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品丫鬟》 正文 1.001 夜已经深了,将军府里几乎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点灯光,其中就有一盏灯火是属于玖荷的。 玖荷是将军府的帮厨,今天夜里虽不用她值夜,不过忙完也已经到了酉时。她才洗漱完毕,送了头发狠狠伸了个懒腰,想着没两天就能发月钱了,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 “就在这儿!” “最里头一间!”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可是她毕竟人小,个子矮,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两下便被绑了起来,“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此刻她心里的怒火是越来越盛,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2 睿王妃手下之人办事很是利索,不过小半刻就将玖荷的父母接了回来,顺带还打听清楚她家里的事情。 孙氏和被带进院子,一进来连看也不看玖荷,立即就跪了下来,口中大叫道:“冤枉啊,我们冤枉!事情都是这小娼妇做下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玖荷看见他们两个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怎么都没有呢,就先软了骨头!活该被人轻贱!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来了,看见她爹妈这副嘴脸,很是得意的冲玖荷一笑,比了个口型:狗。又对他们两个道:“闭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都是没骨头的软蛋,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两个连连磕头,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两个在来路上,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我们家里世代为善,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你看我做什么!”玖荷对上睿王妃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怎么,知道错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良心!” 睿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玉佩死死藏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头,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家奴了——” “慢着!” 听见竟然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睿王妃脸色一沉,冲着那人就瞪了过去。 是庞大管事!玖荷立即挣扎了起来。 庞立明上前扶了她一把,安抚般冲她一笑,眼神再转到睿王妃身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善了,“这里是将军府。” 玖荷被绑了许久,又跪了许久,那几个婆子下手又狠,乍一松开她虽然有心再骂两句,可是止不住的头晕让她只能躲到一边慢慢平息去了。 庞立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这手伸的够长够狠。” 睿王妃仗着身份,哪儿回去理会庞立明,眼神全部落在玖荷身上,只是玖荷背着她站,完全不知道睿王妃看她的眼神里头包含了多么恐怖的决定。 睿王妃沉声道:“既然害在了我女儿身上,我肯定是要管的——” 庞立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睿王妃道:“不过既然庞管事替她求情,我便退一步,将她送去大兴县衙!”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身边的婆子道:“拿着我的名帖,就说是我说的,我状告她谋害将军子嗣,让县令看着办!” “你真是会狗仗人势!”玖荷缓过劲儿来,立即冲睿王妃道:“你怎么不跟县令说你就是想我死呢?将军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真替将军不值!怪不得睿王爷整日流连花丛,连家也不回去,我要是他我也不回去!” “你知道什么!”睿王妃气急,正要骂她,可是转眼便瞧见一边还立着庞立明,她立即冷静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便又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那你是不敢去了?若是我诬赖你,县令一查便知。” 玖荷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去的?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但要去,现在就要去,我还要告你滥用私行,殴打良民!” 你就嘴硬吧,睿王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庞立明,缓缓道:“庞管事可满意了?” 庞立明笑了笑,又道:“我也想问一句,王妃在将军府可住够了?” 睿王妃脸色一变,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是你们府上老夫人请我来的?” 庞立明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了,“王妃既然这么想,那便继续住下去吧,只是可再别这么多事儿了。” 玖荷也跟着笑了一声,“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睿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一甩袖子回了屋里。 玖荷郑重其事冲庞立明行了个礼,“多谢庞总管。”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玖荷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陶大人是个好官,他必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的。” 庞立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可想清楚,虽然你们是喜姨娘带来的人,不过也归将军府管辖,说到底都能归到我手底下。” 只可惜睿王妃给她女儿带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仗着王府出身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这话不过微微欠欠身子,道:“她下了毒,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她下的。” 庞立明冷笑了一声,又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两个婆子,道:“给她梳头,整理干净再去。” 玖荷再次郑重其事的道谢,庞立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玖荷就这么被四个婆子看管着,连夜送到了大兴县衙。 睿王妃捏着玉佩回到屋里,看见焦急的已经从床上下来的女儿,“怎么搞的,怎么叫送去县衙了?” 看见她光着脚就下来,睿王妃急忙上前扯着她又上了床,道:“好我的喜鹊儿,就算不是——你现在也不能受凉啊,小心将来子嗣有碍!” 说完她眼神左右一瞥,屋里伺候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即转了出去,守在大厅里头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睿王妃手腕一番,将那块被她藏起来的玉佩翻了出来。 “这不是父王那块玉佩?”喜姨娘急忙将东西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又觉得不对,“不是,父王那块天天在手里捏着,都没棱角了,这块却像是新的一样。” 睿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那厨娘爹娘拿出来的,说是捡到那厨娘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我看了她的脸,说起来同王爷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至少有八成相像!” “你是说——”喜姨娘也同睿王妃一样变得惊魂未定了,她想起小时候,这玉佩不小心被她已经过继给了先帝的哥哥摔了一下,她父王便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顿,那如果—— “不行!不行!”喜姨娘叫了起来,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可能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厨娘,但是——“她不能留了!得要了她的命!” 睿王妃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狠狠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一次——” 刚说了一半,外头响起脚步声来,有个婆子进来,在外头悄声问道:“那厨娘的爹娘还在,请王妃示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睿王妃想了想,按住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女儿,道:“拿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好好的送出去,然后做成被人谋财夺命的样子,还有他们家里的儿子,但凡见过这玉佩的,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来!” 听见王妃这等心狠手辣的话,那婆子竟然一点也不诧异,就跟王妃方才吩咐的不过是今天晚上吃粥还是喝汤一样平常,不过应了声是就下去了。 喜姨娘抓着睿王妃的手,焦急道:“不能叫人知道,若是——她还是个厨娘的时候将军就喜欢她了,若是她有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哪儿还能有我的活路?母妃,你可不能不替我想一想啊!” “你放心,”睿王妃安抚般拍了拍女儿的手,“不然我怎么叫人将她送去县衙呢?先叫他们都放松警惕,然后我们就好动手了。” 喜姨娘一脸的喜色,恶狠狠道:“进了县衙可就是不洁之身了,不管是父王还是陛下,又怎么会要一个进过大牢的女儿或者妹妹?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睿王妃也是一样的想法,冷笑一声道:“县太爷是个硬茬子没错,可是县衙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哪儿能各个都跟他一样,炒米油盐不进呢?”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03 玖荷已经进了县衙两天了,正如她前头所料,陶大人很是公正廉明,并不因为送她进来的是睿王妃的下人而先入为主对她定罪,反而很是详细的问了她整个事情的经过。 在陶大人的询问下,玖荷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整件事情,她也不是个笨人,当下便皱了眉头,“这事情明显不对!” 陶大人也是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睿王妃是没看出来,还是 “回禀老爷。”玖荷跪在二堂,焦急到言语都有了几分凌乱,“那太医说喜姨娘是因为吃了麝香才小产的,且不说别的,麝香这等香料,比银子都要贵,我来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一月不过五百文钱,连月钱都没拿到呢,哪儿来的银子买麝香?您看看我这样子,可是有银子的人?若是真有银子,我何苦去那地方受罪!” “况且将军府人人都知道,我这二十余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将军府,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 玖荷越说越气愤,“麝香这等东西,虽然我没用过,但也是知道这东西味道极大,不过小指甲盖一点点就满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过做了个极其清淡的荷叶莲子汤,喜姨娘闻不出来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儿去了?” “依我看她肚里根本就没孩子!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陶大人的师爷进来,面色焦急,若有似无扫了玖荷一眼,低头在陶大人他耳边低语两声,陶大人皱了皱道:“将她压回牢房之中,容后再审。” 玖荷紧紧抿着嘴,双拳紧握,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陶大人走了两步,又回头安慰她道:“此事中间必有隐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玖荷点了点头,跟着衙役回去了牢房。 只是这一句容后再审,让玖荷足足等了三天都没下文,她不由得越来越焦急了。 她一边告诉自己陶大人是个好官,不畏强权,定能为她伸冤做主,一方面又想这一次要她命的是睿王妃。 而睿王妃的背景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正牌的太后比她尊贵了,陶大人真的能顶的住压力,将这明显是栽赃嫁祸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吗? 玖荷摇了摇头,不能说是水落石出,这等明明白白的诬陷——她攥进了双手,自打进来大牢之后再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留下一个深红色半月牙的痕迹。 这等诬陷! 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她就不相信这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只要让她——只要她能出去,她一定要去告御状,要去敲响那立在刑部外头的大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究竟是仗势欺人,指鹿为马的! 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是怎么不要脸的! 只是自打进了大牢,她不免精神紧张,连着绷了好几天,精神难免不济,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姑娘!姑娘!张姑娘!玖荷!”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叫她,又听见一阵铁链声响,玖荷猛地睁开眼睛,发觉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 女监就她一人,大牢里几乎是一片漆黑,远处两盏油灯并不能照亮这阴暗的场所,但是却能让她看清楚外头站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县衙的二把手,县丞赵大人,另一位是县令陶大人的师爷,这两人都是一脸的焦急,似乎还有点愧疚,愤恨,这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加上远处忽明忽暗的油灯,看着有点狰狞。 可是玖荷什么都不怕,她飞快从石板床上跳了下来,只是刚奔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来找她,明显不正常,玖荷咬了咬唇,知道似乎有点不太妙了,她缓缓退后了两步,挺直了脊梁,问道:“陶大人可是有了变故?” 那二人脸上愧疚之意越发的浓重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冲她鞠躬,玖荷的心像是忽然掉入了无底深渊,沉的完全找不到了。 师爷上前一步,不知道从何开口,却又不能不开口,他痛苦的摇了摇头,道:“姑娘,你可知道为了你这个案子,陶大人已经被参了,说他九年前隐瞒母丧陶大人已经被停职查办,交给大理寺审问去了。” 玖荷没有说话。 不过对于师爷来说,有了这个开头,下头的话就没那么难说了,“你的爹娘还有弟弟也已经死了,因为王妃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被贼人跟上现在外头又说你命太硬,克死了将军没出生的孩子,克死了爹娘还有一家人。” 玖荷摇了摇头,“这不过是睿王妃的一面之词,我不信,难道你们都信吗!” 哪知对面两个人连看她都不敢。 县丞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不仅如此,将军府还有传说是因为你勾搭上了将军,又有了身孕,想第一个生下孩子,这才给将军的姨娘下了毒。” 玖荷一巴掌拍在了柱子上头,震得铁链哗啦啦响个不停。 惊慌间她竟然不知道找谁求救,可是她就是这样,越到危机的时候,越到死到临头,反而越发的镇定,她道:“将军呢!将军不管?就凭脏水泼在他头上!还有庞管事,他是将军府的大管事,你们请他来一问便知!” 县丞摇了摇头,道:“将军在京营练兵,没个把个月回不来了,庞管事去寻他了,而且睿王爷也发话了,说要把这案子快快结了。” 玖荷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掉到了深渊的最底下,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我要去告御状!我要让皇帝评评理,这天底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难道因为她身份高,她有权势,她就可以不把我们这些贫民当人看了!难道——” “总之是我们对不起你!”县丞飞快的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们知道你是冤枉的。”县丞的声音很是痛苦,“可是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他语速快的不给玖荷打断的余地,“明天我就会代替县令审案若是,若是这天底下真有神明,你去阴曹地府告状吧,阎王爷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说完,县丞头也不回的走了,师爷冲她深深地一鞠躬,也跟着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觉得自己在哭,可是这声音听起来又像是笑。 她摇头叹息,又点头咒骂,“我不认命,我不认罪!就算你们上刑,就算你们屈打,我也不会成招的!” “张姑娘” 黑暗中再次响起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 “陶大人!”玖荷几乎是从石床上飞了下来,连带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她飞速扑到了牢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去看陶大人。 陶大人也在看她。 两人眼神相接,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屈服三个字! 玖荷松了口气,陶大人忽然淡淡一笑,道:“现在光凭我一个人是没法子了,不过——” 陶大人还没说完,玖荷便接了上来,“告御状!” 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像是警告般道:“你可想好了,告御状苔五十,你得撑过去才能有说话的机会。” “我不怕!”玖荷只觉得心中气要从胸口冲了出去,“可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铁链,还有紧锁的牢门,“我怎么出去?他们说明天——” 一阵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让她止住了言语,她眼睁睁的看着陶大人从腰间扯出了一串钥匙。 “陶大人——你!”玖荷觉得自己快要落泪了。 陶大人的笑容有点释怀,“我跟你一样,我相信人间自由公义,我也不相信睿王妃能一手遮天。”他一边说着,一边拿钥匙打来了牢门,“我陪你一起去告御状!” 玖荷看着陶大人,声音哽咽,“就算败了我也不过是贱命一条,可是陶大人,你的前程功名——” 陶大人摇了摇头,“若是你败了,这样的朝廷可还值得人为之效力?” 玖荷咬着牙,看着打开的牢门,坚定的走了出去。 “原不该让你一个弱女子承担许多,只是”陶大人拿着卷宗的手又紧了紧,“这些证据供词都在我手里,我——” “我知道的。”玖荷回头看了他一眼,深深的鞠了一躬,“我心里对陶大人感激不尽。” 陶大人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玖荷的步伐越发的而坚定,一步步走到了皇宫门口,顿了片刻,拿起那几十年未曾有人拿起过的棒槌,一下下坚定的敲响了鸣冤鼓。 咚!咚!咚!咚! 玖荷越敲越用力,越敲速度越快,似乎要把她这几日的冤屈全部敲出来,也似乎要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种种不公全部敲出来! 不知不觉中,她发觉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有人敲响了鸣冤鼓!!!” “快快快!去禀告陛下!” 玖荷听见宫门里头一阵嘈杂的声音,又回头看着京城几乎是瞬间亮起的灯火,冲陶大人一笑,“不管这一次能不能伸冤,至少我也让睿王妃再次名动京城了!睿王妃作恶多端,有了这一次便有下一次,就算不是我,总有人能告倒她的!” 陶大人却是表情严肃,简简单单只说了一个字,“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04 不仅仅是皇宫里头忙乱,睿王府也是一样。 睿王妃连衣裳都没穿好,便咬牙切齿的开始发号施令了,“鸣冤鼓敲响两刻之内陛下是必要现身亲自听案的,你赶紧去宫里,看看今日当值的不管是谁,先将她的脸打花了,苔五十苔到只给她留一口气!” 来人急忙出去,没等出门口,就被睿王妃随手扔的一个茶杯打在背上,“跑着去!要是误了事我要你全家的命!” “这作死的小娼妇!当初就该直接要了她的命!”睿王妃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去找将军府的人来作证,还有她家里的邻居,太医,药铺的伙计,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 一波又一波的人从睿王妃院里出去,她又稍稍整理了衣裳,将眼圈揉红了,这才愤愤道:“王爷那里少不得我亲自去一趟了!” 玖荷在宫门口不过站了两炷香的功夫,便看见皇宫侧门打开,出来一队略显慌乱的侍卫簇拥着将她带了进去,玖荷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巍峨的皇宫,回头冲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谨慎,却又无比坚定的迈出了第一步。 一时间她脑海里头涌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可是随着她脚步一步步的踏出去,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无比清晰却又简单异常的:伸冤! 玖荷被带到了一处大殿里头,上头的宝座上空无一人,下头摆了几把椅子还有案台,中间那一座上头已经坐了个官员,看着四五十岁,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玖荷一进去便跪了下去,口中道:“大人容禀——” “掌嘴!”那大人不等她一句话说话,便扔了个签子下来,左右立即上来两个侍卫,抓着她的领子就啪啪啪扇了起来。 “大人没问你话,哪儿有你开口的地方!” 玖荷心里默默的数着,两人加起来扇了她一共十下,虽然数量并不多,但是力气极大,大概扇到六七下的时候,她就察觉不到痛了。 玖荷死死攥着拳头,告诉自己这是下马威,后头还有五十苔刑,不受了这个,是断然没法在皇帝面前伸冤的。 “下跪何人,抬起头来!”堂上又是一声吼。 玖荷抬起头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脖子都疼了起来,“民女张氏玖荷。” 堂上之人眼睛一眯,略点了点头,又扔下一根签来,“苔五十!” 旁边立即有人举着木棍上来,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用人扶她,自己便趴了下来,到了这步田地,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兴奋,这是马上就要看见曙光的兴奋,甚至这兴奋能让她暂时忘记恐惧。 可是当那板子打下来玖荷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一开始她还能咬牙忍着,心里倒数着数。 还有四十八下就能看见陛下了! 还有四十六下就能伸冤了! 可是打到第十下的时候,玖荷忽然听见背上一声脆响,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连吸气都疼了起来。 这是要她的命啊! 才十下苔刑而已,她怎么就撑不下去了呢?玖荷死死咬着下唇,想起平日里听说这苔刑要打死人,都是要打到一百下以上的,把肉打烂了人才会死,可是现在才不过打了她十下,她背上的骨头就断了,那她还能撑过五十下吗? 玖荷发出无力的嘲笑声,可是一张嘴便是血涌了出来,连内脏都已经伤了。 哈哈哈,她在心里无声的呐喊:睿王妃!就算在这阳间我告不到你,我就不信你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在阎王爷那里你依旧能一手遮天! “住手!” 玖荷恍惚间听见一个严厉却又亲切的声音响起,大殿里头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连不住往她身上招呼的板子也停了下来。 “玖荷,玖荷。”一个带着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玖荷努力抬起头来,看见陶大人跪在她身边,眼圈已经是红了。 玖荷咧嘴一笑,又是鲜血涌出。 “陛下!”陶大人冲着皇帝不住的磕头,声音哽咽道:“这人就要被打死了啊!” 玖荷的视线已经模糊了,隐隐约约看见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一脚踢上了打她板子的官员,直接将人踢得往后滚了两滚,“你就是这么审案的!先将人打死了再说?” 那人急忙跪好,小声辩解道:“按规矩,告御状是该先苔五十的。” 皇帝又是一脚上去,“滚!宣御医来!” 玖荷现在能动的只有脖子,恍惚间她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察觉不到有人在她身上扎针c给她伤口上洒药,更加看不见御医冲皇帝摇了摇头,以及陶大人悲切中带着失望的神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见有人在耳边叫她,玖荷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只看见眼前一片金星,稍稍想看清楚什么便是一阵头晕,手脚更是一阵阵的发冷,整个人似乎都飘了起来。 “你有什么冤屈,当着朕的面一一说来。” 玖荷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反应都迟钝了起来,甚至这句话听在耳朵里也想了许久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睿王妃诬赖民女在汤中下药,害得将军妾室小产,后来更是将民女投入大牢之中,连累陶大人无辜丢官,民女无处伸冤,只得来告御状。” 简简单单的这一句话,玖荷说了许久才说完,只是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大堂上响起睿王妃的声音。 跟前头相比,现在她的声音已经是柔弱中带着委屈,一点盛气凌人的架势都没有了。 “冤枉啊!臣妾也是问了将军府许多人,又去问了药铺的伙计,还找了她家里的邻居,将这些人都问了个遍,这才察觉此人有嫌疑,便将她送去了大兴县衙。这中间臣妾可一点逾矩的地方都没有!都是这贼人不死心不肯认罪,不知受何人蛊惑来告御状,要说冤枉,臣妾才是最冤枉的一个!” 睿王妃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 玖荷闭着眼睛,听见有人进言要这些证人上场。 不多时大殿里头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玖荷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分辨这些人都是谁。 当日招她进将军府的刘大娘,“见她头一面就觉得她是个不安于室的,只是我们老夫人心善,横竖不过一个帮厨,招便招进来,无非多一张嘴吃饭而已,没想惹出这等祸事来” 不是的!当日那刘大娘分明看她可怜,又说她太过瘦弱,还专门吩咐大厨房的人照顾着她。 还有当日跟她一起上工的曹妈妈,“原先在大厨房的时候,她便总是跟过来的家丁护院们眉来眼去的,夜里还总给人做宵夜,孤男寡女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胡扯!她跟曹妈妈一起值夜的时候,分明是曹妈妈偷懒去打牌,留下她一个人在大厨房等着下夜的护院们,怎么就成了孤男寡女了! 还有她们家里的邻居,“在家里就是不安分的,否则怎么会都二十二了还没嫁出去?名声坏透了呗!” 玖荷不住的摇头,她二十二还没出嫁是因为孙氏想留着她赚钱!孙氏开的聘礼没有一个人能出的起!原先她也拉着她的手说过心疼的话来着,怎么今日就全变了! 最后还有个很是陌生的声音道:“就是她!个子小小的,穿得一般,张口便是要麝香,而且只要麝香,我记得清清楚楚!” 玖荷眼前蒙上了一层血雾,越发的看不清了,“我没出过将军府!我哪里来的银子买麝香!” 可惜她声音太小,中气又不足,听起来竟像是心虚一般。 “人证物证聚在!”睿王妃又张口了,“还有太医呢,太医也说我儿是吃了麝香才小产的,当日她那汤太医也看过了,的确里头是加了麝香的。” 玖荷又听见一个老头的声音,符合着睿王妃的说法,“的确如王妃所说,喜姨娘的症状的确是滑胎之相,微臣在汤里也的确找到了麝香。” “胡扯,你们都胡扯!”玖荷愤怒的大叫起来,血又涌了上来,呛得她不住的咳嗽。 睿王妃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对着台上的皇帝道:“陛下明鉴。” 大殿里头只能听见玖荷紧一阵慢一阵的呼吸声。 半晌,玖荷又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之意,“这人证物证都有,而且十分齐全,依臣看这案情已经很是明朗了,分明就是这刁民诬告王妃,按律罪加三等,凌迟处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05 “陛下!”许久不曾出声的陶大人忽然一声高喊,带着决绝之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只比指甲盖大一点的小盒子来。 “罪臣去药铺买了一钱麝香,花了二两银子。”他说着便将这盒子打了开来。 玖荷只觉得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开,呛得她不住的咳嗽。 陶大人稍稍跪远了一些,眼神从殿里众人脸上一一划过,皇帝,睿王爷,睿王妃,还有世子,以及众位大臣,还有侍卫,敢跟他对视的寥寥无几。 “这便是一钱麝香的味道,”陶大人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谁会将这种东西喝下去。” 玖荷笑了出来,很是讽刺,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道:“喜姨娘有孕在身,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当日罪臣审案,这是当日的供词,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之后喜姨娘小产,正如睿王妃所说,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不过现在似乎比方才舒服了许多,至少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了,就是有点累,有点想睡觉。 “我们没有收王妃的银子!” 方才作证的那些人齐声分辨起来,说的最坚定的便是那诊断喜姨娘小产的老太医,“微臣无愧于心!” 玖荷听着这些声音已经不是很真切,似乎耳边蒙上了一层雾,真好就算看不见睿王妃获罪,至少至少这告御状还是有了希望的。 玖荷的神志再次迷糊了下去。 恍惚间她察觉大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又有人进来,步伐坚定,还有这是铠甲摩擦的声音? “胡扯!老子根本就没碰你闺女,她哪儿来的胎?小产个屁!” 大殿里诡异的安静之后,立即爆发出一阵尴尬的喧哗声。 “玖荷,张姑娘?” 是庞总管!是将军!庞总管真的叫了将军回来!一时间玖荷热泪盈眶,努力的嗯了一声。 “我好好的姑娘嫁给你——” 玖荷听出来睿王妃这次是真的哭了,一瞬间她欢欣雀跃的像是要飞了起来。 “别来老子面前哭,当初你们怎么进的将军府要我当着大家再说一遍?老子怎么会碰你姑娘?除非老子瞎了眼!” “瞎了眼也不要你姑娘!”将军又补充了一句。 睿王妃啊的一声,连站也站不住了,直接倒在了地上。 将军这一句话便将场面完全翻转了过来,如果将军没有碰她,那个用来栽赃嫁祸的孩子是哪里来的?睿王妃说她谋害将军子嗣——这子嗣将军根本都不认! “王妃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王妃说许给我儿子一个官身!” “王妃说要杀我全家!” 玖荷笑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双臂撑着,抬起了半个身子,想在临死之前再看看这得来不易的真相,还有一出现就还了她清白的将军。 只是她的脊柱已经断了,这半个身子抬起的角度诡异到有点吓人。 可是将军一点都不怕,反而蹲在了她身边,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不怕,军中多得是断了骨头还能治好的人,就是肠子出来了也治得好,你好好养着,都会好的!” 玖荷眼前一片血红,除了一个高大又有点模糊的身影,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多谢将军。”循着将军的声音,玖荷冲那边道了声谢。 玖荷吸了口气,又伸了手出来,将军急忙握住,原本的铮铮铁汉,此刻也有了一丝恐惧。 这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又太软,太冰了。 “将军救我,我却还不知道将军长什么样子。” 下一刻,这手便被将军放到了自己脸上。 “真好,是热的。”玖荷一声叹息,嘴角翘了翘,只是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她的笑容立即扭曲了。 “先躺下来。”将军的声音越发的轻柔了,扶着她的手将人缓缓又放到了地上,平稳的一点都没打颤,“留着力气养病,后头治伤还要疼一次呢。” 玖荷嗯了一声,又是一个淡淡的微笑,虽然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方才有力气撑起身子来也不过是回光返照,但是为什么要说破呢。 她好容易洗脱冤屈,为什么就要死了呢。 玖荷再次趴在了地上,这次她感受到了这二十二年来从没有过的轻快。 她身边围了一圈的太医,只是她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玖荷再次喃喃自语起来。 “我告赢了并不是因为我证据确凿,也不是因为睿王妃漏洞百出” “如果不是陶大人,我已经死在了板子下头” “如果不是将军,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看见沉冤昭雪” “这便是明镜高悬,公正廉明” 皇帝一瞬间回头看了看殿上的牌匾,脸上阴沉的可怕。 “陶大人!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只能来世再报了!”玖荷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说到后半句已经渐渐没了气,咳嗽了两声之后,连眼神都已经涣散了。 皇帝瞪视太医,太医摇了摇头,已经彻底没救了。 不知不觉中,玖荷哼起她从小就会的一首歌谣来,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去往不知名的彼端。 但是这歌谣听在睿王一家三口耳朵里,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太医!太医!”父子三人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治不好她要你全家的命!” 可是不等太医过来,玖荷便彻底没了声息,整个人软在地上,背塌陷了下去,一点点动静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睿王红着眼睛看着睿王妃,声音如同刀子一般,几乎都要从她身上刮下肉来。 世子已经跪在了玖荷身边,胆怯中带着坚定,扶起了她的头,将她脸上的头发轻轻拨了开来。只是她的脸完全被打肿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世子深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她的手臂,轻轻将袖子往上拉了拉。 “啊!”世子一声惊呼,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背都挺不直了,直接跪坐在了地上,红着眼圈咬着牙道:“是她!是她!当年才有了妹妹,我怕她冷,把我的暖手炉塞在她被子里,她手臂上”世子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不住的用手摩擦着那一处带着花纹的伤疤。 “她手臂上是我烫出来的疤!” “她是我妹妹!” “她是我妹妹啊!” 年轻的皇帝一个踉跄,红着眼圈跪在了她身边,不可置信的看着世子,“这是我姐姐这是为了我才丢了的姐姐?” 兄弟两个的眼神对上,不用说什么,皇帝也明白了哥哥的回答。 这就是你姐姐。 “朕要将你腰斩!车裂!凌迟!朕要诛你九族!” 睿王爷几乎已经站不住了,冲着睿王妃道:“你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 “苍天有眼,让我先找到了她!可惜有人横生枝节,叫我功亏一篑!”睿王妃一甩手,那玉佩便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不过我的王爷,你猜她就这么在你面前冤死了,将来你们一家五口到了地府,她还会不会认你这个爹!” 睿王妃的视线在皇帝还有世子面上划过,嘴角闪过一丝讽刺的微笑。 大殿里头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了。而方才替王妃做了证的人,现在悔得恨不得回去掐死原来的自己,这次是真的求生无门了! 最先打破这沉默的是将军,“跟这事儿有牵连的,一律苔刑。” 庞总管不可置信的看着将军,不加数量的苔刑那就是苔刑到死! 只是将军的话还没说完,“现已查明这毒妇是诬告,”他的视线在地上的玖荷身上停留了好久,“我也要告她私自带人拿了我将军府的下人,又买通官员将其打死,还指示官员弹劾大兴县令。对了,还有你女儿,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连孩子都有了。” 一瞬间睿王妃面如死灰,想说喜鹊儿没有小产,不过是来了月事,可是这要是说出来了,不就坐实了诬告的罪名! 她视线在将军跟地上的玖荷间不住的徘徊,“你怎么会没碰我女儿!你怎么会——”她眼神里忽然冒出火光来,“我知道了!你——怪不得她进来才一个月就被调去小厨房了,你们两个真的勾搭成奸了!” 睿王爷忽然回过神来,猛然间从将军腰间抽出长刀来,速度快到连将军都没反应过来。 再一看,那刀已经捅进了王妃胸口,王爷的脸上是二十年都没有有过的郑重,这表情在先王妃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们的女儿,不是你能说的!我要休了你,你不再是王妃,你的女儿也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的家族流放三千里——” “不!”睿王妃吐着血说出这最后一个字,转眼便因为睿王抽出刀来,倒在了地上,气绝而亡。 世子看了看地上的已经面目青白的玖荷,还有不远处连眼神都不敢转过来的睿王爷,道:“都是你的放纵才害死了妹妹!” 睿王爷几乎要哭出声来,正要解释,却被皇帝打断了,他的眼神从在场的官员身上一个个扫了过去,咬着牙齿道:“这笔账,朕跟你们慢慢算。” 可惜玖荷什么都听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06 玖荷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伸手往自己后背摸去,那里好好的,一点都不疼,也结结实实的一点都没断! 她又摊开手心一看,上头也一样是一个伤口都没有,虽然谈不上光滑二字,手掌上遍布老茧跟伤口,但是那被她掐出血的伤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冷冷冷,娘,姐姐把被子全抢走了!”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07 回到厨房,玖荷端了个小板凳坐在灶火前头烧火。 这辈子该怎么办呢?再让她下死手折磨自己?不是办不到,而是不甘心。 因为之后依旧是重病一个月,未来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先去京城里头一家在刑部当官的人家做丫鬟,九年之后去将军府做厨娘,再之后一切都不会变! 玖荷打了个寒颤,似乎连背都疼了起来。 不行!玖荷猛地摇了摇头。 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热水还没好?”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玖荷走到厨房门口应了一声,“柴火有点潮,不太好烧。” “定是那樵夫为了多买点铜钱,给里头加水增重了!”孙氏一边说,一边推了推,“以后不许去那一家买柴火了!” 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忘应一声,“这事儿你别管!” 玖荷听见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 这事儿她知道,也不怪那樵夫给柴里泼水,原本定下里的价钱是干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钱,只是孙氏非要说到五百文,樵夫哪儿干?又说不过孙氏那张嘴,于是每次卖给他们家里的柴火都是没晒干的。 只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玖荷看着水冒热气儿了,便盛了出来,又封了炉子,回屋了。 见玖荷端水回来,孙氏急忙接了过去,伺候起自己男人来,玖荷又去关了门,就想上床去睡了,孙氏见状眉角跳了跳,道:“眼里也没点活儿!水不要拿出去倒了吗?你这就上床了?难道叫你娘去做不成?” 玖荷知道孙氏不过是想找自己麻烦来着,别说给她爹擦脸的水了,就是夜壶也都是到早上才倒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想归想,却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否则又是一顿好打,玖荷故作委屈道:“原本家里就为了省点柴火才睡在一起的,方才进进出出好几次,屋里都没了热乎气儿了,万一冻着弟弟怎么办?” 孙氏说到底是嫌弃玖荷先她休息,听了她这话,嘴上依旧不饶人,“我看你就是为了偷懒!” 孙氏还要再骂,躺在她身边的张发已经又被吵醒了,口中有了几分不满意,“娘,要睡觉。”孙氏急忙将手里东西放在地上,狠狠瞪了玖荷一眼,这才躺下来。 听着那一家三口在大床上的声音,玖荷不由得想起来上辈子这夫妻两个在王府里头冷酷无情的那一幕,还有现在已经捏在她手里,据说是捡到她时候身上带的玉佩—— 上辈子她日子过的清苦,从小就做工,什么缝补洗衣裳糊灯笼,稍稍大一点就去别人家里做工,孙氏更是以她年纪小花钱没节制为由,几乎所有的工钱都是管事的直接开给孙氏的,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拿孙氏的旧衣裳改的,她还美其名曰,“你既然做的是粗使丫鬟,好东西给你也是糟蹋。” 生了病更是自己扛着,除了香灰就是香灰,她活到这么大还没死不能不说是老天爷的眷顾了。 玖荷有点自嘲般的冷笑一声,她这算是有了两对儿父母,可是一对只想着从她身上捞银子,对她连温饱二字都算不上,另一对看着倒是富贵人家,可惜不要她,也不知道哪一对儿更加的讨厌些。 管他呢,玖荷翻了个身打算睡了,横竖她都不是正儿八经需要父母照看的小姑娘了,况且谁离了谁不能活?上辈子——她猛然间翻身起来,现在可不就是九年前吗? 九年前陶大人的母亲死了! 玖荷越发的睡不着了,上辈子那场对她来说送了命的惊天巨变,陶大人从始至终都替她说话,要给她伸冤,可惜这样的一个好官,却被人用隐瞒母丧这等荒唐的理由弹劾了! 玖荷抿了抿嘴,上辈子她头家做工的人家是刑部的书令史,虽然在京城这等地方来说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儿了,不过却是在掌管律令的部门,耳濡目染之下,玖荷也对刑罚律令等等有了不少心得。 比方这隐瞒母丧,陶大人在地方做官,老母亲在老家居住,这消息传到他手里至少也得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按理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是不能算在隐瞒里头的,只是却没写进律法,算是个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 玖荷咬了咬唇,她仔细回想起陶大人的生平来,可是跟陶大人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相比,他的生活说来说去也就不过四个字,出身贫寒。 出身贫寒? 会不会是因为冬天天冷,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又感染了风寒之疾,这才不幸过世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看见陶大人的时候,似乎才三十四五的样子,那么九年前的陶老夫人,怕也不过四十余岁,若不是生了病,又怎么会在这等年纪就去了呢? 要知道上辈子她快死的时候,孙氏就已经过了四十了,可是一点老迈之相都没有啊。 对!玖荷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陶大人家里,这辈子就算是当丫鬟,她也要在陶大人家里当丫鬟,哪怕——哪怕跟陶大人签了身契,从此卖身为奴,她也要去陶大人家里报恩。 是的! 她要报恩,玖荷不由得有点热泪盈眶,她要报恩,报陶大人的恩情!陶大人能够不畏强权,不被权贵胁迫,不屈服于睿王妃那个看似高贵,实则龌龊之人,能够伸张正义,真正为百姓做主。 况且况且如果陶老夫人能不死,陶大人不用丁忧,这辈子的官职说不定就能做的更高,将来——玖荷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人能治得了睿王妃! 玖荷握了握拳头,睿王妃作恶多端,虽然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没能看见她的结局,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看见睿王妃伏诛!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又躺了下来,这回想明白了,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似乎还做了个美梦,醒来觉得无比的满足。 不过醒来后的时光就没那么美好了。 烧水做饭这等事情不用说,肯定都是她做的,但是看见从客房里头出来那个面带淫邪,还有点双眼通红,眼神不住往她身上打量的人,玖荷心里就没那么舒服了。 只是早晚要走玖荷想了想,这便是一个契机了。 “张大哥,张大嫂。”那人一开口就是咳咳咳个不停,嗓子哑的连自己似乎都吓了一跳。 该!玖荷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都咳了一夜了,还不忘这等子事情,不用熏心肠都是黑的!她低着头端着粥,做出上辈子这个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躲着那人的视线,沿着屋角走了过去。 虽然玖荷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情张家两口子包括玖荷自己都知道了,但是外人不知道啊,名义上这个还是自己的女儿,见友人盯着她看个不停,又想昨天他叫的两个粉头儿一个年纪比一个小,当下沉了脸咳嗽了一声,道:“熬这么稀的粥怎么吃得饱?走,我带你去吃门口的面,那个顶饱。” 张家的条件一点都不好,特别是昨天玖荷半是故意的烧了一夜的湿柴,整个屋子里都弥散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那人咳嗽了两声,也没在意,跟着就出去了。 孙氏在外人面前还是稍稍顾忌了一下面子,不过等到那两人出去,她便沉下脸来又训斥了一句,“你偷吃了!粥怎么这样稀!” 虽然她现在只能做这些不痛不痒的举动,但是玖荷心里还是乐了乐,口中却道:“不是娘叫我熬稀些的吗?原本四个人的饭做成五个人的,可不就得——” “还敢顶嘴!”孙氏抬手就想打她,玖荷早就有了准备,当下跳了起来,哇的一声连哭带喊的跑了出去。 张发一点都不在乎,将玖荷的碗也端了过来,将下头稠的米汤捞起来吃了,又道:“我的衣裳该洗了,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眼前没了碍眼的人,孙氏瞥了个白眼,也挑挑捡捡的吃了早饭,安慰道:“她能跑多远?不到中午就得回来!今天我非得饿她一天不可!” 玖荷出去就打了个饱嗝,她还真是偷吃了。重活一辈子,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有点傻啊,在家里做饭好些年,生生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真是——除了傻再没别的了! 虽然现在她的心情很是雀跃,不过眼下要办的事情却不能笑出来,她不过稍稍想了想上辈子的结局,又揉了揉眼睛,两滴泪便落了下来,眼圈也是通红一片了。 她小心翼翼低着头往街口的周大娘家里去,里衣的夹层里头便是那块玉佩,听见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又被她娘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就算有个弟弟,这对女儿也太不好了。” 上辈子的她真的是傻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08 周大娘就住在街口最好的那一处小院子里,她算是个小工头,这一带做糊灯笼的人都是从她手底下过的,虽然长相稍稍凶恶了一点,不过心肠却是很软的,对玖荷也很是照顾,每次去她家里总能得两块点心吃。 虽然不过是什么枣糕或者发糕这等市井小民常吃的东西,但是如果没有她,玖荷的日子怕是要凄惨的多,玖荷心里对她多有感激。 “你娘又打你了?”周大娘一看见她,眉毛就竖了起来。 玖荷摇了摇头,“没有。”说的是真话,可惜孙氏平日里的印象实在是太坏了,周大娘一个字都没有信。 “来先吃个包子。”周大娘挑了个肉包子塞在她嘴里,道:“这么早出来怕是还没吃饭吧,你先等等,我吃完了给你结工钱。” 玖荷嗯了一声,很是真情实意的抬头道:“谢谢周大娘。” 周大娘似乎听出来点什么,愣了愣忽然笑了,道:“不过一个包子,你吃了便是。” 玖荷手里拿着包子,小小的咬了一口,虽然内里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当她想起来上辈子经常两三个月都看不见荤腥,不免还是有点唏嘘,只是这一次伤心的情绪已经是越来越少了,都要走了,都要过新生活了,还想这等事情做什么? 玖荷抬眼看了周大娘,孙氏是绝对不敢跟周大娘顶牛的。 周大娘虽然不过是这一条街上糊灯笼这个活计的工头,但是跟平常比方绣花,或者掌管缝补洗衣等等活计的工头都是关系良好,孙氏要是敢得罪她,今后是什么活儿都别想接了。 不过她也接不到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生病那段,孙氏照顾家里那可是焦头烂额,这辈子她是彻底撂挑子不干了,家里又有两个大爷,孙氏哪儿还能有闲工夫出来做零工赚钱呢? 所以就算她从周大娘这里拿了工钱跑了,孙氏也是不敢来胡搅蛮缠的。 况且本来就是她做的活儿,凭什么所有工钱都叫孙氏拿走了?这已经不是孙氏一家人吃干的,给她喝稀汤汤了,这分明就是连清水都不给她剩下。 “不过一个包子,看把你乐的。”