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剑途》 正文 第一章 有子名矩 你问我这天底下最大的海是哪个? 那自然是中三天的自在天里那片紫海喽! 纵贯整个自在天,从南到北,广袤无垠。便是最擅长御剑飞行的剑修在海上纵剑飞上个数月,也摸不到边。 你问我这天底下最高的地方在哪里? 那应该是长生天,上圣宫里,那颗万年不息,照亮了整个九重天的阳珠了。 可你若问我,这九重寰宇内,谁是最厉害的人? 除了咱红尘天的那位小师叔祖, 还有谁敢厚着脸皮跳出来说个不字吗? “雪爷爷,然后呢?” 许久的沉默后,有一道稚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一间小木屋,屋外风雪漫天,屋内却温暖如春。 屋中心架着一个烤火架,架上面还烧着一壶冒著白气的水壶。 在火架的四周,围着数个稚童和一位面容慈祥,须发花白的老人。 稚童们看上去才不到十岁,正杵着下巴,专心致志的听老人讲着故事。 而刚才出声打破沉默的那个,是这群孩子里面个子最矮,穿着也是最破烂的一个小孩子,他睁着黑乎乎的大眼睛,小小的拳头攥紧撑在膝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老人。 “然后?哈哈哈哈” 老人爽朗的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一边作势要轰走他们,一边说道: “然后你们这群小家伙,得去刘师那里上课啦。辰时快到了,快走快走,若是再像上次那样迟到,刘师揍你们屁股的时候,我可不护着了。” 顿时响起一片“哀鸿遍野”的惨叫声。 “不嘛,雪爷爷,再讲一会儿吧。” “对啊对啊,雪爷爷,再给我们讲讲小师叔祖的故事吧。” 孩子们纷纷扯住老人的衣袖,撒娇似的揪着不放。不知道他们是真想听故事,还是不愿去上那乏味的“人文地理”课。 他们正是天真烂漫,活泼好动的年纪,却被老人口中的“刘师”逼着坐在那三尺蒲团上,稍微乱动,刘师的戒尺便挥了上来。 而在后山的雪爷爷这里,不但有好吃的糖,还有好听的故事,他们哪里还愿意去上那劳甚子课。 除非是那吴师教的法宝课,或许他们还会提起几分兴趣。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这群坏小子,是想让老头子陪你们一起尝尝刘师的戒尺吗?老头子骨头松,可经不起几下。” 老人自然是在说笑。 刘师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招惹上掌门,他也不敢招惹面前这位毫无灵力的普通老头。 听到老人的恐吓,孩子们只得嘟着嘴一一离开了。 “刘师的戒尺”,“后山的神秘影子”,“修罗天的夜叉”,以及“巨木峰上的猴群”,并列为青云山上,四个“最常出现在孩子们噩梦里”的东西。 其威慑力可见一斑。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离开时垂头丧气的模样,没成想自己的“恐吓”这么有效果,老人不禁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门被孩子们拉开后,屋外的风雪顺势灌了进来,老人赶紧走上去把门合上,转身却发现火炉旁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禁好奇的问道: “小苏矩,你怎么还不去上课呢?” 话才出口,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脑门一拍,知道自己问错话了。 “不好意思啊,小苏矩,雪爷爷年纪大了脑筋不好,忘记你是” 话语戛然而止,老人懊恼的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嘴。 这个名叫苏矩的小孩子却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 “没事的,雪爷爷。砍柴烧火不是什么低贱活。这山上人多了,总是有人要干这些活的。” 苏矩年纪小,心思却是玲珑通透,乖巧懂事。 他和方才那些孩童不一样,他只是这青云山上最底层的杂役,是没有资格和他们一起去上课的。 青云山是红尘天最大的修真宗门,坐落在红尘天中心的青云山脉里,势力延伸至方圆十万里,除了门内的数万弟子,还有附庸在青云宗附近的凡人村落和城市。 大部分青云宗弟子还没达到辟谷无垢的境界,所以山上还住着很多凡人,他们给青云宗弟子提供基本的生活物资和服务,而青云宗则庇护他们,并付给一些低级的灵石。 苏矩便是其中的一个杂役。 他是被青云宗的一名弟子外出执行门派任务的时候,偶然在一次雪灾里救下的。 当时这名弟子发现雪堆里有两个已经冻僵的尸体,尸体是以很奇怪的姿势环抱着,中间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这名弟子有些好奇,便废了些力将尸体拉开,才发现他们抱着的是一个昏迷的婴儿,婴儿身上挂着一个小木牌,一面刻着“苏”字,一面是“矩”字。 原来是这婴儿的父母临死前护住了他。 不过若是这名青云宗弟子再晚来半刻,这婴儿的性命一样也救不回来。 这名弟子将婴儿带回青云宗后,便将他送到了杂役处,托付给一个老杂役养大。老杂役前年老死后,苏矩便接了他的活计,成为了青云宗的一名小杂役。 雪爷爷看着面前的小苏矩,却想到他的悲惨身世,叹了口气。 都说众生皆苦,这众生又算什么玩意,能苦过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家伙? 他摸了摸苏矩的小脑瓜,说道: “不去上课就不去吧,雪爷爷继续给你讲故事。哦,爷爷家里还有些地瓜干,好在刚才那些贪嘴的小子没瞧见,你去帮爷爷拿来,就在那边的抽屉里。” 小苏矩乖巧的应了声,从抽屉里端来地瓜干后,坐在雪爷爷身边,一边抓起一根地瓜干,一边烤着火,听雪爷爷继续讲那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从雪爷爷温暖的木屋里离开后,冰冷的寒风嗖嗖的刮到苏矩身上,他忍不住打了寒战,抓住头顶的帽子,把两边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又裹紧身上满是补丁的棉袍,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厚厚的雪里。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山上对于木柴的需求是最大的。苏矩不得不忙碌起来,他还有十捆木柴的份额没交上去,要是入夜前没把这柴火交到那可恶的钱老头手里,他今晚就得挨饿了。 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 想到这里,苏矩咬了咬牙,抖了抖背篓,朝着后山的森林里走去。 这山里外围的树木被人伐的多了,留下的都是一些尚未成熟的树苗,虽然砍这些细树枝也能充数,但苏矩也知道“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的道理。 要想砍到耐烧的好木柴,就得到深山里面去寻那种上了年头的老松,这种树的树枝烧起来不但耐用,而且会散发出一种清香,有解郁安神的作用。 山上的弟子和仙师们都喜欢烧这种松枝。就算不惧寒冬,也要燃上一点,祛祛房间异味。 苏矩继续向着后山深处走去。 也不知伐了多久,天空已是繁星点点,月上柳梢头。苏矩这才发现他的额头竟然累出了汗,他赶紧用衣袖擦了擦。 这么冷的天,要是不抹去,呆会儿脸上就得覆上一层冰渣了。 苏矩停了下来,数了一下身后堆起来的松树枝,估摸着再砍个把时辰便能完成任务了。 他寻了个大石头来到背风的那一面,放下背篓,从里面掏出一个裹得方方正正的布巾,里面是雪爷爷刚才给他塞的地瓜干,再掏出一个水壶,就着水嚼了起来。 地瓜干混着凉水入腹后,苏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雪爷爷的地瓜干真甜。 吃饱后,苏矩揉了揉肚子,把衣服紧了紧,整个人缩在大棉袍里,惬意的眯了眯眼。 在他小小的世界里,只要能吃饱,穿暖,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幸福了。 不过此刻要是还有根香喷喷的鸡腿,那就更棒了。 苏矩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在心里默想, 做人要知足,苏矩。 能活着已经是我的福分了,不能再奢望更多了。 肚子饱了,困意却袭来了,苏矩闭上眼睛打算眯一会儿。 迷迷糊糊之中,他好像听到一阵古怪的声响,好似离他忽近忽远。 苏矩突然惊醒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须弥 苏矩从沉睡中惊醒过来,帽子掉落外地,一股寒风灌入,吹得他脑门一凉,整个人顿时睡意全无。 苏矩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不是幻觉! 在离他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一阵一阵的传来一种好似呜咽,又好似阴笑的古怪声音。 难道是那寒风刮过枝桠的声音? 不对,更像是鬼怪的嚎叫声。 苏矩想起了雪爷爷跟他们讲过的一个故事,传说修罗天的夜叉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幻做美女,然后在那些破旧的古庙,村落里面勾引路过的人,再趁路人心神恍惚的时候,把他们一口吃掉。 他又想起了青云山上孩子们的“四大梦魇”,好像有一个就是后山的神秘身影? 最早传出这件事的,是杂役处的一个小胖子,他那天回来后便发了高烧,恢复后却将关于那天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只模糊的记得有个很大的黑色影子。 难道我撞上那个传闻中的怪物了吗? 想到这,苏矩的牙关上下轻轻的打着架,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也可能两者都有。 苏矩蹲在石头后面,等了好一会儿,发现那古怪的声音虽然没有停止,不过也并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除了有点刺耳之外,好像也没啥可怕的。 他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于是轻轻的背上木柴,准备离开。 往来时的方向刚走了两步,苏矩又停了下来,回头往发出声音的那边望了望。 他天生浓烈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恐惧。 苏矩蹑手蹑脚的朝那边走去。 此刻夜色已经很浓稠了,唯一的光源只有天上的月亮。四周的树枝在月光的照射下影影绰绰的摇晃着,寒风的呼啸声和远处的古怪声音和成一团,苏矩眼前的这片树林顿时变得诡异和危险起来。 “青云保佑,平平安安。” 苏矩双掌合十,心里默念三遍之后,便鼓起勇气向前走去。 夜色的笼罩下,苏矩朝着那边走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仍然飘飘忽忽的,像来自很远的地方,又好像近在咫尺。 当他拐过一片灌木从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脚下不经意踩过去的一颗的小石子,突然散出微弱的白光亮了一下。 剥开灌木丛,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片空地,而周围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浓浓的雾,萦绕在四周。 苏矩有些纳闷,这些雾出现的很是蹊跷,灌木丛外还是视野清晰开阔,这里的雾气浓的却伸手不见五指。 他仍旧向着雾气里面走去,此刻那古怪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也许是因为他闯入这地方,惊动了那个神秘身影。 突然,苏矩刚踏出去的那只前脚踩了个空,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他连忙收回前脚,往前仔细一看,却惊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原来前方云遮雾绕的,竟是一个断崖! 苏矩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庆幸自己差点掉下去摔成一摊肉泥。 可等他抬头一望,这一颗心刚放下去,又提了起来。 断崖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两个黑乎乎的大圆洞,每个圆洞大约有雪爷爷的木屋那么大,被那些雾半遮半掩,有些隐蔽,难怪苏矩刚才没有发现。 苏矩看着那两个黑洞,洞里好像还有些神秘的光晕,以一种节奏转动着,他看的有些入神。 两个黑洞突然“眨”了一下。 “青云啊!” 苏矩被吓得忍不住喊出了声。 浓雾突然渐渐散去,那两个黑洞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而苏矩看到浓雾散去后的那个“东西”,顿时想哭的心都有了。 原来这数丈大小的两个黑洞,竟是两只活物的眼睛! 展露在他面前的,是一只体型庞大如山的怪物,通体黑色,样子却像一个大圆球,只是在球向着苏矩的那一面,却长着两只大如屋舍的眼睛,而在眼睛的下方两侧,飘着数条长约数十丈的黑须。 这头圆球似的怪物漂浮在断崖的上空,几乎是挡住了苏矩面前的整片天空,堪称遮天蔽月。 怪物打量着苏矩,苏矩也一动不敢动的盯着怪物。 他从没想到后山居然藏有这么大的家伙,难道青云山上的仙师们从没发现过吗?这实在太没道理了。 除非是仙师们偷偷养的。 苏矩并未完全陷入惊慌,他脑筋一转,便想通了这怪物的身份。 在他看来,青云山上的人都是好人,那这头怪物肯定也是好怪物。 苏矩放下心来,却没敢放松警惕。他嘴里轻声念叨着,好怪物,你乖乖的,不要吃我,我肉少不好吃之类的胡话,小屁股慢慢的向后面挪去。 看着怪物仍旧没动,只是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盯着他,苏矩心下更是笃定,这怪物只是看着骇人,却不会伤人的。 可惜世事常不不如人意。 忽而风起云涌。 大如山川的怪物冲了上来,将他一口吞下。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苏矩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四周都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试着摸了摸地面,发现地面居然是有些软软的温热感,苏矩心里一凉,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青云啊,苏矩的命就这么惨吗?我每天吃饭前都没忘了说一句感谢青云,砍柴火也从没偷过懒,怎么你们养的狗屁怪物就把我给吃了啊?呜呜呜呜” 苏矩抹着眼泪,心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今天原本能早些回去交了柴火,早早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现在倒好,躺在怪物的肚子里。 他又想起来,过些天便是青云宗掌教的诞辰,到时候青云宗上下同庆,连每个杂役都能分到满满的一大盆鸡腿和香喷喷的红烧肉。可现在好了,不但什么都吃不上,连以后也吃不着了。 想到鸡腿和红烧肉,苏矩心里更是悲从中来。 他可是念这天念了好久的。 “都怪你!” 苏矩恨恨的跺了下脚,想踩疼这怪物,不过自然是无功而返。 等消停下来,他才开始考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该怎么出去呢? 苏矩从来不是肯坐以待毙的人,从小锻炼的坚韧性子让他冷静了下来,他开始环顾四周,想找个出口。 怪物的肠胃不可能是完全封闭的,只要他找到方向,说不定能被它吐出来或者排出来。 想到后者,苏矩觉得有些恶心。 摸索了一会,他已经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行动起来也比刚才顺畅多了。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苏矩想了想,便朝着发出光芒的那个方向前进。 这怪物内腹坎坷难行,他索性趴了下来,打算一点点爬过去。 那道光芒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是一条可容两人穿过的缝隙,光芒便是从缝隙那里钻进来的。 苏矩探头进去望了望,光线有些刺眼,他什么都看不清。 这不会是那怪物的谷道吧?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强忍着恶心,苏矩往缝隙里探了进去。 缝隙并不长,只是两壁凹凸不平,苏矩扶着两侧的“墙壁”,不时有轻轻的震感从他手上传来。 兴许是这怪物在打呼噜,苏矩心想。 走到缝隙尽头,光线变得更加刺眼起来,甚至在前方还有些许喧闹的声音传来。 由于刚从黑暗的地方过来,苏矩的眼睛还没适应光亮,忍不住揉了揉,再往前一看, 前方竟是一片琼楼玉宇,人声鼎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斩天一剑 这怪物的肚子里竟别有一番洞天! 小苏矩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难道这些都是被怪物吃进肚子里的人吗? 他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个荒唐的想法赶出脑外。 他可从来没听过,被怪物吃进肚子的人,能在怪物肚子里安家落户,大兴土木的。更何况,眼下这可不是一个小村落,而是一座人潮熙攘的城池啊。 苏矩的小脑瓜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他情不不禁的往前踏了一步,却突然踩空。 由于眼前的景象太过匪夷所思,他并未注意到,他所处的缝隙正是在这座凭空而出的城池的半空中,一脚踏空,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径直往下坠去!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可怜的小苏矩又一次摔晕过去。 “喂,醒醒!” 好像有人喊我? 苏矩的意识沉浸在一片黑暗里。 “喂,臭小子,你再不醒,我就把你丢街上去了。” 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苏矩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不清。 “算了,还是把你丢水缸里吧。” 声音的主人似乎做出了决定。 “不要!” 苏矩猛然惊醒,从床上挺起身来。 这一动却不知牵扯到了哪里的筋肉,痛的他整个人又缩成虾米似的一团。 “不要乱动,我是吓唬你的。” 一道懒洋洋,还有些讨厌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矩抬头望去,在他身旁站着一个衣衫又脏又旧,满脸胡茬,长相有几分粗狂的男人。他抱着双臂,表情有些戏谑的看着苏矩,开口说道: “你这小子,怎么是从天上摔下来的?” 