的理由出了门去。 “王爷样子威严,其实性子再好不过的,你莫怕,等熟了便好!”等的郕王去了,彩云上前笑着安慰她,苏弦诺诺答应了,面上却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吴琴又闲话几句,便安排了她在厢房住下,今日先收拾收拾,诸事都等明日再谈。 “叫水来,我解解乏。”等的苏弦出去了,吴琴面上爽利的笑意便也缓缓收了起来,因着郕王喜欢,她在府里便要时时刻刻的做个大大方方,不拘小节的人,绕是她本性并不小家子气,长久下来也是要累的,更莫提,往自个丈夫身边塞人,这事谁又能真真切切的全无芥蒂呢? 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彩云轻手轻脚的,伺候着吴琴解了发髻,卸了满头的钗环配饰,换了轻便的宁绸里衣,一面等着外头婆子送热水进来,一面在拿了桃木篦子细细的给吴琴通着头。 “去打听打听,王爷今个在哪歇了?”吴琴闭了眼,开口吩咐道。 “奴婢已便问过魏公公了,说是还歇在前院书房。” 吴琴微微皱眉:“今个是什么日子?” 彩云闻言而知雅意,立马道:“十五,本是该去东边歇着的。” 东边,便是郕王正妃袁氏所在的梅园。 “前些日子大少爷咳嗽的厉害,王爷都没去瞧一眼,如今连十五的正日子都要落王妃的面子”吴琴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王爷这是在东边闹了什么不痛快了?” “这倒是没听说。”彩云摇摇头,又讨好道:“不过王爷何时在梅园痛快过?也就是对着主子这才会露几回笑脸。” 吴琴虽未说话,却是自矜的微微扬了头,彩云一眼瞧见了,奉承的更是尽心尽力:“王妃也就是有了几分运气,若不然人材c相貌c恩宠,哪里轮得上她坐上正妃之位!” 这话虽是奉承巨多,吴琴却自认也对了七八成,那袁氏的确是哪哪都及不上她,只除了 子嗣! 王爷受陛下重用,一年里倒是有半年在外头奔波,不常歇在府里,子嗣自然不丰,可王妃分明不得王爷欢心,可偏偏肚子争气,算起来,刚刚过门那几日便是一举有孕! 时至今日,除了宋氏那不值钱的丫头,府里就唯有王妃育有一子,起名沈英泽,刚刚四岁,虽性子并不得王爷喜欢,但那也是正经的嫡出长子,若无差迟日后是要继承这郕王府的所有的,到了那时,府里哪里还有她这个前侧妃的立足之地?偏偏她膝下无子,却是想争都没的争! 以往是她不甘心,总想着自个过门早c岁数轻,慢慢的多寻名医,好好调养,总有一日能有个一儿半女,可眼看了六年过去,王爷虽公务繁忙,可但凡歇在府里,便足有一半的日子都是住在她房里,眼看着泽哥儿一日日的长大,她却是不得不死了心,想起了别的法子。 忠心美貌好生养的宫女丫鬟她也不是没有,可那样的女人撑破大天去也不过做个侍妾,母以子贵,子以母贵,那样出身的孩子,便是能得了王爷的喜欢也是万万争不过泽哥去的,可若是有家世出身的次妃夫人,又凭什么将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给了她? 思来想去,吴琴不得不将法子想回了娘家身上,也是凑巧,母亲听她一说,立马便想起了当初扔在庄子上的苏弦,派人过去一瞧,年方十五,标标致致,倒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人。 虽说面上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却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好赖也顶着一个侯府的出身,便是为了不担上欺辱孤女的名声,总也要给个正经名分,等到日后有子,便是上玉牒请封也是寻常,妇人产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她这妹妹岁数又小,生子只会越发凶险,到时万一出个什么不测 吴琴微微垂眸,掩去了面上厉色,到那时府里除了她这个侧妃表姐,孩子还能落到谁手里去? “我那妹妹那可安置好了,吩咐下去,衣食住行,都不得怠慢。”心有所思,面上不经意间便会行于声色,更何况对的是朝夕相伴的贴心人,吴琴不过寻寻常常的一句话,彩云听着却是莫名的心中一颤,伺候的越发恭敬小心。 而院内另一头的厢房,白鹭则是在屋里脚下不停的收拾行李,安置东西,厢房较之正室本就更小些,左右还隔出了两间耳房,只架子床前设了一老翁垂钓的紫檀山水木屏,再隔上一层琉璃碎玉穿珠帘便算是分开了前后起居之所,但装潢摆设却是处处富贵讲究,比之侯府时开阔冷清的文竹院更是不知超出了哪里去。 眼看着天色渐沉,绕是白鹭的好脾气这会儿也不禁生起气来,只她一个人是整不好床帐被褥这些大活计的,春眉却是这会儿还不回来,难道是指着姑娘自个动手不成,还是要叫外头那些粗手大脚的丫头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侍从 枭药天下第一帅~ 这话苏弦倒是相信, 上一回除了醉的神智不清的那一晚,便是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女人,只因她侍寝时害怕的发抖,郕王都自恃身份,未曾将她如何,总不至于这会儿就忽的成了禽兽。 只是正好走到她门口就头疼难忍?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便是当真, 吴琴就在正房住着,也该是叫人去主屋才是, 还是,这本就是她的琴姐提前使的什么手段? 苏弦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捂着被子在床头坐起了身还是压低了声音担心道:“春眉在外头” 昨夜里是春眉在守夜, 若无差迟, 她这会儿应是就在一旁的矮竹榻上歇着, 与郕王不过几步之隔。 “无妨, 她睡了。”郕王声音淡然,顿了顿又不容置疑道:“这丫头叫/春眉?瞧着就不妥当, 明日本王与你换个好的。” 春眉历来心怀大志, 上辈子更是抓住了苏弦侍寝之夜时扰的郕王性质全无的机会爬上了侍妾的位置, 之后也很是得了几日宠爱。 这样的丫鬟对苏弦来说自然不能算是个好的,可这与郕王爷何干?他又怎的莫名其妙的提起了这一茬? 苏弦一声不吭, 只是双手抱膝躲在床角, 心内乱糟糟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 却始终不得重点。 帘外身影一动,接着忽的矮了下去,只留一个头戴发冠的背影印在了床沿之上,苏弦先是一惊,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王爷这是就这么坐在了脚踏上? “王爷,可要叫人给您找个大夫来?”苏弦小心翼翼问道,这么下去,总不像话。 “不必,哼个曲子吧,什么曲子都成,本王歇一阵就好。”郕王这话说的颐指气使,可口气并不凛人,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求肯,可帐内的苏弦闻声却是猛然一惊,模糊不清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上一世的郕王,先是因差事出错被圣人训斥禁足,之后又得了怪病,只一次醉酒,醒来之后就忽的瘫在了床上。 初时,还轮不到苏弦这个不起眼的上来贴身时候,可时候久了,郕王的病却是毫无起色,最后连王爷身边的贴身总管魏公公也忽的手足僵硬,被传了郕王一样的毛病,接着,又有传言说是郕王当初赈灾时活活烧死的几万疫魂回来索命,非但要害了郕王,连他身边亲近的下人也不放过。 传言越来越厉害,之前还相争侍疾的妻妾下人们,就一个个不是有病便是有事,唯恐跑的不够远。最终王妃眼见着不像话,便以王爷病前最宠爱吴次妃的理由当众点了吴琴去侍候,吴琴这会倒是想起了苏弦这个“妹妹,”只去了一日,便在王妃面前推说得了风寒,怕传给了王爷,推脱说让姐妹一体的苏弦去替她。 本说的是替个几日,可吴琴的“风寒”一直不见好,渐渐的侍疾的差事竟都落到了苏弦一个人身上,到了最后,问心院里更是连一个下人也无,就连送膳送药的婆子都是远远的将东西扔在院门口,再高声叫苏弦去拿,唯恐也被郕王传去了这“瘫病”一般。 苏弦那时自然也是怕的,怕郕王活死人一般的干枯脸色,怕郕王面上眼中的疯狂阴狠,更怕也染了这要命的毛病日后站都站不起来。 只是即便如此,苏弦也着实狠不下心来将郕王弃之不顾,他那会儿实在太可怜了,堂堂一个当朝王爷,有爹有娘,有妻有子,分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却是谁都不来搭理,落到了她若不管便当真没吃没喝,便溺都在身上的地步。 苏弦那时犹豫再三,还是强忍着恐惧给他喂汤喂药,擦拭换衣,好在那会当家的王妃虽不敢过来,东西用物倒是从没缺过,她换下的衣服被褥也不用费劲洗晒,全都在院里一把火烧了了事,省事不少,时候长了,连问心院里那颗大槐树都叫她熏的半死不活。 就这般过了几个月的功夫,苏弦见自个身子依旧好好的,甚至还因为天天干活有劲了不少,心里的担忧害怕就也消了许多,对着郕王也不再像之前躲瘟神一般照顾完就躲的远远的,也有了些心思偷偷打量他,给他刮胡子梳头发,闲极无聊了也会对着他絮絮的说些闲话,当他是个寻常人一般,埋怨他闹小孩脾气不好好喝参汤,威胁他若再不好好听话自己就也不搭理他,甚至仗着郕王不会说话,言语之间妄议君王,诋毁陛下不顾人伦c连自个亲儿子都不管,又打听当今后宫娘娘有几位,可是都如天仙一般,会不会也有丑的 虽然郕王没法回答,苏弦倒也不在意,权当是给自个说着解闷。 时候再长些,郕王病的越来越厉害,身体一日日的瘦弱干枯,头发胡须都一根根的变白,骷髅一般瞧着越发可怖,可苏弦这会却反而看惯了,丁点不觉着害怕,冬日里最冷的那几日,甚至都敢在郕王的拔步床内整出一块地方来,蹭着他屋里上等的银丝炭捂着被子暖和暖和。 也就是在那时,苏弦才发现了郕王这病不光是动不了,身上还会疼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虽说没什么用,可苏弦发现后还是会每夜里拍着他,哄孩子一般,给他哼几句她小时候听刘婶给红菱唱过的安眠曲,那会岁数太小,曲里的词她早就忘了,只零零落落的几句调子,来来回回,郕王不知是当真听困了还是嫌她哼的烦,总之听着这调子夜里总算是会闭上眼睛,略微安静一会。 郕王爷此时想听的可就是这几句调儿? 眼看着床帐外的郕王还在一动不动的等着,苏弦回过神,神情木然的张张口咳了一声,声音嘶哑的哼起了记忆中的小调。 苏弦半夜起来本就是想要春眉给她倒口水喝的,可眼下这个情形,她是能就这么披发赤足的自个跑出去倒,还是敢叫堂堂郕王给她送一杯水进来? 事实上苏弦这会也压根顾不得口渴的事了,她这会儿简直是神思不属c心乱如麻,这是怎么回事?是碰巧?还是郕王也回来了?是何时回来的,那他这回是不是不会再惹陛下不快,也不会被禁足了?可是后来的病呢?人吃五谷,这瘫痪的怪病难不成也有法子避得过? 苏弦叫这事吓得不轻,哼出的调儿都一声三颤,磕磕绊绊,再加上没喝上水的干咳嘶哑,简直如女鬼夜哭一般,莫说安神了,便是当真睡着的只怕也要被吓醒过来。 外头的郕王似乎也是听不下去了,忽的站起了身,沉声道:“罢了,你歇着罢!”接着黑影微微一动,苏弦又听到了一句简洁的安抚保证:“别怕,没事的。” 说罢这句,帐外的身影便是当真消失不见了,苏弦依旧一动不动的等了许久,身上也终于缓缓松了下来,听出郕王最后话中的安抚之意,她多少也放下了心。 若是凑巧便罢了,即便郕王当真也是重活一回,就算她那会儿不是自个想去侍疾的,但比起王府里那些压根见不着脸的,她便是做的差了些,总该也有几分苦劳,最不济也能算得上功过相抵了,更何况郕王爷又不知她也重活了一遭,只要她这回安安生生的,王爷总不至于为了此刻还莫须有的事便定了她的罪名。 被郕王这么一吓,苏弦已是睡意全无,又不敢出去,便只悄悄重新蜷回了被褥里,这般杂七杂八的胡乱琢磨,本以为这一夜定时就会这般瞪着眼睛过去了,但直到第二日清早,苏弦才发现自个竟是这般心大,非但没有一夜未眠,反而如春眉一般睡得死沉,连去给琴姐儿与王妃请安的时辰都睡了过去。 “昨个在外头乱跑了半天不说,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大小姐都去王妃娘娘那请安了,你倒好,死猪一般!” 听着白鹭在外头低声责怪春眉的话,苏弦有些愣神的坐在床头,看着窗棂里斜斜洒下的明媚春光,一时竟是分不清昨夜里是真是幻,王爷也重活了一回,还半夜跑到她房里了?别是她睡迷了,作了个春秋大梦罢? 春眉听起来也是满腔冤屈,在外头扬声反驳:“都说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许是这厢房太潮冷了,我这会儿还头疼着呢!” “好好好!眉姑娘身娇体弱,赶紧去歇着罢!这等琐事也劳不了您!”白鹭不愿在苏弦面前闹腾,强忍着怒气撂了这么一句话便甩开春眉,掀帘行了进来。 对着苏弦,白鹭面上便换成了沉稳:“既是已然迟了,也没法子,姑娘不如等大小姐回来去告个罪?不然也太失礼了些。” “哦,好。”苏弦无可无不可的答应着,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对着眼前琐碎鲜活的场景,越发显得昨夜的荒唐像是南柯一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关怀 枭药天下第一帅~ 沈琋缓缓回想着朝中的情形, 收下匕首, 一面道谢后一面顺势道:“娘娘身子如何, 参可够用?” 其实沈琋还记得, 丽嫔的身子没能撑得过这一年的寒冬。 二皇子闻言, 果然露出一抹苦色:“积年的落下的病根儿, 用太医的话, 不过熬日子罢了。”说罢也不待沈琋劝慰, 便不愿多谈一般转了话头:“愚兄身子不争气, 却是连累了你四处奔波,二哥没什么本事,这一回也只能祝七弟能如辽西一行般平安归来!” 沈琋这会倒是一下听出了二皇子的言外之意,六年前辽蛮犯境,来势汹汹, 朝中需派一名皇子前去监军压阵,太子殿下与皇长子瑞王两方, 都想借着这机会永绝后患,要了对方性命,相互推诿之下却是闹了个僵持不下, 谁都不想领这差事。 一边是发妻嫡后, 一边是爱子宠妃,连圣上都是两头为难, 本有心将不当回事的二皇子沈玘推出去, 可宫中丽嫔就是个有名的病美人, 生下的二皇子也是自幼的体弱多病, 圣上还当真怕他在路上有个万一,死在战场之上越发会动摇军心。 正巧遇了年节宫宴,刚刚十五的沈琋当众砸死一受伤欲逃的刺客,圣上大喜,赞誉他有“大将之风,”于是生母早逝,无人照佛的沈琋就这般顶着“少年英雄”的名号领旨去了辽西监军。 说什么年少勇武,辽蛮穷凶极恶,所过之处皆是屠城纵火,寸草不生,这一趟凶险自然是极凶险的,可九死一生归来的沈琋也正是凭着这份功劳越过前头几位哥哥封了郕王,且在军中存下了些势力威望。 二皇子虽因此事自觉有些对不住沈琋,但凭良心讲,比起在后宫之中碌碌无为,沈琋并不后悔去战场之中拼这一场,对二皇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埋怨之心,若说唯一在意的,也只有因着这事,回朝之后的他遭了两位兄长的猜忌拉拢,甚至最后落了个受尽折磨c屈辱而亡的下场。 只是不知,那上辈子的栽赃下毒,到底是他哪位哥哥的手笔,亦或者,瑞王殿下与太子殿下,都脱不开干系? “二哥哪里话。”沈琋为了掩饰面上厉色,垂下头抿了一口杯中温茶:“朝中艰险怕是不逊随州疫情,去赈灾说不得也是好事。” 似是也想到了朝中太子与瑞王的龙虎之争,二皇子也是苦笑的点了点头:“我只是舍不下母嫔孤苦,若不然倒宁愿请旨就藩,便是封地偏远了些,也能落个清净。” 他们的祖父便是自藩王起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成就了帝王之业,因而自然对藩王封地格外在意,本朝的皇子就藩,非但封地多为偏远贫瘠之处,且就藩之后也只能坐享食邑,封地的政事官员却自有朝中派人掌控,如前朝一般封地自成一统之事更是绝无可能。 加上就藩之后便无诏不得回京,说不好父皇生母这辈子都再见不得一面,因着这般缘故,本朝皇子向来视就藩如畏途,个个都是使尽神通能拖就拖,好在朝中对此倒也并不十分强迫,许多皇子王爷打着尽孝之名在京中老死都是常事,如二皇子一般想要主动请旨就藩的倒是少见。 不过想想自个上辈子的下场,沈琋倒觉得去封地就藩不失为一条好路,他生母已逝,没了牵累,若非实在咽不下胸中这恶气,打定主意要查清袁氏背后之人报仇雪恨,怕是如今早已在二皇子前头请旨了也说不定。 提起这事,两人都有些沉默,用过一盏茶,二皇子便站起了身,临走前自袖中掏出一份信笺:“险些忘了,我前几日随老师去了一趟青州府,文衍公夫人托我带了一封信给弟妹,还有些许土仪,便劳七弟转交吧。” 袁氏为文圣之后,自前朝起便受封文衍公,代代相传,受天下文人尊崇,而当今的文衍公夫妇便正是袁素梅的父母。 提起在他身上下了“白头枯”的袁素梅,沈琋心中一沉,甚至对自个的二哥都生出了几分怀疑之意,只是转眼看见二皇子的一派坦然,加之袁氏声名在外,门下弟子数不胜数,娘家父母托人给自个女儿带些东西又的确是再正常不过,便觉自个实在是有些风声鹤唳,只是不动声色应了下来。 虽说如此,等的二皇子沈玘走后,沈琋还是先叫了人将送来的东西从里到外一一查验过,信件也由专人不留痕迹的拆开,仔细看过并无问题后,才又装好封口送到了梅园去。 这事办好之后天色便已然发沉,魏赫也按着吩咐找出了压箱底的牙骨折扇,只是沈琋却也没去苏弦那边,只是在外书房寻了许嬷嬷过来。 自从苏弦在问心院后院住下后,许嬷嬷便搬回了问心院里,倒是与书房离的不远,不过一刻钟功夫便到了沈琋眼前。 沈琋却是面色严肃:“等我走后,问心院里与平姐儿那便劳嬷嬷一手照看着了,这问心院里严守门户,下人们不许去后院里乱逛,后院里的人也不许放一个进来!” 从宫中积年退下的老人,许嬷嬷只瞧着王爷的面色自然便能听出这“一手”两字的含义,再想想府中情形,便已有几分了然道:“王妃娘娘那” “也是一般,府内侍卫我已吩咐了,全凭嬷嬷吩咐,若是有那不听话的,不论是谁,嬷嬷只管叫人拿下,等我回来发落。”沈琋盯着许嬷嬷,一字字道:“尤其是袁氏!” 许嬷嬷心内倒吸口气,正色应了下来,接着想到了问心院后头的那一位,自觉还是该先问问清楚:“苏夫人那边” 沈琋摩挲了下扇套下的平安节,声音便不自觉的温和了几分:“苏氏胆子小,与旁的不同,嬷嬷多看顾着些,莫让她叫旁人欺负了就是。” 瞧着沈琋的神色,许嬷嬷诧异之下,心内却已将苏弦的分量又升了几个台阶,点头应道:“王爷不必操心府里,只是路上一切小心才是。” 想起自己上辈子烧杀的一城灾民,沈琋眸光幽深:“嬷嬷放心,我早有准备。” 第三章 “姑娘是当真不去福安堂请安?”春眉挑着眉毛,口中满是怒其不争:“您刚从庄子上回来!不紧着孝敬好太太老太太,日后谁还能给您做主不成?” 这时的春眉还不知苏弦要进郕王府的事,只以为苏弦当真是个四面不落的表姑娘,倒是在一心为苏弦,也为了自个的前程打算着。 分明早已睁了眼,却偏偏还要在床上数着手指头的苏弦不为所动,在皇觉庵里过了多少年起的比鸡早的日子,不趁着这会儿多睡几个懒觉,如何能对得起重活这一辈子?就是醒了她也要在床上多躺一会! 只是春眉实在是在一旁絮叨的狠了,苏弦深深叹了口气,仰起身子倚到了枕头上,幽幽道:“春眉啊,你当老太太当真是凑巧想起来了才叫我回来的?” 春眉一愣,苏弦又继续道:“府里这会儿接我回来一定是有缘由的,我前程已定,不需再去讨好了,只要乖乖的听话,便是最大的孝敬了,你懂吗?” 这话说的实在明白,更莫提,春眉之前便早也有了差不多的猜测,只是府里没丁点风声这才还存着几分犹疑,这会一听连忙问道:“那姑娘可知是哪家了?” 苏弦无辜的看着她:“当然不知,老夫人怎么说,我听话便是了,奶奶总不会害我。” 不会才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亲戚,老太太能给你找什么好亲事!春眉有些着急了起来,老太太将她送过来,显然是要她陪嫁的意思,只是不知,到底是寒门的子弟,还是大户的姨娘?若是高门大户也就罢了,与在府里也不差什么,只她可受不了那破落户里的日子! 不成,她得去打听打听,若真是那寒苦的人家,说什么也要找爹娘,想法子推了这差事! 春眉心内焦灼,也顾不得在苏弦跟前表现了,只说了一句“姑娘歇着”后,便借故出了房门,神色匆匆。 苏弦总算是清净了,舒坦的出了口气,本想着再睡个回笼觉,谁知道几十年的苦日子早已让她有了定性,这会儿竟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没奈何,只好悠悠起身,想着先用些东西后再回来,便是睡不着,躺下歇会儿总无碍吧? 春眉跑出去了,苏弦便推窗叫了在院里抹灰的两个小丫头过来,至多十岁的年纪,问了名字叫“宁儿c安儿,”以往都是在外院当差的。 苏弦也不嫌弃,当下就叫了她们进来,一人赏了一碟子点心,让她们去叫水叫膳过来,两个小姑娘能进屋做贴身伺候的活,又得了东西,皆是高高兴兴的去了。 没过一会,安儿便拎来了厨下准备的早膳,稀稀的一碗清粥,再加上几个小儿拳头大的花卷,竟是连一碟子小菜都欠奉,安儿摆起来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表小姐要生气,迁怒于她,直到苏弦毫不介意的动了筷,这才偷偷松了口气,退到了一旁。 苏弦是真心不嫌弃,想想她最后的几十年里吃的都是些什么?荤腥葱蒜一概不曾见,整日里就是硬的磨牙的硬饼子,就这还不一定能吃饱,活计却还不能少干一分。 比起来,眼前的白粥熬的很是烂糯,花卷味道也不错,一口咬下满嘴的葱花香味,比皇觉庵里冷硬的素饼强的多了,最要紧的是不必拿日日苦役去换,还有什么好说? 很是惜福知足的苏弦细嚼慢咽的用过早膳,正在镜前教着两个小丫头梳百花髻的功夫,屋外忽的有人叫门,安儿闻声哒哒的跑出去,不一会就领了一个长脸的媳妇过来,只说是从太太屋里过来的。 “太太有事要交待,等了半晌也没见姑娘来请安,特叫了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这媳妇似乎有几分面熟,只是看她说话也这么暗含指责的,苏弦就不费劲想她是谁了,只点头应了一声,便继续不慌不忙的接着梳妆。 许是昨日里得罪了嫡母,上一回见面时得的几件首饰这回却是一件没见,苏弦也不当回事。 发钗发簪这些,有没有的又如何?她现在有头发!秃了十几年,苏弦这会儿只看见铜镜里的满头乌发就已是满意的很,这会拿了木梳细细的通了头,只用发带挽了百花髻,又叫安儿去院里摘了一朵月季插上,头发就算是收拾妥当,衣裳也照旧穿了昨日的细棉裙,鹅黄底,上头零落散了几朵藕色小花,配了同色的上裳,这是她在刘婆子那里最齐整的一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宴会 ,最快更新重生之王宠最新章节! 枭药天下第一帅~ 苏弦心内嗤笑, 面上却是微微低头,适宜的露出了几分不安之色来。 随州上月才遭了水灾,大雨方停,之后又发了大疫, 疫情连累了临近的府城, 朝廷震怒, 朝里如今已有风声,陛下有意派郕王领旨,去主持赈灾一事。 赈灾,就要去瘟疫最厉害的偏远随州, 这一去,便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若说句不好听的, 都说不准到底能不能回来,琴姐儿听着风声儿便急了起来, 想趁着郕王还未动身之前便将苏弦送过去,若能在郕王走前怀上更好,便是不能, 最好也能让苏弦跟着去灾区伺候着, 在路上孤男寡女更好有孕。 至于苏弦一路颠簸,乃至直面疫情的危险,亦或万一郕王真有个万一苏弦日后的前途, 呵, 府里又有哪个会当真在乎? 果然, 苏弦这边刚算着日子等了几天,吴琴这就已是迫不及待,上门要人来了。 郕王侧妃吴琴还未到,福安堂内却已是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屋子的人,从吴母到李氏,再到在外头求学的小少爷,便连府里六岁的庶出小姑娘吴筝,也被穆姨娘看着,老老实实的窝在雕花椅上,捂着小嘴偷偷的打着哈欠。 苏弦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筝姐儿,小姑娘胆子小不敢说话,打个哈欠也唯恐叫人瞧见了一般,偷偷打了又赶忙挺直了小身子端端正正的坐好,丁点不知道苏弦早已发现了她,便显得越发可人疼。 还好这会儿年纪小,否则今日要被带去王府的说不定就是眼前这团子似的小娃娃了,只不过这次没去成郕王府,却不知日后命途如何? 苏弦这头刚胡思乱想了一阵,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便是大丫头百灵欣喜的禀告声:“大小姐回来了!” 众人闻声皆动,苏弦一时挤不上去,只是落在后头,隔着众人的脑后隐隐约约的打量。 手执缂丝牡丹双面团扇,身披百蝶穿花撒金褙子,头挽百合髻,正中带着一顶鎏金攒珠冠,发侧颤悠悠晃着彩凤衔珠流苏簪,吴琴果然还如记忆里一样,凤眼朱唇,混身的珠光宝气,明艳动人,不愧是郕王府上最受宠的侧妃。 苏弦一身寡淡的月白绸缎掐丝裙,收了目光,低着头在角落处立着,本该是毫不起眼,可奈不住吴琴今日回门本就是为了苏弦这人,母女祖孙间亲亲热热的见了面后,话头便立即转到了苏弦这一边。 “这便是咱们家新来的妹妹吧?快让我瞧瞧!”吴琴拉着苏弦的手,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遭,瞧了良久,方笑了起来:“长得可真是可人怜,就是这身子看着太弱了些!” 吴母慈祥的笑了笑:“这孩子自小的身子弱,在庄子上吃了些苦,得慢慢调理方好。” 吴琴闻言便径直笑道:“这可不是巧了?柳老爷子这两日正让王妃请在府里,说给姐妹们调理身子,这可是有名的妇科圣手,下月里就要告老回乡了呢!妹妹这便与我回去,我便舍了这张脸求王爷一遭,总要叫柳老爷子给妹妹瞧好了才罢!” 这便是瞧上了,可以带走的意思了,李氏闻言是又喜又忧,一时对着苏弦竟是不知该以什么面目,还是吴母见多了世面,毫不动容的笑着:“那可好了,春眉,回去给姑娘收拾几件衣裳,等过了晌午便跟着琴姐去王府住两日,求柳老爷子把把脉,请个方子回来。” 几人三言两语,便这般将苏弦的去处定了下来,苏弦心内冷笑,面上只作出一副惊慌无措的神情来,愣愣的跟着满面喜气的春眉转身去了。 “这事你可有把握?莫要养虎为患了才好!”等得将屋里闲人都打发出去了,一直沉默的李氏这才忍不住的握紧了女儿的手,满面担忧:“这男人啊,都是只看一副皮肉的,那丫头满面狐媚子长相,真将郕王爷迷住了怎么办?” “不过是为了让孩子生母能有个体面身份,以图日后,母亲想多了。”吴琴抚着鬓角笑了一声:“王爷的性子我最清楚,他不是沉溺女色的,又最厌烦这样磨磨唧唧、扶不起来的性子,不会当真瞧上这丫头的。” 即便有女儿再三的安慰保证,李氏还是不放心,半晌深深的叹了口气:“分明是我的亲闺女,你怎的没像了我,偏偏得了这无子的毛病呢!” 此话一出,便是连戳了两个人的痛脚,吴琴还好,无论如何总是自己的亲娘,顶多在心里埋怨几句,吴母却是面色一变,紧紧皱起了眉头。 没像了你,这话的意思便是倒霉像了我这老婆子了? 若不是年轻时一直无孕,寻医问药、百般艰难产下一子却还多病早夭,吴母也不会去抱了庶出里最机灵的吴阗来养在膝下,这事算是老太太一辈子的痛事,却被李氏这么大咧咧提了起来,绕是当着琴姐的面,吴母看向李氏的目光也有些发冷。 还是吴琴有些眼力,看出了祖母的不喜,赶忙帮着母亲岔了话头,李氏反应过来也连忙陪着小心,好不容易,总算让吴母略略缓了面色。 而另一头的文竹院里,春眉则是耐不住满面的喜气洋洋,一刻不停将院里丫鬟婆子指使的团团乱转,虽说她之前隐约有几分猜想,但真正落到了头上还是激动的不能自己,那可是郕王府,正经的皇亲贵胄! 对春眉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苏弦心知肚明,春眉一向是个有野心的丫头,上辈子也的确如愿爬上了郕王的床,一面是因为郕王的确更喜欢春眉那样爽利的性子,另一面,也是实在是因为当时自个太没出息了些。 “弦姐儿,弦姐儿!你要去王爷府了?”这么大的阵仗,红菱听到了风声,拽着刘婆子迫不及待的跑了进来。 之前春眉是不叫她这么随随便便的进里屋来的,不过因着前些日子与的同仇敌忾,春眉最近也不怎么好意思教训她,倒是让红菱又嚣张了起来。 苏弦猜到了这两人的来意,有些爱理不理:“嗯,等用了午膳便跟了大小姐一并回郕王府。” 红菱惊叫一声:“这么大的事,怎的没人与我说一声!早知道我便把前日的新衣裳留着去王府穿了!” 刘婆子显然比红菱的脑子要清楚一些,猛的拽了一把红菱,能屈能伸的苏弦讨好道:“以往实在是慢待了姑娘,只是咱们家里清苦,也实在是没法子的事,红菱这丫头,虽说蠢笨了些,胜在和姑娘一起长大,总比半路上来的省心不是?” 苏弦微微低头,不置可否,她倒不是操心红菱与刘婆子两个,不说她自个,便只李氏就决计不会叫红菱这么个蠢丫头跟去坏事,不过这么一说倒是叫苏弦想起了白鹭,怎的只见春眉四处张罗,竟没见着白鹭,不会是闹了这么一遭,李氏只打算让春眉跟着她去吧? “老太太这般疼姑娘,姑娘便去开个口,将红菱也带上,能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刘婆子只以为苏弦是当真去王府做客的,怕红菱赶不上这好事,犹在不停絮叨,苏弦想了想忽的点头应了下来:“那好,红菱便去收拾收拾衣裳,走时与我一起去求太太罢!” 刘婆子一听面上显而易见的露出了惊喜之色,又是连声道谢奉承,红菱却并不当回事一般还在懊恼自个没有新衣裳,也没一件像样的首饰,言语之间甚至有几分要向苏弦讨要的意思,还是刘婆子见苏弦面色不好,这才告了个罪,拉着红菱退了下去。 看着红菱祖孙二人走远了,苏弦这才起身倚在窗棂上,叫住从屋前跑过的宁儿,往她怀里塞了一碟果子,小声道:“去将白鹭唤过来,不过记着要躲着你春眉姐姐。” 宁儿便仿佛明白了什么,揣着果子垫着脚尖去了,未过多久,果然叫了白鹭过来,也未曾登堂入室,还是依旧立在窗外头,好在这般四处开阔,倒是不怕被人偷听。 自从白鹭被李氏疑心,让春眉顶上来后,苏弦面上也对白鹭冷淡了许多,加上先前没在文竹院里落个好人缘,这会儿又被春眉处处针对,白鹭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神情都透出几分黯然来。 “我要与春眉去郕王府了,你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去可不一定能回的来。”苏弦看着白鹭面色:“管事可有叫你收拾东西一起跟着?” 白鹭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未曾。” “那你可想跟我去?”苏弦探了探身。 “奴婢听姑娘吩咐。”白鹭退了一步,规矩的低了头。 苏弦顿了顿,继续道:“那你便去太太那一趟吧,与太太解释一回,说你从未有过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顺便指认春眉,说她是个不安分的,日后怕要误了琴姐的事。” 白鹭闻言一愣,片刻便也明白了苏弦的意思,太太现如今的确是怀疑她,不过也未必有多信任春眉,这般一来,叫她们两个一并跟去相互制衡倒是最好不过,反正身契都在太太手里,左右翻不过天去。 “至于你的身契,我如今怕是要不出来。”苏弦竟是不约而同的与她想到了一处,坦言道:“不过也无妨的,郕王府里有不少军中下来的王府侍卫,等过了府我便求了王妃在那给你寻一门亲事,家世想必不会太好,不过人选定会寻那岁数相当,又忠义老实的,到时我再给你多添些些银子,日子也不会太差了,到了那时也不必理会太太要你如何。” 这便是苏弦一早的打算了,在郕王府上寻个父母都不在跟前,家中贫寒的侍卫将白鹭嫁过去,郕王府的面子李氏不会不给,哪怕日后郕王府倒了,侍卫不是卖身的奴婢,至多前途受阻,却不必担心再被发卖,也不必跟着她去皇觉庵里侍奉一辈子的青灯古佛。 这一番打算可谓是推心置腹,用心良苦,白鹭闻言抬头看了苏弦片刻,终是忍不住疑惑道:“姑娘,为何对奴婢这么好?” 事已至此,姑娘没必要骗她,而若是为拉拢人心,日后好用,显然将她配给府内的当差管事、家生小厮才更划算。之前白鹭只以为苏弦是当真天真年幼,如今看来显然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才能叫苏弦对她这般照顾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陆柔 ,最快更新重生之王宠最新章节! 枭药天下第一帅~ 这话苏弦倒是相信,上一回除了醉的神智不清的那一晚, 便是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女人, 只因她侍寝时害怕的发抖,郕王都自恃身份, 未曾将她如何,总不至于这会儿就忽的成了禽兽。 只是……正好走到她门口就头疼难忍?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便是当真, 吴琴就在正房住着, 也该是叫人去主屋才是,还是, 这本就是她的琴姐提前使的什么手段? 苏弦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捂着被子在床头坐起了身还是压低了声音担心道:“春眉……在外头……” 昨夜里是春眉在守夜, 若无差迟, 她这会儿应是就在一旁的矮竹榻上歇着, 与郕王不过几步之隔。 “无妨, 她睡了。”郕王声音淡然,顿了顿又不容置疑道:“这丫头叫/春眉?瞧着就不妥当,明日本王与你换个好的。” 春眉历来心怀大志, 上辈子更是抓住了苏弦侍寝之夜时扰的郕王性质全无的机会爬上了侍妾的位置,之后也很是得了几日宠爱。 这样的丫鬟对苏弦来说自然不能算是个好的,可这……与郕王爷何干?他又怎的莫名其妙的提起了这一茬? 苏弦一声不吭,只是双手抱膝躲在床角, 心内乱糟糟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 却始终不得重点。 帘外身影一动,接着忽的矮了下去,只留一个头戴发冠的背影印在了床沿之上,苏弦先是一惊,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王爷这是就这么坐在了脚踏上? “王爷,可要叫人给您找个大夫来?”苏弦小心翼翼问道,这么下去,总不像话。 “不必,哼个曲子吧,什么曲子都成,本王歇一阵就好。”郕王这话说的颐指气使,可口气并不凛人,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求肯,可帐内的苏弦闻声却是猛然一惊,模糊不清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上一世的郕王,先是因差事出错被圣人训斥禁足,之后又得了怪病,只一次醉酒,醒来之后就忽的瘫在了床上。 初时,还轮不到苏弦这个不起眼的上来贴身时候,可时候久了,郕王的病却是毫无起色,最后连王爷身边的贴身总管魏公公也忽的手足僵硬,被传了郕王一样的毛病,接着,又有传言说是郕王当初赈灾时活活烧死的几万疫魂回来索命,非但要害了郕王,连他身边亲近的下人也不放过。 传言越来越厉害,之前还相争侍疾的妻妾下人们,就一个个不是有病便是有事,唯恐跑的不够远。最终王妃眼见着不像话,便以王爷病前最宠爱吴次妃的理由当众点了吴琴去侍候,吴琴这会倒是想起了苏弦这个“妹妹,”只去了一日,便在王妃面前推说得了风寒,怕传给了王爷,推脱说让姐妹一体的苏弦去替她。 本说的是替个几日,可吴琴的“风寒”一直不见好,渐渐的侍疾的差事竟都落到了苏弦一个人身上,到了最后,问心院里更是连一个下人也无,就连送膳送药的婆子都是远远的将东西扔在院门口,再高声叫苏弦去拿,唯恐也被郕王传去了这“瘫病”一般。 苏弦那时自然也是怕的,怕郕王活死人一般的干枯脸色,怕郕王面上眼中的疯狂阴狠,更怕也染了这要命的毛病日后站都站不起来。 只是即便如此,苏弦也着实狠不下心来将郕王弃之不顾,他那会儿实在太可怜了,堂堂一个当朝王爷,有爹有娘,有妻有子,分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却是谁都不来搭理,落到了她若不管便当真没吃没喝,便溺都在身上的地步。 苏弦那时犹豫再三,还是强忍着恐惧给他喂汤喂药,擦拭换衣,好在那会当家的王妃虽不敢过来,东西用物倒是从没缺过,她换下的衣服被褥也不用费劲洗晒,全都在院里一把火烧了了事,省事不少,时候长了,连问心院里那颗大槐树都叫她熏的半死不活。 就这般过了几个月的功夫,苏弦见自个身子依旧好好的,甚至还因为天天干活有劲了不少,心里的担忧害怕就也消了许多,对着郕王也不再像之前躲瘟神一般照顾完就躲的远远的,也有了些心思偷偷打量他,给他刮胡子梳头发,闲极无聊了也会对着他絮絮的说些闲话,当他是个寻常人一般,埋怨他闹小孩脾气不好好喝参汤,威胁他若再不好好听话自己就也不搭理他,甚至仗着郕王不会说话,言语之间妄议君王,诋毁陛下不顾人伦、连自个亲儿子都不管,又打听当今后宫娘娘有几位,可是都如天仙一般,会不会也有丑的…… 虽然郕王没法回答,苏弦倒也不在意,权当是给自个说着解闷。 时候再长些,郕王病的越来越厉害,身体一日日的瘦弱干枯,头发胡须都一根根的变白,骷髅一般瞧着越发可怖,可苏弦这会却反而看惯了,丁点不觉着害怕,冬日里最冷的那几日,甚至都敢在郕王的拔步床内整出一块地方来,蹭着他屋里上等的银丝炭捂着被子暖和暖和。 也就是在那时,苏弦才发现了郕王这病不光是动不了,身上还会疼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虽说没什么用,可苏弦发现后还是会每夜里拍着他,哄孩子一般,给他哼几句她小时候听刘婶给红菱唱过的安眠曲,那会岁数太小,曲里的词她早就忘了,只零零落落的几句调子,来来回回,郕王不知是当真听困了还是嫌她哼的烦,总之听着这调子夜里总算是会闭上眼睛,略微安静一会。 郕王爷此时想听的……可就是这几句调儿? 眼看着床帐外的郕王还在一动不动的等着,苏弦回过神,神情木然的张张口咳了一声,声音嘶哑的哼起了记忆中的小调。 苏弦半夜起来本就是想要春眉给她倒口水喝的,可眼下这个情形,她是能就这么披发赤足的自个跑出去倒,还是敢叫堂堂郕王给她送一杯水进来? 事实上苏弦这会也压根顾不得口渴的事了,她这会儿简直是神思不属、心乱如麻,这是怎么回事?是碰巧?还是郕王也回来了?是何时回来的,那他这回是不是不会再惹陛下不快,也不会被禁足了?可是后来的病呢?人吃五谷,这瘫痪的怪病难不成也有法子避得过? 苏弦叫这事吓得不轻,哼出的调儿都一声三颤,磕磕绊绊,再加上没喝上水的干咳嘶哑,简直如女鬼夜哭一般,莫说安神了,便是当真睡着的只怕也要被吓醒过来。 外头的郕王似乎也是听不下去了,忽的站起了身,沉声道:“罢了,你歇着罢!”接着黑影微微一动,苏弦又听到了一句简洁的安抚保证:“别怕,没事的。” 说罢这句,帐外的身影便是当真消失不见了,苏弦依旧一动不动的等了许久,身上也终于缓缓松了下来,听出郕王最后话中的安抚之意,她多少也放下了心。 若是凑巧便罢了,即便郕王当真也是重活一回,就算她那会儿不是自个想去侍疾的,但比起王府里那些压根见不着脸的,她便是做的差了些,总该也有几分苦劳,最不济也能算得上功过相抵了,更何况郕王爷又不知她也重活了一遭,只要她这回安安生生的,王爷总不至于为了此刻还莫须有的事便定了她的罪名。 被郕王这么一吓,苏弦已是睡意全无,又不敢出去,便只悄悄重新蜷回了被褥里,这般杂七杂八的胡乱琢磨,本以为这一夜定时就会这般瞪着眼睛过去了,但直到第二日清早,苏弦才发现自个竟是这般心大,非但没有一夜未眠,反而如春眉一般睡得死沉,连去给琴姐儿与王妃请安的时辰都睡了过去。 “昨个在外头乱跑了半天不说,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大小姐都去王妃娘娘那请安了,你倒好,死猪一般!” 听着白鹭在外头低声责怪春眉的话,苏弦有些愣神的坐在床头,看着窗棂里斜斜洒下的明媚春光,一时竟是分不清昨夜里是真是幻,王爷也重活了一回,还半夜跑到她房里了?别是她睡迷了,作了个春秋大梦罢? 春眉听起来也是满腔冤屈,在外头扬声反驳:“都说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许是这厢房太潮冷了,我这会儿还头疼着呢!” “好好好!眉姑娘身娇体弱,赶紧去歇着罢!这等琐事也劳不了您!”白鹭不愿在苏弦面前闹腾,强忍着怒气撂了这么一句话便甩开春眉,掀帘行了进来。 对着苏弦,白鹭面上便换成了沉稳:“既是已然迟了,也没法子,姑娘不如等大小姐回来去告个罪?不然也太失礼了些。” “哦,好。”