周大娘放下碗来笑了笑,起身去了里屋,不多时手里就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往桌上一放,随手将碗筷拨在一边,道:“这是你的工钱一百三十七文,还有你做的那个小兔子的灯笼据说小姐很是喜欢,专门又赏了一百文钱,按照前头说好的,赏钱你得一半,一共是一百三八十七文,你数数。” 说着周大娘将铜板倒在了桌面上,又道:“你手巧,我再给你添一点凑足两百文,你不许去做别的!” 玖荷一时间有点难过,又不敢抬头,只能嗯了一声。 周大娘摸摸她的脑袋,道:“别那么实心眼了,这十几文钱你好好收着,别叫你娘知道了,也好给自己买的东西。” 玖荷又是嗯了一声,伸手将铜板连带小布包都藏在了怀里。 “我帮您收拾收拾吧。”玖荷忽然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碗筷都规整到了一处,端着就往厨房去了。 “灶上有热水,专门洗碗的,小心手。”周大娘也没拦她,只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玖荷很是勤快的帮着周大娘收拾了家里,又想周大娘对她这样好,她不能直接从周大娘家里跑掉,不管怎么说,就算周大娘对上孙氏肯定是赢家,她也不能给周大娘找麻烦。 做了这个决定,玖荷又回到了家里,横竖孙氏干的事情多,随便寻个什么理由便又能发作起来了。 不过玖荷忽然皱了皱眉头,她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担忧要被卖到窑子里头去了,第二天便生了重病,是孙氏去拿的工钱,她可是一点没说还有赏钱啊。 真是——都穷成这样了还不忘藏私房钱,一家子的极品! 回到家里,除了张发去上学堂了,剩下几个人都在,也包括那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善的友人。 玖荷心里叹了口气,横竖不能善了,索性痛痛快快的撕过一会,也不枉她这两辈子受的委屈还有憋闷。 “娘,要我说也快过年了,弟弟那私塾也不用去了。”玖荷拿这个一点就着的话题开头,果不其然看见孙氏脸色变了,连眉毛都快成八字的了。 “按说他启蒙也算早的了,六岁开蒙,他现在都八岁了,跟他一届进去的别说三百千这等启蒙书籍了,连幼学琼林c孝经还有孔子家训这等书都读完了,他却还在三百千上耗着,”玖荷笑了笑,“就是我,每天送他上下学都学完三百千了,他一天在私塾三个时辰,回来还要都两个时辰的书,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怎么还不如我呢?” 非但不如她,上辈子到十八岁了连童子试都没过,除了一身眼高手低的毛病什么都没学出来。 “你你你!”孙氏一张脸涨得通红,手指着玖荷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儿这是大器晚成!先生尝尝夸他用功,是个可造之才!” 一年二两的束脩呢,逢年过节还要送些肉c蛋等物,她要是先生,她也留着这么个傻子。玖荷冷笑了一声,虽然年纪不大,个头也小,可是这笑声却极近讽刺,听得人心火直冒,孙氏更是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 “其实娘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不是读书那块料,索性早点出来学个手艺,也比整日混日子强。” 那友人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淫邪了。 “从古至今只听说过十二岁封侯拜相的,倒是——”玖荷忽然想起来一个大器晚成的人来,道:“倒是有个姜尚大器晚成,七十二岁封侯拜相,只是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也不知道——”她看着孙氏故意没说后半句。 也不知道是说孙氏活不到那一天,还是说发哥儿活不到那一天,孙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回头便对那友人道:“十五两银子,卖给你了!” “好好好!”那友人站起身来,喜形于色道:“我这便回去客栈拿银子,你们写好身契,我们下午便去官府办了这事儿!” 等的就是这个,玖荷忽然一声惊叫,这一声叫发泄了她两辈子的怨气,吓得孙氏几人都愣在了哪里。 他们发愣,玖荷可一点都不愣,她大叫着从屋里奔了出去,“我娘要把我卖去窑子里!”她一边喊着一边跑,虽然人小腿也短,只是屋里几个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玖荷又是早就计划好的路线,一溜烟就不见了。 屋里三人面面相觑,那友人笑了笑,道:“你这姑娘倒是够味,我先回客栈备银子去了。” 孙氏跟两个对视一眼,孙氏愤恨骂道:“这作死的小丫头片子!” 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我去寻她一寻。” “不许去!”孙氏厉声道:“她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孙氏又道:“她早饭便没吃,午饭也别想吃了。”说着她站起身来,“中午我做饭,你去接发哥儿回来,我们吃顿好的。” “你当我是为了什么?”毕竟是个男人,平日里接触的人多一些,跟孙氏相比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你想想她方才出去一路喊的什么?若是叫别人听见了,人家怎么说你——” “我卖她了怎么了?我打死她官府都不会追究!” “还有发哥儿呢!”道:“就是卖也得偷偷卖了,不然有个做窑姐儿的姐姐,发哥儿这名声能好?将来能做官?” 孙氏憋屈极了,“我辛辛苦苦养了她十几年,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还连累到发哥儿头上,等她回来我非狠狠揍她一顿不可!”孙氏眯起来眼睛,道:“已经卖出去不能打了,我饿上她两天,等她到那人手里,非得被狠狠折腾掉一层皮下来不可!” 只是他们夫妻两个诅咒发誓说要怎么折磨玖荷,玖荷是一点不关心了,她一路跑着,只觉得两辈子加起来,就算是那天晚上被人破门而入,诬赖她下药,又或者是最后被人打断脊梁骨而死,她的心也从来没有跳的这么快过。 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的人生从此再也不会一样了。 只是她原本要出城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下意识的往内城区去了。 这一区都是达官贵人,皇室宗亲之后,街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算有店铺,也都少有人喧哗,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 除此之外,街上还有两人一队巡游的侍卫,不过玖荷一个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也碍不着谁的事儿,也就没人管她了。 玖荷就这么一路往里,先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跟九年后相比,现在这门口不过是一般功勋贵族的朱红大门,门匾上挂着的也是简简单单的廖府两个字,不过这个时候将军虽然还没有功成名就,但是已经小有锋芒了。 角门门口站了一大群衣衫褴褛,面有饥色的平民,看见玖荷正往这边看,其中一人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是谁手下的?这边每天都有定数,你别想了!” 玖荷急忙退后了一步,道:“我路过。”话音刚落,角门便开了,里头有人端着热腾腾的馒头,还有布匹等物,那人再顾不上玖荷,急冲冲的就跑了过去,玖荷头一低,快步离开了,没想将军的母亲现在就已经 身后还传来那婆子的声音,“夫人心善,要为战场上死在将军手里的人积阴德,人人都有份,切不可争抢” 玖荷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心疼这将军。 要知道战场上死在将军手里的人可都是敌人啊,况且要不是将军这一位娘,将军府后来也不会那么乱玖荷抿了抿嘴,又往前走了。 再往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是睿王府了,玖荷的脚步越来越慢。 这时候睿王的长子已经封了世子,次子也已经当了皇帝,至于上辈子栽赃嫁祸要她命的睿王妃还有她生下来的那只鸟—— “你是要饭的。” 玖荷猛然间抬起头来,看见睿王府的大门开了半扇,里头一个粉雕玉器的小姑娘,虽然看着才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可是玖荷看得清楚,这分明就是未来的喜姨娘! 虽然才八·九岁,可是她现在就已经很是恶毒了,“赶紧滚!别坏了我们家的风水!” 随着她话音落下,里头出来两个家丁,手里还拿着棍子,似乎就要来驱赶玖荷了。 可真真是一脉相承的好家教!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09 只是心里再怎么想,玖荷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硬顶,她急忙又将头低下,装作无害的样子要朝后退。 再说她本来就是很无害的,尤其是对这等权贵来说,她不过一个才十三岁的瘦弱姑娘,更别提那两个手里拿着棍子,对她虎视眈眈的家丁了。 甚至玖荷也知道,那扇朱红色的威严大门后头,还有数不清的家丁,只要—— “你们又在这儿胡闹什么!” 玖荷惊觉她身边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却又很是威严的声音,她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被走到了身边,不过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两个从狐假虎威变成抱头逃窜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c世子。” 吧嗒一声,那两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只小名喜鹊的鸟也低了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甜滋滋的叫了一声。 玖荷皱了皱眉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出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样,还柔声细语的好像要替她伸冤,可是最后却是她亲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当日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间玖荷浑身一颤,背又疼了起来。 “把这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庄上种地。”这一位世子理都没理那喜鹊,直接处罚了两个家丁。 玖荷低了低头,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现在她对上睿王一家还太过软弱,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若是动了,将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谁放她出来的?将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换了。王府不需要这等门禁不严的婆子。”世子说话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只是更多的却是不容挑衅的威严,“她身边的丫鬟也得换。” “大哥!”喜鹊儿的声音有了几分焦急,“这可是后院的事儿。” 玖荷没有抬头,只是听着世子半晌没出声,忽然他听见一声叹气,“你真以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里抖了抖,那边已经传来了喜鹊的哭声。 只是这哭声对于一个有弟弟的玖荷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每次张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假哭! 玖荷一点都不心软,世子也是一样,他指着喜鹊的脚,“哪一只迈出大门,我就砍了哪一只,你可以试试。” 哇!这一次听起来是真哭,那只鸟儿一边哭一边撒丫子往大门里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叫我娘收拾你!” 世子冷笑了一声,玖荷也是一样,只不过一个笑出声来,一个闷在了心里。 不过就这么一回,玖荷对世子的印象好了许多,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那虚张声势的话来,只是又叹息一声,想必睿王爷还是偏向这一对母女的,否则世子不会管不住她们两个。 “姑娘,方才——”世子说了这四个字就稍稍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用来称呼跑进门的那鸟一样,半晌他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用她来代替。 “她仗势欺人,我定会严加管教,姑娘可有受惊?” 玖荷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了一声,“多谢世子搭救。”说完便朝后退了一步,“我不过是路过此处,原想抄个近路,没想——”她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很是着急又客客气气的样子,“我先告辞了。” 世子似乎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姑娘路上小心。”便也带着身后两个小厮回了王府。 至始至终,玖荷都没抬起头来,她看不见世子的脸,加之个子又矮,世子自然也只能看见她头顶,还有小半个光滑的额头。 门里头已经传来了方才那两人的哭喊声,还有毫不留情的板子击打肉身的声音。 玖荷嘴角翘了翘,又回头看了看门匾上大大的睿王府三个字,转身离开了。 一路又走到了热热闹闹的闹市区,玖荷伸手摸了摸背,离开睿王府,离开睿王这一家子,她的背再也不疼了,也再也没有那种绝望到了顶点的无力感。 那只鸟还不到十岁就被教养的这样歹毒,可想而知那睿王妃是什么人了。就算这辈子她不去将军府,她们也定是会找别的替罪羊,况且她不相信她是死在睿王妃手里的第一个人。 事情做得那样熟练,一点愧疚都没有,手上毕竟沾了不少鲜血。 玖荷咬了咬牙,又往自己背上狠狠一按,她是一定会再回来京城的,到时候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不管过程再曲折再坎坷,上辈子的仇要报,这辈子非但不能叫她们继续害人,还要血债血偿! 至于她这一对父母,想必没了她的供养,两人定能自力更生勤勉持家,连她那便宜弟弟发哥儿也能早早自立,好好当个顶梁柱了。 玖荷嘴角微微翘了翘,不管怎么说,没了她,他们也不会为了那区区一百两银子断送了性命,也算是报答了他们半死不活的养了她这好些年吧。 玖荷步履轻快的从西门出了京城,下面就是一路往西,有一个名叫平兴的小镇子,那儿就是陶大人的老家。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她记得京城出来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头有个很大的车马行,南来北往的生意络绎不绝,只是因为京城租金太贵,掌柜的索性选了这个地方,不过离京城也不远,来回都很是方便,尤其是对出不起大价钱的百姓来说。 不过就这么去了还是有点冒险,玖荷现在万分庆幸她上辈子那十几年都在别人家里做工,来来回回的事情听了不少,虽然没有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上路才是最安全的。 她先去买了两个篮子,又去村民家里买了不少的干笋鸡蛋等物,因为已经到了秋天,这等东西正是最多的时候,置办下来也不过才花了二十文钱,还有人送了她不少馒头等干粮。 提着这两个篮子,玖荷到了车行门口,“掌柜的,我去平兴镇。”她笑眯眯的将两篮子东西放在了柜台上,“我姐姐生孩子啦,我娘叫我去看看她。”说着又从篮子里头摸出来一个鸡蛋塞在他手里,“这是给您的,沾沾喜气。” 坐在柜台后头那老头抬眼看了看她,似乎也被她这笑容感染了,笑道:“正好今天就有要走的,还有两个位置。” 玖荷痛痛快快的掏了钱袋子出来,问道:“还是跟上半年一样的价格?”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她知道这价格肯定是要涨的,毕竟上半年出门的不多,这会儿正是秋收过后大家都有点空闲的时候,她这么说不过是想造成一个她知道行情的印象。 老头手里捏着鸡蛋,道:“涨了,现在是一百五十文了。不过拉车的牛是新换的,最近天气也好,兴许这一趟不到二十天就能到了。” 玖荷将铜板给了那老头,从他手里换了一个刻着字儿的木板,那老头又道:“晚上管住,早上管一顿稀饭,还跟以前一样。” 玖荷点了点头,提着篮子上了外头的牛车。 上头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而且跟她差不多的大的姑娘也有两三个,到了现在,玖荷心里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上辈子在那刑部的官员家里,她听了不少比方在律令下头,老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比方这走亲访友,出城是要路引的,尤其是男丁,一旦被查出来就是送去边疆服役的下场,加上边关大小战争不断,男丁们出门就更加的危险了。但是办路引是要银子的,而且价格不菲,基本上一年出一趟门,对于庄稼人来说,就是两三个月白干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头,一般不太重要的走亲访友或者路程不太远的地方,都叫女孩子去了,官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随她们去。玖荷上车,看见不少人见上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是表情一松,玖荷心里也是一样。 她找了空位置坐下,冲着旁边的人一笑,“我去看我姐姐,给她带的东西,都是我娘亲手做的。” 那姑娘一愣,随即也跟她笑了笑,“我是从姐姐家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两句话说完,便感觉关系拉近了不少。 牛车开动了,玖荷心里一阵狂跳,这下子可真是走了,走的一干二净,她伸手捏了捏藏在腰间的钱袋子,里头还有三十文钱,加上这两篮子里头还有不少吃的,怎么也够她到平兴镇了。 牛车渐行渐远,玖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挚,可是在京城里头她的那一对养父母就不那么开心了。 玖荷中午没回来,孙氏还骂骂咧咧的,可是到了晚上她还没回来,孙氏就有点害怕了,“还不赶紧去找!别叫人拐了去,那我们可是一个铜板都赚不到了!” 只是前前后后都问遍了,没一个人知道玖荷去了哪里,更有甚者连门都不开,“别赖上我们家了。” “你这是已经卖了又来做样子装无辜呢。” “这天杀的小娼妇!”孙氏不住的拍着桌边,“养了她十来年,一点好处没捞着,眼下这最后一笔银子也不叫我们赚到手!” 没说话,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你说万一当初那人又找回来怎么办?” 孙氏脸色一变,竟然现了几分惊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10 “找回来就说她自己跑了!”孙氏骂骂咧咧道:“当年才留了不过一百两银子,全花在这小娼妇身上了,他还怎么不满意?” 孙氏一条条数着,“养个姑娘有多贵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年我又没生过孩子,为了掩人耳目还得搬家,就这破院子就花了三十七两银子,生生的拖累到连发哥儿都耽误了!” “都过去十一年了,”皱了皱眉头,“你说那人是忘了还是已经是死了?” 孙氏一愣,“死!死了好,一了百了,当初留了一百两银子说让我们养她两年,这都养了她十一年了,我们都倒贴了多少东西进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你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发哥儿连个好学堂都上不起!”孙氏咬着牙道:“那人要是再敢出现,我非抓花他的脸,叫他赔银子不可!” 两人忽然对视了一样,似乎想到了一块去,同时奔向了家里的大木箱子,“还有那玉佩!怎么也得买个几十两的!” 可惜两人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找到,孙氏目光不善,看着,道:“你请客的银子哪儿来的?” 也道:“你头上那簪子是怎么来的?” 两人都不相信对方,都觉得是对方眯了这一大笔银子,相比之下,玖荷的失踪两人倒是都不放在心上了,夫妻两个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来不少对方藏的私房钱,只是数目跟那块能卖上好几十两银子的玉佩相比,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不过他们两个这么乌烟瘴气的闹了小半个月,家里是一片狼藉,眼看着从对方手里敲出来银子没什么希望了,孙氏又想起来当初糊灯笼的工钱还没要回来。 “你做梦!”周大娘听见孙氏的来意,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开来,“你把女儿卖了当窑姐儿,还想问我要工钱!今儿我这话放在这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我把工钱给她,你一个子儿都没想拿到手!” 孙氏有心争辩几句,可是看见屋里那几人,管着做扇子生意的李大娘,浆洗衣裳的小头头钱妈妈,上头还坐着管刺绣的王大妈呢。 孙氏顿时哑了火,不情不愿说了一句“我没卖她,是她自己跑的”,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过这一切都暂时跟玖荷没什么关系,她此刻已经踏上了平兴镇的土地,一路打听着往陶大人家里去了。 陶大人在家乡也是个名人,稍稍提一提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不过说上两句便是一声叹息,玖荷当时倒是没想什么,只是走到陶大人家里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挂的白布,还有两个巨大的白灯笼,以及门上贴着个大大的奠字,她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连那门檐下头挂着的那两个白灯笼都已经染上了血色。 还是来晚了吗!难道老夫人已经过世了?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从半开的大门进去了。 只是进了门她又有点疑惑,虽然设灵堂的时候是该开着大门让人吊唁的,只是门口如何一个仆人都没有?她看着门口那桌上还有名册纸笔等物,可是人呢? 玖荷越发的不解了,这时候前头第一进的正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我还没死呢!”声音听着稍显老迈,玖荷急忙加快脚步往里头去了。 之后又传出来几声模模糊糊的解释,只是一来声音小,二来说话的人似乎也有点心虚,说了什么玖荷是一点都没听见。 只是进了灵堂,不过一眼,玖荷的心立即就放了下来。 不是老夫人,老夫人还好好的站在上首,虽然玖荷从来没见过这一位老夫人,而且她也并不是陶大人的生母,但是从那几乎跟陶大人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上来看,她的确就是老夫人孟氏。 但是这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头,便又提了上来,因为老夫人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脸上也浮上了两团红晕,指着下头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我好好的陶家子弟,如何要她齐家教养?还是你觉得我陶家的门第配不上你齐家?” 那两个婆子唯唯诺诺的,相互对视一眼,稍稍年轻的那一位道:“我嫂嫂也不是这个意思,齐家老太君也是好意,况且她这么些年都没见过这一对孩子,想接过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说着她又扯了扯旁边那婆子的袖子,这婆子也急忙开口道:“您误会了,我们家里老太君就是想看看孩子,况且这尸骨未寒的,我们家姑奶奶还看着呢。”她眼神往灵堂上那口棺材上扫了扫。 灵堂上跪着的两个孩子不住的啜泣,小少爷哭的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小姐则是跪着又往前几步,一边啜泣不一边道:“古人常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父亲又不在家,我们两个是要替父亲好好侍奉祖母的,只是这样难免就顾不上外祖母了,还请宋嬷嬷回去替我们给外祖母陪个不是。” 那婆子叹了口气,道:“您看孩子这样懂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况且在哪儿守孝不是守呢?”她忍不住的四处张望了一圈,眼神里透出股瞧不起的劲儿来,“两个孩子还这样小,又要守孝一年,不得精细调养着?她外祖母家里又是国公府,府上好几十个厨子伺候着,又有丫鬟,不叫她们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说完这婆子还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补充一句,“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玖荷心里揪了一下,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是味道。 老夫人越发的生气了,她狠狠的抬起手里的拐杖往下杵了两下,拐杖跟石板相接,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响声。 玖荷沿着墙边又往老夫人那里走了两步,只是她人小,屋里几个人剑拔弩张的,竟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你们家里老太君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前头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我告诉你,这两个孩子——”老夫人说到这一句,忽然眼皮子一番,就朝后这么倒了下去,吓得屋里人手足无措,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玖荷一个箭步窜到了老夫人身边,伸手就往她人中上掐了过去,又对一直扶着她的嬷嬷道:“掐她虎口。” “哎!”那嬷嬷懊悔的一拍脑袋,拿了老夫人右手起来,又对旁边一个连背也驼了的老头道:“爹,你掐老夫人左手。” 玖荷掐着老夫人人中不放,觉得她眼皮子颤颤巍巍的要醒过来了,当下放心许多,又有了余力观察四周了。 只见方才那两个气得老夫人晕过去的两个中年婆子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道:“嫂嫂,你先回去,等闲了我去找你。” 另一个婆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夫人,缩了缩脖子,眼见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她不免也有些害怕,当下点头道:“那我先走了。”说完,又冲小姐点了点头,这才猫着腰往门口去了。 “啊!”老夫人大叫一声,忽然醒了过来,从那两人手里抽出手来,悄无声息的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玖荷离得极近,眼神又好,看见老夫人眼角分明有泪。 “地上凉,您先起来。”玖荷放缓了声音道。 老夫人这才看见玖荷,愣了愣道:“多谢姑娘。” 玖荷很有种做了什么又改变了命运的喜悦,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扶着老夫人起来,可是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又有点叹息。 两个小的跪在地上就是哭,一个老头连背都直不起来,一个婆子方才将老夫人气倒,现在则是躲在一边半低着头不过来,剩下的那看着还算干练的中年婆子则跟她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夫人。 这家里全靠老夫人撑着。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那老头道:“老谢你去守着门口,就算明天便是下葬的日子,这规矩也不能乱。”说着又看了看那中年婆子,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守着少爷姑娘,好好看着你们家姑奶奶的灵堂,最后一天了。” 说着老夫人抬脚就想走,只是又好像有点无力的样子,玖荷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挂着,见状急忙加了把劲儿,扶着她往里头走了。 老夫人没说,旁边的婆子看了玖荷一眼,也没说什么。 三人从灵堂出来,穿过左边的角门,到了陶家的第二进。 这一进的院子比方才的第一进要简朴的多,院子里头没什么装饰用的花草树木,假山怪石等等,院子两边一边是开辟出来的田地,一边是则打了几个架子,用来晾晒。 玖荷扶着老夫人进了屋里坐下,老夫人道:“取药来我吃。” 那中年婆子去里屋拿来一颗包裹着蜡的药丸捏开,玖荷闻着觉得很是清凉又有点刺鼻,像是加了不少的薄荷冰片等物,想来应该是开窍醒神一类的中成药,心想不是什么大病,脸上也松快不少。 “多谢姑娘。”老夫人声音缓和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看着竟然跟陶大人有了三分相似。 玖荷心口一热,道:“其实我才该感谢老夫人。”她脑海里一瞬间浮现起上辈子的冤屈来,在睿王妃的强权下,敢为她伸冤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赌上了自己的前程,坚持这案子有问题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虽然她没能等到睿王妃伏诛,更加没看见被她牵连,又赔上前程的陶大人最后是不是安然无恙,可是这辈子的陶大人还好好的。 玖荷跪了下去,“陶大人对我恩同再造” 上辈子甚至被人打死都没落泪的玖荷现在哭了,如果不是陶大人救她,又或者将军关键时刻出现帮她翻案,她可能一身戾气,怀着仇恨重生,之后甚至可能寻个机会卖身去睿王府,用尽一切手段报仇,亲手了结那一对母女的性命。 可是正是因为有了陶大人,她心里还存了一点点的善念,她心中有恨,可是更有感激,她想要报仇,可是也想好好的生活。 “我愿卖身为奴,给老夫人给陶大人做牛做马。” 不止是那婆子愣住了,连老夫人也一起愣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11 玖荷跪在地上,心里有点紧张,而且这一紧张,说话就有点不太受控制了。 “我会做饭,会洗衣裳会缝补,字也识得一些,还会糊灯笼,做扇子,什么都能学!我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我也不要卖身的银子,只要有地方睡觉,能吃上一口饱饭就行!”玖荷一口气说完,惊觉她的确是冲动了。 别的不说,单说识字这一条,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12 常嬷嬷原本还有点惊慌失措,只是抬头一看是玖荷,立即撇了撇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进小姐的屋也不打声招呼,一点礼数都不懂,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来的。” 虽然说陶家上上下下加上玖荷也不过才四个仆人,而且每个人都是一大堆的事儿要做,但是人人都很客气,不管是谢嬷嬷还是守门的谢大爷,都很是友善,只有这一位常嬷嬷,说话总是有点阴阳怪气的。 “我是谁教的与你无关。”玖荷先是瞪了她一眼,转脸又对小姐道:“老夫人说少爷跟小姐都在孝期,这一个月只能吃些米汤,怕你们难过,因此干脆全家人都吃素,陪着你们一起,这是老夫人的爱心,却不像常嬷嬷说的什么穷到只能吃米汤馒头度日。” 况且也只有常嬷嬷这等眼睛里头只能看见银子的人才觉得陶家穷苦。 这两日她也看了,别的不说,就光老夫人的书房,那书柜上头的书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置办的起的,再者老夫人平日里写字用的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一刀怕是不下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上回玖荷写的那张卖身契,就光纸就得好几文,也就只有常嬷嬷这样没什么见识的人才看不出来。 “你!”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抢白,常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只是她这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况且还抬了老夫人出来,常嬷嬷嗯啊半天,也只能道:“这般没有礼数,也不知道是那个犄角旮旯里来的丫头!” 依依伸手按在常嬷嬷手臂上,示意她不要说了,同时又冲玖荷点了点头,用有点虚弱的声音道:“常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后来更是做了我们姐弟两个的奶娘,跟我母亲情同姐妹,我母亲如今去了,她难免情绪失常,说话失了分寸,你莫要跟她计较。” 小姐都这样说了,玖荷便也服了个软,道:“方才我也有些激动,只是常嬷嬷切不可再说老夫人的不是了,况且就算是国公府,也断然没有在小姐面前编排主人的道理。” 常嬷嬷眉毛一瞪,“你嘴倒是利,我看看——” “玖荷!”外头传来谢嬷嬷有点严厉的声音,“老夫人的饭呢?” 玖荷应了一声,道:“吃完了一会我来提。”便跟着谢嬷嬷又回去了。 “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谢嬷嬷的声音虽然有点严厉,不过话里话外都能听出对自己的维护,还有对常嬷嬷的不屑。 玖荷有点高兴,虽然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好几年了,她也总算是找到了点被人宠着的感觉,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特有的顽皮,她冲谢嬷嬷笑了笑,道:“总之她说谁我都不管,但是不能说老夫人。”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也不能说陶大人。” 谢嬷嬷笑了笑,两人又端了饭回去老夫人屋里,谢嬷嬷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冲老夫人说了。 玖荷有点忐忑,生怕老夫人说她,没想谢嬷嬷道:“依我看,您也该管一管少爷跟小姐了,翻过年去可都十岁了,一个没两年便能科举,一个没两年便要嫁人,再不管就来不及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没避讳玖荷,道:“原先我想着有他们亲娘在,齐氏自己的教养也是能说的过去的,况且读书习字,刺绣女红是样样都会的,没想” 她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次齐氏去了,遇上点事儿,这两个孩子就完全显现出来了,平日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教孩子的,陶行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至于依依更是,”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说的的确让人条不出错儿来。” 玖荷想起方才小姐的那番话,还有当日在灵堂上劝说齐家来的宋嬷嬷的话,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小姐的确是会说。 老夫人伸手给玖荷,又对谢嬷嬷道:“你去叫他们两个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说。”谢嬷嬷朝外走了两步,老夫人又补充道:“她要来听也不用拦着她,我们陶家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有一件事情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玖荷又去准备了茶水,不多时,只见谢嬷嬷扶着小少爷,常嬷嬷搀着小姐,四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两人行了礼,又分别坐下,玖荷跟谢嬷嬷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过去,不管是小少爷还是小姐,没有一个敢跟老夫人的视线相对的。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玖荷听见耳里,不由得心里一揪,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是二十二,九年过去面前这一对姐弟也该有十八·九岁了,但是跟陶大人相比,是一点名声都没有。 想来他们两个被接到国公府上之后,齐家的人分毫没有用心教养他们。 玖荷用力握了握手掌,老夫人上辈子是今年故去的,还有不到两个月了,她一定得打起精神来,分毫不能松懈。 想到这儿,玖荷觉得一会出去再买些萝卜生姜回来熬汤喝,总之不能叫老夫人生一点病。 “当年你们祖父故去,家里只剩下我,还有你们父亲,以及你们父亲的生母,我放了她归家” 玖荷急忙竖着耳朵听了起来,这段经历她听得是个极其简略的版本,总结起来就两句话,老夫人这个嫡母养大了陶大人这个庶子,还养的很有出息。 “后来她找上门来,想要孩子回去,我没答应” 怪不得,玖荷想起上回老夫人在灵堂上昏倒了,怕是戳中了以前的旧事。 “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她不会好好的教养孩子,不过是受人蒙蔽想来要银子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听着就有点心酸了,老夫人给人洗衣缝补,一点点将陶大人拉扯大,又教他读书习字等等。老夫人的言语里头虽然平静,但是一样做过这些事情的玖荷却很是感同身受。 她知道寒冬腊月里头洗衣服是个什么感觉,知道靠着那一点点月光缝衣服又会在手上扎出多少洞来,她更加知道如果不是老夫人细心教养,陶大人不会是这样一个性子,甚至在老夫人死了之后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着,直到遇上了她被睿王妃诬赖的这个案子。 玖荷眼圈有点红,不由得低头擦了擦,抬起头来却看见常嬷嬷鄙夷的眼神,她立即狠狠的瞪了回去。 “后来敏儿考中了状元,我守寡二十余年得了这面贞节牌坊,连先帝也曾褒奖我,亲自下圣旨说我高义,说我会教养孩子,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其实并没有好多少,玖荷心想,她知道老夫人手上的关节粗大,还有膝盖一到冬天就酸疼,都是年轻时候受的苦,每一道痕迹都留了下来。 老夫人已经说到了结束的地方,“我给你们说这些不为了别的,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他是如何长成今天这样子的。”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水,看着下头两个完全没有听明白她要说什么的孩子,还有一脸不安分,明显很多反驳想说的常嬷嬷,将杯子稍稍用力的放在了桌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少爷跟小姐都抬起头来看她。 “没两天你们便出了热孝了,之后便是过年,等到过完年你们两个来我屋里,我看看你们的学问还有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是。” 两人的脸色其实都挺苍白的,玖荷倒是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常嬷嬷明显愣了愣,回过神来就有点惊慌了,她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跟在小姐身边出去了。 玖荷看着她的背影,问谢嬷嬷道:“那一位齐家来的宋嬷嬷还没有走?” 谢嬷嬷点了点头,“在外头已经住了十天了,老夫人都不见她了,她还没死心。” 玖荷皱了皱眉头,“齐家为什么一定要接少爷还有小姐去京城呢?”只是上辈子这会她连着床上躺了一个月养病,直到过完年才去了别人家里当丫鬟,什么消息都没听说,一点不知道齐家这举动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用管她。”谢嬷嬷不太在乎,“没多久就要过年了,她耗不了几天了。” 玖荷嗯了一声,跟着谢嬷嬷去厨房做饭了。 再说常嬷嬷陪着小姐回了屋里,一进去便关了门,“姑娘,要我说你得早作打算了。” 依依抬头看了她一眼,“嬷嬷此言何意?有祖母亲自教导我们姐弟两个,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情?祖母能教得我父亲考中状元,她自己又是德行兼备,连先帝都曾夸奖过她,不管是县令,还是族老,见了她都很是客气,每年还有不少的孝敬,她来教导我们,不管是我弟弟的前程,还是我的名声,都是大有裨益的。” “咳,”常嬷嬷叹气,“您外祖母家里可是国公出身,别说县令族老什么的,就是知府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况且她那样的生活,可不是年轻女孩子应该过的。”常嬷嬷一边回忆一边道:“当年夫人还在做姑娘的时候,身边跟着四个大丫鬟,别说梳头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上午府里给请了读书习字的先生,还有专门教女红的绣娘,下午便是相熟的女孩子三三两两的出去游玩,春天看花看草,夏天游湖,秋天打猎,冬天还能看个雪景儿,这过的才是姑娘的日子。” “可是您要是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就要被养糙了。”常嬷嬷很是痛心的拉着依依的手,“我也句不该说的话,您看看您这手,当年夫人身边的丫鬟,手都比您这细。” 依依变了脸色,猛然间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自己袖子里,常嬷嬷见这一剂猛药管用,连忙又安慰上了,“您好好歇着,就是豁出去这张脸,我也不能叫姑娘在这家里蹉跎下去了,我去找我嫂嫂商量,一定要把您带回京城过好日子去!” 常嬷嬷说着便出去了,屋里没人,依依两只手搭在桌上,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眼神也渐渐坚定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13 常嬷嬷出去找到宋嬷嬷住的客栈,姑嫂两个坐在一起仔细盘算起来。 “怎么样了?”宋嬷嬷焦急的问道。 常嬷嬷笑道:“姑娘那儿已经有八成的把握了!” “咳!”宋嬷嬷有点失望,“要她没用,关键是少爷!得把少爷带回去!” “少爷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小姐同意了,就算这次带不走他,下次也是一样。”常嬷嬷解释道:“况且人家祖母还在,老太君这么想带人回去,小姐还好说,可是少爷就有点为难了。” 宋嬷嬷起身关了门,小声道:“你知道什么。” 看见自家嫂嫂这样子,明显是要说什么隐秘了,常嬷嬷急忙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听着。 “你们家的这一位老爷,已经入了上头那一位的眼了!” 常嬷嬷一惊,“太后?” 没想宋嬷嬷翻了个白眼,道:“太后垂帘听政,风头正盛,哪儿是那么容易巴结上的,我说的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常嬷嬷有点疑惑,“圣上今年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还是小孩子呢,等他能亲政至少也五六年过去了,哪儿还能记得住我们家老爷。” “这你就不懂了,”宋嬷嬷摆出一副你乡下地方待久了,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表情,道:“陛下书房里的桌子里头有个小屏风,上头写着不少大臣名字,说是将来等亲政了要亲自褒奖的,你们家老爷只要这几年别犯事儿,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再说太后权势虽大,又一手遮天,但是你想想她还能做几年?还不如早早的在圣上身上下注,将来大把的好日子呢。笼络好了陛下宠臣的孩子,将来咱们国公府也就有了再次兴盛的机会了。” 常嬷嬷皱了皱眉头,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迂回,不过也晓得不过是两个孩子,对国公府来说添两张嘴吃饭而已,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都不亏的,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去说一说?要我说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嬷嬷埋怨了一句。 宋嬷嬷笑了两声,“谁知道你们家里这个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说了这一句又急忙打岔过去,“说起来若不是你在,我也抢不到这个好差事,你想想,如果这一次办成了,你也能跟着一去回去国公府了,到时候我们也能跟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一样,一家子住个小四合院,还能有丫鬟伺候,得了体面的差事,就是少爷小姐见了你,也得好生尊称一句常嬷嬷了。” 常嬷嬷陷入这美好的梦境里头不可自拔,宋嬷嬷也没去打扰她。半晌常嬷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走走!再去说一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我也是国公府出身的丫鬟,断断不能伺候这乡野村妇终老的!” “正是!”宋嬷嬷也跟着站起来,将衣裳拉平,“若不是咱们家里没有适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个庶女过来。”宋嬷嬷叹气,“老太君这真是——原先我们几个都觉得几个庶女也养的这么精细,总觉得是亏了,没想还是老太君精明。” 常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说国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临死前两个月,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动小姐。”说着常嬷嬷又嘱咐一句,“小姐心里是同意了,但是面上你却不能说破。” 宋嬷嬷笑了两声,“你当我不知道?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国公府里头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两人一路走着,常嬷嬷又说了方才老夫人的话,两人商量了对策,宋嬷嬷又在街上随意买了两样糕点,跟着一起去了陶家。 常嬷嬷提着东西去回报老夫人,宋嬷嬷则去依依屋里坐了会儿。 “快过年了,我也该回去了。”宋嬷嬷语重心长道,虽然方才她们两个商量着不能戳破小姐的心思,可是这事儿光靠她们两个出力,老夫人是肯定不会松口的,所以也得稍稍逼一逼这姑娘,没道理光盼着坐享其成,名声有了好日子也过了。 “这”依依一瞬间低了头掩盖住自己眼神,抬头便又是平常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了,“嬷嬷回去替我问外祖母好,母亲去了,我也不能在她身边尽孝,这心里着实难受。” 宋嬷嬷心里偷偷乐了乐,这姑娘语速都变快了,要说她不想回去国公府过那进门出门都跟着丫鬟,举手投足都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第一个不信! 那边常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也是一样的说辞,“临近过年了,她说再来给老夫人道个别就该回去了。”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玖荷有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说还要再道别呢,这是以退为进,重点是还要再见老夫人一次。 谢嬷嬷有点愣住了,半晌笑了笑,心想横竖也就这一次,还能翻起什么花儿来? “毕竟也算是亲家派来的人,你带她进来吧。”老夫人不急不慢叹息一声:“见了这次,以后怕是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听见老夫人这话,纵是常嬷嬷这等脸皮,也不由得红了红,“我这便去叫她进来。” “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玖荷借着倒茶的功夫没忍住劝了一句。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道:“你看我可是老糊涂了?都气过一次的事情,如何还能叫她来第二次?” 玖荷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要不您别说话了,那边派来个婆子,我们招待便成,您是老夫人,怎么好亲自跟那边的下人打招呼的呢?” 老夫人有点感谢她的回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也觉得。”谢嬷嬷上来说了一句,“那姓宋的婆子说话太不客气了,哪儿有把您当成亲家太太的意思?再说当初成亲,他们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扒上来的,她是没见到还是怎么?现在来装大爷了。” 玖荷咳嗽了一声,那边常嬷嬷已经掀了门帘,带着她嫂嫂宋嬷嬷来了,不过还有两个意外之客。 小少爷跟小姐也过来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眯,扫了常嬷嬷一样。 这等眼神常嬷嬷不由得有点害怕,略略低了头,可是转念又一想,是在这小民家里终老,还是能回到国公府享福,成败就看这一次了,当下又挺直腰板抬起头来,笑眯眯道:“我嫂嫂就要回去了,今儿专门买了东西来给老夫人问安的。” 她带来那东西玖荷也扫了一眼,不过是街上寻常之物,要说用心,那是一点没有。 老夫人嗯了一声,道:“你有心了。”又问:“准备哪日回去啊?可曾看了黄历选个好日子?天气冷了,路上怕是又要下雪,路上至少得留出二十天来才好,而且还得计算好了,中间在哪几个城镇里头歇息,万一要是一天没赶上,后头的路程可就走的不舒服了。” 宋嬷嬷哪儿想过这个,她根本连马车都没订呢,当下被问的哑口无言,求助的眼神往常嬷嬷身上去了。 玖荷看了都快笑出声来,平日里老夫人不显山不漏水的,尤其是上次老夫人被她气得晕了过去,她还以为老夫人这性子是那种耿直到不行的,不过现在这样刚好! 常嬷嬷急忙上前一步道:“她来的时候是国公府派了马车过来的,要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嬷嬷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这个意思又说了两句。 老夫人举起茶杯来抿了两口,不急不慢嗯了一声,道:“路上小心。”旁的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玖荷十分开心,只是宋嬷嬷就没这么舒服了,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扯开了话头。 “您别怪我旧话重提,先夫人还做姑娘的时候便是我们老太君最最喜欢的女儿,我一来看见依依就跟当日看见先夫人一样,若是能让我们老太君再看一看,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宋嬷嬷说着说着,竟然还红了眼圈,装得别提有多真了。 玖荷故意咳嗽了一声,将她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宋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说句不吉利的话,我们老太君翻过年去就六十了,还不知道能过几个年,您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她不过就是想见见这一对苦命的孩子啊。”宋嬷嬷说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可是屋里几个人,老夫人不动声色,谢嬷嬷跟先夫人还有她带来的陪嫁常嬷嬷一起耳濡目染十几年,这些人是个什么脾气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看见她哭也不过是翻了个白眼,将头扭过一边去了。 不过屋里坐着的少爷小姐两个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陶行别过头去,依依更是用手帕盖了面,似乎已经哭出来了。 