苏矩无言,瞪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望着这个男人。 他总不能说,我是被一个怪物吞进来的,而你们都在这怪物的肚子里。 怕是要人被当成疯子抓起来的。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同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男人可能等得有些乏了,于是开口说道: “屋外有个水缸” “我很仰慕你!” 苏矩连忙出口打断了男人,脱口而出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听到苏矩的话,两人陷入了更尴尬的沉默中。 男人脸色有些古怪的看着苏矩,说道: “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能仰慕我什么?” 苏矩此刻十分懊恼,瞎说了一句胡话,却不知要如何把这个谎圆过去。 他打量着屋里的布置,屋里的布置很简洁,除了他身下躺着的床,和一把老旧的木椅之外,便再无他物。 噢,墙面还挂着一把无鞘的铁剑。 苏矩眼睛咕噜一转,连忙说道:“我仰慕你的剑术!” 男人闻言,却突然没了兴致,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可知这燕国沃土千里,剑客何止千万,想拜我为师的人如易水之沙,泛泛不可数?就凭你一个小屁孩,是哪来的自信?天上掉下来的吗?” 苏矩的小脸涨的通红,他不服气似的挺起胸膛,大声说道: “就凭我命大,从那么高的天上摔下来都没摔死,够不够!” 男人闻言,脸色一变,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眼前这个孩子不过是肉体凡胎,可从那么高的天上摔下来,竟然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自然是不知道,当初发现苏矩的那位青云山弟子,为了救他,曾给他喂了一颗固元丹。 固元丹是青云山弟子突破固基期的时候,用来固本培元,改变体质的。 虽然苏矩没有灵力,可这颗固元丹仍然改善了他的骨骼和经脉,让其变得较寻常人坚韧得多。 否则以他的小身板,哪能在日夜劳累的杂役处撑到今天。 男人伸出骨节嶙峋的大手,在苏矩的身上捏了起来。苏矩有些不自然的扭动着身体,不慎蹭到了屁股后面的淤青,疼得他嚎了一声。 “别乱动!” 男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下苏矩,有些讶然的说道: “没成想,倒发现个好苗子。” “从今天开始,我便教你练剑。” 男人大手一挥,便给苏矩做出了决定。 “师傅,我这一剑刺的威风不!” “我说了,别叫我师傅,还有,剑一定要刺中目标才有用,你这一剑刺得太用力,都歪到你姥姥家去了。轻点!还有收剑前最后两次呼吸间隔不对,我教你的吐纳之法都忘了吗?” “师傅,为什么不能叫你师傅啊?” “你小子这么笨,要传出去你是我的徒弟,那不是把我燕国第一剑客的面子丢光了?” “是的,师傅。” “你这臭小子!”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发生在男人的庭院里。自从小苏矩被男人强行收为徒弟后,没日没夜的被逼着辛苦的练剑。 挥,刺,抹,挑,劈 这种简单的动作,他却必须每日练习一万多次,否则男人的剑便会朝着他的屁股挥上来。 小苏矩一开始是极为不习惯的,虽然以前砍柴火就很累了,可这“便宜师傅”的教法却比以前不知累多少倍。 而且师傅交代了,每日练完后,若是还能握的稳水杯,第二日的训练量就得加倍。 好在每天入夜前,师傅都会给他准备一个熬着不知名药材的浴桶,让他睡前泡上一会。 神奇的是,每次泡完之后,原本精疲力尽的小苏矩,第二天又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而且力气也隐隐有提升。 所以半年过去,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有时候还会和师傅斗几句嘴,日子过得简单却快乐,甚至忘了当初是怎么进来的了。 “师傅,这些简单的动作我都练了半年,早就烂熟于心了,你能不能教我真正厉害的剑法啊?” 一日练习结束后,苏矩躺在药浴桶里,温热的水轻抚着酸痛的肌肉,他舒服得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然后看着身旁的男人,有些不解的问道。 男人满头黑线的心想,这些丢在凡世都是一等一的剑法,就这么被你小子瞧不上吗? 不过他又想到,眼前这小子平日里展露出来在剑术上非人的领悟力和举一反三的聪慧,他倒也无从反驳。 男人冷笑了一声,反问道: “厉害的剑法?你要多厉害?” 苏矩顿时来了兴趣,说道: “有那等可以扶摇乘风,上穷碧落下黄泉,朝夕可至的剑法吗?” 男人斜了他一眼,干脆利落的说道: “没有。” 苏矩啊了一声,继续问道: “那有可以意念御剑,千里取人首级的剑法吗?” 男人没好气的说道: “没有!” 苏矩仍不气馁的问道: “那有以气凝剑,藏剑入腹中,张口便能吐出锦绣剑气的剑法吗?” 男人直接一巴掌拍他头上: “没有!有也不是你能练的!哼哼,你小子翅膀硬了啊,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 苏矩却一点都不怕他,反而白了他一眼,说道: “师傅,你说全燕国想找你学剑的人多如河沙,其实只是你在吹牛吧。” 苏矩一点不觉得眼前这个衣袍满是酒渍,外表不修边幅,平日里说话还特不着调的男人,是燕国第一剑客。 被苏矩毫不留情的揭穿,男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又是一巴掌挥到苏矩头上,把他拍了个踉跄,栽进桶里吞了好几口水。 “呸呸,”苏矩一边吐掉嘴巴里的药渣,一边说道: “别人家的孩子都说我不习内力,只练剑招,拿着剑像木棍一样傻挥,还说我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男人有些好奇的问道:“是哪家的孩子这么说呢?” “城西那边也有一个教剑的地方,里面的人老老少少,从小到大,一个个都是嚣张的紧。” 苏矩有些恨恨的说道。 男人哦了一声,有些阴险的笑着的问道: “你被他们这么骂,能忍吗?” 苏矩顿时抬高了下巴,有些傲然的说道: “当然忍不了,那些敢说我坏话的人,被我用剑挨个揍了个遍!” 男人笑眯眯的看着苏矩,一言不发。 苏矩顿时明白了过来。 男人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若练的是傻把式,那些练了一身花架子,却被你揍趴下的人,岂不是连傻把式都不如?” 他见苏矩张口欲言,抬手拦住了他,继续说道: “我练剑的时候,也曾跟你一样,问过师尊这个傻问题,可师尊告诉我,剑法嘛,还不就是你一剑劈过去,然后对面便倒下。” “我就问,难道剑道就这么简单吗?” “师尊说,你以为有多难?” “我以为师尊当时只是在搪塞我,却并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和道理。” “这个道理我到了三十多岁才真正明白,剑道不滞于术,只要你的剑够快,够利,” “那便无坚不摧!” 男人抬起手,轻松写意的往燕国的天空划了一下。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苏矩连一丝大气都不敢出。 师傅莫不是犯了失心疯? 但霎那间,一道几欲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在这片城池之上响彻寰宇! 燕国天空上的厚重云团,仿佛被一把数里长的无形利剑狠狠刺穿,云层翻滚,倒卷而去。 而满城的人看见这仿若神迹的一幕,纷纷呼颂神仙跪倒在地。 待得剑气消散后, 碧穹之下, 万里无云。 男人只是一剑, 斩破了燕国的天。 苏矩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人,说道: “师傅,我要学这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燕有客来 不要小觑了每一个爱吹牛的人,因为他打脸的速度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快得多。 这是师傅给苏矩上的第一课。 自从见识过那惊世骇俗的一剑后,苏矩比以前老实了很多,练剑也勤快了很多。 师傅有个叫高渐离的朋友,老是跑到师傅家里来蹭酒喝。 高渐离是一名琴师,而且长得很好看。 这也是师傅最耿耿于怀的地方,因为他常常会对着水缸的倒影,自怨自艾的说: “要是我长着梨子的那张脸,这全燕国的美人们还不爱死我了。” 梨子是他对高渐离的“爱称”。 师傅是个老酒鬼,高渐离也是。 他们俩经常会跑到集市上找一个卖狗肉的屠户,三人一起酩酊大醉。 可是这三人的酒品又不大好。 只要一喝醉,师傅便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引吭而歌,高渐离在一旁敲一种名为“筑”的古怪乐器给他和乐,兴致来了还会跟着吼上两句,而狗屠户只知道在一旁跟着傻乐呵。 最后来收场的,当然只有小苏矩。 狗屠户家住的不远,师傅和高渐离却住在城外。每逢二人喝醉,苏矩只能顶着路人啧啧称奇的眼光,一手抗着一个醉鬼送回家去。 说来也奇怪,师傅教他的呼吸吐纳之法看似简单,却极有神妙。他在修炼的时候,老是会感觉到小腹下面有种温热,微微涨大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肚子里生长壮大着。 平时倒是很正常,但在练剑的时候,这种感觉却会特别明显,连带着手上的剑也挥舞得更快更有力。 这半年来,靠着这呼吸吐纳之法和日夜勤练剑术,他不但长了个子,力气也涨了不少,否则哪里扛得动这两个醉汉。 苏矩当然也问过师傅: “师傅,我是不是怀孕了啊?” 师傅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说道: “你是不是练剑练傻了?” 苏矩忿忿的推开他的手,说道: “我肚子里长东西了呢,有点热热的,还会动。隔壁的大婶子说她怀孕的时候就是这样。师傅,你说我还这么小,要是肚子里跳出个比我还小的小家伙,那不就遭了?” 小苏矩当然不懂怀孕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怀孕的人会生小宝宝,这可吓坏他了。 师傅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肚子,感受了一番。 师傅收回手,有些欣慰的笑着说道: “傻小子,你这是剑心初蕴的征兆,你就偷着乐吧。” 苏矩又着急的问道: “剑胆是什么东西啊?能弄出来吗?” 师傅有些无语。 他突然有点后悔收这傻小子为徒了。 师傅无奈的解释道: “你跟师傅学了这么久剑,你可知道师傅为何能这么厉害吗?” 苏矩毫不迟疑的回答道:“因为师傅脸皮厚?” 师傅:“” 他想一剑斩了这逆徒。 师傅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强忍住将这孽徒逐出师门的冲动,没好气的说道: “因为师傅的功法,是古剑修之法。” 有一天傍晚,苏矩结束了练剑,照常往师傅的屋子望了一眼。 门仍是关闭着,师傅还没有回来。 他叹了口气,捶捶发酸的手臂,出门向着集市走去。 他来到集市,寻到已是喝的烂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师傅,将他拖了回来。 这两个酒鬼,就不能哪天不喝醉,自己走着回来一次吗? 苏矩放下手里已经醉成一滩烂泥的师傅,颇为无奈的心想道。 他拿起师傅的酒葫芦,拔出塞子嗅了嗅。 闻着还挺香的。 苏矩往嘴巴里倒了一口,下一刻立马喷了出来。 “呸咳咳” 苏矩吐掉了嘴巴里的酒液,皱眉看着师傅。 又苦又烧的慌,这么难喝的东西,你们还喝成这样。 “哈哈哈哈,酒中滋味,你小小年纪懂个屁,哈哈哈哈” 原来师傅一直是半醉半醒,刚好看到苏矩偷喝的狼狈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曰既醉,不知其秩舍其坐迁,屡舞仙仙” 师傅是真醉了。 苏矩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第二日清晨,苏矩如常在庭院里练剑,还是最基本的劈斩砍刺之类的动作。 师傅跟他说了,要想成为跟他一样厉害的剑客,必须日复一日,持之以恒的练习这些基础剑术。 苏矩却是心想,你就是说再多话,也不会比那日的一剑更有说服力了。 想到这,他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沉稳有力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不是高渐离,他从来都是直接推门进来的,哪里还会记得敲门。 那会是谁呢?师傅平日里可没有什么朋友来访。 苏矩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把门拉开了。 只见门外是一个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男人。他看见眼前的苏矩,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面带微笑,拱了拱手问道: “请问荆卿在家吗?” 荆卿? 苏矩有些不解,这个人口中的荆卿是师傅吗? 他到此时才发现,相处了半年,自己竟然还不知道师傅的名字,而是一直以“师傅”称呼他。 苏矩回过神来,连忙还了一礼,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您莫不是走错了吧?” 这个锦袍男人被问的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四周,又笑着对苏矩说道: “没走错,你就是荆卿的徒弟吧?我常听他说起你,你叫呃” “苏矩。” 苏矩尴尬的发现,好像师傅也从未问过他的名字,一直“臭小子”的喊个不停。 我们真是一对奇怪的师徒。苏矩忍不住心想。 锦袍男子点了点头,问道:“苏矩,你师傅在家吗?” 苏矩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他师傅还在内屋的床上躺着呢,昨夜喝的多了,估计还没醒酒。 锦袍男子看到苏矩的反应,心里明了,于是笑着问道: “那我能进来吗?” 苏矩闻言,立马侧身让开,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 锦袍男人向苏矩略微欠身,随即抬脚走了进来,向着他师傅的房间走去。 男人步履缓慢,却极为优雅,仿佛有种王公贵胄的神气。 在要经过苏矩的那一刻,锦袍男子却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花纹精美的锦袋,递向苏矩。 “一点小玩意儿,权当是见面礼了。” 苏矩却并未接过布袋,而是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无功不受禄。” 锦袍男子哈哈一笑,他可能觉得一个稚童口中尽说出如此方正之言,颇为有趣,于是收回了锦袋,伸出另一只手想摸摸苏矩的头。 却被苏矩躲开了。 锦袍男子有些尴尬,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才收回。 锦袍男子不再搭理苏矩,转身径直向着内屋走去。 苏矩看着锦袍男子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 “你为何不接过那个袋子?你可知里面是南海产的潮生珠,贴在身子里能祛寒润体,一颗值千金,颇讨七国的上层人士喜爱,只是每一颗珠子上都沾满了采珠人的亡魂” 苏矩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有些慵懒的声音,他转头看去, 原来是高渐离来了。 他还是穿着那件仿佛从来不换,却不染灰尘的白衣。 “我怕鬼,你说珠子上那么多亡魂,我要是收了,以后还能睡得着觉?” 苏矩没好气的说道。 高渐离哈哈大笑,说道:“你一开始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苏矩转过身去,望着内屋,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高渐离仍旧哈哈大笑, “我也不喜欢这个人。” “可这世上的事,太多身不由己。岂是你不喜欢,便能避得开的?” 高渐离望着天空,眼神迷离,长长的叹了口气。 苏矩却抬起手中练习用的剑挥舞了一下,有些傲娇的哼了一声,说道: “哪来那么多身不由己!我若不喜欢,统统一剑斩之便是!” 小小年纪,霸气却初现峥嵘! “好,好,好!孺子可教也!” 高渐离有些惊喜的看着苏矩,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赞叹道: “习剑便是要有此等无往不利的胆气!畏畏缩缩之人,练不好剑。” 苏矩却心想,你一个弹琴的,懂什么剑。 高渐离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只可惜你还小,这世界没你想象的简单。倘若什么都能一剑斩之,世上还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侠骨柔肠” 说完,高渐离并未进屋,而是转身离去。 苏矩哼了一声,不可置否。 那一日,锦袍男子呆在师傅的房间里,直到入夜前才离去。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但苏矩的师傅却呆在房间,足足三日没有出来。 苏矩想送些食物进去,可门却怎么也拉不开。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呼喊,屋内也没人应声。 师傅莫不会是挂了吧? 苏矩有些古怪想着,但随即便打消了这个不现实的想法。 师傅平日里这等嗜酒如命的乐天性子,是决计不可能自尽的。 他杀就更不可能了,见识过那一剑的风采后,别说那个锦袍男子,就是这天底下的所有剑客武人,他也想不出有谁能不动声色之间干掉自己的师傅。 那么就是有心事了。 苏矩心里笃定,手里握着一个酒葫芦,再一次来到门前,用酒葫芦撞了撞门,说道: “师傅,刚从城北那酒舍打的罗浮春,顶好的酒呢。” 屋里还是一片沉寂。 突然,门嘎吱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 苏矩后退两步,惊讶的看到一个形销骨立,满脸憔悴的男人。 “酒来。” 男人只是说了一句话,声音有些沙哑。 他从苏矩手中一把拿过酒葫芦,又返身回屋关上了门,把苏矩一个人留在外面。 这三日不见,师傅怎么像纵欲过度似的,苏矩心想。 于是他开口道: “师傅,虽然你身体好,可有些事也要节制一点吧。”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 “滚蛋!你这混小子,就会拐弯儿损我!” 一声笑骂从屋内传出。 屋门再一次打开,看着出来的人,苏矩却更是惊讶了。 师傅从来没打扮得这么利索过,他穿上了一件从没见过的齐膝袍服,脸上的胡茬刮了干净,头发也整齐的梳成了一个髻,而不是像以往那样随意披散在脑后。 没想到平日里不修边幅的师傅若好好拾掇一下,倒也是个难得的雅士。 看到师傅手里提着的一个包裹,像是要出远门的模样,苏矩忍不住问道: “师傅,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师傅取下挂在墙边的剑,一边纠正他道:“不是我,是我们。” “我们去练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墨门 赵国,濮阳城。 