苏弦无可无不可的答应着,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对着眼前琐碎鲜活的场景,越发显得昨夜的荒唐像是南柯一梦。 可郕王并没有叫苏弦怀疑多久,只过了半日,就在苏弦在吴琴房里告罪闲话的时候,郕王身边最得用的内总管魏赫便忽的带了两盘子的珠玉赏赐上门,立在琴姐儿跟前传了话: “王爷见苏姑娘跟前的丫鬟春眉得用,方才已将春眉要到了前院书房伺候,这些玩意儿给姑娘当作赔罪谢礼,除此之外,特又带了个丫鬟过来,供姑娘差遣使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喜新 ,最快更新重生之王宠最新章节! 枭药天下第一帅~  第一章 “红丫头, 快把帘子放下!这是什么地方?侯府里头, 这么没规矩,是要遭笑话的!”刘婆子满脸凶相, 面上是对着自个孙女,背地里却是有意无意的瞟着也挑了帘子的苏弦。 一边的苏弦没听见一样,朝着帘栊外瞧得兴致勃勃,身子还随着驴车的晃动轻轻摇来摇去,丁点没有大家姑娘该有的稳重端庄。 刘婆子瞧在眼里是满心的不顺,又不敢和以往一样开口就教训,心里本就憋着火, 偏红菱这个不长眼的还回嘴质问:“弦姐也瞧了!奶奶怎的不说她?” 刘婆子只气的心口生疼,一手拧着红菱的耳朵把她拽了回来:“呸!你是个什么东西?奴才秧子,也敢和府里的姑娘比?” 刘婆子那是积年田里头练出来力气,只这一下,红菱的耳根子立马红的像是烧了起来,祖母积威厉害,她不敢反驳, 只含着一泡眼泪委屈的瞅着一边的苏弦, 小声抽泣着:“什么表姑娘,明明也是撂在庄子里没人要的,偏这会儿就矜贵了, 还指不定日后怎么着呢……” 这话里阴阳怪气的, 是个人都能听出别有深意, 苏弦等了等, 见刘婆子没有阻止的意思,心内了然,横竖已从街上进了府里,没甚好看的了,就也回身坐了回来,对着自幼一起长大的红菱抿嘴露出了个笑。 本想这话能让苏弦委屈害怕,如以往一样跟自个道歉示好,谁知道竟得了个“幸灾乐祸”的嘲笑来!红菱哪里忍得了?也顾不得刘婆子打骂了,就地一滚哭叫了起来:“你说我是跟着弦姐来享福的!弦姐变了!你骗我,我不进府里了,我要下车!” 话音刚落,马车忽的一停,红菱还当真就如愿下了车,倒不是要让她回去,而是进了府门,该换软轿了。 软轿当然只有苏弦一个人能坐,刘婆子和红菱方才再厉害,这会儿也只能在旁边拿两条腿跟着,刘婆子自不用说,红菱向来是个窝里横的,乍一从庄子上进了这大宅子里,早就被这大宅里的气派吓得低头耸肩,一句话不敢多说,更莫提撒泼吵闹。 重来一回,苏弦早已没了最初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仗着在轿里没人看见,只没骨头似的依在靠背上,合了眼睛感受这最后的自由肆意。 庭院深深深几许,自今日起,她日后的时光便要消磨在这琐碎候府后宅,再往后,侯府变成了郕王府,再到郕王获罪、病逝,之后便在青灯古佛里却残生。 前程已注定了这般孤苦无趣,如今就只舒坦一日是一日了,又何必再难为自己,强装出一副可怜样子呢? “可是表姑娘到了?大伙儿等了许久呢!”听着外头熟络的招呼声,苏弦嘲笑的挑了挑唇,依旧安安稳稳的坐着,只等的轿外之人忍不住掀了帘,这才慢慢起身,扶着那葱绿色的细稠袖行了出来,在早已模糊的记忆中翻了许久,总算将那早已陌生的名字安到了这年轻鲜活的面庞上—— 庞侍妾,对了,现在该还是叫做春眉。 曾经在郕王府宠极一时的庞主子,这会儿还只是个二七年华的二等丫鬟。 虽只是二等的短裙绸裤,可那料子穿戴,也比苏弦强出了不知多少。 先敬罗衣后敬人,春眉瞧见这表小姐的布裙本还在暗暗不屑,但在苏弦别有深意的目光下不知为何就紧张了起来,努力的扯了活泛的笑脸:“表姑娘可累着了?老夫人等着您进去呢!” 苏弦收了目光,点头为礼,毫不在意的在春眉的打帘伺候下进了福安堂的大门。 日后再得宠又如何?郕王再过几年都要被幽禁了,等到郕王爷瘫在床上咽口粥都费劲的时候,莫说侍妾,便是正妃也是一文不名呢,又比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强到了哪去? “弦儿见过姑婆婆,您照顾弦儿至今,直到今儿个才能给姑婆道一声谢,实在是不孝了!” 将脑中闪过的杂乱思绪暂且放下,苏弦绕过紫檀木锦屏,一瞧见那坐在正中,浑身富贵气派的老太太,便一头扑了过去,一口一个姑婆,叫的是哀哀切切,若不是苏弦实在哭不出来,真是只差将满脸的泪水都糊到她富贵至极的江洲隆云福字衫上去。 苏弦扑的太急,周遭的丫鬟婆子,竟是谁也没反应过来,到了这会儿也不好去拽,只是团团围着,低声哄劝。 吴母是个面庞圆润的老妇人,虽然鬓角都已斑白,但衣着富贵,面容慈爱,倒似是画上的老寿星,不过老寿星这会叫苏弦哭叫的有些晦气,眼瞅着旁人没指望了,只好自个拍了拍苏弦的肩:“好丫头,快起来,也别叫什么姑婆,我心里只拿你当亲孙女一样的看,就跟琴姐儿几个一样叫祖母就是了!” 上辈子小心翼翼,处处恭谨,却只能跟丫鬟似的叫个“老夫人,”这会叫几声不顺耳听的“姑婆婆,”倒是能叫“祖母”了? 苏弦哑然失笑,却是立即不客气的顺着这话喊了一声:“都是奶奶疼我!” 笑话,只从这一声称呼,在府里那一群看人下碟的下人们眼里,立马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能活的舒舒服服,她为什么要难为自个,难不成还要和上一回一样,谨小慎微、吃苦受罪的活了一辈子,临死前才后悔自个白来了这么一遭? 更莫提,她的这声“奶奶,”本也就叫的名正言顺! 吴母心内不喜,面上却还是撑出了一派的慈爱范儿来,正琢磨着怎么让苏弦起开,一边的李氏便很是合宜的拉了苏弦开口道:“快坐好,你在庄子里待久了,许多规矩都不知道,自家人也就罢了,这般作态,若叫旁人看见了,是要问咱们府上教养的。” 语气虽平淡,话却说的极重,倒确实是嫡母一贯的风格,苏弦只是笑着,故作不知道:“您是?” “我算是你表姑母,你既是叫了老太太一声奶奶,便也唤我一声太太就是了。” 李氏话中透出几分疏离,见苏弦闻言后只是点头叫人,并没有预想的自惭不安之色,不禁暗自皱眉,又开口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是第一紧要的,你旁的倒还罢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早周全的,日后嫁了人也能多得几分脸面,这也是为了你好!” 当真是说的好听!哪个正经的人家是想着法的把女儿送去做小?还有脸说学好礼数再送去郕王府做妾还是为了她好?她苏弦从未受过府里姑娘锦衣玉食的供养,一出生就被送去庄子上,顶着“表姑娘”的名头,日子却是寄人篱下,过得还不如红菱! 就为了这所谓的“生养之恩,”要搭出这一辈子为奴做妾就罢了,还非要让她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不成? 苏弦手心忽的攥紧,又缓缓放开,抬头看面前的何母与李氏,一句句说的慢条斯理:“孙女命苦,父亲、嫡母、祖母都去的早,多亏了姑婆收留,在庄子上抚养成人,虽没有学上规矩礼数,好赖也没冻坏饿死,蒙二位心善,大发慈悲将我接进了府里,苏弦自是铭感五内,不敢轻忘的!” 分明说的是要报恩,这语调却格外的沉重,苏弦又故意一般,将嫡母、祖母这两个称呼叫的极尽哀痛悼念,一时间让吴母与李氏都听得是满心晦气,偏又无话可说,脸上便再也撑不出端庄慈爱的神情来,屋内顿时一派沉默。 过了一阵,李氏抿抿唇,硬邦邦的开口赶了人:“瞧这时辰,老爷也快下值了,你去见见吧。” “是。”苏弦心中有气,横竖她如今还“不识礼数,”就也不必行礼告退了,答应一声后便利落的转身离开。 等到屋内没了外人,李氏的面色便越发难看了起来,径直道:“听她的话,怎的像是知道内情一般?” 吴母也是一阵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不会,连累全府前程的大事,府里都是瞒得死死的,她一长在庄子上的丫头,如何能知情?” 李氏想想,倒也点了点头,她与吴母同出一族,是婆媳,更是姑侄,素来相得,更加之府里的老爷吴阗本就不是吴母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没了真心,婆媳之间便更少了几分争执,李氏说起话来便也不加掩饰:“要我说,早该将她与那苏氏一并料理了,也省的麻烦!” 吴母转着佛珠:“府里筝姐还小,再把这个早料理了,上哪找个现成人帮琴姐儿去?” “这般脾性,便是入了王府,能帮到琴姐什么?莫添乱才好!”李氏撇撇嘴。 “琴儿如今样样不缺,不过差一个孩子,本也不必她有多机灵,这个脾性出身,刚刚好。”何母微微垂目:“府里只剩这一个,不行也得行了,总算还有一张脸能用。” 方才乱糟糟的没顾上,李氏这会儿回过神来想了想苏弦的面貌长相,却也不得嫌恶道:“狐媚子,倒是与她那不安分的娘一脉相承!” “庄子里待野了,好好教她就是,权当是为了琴儿。” 吴母这话算是精准的戳到了李氏的心坎上,想到还在郕王府上受苦的女儿,李氏哪里还说得出旁的话来,只是点头应道:“母亲说的是。” 初时郕王揽着她躺下时,苏弦还只当王爷到底是要对她下手了,在心里将在庙中那先帝贵人说过的话一句句的过了一遍,本都已做好了准备,看看放轻松些试试这鱼水之欢,是否当真像是她们所说般的舒服。 谁知,这又慌又盼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郕王便是呼吸沉缓,已经睡的死熟? 罢了,不来也好,省的这会儿有了孕,也是个麻烦…… 苏弦对此本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沈琋的右臂紧紧箍在她的腰身,身后呼吸还一下一下吹佛着苏弦脖颈耳鬓,却是痒的她混身难过,加之忍不住脊背紧绷,时候长了,更是一跳跳的酸疼难忍,真真是醒也难受,睡也不得。 低头长长的出了口气,苏弦看了看正箍在她腰侧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似只是松松搭在她身上,可当真掰起来却是纹丝不动,反而忙了半晌,倒把自个累出一层薄汗。 不得已,苏仙只得又深吸口了气,收了收腰身,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左右挪了挪,平躺了下来,郕王也似有察觉一般随着动了动,力气略微松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惊雷 ,最快更新重生之王宠最新章节! 枭药天下第一帅~ “要我说啊, 那桂芝阁就极好, 隔了墙听几句戏文还能解闷, 便是不成,府里旁的地方也多得是,如何就将你塞进问心院后头的倒座房里了?连个左右厢房也没有, 也不知是哪个‘贤良人’的主意!” 问心院后头的确有一排倒座房, 只是,那却是在苏弦所住的屋子前头, 并非她昨夜里的住处。只是这会听着吴琴这意有所指的话,苏弦倒也没反驳,自然也不会细说屋里的家具摆设,低着头柔顺道:“我那地方虽小了些,我一个住却也尽够了。” 吴琴见状又笑了起来:“那就好, 你先住着, 等你日后有了身孕不方便了,我便是求,也要求的王爷给你换个宽敞的住处!” 苏弦只是腼腆的低了头, 两人又在路上客套几句, 便也到了该分道而行的岔口,吴琴倒是没再多留,只说苏弦第一日定是有事要忙,叫她日后常来转转。 这话倒是真的, 苏弦回了问心院后, 才知原来身为郡王夫人, 按例还会有宫务府里给她派下宫女内监。 当今皇后娘娘尚俭,十几年前便下令减了自个身边的下人用度,之后也一直没变,皇后都这般了,底下人自然不能比国母用的人还多,于是这一层层的减下来,郡王正妃按例便是内侍四人,宫女四人,次妃减一,夫人再减一,至于剩下的侍妾姨娘们就不是牌面上的,宫里不管这个,只各家宗室府里自己安排,这么算下来,宫务府里往苏弦这儿派来的就是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当今陛下刚过不惑之年不久,年轻时生的儿女多,封了王爷公主的也不少,郕王在其中不算最出息的,可这会儿也绝不是没人理会的小可怜儿,故而最后送来的人也都是不好不坏,算是中不溜。 苏弦上辈子觉着侯府里的丫鬟婆子已然够有规矩了,等到了王府后见到的下人们便又上一层,可若是再比起这几个宫中出来的,就立马分又出了个高下来。 两个太监里大些的不说,剩下的一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最大的也才十四出头,可行礼回话却已是颇有章法,立在门口规规矩矩的,既不显的畏缩小气,又透出十分的听话驯服。 那大一些的太监姓陈,之前是从宫中膳房待过的,苏弦问过许嬷嬷后就也把他派到了问心院的小厨房里,日后专管着苏弦的膳食,小太监唤喜子,瞧着满脸伶俐,就留着他听差传话。至于剩下的两个宫女,之前的名字都不太顺口,便照着她们本有的又加了个玉字,身材窈窕的那个叫玉枝,略圆润些的就唤玉叶,初来乍到,也分不出什么好坏来,苏弦就叫玉枝负责衣裳首饰,玉叶管家具摆什。 白鹭仍是屋里贴身的大丫鬟,至于青庄,早上的事让苏弦心里有几分忌讳,面上却也不敢显出来,只仗着她还不懂的借口,依旧叫她跟着白鹭学学。 这么一算,外头粗使的不提,苏弦只是能在屋里伺候的就已是四个宫女,两个内监,再加一个许嬷嬷。昨日还不显,这会儿人一多,屋子不够大的弊端便露了出来。 苏弦住的这小院正好是个狭长型,也没有左右厢房,只一排五间的正房,开门迎面便对着一方白墙影壁,好在这本就是前朝一位权臣的老宅子,丹楹高梁,屋子够高,墙上又有镂空的纹样,还不至于被挡了光,后头倒是有一片空地,还栽了一小片竹林,平日拿来赏个景儿还成,却也是不能住人搁东西的。 五间屋子,除去两边的耳房不计,正好一明两暗的配置,正中两间通在了一起,拿顶天立地的多宝阁隔了前后,前头算是个待客的小厅,后边就是苏弦昨夜里待的起居寝室,左右两头的屋子一处拿来当成了沐浴方便的地儿,另一间之前是许嬷嬷一个住着,昨日又加了白鹭与青庄,肯定是不能再添人了,这么一算新来的四个人竟是只剩下了一间耳房,不说能不能住下,可就算喜子是阉人,也总不能叫他与宫女们住到一间。 难不成要把宫务府新添的人安排到旁处住下,日日晚间回去,等一早当差再过来? 苏弦正暗自皱眉,一旁的许嬷嬷便恰好道:“正巧咱们前头的屋子也收拾了个差不离,今个让抹抹灰就能住。” “前头?” “是。昨个事多,倒是忘了说。”许嬷嬷笑笑:“前头还有几间倒座房,王爷已吩咐腾出来了,开个门给底下人住刚好,还能腾出两间来给夫人当库房使,就是前头这堵墙,若不是来不及本也是要拆了的,看您的意思不拘移两颗树还是搭个葡萄架子,瞧着也宽敞些。” 前头的倒座房,苏弦只想想便问心院的布局便也知道了,那正是吴琴方才说过的地方,想必这就是吴琴以为她住在了倒座房里的缘由。 那一排屋子背阳就阴,本就是王爷的私库,如今竟是也为了她腾了出来?还要再拆了前面的门墙,这么一来她这后院岂不是与问心院连到了一起?她这与和王爷住在一处有什么区别? 王爷分明不喜她这样性情的女子,只是因着最后的侍疾之功,便换来了如此重视吗? “最西头那间耳房不若叫小喜子住下,顺道看个火炉子,夫人要个热茶热水的也便宜,隔壁那间厢房,以往是没主子在,才叫我这老婆子住了好看着屋子,等前头收拾好了,也是要搬过去的,腾出这间来等日后有了公子小姐刚刚好!”许嬷嬷还在笑呵呵的介绍着,又问苏弦在小主子住下之前,腾出来的这间是先收拾成书房呢还是绣房? 苏弦心内有些不安,又客气挽留了两回,见许嬷嬷并非退让客套后,便不好意思般笑了笑,开口道:“我这人不通文墨,女红也粗的很,倒不若先请尊菩萨来供着?” 王爷上一回从不讲她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知道她素日里喜欢干什么,而无论郕王此刻待她如何,都不是她所能影响了的,与其纠结这些,倒不若趁着这会儿王爷的看重,找些由头与皇觉庵里的芳仪师太见见面,芳仪乃是皇觉庵里的大执事,面上瞧着厉害,实际却是个纯直护短的性子,若是能提前与她交好,日后在皇觉庵里也好有个照佛。 刚进府的新人,不说讨巧争宠,伺候王爷,却要先给自个建个佛堂,许嬷嬷闻言一顿,虽瞧着不甚满意的样子,虽也没反驳,只是面色到底淡了几分,淡淡应了下来,便说着要归置归置屋子,起身去了。 苏弦见状,便也没急于一时,把从皇觉庵里请个师父来的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虽然隔了这么久,但这会儿要再哭出来,对苏弦来说倒也不是太难,更莫替她这会儿非但没忍,另一手还在下头狠狠掐一把自个的大腿肉。 真是太疼了!苏弦哽咽着打了个嗝,便好像是站不住了一样,腿下一软倒到了李氏膝上,只哭的是涕泗横流:“世上再没人跟太太一样疼我了!送我丫鬟,给我嬷嬷,教我规矩,还给我这么好看的的首饰衣裳穿!咳,咳!您怎么这么好呢呜呜——” 李氏被吓了一跳,她只以为苏弦昨日在老夫人那闹得一出就已够过分,谁知还能有更厉害的给她,一个姑娘家,她还要不要脸面! “您,您简直不是人,是观世音菩萨!弦儿回去就把您供起来,日日给您烧香磕头咳咳咳!”简直越说越不像话,李氏实在是忍不住站起了身,将苏弦推了出去,尤嫌不够,又退了几步朝着白鹭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 白鹭这才回过了神,赶忙放下手里的首饰,拿了帕子几步跪到了苏弦跟前,一面毫不嫌弃的给苏弦擦着眼泪口水,一面轻声细语的哄劝着。 白鹭本来便是个温柔良善,观之可亲的面貌脾性,这会这样子,又让苏弦莫名的想起了在皇觉庵里受她照料的日子,心下还当真慢慢平静了下来,也收了泪水,一抽一抽的重在锦凳上落了坐。 这个时候再提什么磕头见礼的事就实在是太刻意了,李氏嫌恶的瞧了瞧自个衣上的污渍,强自忍耐道:“可怜见的,怎么哭成这样子,白鹭,快带姑娘进去收拾收拾!” 哭了这半天,苏弦也累了,闻言没再闹什么,只乖乖的跟着白鹭去了后头的隔间。 李氏看着苏弦出去,终于也忍不住叫了身边另一个大丫头百灵过来,进了里间重新找了一件衣裳换上,对着换下的衣服道:“也别洗了,拿回去赏你娘穿罢!出去叫崔嬷嬷进来!” 知道李氏心情不好,百灵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谢了,便赶忙出去叫了崔氏进来。 不同与在主子跟前伺候过的女官,出宫后还能给高门小姐当正经的教养嬷嬷,崔氏调/教小宫女出身,出宫后干的还是老本行,□□高门大户里不受宠的姑娘、甚至府里不听话的姨娘,在这方面倒算得上是颇有名气。 李氏请崔嬷嬷来是花了大价钱的,看在银子的份上,崔嬷嬷倒也很是客气,一进门便认错道:“未想到姑娘这般野性,倒是教太太受委屈了。” 怎么说也是自宫里出来的人,李氏总要给她几分脸面:“无妨,只是这般样子,嬷嬷可能教好?” “老身在宫里是专教刚进宫的小宫女的,这么多年,什么脾性的没见过?可从手里出去的可一个个都是规规矩矩的奴婢!”崔嬷嬷微微扬头:“太太放心,方才是在您跟前不好□□,等的回了屋里,老身只教她哭到再也哭不出来!” 听了这样的保证,李氏心里的气总算是顺了几分,点头道:“既是如此,这几日我与老夫人这也不叫她来请安了,嬷嬷只放心教她便是!” 听了这话,崔嬷嬷也多少明白了这位“表姑娘”在府里的地位,了然的应了下来,便且退了出去只等苏弦出来。 隔间里的白鹭手下温柔,调了温水给苏弦净手洁面,之后又出去拿了一盒子香膏来,轻声道:“方才哭过了,就这么出去怕是要吹坏了脸,这膏子是奴婢的,委屈姑娘先凑合用着可好?” 苏弦闻了闻,果然是白鹭惯用的桂花味儿,一时倒是颇感亲近,点头应道:“好!” 白鹭便也去一旁净了手,挑了桂花香脂在苏弦面颊上细细涂了,见苏弦头发也有些乱了,便给苏弦重新梳了头,又拿了刚刚李氏赏下素银珊瑚梅花钗,按在了苏弦鬓角,当真是处处细致妥帖。 只可惜,现在的白鹭,还是死心塌地的站在嫡母那一头呢! 只不过她也与自个一样,迟早都是要被府里弃下的,与其等到那时候再让她死心,倒不如想法子提前一点。苏弦垂眸思量了一阵,见匣子里还有一根与自个头上一般样式的梅花簪,便拿出来随手插到了白鹭发间:“这个给你戴!” 白鹭一愣,推让道:“这怎么好——” “我以往拿红菱当姐姐看,可她只会抢我的东西,长这么大,只有你会拿自个的东西给我用。”苏弦仰头看着她,不知世事的幼童一般满面认真:“你对我好,我乐意把东西给你用!” 白鹭虽此刻还不知苏弦的真正身世,但闻言心内也有几分叹息,府里正经的表小姐,如何便沦落到了这般地步,一盒子不值钱的桂花膏便收买的这般利索了? 本只是因着李氏的吩咐才蓄意照料讨好的,这会儿白鹭倒是真心的对苏弦起了几分怜惜:“姑娘不该如此的,奴婢是丫鬟,本就该伺候姑娘,还有那什么红菱,听姑娘的话就做丫头都是个背主的,姑娘更不该拿她当姐姐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前情 ,最快更新重生之王宠最新章节! 枭药天下第一帅~  第五章 文竹院正厅内,崔嬷嬷满面阴沉的盯着眼前的苏弦, 眉头越皱越紧。如果说昨日里她是故意这般, 好在苏弦眼里显得威严慑人, 今日就是当真觉的困惑为难。 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养嬷嬷,崔嬷嬷是清楚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的, 更何况李氏已经隐约对她透露过对苏弦的打算,自然更明白候府请她过来教导苏弦的是怎样的“规矩”。 崔嬷嬷在宫里时便是负责教导新进小宫女的嬷嬷, 对这“规矩”的实质自是心知肚明。小宫女一进宫,就送进定好的院子里,不能外出,不能嬉笑闲话, 方一开始也不教什么规矩,只是剃头、训话、背宫规、稍有小错便打手板,隔一阵子还要挑几个不听话的出来杀鸡儆猴。 这种种手段, 都是要划出一个规规矩矩的框来,叫她们老老实实的呆在里头, 但凡有丁点逾越,便是狠狠的教训, 时候长了,直到小宫女们被吓破了胆子,揉碎了骨头,无人看管也不敢跨出分毫, 便是心底里升起怀疑的念头都觉大逆不道的时候, 这小宫女便算是养成了, 可以送到主子跟前,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下人奴婢。 一样的道理,崔嬷嬷自然知道,对着苏弦,教她说话行礼、规矩仪态还是其次,更要紧的却是要叫她柔顺,叫她听话,叫她乖乖巧巧,对李氏,对威武侯府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李氏给的大把银子,她崔氏拿着便不算亏心! 虽不敢如调/教小宫女那般明目张胆,不过意思其实都一样,崔嬷嬷教导苏弦的第一天,便当着丫鬟下人的面,细细的看了苏弦的头发眉毛,摸了苏弦的指头,甚至如查看畜生一般掰开苏弦的口瞧了瞧她的牙齿舌苔。 看过之后崔嬷嬷便皱了眉头,口下不停的给苏弦下了条条禁令: “这头发,重长是来不及了,今个起姑娘早晚都需喝一碗芝麻黑米粥,只盼能长好些。” “这眉毛是从未收拾过不曾?春眉,我瞧着你眉毛描的不错,日后就由你来教给姑娘如何看脂粉,选眉石。” “杂事绣活都别干了,白鹭你每夜里给姑娘抹上金簪膏,捂上套手好好养着,不然日后跟太太出了门,实在是伸不出手去!” “早晚两回,白鹭你看着姑娘拿掺了沉香熟蜜的牙粉漱口,凡是用过了点心膳食都得多漱一回。对了,告诉膳房,日后姑娘的膳食里,葱、姜、蒜、辣一概不许有,重口的发物也不许要!” “拿花蕊煮了熟水时时备着,还有蒸熟了的豆面子,日后姑娘漱口洁面都只能拿那个。” 若按着崔嬷嬷的吩咐一项项长久下来,自然便会肤白面嫩,乌发似雪,呵气如兰,每一句听起来倒像是都是为了苏弦好,但若再配上崔嬷嬷毫不掩饰的不满嫌弃,却是足够把一个乡野归来、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说到颜面全无,再抬不起头的。 可苏弦一没低头,二没羞愧,而是放佛早已知情一般,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深深的瞧了崔嬷嬷一眼,便不为所动的点头应了下来。 崔嬷嬷当时便觉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还未曾多想,只是继续肃了面色,叫苏弦起身,叫她在厅下站着,又走了两步,便满面严肃说她身不挺、背不值,眼不正,姿势不够端庄,神态有失柔顺,简直与村妇无异,在日后夫家长辈跟前只会给候府丢人,接着又手持藤条,将苏弦的姿势一一教好掰正,就叫她这般一动不动,且先站足一刻钟再论其他。 孤身从田庄上进了富贵逼人的候府,又在众人注目下被这般训斥,上辈子的苏弦,这会儿早已是眼泪汪汪,手足无措,只一个站,就耗了足足半日的功夫,被折腾的精疲力尽,身上的疲乏倒还罢了,不光院内下人们都因此对她起了轻视之心,只她自个心中的羞窘便已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见人。 不过这也的确就是崔嬷嬷的本意,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凡事一开始,总是要多下几分力气,才能开个好头,莫说苏弦这种本就没什么胆子的,她前些日子调/教瑞王爷家里一个不听话的姨娘,那还是武官家里出身、桀骜不驯的小姐呢,她崔嬷嬷愣不打不骂,只几碗水灌下去直叫她溺了一身便收拾的服服帖帖。 上一回的苏弦也的确是自今日起便对崔嬷嬷越发的小心惧怕,只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唯唯诺诺,不敢有丁点反驳。只可惜今日的苏弦却已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面人了,更加无所谓什么姑娘家的矜持颜面,崔氏说的一条条禁令,的确是有利她调养身子面色,日后受宠的,她自然就乖乖的听,这会儿崔氏叫站,苏弦便当真一动不动的好好站着,当真这么多人,只教崔嬷嬷挑不出丁点错来。 到底是重来一回的人,所谓“有规矩”的站法,对苏弦也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以往立在佛前诵经,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时候都过来了,一刻钟,晃晃神其实也快得很。 眼看着时辰已然到了,苏弦却依旧是气定神闲,满面淡然,崔嬷嬷暗自皱眉,绷着面色又开口道:“姑娘倒是有悟性的,这便再站一个时辰罢!” 一个时辰,硬撑着苏弦倒也不是站不下来,只是都重活一回了,她为何要受这个罪? 苏弦问的认真:“既已学会了,为何还要再站一个时辰?” 崔嬷嬷冷笑:“日后姑娘出了门,难不成也只在夫家跟前立这么一会儿便罢?” 眼瞅着半刻钟已到了,苏弦不待崔氏开口,自个便松了身子,行到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笑着道:“便是当真出了门,夫君长辈跟前听训侍膳,也用不得一个时辰吧?” 哼,这话说得,倒好像你是要嫁去做正头娘子一般!未料到她一个姑娘家提起出嫁夫家来都毫不害臊,崔嬷嬷一时沉不下气,嘲讽道:“对着夫君长辈不会,主母跟前也不会不成!” 苏弦闻言面色一冷,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话音都在发颤:“嬷嬷说清楚了!原来府里接我回来,就是要送我去作妾的?” 崔嬷嬷果然一顿,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妾通买卖,莫说候府,便是寻常的小户人家,送女儿去作妾都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可是!皇家的小妇,那能叫妾吗? 本是为了让苏弦丢脸才特地将丫鬟仆妇都叫过来在院里站着的,这会儿倒是让崔嬷嬷自食其果,本就是私下里透出的意思,当着这一院子的下人,崔嬷嬷便是有胆子攀出郕王府这三个字,候府里倒也不敢认呢! 眼看着满院下人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崔嬷嬷也不得不咳了一声,暂且退了一步:“姑娘这是哪里话?老身性子急,只想着教给姑娘最好的,却是忘了您家世清贵,本就与旁人不同。姑娘既是嫌累,便且歇一会儿,用一杯茶再学旁的。” 在皇觉庵里受了十几年的罪,苏弦学的最多的,便是别为了所谓的颜面名声而让自个遭罪,闻言没听出崔嬷嬷的意思一般,缓缓收了满面的怒色,半刻后便没事人一般叫了眼前的白鹭:“你昨夜里说的雨前茶当真那般好喝?咱们院子有吗?你可会沏?” 崔嬷嬷面色难看,眼看着再待下去也只是丢脸,转身拂袖而去。 白鹭见状有些不安,出去沏了茶送到了苏弦手上,带了几分犹豫道:“崔嬷嬷虽严厉了些,却也是太太请来教导姑娘的,没什么坏心,姑娘……您得罪了她,规矩学不精,日后吃亏的总还是自个不是?” 苏弦垂目转着手里的茶盏,沉默一阵,到底还是对白鹭的露了个笑出来:“好。” 瞧着苏弦像是不曾介意的样子,白鹭便也松了口气,接着苏弦的话头说起了茶叶分类。 崔嬷嬷这一去,便足足歇了一顿饭的功夫,直到日头升到头顶这才重新出现在了苏弦面前,这一回却是与上次不同,径直叫苏弦学跪。 许是早有准备,这一回在开始前崔嬷嬷便先交待了,教她学跪一是为了在长辈贵人面前见礼,二来却是为了日后祭祖丧葬等大事,都需下跪,尤其是这第二条,崔氏还特地说明这种大事也有上了族谱的当家太太才能出头露面,招呼外客,但凡错了一分也会被众人看在眼里,更是马虎不得,也算是堵住了苏弦方才“作妾”的话。 苏弦这次没有多言,按着崔嬷嬷的要求老老实实的跪了,也一般只开始时跪的有些毛病,之后便也如都是规规矩矩,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崔嬷嬷并不气馁,她仗着苏弦乡下出身,决计不会知道高门大户里的服丧跪灵的规矩,打定主意要仗着这个借口叫苏弦跪上大半日,将其狠狠的压下去才罢。但谁知苏弦却早已知情一般,早在她开口之前便借着好奇讨教的名头,寥寥几句将其中内情点的清清楚楚,简直只差直言戳穿崔氏的打算了! 崔嬷嬷当然不会知道苏弦早在皇觉庵里旁的没学成,可抄经文、拭法器,向来都干的是最辛苦的活,各种身份、各类祭祀的法事陆陆续续跪了不下百场,自认熟知苏弦底细的她,在抬头看了刘婆子与红菱不似作伪的迷茫之色后,面上虽不显,心中的诧异却是丝毫不逊与这两祖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 ,最快更新重生之王宠最新章节! 枭药天下第一帅~ 苏弦的生母本是府里的姨娘, 在苏弦之前育有一子, 只是没有保住,还因此伤了身子, 被大夫断言再难有孕,之后也未曾大好, 一直体弱。 也正因此, 吴老爷当初才敢那般肆无忌惮的歇在苏氏房里, 谁知就那般凑巧, 偏偏在孝期里又有了苏弦! 因着之前大夫的论断, 苏姨娘便未曾往这想过,等察觉时月份就已然大了,若要强打只会落个一尸两命。侯府人多口杂,吴母知情后当机立断, 将苏姨娘迁到了极偏僻的庄子上,对外只说是急病暴毙。 瓜熟蒂落, 等得苏姨娘在庄子上拼下性命生下女儿,府里便多了个投奔而来的落魄表亲,苏弦就也成了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姑娘,”因着身子不大好,受不得府里杂乱, 便这么在庄子里无人问津的长到现在,直到今被接进了府里来。 孝期之时与侍妾厮混本已不对, 若父亲当真是那等沉迷女色纨绔子弟就罢了, 可吴阗偏偏口口声声对苏弦的姨娘情深意重, 一片丹心,对不住姨娘、对不住她……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怕影响自个的官途名声,对嫡母从不敢有丁点违逆,当日保不下姨娘,留不下她,之后又不敢对违逆吴母半分,接不回她,一无决断、二无担当,狠心仁心两头不落,竟是只剩下个怯弱无用来。 “你,倒是与你娘长得很像……”看着眼前婷婷袅袅的苏弦,吴阗面带怅然。 苏弦面色冷漠:“大人还见过我的娘亲?” 已去的老侯爷有一庶妹远嫁岭南,自出嫁后就从未回过京城,苏弦的身份就是安在了这一位老姑奶奶下头,按理说,吴阗自是不可能见过这所谓的“表弟媳。” “不,不曾……”吴阗连忙摇头,转了话头:“你这些年,在庄子上住的可好?”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得以衣食无忧,好的很。”苏弦面无表情。 吴阗闻言,目光中透出几分怜惜:“苦了你了,日后在府里好好住下,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来告我。” 面对父亲真诚的目光,苏弦想到的却是最后郕王病逝,宫内派人清府,她跪在来接琴姐的父亲面前,求他也将自个一起带走,却只求来了十两银子的场景。 呵,十两银子,真是不少,足够她在皇觉庵里吃好几回油荤了! 苏弦垂下眼眸,回得礼貌而疏远:“大人事忙,不敢劳烦,若无旁的吩咐,弦儿这便告退了。” 吴阗闻言一愣,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苏弦见状,便也不再拖延,福了一礼,转身而出。 再去福安堂,苏弦就没再被请进去,只春眉出来,传吴母的话,说是文竹院里早已收拾好,这便带姑娘过去好好歇着,瞧着苏弦孤身一人可怜见的,春眉这丫头也由她带回去使唤。 这安排到是与上一回分毫不差,苏弦自也没什么好说,在门口谢了。 文竹院向来是侯府招待客居亲戚的地方,家具摆什多用广南的花梨红木,色泽深沉,款式古朴,装饰上显然也并没有为了她特地准备什么,具都是规规矩矩,毫无新意,透着股客套的疏离劲儿。 曾经的苏弦只瞧见门口的三足金蟾铜熏炉便要暗自咂舌,更会为了这满屋的富贵自惭形秽,不敢抬头。但如今,她却已能一眼扫过,便毫不在意的款步上前,当前在主位入座,悠悠看向立在厅下的几个婆子丫鬟。 下头立了四个婆子,两个丫鬟,皆穿着暗色的粗布衣裳,瞧来都不甚精明的样子,都是文竹院里原有的,显然府里也并没有为了她多添下人仆妇。 在日后的下人跟前,主动示好搭话的傻事她是不会再干第二次了,苏弦坐定了,便只抬头将盈盈的目光看向了春眉:“你是祖母院里的,我这儿的琐事便都由你管起来吧。” 春眉这人是最喜揽事来显摆能耐的,福安堂里藏龙卧虎的,露不出她,这会儿到了文竹院,虽说就这么几个粗使,也算是聊胜于无,当下便不客气的答应了,上前一步咳了一声,仰着头道:“姑娘日后便在这住下了,你们一个个的上前来,将自个叫什么,做什么的都说与姑娘听!” “弦姐!苏弦!她们拦着我不要我进!”春眉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便忽的传来了一阵吵嚷,且越来越近,转眼就已行到了眼前—— 是红菱,换了一身二等丫鬟的湖绿衣裙,乍一瞧到是像模像样,只面上的张狂小性还是毫不遮掩:“你快告诉她们,咱们才是一块长大的好姐妹,你还是我娘奶大的呢!” 苏弦看状倒是一乐,反问道:“刘婶奶大了我不假,那又如何?” “那,那——”红菱顿了顿,跺脚道:“我与她们便不一样的!” 苏弦这次是当真笑了出来:“不错,你与她们怎能一样呢?” “不错!我才不要作二等丫头,我要和她们一样,也穿绸子衣裳,要镶花边的!”红菱得意的仰着头,指着屋内穿戴最好的春眉:“还要那样的红胭脂、银簪子、金镯子!” 这话一出,莫说春眉了,便连门口两个没留头的小丫头都捂着嘴笑了起来,不光对红菱,连偷偷看向苏弦的目光都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玩意似的,透出几分轻视鄙夷。 此刻看来有些可笑,但对之前在庄子的苏弦与红菱来说,这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情景。 府里对苏弦毫不在意,下面的管事自也不会有多上心,苏姨娘去后,庄上的管事便就近找了还有奶的刘婶来当苏弦的奶娘。初时还是刘婶过来,之后刘婆子嫌媳妇跑来跑去,耽搁了家里活计,就干脆求了管事把苏弦抱了回来,加之苏姨娘死后,屋里头无人清扫处处不便,一来二去,苏弦竟是就这般在刘婆子家里住了下来,与红菱一起长大。 好赖担着一个表姑娘的名头,府里便是再不上心,该给的衣食用物总还是有的,便是过了府里管事下人们的几道盘剥,发到手上的也总有些庄子里不多见的好东西,刘婶心疼亲闺女,有时就偷偷的给红菱用了,开始还有几分心虚,次数多了,胆子便越来越大,时候长了,家中上上下下,便连苏弦自个也只当寻常。 就这般,直到苏弦长到五六岁,眉目渐开,连周遭不懂事的男娃子都爱凑在她身边讨好说话,加之乡野地方鱼龙混杂,刘婆子瞧着心惊,怕真出个什么事没法交代,便日日禁着苏弦不让她出去,只叫她在家里做针线。 这般长大了,话都没与外人说过几句的苏弦便越发胆小怕人,只将唯一同龄的红菱当惹不起的亲姐姐看,平日里端茶倒水的讨好着,红菱发发善心与她翻会儿花绳都能叫苏弦高兴半天,日子久了,这习惯便是进了侯府也是积习难改,由着她与刘婆子在身边作威作福,直到红菱惹到了春眉头上,才惊动了老太太被送出了府去。 哦,对了,这还没完,直到进郕王府前,刘婆子还闻讯而来,撸了她身上的大半首饰,这才算还去了她们一家子的“养育之恩。” 若非红菱又闹这么一场,苏弦一下子还真想不起这一出出的往事,故而这会儿顿了顿才正经点了点头:“不错,你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怎的能与她们一样做丫鬟呢?” 红菱还没来得及得意,便听苏弦又道:“我去求太太,将你要的衣裳首饰都给了你,然后你便与刘婆婆一起回去吧,也省得在这儿做这伺候人的活计。” 红菱听着这话一顿,一时却还说不出话来,见状在外头听了许久的刘婆子终于忍不住掀帘几步跨了进来。 “哎哟,我的姑娘,红丫头一向这么口无遮拦的,您怎的还当真了!”刘婆子扯着满脸的笑:“好赖是吃一样的奶长大的,说句诛心的,家里只拿姑娘当亲闺女,留着你姐姐,也总比旁人要贴心不是?” 刘婆子年轻时是在外院里伺候过几天的,被配出去后也是日日记着原先的好日子,她知道府里奶大少爷小姐的奶娘都颇有几分尊贵,这会便紧扒着这功劳不放,打定主意要借着苏弦重在府里留下来,最不济也要让红菱留下,好赖先领个大丫鬟的分例干着,若能再奔个前程岂不更好? 苏弦眨眨眼,神色认真:“嬷嬷当真要留下不成?” “咱们一家子自小守着姑娘长大,哪里舍得你一个孤零零的在这儿呢?” 苏弦一向好性,在家里都是欺惯了的,刘婆子并不拿她放在眼里,这会儿更是装模作样的抹着眼角,料定苏弦不敢独自留下,也绝不好意思开口赶人。 苏弦当然好意思!死都死过一回的人,进王府反抗不了,她这会儿只想在郕王府败落之前,舒舒服服过几天好日子,过着一天就赚着一天,谁拦着都不成! “那嬷嬷就与红菱姐姐一并住下吧!”苏弦瞧着刘婆子笑了笑,果然一口应了下来,继而侧目看向春眉:“今个听太太说,府里规矩最重,嬷嬷与红菱便交与你了,一切都照着府里规矩就是。我累了,旁的事你也一并看着办吧。” “哎?弦姐儿你……”刘婆子闻言一愣,还欲再说什么,苏弦便已听不见一般朝内间行去,得了令的春眉在后头一个眼色,自有两个想上进的婆子将刘婆子与红菱拉到了屋外头,顺带还捂了嘴,只有一老一小两双眼睛狠狠瞪向了下令的春眉。 对着两人的仇恨怒视,春眉却只轻蔑的撇撇嘴,笑话,她可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也不打听打听她庞春眉的名号,一个庄户上的老货带着一个毛都没齐的丫头,还想压到她头上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决算(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王宠最新章节! 枭药天下第一帅~ 青庄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何苦太孤僻了也要惹人怀疑,当下便也点头应了, 跟在后头一并进了屋里寝室。 其实青庄心底里是真没想揣摩主子的,可架不住干她这行的总有些毛病, 不自觉的就会留意着旁人的言行举止,等反应过来时,说不得都已在心里琢磨了个好几遍。 对着苏弦也是这般,青庄一进门,便不意外的瞧见夫人已经起了, 正坐在铜镜前梳着发梢, 对的很——夫人素来醒的早,有时会在床上略多躺一阵, 却从不会当真再睡着。 之后玉枝玉叶依次上前, 如每日一般无二的洗漱更衣, 梳妆打扮, 青庄也只是略显呆愣的立在后头, 心下却是又一回的确定了夫人不喜浓妆艳抹, 今日也照旧选了一身窄袖素衣,钗都只插了两根, 很是清淡。 “姑娘今早想用些什么?”等的苏弦起身, 白鹭便开口问道。 