谢嬷嬷一声叹,又去转头看玖荷,只见她恶狠狠的瞪着宋嬷嬷,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了,谢嬷嬷想起她先前说的那句“不能说老夫人跟陶大人的不是”,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又有点感慨,这一家人有的时候还不如这半路出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14 当然她是不知道玖荷想什么的。玖荷正搜寻上辈子的记忆,印象里头这一位国公府的老太君很是长寿,至少上辈子玖荷死的时候她还活着,而且还时常有她身体健康,又去哪个宴会的消息传出来,总之她不仅过了好几个年,怕是还要一直过下去的。 “她可不是想看一看孩子,”谢嬷嬷撸着袖子先上了,“你前头说的是什么你忘了我可没忘!什么我们这地方养不好孩子,跟在这儿都是受苦,什么整个家加起来还没国公府的马房大。还有什么老的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连一道精细菜都不会做的,呵呵,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谢嬷嬷一句句吼出来又觉得不过瘾,又很是严厉的问了一句,“是不是你说的!” 这番话当日玖荷是没听见的,她那天过来的时候,没两句老夫人便给气得晕了过去,只是现在这么一听,她都想去撕一撕宋嬷嬷的嘴了,简直跟睿王妃母女两个不相上下的讨厌。 宋嬷嬷的眼神越发的飘忽不定了,只是脸皮这东西她咬了咬牙,又道:“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说起来都是为了孩子好,别的不说,京城里头名师多,就是翰林院的大儒,我们老太君也是能请来给少爷们讲课的,可是你看看这地方,镇子上唯一的私塾,教书的是个连胡子都白了一半的老头,听说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说到读书习字,谢嬷嬷有点退缩,玖荷这时候反而顶上了,“国公府里头可有半个秀才?” “啊?”宋嬷嬷一下没明白。 “我是说国公府请了这么些先生教书,你们家里可曾有人考取过功名?但凡过了童生试的也算,可有半个?” 那自然是——没有的,宋嬷嬷的脸再一次红了。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常嬷嬷一声呵斥妄图找回场子,可是回头看见自己嫂嫂的脸色就知道这话居然让她蒙对了,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对策,玖荷又开始了。 “我想想,老太君三个儿子,老大袭爵,老二在禁军里头捐了个挂名的虚职,老三——”她笑了笑,“听说最高的成就是国子监监生,也是花钱买的,下来便是三房一共加起来不下十口的少爷们,最大的连儿子都生了,国公府四代加起来快二十口的男丁,可有一个人身上有功名?” “没有!” 不等对面两个人回答,玖荷就一声喝,将两个人吼得都震住了。 谢嬷嬷看着她越发的满意,老夫人却想她对京里尤其是国公府的环境这样熟悉,原先也必定是个官家的姑娘,没想现在非但什么活儿都能做了,还养成这样一张嘴,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想到这儿,老夫人越发的心疼她了。 “我们老夫人就养了一个儿子。”玖荷也学着方才宋嬷嬷开口闭口的我们家如何如何,别说这三个字说出来,她总觉得自己跟陶大人一家的关系更近了。 “就这一个儿子便考上了状元,入了翰林,外放做了县令,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做官的路子,可比你们府上只靠着祖上余荫过日子要强多了。” 玖荷的语气更加骄傲,“我们老夫人养一个便成才一个,你们老太君养了十几二十个没一个成才的,连自己家里孩子都顾不过来,还想要我们家少爷小姐过去。”玖荷很是鄙视的看了宋嬷嬷一眼,“要过去干嘛?耽误自己家孩子还嫌不够,还要耽误别人家的?” 噗的一声,有人笑了出来,玖荷抬头一看,门口立着的可不就是方才宋嬷嬷口里“半截身子入土”的谢伯伯吗,他手里还拿着棍子,看见玖荷看他,急忙把棍子往身后一藏,语重心长道:“我们家少爷跟小姐可禁不起你们家老太君的耽误。” 这你们我们的,亲疏远近一听分明。 宋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们这些婆子上夜的时候一边喝酒打牌也爱闲聊两句,什么府上的爷们都不争气,姑娘们什么正经的管家女红都不学,到了年纪便四处交际,就盼着嫁个如意郎君等等。 可是——可是这等事情被个乡野小丫头,还是个不知道来历,卖身为奴的小丫头说出来,宋嬷嬷脸上跟被人打了一样的火辣, “哪儿来的野丫头,一点礼数不知,大人说话,哪儿你这种人插嘴的余地!” 这话一说出来,连看门的谢伯伯都能听出来她这已经是恼羞成怒了。 “您这就说的不合适了。”玖荷莞尔一笑,“您是代表老太君来的,您是下人,我也是下人,咱们两个说话如何算的上是插嘴?不过说起来我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您是国公府老太君的嬷嬷吗?” 自然依旧不是,可是单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那一位老太君对陶家的轻视了,接据说最最受宠的女儿生下的孩子,居然连身边的嬷嬷都不派一个来。 玖荷撇了撇嘴,显然老夫人一点都不肯松口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 宋嬷嬷瞪着玖荷,老夫人忽然咳嗽了一声,半真半假瞪了玖荷一眼,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玖荷轻快的冲老夫人一屈膝,应了声是,又站在她背后不说话了,只是经她这一番争辩,原本已经红了眼圈的少爷还有小姐两个脸上的悲切之情都快要没有了,反而显露出一点若有所思来。 这就好,玖荷松了口气,上辈子这两位可是被接到国公府里头的,说真的,如果有个像陶大人那样出众的爹,按理来说他的这两位孩子应该也有不少人关注才是,可是上辈子说起陶大人,非但他的夫人,连这两位孩子都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可见被国公府养成什么样子了。 又或者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快?陶大人跟国公府决裂了?那一定是国公府的过错!若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让陶大人的这一对子女被接到他们外祖母家里养了。 老夫人又喝了两口茶,这才对宋嬷嬷淡淡一笑,道:“你年纪怕都是她三倍了,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 宋嬷嬷一阵气闷,看着屋里这些人,老夫人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看着她,有点送客的意思,她身后还站着方才前后夹击抢白她的一个老嬷嬷一个小丫鬟,这两位脸上的表情可就直白多了,看见就让人心生不快。 再下来她的小姑子身契还在老夫人手里捏着呢,也不敢说话了,至于小姐跟少爷,少爷倒是看着她,只是眼神里有点怀疑,小姐连头也不抬,似乎全然不打算表态了。 门口还站着个手里拿着木棍的老头子,见她眼神过去,还恐吓一般举了举棍子。 也不怕闪了你的老腰!宋嬷嬷呸了一声,道:“罢罢罢!我这便走了,回去就跟老太君说,她的好意被人当成了驴肝肺!脸也被人家狠狠踩在地上!这都是什么亲家!”说完她头一扭就往外走。 对于宋嬷嬷这等临走还不忘打个嘴炮,妄图让别人不开心的人,玖荷唯一能做的就是还击回去,“随你怎么说,横竖你差事没办成,就算你能说出朵花儿来,你还是没办成差事。” 宋嬷嬷脚下一个踉跄,伸手扶了门框这才站稳,天哪,这死丫头真会往人心口上戳!她不禁想起来临走的时候是怎么跟老太君保证的,要是就这么回去她觉得自己连脚都抬不起来了。 常嬷嬷一咬牙,道:“我去送送我嫂子。”说完几乎是跟老夫人那声嗯一起抬脚,两步走到了宋嬷嬷身边,搀着她出门了。 老谢举着木棍,也跟了过去,“平兴镇虽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美誉,不过我们陶家也是官宦人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大门还是得好好看着才是。” 老夫人看了一眼她的这一对孙子孙女,不管怎么说,这个反应倒是还算满意,道:“你们也回去吧。” 屋里转眼便只剩下老夫人,谢嬷嬷还有玖荷三个。 老夫人看了玖荷一眼,忽然皱了皱眉头,叹息道:“你这个脾气” 玖荷心里一抽,心中忐忑不安,连头都低了下来,不敢去看老夫人,生怕从她嘴里说出来什么她并不想听的话语。 “怕什么?”老夫人反问道,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笑意,“我是说你这个脾气,在我们小门小户居家过日子的挺好的,嘴利索,心里也有主意,想说什么自己就说了,不像那些个闷葫芦,故作矜持,非得叫别人猜来猜去的。” 老夫人叹了一声,忽又笑道:“明儿买菜这事儿也交给你了。没两天怕是就要下雪了,你谢嬷嬷老胳膊老腿的,踩个石头子儿都能摔喽。” 玖荷松了口气,笑眯眯道:“我去买,保管买回来又好又便宜的。” 谢嬷嬷笑了两声,“也不能杀价杀的太厉害了,别人家里也是要过日子的。” “我知道我知道,您就放心吧。”玖荷笑着出去了,道:“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菜,晚上我们做顿好的。” 老夫人看着她出去,转头对谢嬷嬷一笑,“她来了,你也是轻松许多了吧?” 谢嬷嬷点头道:“要说她刚来那两天我心里其实也是有点怀疑的,只是这些日子看下来——”谢嬷嬷吸了口气,伸出手指头一条条数了起来。 “早上第一个起来烧水做饭,连柴都劈了,一日三餐变着方儿的做,菜煮的烂,饭也烧的烂,味道也放的够重,完全是体谅着我们这一家全都是老头老太太的口味来的。”谢嬷嬷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还有去后山采了什么夜交藤和着老姜给烧的泡脚水,您摸摸我这手,比去年暖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啊。” “谁说不是。”老夫人也笑道,“原先冬日里我睡到半夜便是腿酸酸麻麻的,现在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我儿结的这个善缘就是苦了这孩子了。” 老夫人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道:“我们给她多做两身衣裳,年轻姑娘的,还是稍稍打扮些好。另外再去跟族里说一声,就说我年纪大了,要滋补,让他们隔三差五的给我送些野味来。她这样瘦,比依依还大三岁呢,站在依依身边还没她高,也不知道以前受了多少苦。” 谢嬷嬷答应了,笑着出去道:“我这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15 宋嬷嬷死死抓着常嬷嬷的手出了陶家的大门。 “这样不行!”宋嬷嬷一出来便回过神来,“这样回去办不成差事,要了我的命还在其次,咱们家里可要一蹶不振了!好容易抢来这个差事,要是不成——”宋嬷嬷打了个寒颤,想起表面上慈眉善目,但是私底下一点情面都不讲的老太君。 跟这个相比,连当初为了这差事撒出去的银子都不值得一提了。 她抓着常嬷嬷的手越发的不放了,“你想想你哥哥,还有你侄儿,难道你甘心在这山村里头待一辈子!你得帮我!” 常嬷嬷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摇头道:“老夫人明白说了不行,少爷那个软和性子,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小姐——小姐是从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儿,你要是办成了,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没办成,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一个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道:“她既然软的不吃,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把年纪,腿脚不利,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两人又暗自骂了一通,常嬷嬷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回去陶家了。只是她心中有事,难免坐立不安,起来又坐下好几次,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的依依见了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在我屋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常嬷嬷讪讪一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可做得了,方才送她出去,来回走了这两趟子路,竟然有点饿了。” 依依忙将人叫住,迟疑半天才道:“宋嬷嬷这是要回去了吗?” 常嬷嬷眼珠子一转,只是她就算再不顶事,也知道这等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便笑了笑道:“说是这两日买些山货野味的,大概后天一大早就走。” 依依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今天晚上的米粥给我盛稠些。” 常嬷嬷应了一声,转去后院的厨房了。 饭已经做得了,玖荷正在分,看见常嬷嬷来,她抬了抬眼道:“少爷小姐的已经装好了,你提去便是。” 常嬷嬷心里藏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就算她刻意想要控制,不过言语举止还是跟往常稍有不同,她想了想往日跟玖荷就不对付,当下沉了沉脸便道:“你锅碗等物可洗干净了,小姐少爷吃的是素食,若是你故意沾了荤腥在里头,小心菩萨处罚你!” 玖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着柜子里头那两小口锅道:“看见没有,连锅都是新买的。” 常嬷嬷哼了一声,端起食盒正要走,看见炉子上炖着不知道是鸽子还是野鸭子,总之香喷喷的,她也是许久没吃过肉的,当下便觉得口水涌了出来,下意识便道:“你居然还敢炖肉吃!”说着就想去掀那砂锅的盖子。 “这是给老太太补身子的!”玖荷一筷子就敲了上去,常嬷嬷虽然吃肉心切,只是那盖子烫得要死,不过抓了一下便叫她烫的松了手,再加上玖荷的筷子敲了上去,她是手心手背都一样的疼。 只不过一边是被烫的,一边是被打的。 “真是讨厌,还说自己是国公府里出来,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了!”玖荷小心将盖子垫着布又拿了起来,冲干净又放在炉子上,完全不理会常嬷嬷了。 常嬷嬷心中不忿,左踢右踢搞出好大动静来,见玖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这才无奈端着东西走了,只是回去之后她心里越发的不满意,看着少爷小姐一边吃饭就一边抱怨起来。 “新来的那个小蹄子也太嚣张了,我去端饭,不过问一句这是什么,便跟防贼似的防着我,要我说您二位可得好好管一管她!”常嬷嬷眼珠子转个不停,“闻着像是肉汤的味道,这夫人的孝期还没过呢,她就敢明目张胆的熬肉汤吃了?谁给她的胆子!” 依依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两日还是母亲的孝期,嬷嬷也少些事儿,况且她还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得稍稍敬着些才是。” 常嬷嬷还想说什么,依依又道:“况且母亲还在的时候,不也常说原先外祖母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很有体面的?” 常嬷嬷叹了口气,看见陶行皱了皱眉头,有点少年老成般一字一板的说,“不是说她是卖身进来的奴婢?按理是该守孝的,祖母老说规矩规矩的,总不能叫她坏了规矩。” 常嬷嬷一笑,正要说话,没想被依依瞪了一眼,道:“这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她的卖身契是我同常嬷嬷两个无意之间看见的,你读了那么些书,可知道非礼勿看四个字儿?” 陶行语塞,半晌点了点头,常嬷嬷有点不太满意,正想再撺掇两句,依依警告般撇了她一眼,道:“祖母说她是丫鬟,那她就是丫鬟,你当她是短工也好,长工也罢,总之不是卖身。” 常嬷嬷长舒一口气,心想等到事成之后,叫她好看!不过嘴上还是服软,应了声是这才出去了。 那边老夫人的饭也做好了,玖荷端着东西回到屋里,没想却被老夫人将这鸽子腿给她跟谢嬷嬷一人分了一个,“也都尝尝,我年纪大了,虚不受补,吃不了这么多。” 玖荷还想再劝劝,什么您才四十之类的话都到嘴边了,没想谢嬷嬷已经夹着鸽子腿吃了,还赞了一句,“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玖荷低了头,眼睛有点热,原本谢嬷嬷不是这样的,今天能第一个做出这有点失礼还让人没法拒绝的举动,还是为了她。 为了让她安安心心把这鸽子腿吃了。 “嗯。”玖荷也点头咬了一口,道:“我什么都会做。” 老夫人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谢嬷嬷道:“今儿我还去了族里,他们说正好打了虎,说是给我们送个腿骨过来。” 老夫人笑道:“正好给你父亲也补一补腿脚。”说着又看玖荷,“你这身子还得长,不过虎骨劲儿大,你喝点汤就是了。” 玖荷急忙答应了,从此服侍老夫人越发的尽心尽力。 后院这三人其乐融融的,连看门的老谢都舒舒心心的,但是前院三个人就没那么顺利了,特别是常嬷嬷。 虽然知道不能坐立不安叫人看出端倪来,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忍得住?她一边想着放火烧了陶家,一边又想起来水火无情四个字,下意识就将自己的细软收拾了个小包裹,只是藏到哪儿都不是地方,她正站在屋里中间左顾右盼的时候,依依来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依依看着她手里的包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咳,”常嬷嬷很是掩饰般咳了好几声,这才道:“这是夫人赏给我的,我想着这一年身上都不能有首饰,想着寻个地方将它们好好收着才是。” 一句话说完常嬷嬷也找回几分自信,又想着小姐屋里也是有些东西的,若是真烧了着实可惜,便道:“要么我给您也收拾收拾?一年不能戴,出了孝也得先带着些素净的银首饰,若是放不好出来颜色便要久了。” 依依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看了她两眼,问道:“弟弟屋里的东西,嬷嬷也帮着收拾收拾才好。” 这句话正中常嬷嬷下怀,当下她点头称是,这天夜里都忙到天黑点灯,才算是将两人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16 第二天一早,才不过辰时,族里就派了好些人送东西来。什么大雁,山羊腿,还有小半幅虎骨,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冲着老夫人鞠躬道:“临近年下,族里派了人去山里捉鹿去了,等打到了再给您送些鹿肉来。” 老夫人冲他淡淡一笑,又让玖荷去屋里拿了两本书给他们,道:“这是当年夫子注解过的千家文跟弟子规,拿来启蒙是最好不过的。” 那汉子在衣服上将手蹭干净了,这才恭恭敬敬的将书接了过来,笑道:“多谢老夫人,得了这东西,族长回去不知道有多高兴。”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连力气都不敢用了,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想必罢了,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两人又不敢多说,更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只能分开了。 可是这到了晚上,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她动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哪儿又能甘心呢。 要么先去看看?今天送了这么些柴火过来,万一他们没放好呢?万一万一真的失火了呢,她总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嬷嬷跟鬼上身一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理由,拿着火折子偷偷往后院去了。 玖荷依旧没有睡着,而且这人一睡不着就喜欢呼吸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过世的,一想到这个,她愈发的睡不着了。 她上辈子那么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了,说一句久病成良医一点都不心虚,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绝对到不了就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里头生了重病过世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出了意外? 这时候能有什么意外?陶家的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的,镇上的人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来买东西,不用说都会多给一些,让她想杀杀价都开不了口。 陶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就陶大人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说起来基本都是族里享受到了,所以这族里对老夫人是有求必应,没求也要隔三差五的来看一看,对老夫人的身子,他们比老夫人还要上心。 那还有什么?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唯一能称得上是意外的,只有齐家派来的嬷嬷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才来就看见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又想那宋嬷嬷似乎说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着她上了马车才算完。 “是不是累过劲儿了?”谢嬷嬷的声音在黑暗里头响起,带着一点担忧,“活儿是做不完的,你年纪还轻,天气又冷,千万别亏了身子。”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屋里没点灯,道:“也不是累,就是心里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说着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里其实是有水的,只不过是温热的。谢嬷嬷一见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凉的了,想劝她别去,可是话没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一样的贪凉,又想老夫人怕冷,这屋里的火的确是烧得热了一些,便道:“只能喝两口,解解馋便是。” 玖荷上辈子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一直喝凉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这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她也没跟谢嬷嬷解释太多,只应了声是便出去了,又仗着自己年轻眼神好,连灯也没点,就这么出去了。 外头冷风一吹,玖荷原本有点发胀的头脑总算是冷了下来,原先的那点燥热也被寒冷的北风吹没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听见厨房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可不行!厨房里头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给叼去了,她随手从墙边拎起根木棍,提着就往厨房去了。 玖荷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厨房门是打开的?这可不是闹耗子了,这分明是进贼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贼怎么会去偷厨房? 玖荷手里的棍子捏的更紧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厨房门口朝里头一看,里头有个人在炉子跟前蹲着,身材不高,头上挽着发髻,分明是个婆子,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婆子。 玖荷眉毛一瞪,“常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吓得跳了起来,玖荷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一把干稻草,一个油瓶子?! 玖荷提着棍子就往里头走,常嬷嬷明显愣了片刻,将手里油瓶子猛地朝地上一扔,冲着玖荷就冲了过来。 虽然玖荷有了防备,不过她这小身子板跟常嬷嬷硬撞是一点都撞不过的,当下她一个闪身让了开来,不过又将手里棍子一横,往她脚底下一扔,常嬷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嘴里闷闷的一声呼痛。 可是不等玖荷过去,她立即拐着腿站了起来,连蹦带跳往外头跑了。 玖荷想追她,可是那油瓶子摔在地上,干稻草被她扔在炉子边上,已经有火星冒了出来,而且不过一呼一吸间,这火苗就连成了一片,玖荷这才看见厨房里头满都是散落的柴火,若是她晚上没出来,这肯定就是一场大火了! 若是火苗引燃院子外头才堆好的柴火堆,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该死的!”玖荷终于明白这意外是什么了! 玖荷咬咬牙,先跑去院子里喊了一声着火了,又将外头的棉衣脱下,在院子里的水缸里一泡,又给自己身上泼了水,这才捧着滴滴答答滴水的棉衣冲进了厨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17 这火毕竟才着起来,烧着的都是些易燃稻草等物,就算常嬷嬷泼了油,干柴也没这么快就能点着。 玖荷一边不住的给自己打气,一边连扑带踢的将干柴都踢到了角落里头,又拿湿棉衣不住的往地上扑,这会儿她也管不了才做好的野味了,连着踢倒了好几个罐子,希望这里头的汤能阻一阻火势。 那边谢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跟老夫人两个相互扶持着出来了。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老夫人,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有点冰冷的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不说话了。 不多时谢嬷嬷回来,老夫人也叫她上来,三人同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点挤,不过心里却很是满足。 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场,玖荷的心是完全平静下来了,谢嬷嬷一句夸她勇敢的话都没说完呢,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立即就睡着了。 老夫人嘘了一声,谢嬷嬷一笑,看着里头已经发出微微鼾声的玖荷,也比了个口型,闭上眼睛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18 第18章处置 睡在里头的玖荷第一个睡着了,不多时睡在外头的谢嬷嬷呼吸也变得轻柔绵长,显然也是睡着了,可是躺在两人中间的老夫人却有点失眠了。 有些话c有些事是要一辈子烂在心里的,谁都不能说,就比方方才的那一幕。 玖荷奔出来的时候一身的凌乱,头发散着,衣裳滴滴答答的渗水。 谢嬷嬷出来的时候头发也是散着,扣子捡了几个扣上,她也是一样,甚至还有一只鞋没穿好,就这么拖拉着出来的。 还有老谢,行哥儿,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一直到角门打开,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也分毫不见她喘气,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话,说完又是对视一眼,谢嬷嬷道:“今儿不用你做早饭,老夫人专门让我去卖了老刘家的羊肉汤,还有点心包子,正要叫你起来呢,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玖荷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还有老夫人的性命,谢嬷嬷对她是越发的亲热,上来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点,现在长得有点小了,当年我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着谢嬷嬷往外头走,不过脑海里头也很是飞速的过了一遍,谢嬷嬷的孩子听说谢嬷嬷的孩子是个儿子啊,能跟他比吗? 不过长的比上辈子高一些,结实一些,却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时玖荷洗漱完毕,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饭,昨天夜里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种将所有心事都放下后的轻松,今天早上这顿饭又吃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对着老夫人笑了起来,两个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这可真容易满意,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叫他们过来吧。” 场面一下严肃了起来。 不多时,谢嬷嬷带着常嬷嬷,身后跟着少爷小姐,几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一进来常嬷嬷便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求老夫人饶了我这一次。” “糊涂?”没等老夫人开口,玖荷便道:“烧房子可不叫一时糊涂!” “怎么能是烧房子呢?”常嬷嬷很是诧异的看了玖荷一眼,“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老夫人,想说什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老夫人嘴角稍稍勾了勾,回头给玖荷一个安抚的笑容,意思是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玖荷眯着眼睛等着常嬷嬷,视线又往少爷小姐身上扫了扫。两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都还红着,不过跟昨天晚上相比,小姐这会看着可有点狼狈。 常嬷嬷磕了个头,道:“我夫人去了已经两月有余,我这说来惭愧,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荤腥了,昨天看见族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她又在厨房里头忙忙叨叨一整天,我这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抬头看着老夫人,“我昨天不是去烧房子的,我就是我就是馋肉了,想去做点吃的。” “不可能!”玖荷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谁家做饭能把柴火洒一地的?谁家做饭能倒油点房子的?你分明就是——” “你平日里就牙尖嘴利,惯会骂人的。”常嬷嬷急忙出声打断了玖荷,道:“我看见你就怕,再说你还拿棍子打我。”常嬷嬷袖子撩起来,露出手臂上一段青来,“再说你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拿着棒子就追着打,我慌忙之间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才不小心着火了。” 老夫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平淡无的嗯了一声。 玖荷听明白了,常嬷嬷可一点都没明白。 “后来我怕她追出来,我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她折腾,这才关了门的。”常嬷嬷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道:“后来她拿着斧子砍了门出来,可真是吓死人了。” 玖荷眯着眼睛看着她笑,常嬷嬷越发的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又往后闪了闪。 只是屋里反正玖荷觉得没人信她,不过一晚上想出这等理由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你说我是拿木棍子打的你?”玖荷生平最恨人栽赃嫁祸,上辈子被人栽赃,这辈子居然还不算完,而且一次比一次拙略,一次比一次漏洞百出。 常嬷嬷忙点头。 “谁家棍子能有这么粗?上头还带花纹的?别是你在屋里哪个桌角上磕出来的吧。” 常嬷嬷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是转瞬又委屈起来,“谁好端端的磕自己做什么,老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早上听了这一场戏,老夫人觉得也差不多了,而且被她这么死不悔改的一顿说,老夫人心中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现在也什么都没剩下了。 “你是齐氏陪嫁的嬷嬷,有做过两个孩子的奶娘,按理就算是要处罚你,也不是经由我手”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们一家三口,也只有你在我府上当差。” 玖荷诧异的看了谢嬷嬷一眼,谢嬷嬷点了点头。 这可太不地道了,玖荷心想,哪儿有把配房一家三口拆开的呢? 常嬷嬷今年也三十有余了,单从嬷嬷这个称呼来说,她肯定是成亲的了,而且玖荷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也听小姐说过,这一位常嬷嬷曾做过他们两位的奶娘。 所以她不仅是成亲了,还有了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比少爷小姐稍稍要大一些。 可是来了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有人提起过常嬷嬷的夫婿还有孩子,甚至她自己日常的言语举动里,也完全像是没这么两个人的样子,只是又不是守寡。 这事儿现在想想里头可都是问题,全都是那一位齐家老太君下好的套。 老夫人不急不慢的说着,玖荷听了两句就觉得老夫人这是故意吊着常嬷嬷,她不由得翘起嘴角,站在老夫人身后看着常嬷嬷变来变去的脸色,觉得也算是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稍稍出了点气。 正想着,忽然外头一阵喧哗,老谢手里提着个人进来了。 他将这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大喊起来,“你这天杀的奴才,我好好的走路,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 是宋嬷嬷! “你以为我眼神不好,在门口来来回回好几次,我不愿理你而已,你说说,你在我们家门守着是为了什么!”老谢一肚子的气,抬脚就踢了她两下。 这分明就是商量好了来看结果的! 玖荷忽然计上心来,很是飞快的说了一句,“她已经承认了,说都是你主使的!” “胡扯!明明就是她舍不得富贵——” “她诓你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虽然宋嬷嬷被常嬷嬷及时阻止了,不过就这只字片语也够叫人回味的了,玖荷这才安安心心的站在老夫人身后,彻底的不言不语了。 老夫人看了看下头这两人,又往自己孙子孙女儿脸上扫了扫,开口又是一样的话语。 “你的身契更不在我手里——” 下头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可是老夫人又道:“不过都是姻亲,你们家里老太君又是极明事理的一个人,就算我处理了你们,想必她也是赞同的。” 那两人的脸上立即变成死灰一片了。 “玖荷,你说说该怎么处理她们两个?” 一瞬间玖荷想了很多,比方她上辈子虽然平反,但是也被人打死了,又比方陶大人一直都没放弃,又或者这辈子老夫人是能健健康康,舒舒服服的活着了。 她淡淡一笑,道:“依我看,她们两个一个是齐家的国公夫人派来看外孙的嬷嬷,一个是先夫人的陪嫁,要是您真的处理了她们,国公夫人心里怕是有疙瘩。” 宋嬷嬷明显松了口气。 玖荷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宋嬷嬷肯定以为她眼里也只有富贵,想着先扒上那一位国公夫人,将来也能捞点好处。 只是跟玖荷相处两个月的常嬷嬷却不这么想,玖荷不管是言语行动,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老夫人,第二位是那位远在边关做县令的陶大人,要知道昨天她可是差点就成功的了,玖荷怎么可能为她们两个说话。 “嗯,”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玖荷看着地上两个嬷嬷,一个脸上越发的灰败,一个已经显出笑容来了。 “依我看,您不如就修书一封,先前常嬷嬷怎么说的,您就怎么说,让她们两个带回去就算完事了,正好快过年了,常嬷嬷毕竟是国公府出身,也好回去看看。” 老夫人嘴角微微翘了翘,“你这个主意很好,去磨墨吧。” 玖荷笑眯眯的去了书房,身后还传来老夫人的声音,“你原先说今天便要走,我只稍稍耽误你一会,不过当初常嬷嬷说了你是坐着国公府的马车来的,也不怕我耽误。” 当初她们拿来堵人的话,全甩在自己脸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19 玖荷一边磨墨一边想,不管是常嬷嬷的什么偷吃肉烧了厨房,还是宋嬷嬷没办成差事,总之肯定是在那边国公夫人面前讨不了好的,而且照着她俩的性子,路上肯定都憋着,到了那边国公夫人面前,才是一顿好撕呢! 玖荷一边磨,一边翘了嘴角,那一位国公夫人按照她上辈子的印象,养废了陶大人的一对子女,也不是什么好人,总之恶人还是由恶人来磨的好! “想起什么了?”老夫人缓缓走了过来。 玖荷急忙收敛了笑容,给老夫人拿了纸笔,又取了手帕绑住袖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坐下刚要落笔,玖荷忽然道:“不妥!不能这么写!” 老夫人笔下一顿,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言语也越发的肯定,“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她放下笔来,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您看方才那个样子,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就依你的意思,我这信里,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终于是清净了,玖荷拍了拍手,转头却发现谢伯伯几乎跟她是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常嬷嬷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扫地出门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谢伯伯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说不定正找你呢。” 玖荷想起来少爷小姐还在老夫人屋里呢,急忙又回去,只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看见她来急忙招手,老夫人顿了顿,面上微微露了笑容,“正说你呢。” 玖荷收敛声息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用很是严肃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父亲不在,家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但是丝毫也不能松懈。” 少爷跟小姐两个都很是恭敬的说了声是。 老夫人看了依依一眼,道:“原来让你住在前院,是因为有你母亲看着,现如今你母亲去了,你一个姑娘断然没有住前院的道理,明天你便搬到后院来。” “都依祖母。”依依震惊的抬眼看了老夫人,只是很快便克制住了情绪,声音又变成轻轻柔柔的了,“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点头嗯了一声,道:“谢嬷嬷,还有玖荷,你们两个帮着一起收拾。” 玖荷点头答应,仗着自己站在老夫人身后,老夫人看不见她,不免有点走神。 老夫人这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按理来说这搬家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意见事情了,陶家两进的院子,老夫人住正院,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前院,现在先夫人去了,正如老夫人所说,把小姐搬到后院来,不管谁家,都是这么办的。 可是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玖荷进进出出还能看见厨房地上她的那件棉袄呢,因此她不免多想。 老夫人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小姐不说心怀不轨,但是至少是无所作为吧。 如果老夫人看出来了,她会不会伤心,如果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她要不要隐隐的说两句?可是这太为难了,一来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什么衣裳穿的太过整齐,来的太快没有喘气,这种理由是疑点却不能作为证据。 再说老夫人该多伤心啊。 “玖荷?”老夫人提高声音叫了一句。 “在!”玖荷这才发觉自己走神走的有点远了,急忙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行礼,道:“请老夫人吩咐。” 她这般郑重其事,叫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却没看见背后小姐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 “这两日你们把我院里东厢的饭厅收拾出来,改成卧室,以后依依就住东厢房,你搬去前院西厢,照顾少爷。” 啊! “我原想着过完年再让你好好读书,可是这两日又觉得读书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况且还要读一辈子的书,从哪天开始又有什么分别。”老夫人看着陶行,“你好好读书,旁的事情,都有玖荷给你办了。” 陶行应了声是,又对玖荷点了点头。 玖荷震惊之余又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信任,让她不由得心口一热,道:“老夫人放心!我绝对不叫少爷掉一根头发!” 老夫人很是满意两人这个反应,又看着依依道:“明儿开始我便教你女红,原先你母亲交给你的都是做荷包绣花等物,雅致有余实用不足,我教你些别的,什么量体裁衣,缝补衣物,做棉被等等也该学起来了。” 依依半低了头,“都听祖母的。” 谢嬷嬷笑了起来,道:“不过搬个屋子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咱们家里前后不过两进的院子,就隔了一道角门,端着茶走个来回,依旧烫的喝不到嘴里——近着呢!” 连老夫人都被逗笑了,道:“正是。”说着她又稍稍收敛的笑容,道:“临近年下了各家都忙,你们赶紧去看看,该怎么收拾心里有数,回头让谢嬷嬷去族里请两个人来帮着抬家具重物。” 两人急忙答应,前后走出了屋子,玖荷道:“要么我先去把厨房收拾了?乱糟糟的也没法做饭。” 谢嬷嬷笑道:“今儿一大早老夫人就让我去如意斋顶了三日的饭,你就算收拾出来了,这定金也收不回来,索性慢慢的来,咱们也尝尝大厨的手艺。” 两人一路笑着到了后院的东厢,这里原本是个饭厅,不过陶家人本来就不多,一间足矣,里头还有一间空着,变成了半个仓库。 其实要玖荷说布置屋子很是简单,特别是这种只有两间的,当下她道:“里头就是卧室了?中间放个多宝阁隔出半间来做个小书房,日常既能写字读书,又能做做针线活。” 谢嬷嬷点头,“外头这一间放上案台八仙桌,布置成小厅就成。” 两人的意见几乎完全一致,谢嬷嬷又去看要怎么搬东西,看了没两眼忽然感慨一句,“原本老夫人是打算收拾东厢给你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20 玖荷一愣,谢嬷嬷又笑道:“不过你住在前院也挺好的,横竖咱们家院子不大。” 玖荷点头,着急补充道:“再说平日里少爷读书习字,我也不能打扰不是?我做饭,缝补洗衣裳,还是要在老夫人屋里的。” 谢嬷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比少爷大了三岁,少爷其实老夫人也没把你当成是丫鬟,你只管当少爷是弟弟便是。” “这”玖荷皱了皱眉头,从里头品出点不太寻常的味道来,只是想抬头求证的时候,却发现谢嬷嬷已经到前院去了。 玖荷索性一个人在这屋里将所有思绪都整理了一遍。 首先,谢嬷嬷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换屋子这事儿换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换了她还让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厢房里,这番的抬举她,让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搬了屋子就让少爷好好读书,还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读书玖荷不太了解,不过女红这事儿玖荷是在了解不过了。 做衣裳缝被子等等可比绣荷包要费事儿多了,当然不提那些精致的双面绣,就说一般的水平。 缝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几片都得裁得均匀一样大小,最后就是缝在一起了。 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三个程序,可是但凡中间哪一片裁得不合适了,这衣裳出来就是斜的,针脚如果粗细不一样,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着还能精神吗? 再说绣荷包,整个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块地方来,围着不停地转,单说把布拉平整这一条玖荷记得上辈子她刚学缝衣裳的时候,就差点没哭出来。 而且玖荷还见过无论怎么缝被子,都能跟床单缝在一起的人所以说,学这两样东西,但凡心不静,那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老夫人要给小姐教这个小姐是肯定没多少闲工夫了,而且少爷一旦开始读书,两人又不在一个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见上一两回了,这么一来玖荷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对小姐已经心生警惕了。 玖荷叹了口气,老夫人将这一对父亲不在身边,又新近丧母,正彷徨无助的姐弟两个分开教养,除了心生警惕,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过玖荷同时也松了口气,陶大人对她恩重如山,这辈子来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她比上辈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这才是个家的感觉。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儿对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经难受到手足无措了,更别说要去跟老夫人说了。眼下虽然不用明说,玖荷依旧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着少爷小姐,总之陶大人的这一家子,谁都不能出事情! 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爷还没回来,不过小姐屋里已经有了人,玖荷过去一看,小姐正和谢嬷嬷说话。 “这东西便不劳谢嬷嬷费心帮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说了,我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该学着做点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头嬷嬷帮我检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声音比方才越发的柔弱了,而且还很是恭敬,说到最后那个可好两个字,几乎都带上了点恳求。 谢嬷嬷的表情不太自然,道:“这是自然的,我不过来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着合适,回头搬去后头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换换?” 玖荷走了过去,冲着小姐微微屈膝行礼。 “你来的正好,”谢嬷嬷一看见她便松了口气,道:“快跟依依说说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将方才两人商量的一一说了出来,又看着小姐,看她怎么说。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没什么,就照你们说的摆放便是。”说完又问:“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这两日我便把东西收拾出来,这就搬了吧。” 谢嬷嬷正想答应,没想玖荷抢先一步开口了。 “许是还得过两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间屋子原先是饭厅,外头人来人往的不说了,里头是半间仓库,放了不少杂物,收拾出来倒是快,只是许久不住人的屋子难免阴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两日才好住人。老夫人虽没明着说,但是这不会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东西也不必太着急。” “原来是这样。”依依点头嗯了一声,有点头一次听见屋子烤了才能住人的样子,又是一句“都依你们的”。 眼见没什么可说的了,屋里的家具也都看了一遍,除了有个大柜子得先拆了才能搬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摞在一起的,靠着力气就能搬出去。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正想告辞,却见少爷手里提着两个包裹进来了。 这东西眼熟的很,不就是那天夜里小姐跑回去之后,从几人屋里搜出来的?谢嬷嬷那个已经被她带走了,剩下两个还都在老夫人屋里放着呢。 陶行把那个用花布包着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道:“祖母说了,咱们两个也该自己管管事儿了,这东西让咱们好好收着。” 玖荷跟少爷打了个照面,这才跟谢嬷嬷一起告辞了。 不过等她们两个出来,依依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虽然不过是细微之处,但是悲切之情明显比方才要浓了许多。 “没两日我便要搬到后院去住了,”依依看着陶行,很是关切道:“祖母让玖荷姐姐照顾你,我也是放心的。