城外舳舻千里,人潮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濮阳城位处秦赵边境,毗邻黄河口中段,水道交错,交通极为便利。 虽说天下并不太平,人人皆知秦王雄才大略,有逐鹿天下之志,秦赵两国也是一直摩擦不断。但濮阳位处秦赵边境,于两国贸易都有利处,且两国的王侯贵族在此地大多有所置业,多方钳制之下,倒是保了几年安平日子。 此地往来的商船十分密集,驻扎在此的江湖势力也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不过要论这附近最大的一股势力,公认得属墨门。 虽说诸国裂土称王,战乱不休,但天下间的读书人却着实碰上了好年月。他们或依附在各国的王公贵族门下,或是结党联派自成一家,不同思想的涌现及各家族之间流派的争芳斗艳,硬是造出了一个“百家争鸣”的空前盛况。 只是在这等乱世之中,要想博个出头拔尖,光靠嘴上功夫是不够的,还得靠手。 因此那些身体孱弱的读书人,也要学上一身武艺傍身。除了强身健体之外,便是等到嘴巴说不过的时候,用手来说理。 久而久之,过了数百年的发展后,那些诸子百家们更像是一个个联结朝野的江湖势力。 而墨门,便是这诸子百家之一。 第一的一。 诸国广有流传一句“非儒即墨”的说法。说得是天下读书人有一斗,儒墨独占八分。 抛去那追求遁世自然,反朴归真的老子一脉,墨门和儒家便是当今世上最大的两股在野势力,往大了说,甚至能操纵小国朝政,影响大国决策。 而濮阳城内的墨门曾被秦王赐匾,上书“天下道统”,因此一时间名声大噪,隐隐有压过儒家的势头。 此刻在那块天下闻名的牌匾之下,有一群半大小子正精神抖擞,呼喝习武。 虽日头高照,他们黝黑的身体被晒得大汗淋漓,但仍不敢有丝毫懈怠。 因在他们的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身着黑衣,手持长鞭的魁梧巨汉。 汉子眼神冷冽的望着这群少年,时不时的挥舞着手里的长鞭,在空气中炸出一声声巨响。 少年们听到这长鞭挥出的音爆声,霎地脸色一白,不敢想象这鞭若是抽到身上,会是怎样皮开肉绽的惨淡模样,因此手上的动作更是快了几分。 汉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一个是因为少年们的积极模样,另一个是因为自己的长鞭功夫又有精进。 于是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放下长鞭,端起一杯浮着些许麦秸的凉水喝了起来。 再练些时日,他这鞭术便能大成,到时找墨子大人讨个给王侯将相看门护院的差事,也比眼下有油水得多。 汉子默默地心想。 这日子实在无聊的紧啊。 要是能像从前墨门初建的时候,隔三差五来些上门挑事的武人,给爷松松手脚就好了。 想到这,他忍不住拍了拍头,自嘲的笑了一声。 墨门今非昔比,以如今的威势,哪里还有不长眼的浑球,敢来这里放肆? 汉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在背椅上,轻声哼起小曲儿来。 突然,他听到门外有人高呼: “这里有人吗?” 禽滑厘,墨子的首席弟子。自墨子归天之后,他便接过了墨门的衣钵,并将其发扬光大至如今局面。 禽滑厘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而禽滑厘的满心欢喜,不是因为最近主动找上门来的王侯将相络绎不绝,也不是因为墨门的分宗在天下诸国处处开花。 而是因为手里那柄名为知春的剑。 此剑是秦王派使者送来的,据那位使者所言,剑体材质乃是取自天外寒铁,由秦国第一铸剑师费尽千日打磨而成,剑出炉之日,正值寒冬腊月,剑身旁却有一朵杜鹃花开,故名知春。 禽滑厘此刻端坐在屋内的蒲团上,仔细的打量着手里的知春。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拿着一块丝巾,小心的拂拭着奇长无比的剑身,已是大半个时辰了。 倘有有心人看到那块绣有金丝玉缕的丝巾在剑锋下变得支离破碎,不复美态,定会感叹一句眼前这至极的豪奢。 只是在禽滑厘眼里,再多的金银财帛也不及眼前这把知春。 因为他是一名剑客,更是一名绝顶剑客。 他爱不释手的摩挲,呵气轻抚着。 只是下一瞬,他的心情变得极度恶劣起来。 “嘭!” 轰隆一声,木渣四散飞溅,整个房门突然被一道巨大的黑影撞散开来! 禽滑厘提著剑轻飘飘的避开了这道黑影。黑影飞入屋内后还滑行了好一段距离,撞的屋里的名贵物件和书籍东倒西歪。 禽滑厘没有去看变得一片狼藉的屋里,而是盯那道“闯入”的黑影,看清之后,他眼神变得阴沉的好似要滴出水来。 这道黑影正是门外的那个使鞭的魁梧巨汉。只是他现在再也不复刚才的威猛模样,而是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满脸惊骇的望着门外。 禽滑厘顺着巨汉的眼神看去,一道有些戏谑的声音从门外悠悠传来, “好好的一个七尺男儿,不用剑不用刀,用这等妇人用的软鞭,也不嫌害臊吗?” 一个身着有些邋遢的男人出现在门外,他抱着双臂,腰间别有一个酒葫芦,嘴角还有一抹没消散的笑意。 男人的身边站着一个持剑的少年,禽滑厘注意到,少年手里的剑仍在滴着血。 禽滑厘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那个男人看起来深不可测,他原本以为方才出手的是这个男人,早已提起知春剑暗暗提防着,却没想到男人身边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才是那出手之人。 事情有些难办了。 禽滑厘的剑法并不弱,甚至可以说是天下间最拔尖的那一撮,却没想到今日竟然一连出现两个连他都看不穿深浅,却又来者不善的剑客。 什么时候天底下多出这等高手了? 禽滑厘内心苦笑一声,随后高声正色道: “阁下闯我墨门,意欲如何?要知道我墨门交友广泛,这七国境内的王公贵族可有不少都是我墨门的座下客。阁下将我门下弟子打伤,毁我屋舍,当真是欺我墨门无人吗!” 禽滑厘话音一落,门外顿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方才那些在外面习练的少年们终于赶了过来,虎视眈眈的围着这两个人。 即使看到自己这边人多势众,禽滑厘内心却并没有丝毫放松。 因为他知道,狮子是从不会在乎被一大群羊围着的。 “喂。” 那个男人突然出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我说,我们都打上门来了,你报那些甚么公甚么猪的,有用吗?听说你是这赵国里也算排得上号的剑客,有那嘴皮子工夫,还不如提起你的剑,喏~跟我的徒儿过过招。” 男人歪了歪头,示意一旁的少年。 禽滑厘眯着眼,眉头拧紧,一言不发。 原来是师徒俩。 少年走上来几步,提剑斜指着地,淡然说道: “苏矩,请指教一二。” 原来是上门踢馆的人。 禽滑厘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最近盛传在诸国百家之间的传闻,说是最近有一老一少两个剑客,在诸国间到处寻人挑战,初始多尝败绩,到后面越战越勇,甚至常常是只花了一剑便将对手击败。 想必便是眼前这二人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到了墨门这里,禽滑厘神情变得异常郑重起来。 无它,只是因为被这神秘二人一剑挑落的人里面,有个叫曹冬道的剑客。 而多年前禽滑厘曾与曹东道较量过,二人剑术只在伯仲之间。 不过现在知道了这二人并非联手上阵,禽滑厘好歹心安了不少。他有些忌惮的望了那邋遢男人一眼,脚下不经意的向少年身侧挪了几步。 “既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禽滑厘终于拾起一名剑客的骄傲,他抬起知春,横至胸前,剑尖却并未指着苏矩。 这是墨子剑法的起手式, 不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知春 不攻。 便是守。 墨子剑法里,剑招大多是呈守势,最重要的一招便是“不攻”。 面对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危险的少年,老谋深算的禽滑厘选择了以“不攻”来试试他的深浅。 墨门众人将仍在痛嚎的黑衣巨汉抬了出去,给这二人在屋内留下了足够大的空间。 看着少年极为稚嫩的面庞,禽滑厘仍感觉此刻有些不真实。 这少年看上去决不过弱冠,即便打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剑,到现在也不过十几二十年的光景罢了。剑术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 纵然剑术精奇,可若是没经过磨砺的剑,只是一个装饰品罢了。这少年年纪轻轻的模样,又经历过几次生死之斗? 而禽滑厘手里的剑,是杀人剑! 禽滑厘师承墨子,在其门下潜心修炼了数十年,曾随墨子游历诸国,帮助小国抵抗大国的侵略,见识过大大小小的阵仗,剑下的亡魂亦是数不胜数。 他实在想不出,那曹冬道怎会败给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禽滑厘心里嗤笑了一声。 也罢,今日便代你家大人教训你一番,让你知晓山外有山的道理。 正当禽滑厘想着的时候,少年突然出剑了。 他出剑的姿势很是简单,就是那么一挥,毫无花俏。 他出剑的动作也很熟练,好似已经演练过数万次一样。 这一剑却宛若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禽滑厘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风声。 少年袖袍挥舞之间,一道极其耀眼的光从他手中骤现。 剑光划出,聚拢成线,再成一点。 禽滑厘忍不住眨了一眼。 下一瞬,一点寒光出现在他的喉间,剑锋微微颤动。 禽滑厘的身体也是轻轻颤动,大汗淋漓。 他的那柄知春仍旧横置在胸前,整个人还保持着“不攻”的姿态,却丝毫不敢动弹,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太快了! 他甚至还没看到这少年的剑,生死便已不再属于自己。 屋内的气氛变得无比凝重。 突然,他手里的知春也轻轻的颤动起来,并非是禽滑厘的手在抖,而是知春的剑锋在独自嗡鸣。 仿佛是它因握住它的那双手而感到羞耻。 苏矩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柄剑。 他突然抬头对着禽滑厘说道: “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禽滑厘颤颤巍巍的吐出两个字: “知春。” 苏矩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好剑,你不配,我要了。” 苏矩似乎颇为惜词,不肯与这禽滑厘再多说几句话,握住那柄制住禽滑厘的剑的手,却是紧了几分。 禽滑厘欲哭无泪,他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他缓缓地抬起左手扶在剑身上,生怕动作有一丝误会,原先单手横剑的姿势,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双手举剑,递向了苏矩。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从苏矩出剑,到禽滑厘呈剑,才过去数个呼吸的时间。 甚至在那些远处不敢上前的墨门弟子看来,仿佛是禽滑厘一开始便做好了送剑的准备,只待苏矩走上来,便将剑捧给了他。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而一旁的那个邋遢男子,斜倚在摇摇欲坠的门框上,拿起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大口。他看到那些墨门弟子仿佛见了鬼的模样,满口讥讽的说道; “剑嘛,练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个屁用!只要够快就行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苏矩和师傅已经离开了濮阳城。 出了城池,不过十余里便是官道。一路上芳草萋萋,人烟罕有。苏矩和师傅二人背着一个包袱,在这空阔的背景下,如同两只小蚂蚁一般缓缓前行着。 师傅仍旧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不管不顾先喝光手里的酒的疲懒模样。 苏矩却握着那柄名为知春的剑胡乱挥舞,引吭高呼,嬉鸟逗雀,好不雀跃。 师傅拎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口。 苏矩一直想不清楚,师傅的酒葫芦里面是不是藏了一个芥子袋,这酒怎么永远也喝不完似的。 师傅偷瞄了一眼苏矩,看到他仍玩的不亦乐乎,嘴角浮起一抹神秘的笑意。 苏矩自然不会想到,这柄剑是师傅早就给他准备好的。 “一柄好剑,除了表面的锋锐之外,其内部的构造也极有讲究。” 师傅突地开口说道。 苏矩不明其意,有些好奇地望着他。 师傅瞥了一眼他怀中的那柄剑,继续说道:“剑亦如人,人有经脉,剑有其络。剑络如凡间阡陌交通,或是平坦开阔,或是羊肠曲折,都有其独特的灵力运转方式。若是其剑络和执剑人的性格不符,便无法彻底发挥剑的最大威力。所以说,剑挑人的说法也是有道理的。” 他看着苏矩一头雾水的样子,笑道: “当然,你现在体内还没有灵力,谈不上理解这个,只需记住就好。” 苏矩想了想,说道: “就是说,每把剑都有它自己的性格,要想成为一把好剑,还得遇到对得上脾气的主人?”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 师傅开怀大笑,他揉了揉苏矩的头,说道: “剑士与他的佩剑应是相依相存的,剑士的精气神会影响到剑的品质,而剑的性格也会影响到剑士的成长。所以强大的剑客往往佩剑也是一把品质俱佳好剑,不过这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道理,就没人能解答了。” 苏矩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他轻轻摩挲着怀里的知春,眼睛里多出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知春发出一阵轻颤,仿佛在作出回应。 “师傅,按照你的标准,那知春算是一把好剑吗?” 苏矩突地问道。 师傅没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似有些缅怀,又有点伤感。 苏矩安静地等待着,没有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师傅才开口道: “若论剑身品质,除却天底下那几把连乡野村夫都能叫得上名头的绝世好剑,它也尚算趁手了。” 还没等苏矩喜笑颜开,师傅哈哈一声,继续说道: “可若论剑络的完整程度,它还只是个懵懂孱弱的稚童,并不能完全催化剑招之威,展现其应有的实力,只能算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寻常之剑而已,虽其可塑性强,但最终能达到什么高度,还是得看你。” 苏矩重重的点了点头,握住知春的手攥更紧了。 他玩耍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意犹未尽的将知春用布条重新包裹起来,再背到身后。 苏矩一边做着这些事,一边问道: “师傅,下一个人是谁?” 师傅摇了摇头,却说道: “没有下一个人,我们得回去了。” 苏矩有些惊讶的说道:“这就结束了吗?” 师傅拎起酒葫芦往苏矩的脑门一敲,有些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你小子,一开始不是挺不乐意出门的吗?怎么?现在玩上瘾,不肯回去了?” 苏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师傅接着说道: “这三个月来,除了那等常年隐居不出的独行侠,这七国诸子百家里,能叫的上名号的人物统统被你挑了个遍,玩也该玩够了?” 苏矩哈哈干笑了两声。 师傅瞥了他一眼,略带调侃意味的问道:“现在还嫌弃师傅不教你剑法吗?” 苏矩赶紧摇了摇头。 师傅开怀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师傅突然转头又问道: “差点忘了,你那颗剑心最近有变化吗?” 苏矩点了点头,说道:“自从燕国出来后,每次剑法上有所感悟,那个地方的动静都会变得更大,最近更是好像还在里面旋转一样。”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 “我每次有意识挥剑的时候,都会从那里传来一股奇怪的暖流汇聚到手上,然后剑招就会变得特别快,威力也大上不少。” 师傅仿佛早已知晓他会这么说,笑着说道:“那是自然,你的剑心还未完全蕴出,所以只能帮你做些辅助的事,不过对于目前的你来说,倒是绰绰有余了。” 苏矩顿时有些好奇的问道:“师傅,剑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师傅却神秘一笑,说道: “等你真正拥有了剑心,自然会明白它的无穷妙用。” 苏矩哦了一声,两人接着向远方走去,夕阳在两人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走了一会儿,苏矩突然发现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望着身旁的师傅,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师傅,我们离开燕国前,那个人究竟找你说了什么事啊?” 师傅突然沉默下来。 苏矩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顿时有些不安的说道: “对不起师傅,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不该问的。” 师傅的神情突然罕见的变得温柔起来,他摸着苏矩的头,温声说道: “小子,如果师傅告诉你,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你会不会舍不得师傅?” 苏矩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说道:“师傅你在跟我逗闷子呢?” 他的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心情显然不是如表面上那般自然。 苏矩的童年孤苦,出生以来,他就从未享受过真正的父爱。便是那收养他的杂役老头,也只是负责他的一日三餐,其他却从不关心。 青云山上,除了雪爷爷,他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而那些青云山上的同龄弟子,嚷嚷着仙凡有别,从不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也并未接纳过他。 苏矩自然知道,是因为他的低贱身份。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杂役,而那些同龄的孩子,将来都是要参加青云宗的升仙会,成为翱翔在九天之上的仙人,所以他们瞧不起苏矩,苏矩也能理解,他从不怨恨。 