因昨日佛堂已收拾好了,苏弦昨日就说了今早要先去佛堂诵一卷经, 这会儿点了膳传下去, 等出来了就正好能送来, 刚来时似是不好意思,都只由着厨房送从不开口要什么,这阵子就好些了,隔三差五也会开口点些菜肴点心。 青庄微微抬眸,就看见苏弦露出了沉吟的神色,回忆般慢慢道:“这月份椿苗该正是时候,摘了第一茬下来,也别炒,拿滚水烫了,滴几滴菜油香醋调了当小菜倒是刚好,再来一份阳春煎饺吧,略加些虾米就好,告诉他们不必放那些海参鱼筋,我吃不惯,白糟蹋了。” 果然,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青庄眨眨眼,又垂下了眼睛,可她记得清清楚楚,夫人分明是第一次吃这虾饺,怎么会知道府里厨子会往煎饺里放鱼筋海参?且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一日夫人要了马太监一道拿手的羊肉,也是事先尝过了一般提前叫他别抹椒油,若她当真是出身名门,自小看惯了也算说得过去,可依白鹭的话,夫人该是还来不及养出这样的见识? 白鹭哪里会注意到苏弦来王府后都吃过哪些菜?这会儿也只当是膳房里之前送过了,叫苏弦记了下来,闻言只是顾及香椿这东西吃了嘴里怕留味道,可转念一想横竖王爷这会儿不在府里,白鹭便也没说什么,利落应了下来,转头瞧了青庄一眼。 青庄便开口应了,出去找喜子交待了下去,跟外头的传话吩咐,这些都是她的活。 “教你看香的法子可都记住了?”白鹭也跟着出了门,带着青庄到小佛堂,立在三足鎏金的仙人烂柯小熏炉前,仔仔细细的拿细香灰盖了烧透的银炭,在银叶上放了一小枚香丸,这才小声问道。 “记得。”青庄寡言少语。 “恩,你只记着这火是宁小勿大,不然费了香还不打紧,这味道太漫,可是一闻就不对了。” 白鹭在侯府时学了一手燃香的好本事,苏弦诵经时,她都会在一旁焚些檀香,为了提携青庄,白露这几日都在教她这手艺,只是焚香这事,会易精难,好在苏弦对此并不苛责,青庄也算是心细,白鹭这会倒也放心的让青庄留了下来。 过了半刻钟功夫,苏弦果然进了佛堂,看见青庄似是一愣,白鹭便在旁低声解释:“奴婢已教了几日,且让她先试试。”苏弦倒也没说什么,只对着青庄点了点头。 青庄不善言辞般福了一礼,默默退到了一旁,心下却又默默记了一条—— 夫人不欢喜她。 虽说夫人面上从未露出过,可青庄却就是能察觉得出来,说是不喜也不太对,比起主子对下人的不喜,主子对她倒更像是不信任的防备,甚至还带了几分小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一开始就怀疑她不忠了?青庄将手伸在熏炉旁试着炉里的火气,只拿余光瞧着闭目诵经的苏弦。 夫人长的很美,不是吴侧妃那种明艳动人的,是很白嫩干净,越看越好看的那种,这会儿低头垂目,双手合十,净手、拂尘、垂首、诵经,说是多虔诚倒也不至于,只是很是熟练,倒像是做过许久了习惯了的样子,也不知道夫人从几岁起开始礼佛的,赶明问问白鹭姐姐看看? 发觉自个不知觉又起了怀疑夫人的念头,青庄猛的摇摇头,下了决定自个得空还是要往梅园那边下下功夫,虽说王爷交待是不必刻意去查,若是凑巧发现什么不对才报给上官,可架不住夫人实在是□□分了,整日的除了针线女红,就是闭门礼佛,她若是再不给自己找些事,怕是真要把苏夫人当成内奸去查了,若是没发现什么便罢了,万一她真查出了什么,以王爷这会儿对夫人的看重,她是说还是不说呢? 若是不说难免要失职,可即便说了,已王爷如今对夫人的看重,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这就不太好了,爹娘在辽西当了几十年的探子,在异疆里拼着性命换来的功劳,可是想求她好好活着的。 一念至此,青庄十分少年老成的摇了摇头,彻底将脑子里有关苏弦的不对抛到了脑后,老老实实的看着熏炉在一旁站了两刻钟的功夫,等着苏弦出了门,便寻了个机会去找了白鹭,说出了自己一会儿的去处。 “看干娘?” “嗯,就是看府里看二门的莫婆婆,她与我是同乡,就认了我做干女儿,还说下回拖人回去要帮我打听家里的消息,我想去瞧瞧她,送些银子。”青庄面不改色,说的满脸认真。 白鹭闻言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半晌还是答应道:“夫人不爱咱们去外头乱逛的,我先替你问问看。” 青庄便立刻感激的笑了起来:“多谢姐姐!” 看着青庄这难得的笑脸,白鹭到底没说什么,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去了。 屋内刚刚撤了碗碟,玉叶正捧着一小盅拿花蕊兰草泡过的熟水,伺候苏弦漱口,白鹭立了一阵,等玉叶玉枝都出去了才上前,把青庄的话慢慢说了。 “青庄?” 自己进了郕王府,衣食住行,当真是处处都妥贴,只是苏弦却并没有就此沉溺安逸,有了王爷这个变故,一切记忆里的事都已做不得准,没人知道这一回郕王府的下场又会如何,苏弦除了尽力在皇觉庵里给自个留一条退路外,剩下的就只能安生的等着,不给王爷添乱,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庄这个不知来历的丫鬟。 “嗯,我知道了,随她去吧,日后她想做什么你也别拦着,只告我一声就是。”苏弦低头端起了茶盏,开口道。 双合居是个独户的小院,阶下铺着正方的青砖,清扫的干干净净,彩画白瓷大缸内飘着碗莲锦鲤,院内一株桂树郁郁葱葱,瞧着已很有些年头,迎面两扇梨格木门大开,内里便是待客的正厅,主屋与起居之在后头,左右两侧则是一般的厢房。 厅内是盈盈似水的黑亮金砖,上铺厚实的秘底飞天云纹羊毛毡毯,正中端置一长三足麒麟献瑞铜熏炉,侧立紫檀细格博古架,格内花瓶摆件件件精致,无不讲究,略偏些是一硬花黄檀罗汉榻,上头满满当当放着些靠背引枕,郕王沈琋便正是靠在榻上的秋香花球长迎枕上闭目养神。 “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头疼可好些了?”吴琴言笑晏晏,几步上前关怀道。 “睡不着,过你这儿来瞧瞧。”郕王声音低沉,似乎当真不太舒服一般,透着几分疲惫。 竟是丁点儿没印象了,王爷这时头疼过吗?苏弦带着几分疑惑偷偷抬眼看了过去。 十五杀人,十六领兵,曾有煞神之名的郕王自然也是龙眉凤目、英勇昂扬的,只是那样的郕王苏弦一来没有见过几次,二来也是隔得太久。 对苏弦来说,郕王便似乎一直是那个幽禁之后,又身患怪病,躺在床榻间一动不得动的可怜男人,夜里会因着疼痛整宿的睡不着觉,任凭她再如何按摩擦拭,身子也依旧一日日的干枯腐烂,直至最后喉咙都没了力气,非但发不出丁点声音,便是一碗参汤要足足喂上多半个时辰,眼神多半是了无生趣的死气,偶有光彩,透出的也是刻骨而疯狂的阴鸷恨意,见之心寒。 但此刻的郕王沈琋却绝非如此,虽只是随意盘坐于罗汉榻上,闭目揉着额角,但却是剑目星眉,相貌俨然,一身苍青蟒袍穿在身上,只如龙蟠虎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足足两年的光阴,苏弦早已将那瘫在床上的郕王深深的印在了心底,如今看见眼前的男人,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这是妾身母家的妹妹,身子一向不大好,妾身便想着带过来请柳老爷子把把脉,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一番。” 听着自个嫡姐的话,苏弦赶忙收了目光,在吴琴面前她不欲惹事,这会便只是低眉顺眼的上前见了礼,话说的极小声,离得远些都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决算(下) ,最快更新重生之王宠最新章节! 枭药天下第一帅~  春眉现如今在郕王书房贴身伺候, 虽还是个丫鬟,可据说早已被收用, 还颇得王爷青眼, 这会儿浑身的衣裳打扮也是金翠满身,富贵耀眼, 后头还自有两个小丫头跟着,简直比府里不得宠的姨娘还气派些, 只不过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子小人得志的轻狂, 倒是比之前当丫鬟时更惹人厌些。 也难怪白鹭这样的好脾气都看不下去, 处处冷嘲热讽了。 苏弦头也不抬, 接着低头款款分着各色彩绳, 郕王动身赈灾的日子已定, 府里这些日子已在准备郕王出门要带的东西物件了,大面的自有王妃准备,可剩下的人也多会纳个鞋底,绣个荷包, 哪怕求个平安符呢, 也总是个心意。 苏弦瞧着, 便也跟着要了一小块上好的靛青料子, 绣了出入平安的图样,打算拿来做个扇套, 这种不起眼的小玩意, 便是绣工再精细, 紧着些一两天也能得,这会儿已到了最后的收绳,只再打个出入平安节配上就算齐活儿。 忙着这正事,苏弦自是顾不上,也不乐意理会见天往这跑的春眉是存了什么小心思,好在她这回是正经的王府夫人,春眉在她跟前也只有奉承讨好的份,苏弦这般爱搭不理也不算得什么。 “哟,姑娘,恕奴婢多嘴说一句,王爷素来不爱戴这些个累赘,您绣扇套,还不如荷包讨巧,日日看着也能记您几分。”苏弦不理她,可架不住春眉却是丁点儿不觉着无礼尴尬,反而满面自得劝起了苏弦,有意无意的炫耀着她在王爷跟前的亲近得脸。 这东西苏弦如何不知?前后两辈子,她就压根没见郕王带过折扇,更莫提扇套这东西了,送这么个东西,怕是王爷压根都不会记得。可她这会儿要的就是不起眼。 要知道郕王可是立马就要动身去随州了,旁人不知,她却还记得王爷这一去足有半年之久,即便这一世王爷已对她另眼相看,可这这半年的日子她到底是要在王府后院呆着,在王妃与吴琴的手下过日子的,住进问心院里就已够打眼了,还要再上赶着争宠出挑,是觉着王妃当真这般大度,还是仗着她的侧妃“表姐”当真良善慈爱? 可春眉显然不这么想,眼看着沈琋动身在即,她只如火烧眉毛一般恨不得能将王爷攥到她一个丫鬟手里,在外书房里呆着不够,不知从哪知道了王爷每日都要到苏弦这边坐一坐,干脆又日日往苏弦这一待就是半晌,好能多遇着王爷几回,也能顺道在王爷跟前显出自个的不忘旧主,有情有义。 苏弦对春眉的打算倒也能猜得出七八成,这会儿之所以不怎么搭理她,一面是知道她风头正盛不想多添麻烦,另一边,却是苏弦看着春眉这作派,便觉着她怕是离“病重”被挪出去的下场已经不远,对着一个没几年可活的人,也着实是没什么计较的必要。 苏弦是这么想,可白鹭素来就不喜春眉,等春眉去了王爷身边伺候后,因着府里“买椟还珠”的传言,就更觉着她是居心险恶,但凡见面便没个好声气,这会儿闻言更是直接就顶了上去:“夫人要送什么,哪里轮得到你一个丫头来指手画脚!” 春眉更不是个好脾气的,冷哼一声仰头道:“我来瞧夫人是奉了王爷吩咐的!你这意思,可是怪王爷多事了?” “你!”就这么把郕王的大旗扯出来,白鹭要再这么冷言厉语无疑是认了责怪王爷的话,可若要先解释分辨,不免就落了下风。 若说起来,这一幕还当真是有些熟悉,上一回春眉侍寝后没几日就正了名份,苏弦自个又也只是个侍妾,加上她性子软,对着春眉这般胡搅蛮缠,只是被气的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由着白鹭在前作小伏低,尽力圆全,再在事后心疼白鹭的委屈。 苏弦这辈子之所以对白鹭这般尽心,除了在皇觉庵里的相依为命外,无论本意如何,之前在郕王府里的安慰照料苏弦也的确是实打实的记在了心里。 “春眉!”可是,今时不同以往,若这一次还能让春眉爬到了自己头顶,她重活一遭又为了什么? 苏弦放下了手里的绣棚,挺直身拦住了春眉的得意,冷声道:“王爷叫你过来,可是让你来我这作威作福,消遣时日的?” 这话春眉便是再张狂也不敢认下,闻言赶忙立起了身,只是一开口,故意高声说出的话里照旧是别有用心:“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奴婢可是实心实意的为了王爷,您喜欢白鹭姐姐,可也不能为了一个丫头连王爷都不顾不是?” “不顾本王什么?”话音刚落,倒放佛是应和似的,门外头便随之传来了低沉的男声。 进了春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昨个还有些凉,今日却又热了起来,正午的时候,郕王只穿了一身单衣,额头上却还带着满头的汗珠。 许是叫这天气闹的,沈琋面上也带了一丝烦躁:“大老远的便能听见你的声,大热天的,怎的在夫人这聒噪?” 苏弦也有几分动了火,当前从后头玉枝玉叶手里拿了用凉水湿过的帕子,一面伺候着沈琋擦着额上的汗珠,一面开口道:“妾身带的丫头不懂事,得罪了您院里的人,春眉姑娘正不高兴呢。” 吹歪风上眼药这事,就算之前从没干过,真做起来也不需谁来教。只是苏弦到底是第一次,虽知道沈琋并非一味宠爱姬妾不明是非的人,心中也总有几分忐忑,担心他对春眉兴致正浓,会不顾她的话依旧偏袒。 苏弦担心之下没有乱瞧,倒是没见被伺候的郕王忽的一愣,接着便露出了几分恍惚的神色来—— 分明没了第一回醉酒的事,可这一回苏氏的胆子照旧只有针尖儿大,每每过来都躲的远远的,简直恨不得避到隔壁屋里去,十来天了,说过的话还没有上辈子喂个饭的功夫絮絮叨叨说的多,至于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身擦额头,更是一回见着,这事于他分明隔得不久,可这感觉却当真是久违了… 见苏弦踮脚擦的不顺手,沈琋不自觉的便低下了头,就着苏弦的手,一时心中恍如隔世,直到苏弦收了手,他回过神来,才慢半拍的明白了苏弦方才说的话,竟是为了身边丫头与春眉闹了别扭。 对沈琋来说,他后院的这些女人,除了苏弦外,不是如袁氏那般面若佛陀,心如蛇蝎,便是如吴琴那般得意时千好万好,失势后恨不得求自请休离的无情无义之流,相较之下,上辈子早死的春眉就还算得上是无功无过。 毕竟死的早嘛,就算知道已春眉的性子就算没有早死也八成不会如何,可毕竟什么都没来得及干,他堂堂郕王便也不会去死钻这个牛角尖,虽说当初将她要过来是为了苏弦,但春眉到他身边后衣食住行倒也从未亏待过。 只是,到底与苏氏是不能比的…… 许是郕王沉默的时候太久了,一边的白鹭暗暗着急,这么多天下来,她也察觉到了几分,姑娘本就是新人,总不能为了她再惹了王爷的厌,白鹭咬咬牙,上前跪了下来,认罪道:“都是奴婢多嘴,惊扰了王爷。” 沈琋垂眸看了看白鹭,微微皱了眉头,这丫头他也隐约还记得,叫个什么鸟的名字,苏氏刚来他身边侍疾的时候,还提过两次,据那会的苏氏说,是被吴琴要去了身边伺候。 身为天潢贵胄,在沈琋的眼里,下人们是不存在身不由己这回事的,无论为了什么,身为苏氏的陪嫁丫鬟,却在那么要紧的时候投了旁人,这就是背主不忠。这样的下人,若非怕苏弦刚来多想,他早就换去做了苦役。 像是发现了沈琋的不喜,春眉也趁机开了口:“王爷恕罪,夫人一向脾气好,待白鹭便如亲姐姐一般的,只是私下里一时失言,不算什么的。” 沈琋摸了摸自个的空落落的额头,垂眸对春眉平淡道:“既是话都不会回,日后也别出来乱转了,没吩咐就在书房呆着罢。” 这丫头,无论从哪看,都只能称得上一句寻寻常常,比起春眉的俊俏伶俐来,更是不知差了多少。 众人一瞧,心中便更是了然,这分明是王爷并不拿苏姑娘当回事,下头人就也不当心,随意找了个小丫头来凑数的! 白鹭怕苏弦心头不痛快,状似无意的上前一步搀着了苏弦的胳膊,想着在她说出什么失礼的话前能拦上一拦。 而另一头的彩云,也是满面担忧,偷觑着自个主子。 无论心头里有什么谋算,苏弦这会儿,都只是吴琴请进府的客居亲戚,郕王此举固然是不将苏弦放在眼中,又何尝将她这个侧妃、将威武侯府放在了眼里?吴琴嘴角抿的紧紧的,一时责怪郕王发了失心疯,做出这样的荒唐事,一时又暗恨起了春眉这狐媚子不安分,来了不到一日功夫竟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来。 “劳烦公公回去请王爷进内院一遭,我这有些事要与王爷当面问问。”沉默半晌,吴琴终是下了决心,缓缓开了口,便是不能拦下这事,她也总要与王爷要个交代,让苏弦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否则,便是不提她的打算,只说在这郕王府内,她还有何脸面做这侧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暴露 枭药天下第一帅~ 真是太疼了!苏弦哽咽着打了个嗝, 便好像是站不住了一样, 腿下一软倒到了李氏膝上, 只哭的是涕泗横流:“世上再没人跟太太一样疼我了!送我丫鬟, 给我嬷嬷,教我规矩,还给我这么好看的的首饰衣裳穿!咳, 咳!您怎么这么好呢呜呜——” 李氏被吓了一跳, 她只以为苏弦昨日在老夫人那闹得一出就已够过分,谁知还能有更厉害的给她,一个姑娘家, 她还要不要脸面! “您,您简直不是人,是观世音菩萨!弦儿回去就把您供起来,日日给您烧香磕头咳咳咳!”简直越说越不像话,李氏实在是忍不住站起了身,将苏弦推了出去, 尤嫌不够,又退了几步朝着白鹭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 白鹭这才回过了神,赶忙放下手里的首饰,拿了帕子几步跪到了苏弦跟前, 一面毫不嫌弃的给苏弦擦着眼泪口水, 一面轻声细语的哄劝着。 白鹭本来便是个温柔良善, 观之可亲的面貌脾性, 这会这样子, 又让苏弦莫名的想起了在皇觉庵里受她照料的日子,心下还当真慢慢平静了下来,也收了泪水,一抽一抽的重在锦凳上落了坐。 这个时候再提什么磕头见礼的事就实在是太刻意了,李氏嫌恶的瞧了瞧自个衣上的污渍,强自忍耐道:“可怜见的,怎么哭成这样子,白鹭,快带姑娘进去收拾收拾!” 哭了这半天,苏弦也累了,闻言没再闹什么,只乖乖的跟着白鹭去了后头的隔间。 李氏看着苏弦出去,终于也忍不住叫了身边另一个大丫头百灵过来,进了里间重新找了一件衣裳换上,对着换下的衣服道:“也别洗了,拿回去赏你娘穿罢!出去叫崔嬷嬷进来!” 知道李氏心情不好,百灵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谢了,便赶忙出去叫了崔氏进来。 不同与在主子跟前伺候过的女官,出宫后还能给高门小姐当正经的教养嬷嬷,崔氏调/教小宫女出身,出宫后干的还是老本行,□□高门大户里不受宠的姑娘c甚至府里不听话的姨娘,在这方面倒算得上是颇有名气。 李氏请崔嬷嬷来是花了大价钱的,看在银子的份上,崔嬷嬷倒也很是客气,一进门便认错道:“未想到姑娘这般野性,倒是教太太受委屈了。” 怎么说也是自宫里出来的人,李氏总要给她几分脸面:“无妨,只是这般样子,嬷嬷可能教好?” “老身在宫里是专教刚进宫的小宫女的,这么多年,什么脾性的没见过?可从手里出去的可一个个都是规规矩矩的奴婢!”崔嬷嬷微微扬头:“太太放心,方才是在您跟前不好□□,等的回了屋里,老身只教她哭到再也哭不出来!” 听了这样的保证,李氏心里的气总算是顺了几分,点头道:“既是如此,这几日我与老夫人这也不叫她来请安了,嬷嬷只放心教她便是!” 听了这话,崔嬷嬷也多少明白了这位“表姑娘”在府里的地位,了然的应了下来,便且退了出去只等苏弦出来。 隔间里的白鹭手下温柔,调了温水给苏弦净手洁面,之后又出去拿了一盒子香膏来,轻声道:“方才哭过了,就这么出去怕是要吹坏了脸,这膏子是奴婢的,委屈姑娘先凑合用着可好?” 苏弦闻了闻,果然是白鹭惯用的桂花味儿,一时倒是颇感亲近,点头应道:“好!” 白鹭便也去一旁净了手,挑了桂花香脂在苏弦面颊上细细涂了,见苏弦头发也有些乱了,便给苏弦重新梳了头,又拿了刚刚李氏赏下素银珊瑚梅花钗,按在了苏弦鬓角,当真是处处细致妥帖。 只可惜,现在的白鹭,还是死心塌地的站在嫡母那一头呢! 只不过她也与自个一样,迟早都是要被府里弃下的,与其等到那时候再让她死心,倒不如想法子提前一点。苏弦垂眸思量了一阵,见匣子里还有一根与自个头上一般样式的梅花簪,便拿出来随手插到了白鹭发间:“这个给你戴!” 白鹭一愣,推让道:“这怎么好——” “我以往拿红菱当姐姐看,可她只会抢我的东西,长这么大,只有你会拿自个的东西给我用。”苏弦仰头看着她,不知世事的幼童一般满面认真:“你对我好,我乐意把东西给你用!” 白鹭虽此刻还不知苏弦的真正身世,但闻言心内也有几分叹息,府里正经的表小姐,如何便沦落到了这般地步,一盒子不值钱的桂花膏便收买的这般利索了? 本只是因着李氏的吩咐才蓄意照料讨好的,这会儿白鹭倒是真心的对苏弦起了几分怜惜:“姑娘不该如此的,奴婢是丫鬟,本就该伺候姑娘,还有那什么红菱,听姑娘的话就做丫头都是个背主的,姑娘更不该拿她当姐姐瞧。” “恩。”苏弦乖巧的应了一声:“我只拿你当姐姐!” 白鹭一时哑然,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想着日后慢慢再与苏弦说清这主仆之分,怀着这般打算,便也没再推辞,只拿着簪子规规矩矩的谢了赏,便领着苏弦重回了李氏跟前。 李氏这会儿不耐烦再应付她,只说了后日都叫她好好歇着,不必起早来日日请安后,便催了她尽早回去,之前赏下的衣裳首饰也有几个婆子们跟着,由崔嬷嬷带着,一路路浩浩荡荡的跟着苏弦送回了文竹院。 这么大的阵势,红菱与刘婆子两个远远的就听说了,紧赶慢赶的在文竹院门口迎了出来,想着能从苏弦手里分一杯羹。从福安堂里听闻消息回来的春眉见了也是心头一喜,太太都这般看重,表姑娘要去的人家一定是当朝的权贵! 春眉这么想着,心中又暗自懊悔自个没一并跟去太太院里,为了弥补也是迎出了院外,一时间苏弦四周前呼后拥,倒是真有了些候府小姐的气派。 苏弦进了主屋,对着这一屋子的人看了一圈,便丁点不记得自个昨日才任命了春眉一般,把白鹭推到了前头:“这是白鹭,太太给我的人,以后我的东西,都交给她来管。” 春眉闻言果然满心不满,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跟进来盯着那些布料首饰的红菱就忍不住跳了出来:“弦姐儿你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能把东西给她!” 苏弦被吓了一跳般缩了缩脖子,又朝着春眉小声道:“昨儿个不是才把红菱与刘婆子都交给你了么?你怎的又叫她们进来啦?” 哟!有好处的时候没我的份,遇上这两个麻烦倒是记起来推给我了?春眉眉毛一挑,做丫鬟的一时倒还不敢怪到主子头上,只是习惯的瞧向了占了自个位置的白鹭,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改了名儿,还将姑娘抓的死死的,这心机,当真不愧是太太跟前一等的大丫鬟! 一个太太跟前的,一个是福安堂老夫人院里的,春眉以往都与杜鹃两不相干,见面还能亲亲热热的叫声姐姐,但这会儿杜鹃变成了眼前的白鹭,春眉就只觉她哪哪都不顺眼,瞬间与其势不两立了。 “这管教底下的小丫头一向是大丫鬟的活儿,姑娘身边有了白鹭姐姐,奴婢就不敢多事了。”春眉扯着嘴角,眼神刀子一般的射着白鹭。 白鹭当然明白春眉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她既是已经接了太太的吩咐,要做表小姐身边第一得用的贴心人,自然也不会怕这些预料之中的小麻烦,白鹭和气的笑了笑,正欲张口时,苏弦便又连忙道:“不必不必,她们两个说叫你管就是给你了,只别的事交给白鹭姐姐就是!” 上一回苏弦刚刚进府时,对春眉白与鹭两个并无什么差别,直到后头才因白鹭处处温柔妥帖,这才渐渐亲近,并不像这一回般一来就偏袒的不加掩饰。倒让白鹭闻言都是一顿,生出了几分心虚。 便连白鹭自个都是如此,就更莫提一边的旁人,春眉昨个还打定主意要将红菱与刘婆子好好收拾一番,这会儿便立刻同仇敌忾了起来,冷笑着对红菱劝道:“好了,你白鹭姐姐可是太太跟前的红人,姑娘又喜欢她,你倒与她争个什么?” 眼看着红菱春眉都已经败下阵来,刘婆子也不得不仗着辈分,满面亲近的去拉了苏弦的手:“我的好弦姐儿哟,你年纪轻,只看有些人像是好的,便一股脑儿栽进去,却不知有句老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外头的,可不比自家人” “刘婆婆!”苏弦瞧了白鹭一眼,有些匆忙的打断了刘婆子的自夸,接着又起身从拿妆匣子里拿了一枚手指粗细的红莲纹银镯子来,满面不情愿道:“这个便算孝敬刘婶奶我一场,婆婆莫要再说白鹭姐姐了!” 刘婆子虽然不满意,想着来日方长,有一点总比没有强,倒也笑呵呵的收下镯子闭了口,只背地里狠狠瞪了白鹭一眼。 瞧着这满屋子的乱七八糟,奉命而来的崔嬷嬷终于等不下去了,断然开口道:“行了,这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不该在屋里的就都出去,姑娘收拾收拾,咱们从明日起,就开始学规矩罢!” 苏弦明显不愿意的撇了撇嘴,侧身扭到了一边,白鹭见状便立刻缓步上前,在苏弦耳边声音温柔绵软的劝了几句。 众人听不见白鹭说了什么,只见苏弦闻言后便立即点了点头,乖巧起身对崔嬷嬷应了声“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安抚 枭药天下第一帅~ 其实青庄心底里是真没想揣摩主子的, 可架不住干她这行的总有些毛病,不自觉的就会留意着旁人的言行举止, 等反应过来时,说不得都已在心里琢磨了个好几遍。 对着苏弦也是这般, 青庄一进门,便不意外的瞧见夫人已经起了, 正坐在铜镜前梳着发梢,对的很——夫人素来醒的早,有时会在床上略多躺一阵, 却从不会当真再睡着。 之后玉枝玉叶依次上前, 如每日一般无二的洗漱更衣,梳妆打扮,青庄也只是略显呆愣的立在后头,心下却是又一回的确定了夫人不喜浓妆艳抹, 今日也照旧选了一身窄袖素衣, 钗都只插了两根,很是清淡。 “姑娘今早想用些什么?”等的苏弦起身, 白鹭便开口问道。 因昨日佛堂已收拾好了, 苏弦昨日就说了今早要先去佛堂诵一卷经, 这会儿点了膳传下去,等出来了就正好能送来, 刚来时似是不好意思, 都只由着厨房送从不开口要什么, 这阵子就好些了, 隔三差五也会开口点些菜肴点心。 青庄微微抬眸,就看见苏弦露出了沉吟的神色,回忆般慢慢道:“这月份椿苗该正是时候,摘了第一茬下来,也别炒,拿滚水烫了,滴几滴菜油香醋调了当小菜倒是刚好,再来一份阳春煎饺吧,略加些虾米就好,告诉他们不必放那些海参鱼筋,我吃不惯,白糟蹋了。” 果然,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青庄眨眨眼,又垂下了眼睛,可她记得清清楚楚,夫人分明是第一次吃这虾饺,怎么会知道府里厨子会往煎饺里放鱼筋海参?且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一日夫人要了马太监一道拿手的羊肉,也是事先尝过了一般提前叫他别抹椒油,若她当真是出身名门,自小看惯了也算说得过去,可依白鹭的话,夫人该是还来不及养出这样的见识? 白鹭哪里会注意到苏弦来王府后都吃过哪些菜?这会儿也只当是膳房里之前送过了,叫苏弦记了下来,闻言只是顾及香椿这东西吃了嘴里怕留味道,可转念一想横竖王爷这会儿不在府里,白鹭便也没说什么,利落应了下来,转头瞧了青庄一眼。 青庄便开口应了,出去找喜子交待了下去,跟外头的传话吩咐,这些都是她的活。 “教你看香的法子可都记住了?”白鹭也跟着出了门,带着青庄到小佛堂,立在三足鎏金的仙人烂柯小熏炉前,仔仔细细的拿细香灰盖了烧透的银炭,在银叶上放了一小枚香丸,这才小声问道。 “记得。”青庄寡言少语。 “恩,你只记着这火是宁小勿大,不然费了香还不打紧,这味道太漫,可是一闻就不对了。” 白鹭在侯府时学了一手燃香的好本事,苏弦诵经时,她都会在一旁焚些檀香,为了提携青庄,白露这几日都在教她这手艺,只是焚香这事,会易精难,好在苏弦对此并不苛责,青庄也算是心细,白鹭这会倒也放心的让青庄留了下来。 过了半刻钟功夫,苏弦果然进了佛堂,看见青庄似是一愣,白鹭便在旁低声解释:“奴婢已教了几日,且让她先试试。”苏弦倒也没说什么,只对着青庄点了点头。 青庄不善言辞般福了一礼,默默退到了一旁,心下却又默默记了一条—— 夫人不欢喜她。 虽说夫人面上从未露出过,可青庄却就是能察觉得出来,说是不喜也不太对,比起主子对下人的不喜,主子对她倒更像是不信任的防备,甚至还带了几分小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一开始就怀疑她不忠了?青庄将手伸在熏炉旁试着炉里的火气,只拿余光瞧着闭目诵经的苏弦。 夫人长的很美,不是吴侧妃那种明艳动人的,是很白嫩干净,越看越好看的那种,这会儿低头垂目,双手合十,净手c拂尘c垂首c诵经,说是多虔诚倒也不至于,只是很是熟练,倒像是做过许久了习惯了的样子,也不知道夫人从几岁起开始礼佛的,赶明问问白鹭姐姐看看? 发觉自个不知觉又起了怀疑夫人的念头,青庄猛的摇摇头,下了决定自个得空还是要往梅园那边下下功夫,虽说王爷交待是不必刻意去查,若是凑巧发现什么不对才报给上官,可架不住夫人实在是□□分了,整日的除了针线女红,就是闭门礼佛,她若是再不给自己找些事,怕是真要把苏夫人当成内奸去查了,若是没发现什么便罢了,万一她真查出了什么,以王爷这会儿对夫人的看重,她是说还是不说呢? 若是不说难免要失职,可即便说了,已王爷如今对夫人的看重,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这就不太好了,爹娘在辽西当了几十年的探子,在异疆里拼着性命换来的功劳,可是想求她好好活着的。 一念至此,青庄十分少年老成的摇了摇头,彻底将脑子里有关苏弦的不对抛到了脑后,老老实实的看着熏炉在一旁站了两刻钟的功夫,等着苏弦出了门,便寻了个机会去找了白鹭,说出了自己一会儿的去处。 “看干娘?” “嗯,就是看府里看二门的莫婆婆,她与我是同乡,就认了我做干女儿,还说下回拖人回去要帮我打听家里的消息,我想去瞧瞧她,送些银子。”青庄面不改色,说的满脸认真。 白鹭闻言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半晌还是答应道:“夫人不爱咱们去外头乱逛的,我先替你问问看。” 青庄便立刻感激的笑了起来:“多谢姐姐!” 看着青庄这难得的笑脸,白鹭到底没说什么,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去了。 屋内刚刚撤了碗碟,玉叶正捧着一小盅拿花蕊兰草泡过的熟水,伺候苏弦漱口,白鹭立了一阵,等玉叶玉枝都出去了才上前,把青庄的话慢慢说了。 “青庄?” 自己进了郕王府,衣食住行,当真是处处都妥贴,只是苏弦却并没有就此沉溺安逸,有了王爷这个变故,一切记忆里的事都已做不得准,没人知道这一回郕王府的下场又会如何,苏弦除了尽力在皇觉庵里给自个留一条退路外,剩下的就只能安生的等着,不给王爷添乱,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庄这个不知来历的丫鬟。 “嗯,我知道了,随她去吧,日后她想做什么你也别拦着,只告我一声就是。”苏弦低头端起了茶盏,开口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看望 枭药天下第一帅~ “娘娘生父病重?” “是, 袁家来报信的人都已在外院住下了。”喜子躬着身立在屋下, 口齿清楚:“都说梅园已在收拾行李,王妃娘娘要连夜赶回青州府去呢。” 距郕王出门赈灾已过了半月,苏弦除了按规矩每早去王妃那请个安, 剩下的日子便都老老实实的在这方小院里窝着,且下面的人也并没有因郕王离去而轻慢了她,每日的膳食点心,依旧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往过送。 这般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太舒适,苏弦不知觉间连个子都窜了一寸,腰身也有了些婀娜之态,再不像之前般还瞧着像个孩子,挽了发髻也当真像是个初嫁的妇人了。 “青州府”听着喜子这话, 苏弦轻轻念叨了一句这地名。 等当今圣上驾崩后, 皇觉庵内便又进了几十个无子的妃嫔,其中便有一个青州府的,相熟后曾与她聊起过家乡,苏弦还记得那前贵人说过,青州府离皇城虽不近, 却只是隔了一条江, 坐船顺流而下也不过一日的功夫。若是如此, 王妃娘娘回家去见生父最后一面倒也极有可能。 因还摸不准自个主子的脾性, 喜子低头觑着苏弦, 回得越发小心:“小人是听外院里伺候的车马的管事提起的,他与小人是同乡,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本来院里最不显眼的喜子忽的冒了出来,不仅与白鹭和玉枝玉叶几个人都姐姐弟弟的分外熟稔,连问心院外头的消息也很有门路一般,常常像今日这般来给苏弦说些话来解闷,以往都只是些琐事闲话,如今日一般传正经消息倒还是第一回。 这也免难,宫里主子们不缺下人,更不会重用伺候过旁人的不忠奴才,他们既然已分到了苏弦这,除了一心上进,也确实是没了旁的出路。事实上不止是喜子,苏弦身边,除了一个情形异常的青庄常常跑的见不着影子外,宫务府送来的这四个人,哪一个不都是可着劲的在苏弦面前露本事显神通? 苏弦明白这道理,也体谅她屋里侍人们的上进心,不说瞧着还孩子一般的喜子了,便是面上冷清,却露出了一手梳头上妆手艺的玉枝;以及虽在膳房不怎么露面,各色点心菜式却日日都不重样的陈太监,甚至私下里懒散,在她面前却处处殷勤的玉叶,苏弦也都是尽力和气相待。 毕竟她不知道自个日后的前途如何,而除了白鹭,她也并不打算为旁的下人操心筹谋,若日后郕王还是逃不过幽禁病故的命,他们几个退回宫务府后的日子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因此苏弦对他们几个的殷勤忠心倒是怀了几分说不清的愧疚,这会瞧着喜子面上的忐忑,更是叫人拿了果子给他:“我知道了,你说的很好,这天儿越来越热,你在外头跑腿传话,当心别中了暑气,小厨房里备着有绿豆汤,记得日日喝上一碗。” 喜子闻言激动的满脸通红,年纪还小,得了主子这句夸奖说话就没了方才的谨慎:“院里都说娘娘这一走,府里定是得次妃与夫人一齐管着,一个个的见了咱们都巴结的很,有什么话都乐意与小人说的。” 这话的意思便是表下忠心,如果苏弦想要知道什么,他能够出去探听了。 苏弦闻言反而眉头一皱,露出几分严厉:“旁处我不管,可既是我院里的人,还是本分为上,不必这般‘聪明!’” “小人错了,主子恕罪!”喜子眨眼间就冒出了满头的汗珠,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吓得,双膝也没了骨头一般软了下去,不过几息功夫里额头便已磕的通红。 苏弦到底还不是那等从不将奴仆放在眼里的人,见喜子这般模样,心内便又软了下来,只是开口道:“念你初犯,这一回就罢了,只别叫我再遇着!” 喜子心下一松,又重重的磕了个头:“小人再不敢的。”说罢也不敢多留,见苏弦不再开口便低头藏着红眼圈退着出去了。 苏弦叹了口气,一旁白鹭便笑着安慰道:“夫人别生气,他年纪小,不过一时想岔,奴婢出去与他讲明白就是。” “也好,不只是他,旁人你也一并说清楚,我这人没什么能耐,也不需他们一个个的手眼通天,只要安分守己四个字就够了。”想着上辈子郕王府遇上的事,苏弦摇了摇头,神色都低沉了几分。 白鹭见她神情郁郁,转了话头:“娘娘若当真要连夜动身,怕是一会就要请您过去安置几句话,夫人要不先换身衣裳?” 今日天气略有些闷热,苏弦只穿了一身半旧的单衣罗裙,的确不太适合出门去,想着便也应了。 玉枝有一双巧手,在配衣裳首饰这事上眼光又很是独到,白鹭便让屋里的玉叶去叫廊下的玉枝进来,可谁知出去的玉叶没叫来玉枝,却匆匆回来说了一件旁的要紧事。 “吴妃娘娘在问心院口等您呢。”玉叶拿帕子擦着额角的薄汗。 “门口?怎的不进来?”苏弦疑惑道。 “说是王妃传见,吴妃娘娘本想来寻主子一并过去,谁知被许嬷嬷拦了,” 白鹭手脚麻利的拿了梳子抿子:“许嬷嬷确是说过,没有王爷的吩咐,除了问心院里的人,旁的一概不许进来。” 这个苏弦倒是听许嬷嬷提起过,只是没想到会这般严:“连吴次妃都不行?” “莫说次妃了,看门的婆子只说就是王妃娘娘来了,没王爷开口也得拦了!”玉叶略微压了声音:“听说吴娘娘在外头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把许嬷嬷硬是叫去训了一通,就这也没能进来呢。” 听了这话苏弦越发不好叫吴琴多等,衣裳也不换了,只整好发髻,理好裙角,挂了一条玉色丝绦,便开口叫了白鹭,本想着就这么走,抬头看见了玉叶跃跃欲试,便干脆叫了她一并跟着。 玉叶高兴的应了一声,还特地去里屋找了一把遮阳的折伞,这才几步赶了上来。 今日天气虽有些闷,日头却并不大,何况都是日日在一处干活的,白鹭岂会不知道玉叶私底下的为人?这会看着她这幅忠心为主c勤快细致的样子便暗暗皱眉,不过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在心底记下了,想着日后多留心些,别叫她带坏了旁的人。 苏弦几人走的匆匆,远远的便看到了吴琴身上明丽的百花百蝶洒金裙,不知是气是热,面上双颊都红通通的,对着许嬷嬷又恨的咬牙:“以往便是王爷的外书房我也不是没去过,王爷便是在这,也决计不会叫我在门口站着!” “若是寻常时候老奴自不敢拦,可这会儿王爷不在府里,老奴得了王爷吩咐,娘娘若想进这问心院,还请叫王爷传信回来。” 许嬷嬷却是古井一般纹丝不动,眼角看见苏弦远远的出来了,又侧身道:“夫人既然出来了,吴娘娘还是赶紧动身的好,莫耽搁了王妃的吩咐!”说罢竟也不等吴琴反应,只对着遥遥苏弦行了一礼,便转身回了问心院。 吴琴怒气更胜,连对着苏弦的面色都有些不善起来。 “这丫头昨个一进门就不老实,东跑西逛的,真不知哪竟得了王爷的眼!”白鹭满心的担忧:“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倒显得我们姑娘好似是沾了她的光一样!” 何止呢,现在春眉国色天香,王爷为了这个丫鬟不得已,才把主子也迎进门的闲话可是都在府里传遍了,只说好好的主子,竟是给自个的丫鬟做了个添头,什么叫买椟还珠,今个才算是见着了,更有那促狭的,甚至私下偷偷调笑,说还不知哪个是椟哪个是珠呢! 彩云将这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安慰道:“王爷也不过几天新鲜劲,身份在这摆着呢,总是翻不过天去,你好好劝着苏姑娘,叫她安安心心,尽早怀个子嗣,比什么都强!” 虽然两人是各位其主,但彩云最后这句话说的十足的诚恳,白鹭听着也是深感英明,回房后便也将彩云说的这些事换了个宛转的说辞一一告诉了苏弦听,要她莫为了春眉在意。 对于郕王爷要收用春眉这事,苏弦并不诧异,自然更不会难过委屈,上辈子王爷自然从不将她放在眼里过,好在她颇有自知,倒也从未对郕王生出过什么情意,若说对着瘫在床上的可怜人她还能有几分同情怜悯,面对此刻威严凛然的煞神,她就只剩下恭敬畏惧的份。 春眉的样貌性情本就都是郕王喜欢的,既是已重来一回,提早纳了也是寻常事。至于她自个的身份,苏弦则是颇有几分庆幸的松了口气,看来王爷还是大人大量,记着她侍疾的几分苦劳,借着这“荒唐之举,”既纳了美人,又给了她这么一份恩赏交代,一举两得,不愧是军中的常胜阎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姐弟 枭药天下第一帅~ “行了, 快去收拾收拾, 莫耽搁了时辰。”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李氏没再说什么,苏弦闻言就再也不敢多言一般,诺诺退了下去。 f 李氏叹了一口气:“瞧这样子,还是得叫白鹭跟着, 这么个立不住的,再让春眉那小蹄子拿住了也是麻烦。” “那便都去,娘把她们两个的身契都给我带回去便是,省的只跟一个丫鬟, 瞧着也不像回事。”吴琴倒是不当回事,说着又转了话头:“怎的没看见爹, 还忙着未下值不成?” “一个编修的闲职有什么可忙的。”李氏不屑一顾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见他往你祖母跟前凑过?在前头书房待着呢,你走前去见他一回便罢了。” 子不言父,知道自个家中的情形与旁人不同,吴琴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便说起了旁的事。 而与此同时,渔樵斋内, 李氏母女提到的吴阗则是正立在苏弦的面前, 满面关心:“王府不比旁处, 你过去了要处处小心,少动少言, 有什么事都多问问琴姐。” 吴阗一句句都言辞恳切, 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真心, 上一世的苏弦虽不知情,也让吴阗的这几句说的满心熨贴,几乎都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一回却是从心里到面上都一般的冷淡,只平静应道:“是。” 