她虽然才来没两个月,但是祖母对她多有信任,想必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陶行点头道:“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家里就这么大,我读书也是在家里读,每日还是有不少机会见面的。而且连祖母夸玖荷忠心,这才叫她照顾我的。” 忠心这两个字依依是没听见的,她眉头一皱,心想怕就是方才祖母留了弟弟下来说的,她眼神在弟弟身上转了两转,也不知道方才这小半刻,祖母究竟给他说了什么,还特意先叫她走了,不叫她听见。 “嗯,”依依笑容里夹杂着淡淡的忧伤,道:“这屋子以后就留给玖荷住了,你要像敬重我一样的敬重她。” 原本依依说这句话,是想激起陶行的反叛心的,毕竟玖荷一个卖身的丫鬟,怎么能做少爷的姐姐?还要少爷敬重她?可是没想陶行听了反而越发郑重的点头,“我一定听姐姐的话。” 依依差点没忍住,可就是这样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气,越发的肯定祖母跟他说了什么,只是这么骤然的问平白叫人心生警惕,她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几句,道:“母亲不在了,俗话说长姐如母,我一定好好看着你长大成人的。” 陶行果然越发的感动了,依依稍稍松了口气,不管祖母说了什么,弟弟这个耳根子软,性子也软的毛病一时半会是改不掉的,这样就行。 姐弟两个又说了几句话,陶行这才离开。 屋里只剩下依依一个人,这下她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两手死死绞着桌布,用尽浑身力气的扯拽,不过这桌布委实结实得很,让她发泄了好久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这么一来,依依倒是没方才那么激动了,她将这很快就不属于自己的屋子又扫了一眼,愤恨道:“让一个丫鬟住小姐的屋子,她也配!” 但是常嬷嬷走了,她从此就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怎么,依依忽然想起常嬷嬷说的当年在国公府里头,她母亲别说头发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越发的咬牙切齿。 她快步走到衣柜面前,飞速的打开柜子,一股脑将里头所有的衣裳都捧了出来扔在床上,忙忙碌碌的收拾开来,可是看着这一床的衣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来常嬷嬷那句话。 “你这手,怕是比原来夫人身边的丫鬟还要粗” 依依懊恼的倒在床里。 要是那天晚上她没出去就好了! 要是没玖荷这个人就好了! 要是——要是那场火再大一点就好了!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没了常嬷嬷这个明显跟剩下人不是一路的嬷嬷,陶家的日子过得越发的舒爽了。少爷读书习字,小姐跟着老夫人学做女红,玖荷冷眼看了两日,小姐态度越发的平和,整日晨昏定省,空闲时间不是侍奉老夫人,便是做些女红,倒是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对于玖荷来说,虽然搬到了前院伺候少爷,她的作息跟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早起烧水,跟谢嬷嬷一起负责一日三餐,空闲时间打扫打扫屋子,洗洗衣裳,另外就是些缝补的活儿了。 不过陶家人口不多,没了常嬷嬷在也没人搅事儿,很快除了做饭,剩下的活计就没多少了。 只是玖荷还是一有空闲时间就往老夫人屋里去,不管怎么说,那天夜里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小姐身上的疑点依旧没法解释,所以玖荷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看着她。 毕竟一个没出过门的小姑娘,连青菜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能做的事情着实有限。 况且又是在老夫人身边养着,老夫人诚心待她,指不定没两年就养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021 眼看着已经过了腊月初八,这天早上玖荷刚开门,想着去买些骨头回来熬汤,就见大门口挨着墙站着一队人,后头还有几辆骡子拉的架子车,打头的是个头发白了一半的老汉,看见玖荷出来,便很是客气的拱手问了一句,“请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府上?” 玖荷上下打量他两眼,回头叫了一声谢伯伯,这才问道:“您是?” 这么回答便是承认了,老汉笑道:“我是齐家老太君派来的,这不临近年下,老太君叫我给您府上送些年货来,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自己庄子上产出的粮食啊,狍子等物,还有给少爷小姐带的东西。” 玖荷往后头一张望,三辆马车,她冲着老汉点点头,客气道:“您稍等片刻,我先去回老夫人。” 玖荷回去屋里,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谢嬷嬷却有点疑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也不卖关子了,“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022 齐家老太君给小姐送的素银的首饰,玖荷不过扫了一眼,可是就这一眼,便看出来这首饰精美至极,连花蕊上头的纹路都雕刻的栩栩如生。 别说这平兴镇了,就连京城上辈子玖荷一直在官宦人家当丫鬟,这等精美的首饰也是没见过几样的。 所以那老伯口中所说齐家老太君专门给她找的,还一点没骗人。 但是这等东西对小姐来说着实没有什么用途,除了像跟刺儿一样扎在那里,挑拨离间。 素银的首饰是守孝的时候戴的不假,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年孝期,是不能戴首饰的,换句话说,这等首饰除非遇见不得不出席的重大场合,是完全没有机会出场的。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太后召见等等,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当然要说用心,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慢悠悠回到了后院,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玖荷有点惊讶,这大冬天的,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谢嬷嬷一脸的无奈,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好好的守孝,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现在人走了,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只是玖荷一边想,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着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举动的确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没有害人的举动,至少也起了旁观的念头。总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头小姐又说话了。 “原先常嬷嬷在的时候,就老同孙女儿说国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闲,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说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这样的日子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不过因为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嬷嬷,这才没有次次反驳她,没想她竟然以为竟然以为孙女儿贪慕虚荣。” 依依低头哭了两声,“这东西是断然不能要的,守孝这一年就该修身养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戴首饰如何对得起天上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声,玖荷听见小姐的哭声忽然大了。 没过多久,小姐又道:“还有那天夜里,我思来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助,“自打宋嬷嬷来,常嬷嬷便不大正常了,见天的跟我说国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嬷嬷说要走的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常” 依依说两句就顿一顿,听着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中,可是又为了什么不得不努力去想。 “我便留了个心眼跟了出来没想她是起了这个念头!我们姐弟两个不想跟她去国公府,她竟然”依依大哭起来,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我知道了。”老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玖荷听见耳里,总觉得与往日有所不同。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你也不用——” “祖母!” 老夫人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都是孙女儿不好!这两日每每想起来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别哭了,”老夫人安慰道,又提高声音道:“打些热水来,给她洗脸。” 玖荷转身去了,谢嬷嬷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跟在玖荷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厨房烧水。玖荷端着热水,谢嬷嬷拿着手巾,两人又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小姐跪在地上,抱着老夫人的腿,头枕着她膝盖正在小声啜泣,老夫人则时不时拍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天这么冷,你总在地上跪着,小心将来腿脚不好。” 谢嬷嬷忙上前将小姐扶了起来。 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们两个,忽然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道:“以前都是我——”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老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很是严厉,“以后好好过便是,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你不用——”老夫人顿了顿,道:“如此客气。” 依依点头,不好意思的一笑,从玖荷手里接过了热毛巾,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姐姐”,叫完又转头看着老夫人,有点慌张解释道:“那天夜里多亏了她,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姐姐一样信赖了呢。”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依依转头,看着玖荷越发的亲热了。 “姐姐!”她上前挽住了玖荷的胳膊,“我一直想有个姐姐照顾我,教导我,今儿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玖荷却觉得被小姐搂住的胳膊上起了细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用力将胳膊抽了出来,“不敢。” 依依还想说什么,没想谢嬷嬷正好从里屋拿了香脂出来,道:“赶紧擦一点,小心一会儿脸上起皮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断,依依倒是再没提起过什么姐妹情深之类的话了。 依依陪着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连一眼都没往她放在桌上的首饰盒子上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转眼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人,方才的热闹气氛像是假的一样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先吃饭吧,这快过年的” 玖荷嗯了一声,不过却上前将那首饰盒子拿了起来,道:“我先把这个收了。”收到里头最里头柜子最下头去。 老夫人看着她有点气势汹汹的动作,不由得跟谢嬷嬷笑了笑,倒是也没方才那么难受了。 玖荷仔细观察了两天,只觉得小姐伺候老夫人越发的上心,甚至连针线活也做的越发顺利起来,可是越是这样,玖荷就越有胆战心惊的感觉。 不过她思来想去,一个连门都不能出的小姐,能做的事情的确是很有限,因此除了警惕,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除了小姐,她也时常想起来当日那送礼的老伯前来,说的常嬷嬷一家的遭遇。 “得了时疫”c“一家子都送去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去了”,“临走的时候已经不太好了”。 齐家老太君的雷霆手段果然不同一般。 而且玖荷猜测,除了她们两个没办成差事,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差一点坏了齐家老太君的大事。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齐家老太君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将陶大人的子女接回去养,但是归根结底无非是利益前途,可是如果真的让这两位嬷嬷用这偏门手段成事了 就像上辈子一样,陶大人回家丁忧三年,之后又要重头开始,九年之后依旧是个县令,虽然是大兴县令,但是如果没有这丁忧的三年,陶大人想必官路更加的顺畅。 只是想归想,日子还要过的,而且没两天便是过年,家里一大堆的事情要做,玖荷很快将这些有点烦心的事儿都撇在一边了。 眼看便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陶家老老小小一家所有人都围坐在了一起。 晚饭已经吃完了,桌上现如今摆的是各色干果还有茶点,虽然因为陶大人的夫人去了,并不能庆祝,甚至连红灯笼都不能挂,不过屋里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很是温馨的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聊天守岁。 这等平和温暖的过年场景,对玖荷来说,是两辈子的头一次。她也不想说话,只是不住的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猛然间几声梆子夹杂着鞭炮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又觉得有人拉她袖子,她睁大眼睛一看,少爷跟小姐已经先一步给老夫人跪下磕头了。 玖荷急忙起来,跟在后头一起跪了下去,诚心实意给老夫人磕头,口中还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依依抿着嘴用袖子稍稍遮了遮,也笑道:“这原是祝寿时候说的话,怎么今儿说出来了。” “没事,没事。”老夫人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又从旁边的小桌子里头拿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分别递在三个小的手里。 “小孩子是该有压岁钱的。” 玖荷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虽然再怎么说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前头那十几年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但是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呢。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份的压岁钱。 玖荷将荷包收在怀里,冲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上回被燎了的头发还没长好呢,多吃些芝麻才行。” 玖荷害怕自己一张嘴便要哭了,只能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嗯。 比起那一对一直在压榨她的爹娘,还有生了她就不管了的爹娘,面前的老夫人才是亲人啊这时候玖荷忽然惊觉,自打到了陶家之后,她再也没想起,或者拿出那块玉佩了。 从京城到陶家的路上,她每天晚上都会拿出玉佩来,想自己的亲生爹娘是什么样子,又是为了什么不要自己的可是到了陶家,这玉佩便被她用手帕包了起来收好,就是搬家也是一股脑都搬了过来,藏在箱笼最里头的角落,再没打开过,也没拿在手里过。 两对爹娘,一对是假的,一对是虚的,可是替她伸冤的陶大人是真的,帮她平反的将军也是也真,面前的老夫人更是真的。 她从来没后悔卖身为奴,在陶家当丫鬟,这一辈子都伺候老夫人,比什么都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023 转眼便是三年过去,这三年的时间里,陶家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在玖荷身上,这变化可就大了一点,尤其是跟上辈子相比。 玖荷长高了一些,不过最为显著的,却是她整个身材都变得玲珑有致起来,加上这些年吃得好,睡得香,心里也没了烦心事儿,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多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喜悦的情绪,叫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睛。 “鞭炮c赏钱c茶点c红纸。”谢伯伯兴奋的原地转起圈来,又看着玖荷道:“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快来帮我看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没缺了。”玖荷笑道:“谢伯伯记性可好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脸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一句,“闹得我都头疼了!” 谢嬷嬷端着茶出来,见状笑道:“少爷说去看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依接过茶杯,用茶杯盖子稍稍撇了撇茶叶,这才递到老夫人手里,道:“弟弟这次是必定考中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次。” “听说陶大人当年头一次科举,参加县试便考了案首,少爷是大人的儿子,又是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想必也是个案首。”玖荷兴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虽刻意板着脸,不过却是止不住的笑容,还有不住上翘的嘴角,道:“你们太过张扬了,不过一个县试,什么都算不上呢,一大早就拉着我在前院等着。”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红鞭炮,道:“若是他过了院试,考中秀才了再庆祝一番也不迟,这才是县试——”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着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您看买也买了,搬也搬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费上好大一阵子功夫。要么您先坐着,我们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过赏钱茶点什么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来报信的,总得给点跑腿钱才是。” 有点口是心非,玖荷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两人还没笑完呢,就见外头跑进来一堆大概五六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童子,进来便一起拱手作揖,学着大人的样子冲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县试过了,还被县太爷钦点为本县的案首!” “这可太好了!”依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捏着手帕,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了。 “快快快!”老夫人道:“快取些点心茶水来给他们用,这一路跑的,气儿都不匀了。” 玖荷急忙端了茶点上去,得了一声谢。老夫人又抓起桌上堆好的铜板,给他们满满塞了一手。 “这可真是太好了!”玖荷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被县太爷亲自点中县试的案首,只要后头的院试c府试不出什么大差错,别交了白卷,别犯了忌讳,那是肯定过的,等于说一个秀才已经提前到手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案首是可以直接进县学的,县里还有专门的钱粮给他们,纵然是数目不多,但是这等荣誉每年只有一个人能得。 单单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是极其满意的。 当下谢伯伯不等人招呼,便出去放了鞭炮,不多时又有几人上门贺喜,可是等来等去,老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行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被道喜的同窗绊住了?”依依道:“他考中了县首,自然是要跟同窗相互道喜的。” 玖荷却觉得少爷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会贺喜不假,不过耽误这么长时间就有点奇怪了,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要么我出去看看?” 依依小心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毕竟也考中了,算是个大人了,这路他每天也是好几次的走,不过晚回来一点便叫丫鬟去寻我总怕他在同窗面前觉得不自在。”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玖荷笑道:“这有什么,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人还没同他道喜呢,我去找少爷,这头一份的祝贺没轮上,第二份怎么也得我们先来才是。”说着她便出了门,一路往县衙去了。 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人同她道喜,玖荷一路笑眯眯的往前走,很是有点感动深受,替少爷高兴,替陶大人高兴,替老夫人高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 只是转过一个路口,看见自家少爷被堵在了墙角,再看看堵着他的那个人,玖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借了旁边卖烧饼的大叔的扁担,提在手里就过去了。 “小少爷中了科举,也算是大人了,该学着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您来我的春风馆坐坐?你这样年少有为的少爷,我不收度夜资的。虽然馆名叫做春风一夜,不过你来几夜都行。” 说话的是个二十余岁,一脸妖媚,擦脂抹粉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使眼神,又想伸手去拉陶行的手。 陶行一脸的窘迫,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口里不住道:“男女授受不亲。”几乎都要缩到了墙角。 玖荷一棍子打在她要往自家少爷身上招呼的手上,那人呼痛,往后跳了一步。玖荷又一把将陶行拉在自己身后,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 玖荷瞪圆了一双明目,“你好好的开你的馆子,拉扯我们少爷做什么!” 那女子很是妩媚的笑了笑,“你们家少爷才中了县首,镇上哪个姑娘不想喝了这头汤?”女子又装出很是害羞的样子抿嘴一笑,“横竖他也到了年纪,早晚有这一天,你不过一个丫鬟,管这么多做什么?” 玖荷举了举手里的扁担,“你还想再挨上一棍子不成?” 那女子退后两步,“得得得,看你护食护得这样紧,又是近水楼台的——” 刚说了这一句,旁边又来了个身材瘦削到有点驼背的护院,手里拿着刚买好的包子,叫了一声十九姑娘,又不怀好意的看着玖荷,“要我说你这小姑娘也别老拦着,不过”他上下打量玖荷两眼,眼睛里冒出色眯眯的光来。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好处,等你知道了,也就不会拦着你家少爷了,不如我教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玖荷一棍子轮在腰上,手里的包子掉了一地不说,连人都倒了下来,诶呦诶呦叫个不停,“打死人了!” 玖荷眉毛一瞪,“你这护院也太没用了!” 十九姑娘脸色一冷,“你当泼皮当惯了?这时候你也耍赖!” 那躺在在地上打滚呼痛的护院急忙起身,扯了扯衣裳冲着玖荷扑了过来,“叫你知道你家爷的厉害!” 哪知玖荷仗着人小,很是灵活的朝旁边一躲,又是一棍子狠狠往那人下边招呼了过去,这一棍子打上去发出噗的一声,护院顿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次他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连叫声都比方才小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是真打到地方了。 “你——”十九姑娘这个字也不知道是想骂玖荷,还是想说地上这护院太不争气了。 玖荷一脚踩在那护院头上,棍子就在他头旁边摆着,看着十九姑娘恶狠狠道:“不过如此,你要是再敢招惹我们家少爷,我砸了你的春风如意馆!” 说完,她将扁担又换了回去,带着陶行走了。 十九姑娘听着周围小商贩们的窃窃私语,又看地上那护院一时半会也起不来,“没用的东西!”她一跺脚,索性转身自己灰溜溜的走了。 “这可真是——” 不远处的茶馆里头,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取道平兴镇去往边关的将军廖纪安。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玖荷一棍子轮了地痞,还往人□□招呼,最后又给人脸上留了个脚印。 “小地方的女子,是没什么规矩。”陪着将军的是他的军师庞立明,看见将军这表情,自觉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一句。 哪知廖纪安忽然瞪了他一眼,似乎很是不满意。 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却因种种原因还是孤身一人的将军忽然叹息了一声。 “去打听她是谁家的姑娘,这个护短又泼辣的性子我喜欢,我就想找个就算我战死沙场也能护住我将军府一亩三分地的人。” 这次轮到庞立明目瞪口呆了,什么身份家世性子等等理由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不过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若是她已经许了人家呢?” 廖纪安淡淡一笑,很是自傲的说了一句,“我想抢什么抢不过来。” 咣当一声,庞立明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上。 天哪! 只是转眼间,未来的大将军便从踌躇满志信心满满变成了有点忧愁的模样,幽幽的又是一声叹息。 方才他看见那女子一脚踩在地痞脸上,脚腕不小心露出细细一条肉来,兴许还没他小拇指甲盖宽,甚至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可是——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羡慕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地痞,甚至还察觉到有一股热气从胸口喷了出来,一路横冲直撞往下头走了。 将军又叹了口气,觉得这冲动来的既让人心酸又叫人幸福,当然更多的却是欲罢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 24 章 第24章见面不相识第一次的英雄救美 正在庞立明寻思着这事儿该怎么问的时候, 店小二看见茶杯翻了,上来收拾桌子。 庞立明眼神一转,心想不管是什么地方, 跑堂的跟店小二是消息最灵通的, 当下清了清嗓子, 装作不在意问道:“方才街上一阵喧哗,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店小二也是看了一路的热闹,笑眯眯回答道:“是陶家的丫鬟, 教训了私娼馆里头的十九姑娘还有她的护院, 真是大快人心!” 陶家的丫鬟? 听店小二最后的形容, 就知道将军看上的这丫鬟很是招人喜欢了, 不过庞立明使了个坏, 没理会将军已经亮起来的眼神,故意问道:“十九姑娘?我看她年纪也不小了, 可是排行十九?她家里倒是人口众多。” 将军瞪了他一眼,店小二却笑了, 道:“能露面的姑娘都是小门小户的, 哪儿能排到十九?这是她的花名儿,听说她来的头一天夜里,一晚上招待了十九位客人,这名声算是彻底闯出来了,索性用十九做了花名。” 廖纪安正品味这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又觉得庞立明胆子肥了不听话, 心中正是百味交集, 又很是急躁,当下咳嗽一声有点鄙视道:“一晚上?一晚上才几个时辰?十九位客人?一位怕是连一刻钟都不到吧?这还的算上杂七杂八的时间”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店小二笑了出来,“客官说的是。一开始那十九位客人还沾沾自喜的,没两天回过味儿来连门都不敢出了。这都小半年过去了,打招呼还是不太自然呢,连一个快字儿都听不得。” 他一边麻利的擦了桌子,一边从旁边的柜子又给取出一个茶杯来,翻个花儿倒了茶水递给庞立明,笑道:“要我说她也该被狠狠教训一顿了!最近被她勾得好几个少年郎都坏了身子,那一位陶公子是本县上一位状元陶大人的儿子,今年不过十三岁呢,才考中县首,正是前途大好,该好好读书的时候,要是这么小就栽在女色身上,以后还怎么读书?” 廖纪安眼睛亮了亮,陶大人?状元?这平兴镇里头姓陶的状元可不是只有陶敏一个? 这连理由都不用找了,他给庞立明使了个眼色,借着陶大人的借口起身去追玖荷了。 玖荷和陶行两个走的并不快,一来两人都是人小腿短,二来陶行脸上还红彤彤的一片,若是直接就这么回去了,难免被老夫人看出点什么来,两人的心思几乎都是一样,不由自主一起放慢了脚步。 加上廖纪安人高腿长,不过几步便追了上来,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气定神闲的走着,一点看不出来他是在尾随。 “玖荷姐姐”快到家门口了,陶行迟疑片刻停住了脚步。 一听见他这个称呼,玖荷就知道少爷有话要说了,当下也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他。 “能不能别叫祖母知道,”陶行想了一路,临开口却越发的窘迫起来,“我都这么大了,连这种事情都挣不开,我真是没用!” 玖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儿,这还是第一次遇见,下回你就知道怎么办了。” 陶行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脸上的红色也消退了不少,道:“我总想着非礼勿动,男女授受不亲,却”他皱了皱眉头。 “却没想到她是个无赖?”玖荷接道。 陶行用力点了点头,玖荷很有感触道:“对付无赖就得用无赖的法子,讲道理是没用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慢慢朝前走着,眼看着到了门口,玖荷道:“回去跟老夫人说正在同窗道别。” 陶行嗯了一声,又有点释然叫了声姐姐,深吸了一口气,两人这才进去。 不远处廖纪安凭借高超的耳力,几乎将这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遍。 他先是将玖荷这两个字在嘴里细细品味了好几遍,眉头一皱又道:“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又抬头看了看陶家的大门,想起巷口的那牌子,叹息道:“果真是陶敏家里。” 既然想知道的基本全到手了,他想看的人也已经进了家门看不见了。廖纪安转身又去找庞立明,只是他一路走,一路心思都在玖荷身上。 一边想着这丫鬟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怎么能浑身上下,从样貌到举动样样合他胃口,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一边又觉得陶敏那个性子,儿子怎么这么软。只是不管想什么,没三两下,总能转到玖荷身上。 还有她最后摸了摸小少爷的头,廖纪安只觉得自己头上也痒了起来,又想她若是摸自己的头怕是要踮着脚尖了。 廖纪安笑了笑,想起自己的两个妹妹,若是有这么个嫂嫂言传身教,也不至于被母亲养成那种脾气,不过现在也不晚,廖纪安打定主意,等这次打完仗,就跟陶敏提亲! 转眼廖纪安便又回到了茶楼,小二已经不在包厢里头伺候了,只剩下庞立明一个人似笑非笑看着他。 廖纪安坐下,灌了两杯茶这才算是稍稍平静了些,他瞥了庞立明一眼,正色道:“是陶敏家里的。”说完又有点先发制人般提醒了一句,“要你何用。” 庞立明坐直了身子,也正色道:“打听过了,这一位姑娘叫做玖荷,是三年前来陶家的,今年秋天就十六岁了,关键是——”庞立明故意买了个关子,“未曾婚配。” 只是他看将军脸上定的平平的,一点表情都没有,不免有点失望,又道:“不过店小二也说了,他们掌柜的想给自己家的大儿子求娶这位姑娘,将来好继承这茶馆,前头药铺老板的儿子也看上她了,这是两家已经放出风声的。”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镇上不少人家都说她好,店小二还说了,若不是他没什么家产,家里只有破屋子三间,连块地都没有,自觉陶家老夫人看不上他,他也想求娶这位姑娘。” “人好,性子爽快,又护短,谁娶到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庞立明说到这儿自己也笑了,伸手想去拍廖纪安的肩膀,只是又在他的眼神里败退下来,只能调侃道:“原以为是这位姑娘配不上你,没想——唉,”他又叹息一声,“将军,你加把劲儿。” 那边玖荷还有陶行已经回到家里。 陶行洗漱一番,又换了新衣服,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郑重来到老夫人屋里,很是正式的给老夫人磕头,道:“孙儿能有今天,全靠祖母教导。” 老夫人虽然一直都说县首什么都不是,又怪她们张扬,可是玖荷看见老夫人瞧着少爷的目光,别说有多骄傲了,甚至眼角还有隐隐约约的泪光。 “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人急忙上前将陶行扶起来,又道:“人常说万事开头难,你如今中了县首,也算是开了个好头了,只是今后的路还要越发的努力。” 陶行点头嗯了一声,听着也有点哽咽。 “虽然考中县首,基本上是一个秀才到手了,可是你丝毫不能松懈,该读的书,该做的文章也都不能落下。”老夫人嘱咐道:“这才是开始,千万不能骄傲。” 陶行又答应了,“祖母放心,就是父亲,哪怕考中了状元,也是从来都不放松的。” 老夫人连着说了三个好,众人又一一上前道贺。 等到众人都贺了一遍,依依道:“怎么回来这么晚?可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我们几个等的都有点着急了。” 陶行脸上一红,看了玖荷一眼,这才道:“正跟同窗道别呢。” 老夫人没在意,谢嬷嬷跟谢老伯就更不在意这种事情了,但是他这表情在依依眼里却越发的验证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依依上前想给陶行理理衣裳,又劝道:“你年纪也大了,是该跟同窗们有所交际了,若是闲了也可跟他们去喝茶聊天,只是不能喝酒。” 依依身上的香粉虽然跟方才那位十九姑娘不是一个味道,但是却叫陶行想起方才那场景来,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又下意识想往玖荷身后躲,只是才抬脚,又想起这是自己家来,当下点了点头,道:“姐姐说的是。” 不过他这动作却叫依依看了个明白,心下越发的不是滋味了,冲着玖荷一笑道:“看来你把我弟弟照顾得很好。” 对上这等有点阴阳怪气的话语,玖荷不过淡淡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少爷争气。” 这一句果然又戳中了依依的心事,她脸上一瞬间出现了一丝扭曲,看着玖荷越发的不顺眼了,她正想再说点什么,只是玖荷却不想搭理她了。 这三年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小姐表面上多么的和蔼可亲,关心体贴,都是装的!陶大人的优点在她身上一个没有,倒是齐家的种种,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小姐对老夫人很是恭敬,整日的见了谢嬷嬷也叫她注意身子,就是对上自己——脾气全出来了。这样也好,玖荷心想,总比算计老夫人强。 因此不仅仅是小姐隔三差五的刺她,她有的时候也要专门戳一戳小姐的心窝子,省得她分了心在别人身上。只是戳人心窝子也得掌握好分寸,要是真的吵起来,老夫人该担心了。 “少爷,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想吃什么?”玖荷扭头冲少爷很是灿烂的笑了笑,道:“我能做的我给你做,不能做的我上街买。” 陶行眉头稍稍皱了皱,认认真真的开始想自己这半年吃过的东西。 老夫人看着自己孙儿不管做什么都是这般认真的性子,当下觉得好笑,只是也止住了言语,连动作都没有了,安安静静的等他的回答。 屋里人都等着他,就依依一个憋屈的站在一边,想说话又不敢。 半晌陶行一笑,道:“我记得出了年,有一回吃了个酥皮的烤鸡,很是不错。” 老夫人看着玖荷,玖荷松了口气笑道:“还好还好,城东老程家的,我这就去买。” 谢嬷嬷也跟着她一起出来,道:“我去做上饭,再炒两个菜,等你回来吃饭。” 玖荷嗯了一声,去屋里拿了铜钱出门了。 平兴镇虽是个不大的小镇子,不过老程家的烤鸡生意一向很好,每天不到晌午就卖完了,因此玖荷出了门便加快脚步,一路往镇子东边去了,等到看见老程家烤鸡的牌子,她已经走的有点喘气,连脸都是红扑扑的,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好在烤鸡还有不少,玖荷买了烤鸡,正想回去路上不用这么赶了,忽然看见前头路上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正在说话。 “您是刚来我们镇上的?可要住两天?”那瘦瘦小小的男子眯着眼睛,一边不住的打量,一边道:“我给您介绍两家合适的客栈?虽小了些,不过一晚上也就两三个铜板,还管一顿饭,条件自然是没大客栈好的,不过胜在便宜。” 被这男子截住说话的正是廖纪安,他心里有点好笑,不过也觉得自己这乔装打扮的功夫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好,不管是谁都看不出破绽来,只是见这人贼眉鼠眼的,明显是在骗他。 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他廖纪安是能在千万敌军中杀个来回都安然无恙的猛将,什么时候怕过这些鼠辈?就算是真的到了偏僻地方,谁劫谁还不一定呢,当下他点了点头,道:“我同你去看看。” 只是话音刚落,他便听见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声,“路老六,你又要骗人了!” 廖纪安回头一看,很是惊喜的发现,后头那人正是早上才被他跟了一路的玖荷,正一脸怒气的看着上来跟他搭话的瘦弱男子。 “这位姑娘。”廖大将军差点没叫出人名字来,不过最终还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忍了下去。 玖荷视线转到马上就要“被骗”的外地人身上,冲他笑了笑,道:“若是没什么银子,镇上的客栈也有大通铺可住,一晚上只要一个铜板,再不济郊外的寺庙里头也有不要钱的屋子,你别信这家伙,他是镇上——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廖纪安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心中是又感动又满意又开心,总之种种正面的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非但是个热心肠,还因为害怕他被骗急红了脸。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的,他脸上还是正正经经略带戒备的表情,视线在那名叫路老六的男子还有这位身材娇小玲珑的女子中间摇摆不定。 廖纪安虽然装的很真,将犹豫的心思演绎的淋漓尽致,但是路老六一看见玖荷就露怯了,他狠狠地瞪了玖荷一眼,只是也没勇气反驳,只是往地上啐了一口,“遇见你算我倒霉!” 说着头一扭,转身去找下一个目标了。 玖荷这才松了口气,又回头看这个衣着稍稍有点破旧,看着却是老实人的大汉。 长得太高太壮了,玖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要知道她两辈子的心愿都有一条,就是长得高高大大,让别人不会一看她就觉得她好欺负。 所以每每看见这等身材高大的人,玖荷总是免不了多看几眼。 而且像他这么高大的人,玖荷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怕也只有这一个了,因此又多看了两眼。 廖纪安只觉得她这眼神从自己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紧张来,又想现在他扮的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因此很是放心的将这忐忑写在了脸上。 玖荷有点不好意冲他笑了笑,以为是自己的眼神将人吓住了,柔声道:“这里南来北往的,有不少客栈,你寻一家不太大的,都有便宜的房间住。” 玖荷说完,手里提着烤鸡就想走,没想才走出去两步,又被那大汉赶了上来。 “姑娘,”廖纪安说话很是紧张,倒也不全是装的,“我路过平兴镇,怕是要攒一攒路费才能走,不知道这镇上可有什么营生?” 玖荷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次除了他身材高大,衣裳破旧,还看出点别的什么。 比方他肩膀极宽,手上关节稍显粗大,还有茧子,八成是干体力活儿的,再想想他方才的口音,似乎带了点西边的感觉。 玖荷叹了口气,问道:“你可是从西边逃难过来的?” 廖纪安愣了愣,一方面觉得自己装得像,一方面又觉得她很是敏锐,心里别提是如何美滋滋的了。 他点了点头,道:“去年冬天西戎雪灾,这春天是必定要来进犯的,我们村里已经逃的差不多了。” 玖荷放缓了脚步,心想她虽也算是离乡背井,可是老夫人对她比任何人都要好,这乡愁她虽知道,却没这人体会的深刻,当下声音越发的缓和了,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廖将军这一仗是必定能胜的,八成还能打得西戎再无进攻之力,后头就是好几十年的平安了。” 廖纪安立即愣住了。 他的确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是——她怎么听着似乎比自己还有信心呢? 廖纪安很是谨慎的看了看玖荷,心想莫不是陶敏说的? 玖荷见他还有几分不相信的样子,当下笑了笑,道:“你只管在镇上住着,不管是车马行还是米庄,都会招些短工的,兴许过了夏天,你就能回乡了。” 玖荷还记得上辈子西戎大举进犯,说是快二十万兵马,大兵压境,连京城的米价都翻了一番,不过据事后战报上说,西戎经历了一场大雪灾,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二十万兵马虽不是虚张声势,但是粮草却是不够他们撑多久的。 再加上他们这边还有个用兵如神的廖将军,夏天刚过,西戎的大兵便是兵败如山倒,又滚回去休养生息起来,怕是二三十年都没有进犯的实力了。 廖纪安心里越发的狐疑了。 要说此番打仗,他心里也是先有个方案出来的,当然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会输,但是夏天就能胜,还能打的西戎手无缚鸡之力,除非她知道西戎的真正实力,还知道他的作战计划,而且还得知道的颇为详细。 可是这等消息就算是陶敏,也是不该知道的。 又或者她其实对自己特别的有信心? 廖纪安一瞬间兴奋起来,可是又要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淡淡的说了一句,“希望如此吧。” 玖荷笑了笑,要说她的恩人,两辈子加起来,陶大人排在第一位,老夫人排在第二位,廖大将军自然是排在第三位的。 只是大将军是个大英雄,而且一直顺风顺水的,将军府上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自觉并不能给将军帮上什么忙,这才义无反顾的来了陶家。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感激廖将军,也不妨碍她将这份感激说给说有人知道。 “廖将军这一仗是必定会胜的,打得西戎毫无还手之力,之后得封大将军,成就一生伟业。”玖荷说的是事实,声音十分轻快,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里头满满的信心让廖纪安听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几乎要跟临战前敲响的战鼓一个频率,马上就要从胸口中撞了出来。 廖纪安恨不得现在就奔赴边关,穿上战袍便上阵杀敌,就像她说的一样,建功立业,然后回来立刻拜堂成亲,洞房花烛! 玖荷听见身边这大汉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只道他心中还有热血,又是个性情中人,不免又说了一句:“我看你身材高大,又孔武有力,若是去将军手下,怎么也能混出个名堂来,到时候也能跟着将军一起名留青史,得人敬仰。” 说完玖荷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虚了,立即又补充道:“那个时候也不用担心客栈了,能住一两银子一晚上的天字房。” 廖纪安几乎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了,这一位玖荷姑娘真的是太和他的心意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道:“姑娘说的是,我这一身力气,正是该保家卫国!待我再攒上几天的路费,便回去边关!” 玖荷点了头嗯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廖纪安正在激动中,虽然察觉她停了下来,却没多想,反而问了一句,“不知姑娘芳名,姑娘这般提点我,将来若是有机会——”肯定有机会,“我必定是要报答姑娘的!”娶你为妻。 哪知这话一说出口,玖荷脸上忽现戒备之色,“没什么大不了的,廖将军是个大英雄,你问谁都是这样说。”说着她朝后退了一步,道:“眼看着要到中午了,你可曾吃饭?” 玖荷指了指前头街口,“那边有家面馆,特别实惠,一碗就能吃饱。” 廖纪安自然是不愿意惹得玖荷不快的,看出她的戒备之色之后只想着要徐徐图之,当下点点头,道:“多谢姑娘。”说着便转身离去了。 玖荷松了口气,也提着东西往回家走了。 玖荷就这么转头不复返了,廖纪安倒是没走两步又扭头过来,看着玖荷的背影,心想着这戒备心特别招人喜欢。 廖纪安认得这处街口,上回他跟着玖荷回家,就曾路过这里,再往前两个街口,便是陶府。玖荷不想让一个陌生人知道她住什么地方,的确是合理至极。 而且这戒备心理是从他开始问名字时候就起来的,这点廖纪安也很满意。虽然他自己的面相看着特别老实,可也不能将名字到处说去。这非但是没戒心,反而有点傻了。 总之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舒坦了,这种心情甚至比他第一次打了胜仗还美妙。廖纪安转过身来,看见不远处庞立明似笑非笑看着他。 廖纪安脸上一冷,又恢复那个既有威严,让人望而生寒的将军形象,道:“陶大人有这样的家人,想必他的性子也不会太循规蹈矩,我倒是对那个计划有多了几分把握。” 没想将军一上来便说了正事儿,庞立明收了脸上笑容,道:“将军说的是。” 廖纪安淡淡叹了口气,道:“就是委屈陶敏了,回头我挑几个能随机应变又不起眼的人留下,护着陶敏的家人。” 玖荷往前又走了一段,这才又回头看了看,看那大汉已经离开,便提着东西很是放心的回去了。 不过一进家门,便看见家里来了个从没见过的人,但却不是生人。 因为谢嬷嬷已经抱着他哭上了,谢伯伯也在一边道:“好容易回来一次,多住两天再走。” 看见玖荷进来,谢嬷嬷很是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道:“这是我儿子,程成,跟着老爷去任上了——”说着她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老爷——” 程成急忙摇头,道:“老爷有信叫我带回来。” 谢嬷嬷抽了两下鼻子,笑道:“看我,快去给老夫人磕头去,别误了老爷的差事。” 程成往后院去了,玖荷手里提着少爷点名要吃的烤鸡也得放到厨房去,谢伯伯看见自己唯一的外孙子回来,索性连大门都关了,所有人都往老夫人屋里去。 玖荷先将东西放到厨房,转身便看见在灶上拉风箱的谢嬷嬷一边笑着一边抹着眼泪。 玖荷想了想,也端着小凳子坐在她旁边,手里摘着菜,跟谢嬷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老爷当年考中状元,先去翰林院供职的时候,他就跟着一起去了,那个时候他才十三岁。”谢嬷嬷揉了揉眼睛,“老爷当了三年翰林,得了个外放当县令的机会,如今县令也当到第二轮了,我儿——也已经过了二十了。” 玖荷想起来她刚来的时候,谢嬷嬷曾经说过她长得太过瘦弱,又说她有个儿子,在她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过了她肩膀了。 玖荷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她有点明白谢嬷嬷当初那个怀念的表情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这儿子在她身边只长到十三岁,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了,所以对他十三岁时候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 谢嬷嬷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推了推玖荷,道:“快去给老夫人倒茶,程成才回来,你也给他倒两杯水喝,这家里的水,他可有年头没喝到了。” 玖荷犹豫了一下,谢嬷嬷又道:“老爷写了信来,又叫他专门送回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呢,你赶紧去听听,我把这饭做上也就去了。” 玖荷这才嗯了一声,端着茶水去了。 只是进到老夫人屋里,却见众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老夫人脸上有点惨白,嘴皮子哆嗦着,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玖荷急忙将东西放在桌上,过去给老夫人用力拍了两下背,焦急问道:“这是怎么了?”她转头看着陶行。 陶行手里拿着两页信纸,想必她进来之前正是他在读陶大人的信,不过眼下他拿着那两页纸的手也在不住的颤抖,声音几乎都发不出来了。 “父亲父亲两年前便去戎东县当县令了!”话音落下,他竟然连那两页信纸都拿不住了。信纸颤颤巍巍从他指间滑落,又被玖荷一把抓了起来。 “父亲!”依依一声大叫,背过脸去不住的哭泣。 “究竟是怎么了!”屋里哭的哭,难过的难过,就是没人回答她,玖荷急忙摊开信纸,戎东县她是知道的,是大周的边关重镇,虽然是个县城,但是却是抗击西戎的最前线,就连这个名字也是先帝亲自取的。 