可自从掉进了青云后山那个怪物的肚子里后,他却因祸得福拜了眼前这个男人为师,虽每日都被逼着勤学苦练,但在燕国度过的这大半年,着实是他生命中最快乐,最温暖,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如果可以,他也曾想过不再出去,一辈子便留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 因为在他心里,早已把眼前这男人当做了自己的父亲。 可如果这个父亲突然告诉他,他以后就要离开他了,苏矩的心还能平静的下来吗? 苏矩突然低着头,脚尖踩着地上的杂草不停的碾来碾去,就连方才刚得到知春时的满心的喜悦也一扫而空。 他闷闷的说道:“师傅,是矩儿不乖,惹你生气了吗?” 师傅眼神中闪过一丝疼惜,他摇了摇头。 苏矩又问道:“那是矩儿太笨,你不想教我了吗?” 师傅哑然失笑,说道:“你天资聪慧,为师当年尚不及你,又怎么会嫌你。” 不待苏矩再开口,师傅伸手挡住了他,说道: “原本师傅早早便要启程的,只是实在放心不下你,所以才争取了这三个月。” 他欣慰的看着苏矩,又说道: “好在这三个月来,你做的很好,没有让师傅失望。” 苏矩不解的问道:“师傅,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男人淡然说道: “赴秦,杀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世界的真相 易水边,燕国流域。 冷冽的朔风呼呼的刮着,金黄的杏叶被吹得在空中打着旋,飘落在河边的滩涂上,像铺了一层华贵的金色地毯。 河岸边停着一叶扁舟,舟上立着一个人影。 岸边也站着三个人影,两高一低。 岸边的三个人,正是当日来拜访的锦袍男子和高渐离,以及小苏矩。 舟上的,自然是苏矩的师傅。 锦袍男子上前躬身,对苏矩的师傅行了个大礼,腰躬得极低,几乎要伏在了地上。 “荆卿大义,全燕国的百姓和剑客们都不会忘了您的。” 高渐离眼神似有鄙夷的看了锦袍男子一眼。 苏矩低着头,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矩的师傅却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不必谢我,也不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我是不会反悔的,也没那个脸皮反悔,你不用操那个心。” 仿佛被他的话戳穿了心思,锦袍男子脸色变得青一块白一块的,很是难看。 苏矩师傅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做出这个决定,与你太子丹无关。我不是要做英雄,只是想造时势,想给这天下的剑士,留下一个种子罢了。” 说完这句话,苏矩的师傅不再搭理这锦袍男子,而是对着高渐离说道: “梨子,我这一走,臭小子便托付给你了,该揍的时候就狠狠揍,不要担心,这小子皮实着呢。” 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苏矩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高渐离神情难得的严肃起来,他点了点头,说道: “诸事有我。” 虽然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苏矩的师傅笑着拍了拍高渐离的肩膀,他相信高渐离会用生命去践实这四个字。 君子之交淡如水,抽刀断水水更流。 这才是男人的友情。 苏矩的师傅看着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苏矩,眼神里闪过一丝疼惜,说道: “师傅给你个忠告,剑上的功夫,千万不要鹦鹉学舌,人云亦云。” “须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这剑道后面的东西,得靠你自己去悟。” “不管前路如何崎岖,都要坚持你的本心,记住了吗?” “哇呜呜呜” 苏矩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是涕泗横流,他再也抑制不住情感,哇哇的嚎啕大哭起来。 他冲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师傅。 师傅轻抚着苏矩的背,擦去他脸上的泪珠,说道: “你是男孩子,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别哭了。师傅只能陪你到这,接下来的路,自己走!” 说到最后一句,师傅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他把苏矩一推,袖子轻轻一挥,一股微风平地而起,舟船被缓缓推离了岸边。 师傅转身,站在舟上,喊道:“臭小子,师傅的名字就不告诉你了,免得你以后打不赢人家报出我的名号,忒跌你师傅的面子!哈哈哈哈” 笑声豪迈。 杏叶满天飘舞,落在易水悠悠的水面上,随着小舟划出一道道波纹,渐而越漂越远。 师傅高唱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他突然想到了小苏矩的眼泪,有些不忍的改口说道: “仍复还!” 他抹了抹眼角,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哪来的风沙” 苏矩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仍躺在那片河岸边,于是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四周。 “现在才醒过来,看来荆轲走了,你小子是真的伤心啊。” 一道有些调侃意味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苏矩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师傅叫荆轲。 他抬头望去,原来是高渐离。 而那个锦袍男子早已不知去向。 苏矩感觉眼睛有些痒,便揉了揉,却突然惊呼出声: “呀,我眼睛怎么这么大了!” 高渐离感觉有些好笑的说道: “自然是你哭肿的,难不成还有谁揍你吗?” 苏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刚想回一句,师傅就经常揍他,突然又想了起来, 师傅已经走了。 看到情绪突然低落下去的苏矩,高渐离岂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便开口说道: “别伤心了,这是你师傅自己做出的决定。” 苏矩问道:“师傅为何要去杀秦国的王?” 高渐离说道:“因为他不得不去。” 苏矩有些急了,说道:“凭什么?凭什么就一定要师傅去?燕国那么多剑客,墨门那么多弟子,谁不能去?为何偏偏是师傅?” 高渐离叹了口气,说道: “因为你师傅是燕国,不,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士。因为这六国里,只有你师傅,才能代表全天下执剑之人。”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帝王一怒,血流漂橹。” “你的师傅,是替这天底下的剑士,做那匹夫之怒去了。” 高渐离眼神悠悠的望着远方。 苏矩却没听懂,不甘心的问道: “杀了那秦王,难道对天底下的剑士都有好处吗?” 高渐离摇了摇头,说道: “你师傅一定会去杀秦王,但他不会杀了秦王。” 这番话弯弯绕绕,苏矩更加听不懂了。 高渐离解释道: “杀了秦王,天下又将陷入百年不息的战乱,到头来苦的还是苍生。可不杀秦王,待得天下一统,息武止戈,天下的剑客就再也拿不起手里的那把剑了。” “所以你师傅要让全天下的剑士都知道,他要杀秦王,他敢杀秦王,” “他要让秦王见识见识一介匹夫的气魄!” “他要让秦王知道,天地有别,但众生无贵贱!” 说道着,高渐离眼神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他接着说道: “可是他绝不会真正杀了秦王。” “所以他一定会死。” 苏矩呆呆的望着高渐离,脑袋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虽然他早有预感,可话从高渐离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仍然接受不了。 想到相处的半年来,师傅虽然平日里是个不正经的人,但待他是真心真意的好。 家里日子虽然艰苦,但师傅从没让他饿着过。师傅不是没钱,这城里经常有贵人来给他送钱。但他有时候连买酒的钱,都得找高渐离借。 苏矩其实知道,师傅的钱统统都花在每天给他泡的药浴上了。 可是以后师傅没了,这世上还有谁肯对他这么好? 想到这里,苏矩不禁悲从心来。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苏矩并没有注意到,此刻他的小腹里,正有一缕缕无形的气,从他的血脉里分泌出来,再流淌,汇聚到了丹田中。 气流围绕着丹田中央的一颗光点快速的旋转,渐渐形成了一颗透明的光团。 光团随着苏矩心跳的节奏,微微闪烁着。 “唉痴儿啊。” 高渐离看着苏矩,长长的叹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苏矩的头,说道: “剑心已成,该回去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天地间陡然变色。 天空仿佛被笼罩上一层薄膜,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整条易河的水开始翻滚蒸腾,苏矩脚下的土地也在轻轻的震动。 先是地面上一颗颗小石子在颤动,跃起。 震动越来越剧烈,连周围那些大如磨盘的巨石也开始滚动。 河边的银杏树也在摇晃,树上的金黄杏叶全被抖了下来,一阵阵强风吹过,杏叶漫天飞舞。 苏矩有些局促不安的望着四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高渐离揉了揉他鸡窝似的头发,轻声说道: “安心。” 霎那间,河水升腾,天地倒转。 整个世界如同一块被打破的彩色玻璃,分崩离析。 苏矩和高渐离脚下约数十丈的地方剥离了陆地,升入天空。 高渐离站在天上,翩若仙人。 他微笑着对苏矩说道: “苏矩,吾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小师叔祖的陨落 等到周围再次平静下来,苏矩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茫茫的星空之中。 这片星空十分安静,仿佛只有他和眼前的高渐离二人。 苏矩有些好奇的四处打量着,那些闪烁的繁星看似触手可及,他伸出手却如何也触碰不到。 高渐离站在虚空之中,微笑的看着苏矩,极有耐心的在等待他的决定。 苏矩玩了一会儿,便停下了手脚,突然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不愿。” 高渐离仿佛早已猜到他的回答,但好似仍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你可知我是谁?” 苏矩心想,我哪里知道你是谁。 他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道: “对不起,仙师,我已经有师傅了。” “那个臭师傅,他叫荆轲。” 高渐离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笑得他直不起腰来。 他笑声突然一敛,双袖一挥,背到身后,沉声说道: “你真不愿?” “即使我连清溪,是荆轲的师尊,你也不愿?” 连清溪身上散发出一股仿佛连天地都要战栗的恢宏气势,压迫着苏矩。 整片星空的星辰突然都闭上了眼。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苏矩内心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只因为连清溪这个名字,他在雪爷爷的故事里听到了太多次了。 “你你是青云山的小师叔祖?” 苏矩被这个名字震撼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据说他刚出生的时候,便有天外霞光掠来,化作一柄剑落在他的床头。而后被闻讯而来的青云宗的祖师爷,连蝉之,收为最后一个关门弟子,赐名连清溪。 他天生聪慧,资质妖孽,修行者的诸多境界桎梏,他视如无物,一路修行,势如破竹,打破了九重天无数的记录。 九重天百年一度的茶会论道上,一柄青钩折服天下群雄,为青云山打下了红尘天第一宗门的名头。 离夜天叛乱,他孤身深入敌域,杀上离夜天的神都,和叛王兀颜烈鏖战了三天三夜,甚至打得离夜天的壁垒破碎,星河倒灌。 时至今日,他常挂在口头的那句,“剑有不平则鸣!”,已被九重天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年轻弟子,奉为了金科玉律! 这是一位连上三天都不敢招惹的神人。 而关于他的故事,苏矩和青云山上的小孩子,早已听得耳朵生茧,烂熟于心了。 连清溪略有些惊讶的看着苏矩,说道: “没想到我连清溪有这么大的名头,连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都知道。” 苏矩颇有些兴奋的说道: “何止是知道,简直是仰慕你!” 连清溪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你唤我小师叔祖,想必你也是青云山的人。既如此,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做我连清溪的弟子?” “你要知道,我连清溪此生只收过两个弟子,其中一个,便是教你剑的荆轲。” 苏矩闻言,情绪突然低落下去。 他仍旧说道: “我有师傅了,他叫荆轲。” “如果没有遇见他,也许你都将是我一辈子的,唯一的偶像。” 连清溪有些好奇,还有些好笑的问道: “那现在呢,我不是了吗?” 苏矩眼睛眨了眨,说道: “现在,两个都是。” “哈哈哈哈有意思,” 连清溪开怀大笑,他说道: “若非荆轲那小子先抢了你,我定要争一争。不过师傅跟徒弟抢徒弟,这种事传出去太跌份了,我连清溪没那脸皮做这种事,也不会做这种事。” “这九重天不知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入我门下,你当真不后悔?” 苏矩摇了摇头,说道:“苏矩不悔。” 连清溪不再坚持,摆了摆手,说道: “也罢,我那荆轲徒儿虽剑术平平,不过做你的师傅,也不算埋没了你。” 苏矩不敢说话。 这世上怕也只有眼前这人,敢说他的师傅是“剑术平平”了。 连清溪见苏矩欲言又止,便说道: “我知晓你心中有千般疑问,万般不解,你不用着急,我为你一一道来。” “这片星空,就是在须弥的肚子里。” 连清溪看到苏矩不解的眼神,解释道: “须弥是我的坐兽的名字,还记得吞你进来的那个小家伙吗,那就是它。” 它可一点都不小。 苏矩暗暗想道。 说起来,他有些怀念起青云山上的日子,还有雪爷爷和他的地瓜干了。 一晃都过去半年了啊。 连清溪没等苏矩开口,接着说道: “高渐离是我的化名,当年我云游天下,来到一个凡人国度的时候,发现了荆轲这很对我胃口的小子,便化身高渐离接近了他,和他亦师亦友,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件事。” “荆轲死后,我收拢了他的魂魄,为他重塑躯壳,赋他新生。从此世上少了燕国第一剑客,九重天却多了一名剑修。” “荆轲刺秦。据说这件事被文人骚客写成了故事,在那个国度流传了数千年,激励了一代代的武人剑士狗屁!” “我那傻徒儿的委屈,岂是区区纸笔能写出来的。” 说到这,连清溪怒哼了一声,仿佛很是不平。 他继续说道: “你在须弥肚子里经历过的一切,见过的人和事,这个燕国,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 “还有你的师傅,荆轲,都只是我们编织出来的一个梦。” 苏矩张大了嘴,他不知说什么好。 连清溪看着苏矩,眼神复杂的说道: “其实,我不是连清溪,你的师傅也并不是真正的荆轲,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的下一句话,让苏矩如遭雷击。 “连清溪与荆轲已死,我们只是他们的一道残魂。” 死了? 身影存在于九重天无数个传说里的小师叔竟然陨落了? 还有那个整天吹嘘着自己是天下第一,其实脾气又差,说话特不靠谱,还喜欢臭屁的酒鬼师傅,竟然真的死了? 突然他感到头顶有些温暖,抬头一看, 一道有些透明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他身侧,正轻抚着苏矩的头顶,含笑看着他。 “师傅!” 苏矩惊呼一声,伸出手想环抱这道身影,手却直接从身影上穿过去,扑了个空。 “傻小子,没了须弥的黄粱之术给我们塑形,我和师尊都只是一道虚幻的残魂,你如何能触碰到” 苏矩望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眼眶不禁又湿润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强忍住泪水问道:“师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连你和小师叔祖都陨落了,难道天底下还有你们更厉害的人吗?” 荆轲走到连青溪身边,向他行了一礼,再转头对苏矩苦笑着说道: “若非残魂难以在九重天逗留太久,我和师尊何必苟且在须弥的体内,弄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得降低标准找你小子来做传人?” 他见苏矩想要反驳的样子,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师傅没有挖苦你的意思,你灵根资质确实只是中庸,不算上佳。难得的是你对于剑有种天生的灵觉,为人也机警聪慧,所以对各种剑法上手很顺畅,剑心的凝炼也极为迅速。” “只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句话,能存在就是有它的道理的。你剑心初成,境界尚低,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境界。而不是追根究底,想着为我们报仇。提前知道这些隐秘不但对你无好处,甚至可能成为你心中修行路上的魔障。” “因为见过了那座高山,你就很难再有勇气去攀登了。” 荆轲似乎想起了往事,望着远处的虚空,长长的叹息。 苏矩拳头紧攥,抿着嘴巴,仍似有不服。 荆轲看到苏矩的样子,笑了笑,说道: “还记得我教你的呼吸吐纳之法吗,现在施展出来,试着用你的心去感受感受小腹的那处地方。” 苏矩依言,闭上了双眼。 一片黑暗。 苏矩说道:“师傅,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不是用眼,用心!” 荆轲扶额,有些哭笑不得。 苏矩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将意识渐渐沉浸到身体里。 有一道光! 苏矩惊讶的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黑暗虚无的空间,而且他明明闭上了双眼,却在空间的中央“看”到了一个光团。 “凑近看看?” 他脑海里刚浮现出这个想法,那个光团便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苏矩将意识的触角探入到这个光团里。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苏矩意识外面的身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坚定而清澈,并且不再有任何一丝困惑。 荆轲和连青溪二人含笑看着苏矩,异口同声道: “明白了?” 苏矩点了点头。 当他的意识进入那个光团的时候,关于这个光团的所有信息他都已知晓。 就好像婴儿天生便会下意识的吮乳和哭泣一样,这种刻在骨髓里的记忆,不需要别人去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而这个光团,便是师傅他们口中的“剑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终须一别 九重天里的修士们,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人专注打磨强悍的肉身,被称为蛮修。另一类人是专修灵海和术法,以图掌控天地灵气化为己用。 但他们的最终目的,无一不是为了体悟天地,修得长生。 因此他们划分境界的方法仍是大体一致的。 九重天里,低阶修行境如凡世的官场,亦分九品。 九品境内,品级与品级之间实力悬殊,极难越级挑战。九重天绝大部分的修士都是身处其中,他们是组成这偌大的九重天里最底层的那一部分。 倘若能突破那道坎,品境之后便是无垢境。 若说九品境内还可以凭借某些天材地宝实现越级挑战,但到了无垢之境后,除了青云山那个惊才绝艳的小师叔祖,九重天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一起以品境修为击败无垢修士的例子。 无垢之后,更有那等神秘莫测的天人三境,他们谈笑间挪山川海河为棋盘,摘星光作棋子。术法玄奥之极,堪称神迹。 这便是九重天修士的漫漫大道。 但剑心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它的修炼之法,不同于九重天的任何一种已知的修炼体系! 它不是一门完整的修炼功法,更像是一种可以与九重天的修炼体系相互兼容,互不冲突的辅助功法。 其他的修行者可凭借功法一蹴而就,短短数月变从普通人修炼成最低级的九品修士,甚至有那等资质上佳的天才,短短数个时辰便能臻至九品,跨入修行界的大门。 到达九品境界后,轻而易举便可拥有能开碑裂石的巨力,或施展简单的术法。 这等实力若放在凡人的世界,便是有资格开山立宗的武林高手。 更遑论九品之上,还有整整八个境界。 由此可见仙凡殊别,如同天壑,难以逾越。 但剑心的修炼者,却必须从最底层的凡间剑术修炼起,将诸般剑法融会贯通,再配合独特的呼吸吐纳之法,从而体内产生一缕缕神奇的气。 而荆轲当初不授他修行之法,只是日夜习剑,正是这个道理。 否则以苏矩的资质,以这半年的功夫晋入九品轻而易举,八品甚至七品也不是不可能。 连青溪早年间云游九重天,在一个秘境里遭遇了一只数千年前便该灭绝的虎狰兽,他经过一番厮杀,破开兽腹后,在兽腹里发现了一块残缺的石碑,而石碑上便记载着古剑气的修炼之法。 石碑上记载着,世间再变化无穷的剑术,将动作拆分开来,都是源自人学习最古老的飞禽走兽之间的搏击之法,而在这些古老的动作里,藏有大玄机。 因此他将这种气称之为“古气”。 在连青溪的猜想里,不止是这剑术能修出古气,上古的刀枪剑戟,法宝或肉身,皆能修习古气,只是不知为何,他从未在九重天发现其他的古气修炼者。 习古气者,便是古修。 修炼至一定境界后,若能悟到契机,古气便可凝聚成剑心,这才算真正踏入了古修的门槛。 而苏矩的契机,便是荆轲前往刺秦时的气概与悲壮感染了他。 所谓芥子纳须弥,一花一世界。 剑心只是存在于他身体内无限小的一个点,但在这个无限小的点里,却蕴含着无穷的神妙。 只是现在身处须弥界中,无法一一施展开来,苏矩不得不按捺住那颗难以平静的心。 这时荆轲开口说道: “这个幻境便是我和师尊所造,用来考验符合我们要求的传人。” “心性,资质还有机缘,缺一不可。” “不过,便是早知你天资聪颖,我和师尊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到达剑心境。这修炼速度,实在是难得。” 说到这,荆轲苦笑了一声,说道: “至少我是不如你的。孕育这颗剑心,我花了整整十八年。” 苏矩顿时洋洋得意起来。 荆轲见他这副尾巴要翘上天的模样,又补了一句: “但师尊的剑心,只花了三息。” 苏矩看着连清溪,颇为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他实在对这个小师叔祖无言以对了。 不愧是九重天的记录第一人。 连清溪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毋需再提,毋需再提。我和荆轲现在连这个须弥界都出不去,这些旧事再重提又有何用。” 连清溪说完,荆轲和苏矩都沉默了下来, 苏矩这才想起,二人早已陨落,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两个苟延残喘的亡魂。 连清溪见二人如此模样,便说道: “好了,勿要学那等妇人之态,这世间众生,谁又能逃得出生死二字?便是九重天那位最长寿的第一座尊,窝在龟甲里活了三千多个年月,还不是一样魂归如意天。” 荆轲洒然一笑,又恢复了过去那个狂放不羁的他。 荆轲对苏矩招了招手,说道: “臭小子,你过来。” 苏矩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抱着头苦脸向他走去,说道: “师傅,你又要揍我。” 荆轲哑然失笑,说道: “傻小子,我便是想,现在也揍不了你。这几十年来,为了延续我和师尊的残魂,须弥的气力早已濒临竭尽,这个界怕是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灵力给我来塑形。” 苏矩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他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须弥一死,那师傅你们你们” “不过是魂飞魄散罢了。” 荆轲语气轻松的替他说了出来,仿佛即将魂飞魄散的人不是他。 荆轲将手轻轻按在苏矩的头顶,分明是虚幻之影,苏矩却仿佛能感受到那双大手熟悉的粗糙感。 突然,他感觉脑海里好像多了些记忆。 荆轲解释道:“这是我们古修一脉的后续修炼功法,以及我和师尊的一些感悟,想必对你日后的修炼会有所帮助。” 苏矩越听越感觉师傅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内心更是黯然。 苏矩低头良久,然后猛地抬起头,开口问道: “师傅,您和师祖还剩多少时间?” 荆轲岂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他本不想告诉苏矩,更不想苏矩被牵涉进来,可看到苏矩那双瞪得通圆的眼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二十年须弥的寿命,还有二十年。” “我知道了。” 苏矩不再多言,也无需多言。 一切都在不言中。 连清溪看着这对师徒,想起了他的师尊,连禅之。 他想起了师傅也是这般严厉且认真,眼中却蕴含着关怀的目光, 师傅在他幼时曾对他说,“清溪吾儿,吾替你取名清溪,就是希望你为人清澈如溪,莫要为恶。” “师傅啊,你替我取名清溪,可你知道吗?这九重天里活的最好的,反而是那浊水里的鱼。” 连清溪似乎想起了某些事,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夹杂着些许后悔和矛盾的神色,但荆轲和苏矩却都没注意到。 待重新他抬起头,又恢复了那个白衣若仙的逍遥模样,他看向星空之中的某处地方,洒然一笑,大喊了一句: “青钩何在?” 一道强烈刺眼的青光出现在那处地方,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星空,化作千万个光点,汇入漫天星辰之中。 随后青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划破天际,仿佛将这片青色的星空一分为二。 追随着这道青光,无数的光点汇聚而来,而终点便是连清溪的那只右手。 待得青光散尽,一柄外形古朴,非金非木的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剑上散发着一股悠悠的古老气息,苏矩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与世无敌的恢宏气魄。 只是在剑柄往下三寸的地方,却有一道突兀的裂痕! 连清溪低头慢慢抚拭着那道裂痕。 青钩已然通灵,明白他之所想,轻轻的震荡发出一阵低鸣。 忽然,连清溪猛地一挥青钩,一道锋利无匹的剑气出现在星空之中。 剑气并未射向远方,而是萦绕在连清溪的身遭,舞动雀跃着。 连清溪再次用力一挥。 一道厚重如山的巍峨剑气压在了这星空之上。 连清溪最后一挥。 一道约莫只有巴掌大小的剑气漂浮在苏矩眼前,灰蒙蒙的,丝毫不起眼。 但挥出这道剑气,连清溪却是脸色一白,连身躯都变得透明了几分。 荆轲侧过脸去,不忍再看。 连清溪轻声说道: “苏矩,你既身为我连清溪门下一脉,师祖本该亲自教导你成材。但苦于师祖一介残魂,实在有心无力。” 苏矩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一股莫名的力量封住了他的嘴巴,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连清溪继续说道: “吾今日送你三道剑气,可保你周全。一曰破军,一曰山沉,最后一道名为” 他想了想,说道: “青钩。” 三道剑气化作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苏矩的穴窍之中。 送出这三道剑气后,连清溪原本丰神俊朗的外相,瞬间苍老了很多。 他轻声说道: “此间事了,你也该回去了。” 苏矩身旁的星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从裂缝中隐约可以看到一片青葱的绿意和潺潺的流水声,明显已不是苏矩当年从青云后山进来的那个断崖,却是不知通向何方。 苏矩脚步不肯挪动。 他深深的看着荆轲和连清溪,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在脑海的最深处。 荆轲背过身去,他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佝偻了许多。 “去吧,痴儿” 连清溪叹了口气,袖袍一卷,一股力量将苏矩轻轻推向那条裂缝。 “我一定会救你们俩出来的。” 苏矩低着头,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双拳紧握,眼神里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还会找到那个人,那个把你们变成这个样子的人。 他默默的心想。 然后让他付出代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山有野人 红尘天位于九重天里的中三天,是中三天中最为丰美肥沃的一重天。 其间多灵山大川,钟秀毓灵,不但孕育了各种珍禽异兽,也吸引了众多修行宗门在此驻扎。 山川能聚天地之灵气,而越是灵气浓郁之处,越是有助于修士修行,因此红尘天的各宗门之间对于灵山的争夺从未停休过。 为了争夺一座灵山,常常是数个宗门拼斗厮杀,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可是修士之间的战争,动辄移山倒海,摧城裂地。不但周遭的凡人会遭殃,连带着灵山的品质也会受到影响。 因此在上三天的干涉下,禁止了宗门私斗,而是将天下间的灵山大川按照修行境界也分成了九品,每三百年举办一次灵山大会,以各门派之间的修士拼比,来决定各品级的灵山未来三百年的主人。 从此灵山的归属变成了你方唱罢我方来,各个宗门拼手腕子的结果。 只是红尘天中有五大名山,自灵山大会举办以来,从未易手过。 它们分别是青云,天漓,蓬莱,巨鹿,昆吾。 这五座皆是山逾万丈,造天地之灵秀的修行绝佳之地,被红尘天修行界的五个庞然大物牢牢占据着。 红尘天中部,青云宗。 红成天东境,寺。 红成天南境,九罗剑派。 红成天西境,黄庭观。 红成天北境,武宗。 青云宗坐落于青云山脉,绵延万里,虎踞龙盘。 山脉入目之处,峰林耸峙,幽壑纵横。随处可见密布的幽深涵洞。 有那等羁旅于此的文人有诗云, 中经奇观第一山,古朴峻险,青云天下秀。 说的便是这青云山脉,兼负北方之雄壮和南方之秀美。 青云山脚下有个叫小河村的村庄,村子人口不过百五十,方圆不过数里,民风淳朴,村民们世代以渔耕为生,村子从前倒也算是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只是村子最近有些不平静。 倒不是因为村子来了歹人强匪。 小河村毗邻青云山,数百年来受青云庇护。自从前些年青云山脉附近大大小小的马贼强盗,被青云弟子以下山历练的借口剿了个干干净净后,再也没有不长眼的歹人敢来青云脚下寻死了。 至于小河村最近人来人往的原因,是因为一个月后青云宗的入门大考。 青云宗的势力幅涉万里之广,许多灵山大川都有分宗驻扎,仅靠那数百名仙师是远远不够的。因此除了宗门内部从小培养的内门弟子之外,每隔二十年都会举办一次入门大考,专门招收那些民间那些未满十五,资质上佳的修行种子,来充实宗门的力量。 至于这参加大考的名额,是青云宗各地的分宗宗主负责。 因此便有那修行世家和凡尘的王侯将相,花重利为自己的子嗣求了名额之后,早早便启程来到这青云山脚下的小河村。 不过吸引他们提前来此的不止是这青云大考,还有那大考之前的小试。 须知若各地分宗推荐的人若能通过大考,进入山门,也算这些分宗主的一番成绩。因此为了做到唯才是举,除了那些靠走后门获得内部名额的人之外,各地分宗还会举行一些小规模的名额考试,来挑选那些真正拥有绝佳资质的少年。 而在这青云山主宗附近,自然也会先举行一次大考前的小试。考试的对象即从小生长于青云山附近的少年,而小试的地点,便是在这小河村里。 正所谓人杰地灵,离青云山越近的地方,受那灵气洗礼越多,自然越容易孕育出惊才绝艳的修行天才,竞争力自然不小。所以 所以有传闻说,这青云主脉附近小河村的举行的小试,难度堪比肩大考。若是能通过小试,那再通过青云大考,一步登仙,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在这次小河村小试里,还能出风头的天才,无一不是红尘天的修道种子里最为拔尖的那一小部分。 除了青云宗之外,红尘天另外四大顶尖势力,还有一些排得上号的大型宗派,也会派出门内的优秀小辈前来观摩和交流。 这青云山脚下的小河村,此刻便成了红尘天整个修行界里,万众瞩目的焦点。 在离小河村约数十里的地方,有一片占地颇广的原始森林,常有附近村民来此伐木或打猎来养家糊口。 只是森林里猛兽毒虫众多,甚至偶尔还有灵兽出没,所以他们大多都是在森林外围一带活动,不敢深入。 此刻在小河村通往森林的一条小径上,有一个背着背篓的老人正行走其间,他哼着山里独有的号子,偶尔拿起手上的烟枪吧嗒两口,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老人是小河村的村民,别人都唤他老刘头。老刘头是个鳏夫,一人独居在村口靠近森林的小木屋里。平日里靠捡些柴火,或是进林采摘些野菜山货之内的维持生活。 最近村里来了很多衣着华贵,出手阔绰的外乡人,兴许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山坳坳里的野笋蘑菇之类倒是极受他们欢迎,所以老刘头便琢磨着来这森林里寻点野菜回去卖与他们,也好润润这紧巴巴的日子。 “大爷,这最近的集市在哪里呢?” 正当老刘头美滋滋的想着,旁边齐人高的杂草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被一双满是泥泞的双手扒开来,一个乞丐似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面前的这个不速之客,虽头发杂乱似草,衣衫褴褛,脸上亦满是泥渍,但气色精神倒是很好,一点没有颓败潦倒之感。 老刘头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的模样,奈何这人脸上覆着泥巴,他一下子判断不出这人的年龄身份,只是听其声音还很年轻稚嫩,便有些警觉的开口问道: “这位小哥,你这是在山里遭了强匪还是迷了路?还是你家乡逢了荒年逃过来的?怎地弄成这狼狈模样?” 这位不速之客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本想解释一番,却发现无从说起,只好说道: “大爷,你说是那就是吧。您还没告诉我,这附近最近的集市在哪里呢?” 老刘头知晓眼前这男人并无歹意,顿时心放松下来,说道: “离这往南再走数十里,便是老汉的家乡小河村了。这方圆百里就数小河村人最多,年轻人你若是要寻个定所,小河村是个好去处。你有手有脚的,只要肯踏实干活,饿不死你。” 这个“男人”苦笑着冲老刘头施了一礼,说道: “既如此,那就多谢大爷了。” 老刘头见这人转身便要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又喊住了他。 他原本便是心善之人,看眼前这人一副逢了大难的可怜样,便“苦口婆心”的说道: “这小河村最近可来了不少贵人,你小子看上去是个机灵人,去了村子换身干净衣裳,脑子再活泛点,找个贵人门下做个端茶递水的小厮,讨好点主人,总会有出头之日,岂不好过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过一辈子?” 老刘头这絮叨的毛病一犯,又忍不住开口唠叨起来。他自以为给这年轻人指了条明路,心里不免也有些洋洋自得起来。 年轻人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村子里发生了何事吗?” 老刘头话匣子一开,更是来了兴致说道: “还能为啥,还不就是那青云山上的神仙们搞得啥入门大考,把这些往日里见不着的贵人们都吸引了过来。这贵人们拖家带口的碰着一起了,平日里哪能没点摩擦?只是那青云山的神仙们大手一挥,你猜怎么着,嘿!全给倒地动弹不得了。说起这青云山上的神仙啊,那可真是了不得” 见到这大爷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样子,年轻人赶紧打断了他,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先行过去了。” 他再次向老刘头抱了抱拳,身形一动,整个人便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嗖的一声飞向远方,霎时便没了踪影。 老刘头在漫天的尘土中,目瞪口呆的望着那远去的不速之客,良久说不出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白狐 从森林里走出来的不速之客,自然便是那消失了大半年的苏矩。 他从须弥肚子里出来后,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原始森林里。为了找回青云山的路,一路上披荆斩棘,风餐露宿。