吴阗虽已是而立之年,却是长身玉立,面白无须,对苏弦的失礼也不介意一般,低头自案下拿出了个小荷包:“你在王府人生地不熟的,拿着这个,若有个什么事也不至于为了银子为难。” 上一回的苏弦为了自个心里那一点执拗尊严,对此是又感动又坚决的推拒了,这次却是一言不发,便上前默默接了过来,且当着生父的面便拆了开来,低头看去—— 摸着轻飘飘的,拆开来却是两张一百两的银交子。 苏弦便是一愣,重来一回,她自然不会再如之前一般无知,以为侯府是什么钟鸣鼎食c挥金如土的世家权贵。 事实上这威武侯并不是什么世袭罔替的勋贵,已逝的老爷子在活着的时候都只是当朝将军,从未被称呼过一句侯爷,直到老将军对敌之时以身殉国后,才被朝廷论功行赏,追封了威武侯,吴母也一并被赏下了诰命。 只是这爵位并不会往下传,也就是老太太还活着,府里才还能称得上一句侯府,尤其老太太还未生下嫡子,等得吴母一去,若是子孙再没有上进的,便是一夜沦为白身也是寻常。 好在吴阗自小就会读书,又有那时的吴母督促着,自十三岁中了秀才,之后便顺顺利利,一路考上了二甲传胪,如今也领着翰林院编修的差事,这差事清贵是清贵了,可却着实没什么油水,加之府里的铺子庄子都在吴母手里,只是供着府里开销,并不会让吴阗随意花用,这会儿一出手能给她二两百纹银着实是不少了。 苏弦之所以对生父这般记恨,除了他孝期荒唐让自个莫名成了个“表姑娘”之外,更多的却是在郕王病逝之后,同为父女,吴阗能花大把银子将琴姐儿接回家,却只给她留下了十两银子的行径实在是寒了她的心。 可此刻想来,父亲自小就活在老太太余威之下,眼看着一般出身的庶出兄弟们都被远远的打发出了京剧,成人之后又在吴母的安排娶了李氏,在府里素来就说不上什么话,那时的威武侯府又是越发艰难,便连接琴姐回来的银子都是李氏费了不少力气凑出来的,父亲那时只给她留了十两银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拿不出更多了吧? “你在外头长大,疏于教导,这都是我府里的疏忽,我这时虽想补偿一二,却已迟了。”吴阗面色怅然,苏弦再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忽的就软了下来,抬头正想说什么,便听吴阗又沉吟着,郑重道:“你此去王府,旁的便罢了,我只愿你能固守本心,莫做那贪图富贵之人。” 苏弦闻言一顿,继而猛的抬头看向吴阗,一时间几乎不愿相信自个的耳朵。 贪图富贵!?隔的太久,苏弦不记得上辈子的吴阗是不是也说过一般的话,便是说了那时的懵懂的苏弦也不会听得懂,不过,也幸好听不懂! 莫名其妙的被接回府,被崔嬷嬷调/教,被不容拒绝的领去郕王府,失了清白,一辈子都成了低人一等的侍妾—— 这一切,在自个的亲身父亲眼里,原来都是她咎由自取,贪图富贵? 苏弦低着头,紧紧咬着牙关,她唯恐自个会一抬头,便会忍不住对着眼前之人开口质问甚至破口大骂,激愤之下,拳头也攥的死死的,荷包上精致的珠纹刺绣都咯得她手心生疼。 这倒放佛是提醒,苏弦忽的松了手,本就只是两张交子,荷包落叶一般轻飘飘的落到了地砖上,甚至惊不起丁点动静。 苏弦嘲笑的撇了撇嘴角,抬头看向了眼前的父亲吴阗,缓缓道:“是,大人若没有旁的教诲,苏弦便就此别过了!” 苏弦此刻的面色着实说不上好看,吴阗看着地上的荷包也觉不对,开口正欲说些什么,决心已定的苏弦却是不再理会他,垂着眸子,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姑娘,姑娘!”眼看着就要出了渔樵斋的大门,虽不知是怎么回事,白鹭也不得不伸手紧紧拉住了她,外头人来人往,这么快步疾奔的样子可不好让旁人瞧着。 苏弦身形一滞,停了下来。 “老爷在府里过的不痛快,一味读书,性子又有些迂气,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白鹭挨着苏弦,声音压的极低:“不过是个拐着弯的长辈,在府里又是个做不得主的,实在是碍不着姑娘什么。” 这时的白鹭还没从吴琴那知道苏弦的身世,这一番话也说得是推心置腹,分外诚恳,苏弦回过了神,看着白鹭面上的担忧便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佛祖垂怜,让她有幸重活一回,可不是为了拘泥于这等旧事的,吴老爷不是说她贪图富贵吗?左右也舒服不了几年,她便是真的贪图了又如何?若能受上几年宠,或者真的怀了子嗣,她也算有靠,以郕王妃的贤惠,说不得还真能让她带了孩子活过这一辈子,府里既已让她成了个孤苦无依c寄人篱下的表姑娘,那她便索性真当自个是父母具亡罢了。 只是可惜了那二百两银子,她到在郕王府后打点下人,未雨绸缪往皇觉庵里寻人安置,那可都是得要真金白银的!苏弦想着又摇了摇头,罢了,不拿也好,还省的她日后亏心,离郕王病死还有许多年呢,银子这东西,总能想着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甜茶 枭药天下第一帅~ 到底是百年袁氏的家教, 即便丢了这样大的脸, 可等的王妃再抬头看向苏弦等人时, 面上便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大气端庄,甚至如当真受教了一般, 反而将郕王方才的训诫再说出来:“你们也听见了, 王爷出门在外, 日后我等自当安分守己, 紧闭门户,诸事都按着往日的规矩。” 苏弦与众人一起规规矩矩的应了, 之后也没不长眼的留下讨嫌, 等着王妃一开口,便立即跟在吴琴后头出了花厅。 旁的人都是谨言慎行, 只吴琴面上带笑,也不管还没走出梅园, 就拉着苏弦说的肆无忌惮:“妹妹可是吓着了?你别怕,这一位啊, 也就剩一副空架子端着了, 你别理她就是。” 奇怪, 上一回王妃虽不得宠, 却也极受王爷敬重,平日里连句重话没有,更别说当着众人面给这么大个没脸了。 难不成, 是王爷落难之后, 王妃最后不闻不问的言行伤了王爷的心? 苏弦心里有些疑惑的想着, 面上也照旧做了一副胆小的样子低下了头,由着吴琴一路嘘寒问暖,领到了双合居。 “最近觉着怎么样?天儿这么热,可有觉着犯困恶心?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吴琴在上首坐了,拿帕子捂着嘴角,对着苏弦笑的别有深意。 这是在想着她能有孕呢,斜坐在下首的苏弦心里透亮,上一回郕王走后,吴琴也是紧紧盯了她一个月的功夫,直到当真确认没动静了才歇了下来。 上一回都没成了,更莫提这会儿的郕王一个指头都没碰她,自然更不可能有。 苏弦像是没听懂一般摇摇头:“哪里,府里样样都好,怎么会不舒服?” “那就成。” 只当苏弦是个胆小蠢笨的,吴琴也不细说,只接着关怀道:“府里规矩死的很,你在问心院里若是有什么想吃想用的,份例里又没有,就只管来找我。” 袁王妃治家严明,苏弦进府的第二日,请安后,梅园就有嬷嬷过来专门与她讲过,后院的女人们按着各自身份所得的东西都有定例。大到按季所发的衣裳首饰,份例月银,夏日能用多少冰,冬日给发什么炭,小到能吃几只鸡,几尾鱼,甚至时令果鲜,茶水热水都有定例,无论得不得宠都绝不会多一份少一点。 自然,若是自个拿了嫁妆银子去买,或是能叫王爷发了话赏下来,就都算是各自的本事,府里也没人会去多言。 而李氏与吴母自然是不会给苏弦准备嫁妆银子的,毕竟,她只有身无分文,才好由着吴琴拿捏拉拢,出门之时,就连王府给的聘银,都叫侯府换成了家具摆件之类的死物带了过来。 而拒绝了生父吴阗的二百两后,苏弦除了带来的衣裳首饰等死物,自然不会有余钱打点膳房,这么一来,苏弦按说,是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府里送来的东西过日子的。 可奇怪的是问心院里却压根不知道王妃娘娘定下的规矩一般,每日的膳食茶点都明显超了她该有的份例,许嬷嬷更是多次劝了她,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只管叫下头送来就是。 偏偏王妃也是毫不知情一般从未过问过,对着苏弦的不安,许嬷嬷更是说的满面淡然:“夫人不必担心,王妃定下的规矩,管不到咱们问心院的头上。” 见吴琴并不知道她在问心院里的内情,苏弦自然也不会傻到开口去说,闻言只是格外乖巧的应了。 对着吴琴要将白鹭暂且留一刻,给她找些上好六安茶带回去的话,也是一个字没多说,只利落的道了个谢。 留下又能问出什么不成?白鹭这一回,可是她的人呢!苏弦看着吴琴面上的亲近,也抿着嘴角露出个腼腆的笑,只带了青庄悠悠回了问心院。 苏弦所住的小院内这会儿正由许嬷嬷看着收拾屋子,前几日苏弦所说的佛堂这会已经收拾好了,因为搬出去了一些家具摆设,这会儿正有几个仆妇正上上下下的抹灰清扫,只等都收拾干净了,就能将沈琋特地命人请回的白玉观音送上供案。 许嬷嬷看见苏弦后也只请她先回屋里歇着,等着收拾妥当了再来。苏弦便也没留着添乱,答应之后转身回屋看了几卷画本,等的白鹭出来之后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这般碌碌一日,因王爷已出了门不必多等,主仆几人都是日头刚落便早早的歇了。 —————————— 春分之后,天色是亮的越来越早了,次日一早,青庄抬头看了看屋檐外头透亮的天,刚一愣神的功夫,喜子就已将灌满了热水的小铜壶拎在手里,立在青庄眼前笑嘻嘻道:“水热得很,我帮姐姐拎过去?” “嗯,好。”就屋前头的这么几步路,青庄也没拦着,只是对着喜子不停的热情话儿安静的听着,只偶尔应一个单声。 “屋里头小人就不好进了,姐姐慢些,当心烫着!”喜子依旧满脸的笑,每句话都微微上挑一个调,便显得分外喜庆。 虽是口口声声叫着“姐姐,”但其实喜子比青庄还要大上半岁多,不过他为人伶俐,又怀着往上爬的念头,对着能在主子屋里伺候的亲近人,都是格外殷勤。相较之下,与他一并来的陈太监就整日的待在膳房里不问世事,倒是一副来王府养老的气派。 青庄在脑子里默默的将院里两个太监过了一遍,脚下也不停的进了屋,身材高挑的玉枝一声不吭接了铜壶过去,利落的往瓷盆里放凉的熟水里兑了,只加了小半,也没伸手去试,就已极有把握的样子,将水放在一旁径直去备起了帕子牙刷。 另一头的玉叶只空着手坐着,却对着青庄笑出了一对酒窝,拉着她不停声问她累不累,饿不饿?要是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这是她的亲妹子。 玉叶嘴里活泛,只是平日最爱偷懒,分给她的活都是能推则推,偏偏还总处处冒头,显得她最勤快一般。一起来的玉枝不爱说话,不过也不是老实木衲那种,面上老是冷清清的,跟谁也不亲近,对偷懒的玉叶也不怎么能瞧得起似的,两人的关系都只是寻常。 屋里就这么几个人,没用两日青庄也已她们各自的脾性秉性摸了个差不离,只是与她以往所领的差事来说,能看出这些小事并没有这有什么了不起。 王爷走时跟她吩咐了两件事,一是护苏夫人周全,在问心院里,以主子的安稳本分,这事她于她来说丁点不难,真正不知从何着手的,却是第二件。 对着东面梅园的方向,青庄微微蹙眉,露出了几分深思。 虽说刚刚才被王妃戳了脊梁骨,可此刻的吴琴却没对着苏弦露什么脸色,反而对着苏弦微微笑了笑,真如照顾妹妹的长姐般问苏弦还昨日还习不习惯,吃的用的可有什么不顺心? 苏弦都一一回了,吴琴便又无意一般开口道:“我本是想让你住在桂芝阁的,那地方宽敞,又与我不远,咱们姐妹好照顾,谁知王妃规矩重,非说桂芝阁与戏子们的住处离得近,女眷听着那淫词艳曲的,日子久了要移了性情,真真是满府里,就显得她庄重了不成?” 苏弦不应声,只默默的听。 “要我说啊,那桂芝阁就极好,隔了墙听几句戏文还能解闷,便是不成,府里旁的地方也多得是,如何就将你塞进问心院后头的倒座房里了?连个左右厢房也没有,也不知是哪个‘贤良人’的主意!” 问心院后头的确有一排倒座房,只是,那却是在苏弦所住的屋子前头,并非她昨夜里的住处。只是这会听着吴琴这意有所指的话,苏弦倒也没反驳,自然也不会细说屋里的家具摆设,低着头柔顺道:“我那地方虽小了些,我一个住却也尽够了。” 吴琴见状又笑了起来:“那就好,你先住着,等你日后有了身孕不方便了,我便是求,也要求的王爷给你换个宽敞的住处!” 苏弦只是腼腆的低了头,两人又在路上客套几句,便也到了该分道而行的岔口,吴琴倒是没再多留,只说苏弦第一日定是有事要忙,叫她日后常来转转。 这话倒是真的,苏弦回了问心院后,才知原来身为郡王夫人,按例还会有宫务府里给她派下宫女内监。 当今皇后娘娘尚俭,十几年前便下令减了自个身边的下人用度,之后也一直没变,皇后都这般了,底下人自然不能比国母用的人还多,于是这一层层的减下来,郡王正妃按例便是内侍四人,宫女四人,次妃减一,夫人再减一,至于剩下的侍妾姨娘们就不是牌面上的,宫里不管这个,只各家宗室府里自己安排,这么算下来,宫务府里往苏弦这儿派来的就是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当今陛下刚过不惑之年不久,年轻时生的儿女多,封了王爷公主的也不少,郕王在其中不算最出息的,可这会儿也绝不是没人理会的小可怜儿,故而最后送来的人也都是不好不坏,算是中不溜。 苏弦上辈子觉着侯府里的丫鬟婆子已然够有规矩了,等到了王府后见到的下人们便又上一层,可若是再比起这几个宫中出来的,就立马分又出了个高下来。 两个太监里大些的不说,剩下的一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最大的也才十四出头,可行礼回话却已是颇有章法,立在门口规规矩矩的,既不显的畏缩小气,又透出十分的听话驯服。 那大一些的太监姓陈,之前是从宫中膳房待过的,苏弦问过许嬷嬷后就也把他派到了问心院的小厨房里,日后专管着苏弦的膳食,小太监唤喜子,瞧着满脸伶俐,就留着他听差传话。至于剩下的两个宫女,之前的名字都不太顺口,便照着她们本有的又加了个玉字,身材窈窕的那个叫玉枝,略圆润些的就唤玉叶,初来乍到,也分不出什么好坏来,苏弦就叫玉枝负责衣裳首饰,玉叶管家具摆什。 白鹭仍是屋里贴身的大丫鬟,至于青庄,早上的事让苏弦心里有几分忌讳,面上却也不敢显出来,只仗着她还不懂的借口,依旧叫她跟着白鹭学学。 这么一算,外头粗使的不提,苏弦只是能在屋里伺候的就已是四个宫女,两个内监,再加一个许嬷嬷。昨日还不显,这会儿人一多,屋子不够大的弊端便露了出来。 苏弦住的这小院正好是个狭长型,也没有左右厢房,只一排五间的正房,开门迎面便对着一方白墙影壁,好在这本就是前朝一位权臣的老宅子,丹楹高梁,屋子够高,墙上又有镂空的纹样,还不至于被挡了光,后头倒是有一片空地,还栽了一小片竹林,平日拿来赏个景儿还成,却也是不能住人搁东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丽嫔 枭药天下第一帅~  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养嬷嬷, 崔嬷嬷是清楚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的, 更何况李氏已经隐约对她透露过对苏弦的打算,自然更明白候府请她过来教导苏弦的是怎样的“规矩”。 崔嬷嬷在宫里时便是负责教导新进小宫女的嬷嬷, 对这“规矩”的实质自是心知肚明。小宫女一进宫,就送进定好的院子里, 不能外出,不能嬉笑闲话, 方一开始也不教什么规矩, 只是剃头c训话c背宫规c稍有小错便打手板,隔一阵子还要挑几个不听话的出来杀鸡儆猴。 这种种手段,都是要划出一个规规矩矩的框来,叫她们老老实实的呆在里头,但凡有丁点逾越,便是狠狠的教训, 时候长了, 直到小宫女们被吓破了胆子, 揉碎了骨头,无人看管也不敢跨出分毫, 便是心底里升起怀疑的念头都觉大逆不道的时候, 这小宫女便算是养成了,可以送到主子跟前,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下人奴婢。 一样的道理, 崔嬷嬷自然知道, 对着苏弦, 教她说话行礼c规矩仪态还是其次,更要紧的却是要叫她柔顺,叫她听话,叫她乖乖巧巧,对李氏,对威武侯府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李氏给的大把银子,她崔氏拿着便不算亏心! 虽不敢如调/教小宫女那般明目张胆,不过意思其实都一样,崔嬷嬷教导苏弦的第一天,便当着丫鬟下人的面,细细的看了苏弦的头发眉毛,摸了苏弦的指头,甚至如查看畜生一般掰开苏弦的口瞧了瞧她的牙齿舌苔。 看过之后崔嬷嬷便皱了眉头,口下不停的给苏弦下了条条禁令: “这头发,重长是来不及了,今个起姑娘早晚都需喝一碗芝麻黑米粥,只盼能长好些。” “这眉毛是从未收拾过不曾?春眉,我瞧着你眉毛描的不错,日后就由你来教给姑娘如何看脂粉,选眉石。” “杂事绣活都别干了,白鹭你每夜里给姑娘抹上金簪膏,捂上套手好好养着,不然日后跟太太出了门,实在是伸不出手去!” “早晚两回,白鹭你看着姑娘拿掺了沉香熟蜜的牙粉漱口,凡是用过了点心膳食都得多漱一回。对了,告诉膳房,日后姑娘的膳食里,葱c姜c蒜c辣一概不许有,重口的发物也不许要!” “拿花蕊煮了熟水时时备着,还有蒸熟了的豆面子,日后姑娘漱口洁面都只能拿那个。” 若按着崔嬷嬷的吩咐一项项长久下来,自然便会肤白面嫩,乌发似雪,呵气如兰,每一句听起来倒像是都是为了苏弦好,但若再配上崔嬷嬷毫不掩饰的不满嫌弃,却是足够把一个乡野归来c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说到颜面全无,再抬不起头的。 可苏弦一没低头,二没羞愧,而是放佛早已知情一般,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深深的瞧了崔嬷嬷一眼,便不为所动的点头应了下来。 崔嬷嬷当时便觉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还未曾多想,只是继续肃了面色,叫苏弦起身,叫她在厅下站着,又走了两步,便满面严肃说她身不挺c背不值,眼不正,姿势不够端庄,神态有失柔顺,简直与村妇无异,在日后夫家长辈跟前只会给候府丢人,接着又手持藤条,将苏弦的姿势一一教好掰正,就叫她这般一动不动,且先站足一刻钟再论其他。 孤身从田庄上进了富贵逼人的候府,又在众人注目下被这般训斥,上辈子的苏弦,这会儿早已是眼泪汪汪,手足无措,只一个站,就耗了足足半日的功夫,被折腾的精疲力尽,身上的疲乏倒还罢了,不光院内下人们都因此对她起了轻视之心,只她自个心中的羞窘便已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见人。 不过这也的确就是崔嬷嬷的本意,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凡事一开始,总是要多下几分力气,才能开个好头,莫说苏弦这种本就没什么胆子的,她前些日子调/教瑞王爷家里一个不听话的姨娘,那还是武官家里出身c桀骜不驯的小姐呢,她崔嬷嬷愣不打不骂,只几碗水灌下去直叫她溺了一身便收拾的服服帖帖。 上一回的苏弦也的确是自今日起便对崔嬷嬷越发的小心惧怕,只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唯唯诺诺,不敢有丁点反驳。只可惜今日的苏弦却已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面人了,更加无所谓什么姑娘家的矜持颜面,崔氏说的一条条禁令,的确是有利她调养身子面色,日后受宠的,她自然就乖乖的听,这会儿崔氏叫站,苏弦便当真一动不动的好好站着,当真这么多人,只教崔嬷嬷挑不出丁点错来。 到底是重来一回的人,所谓“有规矩”的站法,对苏弦也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以往立在佛前诵经,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时候都过来了,一刻钟,晃晃神其实也快得很。 眼看着时辰已然到了,苏弦却依旧是气定神闲,满面淡然,崔嬷嬷暗自皱眉,绷着面色又开口道:“姑娘倒是有悟性的,这便再站一个时辰罢!” 一个时辰,硬撑着苏弦倒也不是站不下来,只是都重活一回了,她为何要受这个罪? 苏弦问的认真:“既已学会了,为何还要再站一个时辰?” 崔嬷嬷冷笑:“日后姑娘出了门,难不成也只在夫家跟前立这么一会儿便罢?” 眼瞅着半刻钟已到了,苏弦不待崔氏开口,自个便松了身子,行到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笑着道:“便是当真出了门,夫君长辈跟前听训侍膳,也用不得一个时辰吧?” 哼,这话说得,倒好像你是要嫁去做正头娘子一般!未料到她一个姑娘家提起出嫁夫家来都毫不害臊,崔嬷嬷一时沉不下气,嘲讽道:“对着夫君长辈不会,主母跟前也不会不成!” 苏弦闻言面色一冷,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话音都在发颤:“嬷嬷说清楚了!原来府里接我回来,就是要送我去作妾的?” 崔嬷嬷果然一顿,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妾通买卖,莫说候府,便是寻常的小户人家,送女儿去作妾都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可是!皇家的小妇,那能叫妾吗? 本是为了让苏弦丢脸才特地将丫鬟仆妇都叫过来在院里站着的,这会儿倒是让崔嬷嬷自食其果,本就是私下里透出的意思,当着这一院子的下人,崔嬷嬷便是有胆子攀出郕王府这三个字,候府里倒也不敢认呢! 眼看着满院下人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崔嬷嬷也不得不咳了一声,暂且退了一步:“姑娘这是哪里话?老身性子急,只想着教给姑娘最好的,却是忘了您家世清贵,本就与旁人不同。姑娘既是嫌累,便且歇一会儿,用一杯茶再学旁的。” 在皇觉庵里受了十几年的罪,苏弦学的最多的,便是别为了所谓的颜面名声而让自个遭罪,闻言没听出崔嬷嬷的意思一般,缓缓收了满面的怒色,半刻后便没事人一般叫了眼前的白鹭:“你昨夜里说的雨前茶当真那般好喝?咱们院子有吗?你可会沏?” 崔嬷嬷面色难看,眼看着再待下去也只是丢脸,转身拂袖而去。 白鹭见状有些不安,出去沏了茶送到了苏弦手上,带了几分犹豫道:“崔嬷嬷虽严厉了些,却也是太太请来教导姑娘的,没什么坏心,姑娘您得罪了她,规矩学不精,日后吃亏的总还是自个不是?” 苏弦垂目转着手里的茶盏,沉默一阵,到底还是对白鹭的露了个笑出来:“好。” 瞧着苏弦像是不曾介意的样子,白鹭便也松了口气,接着苏弦的话头说起了茶叶分类。 崔嬷嬷这一去,便足足歇了一顿饭的功夫,直到日头升到头顶这才重新出现在了苏弦面前,这一回却是与上次不同,径直叫苏弦学跪。 许是早有准备,这一回在开始前崔嬷嬷便先交待了,教她学跪一是为了在长辈贵人面前见礼,二来却是为了日后祭祖丧葬等大事,都需下跪,尤其是这第二条,崔氏还特地说明这种大事也有上了族谱的当家太太才能出头露面,招呼外客,但凡错了一分也会被众人看在眼里,更是马虎不得,也算是堵住了苏弦方才“作妾”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身役 枭药天下第一帅~  王妃的声也与她的人一样, 平平稳稳的,不算欢心热切,却也说不得敌视冷漠, 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坐定后喝了苏弦奉上来的清茶,说的正正经经, 话语威严:“既已入了府, 日后要好好伺候王爷, 与姐妹和睦相处。” 苏弦低头应了, 王妃身后的嬷嬷便上前端了见面礼。 一旁的白鹭上前接过,扶她入了座, 苏弦便趁着这个时候飞快的瞄了王妃一眼,隔了这么许久, 她记忆里的正妃娘娘早已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可就是加上这一眼, 苏弦竟也没有生出什么印象来, 等得重新低头坐下后,脑子里只是知道王妃是个极其威严端庄的人,她发髻是平平整整的, 凤钗是端端正正的, 袖口衣角都是平平展展,皱都不会皱一下的。 至于王妃的脸是方是圆?眉毛是弯是长?眼睛是大是小?这些却仿佛都不重要似的,你抬头盯着她的时候许是知道, 可只一低头便就又犹豫了起来。 王妃似乎就合该是王妃, 与她相貌如何是没有丁点干系的。 王妃赏下的见面礼是一匹颜色鲜亮的缎子, 朱红底,缎面上满满的印了瓜瓞绵绵的图样,虎头虎脑的圆瓜大大小小的挨着,在瓜蔓绿叶之间探头探脑,叫人一眼就能想到子孙满堂上去。 苏弦知道府里除了王妃膝下的大公子,就只有一不起眼的宋侍妾生下个姐儿,最后似乎还没养成,赏下这缎子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果然,郕王妃接着便又扭头朝吴琴道:“既也是从吴妹妹家里来的,日后你便多看顾些,你没这福气,总不好叫王爷也膝下荒凉。” 言下之意,就是明摆着指责她自个生不出,还霸着王爷不叫旁人有孕,这话说的再厉害不过,吴琴一瞬间的面色都僵了起来。 可偏偏王妃的面色声音却都是平平淡淡,放佛只是说了她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错事一般,甚至都不需吴琴反驳或是答应,说罢后便径直看向了另一边一穿着鹅黄罗裙的妇人:“平姐儿今日如何?” 上辈子直到夭折也没起个名的大姐儿这一回却有了个平姐的小名,苏弦早膳时听许嬷嬷说起,是王爷几日前才刚刚起的,只盼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只从这一件小事,苏弦便已有九成的把握确定郕王也是重来一辈子的人,也明白了郕王对她的看重是从何而来。 只是确定了这事后苏弦却并未欣喜,便是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都将重生这事瞒的死死的,唯恐叫旁人知道,更何况郕王爷乃是皇家的亲王?若真要叫王爷发觉了自己也是重活一辈子的人,谁知王爷是会将她奉作知己,越发看重,还是不顾前情,干脆杀人灭口?要知道,便是最后的下场再凄惨,王爷从前也是军中赫赫有名的煞神阎王! 这般心惊之下,苏弦反而暗暗琢磨起了自个这一回可有做出什么事来叫王爷看出什么?好在想了半晌后,除了给白鹭改了个名,她也并未做出过什么不一样的事,而上一回郕王刚刚被幽禁时,因王妃减了府中的用度,吴琴就因嫌伺候的人少将白鹭叫了过去,白鹭并未与她一起伺候过郕王,而之前的王爷又对压根她毫不留心,自然也不会记得她丫鬟的名字。 细细思量之后,苏弦便越发的谨言慎行c处处小心,唯恐叫郕王看出了什么端倪,重活一回,她只想带着白鹭自在快活的好好活着,并无意拼上性命去与郕王求那可能的另眼恩赏。 听了王妃的问话,一旁为王爷孕有一女的宋侍妾便站了出来。 宋氏是细眉弯眼,一副小家碧玉的长相,话回的也是娇娇软软:“劳王妃记挂。姐儿昨夜里醒了两回,哭了一场,摸着背上出了些汗,也不敢换衣裳,只拿细布子沾了沾,喂了一小碟子羊乳哄了,妾走时还睡着,又瞧着这天一阵阵的也不稳,怕再冻着了,便没抱来。” 宋侍妾回的琐碎,王妃却也听得认真,听罢后又细细的安置了几句话,这才算是结束了大姐儿的话题,接着又叫了一个苏弦都已不记得了的赵侍妾出来,用与方才关怀平姐儿一般无二的口气,说她前些日子在园子里嬉闹太过,失了分寸,罚她闭门自省半个月,身边大丫鬟未曾及时劝下主子,分例也减半三月。 恩威并用,有奖有罚,就这般过了一刻钟,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袁王妃便停了话头,端着茶盏放在手里,却不喝,只脊背挺直的端坐着。 以王妃的规矩,这个时候下头的人便知道意思了,若是没事就是该散的时候,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说,只不过说的也只能是正事,至于有些人家里那种妾室在主母跟前巴结奉承的话,尽可以不用将,讲了王妃也不乐意听,说不得还要教训几句“妇人自当贞静为要,不可多语多舌”的话来,顺道再罚你紧闭个几日,好养养性子。 旁人都有意无意的瞧向了坐在前头的苏弦,似乎是想等着她开口却碰个钉子一样。 早已知道了王妃性子的苏弦自然是将嘴合的紧紧的,今日大伙儿显然也没什么要说的正事,等了一阵,见状便都一个个的立了起来,开口告辞,王妃微微颔首,示意一旁的丫鬟打帘送客。 直到出了王妃所在正厅的大门,苏弦便能明显的察觉出众人都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都松了几分—— 竟连素来大气吴琴都并不例外。 第十三章 苏弦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满面的淡然。 可白鹭在一边听了,就也不知是悲是喜,说罢后拉着彩云的手将她送了出来,小声道:“彩云姐姐,那春眉可是当真?” 都是从威武侯府出来的,更何况眼下苏弦又称得上是一边的人,彩云也没瞒着,撇了撇嘴:“可不,王爷今个就在书房歇了,还指名要那春眉伺候,如今也不□□眉了,外头那些婆子小厮们一口一个庞姑娘的巴结着呢!” “这丫头昨个一进门就不老实,东跑西逛的,真不知哪竟得了王爷的眼!”白鹭满心的担忧:“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倒显得我们姑娘好似是沾了她的光一样!” 何止呢,现在春眉国色天香,王爷为了这个丫鬟不得已,才把主子也迎进门的闲话可是都在府里传遍了,只说好好的主子,竟是给自个的丫鬟做了个添头,什么叫买椟还珠,今个才算是见着了,更有那促狭的,甚至私下偷偷调笑,说还不知哪个是椟哪个是珠呢! 彩云将这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安慰道:“王爷也不过几天新鲜劲,身份在这摆着呢,总是翻不过天去,你好好劝着苏姑娘,叫她安安心心,尽早怀个子嗣,比什么都强!” 虽然两人是各位其主,但彩云最后这句话说的十足的诚恳,白鹭听着也是深感英明,回房后便也将彩云说的这些事换了个宛转的说辞一一告诉了苏弦听,要她莫为了春眉在意。 对于郕王爷要收用春眉这事,苏弦并不诧异,自然更不会难过委屈,上辈子王爷自然从不将她放在眼里过,好在她颇有自知,倒也从未对郕王生出过什么情意,若说对着瘫在床上的可怜人她还能有几分同情怜悯,面对此刻威严凛然的煞神,她就只剩下恭敬畏惧的份。 春眉的样貌性情本就都是郕王喜欢的,既是已重来一回,提早纳了也是寻常事。至于她自个的身份,苏弦则是颇有几分庆幸的松了口气,看来王爷还是大人大量,记着她侍疾的几分苦劳,借着这“荒唐之举,”既纳了美人,又给了她这么一份恩赏交代,一举两得,不愧是军中的常胜阎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吊唁 枭药天下第一帅~  一旁的白鹭上前接过, 扶她入了座,苏弦便趁着这个时候飞快的瞄了王妃一眼,隔了这么许久, 她记忆里的正妃娘娘早已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可就是加上这一眼,苏弦竟也没有生出什么印象来, 等得重新低头坐下后, 脑子里只是知道王妃是个极其威严端庄的人, 她发髻是平平整整的,凤钗是端端正正的,袖口衣角都是平平展展,皱都不会皱一下的。 至于王妃的脸是方是圆?眉毛是弯是长?眼睛是大是小?这些却仿佛都不重要似的,你抬头盯着她的时候许是知道,可只一低头便就又犹豫了起来。 王妃似乎就合该是王妃,与她相貌如何是没有丁点干系的。 王妃赏下的见面礼是一匹颜色鲜亮的缎子, 朱红底,缎面上满满的印了瓜瓞绵绵的图样, 虎头虎脑的圆瓜大大小小的挨着, 在瓜蔓绿叶之间探头探脑, 叫人一眼就能想到子孙满堂上去。 苏弦知道府里除了王妃膝下的大公子,就只有一不起眼的宋侍妾生下个姐儿, 最后似乎还没养成,赏下这缎子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果然, 郕王妃接着便又扭头朝吴琴道:“既也是从吴妹妹家里来的, 日后你便多看顾些, 你没这福气,总不好叫王爷也膝下荒凉。” 言下之意,就是明摆着指责她自个生不出,还霸着王爷不叫旁人有孕,这话说的再厉害不过,吴琴一瞬间的面色都僵了起来。 可偏偏王妃的面色声音却都是平平淡淡,放佛只是说了她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错事一般,甚至都不需吴琴反驳或是答应,说罢后便径直看向了另一边一穿着鹅黄罗裙的妇人:“平姐儿今日如何?” 上辈子直到夭折也没起个名的大姐儿这一回却有了个平姐的小名,苏弦早膳时听许嬷嬷说起,是王爷几日前才刚刚起的,只盼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只从这一件小事,苏弦便已有九成的把握确定郕王也是重来一辈子的人,也明白了郕王对她的看重是从何而来。 只是确定了这事后苏弦却并未欣喜,便是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都将重生这事瞒的死死的,唯恐叫旁人知道,更何况郕王爷乃是皇家的亲王?若真要叫王爷发觉了自己也是重活一辈子的人,谁知王爷是会将她奉作知己,越发看重,还是不顾前情,干脆杀人灭口?要知道,便是最后的下场再凄惨,王爷从前也是军中赫赫有名的煞神阎王! 这般心惊之下,苏弦反而暗暗琢磨起了自个这一回可有做出什么事来叫王爷看出什么?好在想了半晌后,除了给白鹭改了个名,她也并未做出过什么不一样的事,而上一回郕王刚刚被幽禁时,因王妃减了府中的用度,吴琴就因嫌伺候的人少将白鹭叫了过去,白鹭并未与她一起伺候过郕王,而之前的王爷又对压根她毫不留心,自然也不会记得她丫鬟的名字。 细细思量之后,苏弦便越发的谨言慎行c处处小心,唯恐叫郕王看出了什么端倪,重活一回,她只想带着白鹭自在快活的好好活着,并无意拼上性命去与郕王求那可能的另眼恩赏。 听了王妃的问话,一旁为王爷孕有一女的宋侍妾便站了出来。 宋氏是细眉弯眼,一副小家碧玉的长相,话回的也是娇娇软软:“劳王妃记挂。姐儿昨夜里醒了两回,哭了一场,摸着背上出了些汗,也不敢换衣裳,只拿细布子沾了沾,喂了一小碟子羊乳哄了,妾走时还睡着,又瞧着这天一阵阵的也不稳,怕再冻着了,便没抱来。” 宋侍妾回的琐碎,王妃却也听得认真,听罢后又细细的安置了几句话,这才算是结束了大姐儿的话题,接着又叫了一个苏弦都已不记得了的赵侍妾出来,用与方才关怀平姐儿一般无二的口气,说她前些日子在园子里嬉闹太过,失了分寸,罚她闭门自省半个月,身边大丫鬟未曾及时劝下主子,分例也减半三月。 恩威并用,有奖有罚,就这般过了一刻钟,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袁王妃便停了话头,端着茶盏放在手里,却不喝,只脊背挺直的端坐着。 以王妃的规矩,这个时候下头的人便知道意思了,若是没事就是该散的时候,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说,只不过说的也只能是正事,至于有些人家里那种妾室在主母跟前巴结奉承的话,尽可以不用将,讲了王妃也不乐意听,说不得还要教训几句“妇人自当贞静为要,不可多语多舌”的话来,顺道再罚你紧闭个几日,好养养性子。 旁人都有意无意的瞧向了坐在前头的苏弦,似乎是想等着她开口却碰个钉子一样。 早已知道了王妃性子的苏弦自然是将嘴合的紧紧的,今日大伙儿显然也没什么要说的正事,等了一阵,见状便都一个个的立了起来,开口告辞,王妃微微颔首,示意一旁的丫鬟打帘送客。 直到出了王妃所在正厅的大门,苏弦便能明显的察觉出众人都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都松了几分—— 竟连素来大气吴琴都并不例外。 苏弦上辈子一直是个胆子小,泪窝子浅的人,自进侯府后便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刚到皇觉庵里时就更不用提,有时被骂被欺负了,其实自个并不想哭,还会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反而更叫旁人小瞧了去。 直到后来杜鹃也去了,她身边真的是再无丁点依仗,这才慢慢学会忍住眼泪,泼妇一般的撕下颜面,满嘴的污言秽语破口大骂,这才叫旁人有了几分顾忌,不再很过分的欺负她。 虽然隔了这么久,但这会儿要再哭出来,对苏弦来说倒也不是太难,更莫替她这会儿非但没忍,另一手还在下头狠狠掐一把自个的大腿肉。 真是太疼了!苏弦哽咽着打了个嗝,便好像是站不住了一样,腿下一软倒到了李氏膝上,只哭的是涕泗横流:“世上再没人跟太太一样疼我了!送我丫鬟,给我嬷嬷,教我规矩,还给我这么好看的的首饰衣裳穿!咳,咳!您怎么这么好呢呜呜——” 李氏被吓了一跳,她只以为苏弦昨日在老夫人那闹得一出就已够过分,谁知还能有更厉害的给她,一个姑娘家,她还要不要脸面! “您,您简直不是人,是观世音菩萨!弦儿回去就把您供起来,日日给您烧香磕头咳咳咳!”简直越说越不像话,李氏实在是忍不住站起了身,将苏弦推了出去,尤嫌不够,又退了几步朝着白鹭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 白鹭这才回过了神,赶忙放下手里的首饰,拿了帕子几步跪到了苏弦跟前,一面毫不嫌弃的给苏弦擦着眼泪口水,一面轻声细语的哄劝着。 白鹭本来便是个温柔良善,观之可亲的面貌脾性,这会这样子,又让苏弦莫名的想起了在皇觉庵里受她照料的日子,心下还当真慢慢平静了下来,也收了泪水,一抽一抽的重在锦凳上落了坐。 这个时候再提什么磕头见礼的事就实在是太刻意了,李氏嫌恶的瞧了瞧自个衣上的污渍,强自忍耐道:“可怜见的,怎么哭成这样子,白鹭,快带姑娘进去收拾收拾!” 哭了这半天,苏弦也累了,闻言没再闹什么,只乖乖的跟着白鹭去了后头的隔间。 李氏看着苏弦出去,终于也忍不住叫了身边另一个大丫头百灵过来,进了里间重新找了一件衣裳换上,对着换下的衣服道:“也别洗了,拿回去赏你娘穿罢!出去叫崔嬷嬷进来!” 知道李氏心情不好,百灵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谢了,便赶忙出去叫了崔氏进来。 不同与在主子跟前伺候过的女官,出宫后还能给高门小姐当正经的教养嬷嬷,崔氏调/教小宫女出身,出宫后干的还是老本行,□□高门大户里不受宠的姑娘c甚至府里不听话的姨娘,在这方面倒算得上是颇有名气。 李氏请崔嬷嬷来是花了大价钱的,看在银子的份上,崔嬷嬷倒也很是客气,一进门便认错道:“未想到姑娘这般野性,倒是教太太受委屈了。” 怎么说也是自宫里出来的人,李氏总要给她几分脸面:“无妨,只是这般样子,嬷嬷可能教好?” “老身在宫里是专教刚进宫的小宫女的,这么多年,什么脾性的没见过?可从手里出去的可一个个都是规规矩矩的奴婢!”崔嬷嬷微微扬头:“太太放心,方才是在您跟前不好□□,等的回了屋里,老身只教她哭到再也哭不出来!” 听了这样的保证,李氏心里的气总算是顺了几分,点头道:“既是如此,这几日我与老夫人这也不叫她来请安了,嬷嬷只放心教她便是!” 听了这话,崔嬷嬷也多少明白了这位“表姑娘”在府里的地位,了然的应了下来,便且退了出去只等苏弦出来。 隔间里的白鹭手下温柔,调了温水给苏弦净手洁面,之后又出去拿了一盒子香膏来,轻声道:“方才哭过了,就这么出去怕是要吹坏了脸,这膏子是奴婢的,委屈姑娘先凑合用着可好?” 苏弦闻了闻,果然是白鹭惯用的桂花味儿,一时倒是颇感亲近,点头应道:“好!” 白鹭便也去一旁净了手,挑了桂花香脂在苏弦面颊上细细涂了,见苏弦头发也有些乱了,便给苏弦重新梳了头,又拿了刚刚李氏赏下素银珊瑚梅花钗,按在了苏弦鬓角,当真是处处细致妥帖。 只可惜,现在的白鹭,还是死心塌地的站在嫡母那一头呢! 只不过她也与自个一样,迟早都是要被府里弃下的,与其等到那时候再让她死心,倒不如想法子提前一点。苏弦垂眸思量了一阵,见匣子里还有一根与自个头上一般样式的梅花簪,便拿出来随手插到了白鹭发间:“这个给你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财路 枭药天下第一帅~ 只是比起王妃的贤良,郕王便显得十分不给面子, 哪怕是临走前最后一晚, 也并未歇在王妃屋里,而是照旧歇在了外书房, 直到众人都已等了多半时辰, 这会儿方才不慌不忙在梅园露了面。 