至于陶大人陶大人两年前第一轮县令三年期满,那个时候说是去陇东县做县令了,怎么又忽然变成了戎东县呢? 玖荷一目十行飞快的扫了一遍陶大人的家信,看得连心口都酸了起来,心中的激动似乎马上就要化成泪水汹涌而出了。 陶大人陶大人是两年前自请去戎东县做县令的,只是戎东多战乱,又是穷乡僻壤的,怕老夫人担心,因此说是陇东县。 不过现在他自觉瞒不下去了,这才让程成带了家信回来,这信里满满的都是决绝之意。 什么“西戎大兵压境”,“誓要与戎东县城共存亡”,“用此残躯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儿子不孝,枉费母亲养育教导我数十年”等等,一看就是抱了必死之心,交待遗言的。 玖荷的眼睛越发的明亮了,陶大人——陶大人不管是哪一辈子都是这么的顶天立地! “好!”老夫人终于狠狠的拍了桌子,说出话来,“好好好!真是不枉我教他忠肝义胆,有了这样的儿子,我这一生都没有遗憾了!” 程成在地上跪着,又给老夫人磕了个头,道:“老爷叫我送信回来,未尝没有让我留在家里的意思,只是这些年我在老爷身边看着,”他抿了抿嘴,道:“我是一定要回去老爷身边的!” 说着,他给谢伯伯磕了个头,道:“外祖父。”又给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却用手死死捂着嘴,默默流泪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的谢嬷嬷磕头,“母亲,孩儿不孝——”程成低下头,不敢去看谢嬷嬷,“我这便走了!” 两人几乎都是泣不成声,却没有一个人张嘴拦他。 “将军一定会胜的!”玖荷出声打断了他们,“廖将军带兵抗敌,我们一定会胜的!陶大人也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上辈子廖将军就打了个大大的胜仗,没道理这辈子反而会输!上辈子戎东的县令不知道是谁廖将军都能赢,这辈子有了陶大人给他镇守后方,将军又怎么会输? 程成抬头看了一眼玖荷,道:“你便是玖荷?” 玖荷点了点头。 程成忽然冲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很是欣慰的一笑,“老爷说感谢你这两年照顾老夫人,又说以后怕是也要麻烦你了。” 玖荷抿了抿嘴,“老夫人带我亲如一家,我自然是会好好照顾老夫人的。只是为人子女,陶大人也有应尽的义务,这个却是托不到别人头上的。” 程成知道她这是激将,当下笑了笑,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了,回去自会跟大人一一禀告的。” 玖荷见他不太当真,抬脚就想走,忽然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明天再走!” 一屋子人都有点诧异。 “怎么也得吃顿饭。”玖荷上下打量他,“鞋子也该换了,而且戎东县缺医少药的,没多久便是夏天了,又是来来往往的伤兵,一会儿我去药店买些常用的中成药你带上。” 玖荷一边往外走一边又道:“你藏好了,别叫陶大人都给别人吃了!” 程成笑了起来,心道她倒真是了解陶大人的脾气。 被玖荷这么极有威严的一震慑,剩下几个人都从陶大人决心赴死的悲伤情绪里头挣脱了出来,相互对视一眼又觉得有点好笑。 老夫人叹道:“皇帝年幼,太后理政,朝中多是主和派,不过有了廖将军,这一场仗肯定是能赢的。”只是戎东县毕竟身处战场最前线,两军交战难免波及陶敏又是个身先士卒的性子,这条命多半还是得看老天爷得心思了 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的,玖荷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这个主心骨怎么也得立起来才是。 老夫人看着程成,笑道:“你先去好好跟你母亲说说话,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等我们把东西备齐了,你带着一起走。” 程成还没答话呢,谢嬷嬷先嗯了一声,上来就拉儿子的手。 老夫人又道:“你回去也得好好劝劝你们家老爷,让他好好保重身子,大仗过后百废待兴,一县的百姓都等着他做主呢。” 程成原本决心要跟陶大人一起赴死的心也有点动摇了,又觉得不管是老爷,还是自己,先头在戎东县那样的环境里头,怕是都有点钻了牛角尖了。 还有老爷的那封信,程成视线扫了过去,刚好跟老夫人对上。 老夫人慢条斯理的将信收了,“等他回来笑话他。” 程成噗的一声笑出声来,一边点头,一边被谢嬷嬷拉走了。 屋里转脸便只剩下老夫人跟依依还有陶行了,老夫人看了他俩一眼,道:“行了,都回去歇歇吧。” 两人行了礼转身要走,老夫人又道:“若是有什么想跟你们父亲说的,也写封信,叫程成一起带回去。” 这是 陶行没有多想,只应了一声便继续走了。 但是从小心思就特别多的依依不免多想了两步,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父亲这县令已经做了两年了,按理来说这仗打完,也该要去京城述职了,中途肯定是要回家一趟的,算起来不到半年就能见面。 况且这些年老夫人从来没叫他们写过信给父亲。 依依不由得心口抽了抽,难道难道—— 她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祖母。 只见她步履蹒跚拿着信进了内室,很是有疲惫不堪的感觉,依依的视线又不由自主的落在最边上的耳室上,她知道国公府送来的银饰,就在这间屋里放着。 她今年都已经十三岁了,还有两年就要及笄要是常嬷嬷还在就好了,怎么也能—— “姐姐。”陶行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依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脚步,落后陶行好大一截子了。 “没什么,”依依快步追了上去,笑容里带了点忧伤,“我在想咱们两个都七八年没见过父亲了,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是什么样子,又要给他写什么好呢?” 陶行果然以为她在替父亲担心,就这么被糊弄了过去,道:“我要写我考中县首,跟父亲当年一样。” 依依敷衍的附和了两句,思绪却又飘到了国公府,母亲死了她没去成国公府,若是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去呢? 这一天晚上,陶家从老到小几乎人人都没睡,玖荷几个能做针线的给程成还有陶大人赶制了结实的鞋子,还有能藏东西的背心出来。 依依跟陶行则是通宵给父亲写信。 等到东西准备好,交到程成手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吃过午饭了。 程成掂量着手里这并不多,却是凝聚了一家老小殷殷期盼的物品,又看着她们满是期待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老爷!” 这次玖荷也不多留他了。 “虽说这儿去戎东若是快些,不过半个月就到了,”玖荷一边说,一边想起来昨天遇见的那个“逃难”过来的“大个子”,“不过路上好像已经有了逃难的百姓。” 她皱了皱眉头,道:“后头局势一天天紧张,路上怕是更不好走了。” 程成也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我又是一人上路,流民多了治安肯定不好,早点走。”说着,他又去给老夫人等人一一行礼道别,走到谢嬷嬷前头他却没话说了。 谢嬷嬷给他拉了拉衣服,拍了拍肩膀,道:“你在老爷身边,我是放心的,横竖都是一家人,”她露出个有点悲伤的笑容,“将来等老爷安顿下来,我们就又在一处了。” 老夫人这会儿是不管心里怎么想,一切都往最好的地方说。 “正是如此,这次他三年县令期满,又是自请去戎东,想必也该要升迁了,将来不管是回京城供职,还是继续外放做个地方官,我都带着你们一家老小寻他去。” 老夫人说着一边叹息一边笑,“我年纪也大了,还是投奔儿子的好。” 虽然这里头听着有点愁云惨淡的味道,不过一家人都随着老夫人的意思笑了起来。 玖荷瞧了一圈,谢伯伯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走路慢悠悠的没法送他,谢嬷嬷谢嬷嬷要是去送了,怕是又要狠狠哭上一场,两人一起伤心,怕是也要误了时辰。 老夫人跟少爷小姐就更不用说了。 “我送你?”玖荷道,“半天的时间够到下一个镇子了。” “嗯!”没等程成回答,谢嬷嬷先重重点了点头,道:“你送他,我就不去了。”说着又道:“路上小心。”便很是平常的转身,像是去里屋收拾东西了。 老夫人叹道:“走吧,走吧。你们家老爷那个执拗的性子,若是没人劝,指不定就待在牛角尖里不出来了。”说着也吩咐一声路上小心,挥挥手起身离开了。 玖荷看看他不过小小的一个包裹,里头多半还是她们给陶大人带的东西,当下提在手里,率先出了屋子。 “怎么好让你提东西!”程成一看才刚过他肩膀的玖荷提了包裹出去,当下着急的也顾不得许多,急忙追了出去。 “既然叫我送你,总得让我提一阵子才是。”玖荷道:“况且这里头都是给陶大人带的你可得好好照顾陶大人。” 一提起这茬儿,程成也没什么话说了,当下略有沉闷的点了点头,两人相伴往城西去了。 原本很是稀松平常的场景,看在某人眼里不知道起了多大的波澜。 廖纪安原本就是要去边关的,在平兴镇停留不过是想看看陶敏家里,以及顺路看看这一路上的粮草运输等等是否顺畅,按理来说今天就该走了。 可是谁叫廖将军在镇上看见玖荷了呢? 几十年没怎么跳过的心,这两天跳的比前头任何时候都激烈,所以他徘徊犹豫半天之后,觉得怎么也得在玖荷心中多多加深印象才是,最终决定多留一天,到陶敏家门口堵人了。 理由也很充分,陶敏是他计划中很是重要的一环,自然是要考察清楚的,家人也在其中。 所以玖荷提着行李送程成出门这一幕,就结结实实全部撞在了廖纪安眼里。 还生出个不大不小的误会。 玖荷做了一夜的鞋子,完全没睡觉,纵然是年轻娇美,也不免在脸上留了点憔悴的痕迹,眼睛还有点肿。 而且再说廖将军一定会胜,她心里也还是担心陶大人的,所以这一路上很是沉默,一直将人都送到镇子边上了,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路上小心。” 从陶家出来,程成也是沉默了一路,到了这会儿才从玖荷手里接过包裹,点头道:“你照顾好老夫人,照顾好我娘。” 随着玖荷点头称是,身后不远处尾随他们两个一路的廖将军,狠狠地一脚踢在路边的石头上,又恨不得将程成实打实的揍上一顿。 玖荷面容憔悴送了他一路还将包裹抱在怀里不撒手难过的一路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连照顾我娘这等话都说出来了! 廖将军满腔的怒火快要将自己点燃了! 他非得——非得知道这人是谁不可!然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玖荷笑了笑,跟程成道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没了踪迹。 她坐在一边的小亭子里捶了捶腿。一晚上没睡觉,又从家里一直走到城西,这会腿有点软,若是不歇一歇,怕是不好走回去了。 只是这一歇,竟然遇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哈哈哈,一报还一报,竟然让我在这儿遇见你了!” 玖荷正闭目养神,忽然耳边响起个猥琐的笑声,抬眼一看,正是前两日被她揍了一顿的地痞。 玖荷忙站起身来,左右一看,没什么砖块木棍等可以拿来防身的东西—— “当日你打我一顿,叫我丢了面子,今儿——呵呵呵,”那地痞又是一阵难听的笑声,“这面子里子我都从你身上找回来。” 地痞说完,迈着很是难看的脚步,朝凉亭里走来。 他脚步很慢,想必是要给玖荷点心理压力,又或者想看玖荷惊慌失措的样子。 可是在玖荷看来,他这等站也站不直,又有点歪脸驼背的样子,除了让人心生厌恶,再没别的什么了。 再说——难道没了砖块木棍她就对付不了一个地痞了? 玖荷手往头上一抚,一根早就磨好的簪子就到了手里,她又暗中蓄力,就等这地痞近身,给他致命一击了! 看到时候是谁给谁没脸! “你要做什么!” 这时候出声的,除了一路尾随的廖纪安再没别人了。 随着这话音落下,廖纪安人已经到了小亭子外头,不过大手一伸,拿着那地痞的脖子就将人抓了出来。 这般的轻而易举,让廖纪安又有点失望,若是这人再厉害一些那他岂不是能在玖荷面前显示一下自己有多可靠了? 廖纪安心里一抖,将自己这分外不靠谱的念头甩了出去,一把将人扔在地上,又一脚踩了上去,还很是暗搓搓的踩在了当日玖荷踩过的地方,好像这样就能跟她更加的亲密一样。 “姑娘,你没事儿吧。”廖纪安转头,放缓了声音询问道,又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知道她的名字,堂堂正正叫她一声玖荷。 一看是他,玖荷放下心来,又悄悄把簪子往里藏了藏,只是廖纪安眼神一来很好,二来他恨不得全身心都黏在玖荷身上,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廖纪安眼神暗了暗,脚上加了把劲儿,将地上那人踩得叫了起来,“说!是谁叫你来的!” “诶呦!诶呦!踩死人了!”那地痞不住的□□起来,他躺在地上,也能看见廖纪安的样貌打扮,一见是个外地人,身上衣裳还没他的新,又威胁道:“若是不把你爷爷放了,你爷爷叫你好看!” 廖纪安气笑了,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威胁他呢,这也算是头一遭了,这感觉倒是挺新鲜的。他脚下又添了几分力气,那地痞是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有这么个碍眼的东西,不过勉强也算是跟他心上的姑娘独处了,廖纪安隐晦的划过玖荷那藏着利器的袖子,有点心疼,觉得一个姑娘不知道曾经遇见过什么事情,才能将簪子磨成利器,天天戴在头上。 廖纪安心里洋溢起满满的心疼还有柔情蜜意,只是又怕将人吓坏了,最终也只能轻声问道:“姑娘可有受惊?” 玖荷摇了摇头,两步走到地痞身边,狠狠踢了他一脚,“叫你吓我!”说完又抬头冲廖纪安一笑,“他能有什么同伙?无非是上回我揍了他一顿,心生怨恨,又见我一人在此,起了报复的心思。” 廖纪安皱了皱眉头,他忽然想起这人是不能放的,这人是当地的地痞,若是就这么放了等他走了,这人再找麻烦,还有谁来帮着玖荷? 廖纪安下意识忽略了一个事实,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玖荷一个人就把这地痞打趴下了,而且全无惧意。他还忘记了就算今天没有自己,她也吃不了亏,只觉得要想个法子把人带走才是。 “你怎么在这儿?” 坏了! 廖纪安想起他这是一路尾随过来的,心中一阵发虚,只是他心理素质又极其强大,面上愣是一点都没露怯。 有了! 廖纪安道:“昨日得姑娘点醒,一夜没睡,我决定这就去边关投奔廖将军麾下——”他原来的确是打算今天走的,况且投奔廖将军自己投奔自己什么的,就是有点说不过去,但却不能算是说谎吧。 “我这一身的力气,走到哪儿都能找到活儿干,不愁!” 廖纪安用这斩钉截铁的两个字结束了话语,又小心打量起玖荷来。 只见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显然是极为满意,廖纪安放下心来,道:“带我奋勇杀敌,功成名就之后,再来感谢姑娘。” 玖荷笑了笑,心想这人真是够实在的,说起来还是廖将军名声极好,不然这人也不会三言两语就被她说动了。 她又看了看这人的体格,不由得露出点羡慕的眼神来。 玖荷抿了抿嘴,问道:“那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这话说出口,她便见那人脸上迟疑了片刻,又忙补充道:“把这人带走。” 啊? 廖纪安的迟疑变成了疑惑,当然他一开始的迟疑也不是那么单纯,现在的疑惑更多的却是欣喜,觉得自己跟玖荷心意相通的欣喜。 地上躺着的那人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又挣扎起来,只是廖纪安人高马大的,踩在他脸上别说挣扎开来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再说廖纪安也不会叫人打扰到他跟玖荷的。 “你身上可有路引?”玖荷问了一句。 廖纪安点了点头。 玖荷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办了,你带着他去下个镇子,现在战事吃紧,大战一触即发,路上查的很严,衙役见他没有路引,肯定会抓他起来送去边关做个苦力的。” 说着,玖荷低头看了看那地痞,道:“在廖将军手下做事,也算是保家卫国,总比你继续当地痞,整日的欺负老人孩子,搅得镇上人人都恨你,又去给什么春风馆子做护院要强多了。” 强个屁!那地痞眼睛里明明白白写了这三个字,只是脸被人踩着,还越来越用劲儿,一抬头便是那大汉威胁的眼神,地痞哪儿还敢说话? 当下他决定偃旗息鼓,路上再想法子挣脱便是,再顺带撕了这人的路引,好好叫他长长记性! 之后再回来平兴镇,叫这—— 廖纪安又一用力,这人疼的没法想事儿了。 “姑娘说的是。”廖纪安还是一脸的沉稳,道:“你放心,我保证一定送他去廖将军手下!” 他这个语气太过郑重了,让玖荷不由得又笑了笑,“你一路带着他怎么好走?还得平白养着他,若是有宽裕,就将他带远一些便是。” 廖纪安点头,一边越发的觉得玖荷体贴,一边又地痞头上贴了个标签:未来媳妇儿送的礼物。 又想也不是平白养着他,等到了京郊跟亲卫汇合,就先将他编入辅军,总之这一路上先用着,到了戎东他也算是个老手了。 反正不能浪费玖荷的心意。 廖纪安一瞬间将辅军所有的工种都过了个遍,未来十年的活儿都给他安排好了。 说着,玖荷又掏了荷包出来,她虽然带着的铜板虽然不多,不过也能稍稍救急。 玖荷将里头十几个铜板全都倒了出来,递给廖纪安道:“这个你拿着。” 廖纪安很是犹豫,不过却不像玖荷以为的无功不受禄,他是怕万一伸手出去捧到她的手万一没控制住怎么办。 不过玖荷却不像他这么扭捏,“赶紧收着!” 廖纪安这才伸了手出来,那十几个铜板被玖荷放在了他手心,还带着点微凉的体温。 不过短短这一眼,廖纪安就将玖荷的手看了个明白。 不像他妹妹的那样柔软细白,却平添了几分棱角,想来也是很有力道的。中指上有因为做针线活磨出来的茧子,廖纪安很想伸手去蹭一蹭。 指甲剪得比较短,又磨得很是圆润,想必是日常在家里要干活的缘故。 廖纪安叹了口气,有点遗憾看了看被玖荷收起来的荷包,虽然知道这等东西是不能拿来送人的,可是又想他也不是外人,再说除了没铜板,他也没有装铜板的东西啊。 可惜那荷包是真的又被收了起来。 “多谢姑娘。”廖纪安道谢,“我这便去边关,兴许不到秋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上门提亲! 廖纪安将自己这个明显会吓到人的想法隐藏了起来,很是正经的笑了笑,“——报答姑娘。” 玖荷也回了他一个微笑,鼓励道:“我信你,你快走吧,一会儿该误了时辰了,走夜路也不安全。” 廖纪安嗯了一声,也道:“姑娘也快点回去。”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这才分别离开,廖纪安松开脚,提起来已经被他踩得萎靡不振的地痞,心想为了不叫她起警惕心,还是没打听她的名字,不过横竖也知道了,就这么着吧。 廖纪安手里拖着个人,脚下步伐却一点都不慢,而且还有闲工夫将方才两人的对话回味了个遍。 尤其是玖荷第一冲他笑,眼神里似乎还有仰慕?总之这一次的印象应该非常好才是! 玖荷踏上了回城的路,陶家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正在讨论她的身世。 三年前玖荷来的时候,说陶大人救了她的性命,对她有再造之恩,老夫人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看见她那个表情神态,自然是信了的。 不过信归信,还是要给陶敏写封信说一声的,毕竟再怎么说是自愿卖身为奴,老夫人也怕给陶敏找麻烦,当然她一开始就没有让玖荷卖身为奴的打算。 谁知在回信里头,陶敏说完全没有这回事儿。 只是那时候玖荷已经救了老夫人的性命,老夫人每每想问她,就想起那天夜里,玖荷瘦小的身体举着半人高斧子砍开角门的样子。 若不是她,老夫人自觉跟谢嬷嬷两个都是逃不掉的,所以老夫人思来想去,干脆不提这事儿了。 反正都是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儿了,谁来能来抢不成? 不过今天程成回来,让老夫人又想起这事儿来了。 “她没见过程成,程成也没见过她。”老夫人说的很是平常,也没什么惊讶或者疑惑的情绪。 程成一直在陶敏身边待着,若是陶敏真的经手了她家的案子,至少程成,她是肯定见过的。 谢嬷嬷看了看老夫人的神色,她自然是不相信玖荷有什么坏心的,故意道:“要么叫她来问问,我们养了她这好几年,却连她的目的都不知道。” 老夫人瞥她一眼,忽然笑了,“我还不知道你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见过也算不得什么,不许问她!一想起来她刚来的时候那个样子,我到现在这心里都是酸的,这么懂事一个姑娘,她前头得遭了多大罪啊!” 谢嬷嬷这才放心大胆的笑了,“要说我早就把她当成一家人了,这要是我的亲生女儿该有多好,可惜已经成了您的侄孙女儿了。” 老夫人笑了笑,只是又有点为难,“当时想着看看再说,没想这一晃就三年过去了,现在不管是问她身世还是旁的什么,都有点张不开口了。” “反正她也没有坏心。”谢嬷嬷笑了笑,忽然又道:“其实也是能问出来的。” 老夫人看她,谢嬷嬷笑道:“今年秋天她可就十六了,差不多也能说人家了,我们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可不得详细问一问她的身世什么的?” 老夫人又皱了皱眉头,道:“你没发现这些年她有点回避自己的姓氏吗?遇见躲不过去的,宁可说自己叫做玖荷,也不肯说是张姑娘,我猜咳,我猜什么都不管用,总之不许问她,不许勾起她的伤心事儿来!” 谢嬷嬷点头,道:“我才不会开口问这个呢,我整日见了她,心情都好了不少呢,若是惹得她不开心了,咱们全家笑声都要少了。” 两人笑眯眯的又拿了新买的布料出来,商量着要给玖荷做件衣裳。 玖荷回到家里,跟谢嬷嬷详详细细说了是怎么送程成离开的,不过遇见地痞这等事情就没必要叫人知道了。 不过接下来这两天,玖荷出门也很是小心,只是过去七八天了,也没见那地痞回来,她放心不少,又对那不知道名字的大汉多了几分感激。 没两天又听说十九姑娘那边也寻不到人了,玖荷是越发的放心了,行动又跟往常一样。 只是陶大人去了边关重镇做县令这事儿,毕竟还是在陶家上空笼罩了一层阴霾,有的时候玖荷做着做着活儿,也会忽然发愣,等到回过神来一看,谢嬷嬷也在发愣。 两人对视一眼,玖荷倒是更加的信心十足,当下点头道:“将军一定会胜的,陶大人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谢嬷嬷笑了笑,每天听她这么说两次,似乎也不怎么担心了。 有的时候玖荷也会想起那一位身形高大的汉子,一边有点懊恼自己一夜没睡,脑子不太转了,当日就应该让他追着程成去的,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另一边也会想一想他全靠着两只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道戎东。 关于前头这一点,若是被那“大汉”知道了,心里对程成还没消散的妒忌肯定又要上一层楼。 至于后头这一点,廖纪安现如今已经到了边关,试探性的跟西戎已经打了两三场仗,打算开始他的大计划,力求一仗就将西戎打到几十年没有翻身的机会。 时间很快到了夏天。 玖荷穿上了老夫人还有谢嬷嬷两个合力给她做的新裙子,看着很是娇俏可爱。 只是她这兴高采烈的表情看在依依眼里就不那么痛快了。 “你也配!” 玖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她! 依依眼睛里满满的闪烁着的都是恶意,见她转头,又说了一句,“不过一个丫鬟,整日的烧饭劈柴,穿这么好的裙子,也不怕绊死自己!” 玖荷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原先她跟依依拌嘴,在她看来最多是斗个乐,让她没心思算计别人,而且争的无非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这如今上升到咒人死的地步玖荷道:“小姐的书就是这么读出来的?整日说要陪着少爷一起读圣贤书,说自己是姐姐,要给少爷一个好榜样,这就是你的榜样?” 依依脸色变了变,咬牙道:“我是没你会算计人,也没你会变着方儿的讨好人,祖母被你笼络了去,弟弟也更敬重你——”她越说越觉得委屈,“这家里哪儿还有我容身的地方!” “怎么没你容身的地方?”玖荷原先忍着她让着她全因她是陶大人的女儿,可是眼看战事在即,陶大人几乎是将脑袋捧在手里做事情,家里哪个人不是整日的担心,就只有这位小姐,还想着讨好算计,怎么掐尖儿出众。 不把老夫人放在心里,连陶大人也不在她心上! “你对待老夫人可有敬重?你待少爷可是真心?你日日说担心陶大人,可有一句是真的?就算你嘴上说的再好,日子久了谁会看不出来?你待别人都是虚情假意,还指望谁能用真心回给你不成?” 玖荷的嘴是练了两辈子的,说的是又快又急,完全没有给依依插嘴的余地。 依依被她抢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眼圈渐渐也红了起来,狠狠咬了牙,用劲儿将玖荷一推,转身跑了出去。 “还好茶杯没碎。”只是玖荷看见洒了的茶水又觉得有点浪费,“一点忙不帮,整日的给人找麻烦。” 依依回到屋里,红着眼睛扭了一会儿手帕,又诅咒了好一阵子,只是天气炎热,人本来就暴躁,加上最近事儿有特别多,边关也没传来什么好消息,她是越发的不能平静了。 这口气是什么也咽不下去了,依依猛然间站了起来,就这么个样子去老夫人屋里了。 这会儿正是午后,个人都在自己屋里睡觉。因为玖荷住的西厢下午晒不到太阳,谢嬷嬷也在她屋里歇着。 因此依依一路到了老夫人屋里,竟然没一个人发现,自然也是没人拦住她的。 “祖母!”依依一进去就跪在了老夫人床前,“求祖母给我做主!” 老夫人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她这么吓醒了,只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当下急忙披了衣裳,又将人拉了起来,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做恶梦魇住了?” 依依就是不肯起来,跪在地上哭诉道:“祖母,自打玖荷来了,咱们家里的确是清闲了不少,她帮着谢嬷嬷干活,又侍奉祖母,还认字,伺候弟弟读书也是在行的,我看在眼里也是感激居多——” 老夫人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她想说什么了,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了,看着她的眼神也有点警告之意。 只是依依跪在地上,低着头光顾着哭,什么都没看见。 “孙女儿手笨嘴也笨,没她会讨好人,可是可是我们毕竟是一家子不是吗?”依依从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不住的啜泣,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印象,但是她知道这么哭是最惹人怜爱的。 “方才她穿着祖母给她新做的裙子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说祖母更喜欢她,又说弟弟更敬重她,我这心里——”依依哭了出来,“她竟然说她比我更得人心,还说若是没了我,她就是这家里人了。” 老夫人的眼神越发的冷了。 “我不信!” 啊?依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克制不住抬头看去,只见祖母嘴唇紧紧抿着,对上她的眼神又重复了一句,“我不信!” 依依打了个嗝,正要开口,却被老夫人打断了。 “你说是她去找你的?”老夫人反问,不过没等依依开口便又自问自答了。 “这一条我就不信,哪一次不是你主动挑衅的?但凡你说出一次是她挑事儿的,我这就去骂她一顿!” 依依张口,想说哪一次都是她挑事,哪一次都是她故意的! “咱们家里小门小户的,一共就这么几个人,你不爱搭理她,又总刺儿她,除了咱们家里那两颗枣树,还有谁看不出来的!” 听见老夫人这个说法,依依脸上也涨红了。 “不是,不是我,是她总跟我过不去!” “那也是你自找的!”老夫人怒道。 依依不住的摇头,连事先盘算好的哭也顾不上了,“您明明是我的亲祖母,为什么偏偏要向着一个外人!” “我给你烧了泡脚的药水,你看不上,又叫玖荷去重新准备了,我新学的菜做给你吃,你也叫她重新准备,我——你们根本就没当我是一家人!”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心中的怒火是越发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也问你,你可曾试了温度?” 依依点头。 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我不傻!你嫌那是泡脚的盆子,脏,平日里你也从来都不做活,只管把水烧开了事,也不试试温度。我若是不叫玖荷准备凉水,我这两只脚还要不要了!” 依依争辩道:“这如何能怪倒我头上,我是小姐,又是第一次烧水,她非但不提醒我,还看着我端着盆子进去,她又是什么居心!” 老夫人重重拍了两下床铺,“她是什么居心?若不是你说要一个人准备,要尽孝心,把人都赶出去,能成这样?你也好怪别人!” 老夫人说了两句越发的觉得这个孙女儿早些年被养偏了,这两年无论她们怎么的言传身教,都扭不回来。又想儿子还在边关生死未明,家里就这么闹腾开,顿时觉得怒火上涌,越发的生气了。 “还有你烧的菜,的确你是下功夫了!可是你看看你下的什么功夫!” “家里人年纪都大了,喜爱烂软之物,口味也要重些,你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依依抬头,“我煮的菜不够烂?还是我盐巴放的不够多?” 老夫人倒抽了一口气,“你是煮烂了,菜叶子都加不起来,盐放的跟腌菜一样,你这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但凡平日里多用用心,多看看玖荷是怎么做的,又怎么能做成这样?” “你光看见玖荷侍奉人,你也想学,可是你没花心思在这上头,学的都是表面功夫,又有谁会看不出来?” “我——”依依气急,口不择言道:“本来就该是我说什么,她做什么的。谁家的小姐亲自下厨房的?不都是吩咐丫鬟去做的!” “好好好!”老夫人气得直拍床板,“我当你是什么心思,原来这些年,你一直没歇了去你外祖家里的心!” 依依吓呆了,猛然间听见这话,连怎么回答都不会了。 屋里寂静的只能听见外头蝉鸣的声音。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来了许多人的样子,随即有人拍响了老夫人的屋门。 老夫人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依依,冷冷道:“去里头躲一躲!” 依依低着头,一言不发去了耳室。 谢嬷嬷先进来,伺候老夫人穿好了衣裳,玖荷又领着个人进来,正是族里这些年一直负责给她们送东西来的大汉,名叫陶渝。 只见陶渝一脸的焦急,头上满满的一圈汗,道:“不好了!外头传言陶大人通敌卖国,卷了大军的钱粮去西戎了!现如今西戎全线压境,要趁着廖将军粮草空虚,无力抵抗的时候大举进犯了!” “什么!” “不可能!” 就连在耳室里头躲着的依依也顾不得许多,就这么冲了出来。 老夫人一阵眩晕,玖荷急忙上前将人扶住,又搀着她坐在椅子上,对陶渝焦急道:“到底是什么回事,消息又是哪儿来的,你都说清楚了!” 陶渝抹了一把汗,道:“是从西边传来的消息,族里去年粮食很多,想着不如用余粮去边关换些盐引回来,没想到了戎东县,就听见陶大人通敌卖国的消息!” “这不可能!”玖荷道:“陶大人都要同戎东县共存亡了,他连遗言都交代了,怎么可能通敌!” 老夫人拉了她一下,声音有点疲惫,“你让他先说。” 屋里这番动静惊得在前院午休的陶行也醒了,当下陶家全家老小都在老夫人屋里挤着,几双焦急的眼睛全部都落在了陶渝身上。 陶渝仔细想了想,很是慎重道:“因为边关战事吃紧,西戎二十万大军压境,众位将领都是身兼数职,陶大人也是没日没夜的忙着。” “廖将军手下也有二十万人马,等着粮草下锅,陶大人便主动请缨,带着本县的壮丁同廖将军的手下一起去迎一迎粮草,哪知道这一去就没回来。” “后来廖将军又亲自带人去看了,也没找回来,据当日跟着一起去的士兵说,能看出来有交战的痕迹,只是战场叫人打扫过了,没留下多少东西” “那也不能说是陶大人通敌卖国啊!”玖荷哪儿还能按捺住性子,陶大人要是在这等大是大非上头不清楚,上辈子又怎么会赔上自己的前程帮她伸冤! “还有人传他们是被山贼抓了去,但是附近几个山头,无论哪一个山贼都没这么大的实力将这些粮草全吃下去。”陶渝苦着一张脸又道:“总之这么些人一起不见了,除了有人通敌,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玖荷焦急的在屋里走了两圈,她只觉得这里满满的都是疑点,“运粮草的肯定都在大周的境内,西戎人要是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进来,廖将军还打什么仗?” 那人叹了口气,道:“也有人这么说,可是这不正是有人通敌的证据吗?” 玖荷的嘴紧紧抿了起来,粮草交接粮草交接,这里头三方的人手,朝廷派出来的运粮官,廖将军手下的接粮官,再就是主动请缨的陶大人了,还带着戎东县的壮丁 这么一看,的确是主动请缨的陶大人嫌疑最大,可是玖荷敢用两辈子的性命担保,陶大人绝对是被诬陷的。 “咱们族人留了两天,眼见形势越来越紧张,这才动身回来,据他说廖将军已经向相邻的几个府发了征粮的通知了,兴许没两天就能传到平兴镇了。”陶渝叹了口气,“总之原先筹集的粮草是不见了现在大军压境,西戎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边关几个镇子一举拿下,廖将军整日忙着派兵操练,谁也腾不出手来找陶大人了。” “有人说是咱们陶大人投敌,也有人说是被山贼劫了,还有人说他是畏罪潜逃等等”陶渝忽然低了头,从怀里掏出来一包银子,“族长说这些日子族里要忙着开垦田地,又要耕种,这一两个月怕是没什么机会过来了,这些银子让我拿给你们,先过去这一两个月再说。” “你这是要跟我们划清界限!”依依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你们靠着我父亲的官身还有我祖母的牌坊免了税,免了徭役,现在就这么点银子就想把我们打发了,我——” “依依!”老夫人叫了一声,转脸看了玖荷,道:“银子收下,送他出去。” 玖荷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依着老夫人的吩咐做了,只是她抬头看见谢嬷嬷的脸色,忽又想起程成来,咬着牙狠着心又问了一句,“廖将军后来带人去看可有发现尸首?” 陶渝心中正是愧疚,急忙道:“没有,那人仔细打听了,正是因为没发现尸首,戎东县的壮丁也一个都没找到,才会有陶大人通敌的消息传出来的。” 见谢嬷嬷明显松了口气,玖荷这才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陶渝将系在背后的帽子戴在头上,又对玖荷道:“你们关着门,后院也好种些菜,赶着这两日买些东西救急,总之撑到撑到尘埃落定才好。” 通敌卖国是不说诛九族,至少诛五族是跑不掉的,甚至平日里走的近的人家也逃不掉,玖荷虽然能理解他们这种做法,可是理解并不代表接受,只是想想她上辈子的遭遇没落井下石也算是好的了。 玖荷开了大门,指了一边的小路,“你从这儿走,这条路上没多少人。” 陶渝脸上的愧疚越发的深了,冲玖荷深深一鞠躬道:“我回去再劝劝族长,其实将你们接回族里,住上”他忽然顿住了,“你先别告诉老夫人,我去问好了再说。” 玖荷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等到玖荷回到屋里,看见老夫人又将当日陶大人写的信拿了出来,一家人不管是识字的还是不识字的都围在一起,几乎全部皱着眉头看着这信,想从里头看出点什么来。 玖荷没有打扰她们,坐在一边想心事,只是一时半会间她思绪烦乱的很,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但是有一条是坚定的,陶大人肯定是被冤枉的,至于他现在在哪里,又是谁冤枉了他肯定在这三方人手里。 朝廷的运粮官?廖将军的手下? 廖将军她是实打实的相信,可是朝廷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等事情的。 玖荷眯了眯眼睛,又想起方才那人说的话,“战事吃紧,没工夫管陶大人了”。 “祖母!” 玖荷方才有了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还没成型,便被依依一声吼给震散了。 “现在不能犹豫了!祖母!”依依再次跪在了地上,悲切的叫道:“得派人去我外祖母家里,他们家里是先祖皇帝亲封的定国公,又是京城里的权贵,不管是在太后面前还是在朝臣面前都是能说的上话的,有了他们从中周旋,我父亲这事儿,至少——能打探点消息啊!” 玖荷觉得她原先想说的肯定不是打探消息,而且按照小姐的性子,多半是“至少不祸及家人”。 怎么陛下还没给陶大人定罪,你就先—— “都安静!”老夫人用力拍了拍桌子,“都出去!叫我一个人仔细想想!” 玖荷来陶家三年,很少看见老夫人这么烦躁的表情,当下她跟谢嬷嬷对视一眼,见谢嬷嬷冲她摇了摇头,玖荷也只能咽下一肚子的话,跟着谢嬷嬷出去了。 “我这心里——”谢嬷嬷一出房门便很是痛苦的捶了捶胸口,“老爷生死未卜,我儿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还背着这么个罪名在头上”谢嬷嬷面容一阵的扭曲,“我竟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玖荷急忙给她拍了拍背,又拉着她去凉快的树荫底下坐着,“陶大人肯定是冤枉的!只是这会战事吃紧,没工夫寻他,只要等这场仗打胜了,廖将军肯定会再派人手查清此事的!” 玖荷一边说一边点头,“再说还有廖将军的手下一起失踪了,就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得找!只要能找到他的手下,陶大人身上的罪名一定给洗的干干净净的!” 谢嬷嬷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玖荷这么安慰她,叫她有句话想问也不敢问出来。 陶大人还有她儿子能等到那一天吗? 大军粮草不足,西戎大军压境,这场仗还能打胜吗? 谢嬷嬷慌忙又低下头来,不敢叫玖荷看见她的眼神,只是玖荷是多么的敏锐,又有什么是看不懂的呢? “能打胜!也一定能洗刷冤情!” 玖荷想起自己上辈子,廖将军帮她洗刷冤情,皇帝公正廉明,不受小人迷惑。有了这两个人,还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只是她们也不能就干等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玖荷忽然想起小姐方才说的去京城,眼睛忽然一亮,朝着老夫人屋里看了一眼,还可以去京城! 她上辈子在京城活了二十二年,有什么不知道的,要打听消息她也可以自己打听!就算——就算再不济她还能去告御状! 只要能让陛下下令彻查此事,那陶大人不又是清清白白的了? 玖荷一下子站了起来,焦急往前跑了两步,这才想起还有谢嬷嬷呢,“我去找老夫人商量商量!” 谢嬷嬷嗯了一声,也站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是眼下一个人待着更难受,“我同你一起去。” 不过玖荷心中焦急,也没等她,自己两步先去了老夫人屋里,可是一进去,便见老夫人一脸苍白,头上一圈冷汗靠在椅子上,见她进来,半睁着眼睛,眼皮子不住的动,就是睁不开。 “老夫人!”玖荷两步窜到她身边,伸手一抹,老夫人头上虽然是一圈的汗,但是她手下却是冰冷一片。 老夫人嘴皮子也是不住的动,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玖荷着急的眼圈都红了,道:“谢嬷嬷!谢嬷嬷!赶紧把老夫人扶到床上,我去请大夫!” 说着,她先跑去里屋取了老夫人常吃的牛黄清心给她吃了,两人又合力将老夫人搀扶到床上,玖荷道:“您别急,陶大人肯定是冤枉的。” 说完,她便两步跑出去找大夫了。 不多时玖荷请了大夫回来。 老夫人已经缓过劲儿来了,脸色也比方才好了许多,正靠在床上喝茶。看见玖荷进来,老夫人冲她微微一笑,叹道:“若是没了你唉。” 玖荷急忙低头,不叫老夫人看见她眼睛里闪烁的泪光。 老夫人总说没了她如何如何,可是如果没了陶大人,哪儿来的她呢? 现如今她做的事情,是远远抵不上陶大人一星半点的恩情的。 陶家一屋子人又都凑到了老夫人屋里,看着大夫给老夫人诊脉。 “急火攻心,又有暑热积在心口。”大夫诊了脉,慢条斯理的说着。 一看他这个不急不慢的样子,玖荷就知道不太严重了,当下松了口气,又拿了纸笔出来,请大夫写方子。 “我开些开窍醒神泻火的汤药给她吃,只是你记得,后头这几味药要后下,若是吃了腹泻,就稍稍减些药量。” 玖荷一一答应了。 “这两天要好好休息,切不可着急,也不能再生气了。”大夫扫了屋里一圈,又道:“不能喝凉水,饮食要清淡。” 玖荷又一一答应,又跟随大夫去抓药,只是这么一来,她想这上京的事情不如先暂缓两天,等老夫人稍稍好些了再说。 老夫人这病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两日便好了大半,只是陶家一个个都是愁云不展的。 谢嬷嬷做着做着活儿就忽然愣住了,不知道想起什么,有时候又会掉两滴眼泪。 少爷书也读不下去了,玖荷两次给他换水,中间少说也快一个时辰了,他手里拿着的都是同一本书,还都是同一页。 玖荷只要见了便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们,陶大人肯定是冤枉的,不日就会水落石出。 不过这么两三天之后,玖荷心里去京城的愿望是越发的强烈了。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玖荷去厨房给老夫人煎药,正拿扇子一下下扇着炉火,想着这个时候的京城该是什么样子。 上辈子她这个年纪还在别人家里做丫鬟,主人家又是朝廷的官员,不管是边关战事,还是京城的米价,对他们的影响都不是很大,只是玖荷不是一个人,她背后还有一大家子吸血,孙氏三天两头来找她要银子,又想让她预支一年的月钱。 总之上辈子这个时候,玖荷过得很是辛苦。 “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玖荷抬头一看,是小姐,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只是天色已晚,她又背着光,脸上的表情一点都看不见。 “好些了。”玖荷道:“今天已经能正常吃饭了。” 依依点了点头,随手拿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你照顾祖母辛苦了。” 玖荷惊讶的连手里的扇子都停住了。 小姐这举动,哪一处都透出反常两个字来,不管是和颜悦色的跟她说话,还是一点不避讳的就这么进了厨房,至少在这三年里头,玖荷还是第一次看见。 “祖母一直都听你的劝,我想请你劝劝她,派人去国公府里打探消息,为了父亲这个时候也得忍一忍了。” 依依的声音听着有些落寞,但是玖荷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大夫当日说了老夫人是急火攻心,又说是被人气的。 急火攻心是因为族人带来的消息,但是被人气的想想当日躲在老夫人耳室里头的小姐,冲出来的时候眼睛还红肿着,除了她,还能有谁去气老夫人呢? 玖荷转了个身,又扇起扇子,给小炉子送风去了。 依依见她不理自己,不免有些生气,加重语气道:“我同你说话你没听见?” 玖荷冷笑一声,看吧,这么一下就原形毕露了。 “这又不是为了我一个人,”依依焦急道,声音也变得有点尖利,“这都是为了父亲,都是为了陶家!你看行哥儿这两日连书都读不进去了,这件事情不解决,他哪儿还有心思科考?” “再说现在我们家里有难了,去找我外祖家里求助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两年临近年下不也有年礼往来吗?都是亲戚,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要面子,生怕别人说你们是攀富贵不成?” “那可是国公府,但凡说一句话,我父亲指不定就没事儿了!你一天到晚的说什么我父亲救了你的性命,怎么连这点事情都不愿意做!” “哪怕我父亲真的获罪了,至少也要求他们保下行哥儿!这样至少还有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玖荷猛地站起身来,把依依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依依稳了稳身形,急忙也站了起来,总算是跟玖荷差不多能平视了,心里那点低她一等的念头终于是消失了。 玖荷眼睛盯在依依脸上,看她心虚的不敢跟自己对视。 说什么为了陶大人为了少爷,这都是假的,小姐这些年一直没绝了去国公府的念头,有时候私底下也要摆一摆谱,特别是耳根子软人还特别老实的少爷,总是被她使唤过来使唤过去的! 玖荷一肚子的反驳想摔在她脸上,不过看着已经熬得差不多的汤药,最终还是只说了简简单单几句话。 “你为什么想去京城我知道。” “你外祖家里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权力通天!” “至于陶大人,这条命我都能豁出去,而且——”玖荷狠狠瞪了一眼依依,“陶大人是冤枉的,但凡再让我听见你嘴里出来一个陶大人获罪脱罪的话,我撕烂你的嘴!” 说完,玖荷一甩头便端着药罐子出去了,吓得依依一个人留在原地,等到玖荷走远了,这才敢稍稍动一动脚。 “呸!”她狠狠冲玖荷方才做的小凳子啐了一口,又学着她的语气道:“等我回了国公府,我撕烂你的嘴!” 只是说完之后她忽然又有点担心,这玖荷跟她一直不对付,又是端着药去老夫人屋里,该不会告她状吧? 她前两日才被祖母骂了一顿,要是要是万一祖母记恨她,不叫她去国公府了呢? 依依心里一阵的猛跳,急忙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往老夫人屋檐下头去了。 刚好天色渐黑,她藏在窗框边上也不怕被人发现。 依依站定,小心往里头扫了一眼,只见自己祖母靠在床上正喝药,玖荷抿着嘴一脸的愁苦,忽然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吓了一跳。 “老夫人,我想去京城打探消息!” 依依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哼!这个贱婢,说什么父亲对她有再造之恩,说到底还是奔着国公府那通天的富贵去了! 不过这样正和她意! 依依小心吸了两口气,忽又听见角门好像是响了,怕是谢嬷嬷回来了。依依又往里头看了一眼,反正她都开口了,剩下的听不听也罢,横竖她嘴皮子利索,说什么祖母都会听的。 想到这儿,依依提着裙摆又悄悄回房了,这一屋子的家具,从她有印象开始就没换过,擦的连红漆雕花都掉了不少。她又想起还存在祖母耳室里的精美首饰,连蝴蝶都是栩栩如生的,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老夫人陶大人是冤枉的,我想去京城打探消息。”玖荷还是只有这一句,告御状这等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的,若是说了出来老夫人八成是不会放她走的。 可是她这一辈子是拖了陶大人的福气才有的,而且这三年的幸福时光老夫人待她比亲孙女都要好,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不过是苔五十而已,她又不是没被苔过。况且经过上一次,她也隐隐约约猜到那官员必定是收了睿王妃的好处了。 所以正常的苔五十,她肯定是能扛过去的。 玖荷咬了咬牙,迎上了老夫人询问的目光,“京城消息灵通,街上满是达官贵人,随便露出点消息就比我们在这儿干等着强。” “一个来回快一点只要二十天,”玖荷抿了抿嘴,“什么都不做,就在家里等着,这也太折磨人了!” 老夫人的眼神里满是审视。 前两天依依说要去京城,那个时候老夫人是真的生气,甚至还气得厥了过去,可是这两天冷静下来想想,虽然跟谁都没有商量,但是老夫人也觉得去京城某种程度上是个好主意。 首先京城里人来人往的,无论是背着个什么好的坏的名声,都没人太过在意。不像这等小地方,这两天已经隐隐约约有风言风语出来了。 再次老夫人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她是不相信自己儿子会通敌叛国,甚至什么潜逃也是不信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要么被人掳了去,要么给人当了替罪羊。 而且如果真的是这两种,多半已经不在了。 这样她就不得不考虑陶家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了。 尤其是陶行。 留在这里是肯定不行的。 万一万一没能查明真相呢?边关正在打仗,等到战事有了胜负,不知道要多久了,那个时候还会不会又证据留下来? 如果没有证据留下来,那这名声就要伴着他一辈子了。 平兴镇是个小地方,左邻右舍的都知根知底,那个时候陶行肯定没法子好好读书,也没法子好好生活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现在一切还没尘埃落定的时候让他们去他们外祖家里。 若是将来能查明真相还好,如果查不出来,肯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到时候愤怒的百姓们会上门来做什么老夫人想起自己刚守寡的那个时候,摸了摸自己头上那个坑绝对不能让孩子遭遇这样的事情! 三年前他们外祖母那么迫切的想要他们去,老夫人也能猜到一二,无非就是陶敏前途正好,虽然现在 他们应该不至于如此的绝情吧况且行哥儿才中了案首,等于说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这样的一个孩子送上门去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吧。 只是苦了玖荷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了玖荷的肩膀。 “你来的第一天,就说我儿对你有再造之恩,现在是你报答的时候了。” 玖荷猛然间抬起头来,却见老夫人红了眼眶,她咬着牙点了点头。 老夫人无比坚毅地说:“你带着行哥儿还有依依两个,投靠他们外祖母家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 25 章 玖荷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将自己的想法减弱了好几个程度跟她讲了,又故意误导她说:“你带着他们两个去躲一躲,躲过这两个月的风言风语, 再带他们回来。” “我自然是相信我儿清白无辜, 只是若是叫两个孩子听见了, 他们难免对自己父亲有了怀疑, 与其这样,不如去他们外祖母家里住上两三个月。” 老夫人装得很是心不甘情不愿, 看着玖荷很是认真道:“所以我才叫你去, 我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你, 你怎么把他们带去的, 就得怎么给我带回来!” 玖荷下意识点了点头, 心里不免产生了一丝狐疑,只是还没细想, 老夫人又开口了。 “国公府里头是什么样子,你也应该有个预计。” 玖荷略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一双富贵眼, 一张势利嘴。”老夫人叹气, 一想到他们今后的生活,就是一阵又一阵的伤感涌上心头。 “依依是个女孩子,从小跟她娘在一起,耳濡目染不少,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想做什么我都拦不住她, 就更别说你了。”老夫人伸手拉了玖荷起来, 很是用力。 玖荷只觉得手背上一阵疼,低头一看上头已经是两个红彤彤的指甲印了,可是老夫人就像是没感觉到一样。 “你一个人也看不过来两个,行哥儿耳根子软,性子却是不坏的,我要你寸步不离跟着他,不能叫国公府里头的人把他带坏了!你可愿意?” 玖荷迟疑片刻,坚定地点头。 “老夫人放心!不管是什么风言风语,谁刺我骂我,我都好好守着行哥儿!叫他记得陶大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让他知道老夫人又是多么的疼爱他!” 老夫人松开玖荷的手,转头过去抹了抹眼睛,再转过来的时候神色如常,可是眼角的那一点湿润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拿起桌边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玖荷。 这是路引? 入籍证明? 还有两封信。 玖荷不解地看着老夫人,却见老夫人示意让她再仔细看看。 这一看玖荷忍不住又要落泪了。 老夫人嘴角浮现一个淡淡的微笑,道:“你的卖身契我烧了,又叫谢嬷嬷去官府还有族里备案,说你是我娘家的侄孙女儿,因为家里没了依靠,这才来投奔我的。” 玖荷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了地上,落在石砖上头,形成一个个深色的圆圈。 落户的日期是圣平二年腊月十五,这是在她刚到了陶家的时候老夫人就让谢嬷嬷去办了。 “老夫人。”玖荷哽咽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夫人笑着将她又拉进了些,“只是这么一来,你可要跟我姓孟了,你可愿意。” 玖荷现在是彻底的说不出来话了,手里抓着那薄薄的几张纸,想用力又怕捏皱了,不用力又怕拿不住,总之激动的手都抖了起来。 老夫人如此待她,她就是舍了这条命又有什么关系! 玖荷越发坚定了要去告御状的心思,如果陛下能还陶大人一个清白那便不用在国公府,还要费力的出淤泥而不染。 孩子养在他身边,由老夫人亲自教导着,那真是比在国公府里要强一百倍。 玖荷死死咬了下唇,将眼眶里头不住打转的泪水又忍了回去,“我愿意!我一定好好照顾少爷,就是小姐有余力我也会好好看着她。”玖荷道:“小姐现在就算是贪慕虚荣,想着国公府的好日子,去住上一段日子也能看明白了,那个时候再教她也不晚。” “您也说了小姐心里有主意,想必没多久就能自己想明白了。” 老夫人嗯了两声,重重在她肩膀上拍着。 “这两封信一封是给国公府老太君的,你只管交给门房,别的不用多说,我信里都写明白了。” 玖荷看见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知道这封信写得是多么的让人不甘心。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去了也别太过逞强,毕竟我们是求着人家的,诚心不诚心,咱们能看出来,难道她们就看不出来吗?纵是有些冲突” 玖荷一震,深深地低下头去。 “我知道,齐家老太君能庇护陶大人的两个孩子,我心里自然是无比的感激,自然也会实打实的敬重老太君。” 老夫人点头,“委屈你了。这第二封信是写给礼部天官的,”老夫人自嘲的笑了笑,“是感谢先帝赐我贞节牌坊,说到底不过是个问安感激的东西。” 老夫人定睛看着她,“你明白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吗?” 