渴了喝山涧的溪水,饿了便打那森林里的野兽烤着吃。 好在他在须弥界里的大半年打磨了个好身子,加上剑心初成,有那柄知春在,寻常豺狼虎豹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偶尔也会碰到一些奇形怪状,却实力恐怖的灵兽之类,常常被它们撵着屁股满山逃窜。 在这片原始森林里转悠了一个多月,他才终于走了出来,恰巧又碰着老刘头,所以才有方才的一幕。 苏矩的身影快速的穿梭在山林之间,将周遭的景色不断甩在身后。 “哈哈哈哈” 他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眼下又知道青云山已是离得不远,更是意气风发,忍不住仰天长笑了良久,才将这一个多月来的胸中郁气一吐而空。 唳! 这时从天上传来一道惊空遏云的鹰唳声,仿佛是在与他回应。 苏矩向着天上望去,原来是一只英姿雄壮的鹰隼正翱翔在他的头顶,不停盘旋着。 “好鹰儿!” 他赞叹了一声,正要继续赶路,那只鹰却突然朝着他俯冲过来! 苏矩不慌不忙的站定,手脚却已做好了准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般盯着这只鹰隼,只待它冲将过来,便一把捉了它。 当鹰隼飞到离他只有十来丈的高度的时候,却双翅一斜,整个朝他身侧的那个灌木丛飞去。 正当苏矩静观其变的时候,从那灌木丛里突然窜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向着远方逃去! 苏矩定睛一看,原来方才那灌木丛里竟藏着一只白色的狐狸。 而这鹰隼倒也狡猾,一开始假意要攻击苏矩,实则真正的目标是这只白狐。 倒真是只机灵玩意儿! 苏矩不由得又惊赞了一声。 白狐虽逃得极快,奈何这山林间的地面凹凸不平,奔跑受阻,而鹰隼在空中滑翔,动作较之更是迅猛如雷,俯在白狐上空铁爪一探,便将白狐牢牢的抓在身下,随后向着远方飞去。 白狐慌乱的扭动身躯,却丝毫挣扎不出,只能在鹰爪下悲切的呜咽起来。 弱肉强食一直是不变的自然法则,苏矩暗叹一声,便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他以前曾听雪爷爷说过,鹰隼扑捉到猎物,便会飞上万丈高空,将猎物抛下来摔死,然后才将猎物带回山崖边的巢穴里享食。 眼瞅着鹰隼便要飞上高空,到时除了那会飞的仙人,谁也救不得这白狐了。 苏矩耳边再次传来那白狐的哀号,夹杂在风声中已有些模糊了。 罢了,鹰儿,我欠你一次! 苏矩闭上眼默念了一句,随即猛然睁开,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直直的瞪着那鹰隼,体内的剑心全力运转起来,仿若第二颗更加强壮的心脏,将源源不断的力量传递到他的经脉和血肉里。 陡然暴涨的力量并未让他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在森林里的数个月磨练,已经让他完全掌握了如何去使用这颗神奇的“心脏”。 苏矩默默感受了片刻,随后双腿肌肉猛然绷紧,弹开! 霎那间,苏矩脚下的地面砰的一声炸响,泥土和残枝四散飞去。 他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整个人以雷霆之势射向鹰隼身下一根粗壮的青竹上,再借力猛然向上一蹬,如同一只离弦的利箭般冲向那只鹰隼。 青竹被踩得几乎整根都贴到了地面上,难以想象这力道之巨。 鹰隼眼见一个黑点从下方越变越大,竟直直的向它冲了过来,惊得爪下力道不由一松,白狐便掉了出来。 苏矩在空中瞧见白狐掉出了鹰爪,赶紧在二者即将错身的那一瞬抓住了它。 空中力道用尽,一人一狐又如一颗流星般径直向地面坠去,落地的一瞬间溅起无数碎石泥土。 “呸呸” 苏矩从地面爬起,抖了抖头发,又呸呸两声吐掉了嘴巴里泥土,他身上本就残破不堪的衣衫终于完成了使命,彻底变作数块烂布散落在地。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抱出那只白狐,轻轻放在了地面上。 白狐似乎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在地面上摇头转向,站不稳脚,样子煞是可爱。 苏矩打量着眼前这只白狐,忍不住伸手抚摸起它的毛发来。 真滑溜! 苏矩暗暗赞了一声。 这白狐的毛皮比他见过最好的绸缎还要顺滑。 白狐两颗乌黑滴溜溜的眼睛弯了弯,仿佛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它的“救命恩人”,挣扎了两下后,便顺从的让苏矩抚摸起来,肚子里还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咕噜”叫声。 瞧着这只小白狐乖巧可人的模样,苏矩心下更是欢喜,起了想将它养在身边的念头。 “小狐儿,你又跑哪里去了?” 突然一道略有些阴柔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山道上传来。 苏矩皱着眉头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背着双手,面色有些沉郁的从那山道上缓缓步行而来。 而在少年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身材微躬的老者,老者低着头,双手笼在袖子里,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苏矩沉默了片刻,说道: “这只白狐是你的?” 少年嗤笑一声,说道:“难不成还是你这个野人的?” 除了一条残破的裤子,苏矩上身未着片缕,而且身上满布泥尘,邋遢不堪,倒也难怪会被这衣衫华丽的少年直呼“野人”。 苏矩内心暗叹一声,原本抚摸的手也离开了那只白狐。 手离开前,他感觉到白狐的身躯在少年出现后,便开始轻微的颤抖着。 仿佛这只白狐怕极了这少年。 少年高昂着下巴,向苏矩投去轻蔑的眼神,说道: “方才便听到不知哪来的野人在这里鬼哭狼嚎,现在可总算瞧见了,原来是个邋里邋遢,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即使被这般奚落,苏矩的脸上仍旧毫无表情。他只是看着少年,不出声,也没有动。 少年觉得有些无趣,便对着那只白狐唤道:“小狐儿,过来。” 白狐低头,夹着尾巴,眼睛闭着,嘴里传出轻微的呜咽声,却没有向少年那边走去,而是朝苏矩的脚后挪了挪。 只是它身体的颤抖却更加的明显起来。 这对少年的权威无声的反抗。 少年看见这一幕,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下来,但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语气更加轻柔地说道: “你当真不过来?” 仿佛是情人之间的嗔怪。 白狐仍旧躲在苏矩脚后。 苏矩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少年身后的老人依然低着头,沉默不语。 少年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正当白狐仿佛松了口气的时候,少年从袖里拿出了一个青金色的铃铛,系在衣角上。 看见了那个铃铛,白狐陡然变得无比惊恐,它凄厉的哀嚎一声,毫不迟疑的向着少年全力奔去。 可惜迟了一步。 少年的铃铛随着衣角起伏,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叮”声。 白狐奔跑在空中的身躯突然停住,如遭雷击,落在地面翻滚不休,惨嚎连连,仿佛正承受着无边的痛苦。 它的身躯被一片红色的光团笼罩住,光团上泛起无数根细长的针形红芒,争先恐后的钻入白狐体内。 可即使身躯抽搐,但它仍挣扎向少年蹒跚爬去。 而在它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条蜿蜒曲折,不知是因为痛楚留下的涎液还是泪水,混杂着泥土的痕迹。 苏矩死死的看着白狐远去的身影,他的拳头攥得发白,脑门青筋爆出,但仍旧一动未动。 少年背着双手,步伐轻快,嘴里还哼着不知哪里的调子,仿佛极为开心。 那个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的老人松开了藏在袖子里掐决的手,跟在少年身后离去。 少年的声音随着风远远的传到了苏矩的耳朵里: “小狐儿你呀,就是不听话,非要尝尝这万针刺体的滋味” “老规矩哟,什么时候抓到这铃铛,什么时候就饶了你” 待得少年和那老仆走远,苏矩突然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 他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淫贼 苏矩第一次感受到对生命近在咫尺,却难以抗拒的威胁。 就在方才他刚生出想出手将小白狐夺回来的念头,那个一直低着头的老人却突然抬头望了他一眼。 那个老人的眼神浑浊,没有神采。 但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楚打断了他的意识,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疼得他差点窒息过去。 但他仍强忍着痛苦想要拔出知春的时候,却发现四肢和嘴巴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 所以刚才他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弹不得。 直到那个少年和老仆走远之后,他的身体才恢复了自由。 苏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愤怒。 他愤怒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也愤怒那少年的残忍和老人的阴毒。 他第一次知道,人可以这么坏,甚至比畜牲还坏。 而他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对力量的无比渴求。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伏的胸膛终于停歇了下来,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不再似刚才那么惨白。 苏矩整个人大字躺在地上,望着碧空,轻轻的说道: “对不起,小白狐,让你失望了。要是我再强一点” 可想到那个老人深不可测的实力,苏矩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又摇了摇头。 “还是不够” 于是他就这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直至变成漫天星辰。 远处的树林影影绰绰,不是传来乌鸦的鸣啼,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悠远的狼嚎,夏日的夜晚一向如此喧嚣。 苏矩终于爬了起来。 胸口还是隐隐作痛,兴许是得了内伤,腿脚也有些酸麻,无法发力。 他默默的检查了一下身体,便继续向着小河村的方向走去。 不似白日那般意气风发的穿行林间,苏矩缓缓行走在山间,神情有些落寞。 他原本以为经过须弥界大半年的历练,自己已经能独自行走这个江湖,谁知刚出山就跌了个大跟头。 他又想起了师傅说过的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师傅说修士境界分九品,按我的水平,若是全力催动剑心,差不多是八品到七品之间。可那个老头仅仅是瞪了我一眼,我就伤成这样,这么恐怖的实力,却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境界还有那个少年,看年纪,应该也是冲着青云大考去的,小河村兴许还能碰到他们” 苏矩一边走,一边默默的想。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拳头也越攥越紧。 会有机会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青云山脚,小河村。 由于络绎不绝的外来人,小河村最近喧闹得紧。镇上原本屋舍不过百十,涌进来的人却隐隐有突破上万的趋势。 青云山的仙师们担心破坏灵脉,又不准这些外来人开山凿壁,大兴土木,于是这些由茅草木石搭建,尚能遮风避雨的破屋舍一时间变成众人趋之如骛的“画阁朱楼”。 然而屋少人多,怎么也是不够分的。修行世家大多在凡世横行霸道,而那些王公贵族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于是为了争夺某个空余的屋舍,双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大有人在。 只是在前几天,有两个在凡间赫赫有名的顶级修行世家拼斗时,没控制好力度,毁坏了周遭一片屋舍,反而逼出了这次主持小河村小试的青云山华芸仙师。 仙师恼怒之下,以雷霆之势瞬间镇压了所有参与打斗的人,其中甚至包括两名臻至无垢境的世家仙师。 众人慑于青云山仙师之威不敢造次,倒也安份了许多。于是由明面上的争斗变成私下里的利诱,以千金换一茅草屋的例子在这小河村里比比皆是,最终得利的还是那些原村民。 于是村民们少不得又是磕头高颂仙师,闲暇里还会默念一句青云庇护。 而今的小河村从村口到河边,已是星星点点的分布着数百个帐篷。居住其间的,都是那些没能争夺到屋舍,却也颇有实力的世家或王侯。 须知现在的小河村,能住上帐篷已是很难得了,大多家境贫寒的普通少年只能住在野外风餐露宿。华芸仙师见了虽不忍也无可奈何,只能以一通“青云将降大任与尔等,必先苦其心志”的废话激励他们。 毕竟最终真正能成为青云山中流砥柱的人,大部分还是在这群出身普通的少年里。 等苏矩走到小河村的时候,天空已是月朗星稀,蛙鸣愈静。 河边的空气略微有些潮湿和腥气,苏矩深深的呼吸了一口,仿佛将胸中积郁的浊气吐了干净,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身上的伤势虽还未痊愈,但也不怎么影响行动。从森林里出来后,难得看到小河村这密密麻麻的人烟,一股恍若隔世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矩简单选择了一个方向,旋即昂首向着村里走去。 由于衣着还未来的及换洗,他仍是那幅衣不蔽体的“野人”模样,行走在这小河村里,吸引了不少路人侧目。 不过最近村里来的怪人也不少,甚至还有背着大酒缸的,全身裹在一袭黑衣里的一个比一个古怪。苏矩这个不算太出格,众人只当是哪家的孩子穷的没衣服穿,来此碰运气的,投过或可怜或鄙夷的眼神后,便不再理会。 对于这类眼神,苏矩一向是置之不理的,他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小河村路边的屋舍,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 苏矩突然停了下来。 他走不过去了。 前方原本就不宽敞的土路,此刻正被一群人堵得水泄不通,里面传来一阵喧闹和争吵声。 苏矩突然停了下来。 他走不过去了。 前方原本就不宽敞的土路,此刻正被一群人堵得水泄不通,里面传来一阵喧闹和争吵声。 苏矩有些好奇的凑上前去,围在外面的人们看到苏矩靠近,赶紧捏着鼻子远离开来,倒是让他省了一番气力。 原来人群里是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正围着一个人骂骂咧咧,被围着的那个人却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毫不在意。 而苏矩看到被围在中心的的那个人,不禁愣了一下,随后哭笑不得。 因为眼前这个人也是一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邋遢样,倒像是和苏矩一起逃荒出来的。 听那些姑娘们的言语,好像是这个人趁着夜色浓稠,混在人群里轻薄于她们。结果被姑娘们发现了,这才围住他要讨个说法。 周围的男人们听着这群姑娘七嘴八舌的咒骂声,再看到她们的臀处衣衫大都有个黑乎乎的手掌印,一下子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时,其中一个姑娘仿佛被这“淫贼”无所谓的态度气极,一跺脚,恨恨的说道: “姐妹们,拉他去见华芸仙师,让仙师给我们个公道!” 周围的众人顿时起哄起来,争相附和,甚至有几个想在姑娘们面前表现表现的男人,已是撸起袖子摩拳擦掌,作势要将这“淫贼”抓起来。 那个“淫贼”一看情况有变,脸色顿时一白,不复方才的淡定。 他眼睛瞟来瞟去,想在人群中找个空当逃出去,一下子便看到了同样“鹤立鸡群”的苏矩,眼睛骨碌一转,当下心里有了主意。 他抬起手使劲揉了揉眼睛,看向苏矩的方向,大喊道: “兄弟!你终于来了!” 苏矩一脸错愕,他抬起手指指着自己,不知这“淫贼”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不禁自嘲一笑。 就自己这身衣不蔽体的打扮,看着确实挺像是这“淫贼”的同伙。 看到周围人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不善起来,苏矩暗叹一声,眼下只有一条路了。 逃也! 解释是解释不清的,苏矩拔起双脚,整个人化作一道旋风飞奔而去,速度比起白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身影便已沉入漆黑的夜色之中,踪迹难觅。 众人皆是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这同伙逃的挺快!” “没事,同伙跑了不打紧,这里还有正主呢。” 可当他们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却发现那“淫贼”也不见了踪影,姑娘们愤愤然一跺脚,只得作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青云山的另一面 李洛川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除了财运和桃花运不怎么好之外,从小到大,但凡遇到什么大灾小难,总是会有机缘巧合化解开来。所以虽然他性子极为跳脱,而且胆大妄为,却从没真正栽过跟头。 “这次也不例外。” 李洛川蹦蹦跳跳走在小河村的郊外,嘴里还哼着不知哪个青楼学来的淫调。 他的手指上勾着几个锦袋不住的转圈儿,这是他逃走前趁乱从几个围观的人身上摸到的。 “哈哈哈哈,那群傻帽,都被本小爷耍了吧,嘿嘿这几个钱袋沉甸甸的,不知道有什么好玩意儿” 李洛川美滋滋的想着,脸上已是眉开眼笑。 “是吗?那能分我一个吗?” 一个有些戏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李洛川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苏矩走到他身旁,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李洛川,说道: “原来你不但是淫贼,还是个偷儿加骗子啊。” 李洛川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苦巴巴的望着苏矩说道:“大哥,啊不,老大啊,我当时可不是故意的你瞅瞅我这瘦不拉几没几斤肉的,可禁不起那群人一顿揍,您这身躯伟岸,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 “哦,”苏矩脸顿时黑了下来,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就活该我被揍咯?” 