因要出门,沈琋换了方便活动的深青色的窄袖胡服,头发都紧紧束在脑后, 束以深色丝带,上着天青色直襟短衫,腰系绦带,裤脚紧紧扎在皂色长靴内, 肩宽腿长,越发显得威武挺拔,再加上那寒霜似的面色,虽还未带兵器, 但只是这么阔步行来,就好似立即便要上场杀敌一般, 只叫众人不敢直视。 袁王妃却是不为所动, 只领着众人起身,对着沈琋一丝不苟的行了礼,等着他在首位坐了, 才在右首第一位带着府里唯一的小公子沈英泽落了座, 之后则依次是吴琴c苏弦, 末座则是抱着襁褓c带着奶娘的侍妾宋氏,王妃治家极有规矩,侍妾里也只有宋氏是因着生了大姐儿才有一席之地,剩下的无子侍妾们按着王妃的规矩便上不得席,请过安后便由嬷嬷们领着,素手纤纤,或是端盘送盏,或是捧着些帕子清水伺候在一旁。 各式菜样流水似的上了桌,袁王妃照旧等着郕王先动了筷,用膳时也是分外恭谨的为郕王布菜添汤,那认真的态度,与其说是照料夫君,倒更像是侍奉君王。 沈琋面无表情,王妃端庄恭谨,就连不过四岁的小公子沈英泽都脊背挺直,小脸崩的紧紧的,剩下自然更不敢放肆,一个个的谨言慎行,端庄肃穆,好好的一顿早膳,倒吃的像是公堂对奏一般。 苏弦不敢抬头,只捡着眼前的素粥小口小口的咽,初时还觉着这回有了身份,能坐下吃饭当真是不错,这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恨不得站在后头立着,还更松快些。 最先受不住的是宋侍妾怀里的平姐儿,小小的娃儿哪里懂什么,许是不小心叫牛乳呛了,忽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因着身子自小不足,声小小的,却咳的又细又尖,叫人听着都是一阵阵的难受。 宋氏一面担心骨肉,一面又害怕女儿遭了夫君主妇的厌弃,仓皇的起身告罪,正想抱着大姐儿赶忙退下,谁知沈琋这会儿却忽的开了口:“把平姐儿抱来我瞧瞧。” 沈琋一向不是沉溺于后宅之人,虽然膝下只得这么一双儿女,素来也并不曾费心教养过,就连王妃所出的大公子,都没能被王爷教导过几回,就更莫提还在襁褓,且一直多病的平姐儿。 宋氏闻言一愣,还是身边奶娘偷偷拽了她一把,才猛地回过神一般,连忙起身将女儿小心翼翼的送了过去。 沈琋却并未伸手去接,小小的孩子软软的一团,这会儿又哭又咳,五官都皱皱巴巴的,他都怕自个一个不好把孩子捏坏。 这便是他唯一的女儿,原来是长的这般模样? 沈琋低头看着平姐儿满脸的眼泪口水,心中便泛了阵阵难言的滋味,他上辈子满腔抱负,自认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对他后院里的女人从来都是随心随性,正妻性子古板无趣,他就只给袁氏正妃的权利体面,吴琴相貌品性都对他胃口,他便给她恩宠尊荣。 至于袁氏的贤良之后是不是心怀怨愤,吴琴的爽利之下会不会心生妄念,他更是从来不会多想,女人罢了,伺候的好他便疼两日,不顺眼的就撂到一边养着,王府不缺这么点银子,辞旧迎新,总还会有更合心意的。 女人如此,儿女也是一般,平姐生来体弱,太医一句句的提醒了多次,虽也吩咐了小心照料着,但活的时候他便已有了这个女儿养不成的准备,越发不敢在这孩子身上多费心力,便是在随州收到她风寒夭折的信,也不过是怅然一阵,便转眼便投向了一日紧过一日的疫情。 那时,他又如何能料到,自己竟落得那般下场,仅剩的女儿没有活下去,倒叫袁氏的泽哥儿踩着他的血肉继了王位? 稚子虽无辜,只是,一想到他是出自袁氏的腹中,对这个儿子,他也不可能再留下多少慈父之心。 瞧了眼一旁恭谨规矩的的嫡子沈英泽,沈琋垂了眼,朝着袁氏道:“我已请了以往太医署的胡大夫,等本王走了,胡大夫便住进府里,每日过来给平姐诊一回脉。” 平姐儿身子的确是弱,可这一遭,他总要为这个女儿尽了全力,便是日后当真留不住,也只当是天命罢了。 袁氏闻言一顿,却也没有反驳:“妾身可要在外院收拾一处屋子,也好叫胡太医住” “不必,外院自有长史打理,本王走后,问心院与平姐儿的事便由许嬷嬷接手,你也不用操心。”不待王妃说完,沈琋便出言打断了她,看着袁氏这幅“贤惠”的样子,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也能忍住满心的杀意。 不能急,杀一个袁氏容易,可袁氏死了,她幕后之人再寻他不知情的旁人才更是麻烦,沈琋低头碰了碰平姐儿柔嫩的面颊,终究只是冷漠道:“你只守好本分就是。” 当着这许多侍妾丫鬟的面,这话算是一丝颜面也没给王妃留了,袁氏面色有些泛白,却还是攥着手心起身退了一步,对着深琋屈了膝,声音微颤的应了一声是。一旁的大公子沈英泽仿佛也瞧出了什么,起身立在王妃身旁,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却懂事的并未哭闹,只是胆怯的望着郕王。 沈琋却是瞧也不瞧他,只示意奶娘把平姐抱下去,便叫了丫鬟来洗手,这一回甚至开口嘱咐一句都未曾,便叫了屋外的魏赫吩咐动身。 这会儿已快入夏,在路上耽搁的越久,天就越热,疫情也只会越重,越难以收拾。 沈琋上一回就是吃了这样的亏,才不得不徒造杀孽,这一次自然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他如今这一身短打,本就是为了骑马赶路准备的,这会与其在袁氏这耽搁功夫,还不若早些动身。 郕王一去,屋里顿时静的吓人,就连素日里最是肆意吴琴都难得的垂了眸子,若是寻常,王妃该是跟着郕王,一路送出王府正门的,这是唯有正室才有的体面,可这会儿看着沈琋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到底没再自讨没趣,只是将儿子塞到了她身边最信重的袁嬷嬷手上:“带泽哥儿出去送送他父王。” “睡不着,过你这儿来瞧瞧。”郕王声音低沉,似乎当真不太舒服一般,透着几分疲惫。 竟是丁点儿没印象了,王爷这时头疼过吗?苏弦带着几分疑惑偷偷抬眼看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岁末 枭药天下第一帅~ 苏弦似有些无措, 再三推辞不过,才在春眉的劝说下小心翼翼的低着头, 脊背挺直的坐了小半个身子。 既是已经成功让白鹭站到了自己这一头,苏弦之后便也逐渐在崔嬷嬷与李氏跟前露出几分乖巧听话的意思来,一来是坐实了白鹭的“罪状,”二来,也是省的李氏与老太太再想出什么旁的法子来。 毕竟崔嬷嬷的手段, 苏弦上辈子就有所耳闻,这会儿还顾忌身份,没能使出太过分行径,可她若当真惹恼了李氏吴母,叫崔嬷嬷无所顾忌了, 受罪的也只能是她。 果然,一边李氏见状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 朝一边的崔氏开口道:“姑娘的规矩学的如何?” 不过是教训个小丫头听话罢了, 没了旁的添乱,自以为一切顺利的崔嬷嬷笑的满面自矜:“姑娘是有悟性的, 再过些日子怕是我都要没什么可教了。” “也亏你教的好。”吴母闻言先是赏了崔嬷嬷两尺料子,又继续拍着苏弦的手心,说的语重心长:“你心里也别怨祖母,都知你不容易, 可这规矩虽累人, 却是实实在在为了咱们女子好的, 你只要安安份份守了规矩, 凭他什么人物,也小瞧不了你去!” 这般处处可见的影响教诲,也难怪上辈子的自个只把崔嬷嬷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把嫡母与老太太,都当作再生父母了 苏弦默默垂着头,她以往还责怪自个愚昧糊涂,识人不清。重来一回,看的清楚,却是越发不屑起了堂堂侯府对她一介孤女使的这般心机。 果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底蕴深厚的世家权贵,从上往下,行事都是这般小气下作。 对着这样的苏弦,李氏总算是有了几分满意,这才真正开始与她介绍起了府里旁的兄弟姊妹:“我膝下二子一女,琴姐儿已嫁进王府去了,寻常回不来,你两个哥哥素日都在外头读书,平日里也见不着。府里现在就剩个筝姐儿,刚刚六岁,那是你穆姨娘,筝姐的生母。” 吴母亲子早夭,自老侯爷为国捐躯后,除了认在膝下的吴阗,剩下的庶出子女便都被她陆陆续续都打发出了京城,有的年节时还回回来走个礼,更有些干脆一去就没了消息,府里这会儿住的也就是吴阗这一家,除了李氏说的这几个,还真是没了旁的主子。 而侯府里这几个兄弟姐妹里,吴琴自不必说,两个嫡兄也一向被李氏牢牢的看着,唯恐有哪个不长眼,会见色起意对苏弦这个“表妹”起了什么心思,能叫苏弦偶尔见着并打心底里喜欢的,也就只剩下眼前的吴筝了。 苏弦闻言侧头看去,小姑娘窝在穆姨娘怀中,长的唇红齿白,带了赤金的璎珞圈,脸蛋儿肉嘟嘟的,小手上还有几个浅浅的窝,发现苏弦的目光后也不怕羞,抿着嘴对她回了个天真的笑,还有些摇晃的朝她见了个礼,声音甜糯:“见过姐姐!” 苏弦真心的笑了起来,按理说她这会儿是该给个见面礼的,可架不住身上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便也只是低声应了一声,神情间越显局促。 身后的春眉忽的上前一步,得意道:“姑娘出来没带什么东西,这吉祥如意的裸子还是老夫人给的,这便借花献佛,有老太太的福气在,定能叫姑娘顺顺当当,平安如意了。” 苏弦这次倒真不是作伪的吃了一惊,春眉竟随身装着老太太赏下的如意金裸子,这事她毫不知情。 自从白鹭遭了李氏疑心后,她身边大丫鬟的位置便逐渐被春眉顶了去,家私也由着春眉握在了手里,苏弦知道春眉的性子一旦得志便有些张狂,可她却也没料到春眉连私下带着主子的东西这种事,也能这般毫不掩饰的干出来。 心念一转,苏弦倒也没拦,只是满面惊讶,先是直愣愣的瞧了瞧春眉,又看了看李氏与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诺诺应了一声:“是,姨娘与妹妹别嫌弃。” 这一番眉眼官司,莫说历经世事沧桑的吴母,便连略有几分浅薄的李氏都挑了挑眉毛,她们是乐意瞧见苏弦软弱无能,可若随随便便就叫身边一个丫鬟拿住了,也绝不是李氏与吴母的本意,再往深了想想春眉前些日子那些举告白鹭的话,眉头就更是愈皱愈紧。 穆姨娘是看着李氏眼色讨生活惯了的,虽不知其中缘故,可显然也发现了主母的神色不对,唯恐殃及池鱼,也赶忙抱着吴筝立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告退:“筝姐儿岁数小,怕是吵闹起来要扰了老太太清静。” 虽说筝姐岁数小,可苏弦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筝姐哭闹犯浑,不过在场的也没人多话,李氏微微一颔首,穆姨娘就忙不迭带着小姑娘退了出去。 不同于喜怒形于色的李氏,吴母的面上丁点变化也无,照旧满面慈祥:“给你熬的补药每日可都喝了,莫嫌苦,可都是养身子的。” 这几日给苏弦送来的补药全是滋阴养血的功效,自是为了日后能叫她顺利有孕,好替吴琴生下孩子。 苏弦心中清楚,面上也只乖巧应是,这般又是几句闲谈后,吴母就开口赶了人,只临走前却是叫了春眉留下。 苏弦没有理会面色有些泛白的春眉,一个字没多言的起身走了,外头是红菱立在廊下与与几个小丫头偷偷说笑闲话。 因着前一阵子对白鹭的妒恨,红菱倒是成了春眉的小跟班,最近越发得脸了起来,对着苏弦都反而不如对着春眉恭敬,这会儿见苏弦一个人出来了,眼珠子一转就扬声开了口:“春眉姐姐留下了?那姑娘且一个人慢慢儿回吧,我去前院走一趟,奶奶叫我给她买些尺头用呢。” 刘婆子自从进了侯府,莫说尺头,便连一根线头都恨不得从府里扣来,这话显然是胡言。这一回因着白鹭的变故,红菱这会倒没因得罪春眉被遣回庄子,反而因着春眉的言传身教,心思越发活泛了起来。 苏弦抬眸瞧了瞧红菱抿的红艳艳的嘴唇,却是丁点不打算操心她一个丫头去外院做什么,只是径直应了,说起来红菱比她还要大了几个月,又不是孩子,无论日后是甜是苦,都总是自个作出来的事,她如今连自个都顾不得,又哪里顾得上理会不相干的旁人? 苏弦低头算了算日子,虽明知出门去郕王府也不过是从狼窝换到了虎穴,可仰头望着头顶四方的蓝天,心底里竟是生出了一丝期盼。 而另一头,刚刚将春眉敲打了一番的吴母与李氏,却是已在窗下定下了苏弦的前途:“琴姐已将这意思与王爷说过了,王爷也算是点了头,想是这两日就要过来瞧瞧。” “这话哪里是能说得的!王爷可怪罪了?”李氏吓了一跳。 吴母放了手里的佛珠:“王爷最恨后院的女人有事不说,私下里动这些手脚,女人想要孩子罢了,倒不如明明白白说出来,各家人知各家事,这事你听琴姐的就成,省的弄巧成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守岁 枭药天下第一帅~ “年纪轻轻的, 做甚么总是皱着眉头?”白鹭笑着进了门, 素指轻轻点了点青庄的额头, 又朝着另两个招呼道:“夫人该起了, 咱们去罢。” 白鹭是夫人身边最得用的贴身丫鬟, 绕是宫务府出身, 玉叶玉枝对着也都不敢摆谱,闻言一并端了瓷盆巾帕起身应了,白鹭便又抬手去叫青庄:“你可得改改这呆木木的脾气, 话都不说一句的, 夫人哪里能记得你?” 苏弦把青庄交给了白鹭带着,白鹭便当真拿她当成了自己人,加上这些日子眼看青庄总是叫玉叶哄着去干些提水拂尘这种不露脸的活, 偏还勤勤恳恳的从不抱怨,白鹭便越发心疼她老实, 唯恐她这么下去要叫人欺负,最近便常常记着,想让她多往苏弦眼前转转, 别被新人越发挤到后头。 青庄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何苦太孤僻了也要惹人怀疑,当下便也点头应了,跟在后头一并进了屋里寝室。 其实青庄心底里是真没想揣摩主子的,可架不住干她这行的总有些毛病, 不自觉的就会留意着旁人的言行举止, 等反应过来时, 说不得都已在心里琢磨了个好几遍。 对着苏弦也是这般,青庄一进门,便不意外的瞧见夫人已经起了,正坐在铜镜前梳着发梢,对的很——夫人素来醒的早,有时会在床上略多躺一阵,却从不会当真再睡着。 之后玉枝玉叶依次上前,如每日一般无二的洗漱更衣,梳妆打扮,青庄也只是略显呆愣的立在后头,心下却是又一回的确定了夫人不喜浓妆艳抹,今日也照旧选了一身窄袖素衣,钗都只插了两根,很是清淡。 “姑娘今早想用些什么?”等的苏弦起身,白鹭便开口问道。 因昨日佛堂已收拾好了,苏弦昨日就说了今早要先去佛堂诵一卷经,这会儿点了膳传下去,等出来了就正好能送来,刚来时似是不好意思,都只由着厨房送从不开口要什么,这阵子就好些了,隔三差五也会开口点些菜肴点心。 青庄微微抬眸,就看见苏弦露出了沉吟的神色,回忆般慢慢道:“这月份椿苗该正是时候,摘了第一茬下来,也别炒,拿滚水烫了,滴几滴菜油香醋调了当小菜倒是刚好,再来一份阳春煎饺吧,略加些虾米就好,告诉他们不必放那些海参鱼筋,我吃不惯,白糟蹋了。” 果然,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青庄眨眨眼,又垂下了眼睛,可她记得清清楚楚,夫人分明是第一次吃这虾饺,怎么会知道府里厨子会往煎饺里放鱼筋海参?且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一日夫人要了马太监一道拿手的羊肉,也是事先尝过了一般提前叫他别抹椒油,若她当真是出身名门,自小看惯了也算说得过去,可依白鹭的话,夫人该是还来不及养出这样的见识? 白鹭哪里会注意到苏弦来王府后都吃过哪些菜?这会儿也只当是膳房里之前送过了,叫苏弦记了下来,闻言只是顾及香椿这东西吃了嘴里怕留味道,可转念一想横竖王爷这会儿不在府里,白鹭便也没说什么,利落应了下来,转头瞧了青庄一眼。 青庄便开口应了,出去找喜子交待了下去,跟外头的传话吩咐,这些都是她的活。 “教你看香的法子可都记住了?”白鹭也跟着出了门,带着青庄到小佛堂,立在三足鎏金的仙人烂柯小熏炉前,仔仔细细的拿细香灰盖了烧透的银炭,在银叶上放了一小枚香丸,这才小声问道。 “记得。”青庄寡言少语。 “恩,你只记着这火是宁小勿大,不然费了香还不打紧,这味道太漫,可是一闻就不对了。” 白鹭在侯府时学了一手燃香的好本事,苏弦诵经时,她都会在一旁焚些檀香,为了提携青庄,白露这几日都在教她这手艺,只是焚香这事,会易精难,好在苏弦对此并不苛责,青庄也算是心细,白鹭这会倒也放心的让青庄留了下来。 过了半刻钟功夫,苏弦果然进了佛堂,看见青庄似是一愣,白鹭便在旁低声解释:“奴婢已教了几日,且让她先试试。”苏弦倒也没说什么,只对着青庄点了点头。 青庄不善言辞般福了一礼,默默退到了一旁,心下却又默默记了一条—— 夫人不欢喜她。 虽说夫人面上从未露出过,可青庄却就是能察觉得出来,说是不喜也不太对,比起主子对下人的不喜,主子对她倒更像是不信任的防备,甚至还带了几分小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一开始就怀疑她不忠了?青庄将手伸在熏炉旁试着炉里的火气,只拿余光瞧着闭目诵经的苏弦。 夫人长的很美,不是吴侧妃那种明艳动人的,是很白嫩干净,越看越好看的那种,这会儿低头垂目,双手合十,净手c拂尘c垂首c诵经,说是多虔诚倒也不至于,只是很是熟练,倒像是做过许久了习惯了的样子,也不知道夫人从几岁起开始礼佛的,赶明问问白鹭姐姐看看? 发觉自个不知觉又起了怀疑夫人的念头,青庄猛的摇摇头,下了决定自个得空还是要往梅园那边下下功夫,虽说王爷交待是不必刻意去查,若是凑巧发现什么不对才报给上官,可架不住夫人实在是太安分了,整日的除了针线女红,就是闭门礼佛,她若是再不给自己找些事,怕是真要把苏夫人当成内奸去查了,若是没发现什么便罢了,万一她真查出了什么,以王爷这会儿对夫人的看重,她是说还是不说呢? 若是不说难免要失职,可即便说了,已王爷如今对夫人的看重,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这就不太好了,爹娘在辽西当了几十年的探子,在异疆里拼着性命换来的功劳,可是想求她好好活着的。 一念至此,青庄十分少年老成的摇了摇头,彻底将脑子里有关苏弦的不对抛到了脑后,老老实实的看着熏炉在一旁站了两刻钟的功夫,等着苏弦出了门,便寻了个机会去找了白鹭,说出了自己一会儿的去处。 “看干娘?” “嗯,就是看府里看二门的莫婆婆,她与我是同乡,就认了我做干女儿,还说下回拖人回去要帮我打听家里的消息,我想去瞧瞧她,送些银子。”青庄面不改色,说的满脸认真。 白鹭闻言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半晌还是答应道:“夫人不爱咱们去外头乱逛的,我先替你问问看。” 青庄便立刻感激的笑了起来:“多谢姐姐!” 看着青庄这难得的笑脸,白鹭到底没说什么,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去了。 屋内刚刚撤了碗碟,玉叶正捧着一小盅拿花蕊兰草泡过的熟水,伺候苏弦漱口,白鹭立了一阵,等玉叶玉枝都出去了才上前,把青庄的话慢慢说了。 “青庄?” 自己进了郕王府,衣食住行,当真是处处都妥贴,只是苏弦却并没有就此沉溺安逸,有了王爷这个变故,一切记忆里的事都已做不得准,没人知道这一回郕王府的下场又会如何,苏弦除了尽力在皇觉庵里给自个留一条退路外,剩下的就只能安生的等着,不给王爷添乱,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庄这个不知来历的丫鬟。 “嗯,我知道了,随她去吧,日后她想做什么你也别拦着,只告我一声就是。”苏弦低头端起了茶盏,开口道。 沈琋接着转向苏弦,话未开口,嘴角便已不自觉的露了个笑:“下人不懂规矩,你教训就是了,说什么谁院里的。我倒忘了,春眉以往也是你的人,这么瞧着你身边没一个得用,我叫许嬷嬷给你再挑两个?” 积威之下,春眉虽暗自心惊王爷对苏弦的温柔体贴,却不敢再留,诺诺应着去了。 “妾身一个人,不必麻烦。”苏弦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多说春眉如何,只是投桃报李的接着上前,与玉叶一并帮着沈琋脱了外衫,换了单衣单鞋,又亲自捧了一早备下的酸梅汤过来。 在苏弦的这般照料下,郕王的眉眼神态都越来越舒展,声音随意:“我已定了后日出门,本想着带你一并去随州,只是那地方正乱着,一路颠簸又没什么好景致,你便在先府里住一阵子,在这问心院里,想要什么,想要如何,都尽管说就是。” “是。”苏弦低头应是,为了防止疫病蔓延,上一回郕王无奈之下烧杀一城灾民的事苏弦是知道的,这种事她自然不会想跟着去,闻言只是顺势将方才准备好的扇套拿了上来:“妾身手笨,只这出入平安节是编顺了的,只愿王爷能平安无事。” “平安节就极好。”沈琋话是这么说着,嘴角却是紧紧的抿了起来。 他知道苏氏胆小,非但刚进门的那一晚没对她如何,便是之后的几日里,便是外头再忙,他都要特意过来坐上一阵,费尽心思的与她说些闲话,只是指望着熟识之后,苏氏能待他略微亲近随意些。 可这么多天下来,亲近都罢了,但凡有些心的,都早该发现他素来不带这些琐碎的玩意,可这苏氏却是偏偏送了个扇套给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请旨 枭药天下第一帅~ 要知最近这几日不知是撞了哪门子的邪,爷主子可是许久没有这般好脸色了, 谁知到了这位新夫人跟前, 竟是一开口就能这般和和气气的, 可当真是了不得。 郕王都已开口了,这面便是不多也要多出来的,不多时郕王眼前便也热乎乎的摆上了一碗与苏弦一般无二的鸡丝面, 只是分量足足比苏弦那一份超了两倍有余, 对着这么一方海碗, 任谁的吃相也不会有多斯文, 好在有皇家的教养在,倒也不显粗鲁, 反而尽显豪放肆意。 苏弦坐在郕王对面, 低头拿象牙箸挑着碗里的瓜丝,给一动不动的郕王喂饭她算是得心应手, 可对着这样能说会动的陌生郕王, 她一时却是有些无措, 竟是不知该如何下咽。 郕王吃的极快,不过盏茶功夫碗内便只剩了些汤汁, 用了一半的苏弦便也顺势起身, 收了碗筷。一旁的魏赫魏总管见状上前,轻手轻脚的给郕王换了家常的旧衫,苏弦之前从未做过这事, 这会儿便也没上去添乱, 只是在旁立着, 偶尔递些衣服物什,好不显得碍事尴尬。 窗外昏昏的还透了最后一丝余晖,许嬷嬷招呼着白鹭进来灭了一半的火烛,便笑咪咪的的领着闲杂人等一并退了下去,自外头阖上了房门。 虽然时辰还早,但旁人一走,这般孤男寡女,再映着屋内的喜色红光,却是隐隐透出了一丝旖旎,苏弦默默低头,手下紧紧攥住了自己衣角。 上一世,郕王是醉酒后闯进她房中的,透着浑身的酒气,在夜色之中将她死死磕在床角,双目通红,只如噬人的猛兽,当郕王低头逼近她耳鬓之时,自睡梦之中惊醒的苏弦却是吓得浑身颤抖,只觉着自己要被郕王咬断喉咙,之后的男女之事更是只觉得撕裂一般痛彻心扉,只那一次,就叫苏弦对此如畏虎狼,也正是因此,在郕王回来后第二遭到她房里,苏弦依旧吓得浑身发抖,春眉才能趁王爷不喜时趁机顶了上去。 此刻的苏弦自然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女,虽未经历过,可在皇觉庵内那许多宫中出来的女人,有那豪放的,闲话之时,早已让苏弦对男女之事听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还有那历经人事的先帝妃嫔,更是直言不讳与她说过郕王年少勇武,想来也比那老不死的胖先帝强的多,羡慕她好福气的话。 的确,这事想开了也没什么好怕 深深吸了口气,苏弦咬了咬唇,却还是未曾上前,只是死死低着头,作出一幅胆怯懦的样子来。 一来,是不敢太过坦然,让王爷察觉出什么不对,二来,则是苏弦这次知道了吴琴让她进府的打算,便是承宠她这一次不甚害怕,但她却不想在郕王离府时有孕生子。毕竟,上一回可不是这次的日子,万一这次一回就有了呢? 王爷这回并没有喝助兴的烈酒,瞧着也并不像有“兴致”的样子,看她这副样子,许是会厌烦起来,去寻了旁的姬妾也说不定。即便还是不成,大不了,她便按着皇觉庵里那位最大胆的方和师太的话,说不得就真能发觉这事的舒服了呢? 试一试总不妨事,苏弦这么想着,被吓坏了一般低声怯怯道:“王爷可要先洗漱?” 果然,榻上的郕王见她这样子,只是摇头道:“不急,你也坐下罢,与我说会儿话。” 苏弦闻言也暂且松了口气,听话的上前斜着身坐了。 “我记得你姓苏,全名叫什么?”郕王闲话家常一般,也并未以“本王”自称。 “苏弦。”苏弦低声回道,无聊时她也曾琢磨过,府里的正经姐儿是筝和琴,老太太却给她起名叫“弦,”其中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这名字乏善可陈。”郕王面色平淡,说的却不容拒绝:“待我自随州回来,寻一大家为你取一字。” “是,妾身谢过王爷。”对自个这名字本就并无什么归属感,更何况不过是取个字,苏弦自是毫不介意的应了。 洞房花烛之夜,这会儿便本该准备着洗漱睡下,尽享鱼水之欢的,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上一回那不堪的场景,再见着眼前苏弦的这般畏态,沈琋一时却也有些犹豫了起来,苏氏胆子一向小,便连他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就能将她吓的不轻,更莫提她这会儿还这般年幼若此刻上前怕是又要被吓坏了。 罢了,还是等等,多说几句话让她缓缓吧。想起自己上辈子从未理会过的苏弦,却偏偏是在最后时刻,挽着发辫,忙的满头大汗尽力照顾自己的人,再看着比起记忆中稚嫩了许多的小姑娘,郕王神情越发温和了起来,一时却是并未意识到,素来不喜女子娇弱,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他,对着这般的苏弦却是只想着如何哄劝亲近,心中丁点未觉的麻烦厌烦。 沈琋这般想着,怕总盯着她要不自在,便自书桌上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看,而一旁的苏弦虽有心问问之前郕王半夜立到她床前的事是梦是真,但一来并不好开口,二来打着叫郕王厌烦离去的念头,便也是一言不发。 半晌,还是沈琋抬眸瞧了瞧她,主动开口问道:“你素日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自小在刘婆子手下长大的苏弦,按理说这会儿是还不识字的,更莫提什么琴棋书画,苏弦垂眸想了想,只是简短回了一句:“做些女工绣活,”顿了顿后,又加了一句:“闲时也跟着家里长辈捡佛豆,念佛经。” 郕王从未关心过她之前的经历性情,自然也不知她信不信佛,这一回趁早拿了这些话打底,日后与皇觉庵里来往便也不觉突兀了。 苏弦这头打着满心的算盘,一旁的郕王闻言却是眸光一沉:“你倒与袁氏一般,都是爱佛的。” 这目光苏弦太熟悉了,上辈子刚刚伺候郕王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都是这般的阴鸷狠戾,像是要生生啃下谁的肉一般,每一次都能把她吓的心惊胆战,不敢多留,便是此刻看见了,也是满心惊慌,忍不住的退了一步。 好在沈琋瞬息间便也回过了神,心想一个是真良善,一个是假慈悲,又如何比得?又见苏弦被吓得面色苍白,便只摇摇头暂且将前世放到了脑后,只起身道:“收拾收拾,歇了吧。” 洗漱方便之所都设在了隔间,眼见郕王起身去了,苏弦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只是叫了白鹭进来帮着换了里衣,卸了满身的钗环配饰,从侯府出门之前便是仔仔细细沐浴过的,一路坐轿进来,未惹尘埃,倒也不必再麻烦一回。 白鹭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本想劝她暂且留着面上的胭脂铅粉,也叫苏弦坚持洗掉了,只擦了些润面的玉簪膏,解开发髻编了两股辫子,松松的垂在脑后,她本就刚过十五的生辰不久,作这般少女打扮,便越显青涩。 梳洗这事上,女子本就要麻烦些,苏弦这头刚刚收拾妥当,沐浴过后的郕王都已带着浑身的水汽回来了,进门瞧见了这般的苏弦便是一顿,继而款步行到了苏弦跟前。 郕王沈琋如今刚及弱冠,更兼军伍出身,本就身高腿长,苏弦与他一比,竟是足足差了一头。沈琋低头瞧了瞧苏弦柔软的发心,一时倒是有些纳闷,十几岁的小姑娘他也不是第一回纳了,怎么唯独眼前这个就直叫他看着就下不去手呢? 沈琋伸手虚揽了对方肩膀,虽能明显察觉到苏弦肩头瞬间僵直紧绷,好在面上还未曾露出什么明显的异色,沈琋便也只做不知,灭了烛火,放下床帐,便平心静气的闭了眼,一动不动睡了起来。 沈琋本意只是以此来安抚他这位胆小的新夫人,可拥人入怀躺下的一瞬间,他却忍不住在心内极轻缓极的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这多半月一直都浮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不是作梦,他是真的回来了,在被自己的王妃下毒谋害,生不如死的折磨了两年之后,重新回到了他没被父皇厌弃,没中了那要命的“白头枯”的时候! 沈琋生母虽不得宠,但自他十五岁时在年宴上当着宗室百官的面,拿小熏炉砸死一受伤逃跑的前朝刺客后,便自此入了皇帝的眼,被陛下称赞有大将之风,之后被封郕王,监军领兵,外至戎狄,内到匪寇,死在他大军之下更是不知凡几,后因随州瘟疫蔓延,无法可医,下令闭城放火活活烧死上万灾民后更是得了个煞神阎王之名。 这名声不好听,因着此举,他之后更是遭了朝中诸多争议,可那时父皇还站在他这一头,并无人敢在面上提起这事,加之他战功赫赫,手握重兵,便是太子与大皇兄见了也是客客气气,诸多拉拢,那时的他,如何会想到自己日后会沦落至如此不堪的境地? 被诬陷通敌卖国,拥兵自重,甚至翻出之前烧杀灾民的事大做文章,落得个幽禁王府,这且都罢了,只是袁氏那贱人在他身上下的白头枯毒,却是当真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中此毒者,先是四肢逐渐迟钝僵硬,直到丁点都动弹不得,再往后,胡须头发会一根根变白,身躯更是会日渐萎缩干枯,且身上会开始一阵阵焦灼疼痛,一日强过一日。 初时那痛他还能勉强忍受,甚至靠着满腔的恨意还能余力保持清醒,思索前朝后宫,站在袁氏后头,害他性命的人到底是谁,他这后宅内还有多少蛇蝎妇人牵涉其中,可越往后这痛便越厉害,越磨人,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火在体内一寸寸烧掉皮肉,烤干血髓,偏偏脑子却还无比清醒,仿佛堕入阿鼻地狱,且永世不得超生。 征战多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知受过多少,他却是哼都没哼过一声,可唯独这白头枯沈琋直到今日想起都依旧忍不住的浑身颤抖,每夜里闭上眼那痛似乎还会如影随形,叫他感同身受,仿似噩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喜信 枭药天下第一帅~  本以为这一回来少说也要再住上个把月,等郕王赈灾回来之后再提, 可谁知郕王府上的长史却是雷厉风行, 不过七八日的功夫便与侯府定了下了日子, 倒是赶在了郕王动身之前,不过说来也是,不过是纳个偏房夫人, 难不成还三媒六聘, 拖个一年半载不成? 吴母与李氏虽说有几分惊讶, 但早有准备的事, 倒也不至于太过无措,不过是按着苏弦夫人的身份在备好的衣裳摆件上多添了几分, 不至于显得太过难看, 自然,银子是不会有的, 便是王府送来的聘银, 她们也要私自扣下, 转而给苏弦换成花瓶古砚这种单是好听,却一点没用的东西来。 “姐姐好看!”筝姐儿今日也穿了一身喜庆的百子团纹衫, 圆圆的脸上扫了两抹喜庆的胭脂, 嘴角还沾着喜糕的碎渣,趴在苏弦腿上,眼珠子亮晶晶的瞧着她。 苏弦出门在即, 可显然李氏与吴母两个都并没有自降身份来送她的意思, 只是前一日里将苏弦叫了去, 与崔嬷嬷一起细细的教导了一番,叫她莫忘了侯府的“恩德。”苏弦心内冷笑,面上也只装着应了。 而身为当家人的吴阗,或许是因为上一回被落了面子,这会儿也不知情一般,压根不曾露面。这会儿的文竹院里,除了下人仆妇,便也只剩下筝姐的生母穆姨娘,算是半个长辈被李氏打发来撑着门面。 “筝姐轻些,莫压皱了姑娘的裙子。”穆姨娘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见状赶忙拉着吴筝把她扶了起来,朝苏弦小意恭维道:“姑娘真真是难得的人材,怪不得有这般好前途。” 若是光有筝姐在眼前,苏弦还更轻松几分,可对穆姨娘的这般小心疏远,苏弦便也只能客气的闲话几句,便借着筝儿瞧着像是困了的由子委婉的开口送客,穆姨娘闻言果然松了口气般立即便告了罪,抱着筝姐儿出了门去。 苏弦刚觉清静几分,竹帘一掀,外头便又进来一个布巾包头,穿蓝布裙,面色沧桑的妇人,手下紧紧攥着臂上一竹篮,立在门口畏畏缩缩往里打量着。 苏弦侧目瞧见了,眸光一动,便开口叫了她一声:“刘婶。” “哎!”来人正是在庄子上将苏弦奶大的奶娘,红菱的亲娘刘婶,听见招呼几步上前来,立在苏弦不远处,将篮子上的红布掀开,犹豫道:“姑娘这就出门,家里这也没什么东西,我从家里带过来的红尺头糖枣糕,姑娘稍微尝一口,也是个好兆头” 乡下地方,嫁女儿无论贫富,娘家也总是会添上这两样东西,是规矩,也是一种祝福期盼,苏弦垂目瞧着这糖糕尺头,半晌却是幽幽叹了口气,抬头道:“东西我收下了,还有旁的事吗?” 果然,刘婶越发低了头去,吞吞吐吐道:“姑娘这都要嫁到王爷府里做娘娘了,可家里,你俊山兄弟岁数也大了,说好的媳妇,人家那头说了得再起一间房还有红菱这丫头,回庄子实在是没个出路,你婆婆的意思是想叫她留在府里,也需走动走动” “刘婶子这是什么话?什么兄弟婆婆的,真当姑娘是从你家里出来的不成!”话还未完,还不待苏弦如何,一旁的白鹭就已忍不住打断了:“便是敬您奶了姑娘一场,也万万没有叫主子给奶娘一家子尽孝的道理!” 刘婶向来是个没主见的,只是刘婆子叫她来,她便不敢不来,这会听了白鹭的训斥,虽觉羞愧,却还是目光躲闪着小声道:“姑娘是贵人,是要嫁到王府做娘娘的,您但凡发发善心,多少漏出一点” 只是到底心虚,刘婶越往后声音越小,渐渐便低不可闻, 苏弦安静的等着她说罢,抬头平淡道:“刘婶,不说什么主仆之分,我在刘家过的什么日子,不必我说你心里也清楚,府里请您奶我,是给了东西银钱的,说来我并不欠刘家什么,您今个敢与我开这个口,也不是与我有什么情分,无非是仗着我无依无靠,又好脾气好欺负罢了。” 刘婶面色一僵,愣愣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露出几分难堪的神色来。 “银子首饰我不会给,红菱的差事我也不会插手帮忙。”苏弦面不改色,只平平静静继续道:“刘家日后若遇上了什么事,当真过不下去了,尽管来找我,相识一场的面上,我也总不会叫刘婶饿着,可若还是为了娶媳妇起房子这等琐事,你还是告诉刘婆子,趁早莫要上门,也省得你我都没脸。” 说罢,苏弦也不看她,只吩咐起了门口立着的青庄:“给刘婶封个喜包,送她出去罢。” 青庄答应着,便也压根看不见刘婶苍白的面色一般领着她往外去了。 白鹭见了有几分快意又有几分生气,只还安慰着苏弦:“一起子坏了心肝的小人!大好的日子,姑娘实在不必为她们坏了兴致。” 这会儿的苏弦又哪里还会将刘婶一家子放在眼里?倒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白鹭开口道:“等到了王府,你可要抓紧些,自个好好往外院那些侍卫身上瞧瞧,若是能情投意合,自然更好!” 眼看这一年白鹭就要十七了,便是丫鬟嫁人本就晚些,这会儿开始寻摸也不算早。 苏弦神色认真,殷殷叮嘱道:“对了,你记得,只能看府里从军中下来的侍卫,那许多都是王爷在战场上的亲兵,穷是穷些,你嫁过去却是正而八经的正头娘子,人也讲究,那些宫里派来轮值的禁军少爷瞧着虽好,后头都是有家世的,人也是一时一样,不说他会不会变心,他家里也不会同意让你做正妻,府里的管事啊小厮也不成,你只瞧着他面上富贵机灵,可嫁过去却是要做奴婢的,你自个一辈子还不算,日后子子孙孙都要家生子,永世出不了头!万一主家遭了罪,那便更是前途坎坷!” 担心白鹭会走了歪路,苏弦说的是苦口婆心,白鹭却是听的哭笑不得,眼看着越来越不像话,连忙上前拿了梳子打断了她的话头:“这可是姑娘的大喜日子,怎么如交代后事一般,这可不吉利,您啊,日后这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苏弦闻言也是一笑,想着来日方长,便不再多说。 刘婶出去后,不多时又有崔嬷嬷过来转了一圈,临走之前还对苏弦说了一些后宅阴私,要切切小心,依仗琴姐儿的话。 自从苏弦回了侯府之后,崔嬷嬷这话便是一日都未曾落下过,为了叫苏弦害怕,甚至朝她说了许多当今后宫的秘闻,陛下龙虎精神,子女众多,只排了序的便有皇子九位,公主七位,郕王爷在其中便正是排在第七,而在崔嬷嬷口中,宫中怀上却未生下,生下却未长成的皇子公主更是不知凡几,这般的后宫,只想想便也知道其中出过多少诡秘冤魂。 崔嬷嬷捡着其中凄惨可怖的一一给苏弦讲了,其中不乏许多聪明绝顶,一枝独秀小主娘娘,却都无一例外的,独木难支c孤掌难鸣,最后落得死无全尸,相较之下,倒是那些无人在意,毫无背景的女子,都或是早早依附着正宫主位,或是姐妹同心齐心协力,便全都不分彼此,养着皇子龙孙过的其乐融融。 其实苏弦在皇觉庵里待了十来年,那地方旁的不多,出身皇家的女人可有的是,真论起来,苏弦知道的后宫倾轧可比崔嬷嬷要清楚的多,她虽能将崔氏的话当话本子听,只是这些大同小异c别有用意的故事听多了也觉厌烦,如今想着这就是最后一回,一时竟是颇有几分庆幸,只觉此去郕王府能摆脱了侯府这一摊子污糟,便是十足的好事了。 这般来来回回,转眼之间便也到了时候,眼看着日头西斜,郕王府的小轿也已在门口等着,苏弦也总算动身,出了文竹院,又出了侯府大门。 这便算是彻底离了侯府的手中。 苏弦坐在郕王对面,低头拿象牙箸挑着碗里的瓜丝,给一动不动的郕王喂饭她算是得心应手,可对着这样能说会动的陌生郕王,她一时却是有些无措,竟是不知该如何下咽。 郕王吃的极快,不过盏茶功夫碗内便只剩了些汤汁,用了一半的苏弦便也顺势起身,收了碗筷。一旁的魏赫魏总管见状上前,轻手轻脚的给郕王换了家常的旧衫,苏弦之前从未做过这事,这会儿便也没上去添乱,只是在旁立着,偶尔递些衣服物什,好不显得碍事尴尬。 窗外昏昏的还透了最后一丝余晖,许嬷嬷招呼着白鹭进来灭了一半的火烛,便笑咪咪的的领着闲杂人等一并退了下去,自外头阖上了房门。 虽然时辰还早,但旁人一走,这般孤男寡女,再映着屋内的喜色红光,却是隐隐透出了一丝旖旎,苏弦默默低头,手下紧紧攥住了自己衣角。 上一世,郕王是醉酒后闯进她房中的,透着浑身的酒气,在夜色之中将她死死磕在床角,双目通红,只如噬人的猛兽,当郕王低头逼近她耳鬓之时,自睡梦之中惊醒的苏弦却是吓得浑身颤抖,只觉着自己要被郕王咬断喉咙,之后的男女之事更是只觉得撕裂一般痛彻心扉,只那一次,就叫苏弦对此如畏虎狼,也正是因此,在郕王回来后第二遭到她房里,苏弦依旧吓得浑身发抖,春眉才能趁王爷不喜时趁机顶了上去。 此刻的苏弦自然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女,虽未经历过,可在皇觉庵内那许多宫中出来的女人,有那豪放的,闲话之时,早已让苏弦对男女之事听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还有那历经人事的先帝妃嫔,更是直言不讳与她说过郕王年少勇武,想来也比那老不死的胖先帝强的多,羡慕她好福气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起名 枭药天下第一帅~  随州上月才遭了水灾, 大雨方停, 之后又发了大疫, 疫情连累了临近的府城, 朝廷震怒,朝里如今已有风声, 陛下有意派郕王领旨, 去主持赈灾一事。 赈灾, 就要去瘟疫最厉害的偏远随州, 这一去, 便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若说句不好听的, 都说不准到底能不能回来, 琴姐儿听着风声儿便急了起来,想趁着郕王还未动身之前便将苏弦送过去,若能在郕王走前怀上更好,便是不能, 最好也能让苏弦跟着去灾区伺候着, 在路上孤男寡女更好有孕。 至于苏弦一路颠簸,乃至直面疫情的危险,亦或万一郕王真有个万一苏弦日后的前途,呵,府里又有哪个会当真在乎? 果然, 苏弦这边刚算着日子等了几天, 吴琴这就已是迫不及待, 上门要人来了。 