玖荷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抿了抿嘴道:“这信不是真的要送去礼部,而是而是给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看的,让她们知道咱们家里也不是没有后路的。” 老夫人欣慰的笑了,“如此,这两个孩子我便托付给你了。这两日整理好东西,趁着才刚入夏,路上还不太热,你们这就走吧。” 两个人的从表情动作语言,再到谈论的内容,完全不像是只在国公府住上两个月的样子,可是可是两人心里都有事情瞒着对方,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这违和。 玖荷几乎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努力从已经有些褪色,而且并不想去回忆的上辈子里头,寻找那些可能会有帮助的蛛丝马迹。 比方该去向谁求助,又去哪里打听消息,甚至深宅内院的生活又是怎么样的。 还有最后那场送了她的命,却也告成功的御状,她觉得自己这次不用送命,也能成功! 她越想便越是心潮澎湃,整个人又燃起了熊熊的斗志,她什么都不怕! 只是想了这么一夜,过了三更才睡着,第二天不可避免的起晚了。 早上刚出门,才过了角门往后院走,玖荷便看见小姐在院子里头活动,看见她过来,小姐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停在一个夹杂着嫉妒还有得意的扭曲微笑上。 “你倒真是——我求了祖母好几次,倒不如你说这一次。”依依愤愤不平道:“你倒是有本事,祖母居然开口放了我们三个人走。”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脸上忽又现了开心的微笑,“你现在开始讨好我也不晚,等到了我外祖母家里,我会叫外祖母给你留个好差事的。”依依笑了起来,声音清脆,表情天真。 “一会得空了来给我收拾行李,你要做得好,将来我也好留你当个小姐身边的丫鬟,否则——哼哼。” 玖荷依旧是平平淡淡一张脸,不急不慢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再这么威胁我,我随时能去求老夫人不带你。” 依依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笑声戛然而止。 “你出过门没有?你知道京城要怎么去?”玖荷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声音,“你怕不怕我路上卖了你?” 依依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 “你不会的。”依依声音里有点迟疑,不过越说就越发的坚定,“祖母说你忠心,你又——” “你可以试一试。”玖荷抬脚就走,这两天的事情不少,没有功夫跟她斗嘴皮子了。 不过被她这么一吓唬至少从现在一直到国公府,这一位小姐都会安安生生的不惹事儿了。 玖荷到了老夫人屋里,见老夫人正跟谢嬷嬷说话,她原本想稍稍等一等,没想老夫人看见她便停了下来,伸手招呼她过去。 玖荷走近了一看,老夫人眼皮子肿了起来,明显是晚上没睡好的样子。 “我再去给您抓些药。”玖荷道,“前天大夫开了三副药都已经喝完了。”她的语气比往日里多了几分严肃,又转身冲着谢嬷嬷深深的一鞠躬,“这些日子麻烦你好好的看着老夫人,叫她放宽心,不到秋天陶大人就能回来了。” 这屋里三口人,老夫人的年纪都是玖荷的三倍了,只是听她这么有点责备的吩咐,她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笑了笑。 “你总叫我放心,我也叫你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健健康康的亲自去迎你。” 玖荷嘴角这才翘了翘,谢嬷嬷道:“老夫人都同我说了,可惜我们这一家子老的老,我又是——” “您得在家里看着老夫人。”玖荷不等谢嬷嬷话说出来,便将她打断了,“而且我能行。” 这三个字把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都镇住了。 玖荷又严肃正经道:“没两日我便要走了,这两天还请谢嬷嬷多担待一些——” 谢嬷嬷点头,玖荷又道:“前两日陶渝也曾说了,叫攒们闭紧门户,这些最好少出去。咱们院子里是一直种着菜的,家里的粮食原本就是够吃两个月的,现如今我们三个走了,剩下的吃上小半年都没问题的。” “陶渝临走的时候说要回去劝劝族长,看能不能接老夫人回去住一段时间,他虽不叫我说,不过我想一来不能全靠着别人,二来万一他真的说动族长了,咱们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一会儿我出去买些酱菜盐巴,还有老夫人常用的几味药,再把前院好好收拾一下,这两日的饭菜就烦劳谢嬷嬷做了。” 听着玖荷极其镇定,又有条不紊的吩咐,老夫人明面上点头,心里却是不住的叹息。 玖荷说完便拿了银子出去了,老夫人跟谢嬷嬷对视一眼,老夫人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做的。我不过一个念头,她什么都想的周全。” 谢嬷嬷跟着站了起来,老夫人道:“族里虽然要跟咱们划清界限,不过去京城这件事儿还得找他们,不然玖荷本就是个半大的姑娘,又带着两个孩子你拿着银子去,就说雇一辆马车,要去京城打听消息。” 谢嬷嬷点头道:“他们当着人要跟咱们划清界限,可是出了平兴镇的地界,谁还认得他们是谁?再说这些年他们靠着咱们也得了不少好处,要说陶大人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倒还罢了,他们可真得要割肉了。所以说要去京城打探消息,族长必定也是要愿意的,指不定他已经派人去了。” “正是这个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臂,“打起精神来!” 谢嬷嬷道:“我这就去。” 玖荷拿着银子出了门,先往药铺去给老夫人抓药了。 只是一进到这药铺,她就觉得这消息八成已经传了出来。药店几个人见了她都窃窃私语,往日笑眯眯的大娘也不上来打招呼了。 玖荷拿了药方递给堂上抓药的伙计,那伙计抬眼瞥她,爱答不理道:“等着,这会忙,顾不上。” 这等委屈有什么受不了的?况且陶大人还是冤枉的,玖荷站得比谁都直,昂首挺胸站在一边,任谁都没法忽视她。 店里不过两个客人,很快便抓完药离开了,伙计这才来招呼她,只是药方子刚拿在手里,后头门帘一掀,掌柜的出来了。 看见店里站的玖荷,掌柜的脸色一变,先是左右一看,见店里没人,伸手从伙计手里拿了药方,“给老人家抓的药要小心,切不可错了分量,你去门口看着,这药我来抓。” 伙计出去,掌柜的一边抓药,一边苦口婆心的劝了两句。 “陶大人这事儿关乎着边关二十万大军的成败。这些年你是个什么人,老夫人是个什么人我们虽都清楚,不过人言可畏,这两日才刚刚有了风声,这药我给你抓了,过两日要是真传开了,我劝你们也别来了,我是断然不能给你们再抓药的了。” 玖荷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毫不气馁道:“那老夫人常吃的牛黄清心,还有夏天要用的藿香等物,也给我抓一点。” 掌柜的见她丝毫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一边觉得这孩子实心眼,一边不免又说了一句,“你是个好姑娘,听我一句劝,哪儿来的不如回哪儿去,何苦陪着他们一起受罪呢?又是这等要诛五族的大罪,旁人躲都躲不及的事情,你何苦要凑上去。” 玖荷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了药,递了银子给他,堂堂正正说了自己从来不在外头替过的姓氏。 “我姓孟。” 掌柜的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啊?”了一下。 “我是老夫人的侄孙女儿,我要叫她一声姑祖母的。” “你”掌柜的叹气,还想说点什么,只是店里又来了客人,他隐晦的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招呼客人去了。 玖荷自然是看出来掌柜的要她早点走的,当下低着纸包便出了药铺,不过走了没两步,后头追上一个人来。 “姑娘,姑娘,孟姑娘。” 玖荷回头一看,正是掌柜今年才十八岁的儿子姚齐,虽然才十八岁,不过人已经长得高高大大了,又因为整日的背医书,看着倒也有几分翩翩君子的气息。 姚齐还没说话便先红了脸,道:“我父亲总说我们开门做生意的,需知人言可畏,我虽然没跟陶大人接触过,但是看老夫人也知道他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况且他又怎么会舍弃这么一大家子人投奔西戎。” 玖荷有点感动,郑重其事冲他行了个蹲礼。 姚齐脸上更红了,道:“回头你想要什么药材来找我,我私下里给你。我虽然还没出师,但是寻常的病症已经能看了,开的方子师傅也很少能挑出毛病来,我”他说到最后已经有点着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玖荷不由得笑了,只是想起来自己没两天便要离开,左右一看周围没人,很是严肃的跟他说,“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玖荷在外头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不管是谁提起她来,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两个弯弯的如同月牙的眼睛,还有嘴角边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可是她现在不笑了,姚齐吓得打了个嗝,下意识不住的点头,“孟姑娘请说。” “我要去京城打探消息——” “你一个女子孤身上路——” 玖荷没说完便被姚齐打断了,只是姚齐的话说到一半又被玖荷止住了。 “很快就能——有个结果。咱们这里离京城来回也不过二十余天,我想请你稍稍照看一下老夫人。”玖荷有点挣扎,想起姚掌柜的态度,可是家里没人的确顾不了太多了。 又道:“老夫人身体健康,也没什么大毛病。”她提了提手里的药材,“常用的药我也备齐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情。你寻没人的时候去,不能给你找麻烦,也别叫人知道了。” 姚齐点头答应了,“姑娘放心,我一定不叫人知道。” 玖荷这才又行了个礼,提着东西走了。 她一路想着姚掌柜的态度,又想起那人言可畏四个字来忽然担心的有点不敢去京城了。 她带着少爷小姐走了,家里就剩下老夫人谢嬷嬷还有谢伯伯三个,年纪都大了,哪个都不是能狠下心能唬住人的,若是真有个什么事儿,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玖荷已经不自觉走到了盐铺门口。她甩了甩头,想先把盐买了再说。 盐铺里的伙计态度还算好,多半还是因为没听见传闻的缘故。 只是等玖荷出来,在门口遇上个堵她路的。 也算是本地有名的地痞之一,上回差点骗了那外地人的路老六。 “哼哼,你三番五次的搅了我的好事儿,如今可算是轮到我了。” 若是搁在平常,就算没人拦人,也至少有那么一两个言语上给些支持了,可是今天非但没人上来,还有不少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路老六越发的得意,左右一看,得意的笑了两声道:“瞧见没有。”说着他又打量起玖荷来,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是出来采买的,“前头让你坏了我多少生意,今儿都叫你还给我!” 玖荷自然是不怕这等闲人的,不过这也不是个事儿,今儿她遇见了还好,若是她走了,谢嬷嬷出门,又或者谢老伯出门,那该怎么办? 总得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是。 正这么想,玖荷忽然想起这里是盐铺子门口,官府是常年派人来这儿巡逻,心下有了主意,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抢盐了!” 路老六一愣,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盐铺里顿时出来两个衙役,左右一看,一见是路老六,连问也不问,当下上来将他一拿,“胆子肥了!连盐都敢抢!” “她冤枉我!我没——” 玖荷上前屈了屈膝,扬了扬手里用油纸包好的盐,道:“我才买了两斤细盐。” 官差看着路老六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 他们这儿是内陆的地方,没有矿盐,全靠着从沿海运来的海盐过活。沿海的地方一斤盐要三钱银子,他们这儿的盐价常年在五六钱波动。 这还是粗盐。 要是细盐的话两斤盐至少要一两半银子了。 “多谢两位官差。”玖荷微微行了行礼道:“我愿去官府指证这人,再不能让他为祸乡里了!” “你们看清楚她是谁!”路老六两根胳膊被扭在身后,不住的挣扎道:“她是陶家的人,你们小心给县老爷招惹麻烦!还不快把我放了!” “我是谁你都不能抢盐,你今天能抢我的,明天就能抢别人的!这可是能杀头的罪过!” 玖荷表面上说的义正词严,心里却想,陶家在县太爷治下,出了什么事儿都得他管,并不是避而不见就惹不上麻烦的。 况且当官最不能怕的就是麻烦,当然这等事情路老六是肯定参不透的。 果然正如玖荷所料,那两名官差左右一看,其中一位笑了笑,提着路老六起来,“你少说两句,见了县太爷有的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 26 章 玖荷跟着两位衙役到了县衙。 因为不是什么大案子, 衙役直接将他们带去了二堂,两人分别一左一右的站着,师爷去请县太爷了。 路老六见屋里没什么人了, 狠狠地瞪了一眼玖荷, 压低声音道:“等出去了我叫你好看!” 玖荷哪儿怕这个, 再说她用计来见县太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连理也不理他这茬,静静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说。 按理来说, 这等抢劫未遂的案子, 多半是小惩大诫, 用最轻的枷, 枷号示众一旬到一月的时间, 但是玖荷费了心思进了县衙,可不是为了惩戒这地痞的, 而是想借着县令的手来护一护陶家的人,别叫她走了之后, 他们几个陷入举步维艰的地步。 而且想也能知道, 随着这消息愈演愈烈,又会有很多不实的消息传出来,并且还会越传越离奇。 若是县令肯出来说话,那便是最好的了玖荷正想着该怎么说,师爷陪着县令出来了。 玖荷上前一步, 道了个万福。 县令一年至少去陶家三四次, 两人都是见过许多次的, 况且上辈子玖荷连皇帝都见了,连鸣冤鼓都敲过,这辈子能叫她紧张失态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 所以她还依旧跟往常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县令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张大人。”玖荷客客气气叫了一声。 兴许是两人见过许多次的原因,再加上玖荷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县令也没太摆架子,冲她点了点头。 路老六眯了眯眼睛,不等问话便先开口了,“大人容禀,这分明就是她诬赖,我可不敢抢她手上的东西,她家老爷可是通敌卖国!抢了她的东西万一被牵连进去可怎么办!” 早有衙役敲了手上的棍子,咚咚咚一阵沉闷的响声,路老六话已经说完了,得意看了玖荷一眼,闭上了嘴。 张县令脸上冷了冷,道:“你这是说他们捉错人了?” “什么叫通敌卖国?陛下都没定罪呢,你倒是先给我们老爷定罪了,你倒是个人物,怎么比陛下还能行呢?”玖荷故意将圣上牵扯了出来 啪! 张县令拍了惊堂木,“慎言!不过一个女子,怎可妄议圣上!” “我们老爷信里说——”玖荷只说了这几个字,便装作失言的样子闭了嘴。 她就不信张县令不好奇,她也不信张县令不关心这事儿。 张县令这些年在平兴镇当县令,同地方士绅的关系一直良好,特别是家里有人做官的,陶家也在里头。 一个有贞节牌坊的老夫人,一个考中状元做了县令的儿子,又是寡母带着孙子在老家过活,张县令每年逢年过节,尤其是过年前,都会带着东西来看望一番。 张大人打的什么主意,玖荷也能猜到几分。 尤其这一次又点了他们家少爷做案首,等于说亲手送了陶行一个秀才的功名。 虽然一个县首在漫漫的科举路上算不得什么,甚至在官途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张大人跟陶家也有了不大不小的联系。 想必他现在也很是忐忑,比谁都想知道陶大人究竟有没有通敌卖国,有没有勾结边匪。 玖荷说完这句话便静静的等着,果然堂上安静了许多。 半晌张大人站起身来,只说了两个字:“腹痛。”便快步朝后堂去了。 等到张大人离开,又过了片刻,师爷走到玖荷面前,道:“你随我来。” 路老六不干了,当下道:“你们这是要串供不成!凭什么把她带走?” 师爷上前狠狠踢了路老六一脚,“人家是好人家的姑娘,你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成?不过一个赖皮,好好在这儿跪着!” 当下又有两名衙役上来,朝路老六后背上不轻不重的来了两下子,他果然不敢再说什么了。 玖荷跟着师爷到了县衙的后堂,进去便看见张大人皱着眉头看着她,不等她站定,张大人便问:“陶大人信里写了什么他究竟是不是通敌卖国了。” 问得这样急躁玖荷索性也把话摊开了说。 “不可能,再说又有谁通敌卖国会把老母亲跟儿子女儿都留下来的?” “那这”张县令急躁的在屋里转了两圈。 师爷倒是比县令冷静许多,咳嗽一声道:“你左右不过一个丫鬟,知道什么?孟氏不是陶大人生母,再说孩子跟谁不是生?”只是后头这个他自己说出来也皱了皱眉头。 养到十三岁的儿子啊,还是学业有成的儿子。 玖荷瞪了他一眼,“我姓孟,我要叫老夫人一声姑祖母的。”说完这话,她嘴角不由得翘了翘,甚至很是骄傲的挺直了背。 “再说这不过是流言,陛下可有给我们老爷定罪?可有说要夺去我们老爷的功名?” 张县令倒是点了点头,师爷兴许是早就习惯了唱白脸的角色,当下又道:“说不定诏书已经在路上了。” “连廖将军都说了没有功夫去寻我们老爷,这罪名就算有,也要等到仗打完了。” 师爷继续冷笑,“那可不一定,指不定什么时候为了稳定军心,就先拿他开刀了?” “一起失踪的可是有三方人马,一天没找到,这罪名就落不到我们老爷身上。再说了,”玖荷瞥了他一眼,“就是张大人断案,也万万没有按照常理这种说法。” “断案是要依着大周律的!” 师爷跟县令又对视了一眼,张县令隐晦的使了个颜色,师爷悄无声息的退后了半步,似乎不打算说话了。 玖荷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下,但是这等心照不宣的默契是远远不够的,她要达到的目的,是县太爷稳稳的站在陶家这一边。 玖荷又张口,道:“我们老爷无非两种下场——” 师爷眼睛里流露出点讽刺,明显是还想说点什么的意思。 玖荷装作没看见,继续道:“第一,我们老爷蒙受不白之冤,又因为事发太久没法洗脱冤情,就这么被背着罪名一辈子。” “若是这样,万一边关打个败仗,这罪名肯定是要被踢在我们老爷身上的,陛下也说不准要拿我们出气。”玖荷叹了口气,“只是现在连这地痞都该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也不知道等陛下想拿我们出气的时候,我们还在不在了。” 玖荷余光扫了张县令一眼,见他果然愣住了。 便又加了一句,“那个时候陛下的雷霆之怒也不知道要发在谁身上。” 张县令撸了撸胡子,一脸的若有所思。 “第二,便是我们老爷洗脱冤情。”玖荷的声音轻快了许多,“我们老爷无辜被冤枉,连带家里人也过的很是辛苦,到时候陛下看了心疼,肯定是要有褒奖的。” “我们老爷已经当了两轮的县令了,又是正经科举出身,还做过翰林,也不知道能提到什么位置上?” 玖荷故意顿了顿,陶大人的这个资历,将来最高做到首辅也是有可能的,加上陛下年幼,又对他心有愧疚,这个可能性就更大了些。 果然张县令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变。 “我们老夫人还有先帝亲赐的贞节牌坊,太后也是知道的。”玖荷又扯了现在正垂帘听政的太后出来,一个个砝码往上头加,“老夫人是肯定能得一个诰命的。” “还有我们家少爷,他如今已经被您钦点当了县首,等于说一个秀才的功名到手了,说不定陛下会亲自下旨,许他进国子监进学呢,这可就是举人了。” 屋里明显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玖荷不说话了。 张县令明显已经有了决断,就连师爷听见她这番话,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白了玖荷这番话无非就是两个意思。 若是我们老爷有罪,那您得护着他的家人,不能让别人先泄愤了,不然到时候陛下的气撒在谁身上?那就只有平兴镇的父母官张大人您了。 若是我们老爷没罪,后头便是飞黄腾达,全家都要一飞冲天,好容易有这么个雪中送炭的机会,您不抓在手里? 说到底就一个意思,您得护着陶家的老老小小。 张县令给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带着玖荷又出去了。 张县令一人站在屋里,忽然笑了一声,“真不愧是——” 是什么他也没说出来,不过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便又去了二堂。 这案子他结的很是坚决。 路老六当街抢劫,按律枷号示众。又因为抢的是个弱女子,还是盐这等重要的物资,加上还是个无业游民,整日以坑蒙拐骗为生,罪加三等。 最后便是枷号示众三个月。 张县令又在手下选了衙役送玖荷回去。 一个是年纪较大,平日里口碑很好,又很是忠厚老实的,另一个则是张县令的手下最得用的心腹。 这意味了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玖荷又专门放慢了脚步,叫不少人看见了,想着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这才轻轻松松的回家去了。 只是谢嬷嬷看见她被衙役送回来,吓得急忙拉着她的手从头到脚狠狠地打量了一番,“这是怎么搞得,左等你也不回来,右等你还是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玖荷又感动又好笑,只是官差还在,倒不好说太多,急忙去屋里倒了茶水,又取了谢银,好好的将两人送走了。 她又将东西放好,稍稍整理了衣裳,这才跟着谢嬷嬷去了老夫人屋里,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路老六今天在盐铺拦住我,不少人都看见,现在他枷号示众三个月,家里又没什么闲钱赎他,我还是让县太爷亲自派人送回来的,专门走了闹市,我想在这三个月里头,没人敢来找我们麻烦了。” 看着玖荷坚定里带着一点倔强的表情,老夫人已经感动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紧紧拉着玖荷的手,“从你来了家里就一直很顺利,若不是你” 玖荷回握住老夫人的手,“我才是来了陶家之后一切都很顺利呢。” 生了病有药吃,每个月都有新衣裳穿,身上盖的被子又厚又暖,嘴里吃的饭菜无比的香甜,老夫人待她比亲孙女儿还要好。 两人对视笑了一声,玖荷忽然道:“我方才突然冒出个念头来,我不能就这么去了国公府。” 老夫人一惊,下意识问道:“怎么说?” 玖荷道:“我现在还是个姑娘,就算是跟在少爷身边当丫鬟,国公府是肯定不会放我出门的,她们家大业大的,没出嫁的姑娘如何肯让出二门?那个时候我又去哪儿打探消息呢?” 玖荷的语气越发的坚定,“请老夫人给我梳了妇人的发饰,我扮成结过婚的小妇人,他们自然不会拦我了。” “这” 老夫人一瞬间有些迟疑,“就算要假装也得找个像的齐家对咱们家里也算是有所耳闻”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犹豫,“况且这种事情怎么好假装,你才十五岁”老夫人摇头,她原本的打算就是给他们三找个庇佑,出去打探消息什么的,老夫人不过是听她说说而已。 但是玖荷不这么想,她的打算是带着他们去国公府里安顿下来,之后便要去打听消息,甚至要去告御状,若是还是个姑娘,还是个适龄待婚嫁的年纪,出门是最最不方便的。 “老夫人就算不答应,我在路上也要绾了圆髻,打扮成已经成亲的模样的。”玖荷说了这一句便紧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程成!”谢嬷嬷忽然道,“我们家程成还没成婚,年纪也合适,我看着你也喜欢——” 看见老夫人责备的眼神,谢嬷嬷一瞬间低下头去,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我是有私心的”她声音有点哽咽,“他在边关生死未卜,若是就这么去了,不就成了孤魂野鬼?我——” “不行!”老夫人道。 “我愿意!”玖荷看着老夫人,坚定道:“不在家里成亲,难道要去国公府要他们用这个拿捏我?小姐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替我说话,少爷少爷耳根子太软,我——老夫人,您就答应了吧。” 老夫人一顿。 “况且谢嬷嬷待我又好,那日程成回来我也见了,人忠厚老实,又有正义在心里,我愿意的。”说到最后这几个字,玖荷声音里也有了哀求。 说到底不仅仅是谢嬷嬷,她其实也是有私心的,这次告御状她是抱了必死之心去的,可是这辈子她要比上辈子更加的不舍。 有了这么好的家人,有了这么好的老夫人,叫她怎么舍得? 如果如果真的成了谢嬷嬷的儿媳妇,就算是假的,她也会被这么好的家人记住一辈子的吧。 想到这儿,玖荷觉得眼眶一阵的发热,急忙将头低了下去。 老夫人还在犹豫,谢嬷嬷却已经卸下手上的玉镯子,套在了玖荷手腕上。 “这是当年我成亲的时候,他爹给我买的,也算是个家传的宝贝了,今儿我送给你,将来”谢嬷嬷再次低头抹了抹眼泪。 老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狠狠将两人瞪了个遍,去了里屋。 谢嬷嬷笑中带着泪,“委屈你了,这什么都没有的——” 玖荷摇摇头,“不委屈。” 没想老夫人又翻转回来,直接站在两人面前,道:“这事儿不得作数。”她倒是没看玖荷,反而盯着谢嬷嬷不放。 半晌谢嬷嬷略失望的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玖荷道:“你是个好孩子,将来就算是真的要和他成亲,那也要等到他回来再说。况且”老夫人扫视一圈,“咱们家里什么都没有,花轿红烛,连套鸳鸯戏水的帕子都备不齐。” 她看着谢嬷嬷,道:“当初你成亲是个什么样子,你老说如果她是你的亲女儿就好了,你就让她这么成亲?” 谢嬷嬷惭愧的低下了头。 玖荷悄悄握了握谢嬷嬷的手,冲她微微一笑。 老夫人见了反而越发的生气了,“我这是为了你好!” 玖荷起身行了个礼,声音有点哽咽道:“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横竖是要扮成小妇人才好出门的,国公府又对咱们家里知之甚详,谢嬷嬷这其实也是在帮我。” 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谢嬷嬷瞧了一眼玖荷手上的镯子,道:“就算是假的,你叫别人问她夫家是谁?总得能说个一二三出来吧,再说还有少爷小姐万一叫人套出话来,竟是自己人为难自己人了。” 老夫人抿了抿嘴,道:“罢罢罢,我不管你们了!”只是她甩了袖子往前走两步又道:“说了是假的!将来一概不得作数!” 谢嬷嬷笑道:“正是!没有婚书,没有八字,就是走个场面,假成亲,能瞒住人就成!”说着她便起身,两步奔出去,道:“我去拿黄历来,就算日子紧,也要选个好时辰。” 老夫人抿了抿嘴道:“再看看出门的好时辰。” 谢嬷嬷应了一声,往前头屋里寻黄历去了。 老夫人看着玖荷,面色沉了下来。 玖荷有事瞒着她,心中稍有愧疚,越发的不敢看老夫人了。 老夫人忽然道:“若是将来国公府住不下去了,你带着他们两个出来!” 玖荷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夫人。 “要是两个带不出来,只带一个便成,你一向能随机应变,我信你。”老夫人眯着眼睛,定睛凝视玖荷,“你们三个的身份户籍,路引等等都在你手上拿着,我信里一个字都没提,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玖荷只觉得自己的视线都模糊了,老夫人这样的信任她她一定要给陶大人伸冤! 到时候陶大人跟老夫人母子团圆,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也都有了依靠,再也不用整日惶恐的度日,又担惊受怕了。 门外又有了脚步声,只不过这次进来的不仅仅是谢嬷嬷,还有谢伯伯。 谢伯伯皱着眉头,道:“老夫人这事情不太对啊,今儿从早上开始,咱们门口就来了几个生人。我没事就爱靠着门口看人,这几人今儿在咱们家门口出现了三次,虽然都没说过话,但是却总有眼神交流,您看这” 这个时候,陶家上上下下都很是警惕,不能怪他多想。 “会不会是县老爷派来的?”谢嬷嬷焦急道。 玖荷先摇了摇头,“张大人送我回来都中午了,再说再说张大人手下哪儿有生人呢?” “不能等了”老夫人喃喃道:“赶紧走!” 玖荷咬了咬牙道:“我们不能一起出门,得分开出去。不然叫人看见了” 老夫人一震,腿脚软的都撑不住身子了,她坐在椅子上,“得想个万全之策。” 接下来的两天,陶家几乎全家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玖荷帮着谢伯伯加固了大门,连门带门栓都钉上了几个铁条,又和了泥,砸了碗,在院墙里边一点贴了一圈的碎瓷片。 接下来便是挑了几根趁手的木柴,将前头磨尖了,每人屋里放了几根防身。 然后是将后院的地又翻了一遍,将原本存下的种子等物整理好了,又在布袋子上头写了大大的标签,老夫人一定看得清楚。 最后便是这一场假成亲。 谢嬷嬷做菜,老夫人亲自给玖荷梳头开脸。 玖荷本就长得好看,加上年轻,她看着铜镜里头的老夫人微微一笑,老夫人竟然有几分落泪的冲动。 “委屈你了。” 可是除了这个老夫人什么都不能说,她看着镜子里头玖荷姣好的面容,这两天的忙碌在她脸上什么都没留下来。 她年轻,心地善良,护短,也不会一味的忍让,连县太爷都敢诓骗进去,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老夫人默默的叹了口气,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玖荷见老夫人侧头,急忙道:“这也不算是辱没了我,程成忠心,人也长得高大老实,又在老爷身边多年,想必也是会读书习字的,若是若是没这一场祸事,我也找不到这样好的人。” 见老夫人还想说什么,玖荷笑了笑,“再说这不是假的吗?” 老夫人重重点了点头,“过了这一阵,我再给你把头梳回来!”她拿着梳子在玖荷如同锦缎一样光滑的黑发上梳过,不由得又伤感了起来,“成亲不该是这样的。” 只是没等玖荷开口,老夫人便道:“我知道是假的,等你真的成婚我们一定好好办!” 玖荷点了点头。 老夫人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想他们陶家亏欠了她,不管怎么说,这等敷衍的成婚终究还是要亏了她的名声的。 老夫人给她把头发绾成了圆髻,虽然这头发被她梳得一丝不乱,可是她心底却愈发的烦躁起来。 她想跟玖荷直接了当的说:你就带着孩子住在京城,连他们外祖母家里也不用去了。 可是若真的这么出口,老夫人的真实打算就瞒不住了。 带着孩子逃出去,给陶家留个后。 但是玖荷一直没放弃希望,她每天都会告诉家里的所有人,陶大人是冤枉的,就算连廖将军都说找不到人,她依旧还说陶大人是冤枉的 老夫人又默默的擦了眼泪,她为人父母的,难道就这么放弃希望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若是玖荷知道她的想法,别说京城,怕是连家门都不会出了。 老夫人只觉得她这两日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又想自己已经提醒了玖荷,若是真的住不下去,带着孩子搬出来便是。 她甚至有点希望国公府的人待她们一点都不诚心,竟然有了盼着她们起冲突的心思。 “你也不用忍的太过。”老夫人的手搭在了玖荷肩上,“你是我的侄孙女儿,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比她们那些自视甚高的奴婢要强上太多了。” 老夫人惊觉自己居然说了出来,可是这么一说心里轻松了许多。 她又冲玖荷笑了笑,“做人也不是一味的忍让的。” 玖荷点头,只当老夫人是不放心少爷,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少爷。”她侧着脸又在老夫人手上蹭了蹭。 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洗衣缝补,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如今年近五旬,手背上已经满是沟壑,蹭在脸上甚至有点疼,可是这疼却叫人感觉分外的真实。 玖荷不自觉低语道:“真好。” 老夫人没听清,问了一句。 玖荷笑道:“我说您对我真好。”说着她一边笑,一边又埋怨了一句,“真是的,每次夸您都叫人说两遍。” 老夫人也笑了起来。 “饭做好了。”谢嬷嬷掀了门帘进来,看见玖荷的装扮不由得愣住了,笑道:“真是好看,怪不得老夫人笑成这样。” 说着她抓着玖荷的手将人拉了起来:“先去吃饭。” 陶家所有人都在桌边坐下。 依依跟陶行两个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玖荷。 就算他们两个再不经世事,也知道这梳了圆髻就是成亲的意思了。 “你能嫁给谁?”依依已经忍不住叫了出来。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虽然是假的,虽然她自己都不同意,可是听见有人这么说,就算这人是自己的亲孙女儿,老夫人依旧不开心。 “你该说一句恭喜。” 被老夫人这有点严厉的声音唬住了,依依站起来冲玖荷笑了笑,“恭喜玖荷姐姐,祝你们——”她有点想说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可是她也知道这话说出来肯定又是要被骂的,当下打住,想着忍过这一段,等去了外祖母家里就好了,便又坐了下来。 要说今天唯一一个从里头带外头都是欢喜,完全压住了忧伤的人,怕就是谢嬷嬷了。 她急忙打了个圆场,道:“跟我们家程成!年纪般配,样貌——”谢嬷嬷笑了笑,“样貌程成是没你好的。” 玖荷难免也害羞了一下,她略低了低头,很快便调整好了,举着酒杯道:“明天我们就要走了,还请老夫人多保重。” 老夫人忍着泪含着笑喝了这杯酒。 玖荷又举杯看着谢嬷嬷,完全没有一点芥蒂,张口便叫了一声“娘”,谢嬷嬷眼泪就这么掉到了酒杯里头。 “您在家里也要保重。” “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保管看着我们跟今天一个样子!” 玖荷点了点头,陶行忽然举着酒杯跟老夫人道:“祖母,孙儿不能在你身边尽孝,这次跟玖荷姐姐出去,我一定听她的话,还请老夫人莫要挂念我们。” “懂事啦。”老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 依依也随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了两句,又道:“就算是在路上,就算到了外祖母家里,我也会好好看着他,叫他读书的,绝不辱没了父亲的名声。” 老夫人红着眼眶看着这一桌子的人,拿起筷子大声道:“吃饭!” 玖荷半低着头,不敢叫老夫人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生怕扰了她的胃口,老夫人也是一样的心情。 两人虽然挨得极近,可却都为了对方不敢抬头,都这么闷着头一路猛吃,不可避免的都吃撑了。 晚上玖荷回到屋里,看着这她住了快三年的屋子。 这屋子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摆放出来的东西也全部收了起来,看着好像没人住过一样。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正放在空无一物的桌上。因为陶家外头已经有了监视的人,要避人耳目,加上夏□□裳单薄,每人不过小小一个包裹。 玖荷的视线划过行李,落在了后头的衣柜上。 她忽然从床上跳下来,打开衣柜,从一摞摞被褥还有衣裳下头,翻出来一个不但颜色旧到看不出来,而且连布都有些破的小包裹。 玖荷狠狠捏了捏这东西,将里头藏了三年都没拿出来过的玉佩取了出来,跟路引还有老夫人给的银票放在了一起。 这东西玖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取出来,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又想了起来。 毕竟收拾屋子的时候,前前后后整理东西进去怕是不下十几次了,没一次想起这玉佩来。 玖荷忽然打了个寒颤,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是光着脚跳下来的,脚心贴在青砖上只觉得刺骨的寒冷,她打了个喷嚏,急忙又上床去了。 浓重的睡意袭来,玖荷拉了拉被子,翻过身去便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 27 章 第二天一早, 谢嬷嬷起来做了早饭,不管是玖荷还是少爷,哪怕是心思不那么单纯的小姐, 眼看着就要离开这熟悉的地方, 没一个吃的下去饭。 “吃吧, ”老夫人劝道, 她原本想说最后一顿饭了,只是及时将话又收了回来, “谢嬷嬷一大早起来做的, 知道你们都吃不下, 一人不过一小碗, 都吃了吧。” 几人点头, 一一捧着碗吃了。 玖荷帮着谢嬷嬷去收拾东西,老夫人看了依依还有陶行一眼, “该说的话这两日都已经说过了,再没什么要交待的了, 你们路上小心。” 她说完便转身回屋, 一边走一边道:“一会机灵些,按照昨天商量的做,就不会有差错。” 这一句话又冲淡了离愁别绪,只是陶行还有依依两个脸上越发的紧张了。 门口有人守着他们也是知道的,这两日也说了不能一起出门, 要分别出去, 还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 谢伯伯上前一步, 冲陶行道:“少爷,咱们先走吧。” 陶行抿着嘴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整理衣冠,跟着谢伯伯出了门。 他们两个的理由是去县学给陶行请假,若是没人跟着一切好说,若是有人跟着,那便在回程的路上寻一茶馆,谢伯伯在外头吸引注意,让陶行有机会溜走。 陶行出去约莫小半个时辰,谢嬷嬷上前带了依依出门,一边走一边笑道:“小姐,咱们该出去看看布了,眼看着就到了夏天,该做新衣裳了。” 依依也冲谢嬷嬷笑了笑,道:“买些颜色浅淡的布料,省得夏天看着就热。” “小姐说的是。” 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渐渐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屋里出来,看了玖荷一眼,又看看天上的日头,道:“巳时了,出去买些烧鹅卤肉,咱们中午吃。” 玖荷手里提着篮子,冲老夫人深深的拜了下去,“您保重。” 老夫人笑了笑,道:“你也一样。不仅仅是两个孩子,你也一样。” 玖荷提着篮子,脸上逐渐挂上了轻松的笑容,走出了陶家的大门。 经过县令的表态,还有带着枷跪在衙门门口的路老六,路上又有人跟玖荷微笑打招呼了。 “去买些卤肉。”玖荷笑眯眯的点头回道,“夏天热了做饭有些受罪,老夫人说给厨房开个窗子,这两日先叫我们在外头买些东西。” 玖荷步履轻快,一路买了卤肉烧酒馒头等物,提着到了城东的郊外。 人渐渐少了,又转过一个弯,玖荷到了几人约定好的破庙前头。 绕过只剩下一半的围墙,里头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正是常常给他们家送东西的陶渝。 玖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了,伸手便摸出来烧酒卤肉递给他,“这一路上还要麻烦你照顾了。” 陶渝笑道:“这可是趟好差事。” 玖荷上了马车,少爷跟小姐已经一左一右坐好了,玖荷寻了地方坐下,将手里东西一一放好—— “动作怎么这样慢?” 玖荷抬头看了一眼,依依一脸的怨气看着她。 玖荷动作不过顿了顿,连她理都没理,继续收拾了。 陶行小声叫了“姐姐”,“本来就是,若是耽误了上路的功夫,要是——”她明显停顿片刻,将原来要说的话截住了,有点不怀好意道:“整日的将父亲的大恩大德挂在嘴上,怎么光说不做呢?” 玖荷眯了眯眼睛,将买好的饭食递给陶行一份,眼神都没在依依身上停留,好像她跟这车厢里头的板凳,帘子,又或者堆在角落里的行李没什么两样。 依依气急,刚想提高声音骂两句,可是又想起来外头驾车的大汉跟玖荷关系还算不错,方才还有说有笑聊了两句。而她跟着陶行过来的时候,那人不过恭敬有余,亲密不足的叫了声“行哥儿”和“姑娘”。 陶行又拉了拉依依的袖子,这般暗潮汹涌他是看不出来的,在他看来是玖荷避过了姐姐的挑衅,而她姐姐依旧不依不饶的想要讨个说法。 当然表面上也差不多是这样。 玖荷叹了口气,抬眼问道:“已经午时了,你吃饭吗?” 这也勉强算是个台阶,依依冷哼了一声,甩了袖子狠狠道:“吃!”说着便一动不动等着玖荷给她送过来。 虽然自己年纪长了几岁,也该照顾一二,可是她这般行事,真叫人不想理她,玖荷递了饭菜过去,心想若她不是陶大人的女儿,真是——看她一眼都多余! 依依早上没吃多少,又跟着谢嬷嬷逛了几乎一个上午,再自己从镇子里头走出来,她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出来过,不仅是腿脚累,连精神也紧张了许久,当下闻到饭香也顾不得许多,略偏了偏身子吃饭去了。 坐马车要比当初玖荷坐牛车过来快得多,更别说当初那牛车上头是挤满了人,这马车上不过他们四个。 玖荷看着外头的风景,不知不觉这一下午她们已经过去两个镇子了,夏天天黑的晚,陶渝索性又往前赶了一段路,等到酉时二刻才寻了个不大不小的镇子投宿。 这镇子还没平兴镇大,镇上一共两间客栈,陶渝带着他们到了看着比较好的一间,要了一套三间的屋子。 他跟陶行住一间,玖荷跟依依住一间。 到了屋里,陶渝去喂马吩咐饭菜热水等等,玖荷两间屋子都看了看,稍稍整理了房间。 出来便看见依依跟陶行两个坐在桌边,依依一脸的冷笑,陶行表情看着有点难过。 “这是怎么了?”玖荷问道。 “他今天去县学请假,遇见两个讽刺他的,心里难过受不了。”依依语气有点冷,道:“要我说你当时就该怼回去,怎么当着人家的面不敢,现在躲起来自己难受了?” 玖荷瞪了依依一眼,她觉得有点奇怪,“小姐,按说这话不该我说——” “那你就别说。”依依毫不客气。 “最多不过十天我们就要到国公府了。”玖荷依旧不急不慢的说道:“你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大家的小姐。” 依依嘴角翘了翘,“难不成你像?”她脸上闪过一丝含着恶意的微笑,“你当初签的卖身契,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是吧,玖荷?一个丫鬟也敢来教导我?你以为你是谁?” 玖荷摇了摇头,陶行在一边已经有点呆住了,怎么两句话就成了现在这个场面? 玖荷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背挺得直直的,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一双眼睛也直视依依分毫不动摇。 不过片刻,依依便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嘴里不知道又要说什么。 “你这样去国公府,丢的是陶大人的脸,也是你自己的脸。”玖荷索性把话说开了,“我才来陶家的时候,你还时时刻刻端着架子修着涵养,可是这些日子你怎么连装都不装了?” 被人这样直白的指了出来,依依不由得咬了咬下唇,脸上也升起一抹红来。 “是觉得快要去国公府了?”玖荷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当然也没什么好猜得,依依的心事无非就那两样。 “你知道国公府里头有你多少的舅舅?还有几个表姐妹?又有多少个表哥?” 依依忽然拍了下桌子,“这有什么关系,我母亲是我外祖母最喜欢的女儿,我去了,一切都有我外祖母。” 玖荷摇了摇头,“大家闺秀平日里说话可不像你这么直白。” 依依冷哼一声,“你方才也说了,国公府里头的是我的舅舅c表姐妹还有表哥们,你算是什么?丫鬟而已,难不成我要恭恭敬敬好好跟一个丫鬟说话?” “我虽是丫鬟,可也不是你的丫鬟。”玖荷一想起来自己进京的主要目的是给陶大人伸冤,是告御状,依依态度再不好,她也得寻找机会再说两句。 无论如何,这个都是陶大人的女儿,是老夫人亲孙女儿,只要能让她熬到陶大人回来,熬过这一年半载的,剩下的她也管不了。 “我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你该是敬着我的。”玖荷的声音严厉了许多,“你这么对我,难保有一日不会这么对你外祖母的丫鬟。” “那又能怎么样?” 玖荷像是完全没有被她刺到一样,继续道:“还有你表姐妹身边的丫鬟,你初来乍到的,若是一时不慎得罪了她们,你想想,你外祖母最喜欢你,她们心里本就有嫉妒,难保不会合起来捉弄你。” “不过是丫鬟而已。” 虽然嘴上依旧不依不饶的,不过看她的表情,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玖荷心里默默道,虽然什么“你外祖母喜欢你”这等话是骗人的,不过一时半会也只能这么说了。 正好小二敲门进来送热水,玖荷专门叫陶行去接了热水,依依道:“我先去洗了。”转身便回了屋子。 陶行小声道:“姐姐不是故意的。” 玖荷正在想事情,被这一下拉回来还有点愣,听见陶行继续道:“我心里忐忑,总想着父亲还有祖母也奇奇怪怪的,心中委实难安,姐姐想必也是一样,所以才这般反常。” 玖荷冲他笑了笑,心想若是他们两个性子综合一下就好了。 不多时陶渝回来,几人吃了饭各自睡去,依依虽然还有点阴阳怪气的,但是这一天下来她也累得不行,没跟玖荷拌两句嘴,便打了几个哈欠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几人梳洗完毕,陶渝去牵马车,玖荷结账并带着他们两个下来,正在客栈门口等着陶渝驾马车过来,后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劳驾,您几位让一让。” 玖荷侧了侧身子,回头一看,跟她们说话的是个四十余岁的男子,稍微有些驼背,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见玖荷回头,又冲她点头笑笑,道:“麻烦您了。” 玖荷顺着他身后再一看,里头小院出来一队人马,排场很大。 为首的是两个三四十岁,表情严肃的婆子,伸了手虚虚一挡,像是将她们家小姐跟外头这群人分隔开的架势。 后头跟着一位小姐,左右都有丫鬟扶着。 这小姐衣服外头罩了淡紫色的长斗篷,一直落在了地上,将整个人都罩了起来,里头衣服一点都看不见。 她头上还有帷帽,黑色的薄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过却能从小小的缝隙里头窥见她雪白的肌肤。 她半低着头,眼睛似乎就看着自己身前那一小块地方,走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甚至连斗篷都一点波澜都没起,就这么悄无声息从玖荷面前走了过去。 小姐身后又是两个婆子,手里提着包裹,依旧是面无表情,小心谨慎的看着周围。 掌柜的急忙从柜台里头出来,跟打头的那个有点驼背的男子笑道:“小姐昨天睡的可好?可还要些什么?” 那男子摇头道:“我们小姐金枝玉叶的,你们别唐突了她就算是好的了。”说着,他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金锭递了过去。 “你这店里还算是安静,也没生生的凑过来巴结,这是小姐叫我赏你的。” 掌柜的接了金锭,目送这一行七个人护送这位小姐上了马车,甚至在上车的时候,这位小姐也没露出鞋子来。 半晌等这马车从视线里消失了,掌柜的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跟他身边的玖荷对视了一眼,掂了掂手里的金锭,“这才是千金小姐啊。” 玖荷摇了摇头,看见陶渝驾着马车过来,回头招呼陶行跟依依,“我们也该上路了。” 陶行动了,可是依依抿了抿嘴,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去给我买个斗篷还有帽帷来,我这个年纪,怎么好在外头抛头露面。” 玖荷知道她是看了方才那一位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姐才生出这样的念头,可是知道归知道,这等东西要来没有什么用。 再说也不是所有的大家闺秀都是要把自己挡住不叫人看见的,上辈子她在京城,这番做派的就一个见过,这一位大概是特别的矫情吧。 “就这么两步路,你叫我把你挡住了你才好出来?” 依依点了点头。 “你从上头下来都还好好的,你看看你这周围,你叫多少人都看见了。这会要什么斗篷帽帷,你不觉得可笑吗?再说拿东西裹在身上,大夏天的多热。” 依依摇了摇头,“你昨天也说了,我要去国公府,我不拿出来气派,岂不是叫她们看不起我?也看不起陶家。” 玖荷都要气笑了。 “气派不是斗篷帽帷堆出来的。”她上前一把抓着依依的手,扯着就往外头走。 “你也别在这儿给我耽误时间。陶大人在边关生死未卜,你若是真的再这么耽误下去——”玖荷气得想说将来只能穿白布了,可是放在陶大人身上,她是分外的慎重,不能说更不敢想。 “——我就不管你了。” “上车。”玖荷极有威势扭头说了一句,陶行看看她们两个,毫不犹豫听了玖荷的话,抬脚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跟依依道:“姐姐,你能别再找麻烦了吗?” 声音很是哀求,气得依依又是火冒三丈,立即挣扎着抽出手来,压低声音对玖荷吼道:“你不管我?你是能把我扔在路上还是能把我卖了?将来你怎么去见我祖母,你怎么去见我父亲?” “你扔我啊!” 玖荷眯着眼睛,反问道:“你倒是有恃无恐了?”。 依依立即道:“我等着看你怎么扔我!”说完很是得意的看了玖荷一眼。 玖荷上前,一把抓住依依的手腕,这次她很是用力,指甲紧紧扣住,依依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只是这次无论怎么挣扎都脱不开身,急红了眼睛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父亲,怎么宁愿跟我在这儿争执,都不愿意去买个斗篷还有帽帷?” “我看你是盼着我父亲去死吧!” 玖荷连想都不敢想,可是依依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玖荷心痛之下下手越发的重了,死死拽着依依就往外头走。 “你放开我!”依依甚至下手去掐玖荷,可是玖荷咬着牙,死死拽着她,无论如何都不放手。 非但不放手,还扯着她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玖荷手背已经被她闹出来两道血痕,还是不肯放手,依依不由得有些气馁,再加上已经被她半拖半拽的从客栈里头扯了出来,依依的力道是越发的轻了。 哪知道她们两个这般拉扯,惊动了在客栈大堂里头歇脚的两名衙役。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走了上来。这两个月县里的粮食基本都被征到边关了,县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连带他们两个的孝敬也少了许多,眼看着连酒都喝不起了,只能喝茶。 这银子就自己送上门了。 “这位小娘子,可是有什么麻烦?”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的衙役上前问了一句。 他长得倒是一本正经,可是如果眼神没有乱瞄,就更加的可信了。 依依被他的视线一扫,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再加上天热,这两人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汗味,更叫她头晕目眩起来。 她急忙躲到了玖荷身后。 那边陶渝看见了,急忙从车上下来,谁料刚走了两步,却见玖荷冲他摇了摇头。 别过来,玖荷做了个口型。 这等官差她原先在京城的时候看的多了,不过是看她们女孩子家家的好欺负,求财而已,若是陶渝上来,他们对着男子可没有那么客气,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能带回县衙,到时候花银子是小事,耽误的功夫就多了。 玖荷从荷包里取出一锭约莫一两的银子来,递给官差道:“我们家小姐嫌天热,不肯上路,没想惊动两位官爷。” 见那人接了银子,玖荷又拿了路引出来给他们看。 这两个虽然都是衙役,不过勉勉强强也认得几个字。 至少什么状元c县令这几个字他们是常常见的,他们县太爷出巡的时候,背后也有这么两个牌子。 这还是个官家小姐,那瘦高个将路引又还了回来,不过银子已经被他悄无声息装在了口袋。 他又朝后退了两步,客气地笑了两声道:“如今这天还不算是太热,小姐还是早些上路的好。” 依依本就是个窝里横的性子,而且这么多年只改在玖荷面前横,当着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她连头都不敢抬,只紧紧抓着玖荷的衣裳,什么动作都没有。 玖荷倒是大大方方的又笑了笑,“麻烦两位官爷了,天气炎热,您二位也小心别中暑了。” 两人客客气气让开了路,依依死死拽着玖荷的衣裳,躲在她背后上了马车。 陶渝二话不说,鞭子一挥,马车哒哒哒的慢慢走了起来,直到出了这小镇子,依依才松开手。 玖荷的背上那一小块衣裳已经被她的汗水浸湿了,还起了褶子。 马车外头传来陶渝的声音,“方才是怎么回事?” 依依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玖荷倒是没想太多,“看我们是生面孔,来要银子的。” 依依松了口气,又很是不甘心嘴硬道:“不过是两个衙役,我父亲是县令,我母亲是——” 玖荷脸上冷了下来。 依依头一扭,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祖母说你什么都好,我看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一句声音小的不能再小了,就连坐在她身边的陶行都没听清楚,玖荷就更不用说了。 这样不行,玖荷瞧着不停找麻烦的依依,心里有了主意。这出门才第二天,她就生了多少事情出来? 别说银子是小事情,她又不赚银子,要是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任由她这么惹是生非,别说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就连路上的银子都是问题。 玖荷的手不由自主按在了腰间,里头缝着个暗袋,装着她的玉佩,还有老夫人给的银票。 五十两银票,再加上路上花的十两碎银子。 昨天投宿吃饭,加上草料等等一共花了六钱银子,按照这么下去,路上满打满算走上十天是够的。 可是加上早上给那两个官差的银子就有点紧张了。 更别说越靠近京城,这投宿的费用就越来越高。 玖荷眯着眼睛看了看依依,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 中午大家吃的一样,不过晚上投宿的时候,玖荷只给依依端了米汤。 