李洛川笑的极为谄媚的说道:“您看您这不是安然无恙吗,还有那是什么!” 他突然向苏矩身后一指,面带惊恐的喊道。 苏矩下意识朝他指的方向一看,却是空无一物,瞬间便明白被他骗了。 背后响起一阵衣袂飘过的舞动声。 苏矩回头一看,李洛川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地,眼看便要钻入前面的小树林里了。 他冷哼一声,不慌不忙地拔出背后的知春,向那李洛川的方向比划了一下,腰一扭,趁势用力抛去。 “咚!” 知春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狠狠的钉入李洛川面前的一颗大树上,剑柄轻轻颤动。 李洛川脚步一顿,背对着苏矩,站在树前不敢动弹。 他看着眼前那柄离自己只有一寸之距,几乎完全没入树桩的知春,忍不住咽了一口水。 而他的后背衣衫在一瞬间就被汗水浸透。 一串轻轻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步伐的节奏很是轻松。 苏矩不慌不忙的走到李洛川身边,伸手拔下了知春。 “还逃吗?” 苏矩瞥了一眼旁边“巍然不动”的李洛川。 李洛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这这” 苏矩直接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洛川。” 李洛川干巴巴的回道。 苏矩点了点头,将知春剑尖轻轻立在地上,知春锋锐无匹,噗呲一声便深入了地面数寸,看得李洛川喉间鼓动,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苏矩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说道:“很好,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李洛川如蒙大赦,身子顿时松懈下来。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倚靠着树,笑嘻嘻地说道:“那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矩也跟着坐了下来,有样学样的将后背贴在树上,说道: “这青云山脚下的小河村我从前也来过,只是不像如今这般热闹。青云大考我记得还没开始吧,怎么这么多人都提前聚了过来?” 苏矩自小便有一颗玲珑心,他虽不知大考前有小试的存在,但结合这小河村的情况和大考的大致时间,脑筋一转便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谁知李洛川却有些惊讶的反问道: “难道你不是来参加青云大考的吗?” 苏矩皱了皱眉,说道:“怎么?有问题吗?” “不是不是,”李洛川当然不敢惹恼这煞星,赶紧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青云大考不是人人都能参加的,在大考前都会举行一场小试,来筛选那些有资格参与大考的天才。” “原来还有小试吗?” 苏矩自言自语道。 李洛川大大咧咧的说道: “那是自然,否则阿猫阿狗的岂不是都可以上青云山撒野了?呃”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人好像就是属于那“阿猫阿狗”之流,顿时尴尬的闭上了嘴。 苏矩却没有搭理他,而是望着远处隐没在黑夜里的青云山,思绪飘到了远方。 他想起了从前在山上时,那些年龄与他相仿,常常一起去雪爷爷家听故事的那些青云弟子。 青云大考二十年一次,那些稚童却不满十岁。 因为他们是青云宗的亲传弟子,是不需要参加这类大考的。 便是在青云宗内,也是有极为森严的等级之分的。 普通弟子最低,内门弟子其次,最尊贵的是各峰的亲传弟子。 这是青云宗通过大考的弟子正常的晋升道路。 但在这道路之外,还有一个完全不同于他们的阶层,嫡系弟子。 而当年那些稚童,便是青云宗的嫡系弟子。 他们都是青云宗仙师们的孩子,自小在青云宗长大,接受最优良的教育,享用最好的天材地宝。出生时便会有法力通天的仙师为他们筑基,修炼的场所都是在青云山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他们的便比这天底下很多人的终点还要高。 虽然常一起去后山的雪爷爷家,但苏矩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因为他从来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稚嫩却傲慢的声音在苏矩身后传来。 苏矩放下手上的背篓,转身看着那个问话的稚童,沉默不语。 那个稚童仿佛被他的态度瞬间激怒了,他冲到苏矩面前,个头比瘦弱的苏矩高了不止一头。他居高临下的瞪着他说道: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蝼,蚁!” 高个稚童几乎是一字一字的吼了出来,眼神暴戾的有些可怕。 苏矩咬着下唇,仍旧一言不发。 他并没有抬头仰望这个稚童,而是倔强的直视着他的胸膛。 高个稚童重重哼了一声,手掌一旋,一道巴掌大的火球出现在他的手心。 仿佛戏弄蚂蚁一般,他将火球慢慢的伸到苏矩面前,说道: “你当真不怕死?你知道吗,如果我将这个火球放在你的脸上,你的皮肤会瞬间变得焦黑,你的眼球会像一滩烛液慢慢溶化,你的头骨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你不怕吗?” 苏矩的身体颤抖不己。他知道,眼前这个孩童,心肠与手段,并不似表面上那般无害和稚嫩。 他能感受到从那不大的火球上传递出来的炙痛感,他的眼睫毛和前额的头发已经被烤的弯曲焦黄起来,甚至眼角的泪珠刚溢出就蒸发成一道白气。 但是他仍咬着牙,闭上双眼,缓缓摇头说道: “我不是蝼蚁,有种你就杀了我。” 高个稚童似有些惊讶于这小子的硬气,内心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他眼神阴冷地说道: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就算错手杀了你,跟碾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大不了被罚去后山面壁思过数日而已!” 说完,他便作势要将火球挥下! “住手!” 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 苏矩的思绪再次回到了现实。 李洛川看着苏矩略有些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问道: “你没事吧?” 苏矩摇了摇头,轻笑着说道:“一些陈年旧事罢了,谢谢关心。” 他突然侧头看向李洛川,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李洛川被看的有些发毛,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的问道: “怎么着?我脸上有花吗?” 苏矩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个好人,我看得出来。但是你为何要行偷窃之事,还做那般猥琐的勾当?” 想到那几个姑娘身后脏兮兮的手印,苏矩故作鄙夷的斜了他一眼。 李洛川伸手从地上扯了根草,叼在嘴里,无所谓的说道: “你可别说我是好人啊,这是骂我呢还是咒我?这世界啊,好人活不下去的。只有坏人才能活得好,活得自在,活得舒坦!况且,我一个小屁孩,哪里懂什么男女之事,那几个巴掌印只是凑巧贴上了而已,嘿嘿嘿嘿” 李洛川贼兮兮的冲着苏矩笑起来,露出了唇边的两颗虎牙。 苏矩不可置否的一笑,伸出手说道:“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苏矩。” 李洛川愣了一下。 “李洛川。” 随即两只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赌局 “我从小是被县城里的地痞流氓带大的,听他们说,我是被我们的老大,华叔在山神庙那里捡到的。那时候我才这么一丁点大,哈哈哈哈” “我的童年就是在偷和骗里度过的,虽然也经常被人揍,饿肚子,但总算还有帮兄弟一直陪着我,也没觉得这生活有多操蛋,因为我的命本该就是这样了。” “可是后来,我们那个国家起了叛乱,叛军进城杀害了很多人,华叔和我的一帮兄弟都死在了他们刀下,我运气比他们好,当时藏在床底,总算逃过一劫可我总是忘不了他们当时那双慢慢失去神采的眼睛就好像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啪嗒一声就碎了。” “再后来,我就到处流浪,直到来到这里,听说青云山上在招弟子,我就估摸着吧,要是我走狗屎运真当了仙人,那我一定要回去宰了那帮叛军的首领,给华叔他们报仇” 说到这里,李洛川突然沉默下来,将头埋在双膝里,一动不动。 苏矩叹了口气,在李洛川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说道: “事已至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李洛川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你还安慰我呢,你瞅瞅你,样子比我还凄惨,哈哈。” 他舔了舔舌头,又说道: “要是以后还有机会,我定要请你去尝尝我家乡城北那条破巷弄里的乞儿鸡,将用稀泥裹着荷叶包好的鸡,再丢到火堆里烤,啧啧,真是想想就流口水了。” 苏矩哑然失笑,他指了指两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笑着说道: “倒真是乞儿才能吃的鸡了。” 李洛川拍了拍苏矩的肩膀,豪气万丈的说道: “不打紧不打紧,小爷明天带你去换身好衣裳,吃顿好吃的,这都小事一桩。” 他从怀里摸出几个锦袋,颇为自得地在手心抛了抛。 苏矩尴尬地打量了一下自己,两人再对视一看,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三日后的清晨。 小河村今日变得格外干净和冷清,因为人们都涌向了村口二十里外的一片空地上。 这片空地约莫有数百丈长宽,是青云山仙师为了小试而专门开辟的,在其边缘每隔数丈便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绣有青云标志的青云宗弟子,他们皆是神情冷漠的注视着喧闹的人群。 而在空地的中央,突兀的耸立着一座高约数十丈的铁塔,铁塔有九层,每一层的四个檐角都立有一只形态各异的灵兽雕像。 这九种灵兽雕像,便分别对应着九重天每一重的图腾——天兽。 从下往上数第五层,是一只形如鸟属,五尾一角,头似虎豹的怪物,正盘踞在飞檐之上,作势怒吼。 这是红尘天的天兽,赤眦。 传闻此兽音如金石铿锵,口吐灭世之焰火,能轻易焚毁一片国度。 苏矩颇为好奇地观察着这些天兽,它们自数千年前便大都已销声匿迹,最近的一次现身,还是离夜天之乱,叛王兀颜烈和青云山的小师叔祖鏖战不敌,召唤出了离夜天的天兽魇尾。 可惜战斗的结果被上三天的高层极力掩盖住了,除了极少数参与者,没有任何人得知。 所以天兽在九重天普通人的眼里,一直仿佛被笼上了一层薄雾一般,神秘无比。 “看啥呢?这么入迷?” 突然一只手拍上苏矩的肩膀,将他的思绪打断。 是李洛川来了。 苏矩头也没回的说道:“这个铁塔与接下来的小试有关吗?” 李洛川走到苏矩并肩的地方,望着那铁塔,有些兴奋的说道: “铁塔是什么我可不知道,也轮不到我这种小角色知道。不过铁塔旁边站着的那个穿白衣的那个人,我却知道。” 苏矩眉毛一挑,顺着李洛川的目光看去。 是一个女人。 而且是很漂亮的女人。 这个女人的眉目十分精致,一袭白衣飘然若仙,像极了从画中走出的美人,美的有些不真实。 只是她的神情却是极为冷漠,仿佛一块千年寒冰一般,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警告气息,打消了旁人想上前搭讪的念头。 而且苏矩还注意到,在她那双深沉如水的眸子里还隐藏着难以发觉的烦闷和孤傲。 李洛川看到苏矩一副看呆了的模样,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 “你可别打她主意,这种事我连想都不敢想,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就是青云山小试的主考官,华芸仙师。” 苏矩有些讶然的望着那个女人。 她就是那个最近在小河村威名赫赫的华芸仙师吗? 看上去怎地这么年轻,一点都不似他以前在青云山上见过的那些须发花白的授课仙师。 李洛川仿佛知道苏矩所想,他充满仰慕的望着那袭白衣,继续开口说道: “据说华芸仙师年芳不过三十,修道只有短短二十年,资质极为惊人。对了,好像她便是青云峰上一届大考的拔头筹者,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你说人长的漂亮就算了,修为还这么厉害,她上辈子是不是长生天的玄女转世啊” 苏矩无奈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厮实在是个话唠。 李洛川“唔唔”出不得声,没好气的打掉了苏矩的手,刚想继续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让苏矩记忆犹新的声音。 “哟,这不是昨日碰见的那个野人吗?” 苏矩顿时眉头紧皱。 真是冤家路窄,他暗暗心想道。 苏矩转身看向那个声音的主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事?” 那个少年仍是身着华服,怀里抱着那只熟悉的白狐,他轻手抚摸着白狐,笑意盎然的对苏矩说道: “怎么着?换了身衣裳,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了?你知道有个词语,叫沐猴而冠吗?呵呵,想来似你这种下等人也没读过书,倒是我糊涂了。” 李洛川眉毛拧成一团,目光有些不善的看着眼前这个华服少年。他本就是吃不得一点亏的睚眦性子,眼见这少年出言不逊,当即便要开口反讥。 苏矩却伸手挡住了李洛川,对他摇了摇头。 李洛川从未见过苏矩如此严肃的神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苏矩没有去看华服青年,而是看向他的身后。 那个仿佛是哑巴的老仆仍像个幽灵一样站在少年身后。 少年怀里的白狐原本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瞧见眼前的苏矩,眼睛里突然有了光彩,它小口微启仿佛想叫唤一声,却又看了少年一眼,重新缩回了头去,继续闭目。 华服少年见苏矩还是一声不吭的模样,冷哼一声,颇感扫兴的准备离去。 若不是这里有青云山仙师坐镇,他非得让身后的老仆一掌毙了这傻不愣登的乡野村夫。 华服少年越过这个“乡巴佬”,准备去前方铁塔处,和那华芸仙师好好交流一番。 “喂。”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华服少年猛地转身,直直看向苏矩。 苏矩对他脸上的阴沉视若无睹,他轻笑一声说道: “打个赌如何?” 华服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凭你?” 苏矩没所谓的摊了摊手,说道: “你若不敢,那便算了。” 眼见自己居然被这个乡野村夫小觑了,华服少年大怒,正要发作的时候,那个老仆突然走到他身旁,附耳说了几句话。 苏矩看见这一幕,心里冷笑了一番,他还以为老家伙这是个哑巴呢。 不知老仆说了什么,华服少年眉头紧拧,盯着苏矩看了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冲他抬了抬下巴,傲然说道: “本少爷大度,便施舍你这个机会。说吧,你要如何比?” 苏矩说道:“很简单,你不是瞧不起我吗?那便赌我能不能通过这次青云大考。” “你?哈哈哈哈” 华服少年仿佛听到了这九重天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李洛川大急,张口欲言,可他又看到苏矩平静如湖面的眼睛,仿佛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他突然选择相信了苏矩,相信他可以通过那万不留一的青云大考。 苏矩静静的等着他。 好不容易笑毕,华服少年轻蔑的说道:“不知道是上三天给你的这个自信,还是你根本不懂青云大考是怎么一回事。你既然愿意找死,我当然是要成全你的。” 苏矩朝他怀中看了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而赌注便是,这只白狐。” 华服少年眼睛眯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原来是为了这头畜牲。” 他抚摸白狐的手越来越用力,甚至连指甲都陷入了皮肉里。 白狐痛嚎不已。 苏矩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华服少年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苏矩脸色的变化,说道: “你若真走了那狗屎运进了青云山,白狐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能拿什么来换?别说用你的命,你的贱命不值钱。” 苏矩面色自然的说道: “你既然肯答应我的赌局,自然有你的想法。” “不错,”华服少年拍了拍手,略有些惊讶的说道:“没想到你这个贱民倒有点小聪明,倒是让本少爷刮目相看啊。” “你若是输了,就把你背后得那柄剑,跪在少爷我面前,双手奉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蚍蜉撼树 苏矩低下头,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这华服少年竟然是觊觎师傅给他留下的知春! 他是如何知道这知春的不凡的? 苏矩突然想到老仆在那华服少年耳边的私语,心里顿时恍然大悟。 华服少年见苏矩沉默不语,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到底赌不赌?一把破剑本少爷还不放在眼里呢。” 苏矩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华服少年一眼,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在赌之前,我还有件事必须做。” 华服少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知道,本少爷的耐心是有限的。” 苏矩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那袭白衣走去。 他来到白衣丽人面前,深深地躬下腰,抱拳昂声说道: “请华芸仙师主持公道!” 华服少年陡然变色。 他紧皱着眉,阴狠的笑着说道:“贱民,你以为华芸仙师会帮你主持公道?她何等尊贵之人,岂会搭理你这” “你有何事?” 一道清冷却好听的声音响起。 