郕王侧妃吴琴还未到,福安堂内却已是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屋子的人,从吴母到李氏,再到在外头求学的小少爷,便连府里六岁的庶出小姑娘吴筝,也被穆姨娘看着,老老实实的窝在雕花椅上,捂着小嘴偷偷的打着哈欠。 苏弦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筝姐儿,小姑娘胆子小不敢说话,打个哈欠也唯恐叫人瞧见了一般,偷偷打了又赶忙挺直了小身子端端正正的坐好,丁点不知道苏弦早已发现了她,便显得越发可人疼。 还好这会儿年纪小,否则今日要被带去王府的说不定就是眼前这团子似的小娃娃了,只不过这次没去成郕王府,却不知日后命途如何? 苏弦这头刚胡思乱想了一阵,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便是大丫头百灵欣喜的禀告声:“大小姐回来了!” 众人闻声皆动,苏弦一时挤不上去,只是落在后头,隔着众人的脑后隐隐约约的打量。 手执缂丝牡丹双面团扇,身披百蝶穿花撒金褙子,头挽百合髻,正中带着一顶鎏金攒珠冠,发侧颤悠悠晃着彩凤衔珠流苏簪,吴琴果然还如记忆里一样,凤眼朱唇,混身的珠光宝气,明艳动人,不愧是郕王府上最受宠的侧妃。 苏弦一身寡淡的月白绸缎掐丝裙,收了目光,低着头在角落处立着,本该是毫不起眼,可奈不住吴琴今日回门本就是为了苏弦这人,母女祖孙间亲亲热热的见了面后,话头便立即转到了苏弦这一边。 “这便是咱们家新来的妹妹吧?快让我瞧瞧!”吴琴拉着苏弦的手,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遭,瞧了良久,方笑了起来:“长得可真是可人怜,就是这身子看着太弱了些!” 吴母慈祥的笑了笑:“这孩子自小的身子弱,在庄子上吃了些苦,得慢慢调理方好。” 吴琴闻言便径直笑道:“这可不是巧了?柳老爷子这两日正让王妃请在府里,说给姐妹们调理身子,这可是有名的妇科圣手,下月里就要告老回乡了呢!妹妹这便与我回去,我便舍了这张脸求王爷一遭,总要叫柳老爷子给妹妹瞧好了才罢!” 这便是瞧上了,可以带走的意思了,李氏闻言是又喜又忧,一时对着苏弦竟是不知该以什么面目,还是吴母见多了世面,毫不动容的笑着:“那可好了,春眉,回去给姑娘收拾几件衣裳,等过了晌午便跟着琴姐去王府住两日,求柳老爷子把把脉,请个方子回来。” 几人三言两语,便这般将苏弦的去处定了下来,苏弦心内冷笑,面上只作出一副惊慌无措的神情来,愣愣的跟着满面喜气的春眉转身去了。 “这事你可有把握?莫要养虎为患了才好!”等得将屋里闲人都打发出去了,一直沉默的李氏这才忍不住的握紧了女儿的手,满面担忧:“这男人啊,都是只看一副皮肉的,那丫头满面狐媚子长相,真将郕王爷迷住了怎么办?” “不过是为了让孩子生母能有个体面身份,以图日后,母亲想多了。”吴琴抚着鬓角笑了一声:“王爷的性子我最清楚,他不是沉溺女色的,又最厌烦这样磨磨唧唧c扶不起来的性子,不会当真瞧上这丫头的。” 即便有女儿再三的安慰保证,李氏还是不放心,半晌深深的叹了口气:“分明是我的亲闺女,你怎的没像了我,偏偏得了这无子的毛病呢!” 此话一出,便是连戳了两个人的痛脚,吴琴还好,无论如何总是自己的亲娘,顶多在心里埋怨几句,吴母却是面色一变,紧紧皱起了眉头。 没像了你,这话的意思便是倒霉像了我这老婆子了? 若不是年轻时一直无孕,寻医问药c百般艰难产下一子却还多病早夭,吴母也不会去抱了庶出里最机灵的吴阗来养在膝下,这事算是老太太一辈子的痛事,却被李氏这么大咧咧提了起来,绕是当着琴姐的面,吴母看向李氏的目光也有些发冷。 还是吴琴有些眼力,看出了祖母的不喜,赶忙帮着母亲岔了话头,李氏反应过来也连忙陪着小心,好不容易,总算让吴母略略缓了面色。 而另一头的文竹院里,春眉则是耐不住满面的喜气洋洋,一刻不停将院里丫鬟婆子指使的团团乱转,虽说她之前隐约有几分猜想,但真正落到了头上还是激动的不能自己,那可是郕王府,正经的皇亲贵胄! 对春眉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苏弦心知肚明,春眉一向是个有野心的丫头,上辈子也的确如愿爬上了郕王的床,一面是因为郕王的确更喜欢春眉那样爽利的性子,另一面,也是实在是因为当时自个太没出息了些。 “弦姐儿,弦姐儿!你要去王爷府了?”这么大的阵仗,红菱听到了风声,拽着刘婆子迫不及待的跑了进来。 之前春眉是不叫她这么随随便便的进里屋来的,不过因着前些日子与的同仇敌忾,春眉最近也不怎么好意思教训她,倒是让红菱又嚣张了起来。 苏弦猜到了这两人的来意,有些爱理不理:“嗯,等用了午膳便跟了大小姐一并回郕王府。” 红菱惊叫一声:“这么大的事,怎的没人与我说一声!早知道我便把前日的新衣裳留着去王府穿了!” 刘婆子显然比红菱的脑子要清楚一些,猛的拽了一把红菱,能屈能伸的苏弦讨好道:“以往实在是慢待了姑娘,只是咱们家里清苦,也实在是没法子的事,红菱这丫头,虽说蠢笨了些,胜在和姑娘一起长大,总比半路上来的省心不是?” 苏弦微微低头,不置可否,她倒不是操心红菱与刘婆子两个,不说她自个,便只李氏就决计不会叫红菱这么个蠢丫头跟去坏事,不过这么一说倒是叫苏弦想起了白鹭,怎的只见春眉四处张罗,竟没见着白鹭,不会是闹了这么一遭,李氏只打算让春眉跟着她去吧? “老太太这般疼姑娘,姑娘便去开个口,将红菱也带上,能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刘婆子只以为苏弦是当真去王府做客的,怕红菱赶不上这好事,犹在不停絮叨,苏弦想了想忽的点头应了下来:“那好,红菱便去收拾收拾衣裳,走时与我一起去求太太罢!” 刘婆子一听面上显而易见的露出了惊喜之色,又是连声道谢奉承,红菱却并不当回事一般还在懊恼自个没有新衣裳,也没一件像样的首饰,言语之间甚至有几分要向苏弦讨要的意思,还是刘婆子见苏弦面色不好,这才告了个罪,拉着红菱退了下去。 看着红菱祖孙二人走远了,苏弦这才起身倚在窗棂上,叫住从屋前跑过的宁儿,往她怀里塞了一碟果子,小声道:“去将白鹭唤过来,不过记着要躲着你春眉姐姐。” 宁儿便仿佛明白了什么,揣着果子垫着脚尖去了,未过多久,果然叫了白鹭过来,也未曾登堂入室,还是依旧立在窗外头,好在这般四处开阔,倒是不怕被人偷听。 自从白鹭被李氏疑心,让春眉顶上来后,苏弦面上也对白鹭冷淡了许多,加上先前没在文竹院里落个好人缘,这会儿又被春眉处处针对,白鹭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神情都透出几分黯然来。 “我要与春眉去郕王府了,你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去可不一定能回的来。”苏弦看着白鹭面色:“管事可有叫你收拾东西一起跟着?” 白鹭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未曾。” “那你可想跟我去?”苏弦探了探身。 “奴婢听姑娘吩咐。”白鹭退了一步,规矩的低了头。 苏弦顿了顿,继续道:“那你便去太太那一趟吧,与太太解释一回,说你从未有过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顺便指认春眉,说她是个不安分的,日后怕要误了琴姐的事。” 白鹭闻言一愣,片刻便也明白了苏弦的意思,太太现如今的确是怀疑她,不过也未必有多信任春眉,这般一来,叫她们两个一并跟去相互制衡倒是最好不过,反正身契都在太太手里,左右翻不过天去。 “至于你的身契,我如今怕是要不出来。”苏弦竟是不约而同的与她想到了一处,坦言道:“不过也无妨的,郕王府里有不少军中下来的王府侍卫,等过了府我便求了王妃在那给你寻一门亲事,家世想必不会太好,不过人选定会寻那岁数相当,又忠义老实的,到时我再给你多添些些银子,日子也不会太差了,到了那时也不必理会太太要你如何。” 这便是苏弦一早的打算了,在郕王府上寻个父母都不在跟前,家中贫寒的侍卫将白鹭嫁过去,郕王府的面子李氏不会不给,哪怕日后郕王府倒了,侍卫不是卖身的奴婢,至多前途受阻,却不必担心再被发卖,也不必跟着她去皇觉庵里侍奉一辈子的青灯古佛。 这一番打算可谓是推心置腹,用心良苦,白鹭闻言抬头看了苏弦片刻,终是忍不住疑惑道:“姑娘,为何对奴婢这么好?” 事已至此,姑娘没必要骗她,而若是为拉拢人心,日后好用,显然将她配给府内的当差管事c家生小厮才更划算。之前白鹭只以为苏弦是当真天真年幼,如今看来显然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才能叫苏弦对她这般照顾呢? 苏弦释然的笑了起来:“我说过与姐姐一见如故,便是真心的,这可是上辈子的缘分,你此刻不信也罢,日子久了自会知道的。” “奴婢惭愧。”白鹭眨了眨眼,她对李氏忠心耿耿,如今旧主旧友却都对她避之不及,倒头来却是她从未真心相待的表姑娘一心为她打算,白鹭低下头,掩下了眼中的湿意,话中却是透着十足的认真:“日后定会尽心尽力,配得上姑娘的看重!” 郕王都已开口了,这面便是不多也要多出来的,不多时郕王眼前便也热乎乎的摆上了一碗与苏弦一般无二的鸡丝面,只是分量足足比苏弦那一份超了两倍有余,对着这么一方海碗,任谁的吃相也不会有多斯文,好在有皇家的教养在,倒也不显粗鲁,反而尽显豪放肆意。 苏弦坐在郕王对面,低头拿象牙箸挑着碗里的瓜丝,给一动不动的郕王喂饭她算是得心应手,可对着这样能说会动的陌生郕王,她一时却是有些无措,竟是不知该如何下咽。 郕王吃的极快,不过盏茶功夫碗内便只剩了些汤汁,用了一半的苏弦便也顺势起身,收了碗筷。一旁的魏赫魏总管见状上前,轻手轻脚的给郕王换了家常的旧衫,苏弦之前从未做过这事,这会儿便也没上去添乱,只是在旁立着,偶尔递些衣服物什,好不显得碍事尴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沈穛 枭药天下第一帅~ 文竹院正厅内, 崔嬷嬷满面阴沉的盯着眼前的苏弦, 眉头越皱越紧。如果说昨日里她是故意这般, 好在苏弦眼里显得威严慑人, 今日就是当真觉的困惑为难。 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养嬷嬷,崔嬷嬷是清楚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的, 更何况李氏已经隐约对她透露过对苏弦的打算, 自然更明白候府请她过来教导苏弦的是怎样的“规矩”。 崔嬷嬷在宫里时便是负责教导新进小宫女的嬷嬷, 对这“规矩”的实质自是心知肚明。小宫女一进宫, 就送进定好的院子里, 不能外出,不能嬉笑闲话, 方一开始也不教什么规矩, 只是剃头c训话c背宫规c稍有小错便打手板,隔一阵子还要挑几个不听话的出来杀鸡儆猴。 这种种手段,都是要划出一个规规矩矩的框来,叫她们老老实实的呆在里头, 但凡有丁点逾越, 便是狠狠的教训,时候长了,直到小宫女们被吓破了胆子,揉碎了骨头,无人看管也不敢跨出分毫, 便是心底里升起怀疑的念头都觉大逆不道的时候, 这小宫女便算是养成了, 可以送到主子跟前,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下人奴婢。 一样的道理,崔嬷嬷自然知道,对着苏弦,教她说话行礼c规矩仪态还是其次,更要紧的却是要叫她柔顺,叫她听话,叫她乖乖巧巧,对李氏,对威武侯府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李氏给的大把银子,她崔氏拿着便不算亏心! 虽不敢如调/教小宫女那般明目张胆,不过意思其实都一样,崔嬷嬷教导苏弦的第一天,便当着丫鬟下人的面,细细的看了苏弦的头发眉毛,摸了苏弦的指头,甚至如查看畜生一般掰开苏弦的口瞧了瞧她的牙齿舌苔。 看过之后崔嬷嬷便皱了眉头,口下不停的给苏弦下了条条禁令: “这头发,重长是来不及了,今个起姑娘早晚都需喝一碗芝麻黑米粥,只盼能长好些。” “这眉毛是从未收拾过不曾?春眉,我瞧着你眉毛描的不错,日后就由你来教给姑娘如何看脂粉,选眉石。” “杂事绣活都别干了,白鹭你每夜里给姑娘抹上金簪膏,捂上套手好好养着,不然日后跟太太出了门,实在是伸不出手去!” “早晚两回,白鹭你看着姑娘拿掺了沉香熟蜜的牙粉漱口,凡是用过了点心膳食都得多漱一回。对了,告诉膳房,日后姑娘的膳食里,葱c姜c蒜c辣一概不许有,重口的发物也不许要!” “拿花蕊煮了熟水时时备着,还有蒸熟了的豆面子,日后姑娘漱口洁面都只能拿那个。” 若按着崔嬷嬷的吩咐一项项长久下来,自然便会肤白面嫩,乌发似雪,呵气如兰,每一句听起来倒像是都是为了苏弦好,但若再配上崔嬷嬷毫不掩饰的不满嫌弃,却是足够把一个乡野归来c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说到颜面全无,再抬不起头的。 可苏弦一没低头,二没羞愧,而是放佛早已知情一般,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深深的瞧了崔嬷嬷一眼,便不为所动的点头应了下来。 崔嬷嬷当时便觉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还未曾多想,只是继续肃了面色,叫苏弦起身,叫她在厅下站着,又走了两步,便满面严肃说她身不挺c背不值,眼不正,姿势不够端庄,神态有失柔顺,简直与村妇无异,在日后夫家长辈跟前只会给候府丢人,接着又手持藤条,将苏弦的姿势一一教好掰正,就叫她这般一动不动,且先站足一刻钟再论其他。 孤身从田庄上进了富贵逼人的候府,又在众人注目下被这般训斥,上辈子的苏弦,这会儿早已是眼泪汪汪,手足无措,只一个站,就耗了足足半日的功夫,被折腾的精疲力尽,身上的疲乏倒还罢了,不光院内下人们都因此对她起了轻视之心,只她自个心中的羞窘便已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见人。 不过这也的确就是崔嬷嬷的本意,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凡事一开始,总是要多下几分力气,才能开个好头,莫说苏弦这种本就没什么胆子的,她前些日子调/教瑞王爷家里一个不听话的姨娘,那还是武官家里出身c桀骜不驯的小姐呢,她崔嬷嬷愣不打不骂,只几碗水灌下去直叫她溺了一身便收拾的服服帖帖。 上一回的苏弦也的确是自今日起便对崔嬷嬷越发的小心惧怕,只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唯唯诺诺,不敢有丁点反驳。只可惜今日的苏弦却已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面人了,更加无所谓什么姑娘家的矜持颜面,崔氏说的一条条禁令,的确是有利她调养身子面色,日后受宠的,她自然就乖乖的听,这会儿崔氏叫站,苏弦便当真一动不动的好好站着,当真这么多人,只教崔嬷嬷挑不出丁点错来。 到底是重来一回的人,所谓“有规矩”的站法,对苏弦也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以往立在佛前诵经,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时候都过来了,一刻钟,晃晃神其实也快得很。 眼看着时辰已然到了,苏弦却依旧是气定神闲,满面淡然,崔嬷嬷暗自皱眉,绷着面色又开口道:“姑娘倒是有悟性的,这便再站一个时辰罢!” 一个时辰,硬撑着苏弦倒也不是站不下来,只是都重活一回了,她为何要受这个罪? 苏弦问的认真:“既已学会了,为何还要再站一个时辰?” 崔嬷嬷冷笑:“日后姑娘出了门,难不成也只在夫家跟前立这么一会儿便罢?” 眼瞅着半刻钟已到了,苏弦不待崔氏开口,自个便松了身子,行到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笑着道:“便是当真出了门,夫君长辈跟前听训侍膳,也用不得一个时辰吧?” 哼,这话说得,倒好像你是要嫁去做正头娘子一般!未料到她一个姑娘家提起出嫁夫家来都毫不害臊,崔嬷嬷一时沉不下气,嘲讽道:“对着夫君长辈不会,主母跟前也不会不成!” 苏弦闻言面色一冷,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话音都在发颤:“嬷嬷说清楚了!原来府里接我回来,就是要送我去作妾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行宫 枭药天下第一帅~  只听着沈琋这口气, 一边的魏赫心头就是一动, 不动声色的偷偷抬眼瞧了瞧苏弦这位新夫人。 要知最近这几日不知是撞了哪门子的邪, 爷主子可是许久没有这般好脸色了,谁知到了这位新夫人跟前,竟是一开口就能这般和和气气的, 可当真是了不得。 郕王都已开口了, 这面便是不多也要多出来的, 不多时郕王眼前便也热乎乎的摆上了一碗与苏弦一般无二的鸡丝面, 只是分量足足比苏弦那一份超了两倍有余, 对着这么一方海碗,任谁的吃相也不会有多斯文,好在有皇家的教养在,倒也不显粗鲁, 反而尽显豪放肆意。 苏弦坐在郕王对面,低头拿象牙箸挑着碗里的瓜丝,给一动不动的郕王喂饭她算是得心应手,可对着这样能说会动的陌生郕王, 她一时却是有些无措,竟是不知该如何下咽。 郕王吃的极快, 不过盏茶功夫碗内便只剩了些汤汁, 用了一半的苏弦便也顺势起身,收了碗筷。一旁的魏赫魏总管见状上前, 轻手轻脚的给郕王换了家常的旧衫, 苏弦之前从未做过这事, 这会儿便也没上去添乱,只是在旁立着,偶尔递些衣服物什,好不显得碍事尴尬。 窗外昏昏的还透了最后一丝余晖,许嬷嬷招呼着白鹭进来灭了一半的火烛,便笑咪咪的的领着闲杂人等一并退了下去,自外头阖上了房门。 虽然时辰还早,但旁人一走,这般孤男寡女,再映着屋内的喜色红光,却是隐隐透出了一丝旖旎,苏弦默默低头,手下紧紧攥住了自己衣角。 上一世,郕王是醉酒后闯进她房中的,透着浑身的酒气,在夜色之中将她死死磕在床角,双目通红,只如噬人的猛兽,当郕王低头逼近她耳鬓之时,自睡梦之中惊醒的苏弦却是吓得浑身颤抖,只觉着自己要被郕王咬断喉咙,之后的男女之事更是只觉得撕裂一般痛彻心扉,只那一次,就叫苏弦对此如畏虎狼,也正是因此,在郕王回来后第二遭到她房里,苏弦依旧吓得浑身发抖,春眉才能趁王爷不喜时趁机顶了上去。 此刻的苏弦自然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女,虽未经历过,可在皇觉庵内那许多宫中出来的女人,有那豪放的,闲话之时,早已让苏弦对男女之事听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还有那历经人事的先帝妃嫔,更是直言不讳与她说过郕王年少勇武,想来也比那老不死的胖先帝强的多,羡慕她好福气的话。 的确,这事想开了也没什么好怕 深深吸了口气,苏弦咬了咬唇,却还是未曾上前,只是死死低着头,作出一幅胆怯懦的样子来。 一来,是不敢太过坦然,让王爷察觉出什么不对,二来,则是苏弦这次知道了吴琴让她进府的打算,便是承宠她这一次不甚害怕,但她却不想在郕王离府时有孕生子。毕竟,上一回可不是这次的日子,万一这次一回就有了呢? 王爷这回并没有喝助兴的烈酒,瞧着也并不像有“兴致”的样子,看她这副样子,许是会厌烦起来,去寻了旁的姬妾也说不定。即便还是不成,大不了,她便按着皇觉庵里那位最大胆的方和师太的话,说不得就真能发觉这事的舒服了呢? 试一试总不妨事,苏弦这么想着,被吓坏了一般低声怯怯道:“王爷可要先洗漱?” 果然,榻上的郕王见她这样子,只是摇头道:“不急,你也坐下罢,与我说会儿话。” 苏弦闻言也暂且松了口气,听话的上前斜着身坐了。 “我记得你姓苏,全名叫什么?”郕王闲话家常一般,也并未以“本王”自称。 “苏弦。”苏弦低声回道,无聊时她也曾琢磨过,府里的正经姐儿是筝和琴,老太太却给她起名叫“弦,”其中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这名字乏善可陈。”郕王面色平淡,说的却不容拒绝:“待我自随州回来,寻一大家为你取一字。” “是,妾身谢过王爷。”对自个这名字本就并无什么归属感,更何况不过是取个字,苏弦自是毫不介意的应了。 洞房花烛之夜,这会儿便本该准备着洗漱睡下,尽享鱼水之欢的,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上一回那不堪的场景,再见着眼前苏弦的这般畏态,沈琋一时却也有些犹豫了起来,苏氏胆子一向小,便连他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就能将她吓的不轻,更莫提她这会儿还这般年幼若此刻上前怕是又要被吓坏了。 罢了,还是等等,多说几句话让她缓缓吧。想起自己上辈子从未理会过的苏弦,却偏偏是在最后时刻,挽着发辫,忙的满头大汗尽力照顾自己的人,再看着比起记忆中稚嫩了许多的小姑娘,郕王神情越发温和了起来,一时却是并未意识到,素来不喜女子娇弱,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他,对着这般的苏弦却是只想着如何哄劝亲近,心中丁点未觉的麻烦厌烦。 沈琋这般想着,怕总盯着她要不自在,便自书桌上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看,而一旁的苏弦虽有心问问之前郕王半夜立到她床前的事是梦是真,但一来并不好开口,二来打着叫郕王厌烦离去的念头,便也是一言不发。 半晌,还是沈琋抬眸瞧了瞧她,主动开口问道:“你素日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自小在刘婆子手下长大的苏弦,按理说这会儿是还不识字的,更莫提什么琴棋书画,苏弦垂眸想了想,只是简短回了一句:“做些女工绣活,”顿了顿后,又加了一句:“闲时也跟着家里长辈捡佛豆,念佛经。” 郕王从未关心过她之前的经历性情,自然也不知她信不信佛,这一回趁早拿了这些话打底,日后与皇觉庵里来往便也不觉突兀了。 苏弦这头打着满心的算盘,一旁的郕王闻言却是眸光一沉:“你倒与袁氏一般,都是爱佛的。” 这目光苏弦太熟悉了,上辈子刚刚伺候郕王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都是这般的阴鸷狠戾,像是要生生啃下谁的肉一般,每一次都能把她吓的心惊胆战,不敢多留,便是此刻看见了,也是满心惊慌,忍不住的退了一步。 好在沈琋瞬息间便也回过了神,心想一个是真良善,一个是假慈悲,又如何比得?又见苏弦被吓得面色苍白,便只摇摇头暂且将前世放到了脑后,只起身道:“收拾收拾,歇了吧。” 洗漱方便之所都设在了隔间,眼见郕王起身去了,苏弦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只是叫了白鹭进来帮着换了里衣,卸了满身的钗环配饰,从侯府出门之前便是仔仔细细沐浴过的,一路坐轿进来,未惹尘埃,倒也不必再麻烦一回。 白鹭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本想劝她暂且留着面上的胭脂铅粉,也叫苏弦坚持洗掉了,只擦了些润面的玉簪膏,解开发髻编了两股辫子,松松的垂在脑后,她本就刚过十五的生辰不久,作这般少女打扮,便越显青涩。 梳洗这事上,女子本就要麻烦些,苏弦这头刚刚收拾妥当,沐浴过后的郕王都已带着浑身的水汽回来了,进门瞧见了这般的苏弦便是一顿,继而款步行到了苏弦跟前。 郕王沈琋如今刚及弱冠,更兼军伍出身,本就身高腿长,苏弦与他一比,竟是足足差了一头。沈琋低头瞧了瞧苏弦柔软的发心,一时倒是有些纳闷,十几岁的小姑娘他也不是第一回纳了,怎么唯独眼前这个就直叫他看着就下不去手呢? 沈琋伸手虚揽了对方肩膀,虽能明显察觉到苏弦肩头瞬间僵直紧绷,好在面上还未曾露出什么明显的异色,沈琋便也只做不知,灭了烛火,放下床帐,便平心静气的闭了眼,一动不动睡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相聚 枭药天下第一帅~  苏弦心内嗤笑,面上却是微微低头, 适宜的露出了几分不安之色来。 随州上月才遭了水灾, 大雨方停, 之后又发了大疫, 疫情连累了临近的府城, 朝廷震怒, 朝里如今已有风声,陛下有意派郕王领旨,去主持赈灾一事。 赈灾, 就要去瘟疫最厉害的偏远随州, 这一去, 便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若说句不好听的, 都说不准到底能不能回来, 琴姐儿听着风声儿便急了起来, 想趁着郕王还未动身之前便将苏弦送过去,若能在郕王走前怀上更好, 便是不能,最好也能让苏弦跟着去灾区伺候着, 在路上孤男寡女更好有孕。 至于苏弦一路颠簸,乃至直面疫情的危险,亦或万一郕王真有个万一苏弦日后的前途, 呵, 府里又有哪个会当真在乎? 果然, 苏弦这边刚算着日子等了几天,吴琴这就已是迫不及待,上门要人来了。 郕王侧妃吴琴还未到,福安堂内却已是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屋子的人,从吴母到李氏,再到在外头求学的小少爷,便连府里六岁的庶出小姑娘吴筝,也被穆姨娘看着,老老实实的窝在雕花椅上,捂着小嘴偷偷的打着哈欠。 苏弦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筝姐儿,小姑娘胆子小不敢说话,打个哈欠也唯恐叫人瞧见了一般,偷偷打了又赶忙挺直了小身子端端正正的坐好,丁点不知道苏弦早已发现了她,便显得越发可人疼。 还好这会儿年纪小,否则今日要被带去王府的说不定就是眼前这团子似的小娃娃了,只不过这次没去成郕王府,却不知日后命途如何? 苏弦这头刚胡思乱想了一阵,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便是大丫头百灵欣喜的禀告声:“大小姐回来了!” 众人闻声皆动,苏弦一时挤不上去,只是落在后头,隔着众人的脑后隐隐约约的打量。 手执缂丝牡丹双面团扇,身披百蝶穿花撒金褙子,头挽百合髻,正中带着一顶鎏金攒珠冠,发侧颤悠悠晃着彩凤衔珠流苏簪,吴琴果然还如记忆里一样,凤眼朱唇,混身的珠光宝气,明艳动人,不愧是郕王府上最受宠的侧妃。 苏弦一身寡淡的月白绸缎掐丝裙,收了目光,低着头在角落处立着,本该是毫不起眼,可奈不住吴琴今日回门本就是为了苏弦这人,母女祖孙间亲亲热热的见了面后,话头便立即转到了苏弦这一边。 “这便是咱们家新来的妹妹吧?快让我瞧瞧!”吴琴拉着苏弦的手,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遭,瞧了良久,方笑了起来:“长得可真是可人怜,就是这身子看着太弱了些!” 吴母慈祥的笑了笑:“这孩子自小的身子弱,在庄子上吃了些苦,得慢慢调理方好。” 吴琴闻言便径直笑道:“这可不是巧了?柳老爷子这两日正让王妃请在府里,说给姐妹们调理身子,这可是有名的妇科圣手,下月里就要告老回乡了呢!妹妹这便与我回去,我便舍了这张脸求王爷一遭,总要叫柳老爷子给妹妹瞧好了才罢!” 这便是瞧上了,可以带走的意思了,李氏闻言是又喜又忧,一时对着苏弦竟是不知该以什么面目,还是吴母见多了世面,毫不动容的笑着:“那可好了,春眉,回去给姑娘收拾几件衣裳,等过了晌午便跟着琴姐去王府住两日,求柳老爷子把把脉,请个方子回来。” 几人三言两语,便这般将苏弦的去处定了下来,苏弦心内冷笑,面上只作出一副惊慌无措的神情来,愣愣的跟着满面喜气的春眉转身去了。 “这事你可有把握?莫要养虎为患了才好!”等得将屋里闲人都打发出去了,一直沉默的李氏这才忍不住的握紧了女儿的手,满面担忧:“这男人啊,都是只看一副皮肉的,那丫头满面狐媚子长相,真将郕王爷迷住了怎么办?” “不过是为了让孩子生母能有个体面身份,以图日后,母亲想多了。”吴琴抚着鬓角笑了一声:“王爷的性子我最清楚,他不是沉溺女色的,又最厌烦这样磨磨唧唧c扶不起来的性子,不会当真瞧上这丫头的。” 即便有女儿再三的安慰保证,李氏还是不放心,半晌深深的叹了口气:“分明是我的亲闺女,你怎的没像了我,偏偏得了这无子的毛病呢!” 此话一出,便是连戳了两个人的痛脚,吴琴还好,无论如何总是自己的亲娘,顶多在心里埋怨几句,吴母却是面色一变,紧紧皱起了眉头。 没像了你,这话的意思便是倒霉像了我这老婆子了? 若不是年轻时一直无孕,寻医问药c百般艰难产下一子却还多病早夭,吴母也不会去抱了庶出里最机灵的吴阗来养在膝下,这事算是老太太一辈子的痛事,却被李氏这么大咧咧提了起来,绕是当着琴姐的面,吴母看向李氏的目光也有些发冷。 还是吴琴有些眼力,看出了祖母的不喜,赶忙帮着母亲岔了话头,李氏反应过来也连忙陪着小心,好不容易,总算让吴母略略缓了面色。 而另一头的文竹院里,春眉则是耐不住满面的喜气洋洋,一刻不停将院里丫鬟婆子指使的团团乱转,虽说她之前隐约有几分猜想,但真正落到了头上还是激动的不能自己,那可是郕王府,正经的皇亲贵胄! 对春眉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苏弦心知肚明,春眉一向是个有野心的丫头,上辈子也的确如愿爬上了郕王的床,一面是因为郕王的确更喜欢春眉那样爽利的性子,另一面,也是实在是因为当时自个太没出息了些。 “弦姐儿,弦姐儿!你要去王爷府了?”这么大的阵仗,红菱听到了风声,拽着刘婆子迫不及待的跑了进来。 之前春眉是不叫她这么随随便便的进里屋来的,不过因着前些日子与的同仇敌忾,春眉最近也不怎么好意思教训她,倒是让红菱又嚣张了起来。 苏弦猜到了这两人的来意,有些爱理不理:“嗯,等用了午膳便跟了大小姐一并回郕王府。” 红菱惊叫一声:“这么大的事,怎的没人与我说一声!早知道我便把前日的新衣裳留着去王府穿了!” 刘婆子显然比红菱的脑子要清楚一些,猛的拽了一把红菱,能屈能伸的苏弦讨好道:“以往实在是慢待了姑娘,只是咱们家里清苦,也实在是没法子的事,红菱这丫头,虽说蠢笨了些,胜在和姑娘一起长大,总比半路上来的省心不是?” 苏弦微微低头,不置可否,她倒不是操心红菱与刘婆子两个,不说她自个,便只李氏就决计不会叫红菱这么个蠢丫头跟去坏事,不过这么一说倒是叫苏弦想起了白鹭,怎的只见春眉四处张罗,竟没见着白鹭,不会是闹了这么一遭,李氏只打算让春眉跟着她去吧? “老太太这般疼姑娘,姑娘便去开个口,将红菱也带上,能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刘婆子只以为苏弦是当真去王府做客的,怕红菱赶不上这好事,犹在不停絮叨,苏弦想了想忽的点头应了下来:“那好,红菱便去收拾收拾衣裳,走时与我一起去求太太罢!” 刘婆子一听面上显而易见的露出了惊喜之色,又是连声道谢奉承,红菱却并不当回事一般还在懊恼自个没有新衣裳,也没一件像样的首饰,言语之间甚至有几分要向苏弦讨要的意思,还是刘婆子见苏弦面色不好,这才告了个罪,拉着红菱退了下去。 看着红菱祖孙二人走远了,苏弦这才起身倚在窗棂上,叫住从屋前跑过的宁儿,往她怀里塞了一碟果子,小声道:“去将白鹭唤过来,不过记着要躲着你春眉姐姐。” 宁儿便仿佛明白了什么,揣着果子垫着脚尖去了,未过多久,果然叫了白鹭过来,也未曾登堂入室,还是依旧立在窗外头,好在这般四处开阔,倒是不怕被人偷听。 自从白鹭被李氏疑心,让春眉顶上来后,苏弦面上也对白鹭冷淡了许多,加上先前没在文竹院里落个好人缘,这会儿又被春眉处处针对,白鹭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神情都透出几分黯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内情 枭药天下第一帅~ 苏弦把青庄交给了白鹭带着,白鹭便当真拿她当成了自己人, 加上这些日子眼看青庄总是叫玉叶哄着去干些提水拂尘这种不露脸的活, 偏还勤勤恳恳的从不抱怨,白鹭便越发心疼她老实, 唯恐她这么下去要叫人欺负,最近便常常记着,想让她多往苏弦眼前转转, 别被新人越发挤到后头。 青庄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何苦太孤僻了也要惹人怀疑, 当下便也点头应了, 跟在后头一并进了屋里寝室。 其实青庄心底里是真没想揣摩主子的,可架不住干她这行的总有些毛病,不自觉的就会留意着旁人的言行举止,等反应过来时, 说不得都已在心里琢磨了个好几遍。 对着苏弦也是这般,青庄一进门,便不意外的瞧见夫人已经起了, 正坐在铜镜前梳着发梢, 对的很——夫人素来醒的早, 有时会在床上略多躺一阵,却从不会当真再睡着。 之后玉枝玉叶依次上前,如每日一般无二的洗漱更衣, 梳妆打扮, 青庄也只是略显呆愣的立在后头, 心下却是又一回的确定了夫人不喜浓妆艳抹,今日也照旧选了一身窄袖素衣,钗都只插了两根,很是清淡。 “姑娘今早想用些什么?”等的苏弦起身,白鹭便开口问道。 因昨日佛堂已收拾好了,苏弦昨日就说了今早要先去佛堂诵一卷经,这会儿点了膳传下去,等出来了就正好能送来,刚来时似是不好意思,都只由着厨房送从不开口要什么,这阵子就好些了,隔三差五也会开口点些菜肴点心。 青庄微微抬眸,就看见苏弦露出了沉吟的神色,回忆般慢慢道:“这月份椿苗该正是时候,摘了第一茬下来,也别炒,拿滚水烫了,滴几滴菜油香醋调了当小菜倒是刚好,再来一份阳春煎饺吧,略加些虾米就好,告诉他们不必放那些海参鱼筋,我吃不惯,白糟蹋了。” 果然,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青庄眨眨眼,又垂下了眼睛,可她记得清清楚楚,夫人分明是第一次吃这虾饺,怎么会知道府里厨子会往煎饺里放鱼筋海参?且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一日夫人要了马太监一道拿手的羊肉,也是事先尝过了一般提前叫他别抹椒油,若她当真是出身名门,自小看惯了也算说得过去,可依白鹭的话,夫人该是还来不及养出这样的见识? 白鹭哪里会注意到苏弦来王府后都吃过哪些菜?这会儿也只当是膳房里之前送过了,叫苏弦记了下来,闻言只是顾及香椿这东西吃了嘴里怕留味道,可转念一想横竖王爷这会儿不在府里,白鹭便也没说什么,利落应了下来,转头瞧了青庄一眼。 青庄便开口应了,出去找喜子交待了下去,跟外头的传话吩咐,这些都是她的活。 “教你看香的法子可都记住了?”白鹭也跟着出了门,带着青庄到小佛堂,立在三足鎏金的仙人烂柯小熏炉前,仔仔细细的拿细香灰盖了烧透的银炭,在银叶上放了一小枚香丸,这才小声问道。 “记得。”青庄寡言少语。 “恩,你只记着这火是宁小勿大,不然费了香还不打紧,这味道太漫,可是一闻就不对了。” 白鹭在侯府时学了一手燃香的好本事,苏弦诵经时,她都会在一旁焚些檀香,为了提携青庄,白露这几日都在教她这手艺,只是焚香这事,会易精难,好在苏弦对此并不苛责,青庄也算是心细,白鹭这会倒也放心的让青庄留了下来。 过了半刻钟功夫,苏弦果然进了佛堂,看见青庄似是一愣,白鹭便在旁低声解释:“奴婢已教了几日,且让她先试试。”苏弦倒也没说什么,只对着青庄点了点头。 青庄不善言辞般福了一礼,默默退到了一旁,心下却又默默记了一条—— 夫人不欢喜她。 虽说夫人面上从未露出过,可青庄却就是能察觉得出来,说是不喜也不太对,比起主子对下人的不喜,主子对她倒更像是不信任的防备,甚至还带了几分小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一开始就怀疑她不忠了?青庄将手伸在熏炉旁试着炉里的火气,只拿余光瞧着闭目诵经的苏弦。 夫人长的很美,不是吴侧妃那种明艳动人的,是很白嫩干净,越看越好看的那种,这会儿低头垂目,双手合十,净手c拂尘c垂首c诵经,说是多虔诚倒也不至于,只是很是熟练,倒像是做过许久了习惯了的样子,也不知道夫人从几岁起开始礼佛的,赶明问问白鹭姐姐看看? 发觉自个不知觉又起了怀疑夫人的念头,青庄猛的摇摇头,下了决定自个得空还是要往梅园那边下下功夫,虽说王爷交待是不必刻意去查,若是凑巧发现什么不对才报给上官,可架不住夫人实在是太安分了,整日的除了针线女红,就是闭门礼佛,她若是再不给自己找些事,怕是真要把苏夫人当成内奸去查了,若是没发现什么便罢了,万一她真查出了什么,以王爷这会儿对夫人的看重,她是说还是不说呢? 若是不说难免要失职,可即便说了,已王爷如今对夫人的看重,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这就不太好了,爹娘在辽西当了几十年的探子,在异疆里拼着性命换来的功劳,可是想求她好好活着的。 一念至此,青庄十分少年老成的摇了摇头,彻底将脑子里有关苏弦的不对抛到了脑后,老老实实的看着熏炉在一旁站了两刻钟的功夫,等着苏弦出了门,便寻了个机会去找了白鹭,说出了自己一会儿的去处。 “看干娘?” “嗯,就是看府里看二门的莫婆婆,她与我是同乡,就认了我做干女儿,还说下回拖人回去要帮我打听家里的消息,我想去瞧瞧她,送些银子。”青庄面不改色,说的满脸认真。 白鹭闻言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半晌还是答应道:“夫人不爱咱们去外头乱逛的,我先替你问问看。” 青庄便立刻感激的笑了起来:“多谢姐姐!” 看着青庄这难得的笑脸,白鹭到底没说什么,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去了。 屋内刚刚撤了碗碟,玉叶正捧着一小盅拿花蕊兰草泡过的熟水,伺候苏弦漱口,白鹭立了一阵,等玉叶玉枝都出去了才上前,把青庄的话慢慢说了。 “青庄?” 自己进了郕王府,衣食住行,当真是处处都妥贴,只是苏弦却并没有就此沉溺安逸,有了王爷这个变故,一切记忆里的事都已做不得准,没人知道这一回郕王府的下场又会如何,苏弦除了尽力在皇觉庵里给自个留一条退路外,剩下的就只能安生的等着,不给王爷添乱,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庄这个不知来历的丫鬟。 “嗯,我知道了,随她去吧,日后她想做什么你也别拦着,只告我一声就是。”苏弦低头端起了茶盏,开口道。 虽说刚刚才被王妃戳了脊梁骨,可此刻的吴琴却没对着苏弦露什么脸色,反而对着苏弦微微笑了笑,真如照顾妹妹的长姐般问苏弦还昨日还习不习惯,吃的用的可有什么不顺心? 苏弦都一一回了,吴琴便又无意一般开口道:“我本是想让你住在桂芝阁的,那地方宽敞,又与我不远,咱们姐妹好照顾,谁知王妃规矩重,非说桂芝阁与戏子们的住处离得近,女眷听着那淫词艳曲的,日子久了要移了性情,真真是满府里,就显得她庄重了不成?” 苏弦不应声,只默默的听。 “要我说啊,那桂芝阁就极好,隔了墙听几句戏文还能解闷,便是不成,府里旁的地方也多得是,如何就将你塞进问心院后头的倒座房里了?连个左右厢房也没有,也不知是哪个‘贤良人’的主意!” 问心院后头的确有一排倒座房,只是,那却是在苏弦所住的屋子前头,并非她昨夜里的住处。只是这会听着吴琴这意有所指的话,苏弦倒也没反驳,自然也不会细说屋里的家具摆设,低着头柔顺道:“我那地方虽小了些,我一个住却也尽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刺客 枭药天下第一帅~  “这丫头昨个一进门就不老实, 东跑西逛的, 真不知哪竟得了王爷的眼!”白鹭满心的担忧:“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倒显得我们姑娘好似是沾了她的光一样!” 何止呢, 现在春眉国色天香,王爷为了这个丫鬟不得已, 才把主子也迎进门的闲话可是都在府里传遍了, 只说好好的主子, 竟是给自个的丫鬟做了个添头, 什么叫买椟还珠,今个才算是见着了,更有那促狭的, 甚至私下偷偷调笑,说还不知哪个是椟哪个是珠呢! 彩云将这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安慰道:“王爷也不过几天新鲜劲,身份在这摆着呢, 总是翻不过天去, 你好好劝着苏姑娘,叫她安安心心, 尽早怀个子嗣, 比什么都强!” 虽然两人是各位其主, 但彩云最后这句话说的十足的诚恳,白鹭听着也是深感英明, 回房后便也将彩云说的这些事换了个宛转的说辞一一告诉了苏弦听, 要她莫为了春眉在意。 对于郕王爷要收用春眉这事, 苏弦并不诧异, 自然更不会难过委屈,上辈子王爷自然从不将她放在眼里过,好在她颇有自知,倒也从未对郕王生出过什么情意,若说对着瘫在床上的可怜人她还能有几分同情怜悯,面对此刻威严凛然的煞神,她就只剩下恭敬畏惧的份。 春眉的样貌性情本就都是郕王喜欢的,既是已重来一回,提早纳了也是寻常事。