要说饿其实是不太饿的,毕竟马车一坐一天,没什么活动,就是有些腰酸而已。 依依看着米汤,瞪了玖荷一眼,“你就给我吃这个?” 玖荷看她一眼,“不然呢?早上为了你花了一两银子,路费不够了。”当然这都是欺负依依没出过门,什么都不知道好骗而已。 “陶渝要赶车,不能少了他的,行哥儿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比陶渝吃的都多,我得干活,也不能少,想来想去,这一两银子只有从你身上出了。” “那是你愿意给他!”依依一巴掌就将米汤掀翻了,“不吃!” 哪知道玖荷非但没走,反而还笑了笑坐下来了,“这也是为了你去国公府着想。” 玖荷从来没跟她这么总之笑得有点渗人。依依往里头坐了坐,“又跟国公府什么相干。” 玖荷心里叹了口气,虽说不想骗人,不过为了路上顺顺利利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想想我们一路要走十天,你这么一天三顿的吃下去,连动也不带动一下的,十天下去,脸都要圆一圈了,怎么显得你思念外祖母?” 依依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想借着我憔悴的样子,好叫我外祖母心生怜惜,给我父亲求情而已。” 玖荷听她这么若无其事的就说出陶大人来,站起身来冷冷道:“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要。” “不用了!”依依瞪她一眼,“国公府里头什么没有,这等饭食你自己留着吃吧。” 玖荷站起身来,往外间去了。 第二天一天,依依都很安生,甚至连早饭午饭都没吃多少,不管是陶行问她,还是陶渝问她,都是说车上气闷吃不下。 两三天下来,依依整个人饿得有气无力,连训斥玖荷的力气都没有了。 玖荷见自己的计策有效,又时不时的说两句小姐瘦了,小姐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依依虽然知道瘦的没这么快,甚至她的脸还是淡淡的粉色,可是听见玖荷这么说来说去的,不免也生了几分喜悦。 不过随着她们一天天的离京城越来越近,依依就算不饿着也没功夫理会别的事情了,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当年齐氏说过的话里。 国公府是什么样子的,外祖母又是什么性格。就这么一路想着,他们终于到了京城。 “怎么不去国公府?”依依看见马车又在客栈门口停下,很是焦急问了一句。 玖荷扶着她下来,道:“按说该是我先去送拜帖的,明儿老太君会派人来接你们。” 依依松了口气。 “还得好好洗漱一番。”玖荷又说了一句,果然依依又微微皱了眉头,多半是想着明日梳什么头,穿什么衣裳了。 玖荷也不去打扰她,拿着老夫人的信便去了国公府。 她自然是认路的,现在的京城跟她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也跟上辈子没有一点区别。 只是这一次她不用去将军府做帮厨,也不用被栽赃嫁祸关到大牢里了。 不过玖荷转头看着京城里头最中心那一处,虽然被房舍挡着看不清,可是她知道鸣冤鼓就在皇城门口,那一条路她记得尤为清楚! 玖荷到了内城,避过将军府,避过睿王府,到了定国公府上投了拜帖,又一路走了回来。 这地方她熟悉的可怕,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让她甚至想迎着风跑起来,又或者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客栈里头,依依已经洗漱完毕,看见玖荷回来,脸上很是凝重,焦急道:“你没找到地方?不会问吗!” 玖荷忽然抬头,被她这半骂半问的语气又激回了人间,她淡淡一笑,“我怎么会不认得地方?帖子投妥了,若是——”若是你外祖母答应,“明天就来接你了。” 依依笑眯眯的回去了。 玖荷叹了口气,那一位老太君应该会来接的吧。 定国公齐家。 玖荷投的这一封信在齐家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齐太君眼神已经不好了,听着心腹丫鬟给她读完了信,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去把她们都叫来。” 不多时,齐太君的三个正牌儿媳都到了她屋内。 齐太君眼色一使,丫鬟将信递给了大太太温氏,老夫人的信不长,薄薄两页纸,不一会就看完了。 温氏又将信递给自己两个妯娌,等到三人都看了一遍,齐太君道:“你们怎么看?” 前头说过齐家就一个爵位,但是三房加起来光男丁就二十几口,不说庶子,齐家剩下来的这点东西连三个房头的嫡子都不够分的。 因此就算是实打实要袭爵的大房温氏,对齐太君也是拼了命的讨好,要知道齐太君嫁进来的时候齐家正是最辉煌,换句话说,当年齐太君娘家是配得上如日中天的定国公府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齐太君手上的嫁妆,数额巨大。 不过齐太君也不是什么善良单纯,一天只知道笑呵呵的老太太,也借着这个拿捏子子孙孙,在国公府上是说一不二的第一人。 齐家三个妯娌对视一眼,三房严氏抢先开口了,“这可不行,赶紧找个什么借口回绝了。这一位姑爷可是通敌叛国,搞不好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这个时候养了他的孩子,是要被牵连的!” 二房费氏是最老实的一个,看见婆母的眼神落在她头上,道:“早两年您不是一直想接他们来看看?还派了人去,眼下人送来了,又是亲戚,也好解一解您思念之苦。” 温氏跟严氏都毫不掩饰的瞥了她一眼,她真不亏是说什么信什么,一点脑子都不待动的。 “你呢?”齐太君又问温氏。 温氏回想着方才齐太君的表情,严氏说不能要的时候,她好像皱了皱眉头? 这么说老太君是想养着这两个孩子的? 不过温氏却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没什么机会再想了,温氏犹犹豫豫道:“我倒是觉得不如先接进来,他们两个身上毕竟也流着您的血脉。” 齐太君道:“你是这么想的?” 温氏点了点头,“一时半会间倒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只是觉得该养着。” 齐太君嗯了一声,道:“你这个直觉倒是不错。” 严氏狠狠咬了咬牙,又叫她蒙对了! 齐太君环视一圈,道:“明天派人去接她们。” 三人齐齐说声是,一一告辞,不过真告辞的只有二房的费氏,温氏跟严氏两个转了个弯又回来了。 两人对视,相互瞪了一眼。 严氏索性一条道走到黑,又想着得问出来婆母是怎么想的,不然这两个孩子进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 “这”严氏半真半假的劝道:“这万一惹祸上身” 齐太君淡淡一笑,道:“通敌卖国其罪当诛不假,可是换个角度来说,咱们也可以是大义灭亲啊。” 妯娌两个都愣住了。 齐太君又道:“万一他没通敌卖国我那好外孙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就是秀才了,他才十三岁,她可别想再要回去了。” 齐太君看着两个儿媳妇震惊的表情满意极了,又道:“门子还说了,那丫鬟投信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另一封信来,是给礼部天官的。” “老太君英明。” 齐太君笑了两声,被她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搀扶着回了内室。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玖荷便被依依推醒了。 “你怎么还睡得着?今儿要去国公府了,总不好叫外祖母的人等着吧!” 玖荷翻身坐起,看见依依衣裳都穿好了。 这一路上依依可没少摆架子,每天早上不叫上次是肯定不会好好起床的,还有明里暗里的指使人,什么早上叫她给穿衣裳,穿鞋子,吃饭的时候也要叫她给盛饭递碗夹菜,就连陶行也没少被她使唤。 这么早起来,连衣裳鞋子都不叫玖荷伺候了,她是真的迫不及待想去国公府了,只是国公府的日子八成是没有她期望的那么美好。 玖荷也不是拖延的人,况且日子一天天过去,陶大人的情况一天天危机,她得看着陶大人的这一对子女安顿好了,才能放心大胆的去告御状。 “我在京里再住两天。”趁着依依跟陶行姐弟两个去里头整理东西说话的机会,陶渝跟玖荷道:“等你们安顿好了再走。” 玖荷点头道谢,虽然没明说,不过她心里也想有他在外头,她也算是有个理由好出门。 玖荷又回想起她上辈子在富贵人家当差的经历,说起来前头那一位刑部的官员最多算是小富,家里下人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后头去了将军府才是真的大户人家。 光厨房里头就不下十个人了。 这定国公府上,单看宅院似乎也没有比将军小多少,他们府上的人也必定不会少。 玖荷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直到依依出来打断了她。 “你去下头迎一迎,别叫他们找错了地方。” “客栈的人都知道。” 没等玖荷开口,陶渝挑了挑眼皮子,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昨天吃饭的时候你先是跟小二说了一遍,明儿有国公府的人来接你,等吃完饭换了个小二来收碗筷,你又说了一遍,然后又是来送水的——” 依依脸上已经涨红了。 陶行很是尴尬的扯了扯陶渝的袖子。 陶渝叹了口气,后头半句话没说出来,不过看见屋里众人的神色,特别是依依的脸色,玖荷也能想象的出来她在算什么。 今天早上送早饭的,还有收碗的,前前后后加起来她跟不下五个店小二都说过。 依依忽的一下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东西收拾好没有。”转身便回了里屋。 陶渝叹了口气,对玖荷道:“这些年去送东西,看她知书达理的,很是安静的一个小姑娘,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真是——”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看着玖荷很是担心,“你这日子不好过啊。” 这次就连陶行都不好说她是因为担心父亲,才心智失常了。 玖荷这会心里已经逐渐被伸冤还有告御状填满了,当下淡淡道:“国公府里是她的亲外祖母,又有一大堆表姐妹,又是高门子弟,想必会教她的。” 只是这教的方式可能不那么愉快罢了。 陶行在一边听着,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玖荷看着依旧这么绵软的少爷,又想着里屋的小姐。当初老夫人说这两个孩子一直跟在齐氏身边,她也没太过留心,等到齐氏死了,她才发现这两个孩子是完全长歪了。 这两年虽然有老夫人教导,但是少爷依旧是耳根子跟性子一样的软,不过好在本性善良。 小姐她原本还至少能维持一个表面上大肚祥和的假象,可是随着她年纪一天天大了起来,性子越发的急躁,连装都不肯下功夫了。 咚咚咚! 门忽然被敲响了,外头还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国公府的下人来问,这儿可是陶家的人?” 依依一下子从里屋蹿了出来,见人都看她,忽然深吸了一口了,缓缓踱步到桌边坐下,淡淡道:“去看看是谁。” 见她这个样子,陶渝目瞪口呆,玖荷却不知道怎么忽然放了心下来。她担心的不是依依对她冷言冷语,又或者讽刺等等,她担心的是依依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收敛。 现在这样子至少能在国公府过的舒服一点。 陶渝去开了门,小二身后跟着四个中年的婆子,两鬓已经花白,不过头发梳的是一丝不苟,虽然是夏天,但是身上的衣裳平平整整,一看就让人生出点敬畏来。 领头的那婆子一看见依依便笑了出来,“这一位必定是表姑娘了!”她上前两步,屈膝行礼,“真的是跟当年姑奶奶嫁出去的时候一个模样!” 依依眼圈红了红,道:“可惜母亲不能一同来。” 那婆子忙道:“瞧我,一见面就勾起姑娘的伤心事儿了,都是我的错儿!”那婆子说完,半真半假在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 后头又有个婆子上前半步,也是先行过礼才开口说话,“趁着日头还没起来,赶紧请表少爷还有表姑娘回府,老太君还等着呢。” 为首的婆子又笑了笑,转脸又对陶行道:“看见您就想起当初姑爷来咱们家提亲的场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纵是玖荷已经很是了解京城勋贵圈里这个浮夸风,但是听见她跟不要命似的往外倒话,难免还是有些不适应。 更别说是从民风淳朴的平兴镇出来的陶渝跟陶行两个了,陶行低着头又不敢看人了,陶渝更是愣在那儿,虽然不是夸他,但是他也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为首的婆子笑了笑,稍稍侧了侧头,那两个跟在她身后一直没出声的婆子立即上前拿了桌上的几个小包裹。 “请少爷还有姑娘移步。”为首的婆子笑眯眯说了一声。 依依深吸了一口气,头一个站了起来,回头看了陶行一眼,道:“走吧。” 该说的跟陶渝都已经说过了,玖荷给他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跟在了陶行身后,一起下了楼。 国公府派了两顶轿子过来,陶行跟依依分别上了轿子。 依依是连头也没回一下,倒是陶行心里紧张,脸上也紧张,上轿子之前不由得回头看了玖荷一眼。 玖荷微微点了点头,陶行这才上去。 为首的婆子就在一边看着,当下等到轿子起来,走到玖荷身边,客气道:“要照顾少爷姑娘,你这一路辛苦了。” 玖荷笑道:“不辛苦。”又问:“妈妈该怎么称呼?” 这婆子道:“你叫我一声黄妈妈便是。” 玖荷点了点头,黄妈妈一时半会倒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来玖荷的态度太过坦然,二来—— 其实黄妈妈原先是想给她来个下马威的,让她知道国公府的嬷嬷不好惹。上来说的就是京城的官话,她们原先用这个捉弄人一捉弄一个准儿,特别是小地方来的人,有些还能当场结巴到说不出话来。 但是玖荷不一样,脸上一笑也跟她说起来官话,尤其是“称呼”这两个字后头的轻音,就是在京城土生土长的人说的也没她这么地道。 也不知道这丫鬟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黄妈妈想起当年那两个婆子回来说过的话,卖身的丫鬟都能有这个气派了? 只是试探还是要试探的,黄妈妈道:“你跟我说说少爷姑娘都爱吃什么?老太君专门吩咐了,今儿中午要紧着他们两个的口味做,你是不知道,国公府的厨房是全京城里头最讲究的一个,八大菜系的厨子都有,想吃什么都能做!” 黄妈妈一边说,一边隐晦的看着玖荷,这几个都是小地方来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虽然天天吃菜,可是哪儿有什么菜系呢? 一家子加起来下仆跟主子一样多,说他们吃的是家常菜都抬举他们了。 玖荷如何听不出来她不怀好意,道:“大夏天的倒是吃不了什么大菜,平常里这个时候,家里都是拌些三七苗,或者小黄瓜苗之类的,稍稍放些醋再拌些麻油,倒也清爽可口。” 说到醋黄妈妈也有点反应,不过还是故意又问了一句,“这又是什么菜?哪个菜系的?怎么从来没听家里的厨子说过?” 玖荷在京城里头待惯了的人,脸上一点窘迫都没有,笑道:“要是这个做不了,来点珍珠翡翠白玉汤也成?” 她这是听出来了? 这汤说白了就是剩菜剩饭一锅烩,再怎么用上好的米,只取菠菜最里头的嫩丫子,哪怕用上高汤去配它,它的来历就是剩菜剩饭。 不过是因为被当年还没发家的太一祖高皇帝吃了,这才有了个如此文雅的名字,又跻身上了宫宴。 但是说到底,这汤就是剩菜泡饭。 黄妈妈心惊,下意识看了她一眼,看着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笑起来嘴角还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也叫人生不出什么恶感来,只是到现在言语里一点亏都没吃。 陶家这个丫鬟不简单! 怪不得那一位老夫人敢让她一个人带着这两位少爷姑娘住进国公府来! 黄妈妈试探了两次,倒也不多说什么了,只一路介绍着国公府的邻居,但是看着玖荷面色如常,她又觉得这丫鬟怕不是没听懂吧。 这一路的达官显贵,许多官名连听都没听过,黄妈妈索性抛了官名,只给她说品级。 玖荷连皇帝都见过了,还是以那样一种方式,听了这些是一点波澜都没有,黄妈妈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过轿子里头两个人倒是一字不落都听在了耳朵里,当然两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依依是越发的觉得这一趟来,她死也不要再回去那破镇子了! 瞧瞧她们原先在平兴镇,左邻右舍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一边是镇上的商户,另一边是个只有两三百亩地的小地主。 再听听她外祖母家里,她外祖母家里是定国公府,旁边是安国公,这两座国公府就占了整整一条街,旁边都是什么王爷公主之流,这跟原来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了! 陶行这会还是有点紧张,不过听见玖荷脆生生的声音时不时的说两句话,紧张是紧张,不过却不像一开始那样的胆怯了,也能分出几分心思来听听这些邻居。 玖荷一边听着黄妈妈的炫耀,一边却想这一片都是开国头上那一两位皇帝封赏下来的,传了这许多代,大部分家里都没落的只剩下个空壳子了。 国公府也不例外。 玖荷又听见几个上辈子全京城都很有名气的纨绔子弟,一方面有点担心,一方面却越发的坚定要尽早救出陶大人!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国公府。 轿子停了下来,黄妈妈看着国公府的门匾,很是骄傲的跟玖荷道:“这上头定国公三个大字是高祖皇帝的笔迹,专门叫礼部做的金字牌匾,整个京城有这等牌匾的一共只有四家!光这三个金字儿,每年就得好几十两金子维护呢。” 依依掀开帘子瞧了一眼。 黄妈妈忙道:“好我的姑娘,这儿可是京城,在自己家门口没什么,若是出去了可不敢把帘子掀得这么开,叫人瞧见了多不好。” “妈妈说的是。”依依温温柔柔的,连说话声音都放小了,不过放下帘子之前还是抽空狠狠瞪了玖荷一眼。 叫你不给我买斗篷还有帽帷! 玖荷淡淡一笑,一句话没说。 国公府的侧门很快的打开了,黄妈妈上前跟在依依的轿子旁边,一边走一边道:“这京里的规矩跟外头有些不同。您外祖母家里是国公府,不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只有一扇大门,国公府的正门除非是迎亲又或者陛下来了才开的,除此之外,日常进出的一切都是侧门。” 说着她又笑了两声,“我们这等下人是走角门的,今儿托了姑娘的福气,也走一走侧门。” 玖荷心想这就开始了,前两年那两个嬷嬷,特别是在陶家已经十几年的常嬷嬷,肯定是事无巨细把能说的都说了,不然他们也不会抓着小姐就这么一个劲儿的说。 他们对少爷小姐的脾气了解的一清二楚,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知道少爷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主意,拿捏住了小姐,有她在一边劝着,少爷不管怎么样都翻不出去了。 轿子一路抬到了二门上。 黄妈妈上前扶了依依下轿,原本这一路已经很是大方而且敢说敢做的依依,现如今又成了个柔弱小姐的模样。 玖荷站在陶行身侧,陶行见她站得笔直,不由得也挺了挺胸脯,叹了一声,“这便是外祖家里了。” 黄妈妈回头笑道:“正是,定国公齐家,也是您的外祖母家里。” 二门里头出来个打扮要比黄妈妈更加精致的婆子,急匆匆奔了出来,一看见他们便是一脸的笑意,“可总算是来了,老太君都等了一个早上了。” 黄妈妈迎了上去,笑道:“都赖我,想着姑娘跟少爷第一次来京城,没叫走太快,又说了说些风土人情。” 玖荷嘴角翘了翘,她俩这般旁若无人的一问一答,她倒是不觉得什么,不过看着那边依依已经有点手足无措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来这是下马威,还是更加自卑自己的出身。 玖荷轻轻咳了一声,小声问她身边的陶行:“渴了没有?” 虽是句废话,不过陶行的注意力再不放在那俩个说话的婆婆身上了。 那两人一言一句的寒暄完毕,黄妈妈道:“这是老太君屋里的方妈妈,咱们府上最最尊贵的妈妈了。她带你们进去。” 说着方妈妈上前屈膝行礼,道:“请少爷姑娘随我来。” 那方妈妈带着他们进了二门,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里,过了两个小院子,到了一处一看就比别处精致的院子门口,方妈妈回头笑道:“这便是老太君的屋子,老太君原本是想亲自出来迎一迎你们的,只是天气炎热,老人受不得暑,叫你几个舅妈劝住了。” 陶行还算正常,依依已经红了眼圈,道:“我们来是来尽孝的,没想到让外祖母受累了。” 方妈妈满意的笑了笑,搀扶着依依,往老夫人屋里去了。 玖荷跟在陶行背后,身后跟着一大串的丫鬟婆子,一起进去了。 玖荷一进去,便看见两个中年妇人左右扶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不用说,这便是齐太君,还有她其中两个儿媳妇。 趁着齐太君抱着依依还有陶行一边哭一边互诉衷肠,玖荷略微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当然主要是人。 她原本就知道齐太君有三个儿子,屋里也正好是三个打扮都差不多的夫人,不过其中两个几乎是要手拉着手靠在一起,一边抹泪,一边不住的道:“可总算是接来了,你们祖母不知道多么想念你们。” 另外一个站的虽然不远,不过脸上却没这么丰富的表情,也不怎么说话,只偶尔说一句,“来了就好了。” 虽然看着有点敷衍,不过总觉得比那两位要真一点。 三人齐齐哭了一通,齐太君松开他们两个,依依跟陶行这才正式见礼。 齐太君接过丫鬟手上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指着那两个站在一起的妇人道:“这是你大舅妈跟三舅妈。”说着又指着单独站在一边的妇人道:“你二舅妈。” 依依跟陶行两个再次上来见礼,齐太君一边满意的点头,一边扫了玖荷一眼,“你路上辛苦了,这儿也没你什么事儿了,下去歇息吧。” 又有婆子上来带着玖荷出去,玖荷临走的时候给陶行使了个眼色,这才放心离开。 齐太君看在眼里,给大房温氏使了个眼色,温氏道:“这丫鬟长得倒是不错,看着也挺精神,只是没什么规矩,按理来说头回上门,是该给老太君磕头请安的。” 齐太君哦了一声,笑道:“还是个孩子呢,这些日子照顾他们两个过来,一路辛苦,忘了也是难免的。”说着又假意训斥了温氏一句,“别那么多规矩,都是一家人。” 依依抿了抿嘴,想辩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若是跟着一起训斥又怕外祖母还有几位舅妈觉得她凉薄,半晌只不痛不痒的说了半句话,“她才来我们家不到三年。” 陶行对这等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基本是一无所知,全凭着本能反应,“我祖母常夸她。” 齐太君脸色一沉,三房严氏急忙岔开了话题,“你们这来的急,先都住老太君这儿,正好也亲近亲近,再慢慢给你们收拾房子。” 玖荷跟着一个表情严肃的婆子一路从齐太君屋里出来,不过却没出院子,而是从旁边角门一路再往里,到了最后的一进。 齐太君住了个五进的院子,玖荷一边走一边算着。 婆子分别一指东西两厢,道:“少爷住东厢,姑娘住西厢,行李已经放进去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一会有人叫你吃饭。” 这婆子说完,也不给玖荷反应的功夫,转身就走了。 玖荷看了看这最后一进。 正房锁着,东西厢都是三间,而且边上都开了门。 一边是圆形的拱门,看过去似乎外头通着花园子,另一边是寻常的两扇木门,玖荷走过去一看,出去应该就是厨房。 不过每边门上都有个婆子守着。想来也是,毕竟是老太君的院子,就算要抄近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从这儿过的。 玖荷先去了依依的屋子,收拾的很是精致,少爷的屋子倒是没什么好看的,横竖也住不了几天。 再说是亲戚,少爷也早就已经过了能住在内院的年纪。 更何况就算是自己家的孩子,也断然没有十三岁还住在内院的道理。 玖荷坐在靠窗户的软榻上,身后垫了两个垫子,放松下来仔细想着她该怎么办。 告御状是最大的越级上告,肯定是不能直接去的。 当日失踪的一共三批人手,先是朝廷的运粮官,这个归户部管,下来是廖将军的人手,这个归兵部,之后陶大人算是归吏部,再下来上京打探消息伸冤,至少大理寺c都察院还有刑部得去个一两次。 这样才算是走完了整个流程,玖荷抿了抿嘴,若是直接就去敲了鸣冤鼓,总有点刁民的那个意思,她豁出这条命不要紧,陶大人将来还是要在官场上生活的,不能给他招惹麻烦。 玖荷抿了抿嘴,这一趟跑下来不得半个月?明天就得出门!一天都不能耽误。 齐太君屋里,依依跟陶行两个正一左一右的坐在他们外祖母身边。 齐太君按照长幼顺序,先是拉着依依的手道:“方才她们已经来回我了,说你就带了小小一个包裹,怪叫人心疼的。” 依依红着眼圈半低着头,看着越发的委屈了。 “不怕,”齐太君拍了拍她的手,“都到我这儿了,还是我的亲外孙女儿。”齐太君抬了抬眼皮子,对二房费氏道:“回头你叫裁缝来,给他们两个做新衣裳。” 依依急忙摇头,半真半假的想拒绝,可是又怕说的太快齐太君真的答应了,因此开口很是犹豫。 “怎么好——” 齐太君这些年连庶女带孙女儿养了不下二三十个了,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当下暗暗一笑,以不用拒绝的语气打断了她。 “你的姐妹们现如今都上课呢,等中午你看见她们了就知道了,我身边的女孩子都是要好好打扮起来的,一个个好生娇养的,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依依激动的真的要哭出来了。 齐太君又对费氏道:“虽说咱们府上的姑娘们是一季四套新衣裳,不过她才来,带的那些也不是京里的样子,先给她做上十套。”说完齐太君又摸了摸依依的手。 依依忽然想起来当年常嬷嬷那句,她的手还没有夫人身边的丫鬟细,生怕外祖母看出什么来,着急的出了一头的汗。 齐太君笑了笑,又道:“她第一年来,等到做春秋天还有冬天的衣裳,也都按照今天的例,一样十套。” 依依的呼吸都急促了,连费氏答了什么都没听出来。 旁边温氏跟严氏看见她这个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挤着眼睛笑了笑,这小姑娘太好糊弄了。 “多谢外祖母。”依依深吸了一口气,起来跟齐太君行了蹲礼。 齐太君满意极了,伸手拉着她紧挨着自己坐下。 温氏抢了个先,开口道:“我忽然想起来前两日她们正好将攒下来的狐裘拿出来晒,正好给您这新来的外孙女儿也做一身?我记得有个遍体通红的,正好般配。” 依依坐在那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了。 严氏瞥了温氏一眼,道:“攒了几年的东西怎么好给她穿?不如等今年冬天下来新的了,再她做一身,我倒是觉得白毛的好看,天地一片苍茫,又有意境。” 齐太君笑了两声,推了一把依依道:“还不快去谢谢你两个舅妈!” 依依跟木偶一样,略有呆滞的先跟温氏道谢,又跟严氏道谢,只是说完想起来严氏是大舅妈,温氏是三舅妈,似乎次序乱了。 她有些尴尬的咬了咬嘴唇,站在那儿无所适从了。 齐太君道:“谢过了还来我这儿坐着。”又对严氏跟温氏道:“孩子都谢过你们了,红的得做,白的也不能少!” 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齐太君头一偏,又问陶行,“听说你已经考了县试了,书读到哪儿了?” 按照依依原本的打算,是想替他一起答的,也显露一下自己的大姐风范。可是她现如今正沉浸在两件狐裘衣裳上,又想着要是一直住在国公府,那将来好东西还会少吗? 所以齐太君问了什么她是一点没听见。 陶行想了想,道:“已经学到《春秋》跟《通鉴》了。” 齐太君嗯了一声,她只知道这两本是科举该读的,不过具体是个情况她也不甚了解,当下点了点头道:“我们府上也有家学,回头叫他们说一声,你也跟着去学一学,功课不能拉下。” 陶行点了点称是,道:“我祖母也是这么说的,还给我带了书来。” 他这个态度虽然也算是正常,可是跟方才依依那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相比,差得太多了,早先营造出来的那一点热烈气氛,被这两句话一下子搞散了。 温氏察觉齐太君嘴角有点吊,急忙道:“眼看着也中午了,不如我带他们去看看舅舅?您先歇歇,昨儿就没睡好,今一早起的也比往日要早些,光想着您的外孙女儿跟外孙子了。” 齐太君嗯了一声,点头道:“中午都到我这儿吃饭,把她们全带来。” 几人都点头,严氏道:“不如我跟着大嫂一起去?”说了一句又开始笑,“说起来你们外祖母为了你们来,中午可准备了上好的席面,我得好好动一动,否则老太君的好菜就吃不了多少啦!” 听了这等奉承的话,齐太君很是受用,假意训斥道:“你个眼皮子浅的,叫你两个外甥看了笑话。” 费氏也随着一起站起身道:“我去叫绣娘。” 几人齐齐出去,屋里又安静下来,齐太君斜躺在榻上,脚下跪了两个小丫鬟给她捶腿,上头又有两个给她揉肩的。 齐太君挥了挥手,不多时,方妈妈跟黄妈妈两个上来了。 “说说吧。”齐太君半闭着眼睛道。 只是等了片刻也没听见动静,齐太君睁开眼睛,看见黄妈妈皱着眉头,“怎么去接两个孩子,你露出这副表情来。” 黄妈妈如恍然大悟般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那丫鬟不简单!” “我活了这把年纪,不简单的人难道还见的少吗?”齐太君毫不在意道,“说吧。” 黄妈妈将路上的几次试探一五一十说了,最后又总结道:“她会说官话,还能熟知典故回嘴,要说陶家老太太敢叫她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姑娘带着少爷小姐上路,这人肯定不简单。” 方妈妈道:“不是还有族里的人?赶车的那个?听说是个三十余岁的忠厚汉子。” 黄妈妈道:“我看那赶车也听她的话,而且路上能看出来,她说什么小少爷听什么。”她又皱了皱眉头,道:“现在想想,她们选的客栈也挺值得细想的。” 方妈妈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卖身的丫鬟,三年前去的陶家,兴许有点小聪明,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把陶家老太太的心攥住了。” 黄妈妈还想说话,不过却被方妈妈打断了。 “那客栈离咱们家里近,关键是便宜,他们哪儿有银子住好地方?遇上公主开的客栈不过是瞎猫遇上死耗子而已。你想想她们乡下地方来的,怕是连城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这客栈是公主开的?” 齐太君显然是觉得这说辞很有道理,嗯了一声道:“不过一个卖身的丫鬟,这样的丫鬟国公府里没有三百也有两百了。”她虚指国公府的大门,“这儿可是高祖皇帝亲封的国公府。” 齐太君翻身闭上了眼睛,又往下躺了躺,“一会午饭的时候再试试他们。” 方妈妈跟黄妈妈对视一眼,小声应了声是,两人一起退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 28 章 玖荷在屋里坐了一会, 默默想着心事,看着日头已经升到正中,算着差不多快到午时了。 外头来了个穿着打扮都很是讲究的丫鬟, 先是从眼角看了她一眼, 眼里露出点嫌弃来, 这才皮笑肉不笑道:“老太太叫你一起去大屋吃饭。” 说完她转身便走了。 这国公府的人都什么毛病。 早上那婆子是这样, 现在这丫鬟是这样,不管是言语动作, 都是一副跟她说话就跌份儿的样子。就算是要给她下马威吧, 难道她还真的会一个人躲在屋里默默流眼泪? 玖荷抬脚就跟了上去, 她在平兴镇里头锻炼出来的速度, 可比这等只在屋里转悠的丫鬟要快多了, 没两步便撵了上去。 那丫鬟看她跟了上来,有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又道:“我们虽是丫鬟,只是这儿毕竟是国公府, 不是什么乡下小地方, 就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也是不能跑的。” 玖荷哦了一声,再没别的反应,反而很是轻快的两步走到了那丫鬟身前,很是无辜的回头一笑, 又放慢了脚步, 柔声道:“怎么好叫老太君等咱们?” 那丫鬟原本粉白的脸变成了粉红, 深吸了口气,又道:“你知道地方吗?走那么快?” 这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玖荷有点诧异,淡淡一笑道:“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前头正在收拾,想必吃饭的大屋在第二进?” 这丫鬟哼了一声,“倒也是个灵醒人。”说完扭头一甩袖子,抬脚又走了。 玖荷在她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不过片刻,就到了第二进的大屋。 廊下正有一群大概七八个年轻的小姐们,一片欢声笑语互相打闹着进去。 玖荷跟着这丫鬟也往里走,刚站定,就看见这一屋子的人。 怪不得要叫大屋。 上辈子玖荷就听说定国公家里子孙特别的多,今天总算是看见了。 屋里有她方才见过的齐太君,坐在中间的尊位,左右坐的是分别是依依还有行哥儿。 接下来便是一溜的姑娘们,看着都在十岁以上,除了方才在门口看见的那七八个,还有几个已经坐在屋里的。 “这是谁?”齐太君左手第二位,紧挨着依依的姑娘忽然问了一句,又很是不客气的打量了玖荷两眼,“从庄子上新来的?怎么也不收拾收拾就来伺候了?” 依依脸上有点难看,齐太君笑了一声,正想说话,没想陶行先开口了。 他倒不是抢先,只是原先在陶家的时候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等隐约暗示,先来一大堆铺垫的说话方式。 “这是送我们来的——”他忽然顿住了,似乎在为难怎么说玖荷的身份。 “丫鬟,我们家的下人。”依依站了起来,冲齐太君福了福身子,又对玖荷道:“手上出汗了,来伺候我洗手。” 这明显是有话要说的,玖荷跟着她到了旁边的厢房,依依很是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跟屋里的小丫鬟道:“打温水来,我洗手。” 小丫鬟立即出去了,依依见左右无人,脸上那浅笑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瞪着一双眼睛警告道:“以后不许叫我小姐!” 玖荷不解。 只见依依又道:“方才她们说了,小姐这个称呼是乡下地方用的!京城里都叫姑娘!”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上辈子在京城长到二十二岁都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一直都是姑娘小姐混用的总觉得是定国公府的小姐们在糊弄她。 这念头飞快的一闪而过,玖荷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这是故意的,依依紧接着又道:“你给我安安生生的!否则我叫我外祖母赶你出去!” 玖荷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被她浇的散落一地,拼都拼不起来了,最后也只是带着叹息说了一声,“都听姑娘的。” 依依很是得意,“算你识趣!” 齐太君的屋里有自己的小厨房,热水什么的都是现有的,那小丫鬟很快端了温水回来,依依很是敷衍的胡乱哗啦了两下,算是洗过手了,带着玖荷又回到屋里了。 “快来,”齐太君一看见她就笑着招手,“就等你一个了。” 依依笑了笑,“我就知道您疼我。” 玖荷默默走到了陶行身后站着,这一屋子人或眼神轻佻,神态表情里头隐隐带着点兴奋,像是等着要看热闹。 又或面色潮红,憋着坏等着时机就要动手。 又或者如老夫人和三位太太一样,目光看着慈祥,笑意却未达眼底,只等着有了什么冲突半真半假的劝解两句。 上辈子就听说齐太君指着这一屋子的姑娘给定国公再挣一份好前程出来,又说国公府的姑娘们最是有手段的,没想从当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桌上已经摆满了菜,满目玲珑没有一点空隙。甚至用的盘碗等物也都是掐了金丝又或者是珐琅质地的,筷子上头还镶了一圈银边,总之若是太阳光再亮一点,就要刺眼睛了。 齐太君的三个儿媳妇先一人给她加了一筷子菜,这才在齐太君的示意坐了下来,齐太君笑了笑,道:“开始吧。”说完又转头跟方妈妈道:“他们头一回来,这些菜都是个什么名堂说我也记不住,你记性好,给他们说说,正好我也听听典故。” 方妈妈笑着走了过来,从依依面前摆着的那一道菜开始。 “这是三鲜笋炒鹌鹑,里头用了早春第一个发芽的雷公笋,春笋,还有冬笋,笋子鲜美,鹌鹑又有补中益气,消肿利水的功效,最是适合夏天吃了。” 依依点头笑笑,方妈妈给她夹了一筷子,道:“你尝尝。” 坐在依依旁边的姑娘轻轻推了推她右胳膊,道:“若不是你来,怕是还吃不到这菜呢,这会儿是夏天,哪儿有笋呢?都是时令之时收了又放在冰窖里,要么老了要么坏了,一年也吃不了一两次。” 依依正吃着东西,被她这一推差点出丑,她急忙将菜咽了下去,道:“的确鲜美。” 齐太君笑了笑,略有告诫的看了那姑娘一眼,“你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是些吃食。你们别都看着,我记得这上头不少菜都是你们爱吃的,说了许久怎么自己不吃了。” 玖荷站在陶行身后,看的清清楚楚,因为齐太君这一句话,桌上几个姑娘,特别是坐在依依下首的那一位,跟她身边还有对面的人使了个眼色,收敛了不少。 接下来倒是平平静静的吃了一阵子饭,玖荷粗略一数,这上头一共四十八盘菜,而且有一半的大菜,就算是给亲戚洗尘,也稍显铺张浪费了。 不过看着齐家人这毫不在意的表情,竟像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玖荷皱了皱眉头,虽然跟她不太相干,可是但凡长了眼睛的,只要看见这一桌子的菜,不免都要问一问:定国公府上能有多少进项?经得起如此的铺张浪费? 他们家里三个儿子,其中两个的身份都是捐的,俸禄也有限的很,特别是老三的国子监监生,每年不过是禄米,再说这府上虽挂着是国公府的牌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朝中供职,这体面又能维持多久呢? 不管是老大的爵位,还是老二的禁军之职,算下来怕是连这样一顿饭都不够。 玖荷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当年这婚事究竟是怎么定下来的。 她看着自己身前的陶行,倒是一直规规矩矩的,秉承着非礼勿视四个大字,并不与身边的姐妹多做交谈,吃的也一直都是他面前的几盘菜。 其实死板腼腆什么的,也是有自己的好处的。 刚这么想,那坐在依依身边的姑娘又有了新动作,她放下筷子冲依依笑了笑,道:“你尝尝这个。” 顺着她的示意,玖荷看见一盘蒸肉,看颜色像是腊肉。 玖荷又去看依依,就算她再想着国公府怎么好,她外祖母怎么喜欢她,但是被这么明里暗里的捉弄了几次,也该能看出来这人不怀好意了吧? 依依放下筷子,扭头从身后侍奉的丫鬟手里拿了帕子,轻轻在嘴角压了压,也冲那姑娘一笑,道:“这是个什么菜?我是从来没见过的,不如叫方妈妈先来给我说一说?” 玖荷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姑娘急忙抢过话头,道:“这个倒是不用方妈妈了,这菜我们家里经常吃的,我给你说说。这道菜叫做黄金肉,用的是上好的金华火腿,切成一寸见方,两分厚的薄片,再上蒸笼,还得摊开了放,用高汤小火蒸上一整夜,肉质鲜美,而且极嫩,你尝尝?” 依依明显松了口气,刚拿了筷子正想去夹一块,没想有人抢在了她前头,还是玖荷! 依依正想训斥她两句,却被玖荷的动作吸引住了。 她先是夹了小小的荷叶饼,又在旁边的小碟子里夹了一块也是一寸见方的金黄色的东西夹在饼里,最后才加了一块黄金肉,这才跟陶行道:“您尝尝这个。” 依依忽然想起来这才的名字,黄金肉?火腿怎么蒸都不会是金黄色,倒是后来玖荷夹的东西是金黄色的。 玖荷看了依依一眼,又道:“这是用火腿里头的油脂炸的,酥脆极了。” 眼见依依脸上颜色不太好了,齐太君笑了笑道:“这么吃也成,不过我嫌弃那酥皮是大油炸的,太腻了,给我夹片火腿来。” 这一句话算是解围了,当下严氏跟温氏都笑了起来,“您想吃什么吩咐儿媳妇就成。” 好容易这一顿饭吃饭了,玖荷跟着丫鬟婆子们去小厨房吃饭,又有一拨人上来收拾大屋,依依跟陶行则是跟着齐太君去了她屋里。 玖荷捡了几样清淡的菜品吃了,又含糊两句将这些丫鬟婆子们的试探打岔过去,也往齐太君屋里去了。 齐太君住在中间的第三进,屋子前头还有两个看着不过十岁左右,才梳头的小丫鬟打帘子。 玖荷觉得这国公府的排场真是大。 她上辈子待了两家官宦人家,一个是刑部的小官,家里只一个三进的院子,下仆七八个,跟国公府倒是没什么好比较的。 第二家是将军府,不管是官职威望还是宅院家底,都比这国公府要强上许多。 玖荷在里头当了不到一个月的厨娘,后来又去了里院的小厨房当差,就是天天把“我是陛下亲妹妹”挂在嘴边的喜姨娘,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门口也没两个丫鬟打帘子。 国公府这般的讲究排场,什么都要透出富贵气息来,玖荷总觉得能品出点穷途末路的颓然来。 只是这么骤然想起喜姨娘来,玖荷又觉得背上一阵疼,急忙收敛神色,冲齐太君行个蹲礼,道:“老太君。” 齐太君点了点头,淡淡道:“听说你叫玖荷?” 玖荷称是。 齐太君嗯了一声,品味片刻道:“是哪两个字?” 玖荷说了,齐太君原本不过是想试试她识不识字而已,既然已经试出来她识字,说了句“倒是个好名字”也算过去了。 玖荷站在屋子中间,那些姑娘们已经回去了,三个太太也不见了踪影,屋里只有齐太君加上依依还有陶行两个,剩下的便是些丫鬟婆子了。 这屋里很是凉快,想必是用了冰,玖荷虽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站着,眼神也不曾乱瞄,不过面前的这一处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羊毛织成的地毯,看花纹不像是中原的。 齐太君坐卧的软榻,依依跟陶行做的椅子,上头垫着金丝绣花的织锦垫子,露出来椅子腿看着是上好的梨花木。 齐太君等了片刻,想着晾着她应该也差不多时候了,便开口道:“你们家老太太叫你一路照顾着少爷姑娘前来,想必你也是个妥帖人,只是”齐太君皱了皱眉头,先是歉意的冲依依笑了笑,这才又开口。 “依依留在我这儿住,行哥儿是要搬到外院的,每人屋里还有四个丫鬟,另外还有屋外头伺候的婆子。”齐太君缓了口气,不急不慢道:“你毕竟是你们老太太派来的,我想问问你,你打算在谁身边伺候?” 玖荷抬头冲齐太君一笑,这个问题其实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选择。 纵然是能住在老太君屋里的姑娘最得宠,能在老太君屋里伺候过的丫鬟最体面,可是她又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她从一开始说要上京打探消息,要扮成小妇人,甚至跟老夫人商量不要将认她做侄孙女儿的事情说出去,都是为了方便,目的其实就那么一个。 告御状,让陛下认认真真的查一查这粮草究竟是被什么人劫去了,好还陶大人一个清白。 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困在国公府的二门里头? “我伺候少爷。” 屋里似乎想起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声。 玖荷笑得特别满足又自信,“我原就是给少爷磨墨翻书的。再说我都已经嫁人了,是断然不能在姑娘身边伺候的。” 齐太君笑了笑,道:“是这个道理。你倒是懂规矩。”她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等外院屋子收拾好了,你跟着行哥儿走。” 依依手里的帕子都扭出褶子了,很是不善的瞪了玖荷一眼,甚至给齐太君行礼道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有点扭曲。 丫鬟簇拥着他们三人回到了最后一进的小院。 依依住西厢,陶行住东厢,两人正要分开,依依忽然扭头压低了声音冲玖荷道:“你过来!我有话要吩咐你!” 这话只有他们三个听见了,陶行有点诧异的看了依依一眼,依依放缓了声音,又抬高了两分音调,叫周围几个丫鬟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没两天你便要陪着我弟弟去外院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我,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有些事情我得好好交待你。” 看着周围丫鬟一脸的感动,依依很是得意的看了玖荷一眼。 玖荷不动声色跟着依依过去了。 “你们去外头歇歇,我同她好好说说话。”依依很是伤感的说了一句,那四个丫鬟齐齐退了下去。 依依越发的得意了,只是看着玖荷那张脸,火气立即又升了上来。 “那菜你原来吃过?”依依问的很是不客气。 玖荷点了点头,上辈子不仅吃过,还做过。 依依眯了眯眼睛,语气稍微轻柔了些,“我就说——”她抿了抿嘴,又问:“要我说你不如在我身边待着,行哥儿没两日就要上学堂了,到时候你白天还不是一闲一整日?二门外头又不是你这丫鬟好出来乱逛的,不如在身边——” 依依稍稍顿了顿,伸了手出来,她雪白的腕子上套了个翠绿色的镯子,“你看,这是今天大舅妈送我的,我方才还听外祖母屋里的丫鬟闲聊,最多的一个说这个月得了三两的赏钱。” 依依有点期待又有点忐忑,但是眼神里还有一点对玖荷的忌惮还有妒忌,“你这么会讨好老人家,不如在后院待着。” 她现在是发现国公府的姐妹们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友善?还是她外祖母的宠爱并不能让她免遭众人的挤兑。 还是她发现明争暗斗的,她并不是每次都能躲过去,还是一点亏都不吃的躲过去? 玖荷摇了摇头,理由还是那一个,“我成亲了,没出嫁的姑娘身边是绝对不会有成亲的丫鬟伺候的。” “你那是什么成亲啊!”依依跺了跺脚,“你这连拜堂都没拜呢,程成尸骨无存,你这——” “程成在陶大人身边!”玖荷提高声音,警告般呵斥了一句,“况且当初常嬷嬷放火那天夜里的事情!我到现在都还牢牢记在心上!” 依依被她吓了一跳,连说了一半的话也忘了。 等她反应过来,这才想明白玖荷是拒绝她了,还是毫不留情,翻了旧账毫无回转的拒绝了她,“好好好!”依依连着说了三个好字,看着玖荷道:“滚!” 玖荷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出了依依的屋子,玖荷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回到京城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急躁,甚至还带了一点暴戾,看什么还都带了一点点嘲讽,她一边往陶行的屋子里去,一边又安慰自己:急躁好,暴戾好,去告御状,可不是一个温柔恬静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齐太君长吸了一口气,她屋里的丫鬟立即退的干干净净。 方妈妈跟黄妈妈两个从后头的抱厦里出来,齐太君扫了她们一眼,道:“她们都以为我中午要睡一觉,殊不知我为了国公府的前程发愁,一天连四个时辰都睡不到。” “您也别太担心了。”方妈妈上前拿了两个垫子给齐太君垫着腰,黄妈妈拿着方才小丫鬟留下来的美人锤,给齐太君捶腿。 “你们两个陪我嫁进这国公府,已经快要四十年了啊。”齐太君叹息一声。 “还有两年。”黄妈妈抬头看了一眼,笑道:“您今儿可是看了新来的外孙女儿,才有了这等感慨?” 齐太君略有责备的看了她一眼。 黄妈妈羞愧的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是想叫我轻松些。”齐太君叹道,“可是这真不是能轻松的事情。靠着先祖的功勋,袭爵三代都没降过,老大身上的爵位还是侯爵,说出去也不低了,可是”齐太君似有些难以启齿。 “他们兄弟三个都是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还能撑多久?怕是比我还早死——” “老太君!”方妈妈跟黄妈妈都是一脸的惶恐。 “一个没经过风雨的伯爵可守不住这么大的家业。”齐太君挥了挥手,“我也就跟你们两个说说。接下来那几个孙子,哪怕庶子里头有个争气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可是你看看他们——” “今儿来的行哥儿,才十三岁就中了县试案首,他们一个个整天请大儒教着,别说案首了,连县试先生都说还差点火候!县试考什么?书背过了就能去,他们背了多少年,连书都没背过!” “老太君”方妈妈跟黄妈妈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等埋汰府里爷们的话,她们听见了也只能当做没听见。 好在齐太君说了两句就打住了。 “还有这些姑娘呢。”方妈妈安慰道:“您看府上这些姑娘一个个如花似玉的,一看就叫人挪不开眼睛,又一心想着您,将来嫁了人稍稍帮衬些,咱们府上也就又起来了。” 黄妈妈点头,“京里的这些官宦子弟不都是这样?再说不出息都是没机会。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就像我一样,当年也是闷葫芦一个,这些年有您扶持着,什么不都干了,现如今也算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了。” 方妈妈接道:“您放宽心,府上这些姑娘们都争气着呢。” 齐太君笑着点了点头,道:“说起养姑娘,这京里怕是没人比我在行了。” “正是,您看嫁去陶家那一位,若不是当年您的教导,现如今这位表小姐也没这么死心塌地的。” 齐太君笑得越发开心了,有点炫耀道:“要不怎么说要富养闺女呢?就像她娘一样,死了也要说我的好,养个女儿心心念念的都是国公府。” 说完齐太君脸上又现了鄙夷之色,“若是像陶家这么养姑娘,哼,一点世面没见过,不过几件衣裳,几件首饰她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 29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往后头一张望, 三辆马车,她冲着老汉点点头, 客气道:“您稍等片刻,我先去回老夫人。” 玖荷回去屋里, 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谢嬷嬷却有点疑惑, “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 “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 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 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 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 只是不管跟谁说, 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 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 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 您想, 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 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都过去十一年了,”皱了皱眉头,“你说那人是忘了还是已经是死了?” 孙氏一愣,“死!死了好,一了百了,当初留了一百两银子说让我们养她两年,这都养了她十一年了,我们都倒贴了多少东西进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你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发哥儿连个好学堂都上不起!”孙氏咬着牙道:“那人要是再敢出现,我非抓花他的脸,叫他赔银子不可!” 两人忽然对视了一样,似乎想到了一块去,同时奔向了家里的大木箱子,“还有那玉佩!怎么也得买个几十两的!” 可惜两人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找到,孙氏目光不善,看着,道:“你请客的银子哪儿来的?” 也道:“你头上那簪子是怎么来的?” 两人都不相信对方,都觉得是对方眯了这一大笔银子,相比之下,玖荷的失踪两人倒是都不放在心上了,夫妻两个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来不少对方藏的私房钱,只是数目跟那块能卖上好几十两银子的玉佩相比,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不过他们两个这么乌烟瘴气的闹了小半个月,家里是一片狼藉,眼看着从对方手里敲出来银子没什么希望了,孙氏又想起来当初糊灯笼的工钱还没要回来。 “你做梦!”周大娘听见孙氏的来意,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开来,“你把女儿卖了当窑姐儿,还想问我要工钱!今儿我这话放在这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我把工钱给她,你一个子儿都没想拿到手!” 孙氏有心争辩几句,可是看见屋里那几人,管着做扇子生意的李大娘,浆洗衣裳的小头头钱妈妈,上头还坐着管刺绣的王大妈呢。 孙氏顿时哑了火,不情不愿说了一句“我没卖她,是她自己跑的”,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过这一切都暂时跟玖荷没什么关系,她此刻已经踏上了平兴镇的土地,一路打听着往陶大人家里去了。 陶大人在家乡也是个名人,稍稍提一提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不过说上两句便是一声叹息,玖荷当时倒是没想什么,只是走到陶大人家里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挂的白布,还有两个巨大的白灯笼,以及门上贴着个大大的奠字,她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连那门檐下头挂着的那两个白灯笼都已经染上了血色。 还是来晚了吗!难道老夫人已经过世了?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从半开的大门进去了。 只是进了门她又有点疑惑,虽然设灵堂的时候是该开着大门让人吊唁的,只是门口如何一个仆人都没有?她看着门口那桌上还有名册纸笔等物,可是人呢? 玖荷越发的不解了,这时候前头第一进的正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我还没死呢!”声音听着稍显老迈,玖荷急忙加快脚步往里头去了。 