华服少年好似被当众甩了几个耳光一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李洛川指着华服少年捧腹大笑,丝毫没给少年留面子。 华芸看着眼前的苏矩,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有何事?” 自她坐镇小河村以来,常有目的不纯的人来此以各种借口搭讪于她,华芸深受其扰,便把眼前的苏矩也当作了那登徒子之流。 她开始有些后悔向掌教师伯讨了这个差事了,早知下山如此多烦心事,还不如呆在洞府里修炼来的清净。 她本想直接将这人赶走。 但她看到苏矩迎向她的眼神干净而纯粹,突然改变了主意,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苏矩再次行了一礼,正色说道:“回仙师的话,我名苏矩,原是青云山上的杂役” 华芸却突然打断了他,说道: “你说你是青云山上的人,有何凭证?” 苏矩毫不迟疑地说道:“后山的雪爷爷可以为我作证。” 华芸点了点头。 既然这人能说出雪爷爷的名号,想必没有说谎。 华芸微启臻首,露出颈部好看的曲线,示意道: “你继续说吧。” 苏矩指着不远处的那名华服少年,说道, “我与此人立下赌约,赌我能否通过青云大考,赌注便是那只白狐和我的佩剑。只是我实力低微,他们若是出尔反尔,我也无可奈何。小子之前听闻仙师行事作风公正,所以还想请仙师替我们做个见证人,确保” 说到此处,他望了一下那只白狐,恰巧白狐也正滴溜着黑乎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确保他们输了不会恼羞成怒” 他没说出剩下的话,因为他相信华芸能明白。 华芸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说道: “倒是只好狐儿,做那人的灵宠委实可惜了点,不过” 华芸话音一转,语气颇为玩味的说道: “你就这么肯定你能通过?少年,青云大考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苏矩笑着反问道: “总共会有人通过的,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华芸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似这般自信的天才少年,她二十年前见过太多太多了,可真正能实现梦想的,寥寥无几。 这世上的事,不是你有执着,肯努力就能有回报的。 仙道无情,这小家伙还没明白这四个字的残忍。 那华服少年见那苏矩和华芸对自己这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踟躇了一下,还是走上了前去。 “南宫世家嫡长子,南宫羽,见过华芸仙师。” 华服少年说到自己家世时,眉宇间颇为自矜,傲气遮掩不住。 “在下久闻青云山华芸仙师之名,仰慕日久,没成想今日终于见着了真人,真是” “南宫世家?哪里的?” 华芸语气极为认真的问道。 她的确不知道南宫世家。 或者说,她从小便醉心于修行,坐卧行眠,每一刻都不曾浪费,从未关注过修行以外的事。 南宫羽话音一滞,仿佛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说道: “曌国第一修行世家,南宫世家,仙师不知?” 南宫羽的语气让华芸很是不舒服,她登时皱着眉头,冷笑着说道: “我有必要知道吗?一群不求上进的修士在哪个不知名的蕞尔小国里作威作福,非得闹腾到天下人皆知吗?” 南宫羽的脸色顿时变得青一块白一块,眼中似有怒火。 华芸却懒得搭理他,转头望向苏矩,说道:“就是他们吗?” 苏矩正要点头的时候,一道轻微的“咔嚓”的突兀的响起。 好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苏矩皱着眉头想道。 随后一道清脆的“咣当”声落在地上。 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突然发现周遭好似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而且静的有些可怕。 而华芸动作有些僵硬地低下头,看向地上那只碎成两半的凤尾坠。 一息之后,一道仿佛冰冷到刺骨的声音在偌大的广场上响起。 “是谁弄碎了小钰儿送给我的耳,环?” 转眼间华芸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脸上笼罩着一层万年不化的阴霾,她的衣衫无风而舞,一股令人颤抖的气势出现在她身上。 广场上的数千人皆被这股磅礴气势压抑得动弹不得,想说话却无法开口。 而在华芸的目光尽头,是一个满脸骇然,大汗淋漓的老头。 老头形同枯木的手伸出袖外,还保持着掐决的动作。 他如同一根柱子般僵在原地。 可是他如何敢动? 华芸的气机在他出手的那瞬间就已经锁定了他,若是敢有丝毫动弹,怕是马上便会身死当场! 原本在他的算计里,即便这华芸打从娘胎就开始修炼,顶了天不过是无垢境巅峰,前些日子被她拿来立威的两个无垢境仙师,不过是初入无垢而已,算不得厉害。 而在他看来,这蕴含了他七成修为的一击若是击中,至少能让这华芸受个不大不小的伤。这样既不会过分得罪了青云山,也能教训教训这个对南宫世家不敬的女子。 他并未刻意遮掩自己的动作,因为他并非真要重伤华芸或杀了她。 可他却惊骇地看到,华芸竟然没有打开护体,任由他那道灵气凝聚而成的剑指实打实的撞到在她耳畔上! 老仆看到这一幕,心都沉到了底,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带着少爷逃出青云山的势力范围。 可随后出现了更让他震惊的画面。 锐利无匹,可杀初入无垢境修士的剑气直直撞在华芸耳上。 随后华芸被撞得微微偏了偏头。 幅度微小得几乎没人注意到。 然后她的耳环碎裂了。 蚍蜉撼树不自量! 这是老者此刻的脑袋里冒出的第一句话。 华芸脸若冰霜的看着那个老仆,心中隐隐起了杀意。 她的护体功法有种神奇的特性,那就是只要她的身体有受到威胁,不用她反应过来,护体灵罡便会自动散出体外。 换言之,如果攻击对她毫无意义,那么灵罡便不会出现在体外。 所以她的身体毫发无损,但耳环却碎裂了。 可如果非要让华芸做个选择,她宁可受伤也要护住这只耳环。 因为是小钰儿送的。 而眼前这个人不但不知廉耻的偷袭于她,还毁了小钰儿的耳环! 这可能是华芸自修道以来最为愤怒的一天。 华芸步伐缓慢的向着老仆走去,每一脚都仿佛踏在了老仆的心跳上。 她每走一步,老仆的脸色便愈加苍白一分。 而她离老仆越近一分,浑身的磅礴气机愈雄盛一分! 她每踏出一步便说一句话,语气低沉的有些可怕, “区区琉璃境的老匹夫,” “便敢招惹于我” “瞎了你的狗眼,” “真当我青云山” “无人吗!” 华芸几乎是怒吼出最后一句话,最后三个字响彻整个山谷! 而她已来到老者面前不足三尺的距离,满身修为尽皆展露无遗。 天人三境, 非虚! 虽是三伏天,老仆此刻却感觉如临冰窟,每个毛孔都冒着寒意,浑身颤抖如同一条穷途末路的老狗。 她竟然已是非虚境! 她怎么会是非虚境? 便是他自己从小勤练不辍,南宫世家的功法他任意修习,灵丹妙药也吃了不少,可也到了八十来岁才臻至琉璃境。 可眼前这个修行不过二十年的小娃娃竟然已远远凌驾于他之上。 老仆感觉自己的大半辈子都修行到了狗身上。 难道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真的如此之大吗? 老者自嘲的苦笑一声,内心终于下了决定。 他啪的一声跪了下来。 跪在这个年纪尚不足他三分之一的女子面前。 仿佛将他大半辈子的尊严和脸面抛得一干二净。 但华芸面色仍旧极为阴沉地看着他。 她的右手已经攥成了拳头,随时可以将这老仆轰杀当场。 老仆双手伏在地上,向华芸重重的磕了下去,他没用任何护体罡气,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抹惊心动魄的血迹。 他嗓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老奴狗眼不识真人,冲撞了真人威仪,愿愿自毁灵海,以示悔意。望真人饶了我家少爷一命。” 自毁灵海,便是将一身修为散尽,从头再来。 可对这个已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哪还有什么从头再来。 这等于是自寻死路! 话一说完,老人便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而南宫羽此刻已是毫无风度的瘫软在地,脸色极为惨淡。他看到老人看向他的眼神,面目突然变得无比狰狞,仿佛失心疯一般冲着老人嘶喊道: “都怪你这个老不死的!惹谁不好非要惹她,你死了也是活该” “聒噪!” 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随后一抹白光宛若惊鸿般闪过。 苏矩只觉眼前一闪,这道指剑快到连他的眼力都没捕捉到丝毫轨迹。 只如清风拂面,了无踪痕。 而下一瞬,南宫羽原本整齐的发髻变成披散开来,一缕头发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脚下。 “下一次,就是你的脸了。” 华芸冷冷的声音传来。 南宫羽面色骇然,不敢言语。 华芸转身飘然而去,丢下了三个字。 “动手吧。” 老者惨然一笑,以手化掌,毫不犹豫的狠狠挥向了自己的天灵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仙鹤来朝 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华芸已是不知去向。 看着倒地生死不知的老人和失魂落魄的南宫羽,苏矩和李洛川唏嘘不已。 他想起了前些天在树林里初遇南宫羽之时,那个盛气凌人的华服少年如今已不复风采。 而更让他震撼的是,那个神秘莫测,曾以一个眼神便能重伤他的老人,在华芸仙师面前,竟然被逼得下跪自绝,以求生路!连丝毫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这是何等之威势! 想到自己初出须弥界时意气风发,洋洋自得的模样,苏矩便羞惭不已。 这个九重天实在太大了。 而他苏矩只是一只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正当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我答应过你,会保证你们赌局的公正性。那老仆已废,你还需要担忧什么吗?” 苏矩面色一怔,他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声音传来的方向,而且好似只有他听到了这个声音。 “你不必寻我,这是传音之法。” 声音再次传来,仿佛就在他耳边。 苏矩毕恭毕敬的躬下身,向着青云山的方向行了一礼,沉声说道: “仙师大恩大德,苏矩没齿难忘!日后若有能力,定当竭力报答仙师。” 声音的主人仿佛有些好笑的说道: “小事罢了,我就随手帮之。若非是看在雪爷爷的面子上,我也懒得帮你。” “只是就凭你,你以为你能帮得到我什么?说这等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苏矩轻声说道: “虽人微,愿以命报之。” 话语虽轻,但掷地有声。 “铛~” 一道悠长而深邃的钟鸣声响彻了整片山脚。 这是青云山上的三顶古钟之一,无射的声音,有定心静神之功效。 青云山的三顶古钟,无射,司空与摧星。 无射用于青云山上的各类大小活动,或是祭祀典礼。 司空则专门用于迎揽贵客。 至于摧星,已经很久不再响起了。因为除非宗门遇到濒临灭门的危机,才会敲响摧星。 无射三声钟鸣之后,青云小试便正式开始了。 众人听到钟声,顿时纷纷向着空地中央聚集而去。 华芸此刻立在九重塔的塔尖,衣袖飞舞,飘然若仙。 她居上俯瞰着众人,内心颇有种一览众山小的风姿。 下面的人潮熙攘显得有些嘈杂。 她皱了皱眉,运起灵力将自己的声音传遍开来, “都给我闭嘴!” 众人顿时寒若惊蝉,一片死寂。 苏矩看着这一幕,强忍住笑意,不敢触这霉头。 看来刚才发生的事让这位仙师的心情变得有些差。 华芸冷哼一声,双袖极为潇洒地向后一挥,背在身后,昂然说道: “青云山小试开始。所有已满十五岁的人统统给我退离场外!” 众人轰然,推推搡搡地向外面挪去。 华芸的脸色一冷,再次说道: “我数十个数,还没出去的人,我来送你出去!”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不论是那王公贵族还是世家豪门,皆是慌不择路的向外逃去,再无丝毫风度可言。 开玩笑,风度可没有命重要。方才华芸大显神威的时候,他们可都是亲眼所见,哪里敢惹这个煞星。 华芸看着突然变得稀稀疏疏的广场,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拍了拍手,将广场上众少年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说道: “如你们所见,我脚下有座九层铁塔。” “此塔名为罗浮塔,是九重天公认的灵海测试法宝。” “想必你们当中,有些人从小就接触过这些修行界的东西,自然明白这罗浮塔的用处。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不过我接下来一一会告诉你们。” “修行界的境界划分比较复杂,但在没洗净灵垢,成就琉璃之前,境界都称筑基期,主要以九品划分。每个人灵海的可扩展性,决定了你在九品境内打下的灵基是否牢固。” “而灵基的牢固程度,决定了你是否能够冲击无垢境,羽化登仙!”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注视着众少年脸上或期冀或狂热的神色。 只是她看到人群里面的某个角落时,眉毛不自觉上挑了一下。 这小子怎么还是一脸泰然自若的样子? 她自然不知道,这些东西苏矩的师傅早就跟他讲过很多了,而且苏矩本身已有相当于八品境的实力。 华芸将视线移开,继续说道: “小试将考核你们的资质。” “资质便是灵海的可扩展性,由罗浮塔来测试。罗浮塔内有个罗浮幻境,幻境分九层,分别对应着罗浮塔的每一层。” “规则很简单,每人上前取一只定神香,然后尽力向高处走去,香灭便出,到达的最终层数便是你的成绩。” “五层合格,其余淘汰。” “开始吧,一个一个来。” 话音一落,华芸便直接在塔顶盘腿坐了下来,闭目掐决,不再言语。 李洛川性子有些急,刚想上前去,却被苏矩拉住了胳膊。 “别急,让其他人先试试。” 众人皆有些迟疑,想观望一番。 但很快,第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这个少年衣着罗绮,腰间还悬着一把佩剑,看气度和模样应是一位修行世家的子弟。 青云招徒有规定,弟子的筑基功法必须得是青云宗传下的,所以即使是修行世家的子弟,从小也未修行过任何功法,只是培养他们的见识和打磨强健的身子。 铁塔旁立着一只香炉,炉里密密麻麻的插着数百只定神香。 少年在众人瞩目中,拔下一只定神香,昂首踏进了铁塔。 广场上安静的等待着,没多久,铁塔的第一层窗口散发出了一道略微淡薄的光。 接着第二层亮了起来。 然后是第三层。 越高层次的塔散发出的光芒越发强烈。 最后第五层亮起一道微微有些刺眼的白光。 众人等了许久。 可第六层再没继续亮起。 一道青光“咻”的一声,从铁塔五层处飞出,落在地面上。待得光芒散去,展露出了方才那个少年的身影。 少年此刻已是大汗淋漓的坐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炙热的眼神里满是遮掩不住的亢奋和迷醉之色。 苏矩皱了皱眉,这少年在幻境里到底遇到了什么? 华芸在铁塔上瞥了一眼,高声喊道:“五级资质,勉强合格。” 她突然想了想,又补充说道:“现在你们分为两边站好,合格的人站南面,其他人站北面。” 众少年皆喏喏称是。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例子,后面的自然就顺利起来了。 一个接一个的少年走上前去,铁塔也接二连三地亮个不停。 可惜的是自第一个少年之后,后面大部分的人都只能让铁塔亮起二三层,随即被一道青光席卷着带了出来。 “不合格。” “不合格。” “还是不合格。” 华芸冷淡的声音从铁塔上传出来,被宣布淘汰的少年们皆是神情暗淡,眼神有些茫然和绝望的走回了人群。 而远处他们的家人看到自己家的孩子被淘汰,或是扼腕叹息,或是暴跳如雷,神情不一。 而苏矩冷眼旁观着百态众生,并不急于上前测试,反正迟早会轮到他。 直到广场上的少年已经有一大半都测试过了,南面站着的人仍然只有寥寥十来个。 相对于近千人的少年,这个数目看似不多,实际上已经算是极好的情况了。 委实是青云山对于资质要求比较苛刻。 按照九重天的惯例,原本只需三级资质便能过关,而五级资质只是决定你能否攀至无垢境的前提。 已经通过的人里,其中大部分皆是修行世家子弟和凡尘国度的王子,只有两个贫寒子弟成为了最后的幸运儿。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目前资质成绩最好的,偏偏是两名贫寒子弟中的一位。 这个人看上去有些木讷,总是低着头,也不与身旁的人交流,即使有人故意过去搭讪,他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那些分明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可就是这个乡巴佬,让铁塔亮了七层。 众人惊叹之余,也不由得羡慕不已。 毕竟七级资质,已算是天资极为优越了,只要后面两关的成绩不会差的太过分,这次小试基本上已算是十拿九稳。 就在华芸快要失去耐性看下去的时候,异变突生。 罗浮铁塔一层接着一层泛出了亮光,每一层点亮的极快,仿佛有人直接从最底层冲了上去似的。 一层, 二层, 光芒很快来到了第五层,塔内的人本关已经可以算是通过了。 但光芒仍未停止。 五层, 六层, 七层! 一阵光彩夺目,广场上的众人皆被吸引了过来,纷纷惊呼出声。 又出现了一个七级资质的天才! 他们又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南面那个木讷少年,少年被注视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惊慌。 但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铁塔上。 因为地面上还并未出现那个神秘少年的身影。 华芸也忍不住站起了身,凝神注视着铁塔第九层。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铁塔第八层。 那个神秘少年能创造奇迹吗? 不,他甚至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第八层,光芒毫不停留,直冲而上。 第九层! 一片流光溢彩,盈照了整个山谷。 光芒之间隐隐有仙鹤鸣啼,古钟奏响,天地之间洒满了一片祥和的气息,宛若神国。 众人静静的等待着那位少年的出现。 这时,从青云山上遥遥飞来一只通体洁白的仙鹤,绕着铁塔盘旋了三圈后,展翼浮在第九层的窗口处,仿佛在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一道有些瘦削的身影踩在了仙鹤背上,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他双手叉腰,展颜而笑,对着下面高声喊道: “苏矩,小爷我帅不帅?” 苏矩白了他一眼。 这个骚包。 但他眼里满是藏匿不住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