至于她自个的身份,苏弦则是颇有几分庆幸的松了口气,看来王爷还是大人大量,记着她侍疾的几分苦劳,借着这“荒唐之举,”既纳了美人,又给了她这么一份恩赏交代,一举两得,不愧是军中的常胜阎王! 这般也好有了身份,她往皇觉庵中走动打点起来,便也更方便一些,若是郕王不倒便罢,哪怕是真去了,有了提前筹谋,她再出家时,也定能在皇觉庵里排着个舒服清闲的地方,不必再如上一回日日领那抹灰擦地的苦差了。 “嗯,我自然懂得的。”对白鹭那些争宠怀孕,好日后有靠的话,苏弦却是理都未理,只转了话头说了要什么晚膳。 苏弦在皇觉庵里吃了几十年的清汤寡水c粗茶淡饭,早已习惯,这会儿乍一吃油腻重口的,非但不觉香甜,反而会有几分恶心之感。 她这辈子是想叫自个活的舒服痛快的,见此就没强求,这会儿也只是要了些梗米蜜粥,脆瓜小菜之类,倒是膳房瞧着不像样,不知是看在琴姐的还是看在苏弦的面上,又多添了几道清淡的菜汤。 苏弦见了也没叫青庄两个吃剩的,径直便分了出来,叫她们两个拿下去去吃,又吩咐也不必留人守夜了,吃罢就直接回去歇着,明日一早动身。 白鹭看苏弦难得这般高兴,也没多话,伺候着苏弦用膳梳洗罢了,放下床帐,熄了灯火,便带着青庄回了隔间歇着。 白鹭只如昨夜的春眉一般睡的死熟,可新来的青庄却是趁着夜色身形轻巧的重回了苏弦房内,摸着黑悄没声的往熏炉里扔了一小块香料,接着便托腮坐到了苏弦床前脚踏上,似有所待。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房门便又有了轻微的动静,青庄身形不动,状似无意,手下却暗暗戒备,直到看见了进来的人,身上才慢慢松了下来,起身抱拳为礼,接着又疑惑道:“爷若想过来,名正言顺的上门就是,何必要这么走空门,还非要属下来做这个内应?” 来人身形魁梧,剑眉星目,却正是一回生二回熟的郕王无疑。 迎着门外明朗的月色,郕王身形庄严,面色严肃,一身深色的束袖便服,倒好似是巡查百神的夜游神,只是面对青庄这般质问到底有几分尴尬,掩饰一般抬手轻咳一声,径直问道:“苏氏今日如何?” 青庄立在一边,正色回道:“下午从吴侧妃那回来,与白鹭说了半晌琐事便歇了,未曾见过什么人,也没与人传过什么消息,刚来半日,恕属下还探不出什么。” 郕王听着却是皱了眉头:“她不是袁氏,本王叫你过来也不是为了查她的。” 青庄闻言一顿,抬头看向他,目光诧异。 “她与本王有恩。”郕王说着一顿,夜色之中看不清神色,只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又似痛苦,又似追忆:“你,只当她就是你主子便是。” “是。”相较之下,青庄便利落的多,闻言立刻低头应道。 郕王说罢,就缓步上前,坐在了苏弦的床头。青庄识趣的上前将床帐挂了起来,就低头退到了一边。她方才在香炉里放的是上好的安神香,只要不是大声叫嚷,这个时辰决计不会自己醒来。 今晚不过是半月,厢房里窗纱又不是十分透亮通气的,也亏得他自幼习武,目力极佳,竟还能在这些许的月色里清清楚楚的看清床榻上苏弦的五官脸颊。 果然是岁数还小,这个时候的她,看来与之前的苏氏当真不太像 郕王剑眉微皱,眸光有些深沉。从前的他,向来不曾将这个胆怯如鼠的侍妾放在眼里,虽然看在吴琴的面子上纳进了府,但赈灾回来后受用的不合心意,就也干脆的撂到了一边。 他中的毒只是身子不能动,神志却还清楚,自然也知道苏氏最初乃是被吴琴推过来代她侍疾。 就是地位尊崇如王妃,素日受宠如吴琴,当时都是那般的嘴脸,他自然也不会指望这个从未理过的苏氏,他当时甚至已然觉着就算苏氏对他避若蛇蝎,置之不理也是无可厚非。 可谁知,那时的苏氏都已吓得要哭出来,却还是一面留着泪水一面给他喂药喂饭,见他闭嘴不吃,反而还哭的越发焦急伤心,想方设法的帮他张嘴。 这个傻子,就从未想过饿死了他这累赘,她自己便也可解脱不成? 看着苏氏哭的满脸腌臜,本已决意绝食自尽的他却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还是张口咽下了那一勺白粥。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对着瘫痪在床的他,更何况苏氏只是无宠的侍妾。或许,他当时只是想看看,这个泪包一般的女人,能坚持几日。 可是,苏氏却再一次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时日愈久,她非但没有疲惫心烦,反而一日日的如鱼得水了一般,甚至连金豆子都很少再落下,不过两三月的功夫,曾经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她,都已经敢对着他一刻不停的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她说的实在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琐事,什么今日的饭食盐放多了,菜炒老了,院子里的树上落了一只灰白相间的鸟,尾巴又长又漂亮,那棵老槐树被她熏得多了,看着像是要死了等过了两日,又喜上眉梢的告诉他那只大槐树没有死,这两天又发出了小嫩芽,那只尾巴长长的鸟好几日不见了,今天又飞了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见着的那一只最后甚至胆大包天,敢对他妄议起了帝王家事,总之就如麻雀一般,叽叽喳喳,一刻也没个空闲。 可就是在这些不值一提的声音里,他却暂且的忘记身上永无穷尽的痛苦煎熬,获得片刻的宁静,也几乎是他最后的光亮。在那他受尽了折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刻,他除了不甘自己仇人不明,大仇未报,剩下的,就只是后悔自己从前瞎了眼,不曾发现苏弦的至真至纯,令他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 幸好,祖宗庇佑,他重新睁眼,竟是又回到了三日之前。他未遭幽禁,未曾中毒,未曾犯下无可挽回的差错,更要紧的,是年方十五的苏氏,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第二十四章 大业三十四年,四月初三,按黄历所说,今日宜嫁娶,宜出行。 足足准备了小半月功夫,今日才终于到了郕王沈琋领旨赈灾出门的日子,天方蒙蒙亮,府内女人孩子便一个不差的聚到了梅园,既为请安,也为送行。 这便是袁王妃的贤惠之处,知道夫君远行,众人思念,便特地将早膳设在了梅园花厅,又叫了众人来陪,连府里五岁的大少爷沈英泽,乃至于六个月的平姐儿也在,算是临行前一家人在一起聚上一聚。 只是比起王妃的贤良,郕王便显得十分不给面子,哪怕是临走前最后一晚,也并未歇在王妃屋里,而是照旧歇在了外书房,直到众人都已等了多半时辰,这会儿方才不慌不忙在梅园露了面。 因要出门,沈琋换了方便活动的深青色的窄袖胡服,头发都紧紧束在脑后,束以深色丝带,上着天青色直襟短衫,腰系绦带,裤脚紧紧扎在皂色长靴内,肩宽腿长,越发显得威武挺拔,再加上那寒霜似的面色,虽还未带兵器,但只是这么阔步行来,就好似立即便要上场杀敌一般,只叫众人不敢直视。 袁王妃却是不为所动,只领着众人起身,对着沈琋一丝不苟的行了礼,等着他在首位坐了,才在右首第一位带着府里唯一的小公子沈英泽落了座,之后则依次是吴琴c苏弦,末座则是抱着襁褓c带着奶娘的侍妾宋氏,王妃治家极有规矩,侍妾里也只有宋氏是因着生了大姐儿才有一席之地,剩下的无子侍妾们按着王妃的规矩便上不得席,请过安后便由嬷嬷们领着,素手纤纤,或是端盘送盏,或是捧着些帕子清水伺候在一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救驾 枭药天下第一帅~ 众人一瞧, 心中便更是了然,这分明是王爷并不拿苏姑娘当回事,下头人就也不当心,随意找了个小丫头来凑数的! 白鹭怕苏弦心头不痛快,状似无意的上前一步搀着了苏弦的胳膊,想着在她说出什么失礼的话前能拦上一拦。 而另一头的彩云, 也是满面担忧,偷觑着自个主子。 无论心头里有什么谋算, 苏弦这会儿,都只是吴琴请进府的客居亲戚, 郕王此举固然是不将苏弦放在眼中, 又何尝将她这个侧妃c将威武侯府放在了眼里?吴琴嘴角抿的紧紧的,一时责怪郕王发了失心疯, 做出这样的荒唐事, 一时又暗恨起了春眉这狐媚子不安分, 来了不到一日功夫竟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来。 “劳烦公公回去请王爷进内院一遭, 我这有些事要与王爷当面问问。”沉默半晌, 吴琴终是下了决心, 缓缓开了口, 便是不能拦下这事, 她也总要与王爷要个交代, 让苏弦名正言顺的留下来, 否则, 便是不提她的打算, 只说在这郕王府内,她还有何脸面做这侧妃? 直到琴姐儿说了这样的话,苏弦这头才终于该怎么办了一般,对着眼前的丫鬟沉吟良久,直到瞧见了一旁的白鹭,便想到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道:“那你便叫青庄吧!” 白鹭青庄,倒是凑成了一对,青庄神情不动,又福了福身应了,便低着头立到了苏弦身后。 出了这样的事,吴琴显然也没心思留客了,苏弦有眼色,立马带着两个丫鬟回了厢房,甚至避嫌一般叫白鹭将屋门都紧紧闭上,将各怀心思的议论目光关到了门外。 厢房内,白鹭有些为难的瞧了眼一旁的青庄,遇上了这样的大事,她自然是急着与苏弦私下里说些体己话的,身为刚来的新丫鬟,若是聪明的,这会就该识趣的出去在门口守着,可这刚来的青庄却是呆呆愣愣的只管跟在姑娘后头,显然是丁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总不能开口赶人,人家小姑娘刚到,这么一说不像是欺负人了? 好在苏弦看出了白鹭的纠结,替她开了这个口:“青庄,你之前都是在哪当差?” 青庄抬头瞧她一眼,简短道:“前日才叫魏总管带进府里。” 白鹭闻言越发叹了口气,前日方才卖身进府,那便是什么规矩都不懂了,好在看起来眼神端正,好好教教,说不得总比春眉那样的好些。 若她不是睡迷了做了一场春秋大梦,那这青庄便郕王昨夜金口玉言要替下春眉的好丫鬟了,堂堂王爷,应不至于哄骗她,因此虽说看着年纪小,苏弦对青庄却是不敢轻视,前日才进府,那么之前就是并不在王府里当差,还有什么地方出来的丫头是比王府还强的?难不成禁宫?这般岁数,莫不是就在宫里长大的吧? 这么一想,苏弦不禁有些肃然起敬,便又正色道:“你可识字,可会记账?” 刚巧王爷以春眉的名头赏下了不少东西,一时半刻也动不得的,正好便先叫青庄管起来,也显得她对郕王派下的人信任重用 苏弦这头琢磨的正好,却不妨眼前的青庄也回得分外利落:“都不会!” “那这些呃,你不会?”苏弦一时竟是没回过神来,看着青庄满面诧异。 这话问的,有能耐让女儿都识字记账的人家,谁会将好好的孩子卖身为奴?一边的白鹭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上前一步拦住了苏弦的话头,拉着青庄劝道:“不会便不会,咱们这样的,识文断字的也没什么用。你在家时女红可曾学过?分线裁衣,那方是咱们的正经事呢!” 青庄并没有为难惭愧的神色,只是眨眨眼睛继续摇头:“也不会,我手粗,又笨,学不来这个,姐姐若是有什么劈柴挑水的活,只管叫我去干就是。” 白鹭闻言低头瞧了瞧小姑娘不止粗糙,还带着细茧的手心,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间反而越发温柔了:“哪里能叫你个小姑娘干这些,你这几日就先跟着我,我一点点教你,手粗也不怕,主子良善,房里也没有那等粗活,慢慢养着就好了。” 苏弦赞同的点了点头。 青庄闻言却皱了眉头,仰头看向苏弦:“不成,魏总管说,我要跟着主子。” 这话一出,两人便都笑了起来,苏弦也只觉自个着实是想多了,柔声道:“无妨,你白鹭姐姐就整日都在我身边,你跟着她就也是跟着我了。” 青庄想了想,这才正色应了下来,转而跟在了白鹭身后。苏弦便也摇头笑笑,朝白鹭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你先带着青庄安置下来,剩下的,咱们也只能等着了。”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白鹭心内叹了口气,拉着青庄出门收拾起了东西,出了这样的事,若不出差迟,姑娘怕是得先避嫌回去一趟了。 果然,到了晚膳时分,彩云就忽的上了门,带了几分不好意思的请苏姑娘准备准备,娘娘已安置好了人,明日便先送姑娘回侯府,过几日王府长史上门走了明路,再风风光光迎姑娘进来做王府夫人。 其实按着吴琴的打算是想让苏弦顶着侍妾的身份进府的,等的日后有孕了再给她求位分,这样也好拿捏,只是架不住她一开口郕王便很不耐烦一般,只说不过要了个丫头罢了,把主子按着夫人的例迎进府,算不算是交代?说罢便很不痛快一般去了外书房歇着,还当夜便叫了春眉伺候。吴琴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 彩云想到这又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妒恨:“春眉那丫头便暂且在府里留着,姑娘带着白鹭青庄回去就是。” 苏弦静静听着,毫无异义的应了下来,这结果显然比上一世强了许多,上一回是郕王临行前夜醉酒,在吴琴的劝说下到了她房里,第二日便奉旨赈灾一早去了,留下苏弦在府里换了住处,去王妃面前磕了个头算是定了名分,虽说吴琴信誓旦旦说她只要有孕便为她请封夫人,郕王偶尔也露出过一般的意思,但苏弦莫说有孕,到后头因着性子着实不讨喜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几回,自然一辈子就都是个不明不白的姬妾,连寻常人家良妾都不如。 而这一次由郕王府长史上门提亲,过了明路,虽还是比不上吴琴这种往宫里请过封,上了玉牒的侧妃,可日后在王府内也能被人称呼一声“苏夫人,”总不至于落的上回一般,连得宠时的庞春眉都敢都叫她一声“苏妹妹”了。 这种种手段,都是要划出一个规规矩矩的框来,叫她们老老实实的呆在里头,但凡有丁点逾越,便是狠狠的教训,时候长了,直到小宫女们被吓破了胆子,揉碎了骨头,无人看管也不敢跨出分毫,便是心底里升起怀疑的念头都觉大逆不道的时候,这小宫女便算是养成了,可以送到主子跟前,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下人奴婢。 一样的道理,崔嬷嬷自然知道,对着苏弦,教她说话行礼c规矩仪态还是其次,更要紧的却是要叫她柔顺,叫她听话,叫她乖乖巧巧,对李氏,对威武侯府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李氏给的大把银子,她崔氏拿着便不算亏心! 虽不敢如调/教小宫女那般明目张胆,不过意思其实都一样,崔嬷嬷教导苏弦的第一天,便当着丫鬟下人的面,细细的看了苏弦的头发眉毛,摸了苏弦的指头,甚至如查看畜生一般掰开苏弦的口瞧了瞧她的牙齿舌苔。 看过之后崔嬷嬷便皱了眉头,口下不停的给苏弦下了条条禁令: “这头发,重长是来不及了,今个起姑娘早晚都需喝一碗芝麻黑米粥,只盼能长好些。” “这眉毛是从未收拾过不曾?春眉,我瞧着你眉毛描的不错,日后就由你来教给姑娘如何看脂粉,选眉石。” “杂事绣活都别干了,白鹭你每夜里给姑娘抹上金簪膏,捂上套手好好养着,不然日后跟太太出了门,实在是伸不出手去!” “早晚两回,白鹭你看着姑娘拿掺了沉香熟蜜的牙粉漱口,凡是用过了点心膳食都得多漱一回。对了,告诉膳房,日后姑娘的膳食里,葱c姜c蒜c辣一概不许有,重口的发物也不许要!” “拿花蕊煮了熟水时时备着,还有蒸熟了的豆面子,日后姑娘漱口洁面都只能拿那个。” 若按着崔嬷嬷的吩咐一项项长久下来,自然便会肤白面嫩,乌发似雪,呵气如兰,每一句听起来倒像是都是为了苏弦好,但若再配上崔嬷嬷毫不掩饰的不满嫌弃,却是足够把一个乡野归来c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说到颜面全无,再抬不起头的。 可苏弦一没低头,二没羞愧,而是放佛早已知情一般,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深深的瞧了崔嬷嬷一眼,便不为所动的点头应了下来。 崔嬷嬷当时便觉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还未曾多想,只是继续肃了面色,叫苏弦起身,叫她在厅下站着,又走了两步,便满面严肃说她身不挺c背不值,眼不正,姿势不够端庄,神态有失柔顺,简直与村妇无异,在日后夫家长辈跟前只会给候府丢人,接着又手持藤条,将苏弦的姿势一一教好掰正,就叫她这般一动不动,且先站足一刻钟再论其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受伤 枭药天下第一帅~  第二十三章 记起了这事, 沈琋便也不再推辞, 对方既说了是谢礼,那么有来有往方是正道, 不然倒像是蓄意施恩, 反而不美。 沈琋缓缓回想着朝中的情形,收下匕首, 一面道谢后一面顺势道:“娘娘身子如何, 参可够用?” 其实沈琋还记得, 丽嫔的身子没能撑得过这一年的寒冬。 二皇子闻言, 果然露出一抹苦色:“积年的落下的病根儿,用太医的话,不过熬日子罢了。”说罢也不待沈琋劝慰, 便不愿多谈一般转了话头:“愚兄身子不争气,却是连累了你四处奔波, 二哥没什么本事,这一回也只能祝七弟能如辽西一行般平安归来!” 沈琋这会倒是一下听出了二皇子的言外之意,六年前辽蛮犯境, 来势汹汹,朝中需派一名皇子前去监军压阵, 太子殿下与皇长子瑞王两方,都想借着这机会永绝后患, 要了对方性命, 相互推诿之下却是闹了个僵持不下, 谁都不想领这差事。 一边是发妻嫡后, 一边是爱子宠妃,连圣上都是两头为难,本有心将不当回事的二皇子沈玘推出去,可宫中丽嫔就是个有名的病美人,生下的二皇子也是自幼的体弱多病,圣上还当真怕他在路上有个万一,死在战场之上越发会动摇军心。 正巧遇了年节宫宴,刚刚十五的沈琋当众砸死一受伤欲逃的刺客,圣上大喜,赞誉他有“大将之风,”于是生母早逝,无人照佛的沈琋就这般顶着“少年英雄”的名号领旨去了辽西监军。 说什么年少勇武,辽蛮穷凶极恶,所过之处皆是屠城纵火,寸草不生,这一趟凶险自然是极凶险的,可九死一生归来的沈琋也正是凭着这份功劳越过前头几位哥哥封了郕王,且在军中存下了些势力威望。 二皇子虽因此事自觉有些对不住沈琋,但凭良心讲,比起在后宫之中碌碌无为,沈琋并不后悔去战场之中拼这一场,对二皇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埋怨之心,若说唯一在意的,也只有因着这事,回朝之后的他遭了两位兄长的猜忌拉拢,甚至最后落了个受尽折磨c屈辱而亡的下场。 只是不知,那上辈子的栽赃下毒,到底是他哪位哥哥的手笔,亦或者,瑞王殿下与太子殿下,都脱不开干系? “二哥哪里话。”沈琋为了掩饰面上厉色,垂下头抿了一口杯中温茶:“朝中艰险怕是不逊随州疫情,去赈灾说不得也是好事。” 似是也想到了朝中太子与瑞王的龙虎之争,二皇子也是苦笑的点了点头:“我只是舍不下母嫔孤苦,若不然倒宁愿请旨就藩,便是封地偏远了些,也能落个清净。” 他们的祖父便是自藩王起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成就了帝王之业,因而自然对藩王封地格外在意,本朝的皇子就藩,非但封地多为偏远贫瘠之处,且就藩之后也只能坐享食邑,封地的政事官员却自有朝中派人掌控,如前朝一般封地自成一统之事更是绝无可能。 加上就藩之后便无诏不得回京,说不好父皇生母这辈子都再见不得一面,因着这般缘故,本朝皇子向来视就藩如畏途,个个都是使尽神通能拖就拖,好在朝中对此倒也并不十分强迫,许多皇子王爷打着尽孝之名在京中老死都是常事,如二皇子一般想要主动请旨就藩的倒是少见。 不过想想自个上辈子的下场,沈琋倒觉得去封地就藩不失为一条好路,他生母已逝,没了牵累,若非实在咽不下胸中这恶气,打定主意要查清袁氏背后之人报仇雪恨,怕是如今早已在二皇子前头请旨了也说不定。 提起这事,两人都有些沉默,用过一盏茶,二皇子便站起了身,临走前自袖中掏出一份信笺:“险些忘了,我前几日随老师去了一趟青州府,文衍公夫人托我带了一封信给弟妹,还有些许土仪,便劳七弟转交吧。” 袁氏为文圣之后,自前朝起便受封文衍公,代代相传,受天下文人尊崇,而当今的文衍公夫妇便正是袁素梅的父母。 提起在他身上下了“白头枯”的袁素梅,沈琋心中一沉,甚至对自个的二哥都生出了几分怀疑之意,只是转眼看见二皇子的一派坦然,加之袁氏声名在外,门下弟子数不胜数,娘家父母托人给自个女儿带些东西又的确是再正常不过,便觉自个实在是有些风声鹤唳,只是不动声色应了下来。 虽说如此,等的二皇子沈玘走后,沈琋还是先叫了人将送来的东西从里到外一一查验过,信件也由专人不留痕迹的拆开,仔细看过并无问题后,才又装好封口送到了梅园去。 这事办好之后天色便已然发沉,魏赫也按着吩咐找出了压箱底的牙骨折扇,只是沈琋却也没去苏弦那边,只是在外书房寻了许嬷嬷过来。 自从苏弦在问心院后院住下后,许嬷嬷便搬回了问心院里,倒是与书房离的不远,不过一刻钟功夫便到了沈琋眼前。 沈琋却是面色严肃:“等我走后,问心院里与平姐儿那便劳嬷嬷一手照看着了,这问心院里严守门户,下人们不许去后院里乱逛,后院里的人也不许放一个进来!” 从宫中积年退下的老人,许嬷嬷只瞧着王爷的面色自然便能听出这“一手”两字的含义,再想想府中情形,便已有几分了然道:“王妃娘娘那” “也是一般,府内侍卫我已吩咐了,全凭嬷嬷吩咐,若是有那不听话的,不论是谁,嬷嬷只管叫人拿下,等我回来发落。”沈琋盯着许嬷嬷,一字字道:“尤其是袁氏!” 许嬷嬷心内倒吸口气,正色应了下来,接着想到了问心院后头的那一位,自觉还是该先问问清楚:“苏夫人那边” 沈琋摩挲了下扇套下的平安节,声音便不自觉的温和了几分:“苏氏胆子小,与旁的不同,嬷嬷多看顾着些,莫让她叫旁人欺负了就是。” 瞧着沈琋的神色,许嬷嬷诧异之下,心内却已将苏弦的分量又升了几个台阶,点头应道:“王爷不必操心府里,只是路上一切小心才是。” 想起自己上辈子烧杀的一城灾民,沈琋眸光幽深:“嬷嬷放心,我早有准备。” 白鹭怕苏弦心头不痛快,状似无意的上前一步搀着了苏弦的胳膊,想着在她说出什么失礼的话前能拦上一拦。 而另一头的彩云,也是满面担忧,偷觑着自个主子。 无论心头里有什么谋算,苏弦这会儿,都只是吴琴请进府的客居亲戚,郕王此举固然是不将苏弦放在眼中,又何尝将她这个侧妃c将威武侯府放在了眼里?吴琴嘴角抿的紧紧的,一时责怪郕王发了失心疯,做出这样的荒唐事,一时又暗恨起了春眉这狐媚子不安分,来了不到一日功夫竟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来。 “劳烦公公回去请王爷进内院一遭,我这有些事要与王爷当面问问。”沉默半晌,吴琴终是下了决心,缓缓开了口,便是不能拦下这事,她也总要与王爷要个交代,让苏弦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否则,便是不提她的打算,只说在这郕王府内,她还有何脸面做这侧妃? 直到琴姐儿说了这样的话,苏弦这头才终于该怎么办了一般,对着眼前的丫鬟沉吟良久,直到瞧见了一旁的白鹭,便想到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道:“那你便叫青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决定 枭药天下第一帅~ 苏弦坐在郕王对面, 低头拿象牙箸挑着碗里的瓜丝, 给一动不动的郕王喂饭她算是得心应手, 可对着这样能说会动的陌生郕王, 她一时却是有些无措,竟是不知该如何下咽。 郕王吃的极快, 不过盏茶功夫碗内便只剩了些汤汁, 用了一半的苏弦便也顺势起身, 收了碗筷。一旁的魏赫魏总管见状上前, 轻手轻脚的给郕王换了家常的旧衫,苏弦之前从未做过这事, 这会儿便也没上去添乱, 只是在旁立着,偶尔递些衣服物什, 好不显得碍事尴尬。 窗外昏昏的还透了最后一丝余晖,许嬷嬷招呼着白鹭进来灭了一半的火烛,便笑咪咪的的领着闲杂人等一并退了下去, 自外头阖上了房门。 虽然时辰还早, 但旁人一走,这般孤男寡女, 再映着屋内的喜色红光,却是隐隐透出了一丝旖旎,苏弦默默低头, 手下紧紧攥住了自己衣角。 上一世, 郕王是醉酒后闯进她房中的, 透着浑身的酒气,在夜色之中将她死死磕在床角,双目通红,只如噬人的猛兽,当郕王低头逼近她耳鬓之时,自睡梦之中惊醒的苏弦却是吓得浑身颤抖,只觉着自己要被郕王咬断喉咙,之后的男女之事更是只觉得撕裂一般痛彻心扉,只那一次,就叫苏弦对此如畏虎狼,也正是因此,在郕王回来后第二遭到她房里,苏弦依旧吓得浑身发抖,春眉才能趁王爷不喜时趁机顶了上去。 此刻的苏弦自然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女,虽未经历过,可在皇觉庵内那许多宫中出来的女人,有那豪放的,闲话之时,早已让苏弦对男女之事听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还有那历经人事的先帝妃嫔,更是直言不讳与她说过郕王年少勇武,想来也比那老不死的胖先帝强的多,羡慕她好福气的话。 的确,这事想开了也没什么好怕 深深吸了口气,苏弦咬了咬唇,却还是未曾上前,只是死死低着头,作出一幅胆怯懦的样子来。 一来,是不敢太过坦然,让王爷察觉出什么不对,二来,则是苏弦这次知道了吴琴让她进府的打算,便是承宠她这一次不甚害怕,但她却不想在郕王离府时有孕生子。毕竟,上一回可不是这次的日子,万一这次一回就有了呢? 王爷这回并没有喝助兴的烈酒,瞧着也并不像有“兴致”的样子,看她这副样子,许是会厌烦起来,去寻了旁的姬妾也说不定。即便还是不成,大不了,她便按着皇觉庵里那位最大胆的方和师太的话,说不得就真能发觉这事的舒服了呢? 试一试总不妨事,苏弦这么想着,被吓坏了一般低声怯怯道:“王爷可要先洗漱?” 果然,榻上的郕王见她这样子,只是摇头道:“不急,你也坐下罢,与我说会儿话。” 苏弦闻言也暂且松了口气,听话的上前斜着身坐了。 “我记得你姓苏,全名叫什么?”郕王闲话家常一般,也并未以“本王”自称。 “苏弦。”苏弦低声回道,无聊时她也曾琢磨过,府里的正经姐儿是筝和琴,老太太却给她起名叫“弦,”其中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这名字乏善可陈。”郕王面色平淡,说的却不容拒绝:“待我自随州回来,寻一大家为你取一字。” “是,妾身谢过王爷。”对自个这名字本就并无什么归属感,更何况不过是取个字,苏弦自是毫不介意的应了。 洞房花烛之夜,这会儿便本该准备着洗漱睡下,尽享鱼水之欢的,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上一回那不堪的场景,再见着眼前苏弦的这般畏态,沈琋一时却也有些犹豫了起来,苏氏胆子一向小,便连他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就能将她吓的不轻,更莫提她这会儿还这般年幼若此刻上前怕是又要被吓坏了。 罢了,还是等等,多说几句话让她缓缓吧。想起自己上辈子从未理会过的苏弦,却偏偏是在最后时刻,挽着发辫,忙的满头大汗尽力照顾自己的人,再看着比起记忆中稚嫩了许多的小姑娘,郕王神情越发温和了起来,一时却是并未意识到,素来不喜女子娇弱,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他,对着这般的苏弦却是只想着如何哄劝亲近,心中丁点未觉的麻烦厌烦。 沈琋这般想着,怕总盯着她要不自在,便自书桌上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看,而一旁的苏弦虽有心问问之前郕王半夜立到她床前的事是梦是真,但一来并不好开口,二来打着叫郕王厌烦离去的念头,便也是一言不发。 半晌,还是沈琋抬眸瞧了瞧她,主动开口问道:“你素日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自小在刘婆子手下长大的苏弦,按理说这会儿是还不识字的,更莫提什么琴棋书画,苏弦垂眸想了想,只是简短回了一句:“做些女工绣活,”顿了顿后,又加了一句:“闲时也跟着家里长辈捡佛豆,念佛经。” 郕王从未关心过她之前的经历性情,自然也不知她信不信佛,这一回趁早拿了这些话打底,日后与皇觉庵里来往便也不觉突兀了。 苏弦这头打着满心的算盘,一旁的郕王闻言却是眸光一沉:“你倒与袁氏一般,都是爱佛的。” 这目光苏弦太熟悉了,上辈子刚刚伺候郕王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都是这般的阴鸷狠戾,像是要生生啃下谁的肉一般,每一次都能把她吓的心惊胆战,不敢多留,便是此刻看见了,也是满心惊慌,忍不住的退了一步。 好在沈琋瞬息间便也回过了神,心想一个是真良善,一个是假慈悲,又如何比得?又见苏弦被吓得面色苍白,便只摇摇头暂且将前世放到了脑后,只起身道:“收拾收拾,歇了吧。” 洗漱方便之所都设在了隔间,眼见郕王起身去了,苏弦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只是叫了白鹭进来帮着换了里衣,卸了满身的钗环配饰,从侯府出门之前便是仔仔细细沐浴过的,一路坐轿进来,未惹尘埃,倒也不必再麻烦一回。 白鹭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本想劝她暂且留着面上的胭脂铅粉,也叫苏弦坚持洗掉了,只擦了些润面的玉簪膏,解开发髻编了两股辫子,松松的垂在脑后,她本就刚过十五的生辰不久,作这般少女打扮,便越显青涩。 梳洗这事上,女子本就要麻烦些,苏弦这头刚刚收拾妥当,沐浴过后的郕王都已带着浑身的水汽回来了,进门瞧见了这般的苏弦便是一顿,继而款步行到了苏弦跟前。 郕王沈琋如今刚及弱冠,更兼军伍出身,本就身高腿长,苏弦与他一比,竟是足足差了一头。沈琋低头瞧了瞧苏弦柔软的发心,一时倒是有些纳闷,十几岁的小姑娘他也不是第一回纳了,怎么唯独眼前这个就直叫他看着就下不去手呢? 沈琋伸手虚揽了对方肩膀,虽能明显察觉到苏弦肩头瞬间僵直紧绷,好在面上还未曾露出什么明显的异色,沈琋便也只做不知,灭了烛火,放下床帐,便平心静气的闭了眼,一动不动睡了起来。 沈琋本意只是以此来安抚他这位胆小的新夫人,可拥人入怀躺下的一瞬间,他却忍不住在心内极轻缓极的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这多半月一直都浮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不是作梦,他是真的回来了,在被自己的王妃下毒谋害,生不如死的折磨了两年之后,重新回到了他没被父皇厌弃,没中了那要命的“白头枯”的时候! 沈琋生母虽不得宠,但自他十五岁时在年宴上当着宗室百官的面,拿小熏炉砸死一受伤逃跑的前朝刺客后,便自此入了皇帝的眼,被陛下称赞有大将之风,之后被封郕王,监军领兵,外至戎狄,内到匪寇,死在他大军之下更是不知凡几,后因随州瘟疫蔓延,无法可医,下令闭城放火活活烧死上万灾民后更是得了个煞神阎王之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共死 枭药天下第一帅~  第二十三章 记起了这事, 沈琋便也不再推辞, 对方既说了是谢礼,那么有来有往方是正道, 不然倒像是蓄意施恩,反而不美。 沈琋缓缓回想着朝中的情形,收下匕首, 一面道谢后一面顺势道:“娘娘身子如何,参可够用?” 其实沈琋还记得, 丽嫔的身子没能撑得过这一年的寒冬。 二皇子闻言,果然露出一抹苦色:“积年的落下的病根儿, 用太医的话,不过熬日子罢了。”说罢也不待沈琋劝慰,便不愿多谈一般转了话头:“愚兄身子不争气, 却是连累了你四处奔波, 二哥没什么本事,这一回也只能祝七弟能如辽西一行般平安归来!” 沈琋这会倒是一下听出了二皇子的言外之意,六年前辽蛮犯境,来势汹汹,朝中需派一名皇子前去监军压阵, 太子殿下与皇长子瑞王两方, 都想借着这机会永绝后患,要了对方性命, 相互推诿之下却是闹了个僵持不下, 谁都不想领这差事。 一边是发妻嫡后, 一边是爱子宠妃,连圣上都是两头为难,本有心将不当回事的二皇子沈玘推出去,可宫中丽嫔就是个有名的病美人,生下的二皇子也是自幼的体弱多病,圣上还当真怕他在路上有个万一,死在战场之上越发会动摇军心。 正巧遇了年节宫宴,刚刚十五的沈琋当众砸死一受伤欲逃的刺客,圣上大喜,赞誉他有“大将之风,”于是生母早逝,无人照佛的沈琋就这般顶着“少年英雄”的名号领旨去了辽西监军。 说什么年少勇武,辽蛮穷凶极恶,所过之处皆是屠城纵火,寸草不生,这一趟凶险自然是极凶险的,可九死一生归来的沈琋也正是凭着这份功劳越过前头几位哥哥封了郕王,且在军中存下了些势力威望。 二皇子虽因此事自觉有些对不住沈琋,但凭良心讲,比起在后宫之中碌碌无为,沈琋并不后悔去战场之中拼这一场,对二皇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埋怨之心,若说唯一在意的,也只有因着这事,回朝之后的他遭了两位兄长的猜忌拉拢,甚至最后落了个受尽折磨c屈辱而亡的下场。 只是不知,那上辈子的栽赃下毒,到底是他哪位哥哥的手笔,亦或者,瑞王殿下与太子殿下,都脱不开干系? “二哥哪里话。”沈琋为了掩饰面上厉色,垂下头抿了一口杯中温茶:“朝中艰险怕是不逊随州疫情,去赈灾说不得也是好事。” 似是也想到了朝中太子与瑞王的龙虎之争,二皇子也是苦笑的点了点头:“我只是舍不下母嫔孤苦,若不然倒宁愿请旨就藩,便是封地偏远了些,也能落个清净。” 他们的祖父便是自藩王起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成就了帝王之业,因而自然对藩王封地格外在意,本朝的皇子就藩,非但封地多为偏远贫瘠之处,且就藩之后也只能坐享食邑,封地的政事官员却自有朝中派人掌控,如前朝一般封地自成一统之事更是绝无可能。 加上就藩之后便无诏不得回京,说不好父皇生母这辈子都再见不得一面,因着这般缘故,本朝皇子向来视就藩如畏途,个个都是使尽神通能拖就拖,好在朝中对此倒也并不十分强迫,许多皇子王爷打着尽孝之名在京中老死都是常事,如二皇子一般想要主动请旨就藩的倒是少见。 不过想想自个上辈子的下场,沈琋倒觉得去封地就藩不失为一条好路,他生母已逝,没了牵累,若非实在咽不下胸中这恶气,打定主意要查清袁氏背后之人报仇雪恨,怕是如今早已在二皇子前头请旨了也说不定。 提起这事,两人都有些沉默,用过一盏茶,二皇子便站起了身,临走前自袖中掏出一份信笺:“险些忘了,我前几日随老师去了一趟青州府,文衍公夫人托我带了一封信给弟妹,还有些许土仪,便劳七弟转交吧。” 袁氏为文圣之后,自前朝起便受封文衍公,代代相传,受天下文人尊崇,而当今的文衍公夫妇便正是袁素梅的父母。 提起在他身上下了“白头枯”的袁素梅,沈琋心中一沉,甚至对自个的二哥都生出了几分怀疑之意,只是转眼看见二皇子的一派坦然,加之袁氏声名在外,门下弟子数不胜数,娘家父母托人给自个女儿带些东西又的确是再正常不过,便觉自个实在是有些风声鹤唳,只是不动声色应了下来。 虽说如此,等的二皇子沈玘走后,沈琋还是先叫了人将送来的东西从里到外一一查验过,信件也由专人不留痕迹的拆开,仔细看过并无问题后,才又装好封口送到了梅园去。 这事办好之后天色便已然发沉,魏赫也按着吩咐找出了压箱底的牙骨折扇,只是沈琋却也没去苏弦那边,只是在外书房寻了许嬷嬷过来。 自从苏弦在问心院后院住下后,许嬷嬷便搬回了问心院里,倒是与书房离的不远,不过一刻钟功夫便到了沈琋眼前。 沈琋却是面色严肃:“等我走后,问心院里与平姐儿那便劳嬷嬷一手照看着了,这问心院里严守门户,下人们不许去后院里乱逛,后院里的人也不许放一个进来!” 从宫中积年退下的老人,许嬷嬷只瞧着王爷的面色自然便能听出这“一手”两字的含义,再想想府中情形,便已有几分了然道:“王妃娘娘那” “也是一般,府内侍卫我已吩咐了,全凭嬷嬷吩咐,若是有那不听话的,不论是谁,嬷嬷只管叫人拿下,等我回来发落。”沈琋盯着许嬷嬷,一字字道:“尤其是袁氏!” 许嬷嬷心内倒吸口气,正色应了下来,接着想到了问心院后头的那一位,自觉还是该先问问清楚:“苏夫人那边” 沈琋摩挲了下扇套下的平安节,声音便不自觉的温和了几分:“苏氏胆子小,与旁的不同,嬷嬷多看顾着些,莫让她叫旁人欺负了就是。” 瞧着沈琋的神色,许嬷嬷诧异之下,心内却已将苏弦的分量又升了几个台阶,点头应道:“王爷不必操心府里,只是路上一切小心才是。” 想起自己上辈子烧杀的一城灾民,沈琋眸光幽深:“嬷嬷放心,我早有准备。” 苏弦不应声,只默默的听。 “要我说啊,那桂芝阁就极好,隔了墙听几句戏文还能解闷,便是不成,府里旁的地方也多得是,如何就将你塞进问心院后头的倒座房里了?连个左右厢房也没有,也不知是哪个‘贤良人’的主意!” 问心院后头的确有一排倒座房,只是,那却是在苏弦所住的屋子前头,并非她昨夜里的住处。只是这会听着吴琴这意有所指的话,苏弦倒也没反驳,自然也不会细说屋里的家具摆设,低着头柔顺道:“我那地方虽小了些,我一个住却也尽够了。” 吴琴见状又笑了起来:“那就好,你先住着,等你日后有了身孕不方便了,我便是求,也要求的王爷给你换个宽敞的住处!” 苏弦只是腼腆的低了头,两人又在路上客套几句,便也到了该分道而行的岔口,吴琴倒是没再多留,只说苏弦第一日定是有事要忙,叫她日后常来转转。 这话倒是真的,苏弦回了问心院后,才知原来身为郡王夫人,按例还会有宫务府里给她派下宫女内监。 当今皇后娘娘尚俭,十几年前便下令减了自个身边的下人用度,之后也一直没变,皇后都这般了,底下人自然不能比国母用的人还多,于是这一层层的减下来,郡王正妃按例便是内侍四人,宫女四人,次妃减一,夫人再减一,至于剩下的侍妾姨娘们就不是牌面上的,宫里不管这个,只各家宗室府里自己安排,这么算下来,宫务府里往苏弦这儿派来的就是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当今陛下刚过不惑之年不久,年轻时生的儿女多,封了王爷公主的也不少,郕王在其中不算最出息的,可这会儿也绝不是没人理会的小可怜儿,故而最后送来的人也都是不好不坏,算是中不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平静 枭药天下第一帅~ “行了, 快去收拾收拾, 莫耽搁了时辰。”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李氏没再说什么, 苏弦闻言就再也不敢多言一般,诺诺退了下去。 f 李氏叹了一口气:“瞧这样子,还是得叫白鹭跟着, 这么个立不住的,再让春眉那小蹄子拿住了也是麻烦。” “那便都去, 娘把她们两个的身契都给我带回去便是, 省的只跟一个丫鬟, 瞧着也不像回事。”吴琴倒是不当回事,说着又转了话头:“怎的没看见爹,还忙着未下值不成?” “一个编修的闲职有什么可忙的。”李氏不屑一顾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见他往你祖母跟前凑过?在前头书房待着呢,你走前去见他一回便罢了。” 子不言父, 知道自个家中的情形与旁人不同,吴琴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便说起了旁的事。 而与此同时, 渔樵斋内,李氏母女提到的吴阗则是正立在苏弦的面前,满面关心:“王府不比旁处,你过去了要处处小心,少动少言, 有什么事都多问问琴姐。” 吴阗一句句都言辞恳切, 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真心, 上一世的苏弦虽不知情,也让吴阗的这几句说的满心熨贴,几乎都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一回却是从心里到面上都一般的冷淡,只平静应道:“是。” 吴阗虽已是而立之年,却是长身玉立,面白无须,对苏弦的失礼也不介意一般,低头自案下拿出了个小荷包:“你在王府人生地不熟的,拿着这个,若有个什么事也不至于为了银子为难。” 上一回的苏弦为了自个心里那一点执拗尊严,对此是又感动又坚决的推拒了,这次却是一言不发,便上前默默接了过来,且当着生父的面便拆了开来,低头看去—— 摸着轻飘飘的,拆开来却是两张一百两的银交子。 苏弦便是一愣,重来一回,她自然不会再如之前一般无知,以为侯府是什么钟鸣鼎食c挥金如土的世家权贵。 事实上这威武侯并不是什么世袭罔替的勋贵,已逝的老爷子在活着的时候都只是当朝将军,从未被称呼过一句侯爷,直到老将军对敌之时以身殉国后,才被朝廷论功行赏,追封了威武侯,吴母也一并被赏下了诰命。 只是这爵位并不会往下传,也就是老太太还活着,府里才还能称得上一句侯府,尤其老太太还未生下嫡子,等得吴母一去,若是子孙再没有上进的,便是一夜沦为白身也是寻常。 好在吴阗自小就会读书,又有那时的吴母督促着,自十三岁中了秀才,之后便顺顺利利,一路考上了二甲传胪,如今也领着翰林院编修的差事,这差事清贵是清贵了,可却着实没什么油水,加之府里的铺子庄子都在吴母手里,只是供着府里开销,并不会让吴阗随意花用,这会儿一出手能给她二两百纹银着实是不少了。 苏弦之所以对生父这般记恨,除了他孝期荒唐让自个莫名成了个“表姑娘”之外,更多的却是在郕王病逝之后,同为父女,吴阗能花大把银子将琴姐儿接回家,却只给她留下了十两银子的行径实在是寒了她的心。 可此刻想来,父亲自小就活在老太太余威之下,眼看着一般出身的庶出兄弟们都被远远的打发出了京剧,成人之后又在吴母的安排娶了李氏,在府里素来就说不上什么话,那时的威武侯府又是越发艰难,便连接琴姐回来的银子都是李氏费了不少力气凑出来的,父亲那时只给她留了十两银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拿不出更多了吧? “你在外头长大,疏于教导,这都是我府里的疏忽,我这时虽想补偿一二,却已迟了。”吴阗面色怅然,苏弦再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忽的就软了下来,抬头正想说什么,便听吴阗又沉吟着,郑重道:“你此去王府,旁的便罢了,我只愿你能固守本心,莫做那贪图富贵之人。” 苏弦闻言一顿,继而猛的抬头看向吴阗,一时间几乎不愿相信自个的耳朵。 贪图富贵!?隔的太久,苏弦不记得上辈子的吴阗是不是也说过一般的话,便是说了那时的懵懂的苏弦也不会听得懂,不过,也幸好听不懂! 莫名其妙的被接回府,被崔嬷嬷调/教,被不容拒绝的领去郕王府,失了清白,一辈子都成了低人一等的侍妾—— 这一切,在自个的亲身父亲眼里,原来都是她咎由自取,贪图富贵? 苏弦低着头,紧紧咬着牙关,她唯恐自个会一抬头,便会忍不住对着眼前之人开口质问甚至破口大骂,激愤之下,拳头也攥的死死的,荷包上精致的珠纹刺绣都咯得她手心生疼。 这倒放佛是提醒,苏弦忽的松了手,本就只是两张交子,荷包落叶一般轻飘飘的落到了地砖上,甚至惊不起丁点动静。 苏弦嘲笑的撇了撇嘴角,抬头看向了眼前的父亲吴阗,缓缓道:“是,大人若没有旁的教诲,苏弦便就此别过了!” 苏弦此刻的面色着实说不上好看,吴阗看着地上的荷包也觉不对,开口正欲说些什么,决心已定的苏弦却是不再理会他,垂着眸子,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姑娘,姑娘!”眼看着就要出了渔樵斋的大门,虽不知是怎么回事,白鹭也不得不伸手紧紧拉住了她,外头人来人往,这么快步疾奔的样子可不好让旁人瞧着。 苏弦身形一滞,停了下来。 “老爷在府里过的不痛快,一味读书,性子又有些迂气,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白鹭挨着苏弦,声音压的极低:“不过是个拐着弯的长辈,在府里又是个做不得主的,实在是碍不着姑娘什么。” 这时的白鹭还没从吴琴那知道苏弦的身世,这一番话也说得是推心置腹,分外诚恳,苏弦回过了神,看着白鹭面上的担忧便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佛祖垂怜,让她有幸重活一回,可不是为了拘泥于这等旧事的,吴老爷不是说她贪图富贵吗?左右也舒服不了几年,她便是真的贪图了又如何?若能受上几年宠,或者真的怀了子嗣,她也算有靠,以郕王妃的贤惠,说不得还真能让她带了孩子活过这一辈子,府里既已让她成了个孤苦无依c寄人篱下的表姑娘,那她便索性真当自个是父母具亡罢了。 只是可惜了那二百两银子,她到在郕王府后打点下人,未雨绸缪往皇觉庵里寻人安置,那可都是得要真金白银的!苏弦想着又摇了摇头,罢了,不拿也好,还省的她日后亏心,离郕王病死还有许多年呢,银子这东西,总能想着法子! 这么想着,苏弦便笑了笑:“你说的对,咱们赶紧回吧,太太那头许是要用罢茶了。” 午膳早已吃罢,等用罢茶点便要动身回王府了,两人便也不再耽搁,果然,回了文竹院后,未过多久李氏那里便打发了人催苏弦动身。 李氏恋恋不舍,直把女儿送出了门外还在拉着吴琴的手絮絮说着些什么,苏弦一人也没法上车,便也只得跟在后头低着头立着。这般等了半刻钟功夫,苏弦才终于跟着吴琴一并上了回郕王府的马车。 车内温香软卧,幽香袅袅,吴琴靠着锻面的彩蝶方引枕,抬手叫一旁的丫鬟将暗格里的四色点心拿了出来,朝苏弦笑道:“我不怎么爱吃甜,回回摆着也是浪费,妹妹尝尝,看可合你的口味?” 不待苏弦开口,一旁圆脸桃腮,满面喜庆的丫鬟便笑着插话道:“还不是主子月前夸了它一回,倒叫王爷记着了,吩咐了刻刻给您备着呢,主子多少用些吧,不然岂不是亏了王爷一片真心?” “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我与妹妹说话,有你插口的地儿?”吴琴口气虽严厉,眼里却透着笑,那丫鬟显然是得宠的,也不甚在意,笑眯眯的朝着苏弦告了罪:“奴婢彩云,见过表姑娘。” 吴琴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苏弦自然还记得她,后来被吴琴嫁给了府里的管事,郕王获罪病逝之后,应是被一并发卖了。 “快尝一口看看,别听这丫头胡说。”见苏弦低头不语,吴琴以为她是认生胆怯,无意一般解释道;“王爷瞧着威严,对自己人却是从不亏待,无论吃食用物,但凡你说个喜欢什么,他便恨不得把这东西堆满了你的屋子,只叫你够够的,再也不想看见才算完!” 这会儿的苏弦自是能听出吴琴这话是故意,意在让她对郕王心生向往,只不过尽管如此,苏弦也不得不承认吴琴这话说的丁点不错。上辈子便连她这个没人理会的,在王府时该有的分例也是一样不少,逢年过节的,郕王还会开库放赏,更是人人有份。 只可惜这么好的人,却是命不好。想到最后一动不动的瘫在床上,生生的从自个压根翻不动的八尺壮汉,瘦成连她都能轻易抱起竹竿郕王,苏弦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郕王当真能长命百岁,她就在郕王府里安安生生的养老送终,倒也不错。 之后一路上,无论对面两人再说什么,苏弦也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在有李氏的话在前,吴琴两人也只当她当真是性子怯弱,心内更是看轻几分,只是继续拉着她闲话,有意无意的透露着王府的泼天富贵,郕王的英勇深情来。 这般又过了小半时辰,才总算到了地方。琴姐儿不过是侧妃,回府也只是走了西侧门,许是王府威重,下人们都不敢随意笑谈,一路换人换轿都是安安静静,压根来不及瞧什么,苏弦便又如上一回一般,默默进了内院的双合居,这便是琴姐儿在郕王府的住处了。 “主子回来的正是时候,王爷刚来,正在厅里坐着呢!”一进院门,便有个脸熟的婆子朝着吴琴迎了上来。 “哦,那可巧了,咱们姐妹这便去见过王爷。”吴琴不易察觉的略略一顿,便又回身拉了苏弦。 这么见面可没用,郕王爷的确是看不上她的怯懦性子,上回吴琴几番暗示王爷都不为所动,还是在郕王动身前夜,友人送行多喝了几杯,“不知怎的”行到了苏弦所在的厢房里,才叫苏弦能顶着侍妾的名头在府里留下。 只不过上一回她刚进王府的一日似乎郕王爷未曾过来啊。苏弦心内有些疑惑,难道她记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喜欢 枭药天下第一帅~  其实沈琋还记得, 丽嫔的身子没能撑得过这一年的寒冬。 二皇子闻言, 果然露出一抹苦色:“积年的落下的病根儿,用太医的话,不过熬日子罢了。”说罢也不待沈琋劝慰, 便不愿多谈一般转了话头:“愚兄身子不争气, 却是连累了你四处奔波, 二哥没什么本事,这一回也只能祝七弟能如辽西一行般平安归来!” 沈琋这会倒是一下听出了二皇子的言外之意, 六年前辽蛮犯境,来势汹汹,朝中需派一名皇子前去监军压阵, 太子殿下与皇长子瑞王两方, 都想借着这机会永绝后患, 要了对方性命,相互推诿之下却是闹了个僵持不下, 谁都不想领这差事。 一边是发妻嫡后, 一边是爱子宠妃,连圣上都是两头为难, 本有心将不当回事的二皇子沈玘推出去,可宫中丽嫔就是个有名的病美人, 生下的二皇子也是自幼的体弱多病, 圣上还当真怕他在路上有个万一, 死在战场之上越发会动摇军心。 正巧遇了年节宫宴, 刚刚十五的沈琋当众砸死一受伤欲逃的刺客, 圣上大喜,赞誉他有“大将之风,”于是生母早逝,无人照佛的沈琋就这般顶着“少年英雄”的名号领旨去了辽西监军。 说什么年少勇武,辽蛮穷凶极恶,所过之处皆是屠城纵火,寸草不生,这一趟凶险自然是极凶险的,可九死一生归来的沈琋也正是凭着这份功劳越过前头几位哥哥封了郕王,且在军中存下了些势力威望。 二皇子虽因此事自觉有些对不住沈琋,但凭良心讲,比起在后宫之中碌碌无为,沈琋并不后悔去战场之中拼这一场,对二皇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埋怨之心,若说唯一在意的,也只有因着这事,回朝之后的他遭了两位兄长的猜忌拉拢,甚至最后落了个受尽折磨c屈辱而亡的下场。 只是不知,那上辈子的栽赃下毒,到底是他哪位哥哥的手笔,亦或者,瑞王殿下与太子殿下,都脱不开干系? “二哥哪里话。”沈琋为了掩饰面上厉色,垂下头抿了一口杯中温茶:“朝中艰险怕是不逊随州疫情,去赈灾说不得也是好事。” 似是也想到了朝中太子与瑞王的龙虎之争,二皇子也是苦笑的点了点头:“我只是舍不下母嫔孤苦,若不然倒宁愿请旨就藩,便是封地偏远了些,也能落个清净。” 他们的祖父便是自藩王起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成就了帝王之业,因而自然对藩王封地格外在意,本朝的皇子就藩,非但封地多为偏远贫瘠之处,且就藩之后也只能坐享食邑,封地的政事官员却自有朝中派人掌控,如前朝一般封地自成一统之事更是绝无可能。 加上就藩之后便无诏不得回京,说不好父皇生母这辈子都再见不得一面,因着这般缘故,本朝皇子向来视就藩如畏途,个个都是使尽神通能拖就拖,好在朝中对此倒也并不十分强迫,许多皇子王爷打着尽孝之名在京中老死都是常事,如二皇子一般想要主动请旨就藩的倒是少见。 不过想想自个上辈子的下场,沈琋倒觉得去封地就藩不失为一条好路,他生母已逝,没了牵累,若非实在咽不下胸中这恶气,打定主意要查清袁氏背后之人报仇雪恨,怕是如今早已在二皇子前头请旨了也说不定。 提起这事,两人都有些沉默,用过一盏茶,二皇子便站起了身,临走前自袖中掏出一份信笺:“险些忘了,我前几日随老师去了一趟青州府,文衍公夫人托我带了一封信给弟妹,还有些许土仪,便劳七弟转交吧。” 袁氏为文圣之后,自前朝起便受封文衍公,代代相传,受天下文人尊崇,而当今的文衍公夫妇便正是袁素梅的父母。 提起在他身上下了“白头枯”的袁素梅,沈琋心中一沉,甚至对自个的二哥都生出了几分怀疑之意,只是转眼看见二皇子的一派坦然,加之袁氏声名在外,门下弟子数不胜数,娘家父母托人给自个女儿带些东西又的确是再正常不过,便觉自个实在是有些风声鹤唳,只是不动声色应了下来。 虽说如此,等的二皇子沈玘走后,沈琋还是先叫了人将送来的东西从里到外一一查验过,信件也由专人不留痕迹的拆开,仔细看过并无问题后,才又装好封口送到了梅园去。 这事办好之后天色便已然发沉,魏赫也按着吩咐找出了压箱底的牙骨折扇,只是沈琋却也没去苏弦那边,只是在外书房寻了许嬷嬷过来。 自从苏弦在问心院后院住下后,许嬷嬷便搬回了问心院里,倒是与书房离的不远,不过一刻钟功夫便到了沈琋眼前。 沈琋却是面色严肃:“等我走后,问心院里与平姐儿那便劳嬷嬷一手照看着了,这问心院里严守门户,下人们不许去后院里乱逛,后院里的人也不许放一个进来!” 从宫中积年退下的老人,许嬷嬷只瞧着王爷的面色自然便能听出这“一手”两字的含义,再想想府中情形,便已有几分了然道:“王妃娘娘那” “也是一般,府内侍卫我已吩咐了,全凭嬷嬷吩咐,若是有那不听话的,不论是谁,嬷嬷只管叫人拿下,等我回来发落。”沈琋盯着许嬷嬷,一字字道:“尤其是袁氏!” 许嬷嬷心内倒吸口气,正色应了下来,接着想到了问心院后头的那一位,自觉还是该先问问清楚:“苏夫人那边” 沈琋摩挲了下扇套下的平安节,声音便不自觉的温和了几分:“苏氏胆子小,与旁的不同,嬷嬷多看顾着些,莫让她叫旁人欺负了就是。” 瞧着沈琋的神色,许嬷嬷诧异之下,心内却已将苏弦的分量又升了几个台阶,点头应道:“王爷不必操心府里,只是路上一切小心才是。” 想起自己上辈子烧杀的一城灾民,沈琋眸光幽深:“嬷嬷放心,我早有准备。” 这时的春眉还不知苏弦要进郕王府的事,只以为苏弦当真是个四面不落的表姑娘,倒是在一心为苏弦,也为了自个的前程打算着。 分明早已睁了眼,却偏偏还要在床上数着手指头的苏弦不为所动,在皇觉庵里过了多少年起的比鸡早的日子,不趁着这会儿多睡几个懒觉,如何能对得起重活这一辈子?就是醒了她也要在床上多躺一会! 只是春眉实在是在一旁絮叨的狠了,苏弦深深叹了口气,仰起身子倚到了枕头上,幽幽道:“春眉啊,你当老太太当真是凑巧想起来了才叫我回来的?” 春眉一愣,苏弦又继续道:“府里这会儿接我回来一定是有缘由的,我前程已定,不需再去讨好了,只要乖乖的听话,便是最大的孝敬了,你懂吗?” 这话说的实在明白,更莫提,春眉之前便早也有了差不多的猜测,只是府里没丁点风声这才还存着几分犹疑,这会一听连忙问道:“那姑娘可知是哪家了?” 苏弦无辜的看着她:“当然不知,老夫人怎么说,我听话便是了,奶奶总不会害我。” 不会才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亲戚,老太太能给你找什么好亲事!春眉有些着急了起来,老太太将她送过来,显然是要她陪嫁的意思,只是不知,到底是寒门的子弟,还是大户的姨娘?若是高门大户也就罢了,与在府里也不差什么,只她可受不了那破落户里的日子! 不成,她得去打听打听,若真是那寒苦的人家,说什么也要找爹娘,想法子推了这差事! 春眉心内焦灼,也顾不得在苏弦跟前表现了,只说了一句“姑娘歇着”后,便借故出了房门,神色匆匆。 苏弦总算是清净了,舒坦的出了口气,本想着再睡个回笼觉,谁知道几十年的苦日子早已让她有了定性,这会儿竟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没奈何,只好悠悠起身,想着先用些东西后再回来,便是睡不着,躺下歇会儿总无碍吧? 春眉跑出去了,苏弦便推窗叫了在院里抹灰的两个小丫头过来,至多十岁的年纪,问了名字叫“宁儿c安儿,”以往都是在外院当差的。 苏弦也不嫌弃,当下就叫了她们进来,一人赏了一碟子点心,让她们去叫水叫膳过来,两个小姑娘能进屋做贴身伺候的活,又得了东西,皆是高高兴兴的去了。 没过一会,安儿便拎来了厨下准备的早膳,稀稀的一碗清粥,再加上几个小儿拳头大的花卷,竟是连一碟子小菜都欠奉,安儿摆起来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表小姐要生气,迁怒于她,直到苏弦毫不介意的动了筷,这才偷偷松了口气,退到了一旁。 苏弦是真心不嫌弃,想想她最后的几十年里吃的都是些什么?荤腥葱蒜一概不曾见,整日里就是硬的磨牙的硬饼子,就这还不一定能吃饱,活计却还不能少干一分。 比起来,眼前的白粥熬的很是烂糯,花卷味道也不错,一口咬下满嘴的葱花香味,比皇觉庵里冷硬的素饼强的多了,最要紧的是不必拿日日苦役去换,还有什么好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修葺 枭药天下第一帅~ 刘婆子瞧在眼里是满心的不顺, 又不敢和以往一样开口就教训, 心里本就憋着火, 偏红菱这个不长眼的还回嘴质问:“弦姐也瞧了!奶奶怎的不说她?” 刘婆子只气的心口生疼, 一手拧着红菱的耳朵把她拽了回来:“呸!你是个什么东西?奴才秧子,也敢和府里的姑娘比?” 刘婆子那是积年田里头练出来力气,只这一下,红菱的耳根子立马红的像是烧了起来,祖母积威厉害, 她不敢反驳,只含着一泡眼泪委屈的瞅着一边的苏弦,小声抽泣着:“什么表姑娘,明明也是撂在庄子里没人要的, 偏这会儿就矜贵了,还指不定日后怎么着呢” 这话里阴阳怪气的,是个人都能听出别有深意,苏弦等了等,见刘婆子没有阻止的意思,心内了然,横竖已从街上进了府里, 没甚好看的了, 就也回身坐了回来,对着自幼一起长大的红菱抿嘴露出了个笑。 本想这话能让苏弦委屈害怕, 如以往一样跟自个道歉示好, 谁知道竟得了个“幸灾乐祸”的嘲笑来!红菱哪里忍得了?也顾不得刘婆子打骂了, 就地一滚哭叫了起来:“你说我是跟着弦姐来享福的!弦姐变了!你骗我,我不进府里了,我要下车!” 话音刚落,马车忽的一停,红菱还当真就如愿下了车,倒不是要让她回去,而是进了府门,该换软轿了。 软轿当然只有苏弦一个人能坐,刘婆子和红菱方才再厉害,这会儿也只能在旁边拿两条腿跟着,刘婆子自不用说,红菱向来是个窝里横的,乍一从庄子上进了这大宅子里,早就被这大宅里的气派吓得低头耸肩,一句话不敢多说,更莫提撒泼吵闹。 重来一回,苏弦早已没了最初的小心翼翼c胆战心惊,仗着在轿里没人看见,只没骨头似的依在靠背上,合了眼睛感受这最后的自由肆意。 庭院深深深几许,自今日起,她日后的时光便要消磨在这琐碎候府后宅,再往后,侯府变成了郕王府,再到郕王获罪c病逝,之后便在青灯古佛里却残生。 前程已注定了这般孤苦无趣,如今就只舒坦一日是一日了,又何必再难为自己,强装出一副可怜样子呢? “可是表姑娘到了?大伙儿等了许久呢!”听着外头熟络的招呼声,苏弦嘲笑的挑了挑唇,依旧安安稳稳的坐着,只等的轿外之人忍不住掀了帘,这才慢慢起身,扶着那葱绿色的细稠袖行了出来,在早已模糊的记忆中翻了许久,总算将那早已陌生的名字安到了这年轻鲜活的面庞上—— 庞侍妾,对了,现在该还是叫做春眉。 曾经在郕王府宠极一时的庞主子,这会儿还只是个二七年华的二等丫鬟。 虽只是二等的短裙绸裤,可那料子穿戴,也比苏弦强出了不知多少。 先敬罗衣后敬人,春眉瞧见这表小姐的布裙本还在暗暗不屑,但在苏弦别有深意的目光下不知为何就紧张了起来,努力的扯了活泛的笑脸:“表姑娘可累着了?老夫人等着您进去呢!” 苏弦收了目光,点头为礼,毫不在意的在春眉的打帘伺候下进了福安堂的大门。 日后再得宠又如何?郕王再过几年都要被幽禁了,等到郕王爷瘫在床上咽口粥都费劲的时候,莫说侍妾,便是正妃也是一文不名呢,又比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强到了哪去? “弦儿见过姑婆婆,您照顾弦儿至今,直到今儿个才能给姑婆道一声谢,实在是不孝了!” 将脑中闪过的杂乱思绪暂且放下,苏弦绕过紫檀木锦屏,一瞧见那坐在正中,浑身富贵气派的老太太,便一头扑了过去,一口一个姑婆,叫的是哀哀切切,若不是苏弦实在哭不出来,真是只差将满脸的泪水都糊到她富贵至极的江洲隆云福字衫上去。 苏弦扑的太急,周遭的丫鬟婆子,竟是谁也没反应过来,到了这会儿也不好去拽,只是团团围着,低声哄劝。 吴母是个面庞圆润的老妇人,虽然鬓角都已斑白,但衣着富贵,面容慈爱,倒似是画上的老寿星,不过老寿星这会叫苏弦哭叫的有些晦气,眼瞅着旁人没指望了,只好自个拍了拍苏弦的肩:“好丫头,快起来,也别叫什么姑婆,我心里只拿你当亲孙女一样的看,就跟琴姐儿几个一样叫祖母就是了!” 上辈子小心翼翼,处处恭谨,却只能跟丫鬟似的叫个“老夫人,”这会叫几声不顺耳听的“姑婆婆,”倒是能叫“祖母”了? 苏弦哑然失笑,却是立即不客气的顺着这话喊了一声:“都是奶奶疼我!” 笑话,只从这一声称呼,在府里那一群看人下碟的下人们眼里,立马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能活的舒舒服服,她为什么要难为自个,难不成还要和上一回一样,谨小慎微c吃苦受罪的活了一辈子,临死前才后悔自个白来了这么一遭? 更莫提,她的这声“奶奶,”本也就叫的名正言顺! 吴母心内不喜,面上却还是撑出了一派的慈爱范儿来,正琢磨着怎么让苏弦起开,一边的李氏便很是合宜的拉了苏弦开口道:“快坐好,你在庄子里待久了,许多规矩都不知道,自家人也就罢了,这般作态,若叫旁人看见了,是要问咱们府上教养的。” 语气虽平淡,话却说的极重,倒确实是嫡母一贯的风格,苏弦只是笑着,故作不知道:“您是?” “我算是你表姑母,你既是叫了老太太一声奶奶,便也唤我一声太太就是了。” 李氏话中透出几分疏离,见苏弦闻言后只是点头叫人,并没有预想的自惭不安之色,不禁暗自皱眉,又开口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是第一紧要的,你旁的倒还罢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早周全的,日后嫁了人也能多得几分脸面,这也是为了你好!” 当真是说的好听!哪个正经的人家是想着法的把女儿送去做小?还有脸说学好礼数再送去郕王府做妾还是为了她好?她苏弦从未受过府里姑娘锦衣玉食的供养,一出生就被送去庄子上,顶着“表姑娘”的名头,日子却是寄人篱下,过得还不如红菱! 就为了这所谓的“生养之恩,”要搭出这一辈子为奴做妾就罢了,还非要让她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不成? 苏弦手心忽的攥紧,又缓缓放开,抬头看面前的何母与李氏,一句句说的慢条斯理:“孙女命苦,父亲c嫡母c祖母都去的早,多亏了姑婆收留,在庄子上抚养成人,虽没有学上规矩礼数,好赖也没冻坏饿死,蒙二位心善,大发慈悲将我接进了府里,苏弦自是铭感五内,不敢轻忘的!” 分明说的是要报恩,这语调却格外的沉重,苏弦又故意一般,将嫡母c祖母这两个称呼叫的极尽哀痛悼念,一时间让吴母与李氏都听得是满心晦气,偏又无话可说,脸上便再也撑不出端庄慈爱的神情来,屋内顿时一派沉默。 过了一阵,李氏抿抿唇,硬邦邦的开口赶了人:“瞧这时辰,老爷也快下值了,你去见见吧。” “是。”苏弦心中有气,横竖她如今还“不识礼数,”就也不必行礼告退了,答应一声后便利落的转身离开。 等到屋内没了外人,李氏的面色便越发难看了起来,径直道:“听她的话,怎的像是知道内情一般?” 吴母也是一阵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不会,连累全府前程的大事,府里都是瞒得死死的,她一长在庄子上的丫头,如何能知情?” 李氏想想,倒也点了点头,她与吴母同出一族,是婆媳,更是姑侄,素来相得,更加之府里的老爷吴阗本就不是吴母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没了真心,婆媳之间便更少了几分争执,李氏说起话来便也不加掩饰:“要我说,早该将她与那苏氏一并料理了,也省的麻烦!” 吴母转着佛珠:“府里筝姐还小,再把这个早料理了,上哪找个现成人帮琴姐儿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轻视 枭药天下第一帅~  吴母与李氏虽说有几分惊讶, 但早有准备的事,倒也不至于太过无措,不过是按着苏弦夫人的身份在备好的衣裳摆件上多添了几分, 不至于显得太过难看, 自然,银子是不会有的,便是王府送来的聘银, 她们也要私自扣下,转而给苏弦换成花瓶古砚这种单是好听, 却一点没用的东西来。 “姐姐好看!”筝姐儿今日也穿了一身喜庆的百子团纹衫,圆圆的脸上扫了两抹喜庆的胭脂, 嘴角还沾着喜糕的碎渣, 趴在苏弦腿上,眼珠子亮晶晶的瞧着她。 苏弦出门在即, 可显然李氏与吴母两个都并没有自降身份来送她的意思,只是前一日里将苏弦叫了去,与崔嬷嬷一起细细的教导了一番,叫她莫忘了侯府的“恩德。”苏弦心内冷笑, 面上也只装着应了。 而身为当家人的吴阗,或许是因为上一回被落了面子,这会儿也不知情一般,压根不曾露面。这会儿的文竹院里, 除了下人仆妇, 便也只剩下筝姐的生母穆姨娘, 算是半个长辈被李氏打发来撑着门面。 “筝姐轻些,莫压皱了姑娘的裙子。”穆姨娘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见状赶忙拉着吴筝把她扶了起来,朝苏弦小意恭维道:“姑娘真真是难得的人材,怪不得有这般好前途。” 若是光有筝姐在眼前,苏弦还更轻松几分,可对穆姨娘的这般小心疏远,苏弦便也只能客气的闲话几句,便借着筝儿瞧着像是困了的由子委婉的开口送客,穆姨娘闻言果然松了口气般立即便告了罪,抱着筝姐儿出了门去。 苏弦刚觉清静几分,竹帘一掀,外头便又进来一个布巾包头,穿蓝布裙,面色沧桑的妇人,手下紧紧攥着臂上一竹篮,立在门口畏畏缩缩往里打量着。 苏弦侧目瞧见了,眸光一动,便开口叫了她一声:“刘婶。” “哎!”来人正是在庄子上将苏弦奶大的奶娘,红菱的亲娘刘婶,听见招呼几步上前来,立在苏弦不远处,将篮子上的红布掀开,犹豫道:“姑娘这就出门,家里这也没什么东西,我从家里带过来的红尺头糖枣糕,姑娘稍微尝一口,也是个好兆头” 乡下地方,嫁女儿无论贫富,娘家也总是会添上这两样东西,是规矩,也是一种祝福期盼,苏弦垂目瞧着这糖糕尺头,半晌却是幽幽叹了口气,抬头道:“东西我收下了,还有旁的事吗?” 果然,刘婶越发低了头去,吞吞吐吐道:“姑娘这都要嫁到王爷府里做娘娘了,可家里,你俊山兄弟岁数也大了,说好的媳妇,人家那头说了得再起一间房还有红菱这丫头,回庄子实在是没个出路,你婆婆的意思是想叫她留在府里,也需走动走动” “刘婶子这是什么话?什么兄弟婆婆的,真当姑娘是从你家里出来的不成!”话还未完,还不待苏弦如何,一旁的白鹭就已忍不住打断了:“便是敬您奶了姑娘一场,也万万没有叫主子给奶娘一家子尽孝的道理!” 刘婶向来是个没主见的,只是刘婆子叫她来,她便不敢不来,这会听了白鹭的训斥,虽觉羞愧,却还是目光躲闪着小声道:“姑娘是贵人,是要嫁到王府做娘娘的,您但凡发发善心,多少漏出一点” 只是到底心虚,刘婶越往后声音越小,渐渐便低不可闻, 苏弦安静的等着她说罢,抬头平淡道:“刘婶,不说什么主仆之分,我在刘家过的什么日子,不必我说你心里也清楚,府里请您奶我,是给了东西银钱的,说来我并不欠刘家什么,您今个敢与我开这个口,也不是与我有什么情分,无非是仗着我无依无靠,又好脾气好欺负罢了。” 刘婶面色一僵,愣愣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露出几分难堪的神色来。 “银子首饰我不会给,红菱的差事我也不会插手帮忙。”苏弦面不改色,只平平静静继续道:“刘家日后若遇上了什么事,当真过不下去了,尽管来找我,相识一场的面上,我也总不会叫刘婶饿着,可若还是为了娶媳妇起房子这等琐事,你还是告诉刘婆子,趁早莫要上门,也省得你我都没脸。” 说罢,苏弦也不看她,只吩咐起了门口立着的青庄:“给刘婶封个喜包,送她出去罢。” 青庄答应着,便也压根看不见刘婶苍白的面色一般领着她往外去了。 白鹭见了有几分快意又有几分生气,只还安慰着苏弦:“一起子坏了心肝的小人!大好的日子,姑娘实在不必为她们坏了兴致。” 这会儿的苏弦又哪里还会将刘婶一家子放在眼里?倒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白鹭开口道:“等到了王府,你可要抓紧些,自个好好往外院那些侍卫身上瞧瞧,若是能情投意合,自然更好!” 眼看这一年白鹭就要十七了,便是丫鬟嫁人本就晚些,这会儿开始寻摸也不算早。 苏弦神色认真,殷殷叮嘱道:“对了,你记得,只能看府里从军中下来的侍卫,那许多都是王爷在战场上的亲兵,穷是穷些,你嫁过去却是正而八经的正头娘子,人也讲究,那些宫里派来轮值的禁军少爷瞧着虽好,后头都是有家世的,人也是一时一样,不说他会不会变心,他家里也不会同意让你做正妻,府里的管事啊小厮也不成,你只瞧着他面上富贵机灵,可嫁过去却是要做奴婢的,你自个一辈子还不算,日后子子孙孙都要家生子,永世出不了头!万一主家遭了罪,那便更是前途坎坷!” 担心白鹭会走了歪路,苏弦说的是苦口婆心,白鹭却是听的哭笑不得,眼看着越来越不像话,连忙上前拿了梳子打断了她的话头:“这可是姑娘的大喜日子,怎么如交代后事一般,这可不吉利,您啊,日后这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苏弦闻言也是一笑,想着来日方长,便不再多说。 刘婶出去后,不多时又有崔嬷嬷过来转了一圈,临走之前还对苏弦说了一些后宅阴私,要切切小心,依仗琴姐儿的话。 自从苏弦回了侯府之后,崔嬷嬷这话便是一日都未曾落下过,为了叫苏弦害怕,甚至朝她说了许多当今后宫的秘闻,陛下龙虎精神,子女众多,只排了序的便有皇子九位,公主七位,郕王爷在其中便正是排在第七,而在崔嬷嬷口中,宫中怀上却未生下,生下却未长成的皇子公主更是不知凡几,这般的后宫,只想想便也知道其中出过多少诡秘冤魂。 崔嬷嬷捡着其中凄惨可怖的一一给苏弦讲了,其中不乏许多聪明绝顶,一枝独秀小主娘娘,却都无一例外的,独木难支c孤掌难鸣,最后落得死无全尸,相较之下,倒是那些无人在意,毫无背景的女子,都或是早早依附着正宫主位,或是姐妹同心齐心协力,便全都不分彼此,养着皇子龙孙过的其乐融融。 其实苏弦在皇觉庵里待了十来年,那地方旁的不多,出身皇家的女人可有的是,真论起来,苏弦知道的后宫倾轧可比崔嬷嬷要清楚的多,她虽能将崔氏的话当话本子听,只是这些大同小异c别有用意的故事听多了也觉厌烦,如今想着这就是最后一回,一时竟是颇有几分庆幸,只觉此去郕王府能摆脱了侯府这一摊子污糟,便是十足的好事了。 这般来来回回,转眼之间便也到了时候,眼看着日头西斜,郕王府的小轿也已在门口等着,苏弦也总算动身,出了文竹院,又出了侯府大门。 这便算是彻底离了侯府的手中。 “去王府又不是逛花园子,凑热闹不成?”李氏忽的放下手中茶盏,白瓷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动静不大,苏弦却像是被吓了一跳,低着头退了一步,声音回的更小:“刘婆婆与红菱说是想去” “她算是你哪门子的婆婆!”李氏越发沉下了面色,还欲再说什么,一旁的吴琴便满面带笑的开口插了话:“妹妹胆子小,娘你别吓着她。” “行了,快去收拾收拾,莫耽搁了时辰。”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李氏没再说什么,苏弦闻言就再也不敢多言一般,诺诺退了下去。 f 李氏叹了一口气:“瞧这样子,还是得叫白鹭跟着,这么个立不住的,再让春眉那小蹄子拿住了也是麻烦。” “那便都去,娘把她们两个的身契都给我带回去便是,省的只跟一个丫鬟,瞧着也不像回事。”吴琴倒是不当回事,说着又转了话头:“怎的没看见爹,还忙着未下值不成?” “一个编修的闲职有什么可忙的。”李氏不屑一顾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见他往你祖母跟前凑过?在前头书房待着呢,你走前去见他一回便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星辰 枭药天下第一帅~  这便是袁王妃的贤惠之处, 知道夫君远行, 众人思念,便特地将早膳设在了梅园花厅, 又叫了众人来陪, 连府里五岁的大少爷沈英泽,乃至于六个月的平姐儿也在,算是临行前一家人在一起聚上一聚。 只是比起王妃的贤良, 郕王便显得十分不给面子, 哪怕是临走前最后一晚,也并未歇在王妃屋里,而是照旧歇在了外书房, 直到众人都已等了多半时辰,这会儿方才不慌不忙在梅园露了面。 因要出门,沈琋换了方便活动的深青色的窄袖胡服,头发都紧紧束在脑后, 束以深色丝带, 上着天青色直襟短衫, 腰系绦带, 裤脚紧紧扎在皂色长靴内, 肩宽腿长, 越发显得威武挺拔,再加上那寒霜似的面色, 虽还未带兵器, 但只是这么阔步行来, 就好似立即便要上场杀敌一般,只叫众人不敢直视。 袁王妃却是不为所动,只领着众人起身,对着沈琋一丝不苟的行了礼,等着他在首位坐了,才在右首第一位带着府里唯一的小公子沈英泽落了座,之后则依次是吴琴c苏弦,末座则是抱着襁褓c带着奶娘的侍妾宋氏,王妃治家极有规矩,侍妾里也只有宋氏是因着生了大姐儿才有一席之地,剩下的无子侍妾们按着王妃的规矩便上不得席,请过安后便由嬷嬷们领着,素手纤纤,或是端盘送盏,或是捧着些帕子清水伺候在一旁。 各式菜样流水似的上了桌,袁王妃照旧等着郕王先动了筷,用膳时也是分外恭谨的为郕王布菜添汤,那认真的态度,与其说是照料夫君,倒更像是侍奉君王。 沈琋面无表情,王妃端庄恭谨,就连不过四岁的小公子沈英泽都脊背挺直,小脸崩的紧紧的,剩下自然更不敢放肆,一个个的谨言慎行,端庄肃穆,好好的一顿早膳,倒吃的像是公堂对奏一般。 苏弦不敢抬头,只捡着眼前的素粥小口小口的咽,初时还觉着这回有了身份,能坐下吃饭当真是不错,这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恨不得站在后头立着,还更松快些。 最先受不住的是宋侍妾怀里的平姐儿,小小的娃儿哪里懂什么,许是不小心叫牛乳呛了,忽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因着身子自小不足,声小小的,却咳的又细又尖,叫人听着都是一阵阵的难受。 宋氏一面担心骨肉,一面又害怕女儿遭了夫君主妇的厌弃,仓皇的起身告罪,正想抱着大姐儿赶忙退下,谁知沈琋这会儿却忽的开了口:“把平姐儿抱来我瞧瞧。” 沈琋一向不是沉溺于后宅之人,虽然膝下只得这么一双儿女,素来也并不曾费心教养过,就连王妃所出的大公子,都没能被王爷教导过几回,就更莫提还在襁褓,且一直多病的平姐儿。 宋氏闻言一愣,还是身边奶娘偷偷拽了她一把,才猛地回过神一般,连忙起身将女儿小心翼翼的送了过去。 沈琋却并未伸手去接,小小的孩子软软的一团,这会儿又哭又咳,五官都皱皱巴巴的,他都怕自个一个不好把孩子捏坏。 这便是他唯一的女儿,原来是长的这般模样? 沈琋低头看着平姐儿满脸的眼泪口水,心中便泛了阵阵难言的滋味,他上辈子满腔抱负,自认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对他后院里的女人从来都是随心随性,正妻性子古板无趣,他就只给袁氏正妃的权利体面,吴琴相貌品性都对他胃口,他便给她恩宠尊荣。 至于袁氏的贤良之后是不是心怀怨愤,吴琴的爽利之下会不会心生妄念,他更是从来不会多想,女人罢了,伺候的好他便疼两日,不顺眼的就撂到一边养着,王府不缺这么点银子,辞旧迎新,总还会有更合心意的。 女人如此,儿女也是一般,平姐生来体弱,太医一句句的提醒了多次,虽也吩咐了小心照料着,但活的时候他便已有了这个女儿养不成的准备,越发不敢在这孩子身上多费心力,便是在随州收到她风寒夭折的信,也不过是怅然一阵,便转眼便投向了一日紧过一日的疫情。 那时,他又如何能料到,自己竟落得那般下场,仅剩的女儿没有活下去,倒叫袁氏的泽哥儿踩着他的血肉继了王位? 稚子虽无辜,只是,一想到他是出自袁氏的腹中,对这个儿子,他也不可能再留下多少慈父之心。 瞧了眼一旁恭谨规矩的的嫡子沈英泽,沈琋垂了眼,朝着袁氏道:“我已请了以往太医署的胡大夫,等本王走了,胡大夫便住进府里,每日过来给平姐诊一回脉。” 平姐儿身子的确是弱,可这一遭,他总要为这个女儿尽了全力,便是日后当真留不住,也只当是天命罢了。 袁氏闻言一顿,却也没有反驳:“妾身可要在外院收拾一处屋子,也好叫胡太医住” “不必,外院自有长史打理,本王走后,问心院与平姐儿的事便由许嬷嬷接手,你也不用操心。”不待王妃说完,沈琋便出言打断了她,看着袁氏这幅“贤惠”的样子,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也能忍住满心的杀意。 不能急,杀一个袁氏容易,可袁氏死了,她幕后之人再寻他不知情的旁人才更是麻烦,沈琋低头碰了碰平姐儿柔嫩的面颊,终究只是冷漠道:“你只守好本分就是。” 当着这许多侍妾丫鬟的面,这话算是一丝颜面也没给王妃留了,袁氏面色有些泛白,却还是攥着手心起身退了一步,对着深琋屈了膝,声音微颤的应了一声是。一旁的大公子沈英泽仿佛也瞧出了什么,起身立在王妃身旁,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却懂事的并未哭闹,只是胆怯的望着郕王。 沈琋却是瞧也不瞧他,只示意奶娘把平姐抱下去,便叫了丫鬟来洗手,这一回甚至开口嘱咐一句都未曾,便叫了屋外的魏赫吩咐动身。 这会儿已快入夏,在路上耽搁的越久,天就越热,疫情也只会越重,越难以收拾。 沈琋上一回就是吃了这样的亏,才不得不徒造杀孽,这一次自然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他如今这一身短打,本就是为了骑马赶路准备的,这会与其在袁氏这耽搁功夫,还不若早些动身。 郕王一去,屋里顿时静的吓人,就连素日里最是肆意吴琴都难得的垂了眸子,若是寻常,王妃该是跟着郕王,一路送出王府正门的,这是唯有正室才有的体面,可这会儿看着沈琋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到底没再自讨没趣,只是将儿子塞到了她身边最信重的袁嬷嬷手上:“带泽哥儿出去送送他父王。” 谁知,这又慌又盼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郕王便是呼吸沉缓,已经睡的死熟? 罢了,不来也好,省的这会儿有了孕,也是个麻烦 苏弦对此本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沈琋的右臂紧紧箍在她的腰身,身后呼吸还一下一下吹佛着苏弦脖颈耳鬓,却是痒的她混身难过,加之忍不住脊背紧绷,时候长了,更是一跳跳的酸疼难忍,真真是醒也难受,睡也不得。 低头长长的出了口气,苏弦看了看正箍在她腰侧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似只是松松搭在她身上,可当真掰起来却是纹丝不动,反而忙了半晌,倒把自个累出一层薄汗。 不得已,苏仙只得又深吸口了气,收了收腰身,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左右挪了挪,平躺了下来,郕王也似有察觉一般随着动了动,力气略微松了几分。 这样的姿势总算舒服了些,只是忙活了这么许久,连动带吓,心跳还如擂鼓一般,一时不得平息,苏弦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平缓着,映着帘外琉璃灯内昏暗的光,余光隐约还能瞧见肩头上郕王的半边面颊。 其实上一辈庙中的贵人说的没错,在当今圣上的几个儿子里,郕王既不像圣上一样大腹便便,也不像二皇子一般多病无力,更是没有五六皇子贪色淫/邪的恶习,无论人才相貌,都算是格外英武英俊的。 就苏弦此刻看来,郕王的眉毛很是黑浓,墨画一般微微上挑,几乎斜插入鬓,若是白日里,配着他不怒而威的凛然气势定是极有威严,可此刻他面上还散着几缕青丝,闭着双眼露出长密的睫毛,眉头微皱,却简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半大孩子。 这样子,若是脸色枯黄些,面颊再凹陷一点,倒像是上辈子她侍疾不久时,郕王还能小睡一会儿的时候。 思及此处,苏弦唇角轻扬,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一时还睡不着,便闭了双目在心内一句句的默背起了《金刚经》,只方默背两遍,便已心如止水,渐渐起了困意,再换了上辈子抄诵最多的《往生咒》,一遍未完,就也缓缓去会了周公。 —— 在皇觉庵中早已习惯了早起,苏弦醒的极早,睁开眼时,外头天色还很是黑沉。 床帐掀了一层,只外头的云雾胭脂宁鲛幔还依旧垂着,屋内光线晦暗,未点火烛,可身旁却已是空空荡荡,郕王竟是还起在她之前。 苏弦躺在床上清醒了几息功夫,耳边便听到了帐外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还有魏赫极小声的询问:“爷可要再服一丸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