之后又传出来几声模模糊糊的解释,只是一来声音小,二来说话的人似乎也有点心虚,说了什么玖荷是一点都没听见。 只是进了灵堂,不过一眼,玖荷的心立即就放了下来。 不是老夫人,老夫人还好好的站在上首,虽然玖荷从来没见过这一位老夫人,而且她也并不是陶大人的生母,但是从那几乎跟陶大人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上来看,她的确就是老夫人孟氏。 但是这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头,便又提了上来,因为老夫人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脸上也浮上了两团红晕,指着下头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我好好的陶家子弟,如何要她齐家教养?还是你觉得我陶家的门第配不上你齐家?” 那两个婆子唯唯诺诺的,相互对视一眼,稍稍年轻的那一位道:“我嫂嫂也不是这个意思,齐家老太君也是好意,况且她这么些年都没见过这一对孩子,想接过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说着她又扯了扯旁边那婆子的袖子,这婆子也急忙开口道:“您误会了,我们家里老太君就是想看看孩子,况且这尸骨未寒的,我们家姑奶奶还看着呢。”她眼神往灵堂上那口棺材上扫了扫。 灵堂上跪着的两个孩子不住的啜泣,小少爷哭的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小姐则是跪着又往前几步,一边啜泣不一边道:“古人常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父亲又不在家,我们两个是要替父亲好好侍奉祖母的,只是这样难免就顾不上外祖母了,还请宋嬷嬷回去替我们给外祖母陪个不是。” 那婆子叹了口气,道:“您看孩子这样懂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况且在哪儿守孝不是守呢?”她忍不住的四处张望了一圈,眼神里透出股瞧不起的劲儿来,“两个孩子还这样小,又要守孝一年,不得精细调养着?她外祖母家里又是国公府,府上好几十个厨子伺候着,又有丫鬟,不叫她们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说完这婆子还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补充一句,“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玖荷心里揪了一下,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是味道。 老夫人越发的生气了,她狠狠的抬起手里的拐杖往下杵了两下,拐杖跟石板相接,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响声。 玖荷沿着墙边又往老夫人那里走了两步,只是她人小,屋里几个人剑拔弩张的,竟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你们家里老太君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前头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我告诉你,这两个孩子——”老夫人说到这一句,忽然眼皮子一番,就朝后这么倒了下去,吓得屋里人手足无措,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玖荷一个箭步窜到了老夫人身边,伸手就往她人中上掐了过去,又对一直扶着她的嬷嬷道:“掐她虎口。” “哎!”那嬷嬷懊悔的一拍脑袋,拿了老夫人右手起来,又对旁边一个连背也驼了的老头道:“爹,你掐老夫人左手。” 玖荷掐着老夫人人中不放,觉得她眼皮子颤颤巍巍的要醒过来了,当下放心许多,又有了余力观察四周了。 只见方才那两个气得老夫人晕过去的两个中年婆子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道:“嫂嫂,你先回去,等闲了我去找你。” 另一个婆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夫人,缩了缩脖子,眼见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她不免也有些害怕,当下点头道:“那我先走了。”说完,又冲小姐点了点头,这才猫着腰往门口去了。 “啊!”老夫人大叫一声,忽然醒了过来,从那两人手里抽出手来,悄无声息的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玖荷离得极近,眼神又好,看见老夫人眼角分明有泪。 “地上凉,您先起来。”玖荷放缓了声音道。 老夫人这才看见玖荷,愣了愣道:“多谢姑娘。” 玖荷很有种做了什么又改变了命运的喜悦,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扶着老夫人起来,可是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又有点叹息。 两个小的跪在地上就是哭,一个老头连背都直不起来,一个婆子方才将老夫人气倒,现在则是躲在一边半低着头不过来,剩下的那看着还算干练的中年婆子则跟她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夫人。 这家里全靠老夫人撑着。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那老头道:“老谢你去守着门口,就算明天便是下葬的日子,这规矩也不能乱。”说着又看了看那中年婆子,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守着少爷姑娘,好好看着你们家姑奶奶的灵堂,最后一天了。” 说着老夫人抬脚就想走,只是又好像有点无力的样子,玖荷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挂着,见状急忙加了把劲儿,扶着她往里头走了。 老夫人没说,旁边的婆子看了玖荷一眼,也没说什么。 三人从灵堂出来,穿过左边的角门,到了陶家的第二进。 这一进的院子比方才的第一进要简朴的多,院子里头没什么装饰用的花草树木,假山怪石等等,院子两边一边是开辟出来的田地,一边是则打了几个架子,用来晾晒。 玖荷扶着老夫人进了屋里坐下,老夫人道:“取药来我吃。” 那中年婆子去里屋拿来一颗包裹着蜡的药丸捏开,玖荷闻着觉得很是清凉又有点刺鼻,像是加了不少的薄荷冰片等物,想来应该是开窍醒神一类的中成药,心想不是什么大病,脸上也松快不少。 “多谢姑娘。”老夫人声音缓和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看着竟然跟陶大人有了三分相似。 玖荷心口一热,道:“其实我才该感谢老夫人。”她脑海里一瞬间浮现起上辈子的冤屈来,在睿王妃的强权下,敢为她伸冤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赌上了自己的前程,坚持这案子有问题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虽然她没能等到睿王妃伏诛,更加没看见被她牵连,又赔上前程的陶大人最后是不是安然无恙,可是这辈子的陶大人还好好的。 玖荷跪了下去,“陶大人对我恩同再造” 上辈子甚至被人打死都没落泪的玖荷现在哭了,如果不是陶大人救她,又或者将军关键时刻出现帮她翻案,她可能一身戾气,怀着仇恨重生,之后甚至可能寻个机会卖身去睿王府,用尽一切手段报仇,亲手了结那一对母女的性命。 可是正是因为有了陶大人,她心里还存了一点点的善念,她心中有恨,可是更有感激,她想要报仇,可是也想好好的生活。 “我愿卖身为奴,给老夫人给陶大人做牛做马。” 不止是那婆子愣住了,连老夫人也一起愣住了。 不行!玖荷猛地摇了摇头。 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热水还没好?”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玖荷走到厨房门口应了一声,“柴火有点潮,不太好烧。” “定是那樵夫为了多买点铜钱,给里头加水增重了!”孙氏一边说,一边推了推,“以后不许去那一家买柴火了!” 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忘应一声,“这事儿你别管!” 玖荷听见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 这事儿她知道,也不怪那樵夫给柴里泼水,原本定下里的价钱是干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钱,只是孙氏非要说到五百文,樵夫哪儿干?又说不过孙氏那张嘴,于是每次卖给他们家里的柴火都是没晒干的。 只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玖荷看着水冒热气儿了,便盛了出来,又封了炉子,回屋了。 见玖荷端水回来,孙氏急忙接了过去,伺候起自己男人来,玖荷又去关了门,就想上床去睡了,孙氏见状眉角跳了跳,道:“眼里也没点活儿!水不要拿出去倒了吗?你这就上床了?难道叫你娘去做不成?” 玖荷知道孙氏不过是想找自己麻烦来着,别说给她爹擦脸的水了,就是夜壶也都是到早上才倒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想归想,却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否则又是一顿好打,玖荷故作委屈道:“原本家里就为了省点柴火才睡在一起的,方才进进出出好几次,屋里都没了热乎气儿了,万一冻着弟弟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 30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况且也只有常嬷嬷这等眼睛里头只能看见银子的人才觉得陶家穷苦。 这两日她也看了,别的不说, 就光老夫人的书房, 那书柜上头的书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置办的起的, 再者老夫人平日里写字用的纸, 是上好的澄心纸,一刀怕是不下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上回玖荷写的那张卖身契,就光纸就得好几文, 也就只有常嬷嬷这样没什么见识的人才看不出来。 “你!”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抢白,常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只是她这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况且还抬了老夫人出来, 常嬷嬷嗯啊半天,也只能道:“这般没有礼数, 也不知道是那个犄角旮旯里来的丫头!” 依依伸手按在常嬷嬷手臂上, 示意她不要说了, 同时又冲玖荷点了点头,用有点虚弱的声音道:“常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 后来更是做了我们姐弟两个的奶娘, 跟我母亲情同姐妹,我母亲如今去了,她难免情绪失常, 说话失了分寸, 你莫要跟她计较。” 小姐都这样说了, 玖荷便也服了个软,道:“方才我也有些激动,只是常嬷嬷切不可再说老夫人的不是了,况且就算是国公府,也断然没有在小姐面前编排主人的道理。” 常嬷嬷眉毛一瞪,“你嘴倒是利,我看看——” “玖荷!”外头传来谢嬷嬷有点严厉的声音,“老夫人的饭呢?” 玖荷应了一声,道:“吃完了一会我来提。”便跟着谢嬷嬷又回去了。 “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谢嬷嬷的声音虽然有点严厉,不过话里话外都能听出对自己的维护,还有对常嬷嬷的不屑。 玖荷有点高兴,虽然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好几年了,她也总算是找到了点被人宠着的感觉,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特有的顽皮,她冲谢嬷嬷笑了笑,道:“总之她说谁我都不管,但是不能说老夫人。”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也不能说陶大人。” 谢嬷嬷笑了笑,两人又端了饭回去老夫人屋里,谢嬷嬷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冲老夫人说了。 玖荷有点忐忑,生怕老夫人说她,没想谢嬷嬷道:“依我看,您也该管一管少爷跟小姐了,翻过年去可都十岁了,一个没两年便能科举,一个没两年便要嫁人,再不管就来不及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没避讳玖荷,道:“原先我想着有他们亲娘在,齐氏自己的教养也是能说的过去的,况且读书习字,刺绣女红是样样都会的,没想” 她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次齐氏去了,遇上点事儿,这两个孩子就完全显现出来了,平日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教孩子的,陶行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至于依依更是,”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说的的确让人条不出错儿来。” 玖荷想起方才小姐的那番话,还有当日在灵堂上劝说齐家来的宋嬷嬷的话,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小姐的确是会说。 老夫人伸手给玖荷,又对谢嬷嬷道:“你去叫他们两个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说。”谢嬷嬷朝外走了两步,老夫人又补充道:“她要来听也不用拦着她,我们陶家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有一件事情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玖荷又去准备了茶水,不多时,只见谢嬷嬷扶着小少爷,常嬷嬷搀着小姐,四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两人行了礼,又分别坐下,玖荷跟谢嬷嬷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过去,不管是小少爷还是小姐,没有一个敢跟老夫人的视线相对的。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玖荷听见耳里,不由得心里一揪,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是二十二,九年过去面前这一对姐弟也该有十八·九岁了,但是跟陶大人相比,是一点名声都没有。 想来他们两个被接到国公府上之后,齐家的人分毫没有用心教养他们。 玖荷用力握了握手掌,老夫人上辈子是今年故去的,还有不到两个月了,她一定得打起精神来,分毫不能松懈。 想到这儿,玖荷觉得一会出去再买些萝卜生姜回来熬汤喝,总之不能叫老夫人生一点病。 “当年你们祖父故去,家里只剩下我,还有你们父亲,以及你们父亲的生母,我放了她归家” 玖荷急忙竖着耳朵听了起来,这段经历她听得是个极其简略的版本,总结起来就两句话,老夫人这个嫡母养大了陶大人这个庶子,还养的很有出息。 “后来她找上门来,想要孩子回去,我没答应” 怪不得,玖荷想起上回老夫人在灵堂上昏倒了,怕是戳中了以前的旧事。 “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她不会好好的教养孩子,不过是受人蒙蔽想来要银子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听着就有点心酸了,老夫人给人洗衣缝补,一点点将陶大人拉扯大,又教他读书习字等等。老夫人的言语里头虽然平静,但是一样做过这些事情的玖荷却很是感同身受。 她知道寒冬腊月里头洗衣服是个什么感觉,知道靠着那一点点月光缝衣服又会在手上扎出多少洞来,她更加知道如果不是老夫人细心教养,陶大人不会是这样一个性子,甚至在老夫人死了之后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着,直到遇上了她被睿王妃诬赖的这个案子。 玖荷眼圈有点红,不由得低头擦了擦,抬起头来却看见常嬷嬷鄙夷的眼神,她立即狠狠的瞪了回去。 “后来敏儿考中了状元,我守寡二十余年得了这面贞节牌坊,连先帝也曾褒奖我,亲自下圣旨说我高义,说我会教养孩子,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其实并没有好多少,玖荷心想,她知道老夫人手上的关节粗大,还有膝盖一到冬天就酸疼,都是年轻时候受的苦,每一道痕迹都留了下来。 老夫人已经说到了结束的地方,“我给你们说这些不为了别的,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他是如何长成今天这样子的。”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水,看着下头两个完全没有听明白她要说什么的孩子,还有一脸不安分,明显很多反驳想说的常嬷嬷,将杯子稍稍用力的放在了桌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少爷跟小姐都抬起头来看她。 “没两天你们便出了热孝了,之后便是过年,等到过完年你们两个来我屋里,我看看你们的学问还有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是。” 两人的脸色其实都挺苍白的,玖荷倒是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常嬷嬷明显愣了愣,回过神来就有点惊慌了,她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跟在小姐身边出去了。 玖荷看着她的背影,问谢嬷嬷道:“那一位齐家来的宋嬷嬷还没有走?” 谢嬷嬷点了点头,“在外头已经住了十天了,老夫人都不见她了,她还没死心。” 玖荷皱了皱眉头,“齐家为什么一定要接少爷还有小姐去京城呢?”只是上辈子这会她连着床上躺了一个月养病,直到过完年才去了别人家里当丫鬟,什么消息都没听说,一点不知道齐家这举动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用管她。”谢嬷嬷不太在乎,“没多久就要过年了,她耗不了几天了。” 玖荷嗯了一声,跟着谢嬷嬷去厨房做饭了。 再说常嬷嬷陪着小姐回了屋里,一进去便关了门,“姑娘,要我说你得早作打算了。” 依依抬头看了她一眼,“嬷嬷此言何意?有祖母亲自教导我们姐弟两个,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情?祖母能教得我父亲考中状元,她自己又是德行兼备,连先帝都曾夸奖过她,不管是县令,还是族老,见了她都很是客气,每年还有不少的孝敬,她来教导我们,不管是我弟弟的前程,还是我的名声,都是大有裨益的。” “咳,”常嬷嬷叹气,“您外祖母家里可是国公出身,别说县令族老什么的,就是知府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况且她那样的生活,可不是年轻女孩子应该过的。”常嬷嬷一边回忆一边道:“当年夫人还在做姑娘的时候,身边跟着四个大丫鬟,别说梳头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上午府里给请了读书习字的先生,还有专门教女红的绣娘,下午便是相熟的女孩子三三两两的出去游玩,春天看花看草,夏天游湖,秋天打猎,冬天还能看个雪景儿,这过的才是姑娘的日子。” “可是您要是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就要被养糙了。”常嬷嬷很是痛心的拉着依依的手,“我也句不该说的话,您看看您这手,当年夫人身边的丫鬟,手都比您这细。” 依依变了脸色,猛然间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自己袖子里,常嬷嬷见这一剂猛药管用,连忙又安慰上了,“您好好歇着,就是豁出去这张脸,我也不能叫姑娘在这家里蹉跎下去了,我去找我嫂嫂商量,一定要把您带回京城过好日子去!” 常嬷嬷说着便出去了,屋里没人,依依两只手搭在桌上,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眼神也渐渐坚定了下来。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老夫人,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有点冰冷的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不说话了。 不多时谢嬷嬷回来,老夫人也叫她上来,三人同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点挤,不过心里却很是满足。 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场,玖荷的心是完全平静下来了,谢嬷嬷一句夸她勇敢的话都没说完呢,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立即就睡着了。 老夫人嘘了一声,谢嬷嬷一笑,看着里头已经发出微微鼾声的玖荷,也比了个口型,闭上眼睛睡了。 有些话c有些事是要一辈子烂在心里的,谁都不能说,就比方方才的那一幕。 玖荷奔出来的时候一身的凌乱,头发散着,衣裳滴滴答答的渗水。 谢嬷嬷出来的时候头发也是散着,扣子捡了几个扣上,她也是一样,甚至还有一只鞋没穿好,就这么拖拉着出来的。 还有老谢,行哥儿,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一直到角门打开,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也分毫不见她喘气,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话,说完又是对视一眼,谢嬷嬷道:“今儿不用你做早饭,老夫人专门让我去卖了老刘家的羊肉汤,还有点心包子,正要叫你起来呢,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玖荷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还有老夫人的性命,谢嬷嬷对她是越发的亲热,上来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点,现在长得有点小了,当年我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着谢嬷嬷往外头走,不过脑海里头也很是飞速的过了一遍,谢嬷嬷的孩子听说谢嬷嬷的孩子是个儿子啊,能跟他比吗? 不过长的比上辈子高一些,结实一些,却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时玖荷洗漱完毕,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饭,昨天夜里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种将所有心事都放下后的轻松,今天早上这顿饭又吃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对着老夫人笑了起来,两个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这可真容易满意,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叫他们过来吧。” 场面一下严肃了起来。 不多时,谢嬷嬷带着常嬷嬷,身后跟着少爷小姐,几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一进来常嬷嬷便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求老夫人饶了我这一次。” “糊涂?”没等老夫人开口,玖荷便道:“烧房子可不叫一时糊涂!” “怎么能是烧房子呢?”常嬷嬷很是诧异的看了玖荷一眼,“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老夫人,想说什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 31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睿王妃手下之人办事很是利索, 不过小半刻就将玖荷的父母接了回来,顺带还打听清楚她家里的事情。 孙氏和被带进院子, 一进来连看也不看玖荷,立即就跪了下来,口中大叫道:“冤枉啊, 我们冤枉!事情都是这小娼妇做下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玖荷看见他们两个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怎么都没有呢, 就先软了骨头!活该被人轻贱!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来了,看见她爹妈这副嘴脸, 很是得意的冲玖荷一笑, 比了个口型:狗。又对他们两个道:“闭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都是没骨头的软蛋,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 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两个连连磕头, 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 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 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两个在来路上, 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我们家里世代为善,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你看我做什么!”玖荷对上睿王妃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怎么,知道错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良心!” 睿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玉佩死死藏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头,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家奴了——” “慢着!” 听见竟然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睿王妃脸色一沉,冲着那人就瞪了过去。 是庞大管事!玖荷立即挣扎了起来。 庞立明上前扶了她一把,安抚般冲她一笑,眼神再转到睿王妃身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善了,“这里是将军府。” 玖荷被绑了许久,又跪了许久,那几个婆子下手又狠,乍一松开她虽然有心再骂两句,可是止不住的头晕让她只能躲到一边慢慢平息去了。 庞立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这手伸的够长够狠。” 睿王妃仗着身份,哪儿回去理会庞立明,眼神全部落在玖荷身上,只是玖荷背着她站,完全不知道睿王妃看她的眼神里头包含了多么恐怖的决定。 睿王妃沉声道:“既然害在了我女儿身上,我肯定是要管的——” 庞立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睿王妃道:“不过既然庞管事替她求情,我便退一步,将她送去大兴县衙!”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身边的婆子道:“拿着我的名帖,就说是我说的,我状告她谋害将军子嗣,让县令看着办!” “你真是会狗仗人势!”玖荷缓过劲儿来,立即冲睿王妃道:“你怎么不跟县令说你就是想我死呢?将军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真替将军不值!怪不得睿王爷整日流连花丛,连家也不回去,我要是他我也不回去!” “你知道什么!”睿王妃气急,正要骂她,可是转眼便瞧见一边还立着庞立明,她立即冷静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便又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那你是不敢去了?若是我诬赖你,县令一查便知。” 玖荷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去的?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但要去,现在就要去,我还要告你滥用私行,殴打良民!” 你就嘴硬吧,睿王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庞立明,缓缓道:“庞管事可满意了?” 庞立明笑了笑,又道:“我也想问一句,王妃在将军府可住够了?” 睿王妃脸色一变,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是你们府上老夫人请我来的?” 庞立明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了,“王妃既然这么想,那便继续住下去吧,只是可再别这么多事儿了。” 玖荷也跟着笑了一声,“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睿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一甩袖子回了屋里。 玖荷郑重其事冲庞立明行了个礼,“多谢庞总管。”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玖荷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陶大人是个好官,他必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的。” 庞立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可想清楚,虽然你们是喜姨娘带来的人,不过也归将军府管辖,说到底都能归到我手底下。” 只可惜睿王妃给她女儿带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仗着王府出身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这话不过微微欠欠身子,道:“她下了毒,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她下的。” 庞立明冷笑了一声,又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两个婆子,道:“给她梳头,整理干净再去。” 玖荷再次郑重其事的道谢,庞立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玖荷就这么被四个婆子看管着,连夜送到了大兴县衙。 睿王妃捏着玉佩回到屋里,看见焦急的已经从床上下来的女儿,“怎么搞的,怎么叫送去县衙了?” 看见她光着脚就下来,睿王妃急忙上前扯着她又上了床,道:“好我的喜鹊儿,就算不是——你现在也不能受凉啊,小心将来子嗣有碍!” 说完她眼神左右一瞥,屋里伺候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即转了出去,守在大厅里头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睿王妃手腕一番,将那块被她藏起来的玉佩翻了出来。 “这不是父王那块玉佩?”喜姨娘急忙将东西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又觉得不对,“不是,父王那块天天在手里捏着,都没棱角了,这块却像是新的一样。” 睿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那厨娘爹娘拿出来的,说是捡到那厨娘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我看了她的脸,说起来同王爷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至少有八成相像!” “你是说——”喜姨娘也同睿王妃一样变得惊魂未定了,她想起小时候,这玉佩不小心被她已经过继给了先帝的哥哥摔了一下,她父王便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顿,那如果—— “不行!不行!”喜姨娘叫了起来,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可能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厨娘,但是——“她不能留了!得要了她的命!” 睿王妃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狠狠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一次——” 刚说了一半,外头响起脚步声来,有个婆子进来,在外头悄声问道:“那厨娘的爹娘还在,请王妃示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睿王妃想了想,按住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女儿,道:“拿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好好的送出去,然后做成被人谋财夺命的样子,还有他们家里的儿子,但凡见过这玉佩的,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来!” 听见王妃这等心狠手辣的话,那婆子竟然一点也不诧异,就跟王妃方才吩咐的不过是今天晚上吃粥还是喝汤一样平常,不过应了声是就下去了。 喜姨娘抓着睿王妃的手,焦急道:“不能叫人知道,若是——她还是个厨娘的时候将军就喜欢她了,若是她有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哪儿还能有我的活路?母妃,你可不能不替我想一想啊!” “你放心,”睿王妃安抚般拍了拍女儿的手,“不然我怎么叫人将她送去县衙呢?先叫他们都放松警惕,然后我们就好动手了。” 喜姨娘一脸的喜色,恶狠狠道:“进了县衙可就是不洁之身了,不管是父王还是陛下,又怎么会要一个进过大牢的女儿或者妹妹?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睿王妃也是一样的想法,冷笑一声道:“县太爷是个硬茬子没错,可是县衙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哪儿能各个都跟他一样,炒米油盐不进呢?”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都是没骨头的软蛋,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两个连连磕头,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两个在来路上,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我们家里世代为善,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你看我做什么!”玖荷对上睿王妃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怎么,知道错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良心!” 睿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玉佩死死藏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头,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家奴了——” “慢着!” 听见竟然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睿王妃脸色一沉,冲着那人就瞪了过去。 是庞大管事!玖荷立即挣扎了起来。 庞立明上前扶了她一把,安抚般冲她一笑,眼神再转到睿王妃身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善了,“这里是将军府。” 玖荷被绑了许久,又跪了许久,那几个婆子下手又狠,乍一松开她虽然有心再骂两句,可是止不住的头晕让她只能躲到一边慢慢平息去了。 庞立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这手伸的够长够狠。” 睿王妃仗着身份,哪儿回去理会庞立明,眼神全部落在玖荷身上,只是玖荷背着她站,完全不知道睿王妃看她的眼神里头包含了多么恐怖的决定。 睿王妃沉声道:“既然害在了我女儿身上,我肯定是要管的——” 庞立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睿王妃道:“不过既然庞管事替她求情,我便退一步,将她送去大兴县衙!”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身边的婆子道:“拿着我的名帖,就说是我说的,我状告她谋害将军子嗣,让县令看着办!” “你真是会狗仗人势!”玖荷缓过劲儿来,立即冲睿王妃道:“你怎么不跟县令说你就是想我死呢?将军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真替将军不值!怪不得睿王爷整日流连花丛,连家也不回去,我要是他我也不回去!” “你知道什么!”睿王妃气急,正要骂她,可是转眼便瞧见一边还立着庞立明,她立即冷静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便又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那你是不敢去了?若是我诬赖你,县令一查便知。” 玖荷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去的?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但要去,现在就要去,我还要告你滥用私行,殴打良民!” 你就嘴硬吧,睿王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庞立明,缓缓道:“庞管事可满意了?” 庞立明笑了笑,又道:“我也想问一句,王妃在将军府可住够了?” 睿王妃脸色一变,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是你们府上老夫人请我来的?” 庞立明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了,“王妃既然这么想,那便继续住下去吧,只是可再别这么多事儿了。” 玖荷也跟着笑了一声,“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睿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一甩袖子回了屋里。 玖荷郑重其事冲庞立明行了个礼,“多谢庞总管。”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玖荷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陶大人是个好官,他必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的。” 庞立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可想清楚,虽然你们是喜姨娘带来的人,不过也归将军府管辖,说到底都能归到我手底下。” 只可惜睿王妃给她女儿带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仗着王府出身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这话不过微微欠欠身子,道:“她下了毒,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她下的。” 庞立明冷笑了一声,又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两个婆子,道:“给她梳头,整理干净再去。” 玖荷再次郑重其事的道谢,庞立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玖荷就这么被四个婆子看管着,连夜送到了大兴县衙。 睿王妃捏着玉佩回到屋里,看见焦急的已经从床上下来的女儿,“怎么搞的,怎么叫送去县衙了?” 看见她光着脚就下来,睿王妃急忙上前扯着她又上了床,道:“好我的喜鹊儿,就算不是——你现在也不能受凉啊,小心将来子嗣有碍!” 说完她眼神左右一瞥,屋里伺候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即转了出去,守在大厅里头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睿王妃手腕一番,将那块被她藏起来的玉佩翻了出来。 “这不是父王那块玉佩?”喜姨娘急忙将东西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又觉得不对,“不是,父王那块天天在手里捏着,都没棱角了,这块却像是新的一样。” 睿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那厨娘爹娘拿出来的,说是捡到那厨娘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我看了她的脸,说起来同王爷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至少有八成相像!” “你是说——”喜姨娘也同睿王妃一样变得惊魂未定了,她想起小时候,这玉佩不小心被她已经过继给了先帝的哥哥摔了一下,她父王便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顿,那如果—— “不行!不行!”喜姨娘叫了起来,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可能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厨娘,但是——“她不能留了!得要了她的命!” 睿王妃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狠狠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一次——” 刚说了一半,外头响起脚步声来,有个婆子进来,在外头悄声问道:“那厨娘的爹娘还在,请王妃示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睿王妃想了想,按住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女儿,道:“拿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好好的送出去,然后做成被人谋财夺命的样子,还有他们家里的儿子,但凡见过这玉佩的,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来!” 听见王妃这等心狠手辣的话,那婆子竟然一点也不诧异,就跟王妃方才吩咐的不过是今天晚上吃粥还是喝汤一样平常,不过应了声是就下去了。 喜姨娘抓着睿王妃的手,焦急道:“不能叫人知道,若是——她还是个厨娘的时候将军就喜欢她了,若是她有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哪儿还能有我的活路?母妃,你可不能不替我想一想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 32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 连力气都不敢用了,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 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 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 也笑了笑, “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 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 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 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 再冻起来好生存着, 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 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 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 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 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 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 想必罢了, 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 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 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两人又不敢多说,更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只能分开了。 可是这到了晚上,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她动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哪儿又能甘心呢。 要么先去看看?今天送了这么些柴火过来,万一他们没放好呢?万一万一真的失火了呢,她总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嬷嬷跟鬼上身一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理由,拿着火折子偷偷往后院去了。 玖荷依旧没有睡着,而且这人一睡不着就喜欢呼吸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过世的,一想到这个,她愈发的睡不着了。 她上辈子那么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了,说一句久病成良医一点都不心虚,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绝对到不了就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里头生了重病过世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出了意外? 这时候能有什么意外?陶家的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的,镇上的人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来买东西,不用说都会多给一些,让她想杀杀价都开不了口。 陶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就陶大人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说起来基本都是族里享受到了,所以这族里对老夫人是有求必应,没求也要隔三差五的来看一看,对老夫人的身子,他们比老夫人还要上心。 那还有什么?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唯一能称得上是意外的,只有齐家派来的嬷嬷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才来就看见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又想那宋嬷嬷似乎说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着她上了马车才算完。 “是不是累过劲儿了?”谢嬷嬷的声音在黑暗里头响起,带着一点担忧,“活儿是做不完的,你年纪还轻,天气又冷,千万别亏了身子。”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屋里没点灯,道:“也不是累,就是心里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说着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里其实是有水的,只不过是温热的。谢嬷嬷一见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凉的了,想劝她别去,可是话没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一样的贪凉,又想老夫人怕冷,这屋里的火的确是烧得热了一些,便道:“只能喝两口,解解馋便是。” 玖荷上辈子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一直喝凉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这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她也没跟谢嬷嬷解释太多,只应了声是便出去了,又仗着自己年轻眼神好,连灯也没点,就这么出去了。 外头冷风一吹,玖荷原本有点发胀的头脑总算是冷了下来,原先的那点燥热也被寒冷的北风吹没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听见厨房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可不行!厨房里头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给叼去了,她随手从墙边拎起根木棍,提着就往厨房去了。 玖荷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厨房门是打开的?这可不是闹耗子了,这分明是进贼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贼怎么会去偷厨房? 玖荷手里的棍子捏的更紧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厨房门口朝里头一看,里头有个人在炉子跟前蹲着,身材不高,头上挽着发髻,分明是个婆子,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婆子。 玖荷眉毛一瞪,“常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吓得跳了起来,玖荷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一把干稻草,一个油瓶子?! 玖荷提着棍子就往里头走,常嬷嬷明显愣了片刻,将手里油瓶子猛地朝地上一扔,冲着玖荷就冲了过来。 虽然玖荷有了防备,不过她这小身子板跟常嬷嬷硬撞是一点都撞不过的,当下她一个闪身让了开来,不过又将手里棍子一横,往她脚底下一扔,常嬷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嘴里闷闷的一声呼痛。 可是不等玖荷过去,她立即拐着腿站了起来,连蹦带跳往外头跑了。 玖荷想追她,可是那油瓶子摔在地上,干稻草被她扔在炉子边上,已经有火星冒了出来,而且不过一呼一吸间,这火苗就连成了一片,玖荷这才看见厨房里头满都是散落的柴火,若是她晚上没出来,这肯定就是一场大火了! 若是火苗引燃院子外头才堆好的柴火堆,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该死的!”玖荷终于明白这意外是什么了! 玖荷咬咬牙,先跑去院子里喊了一声着火了,又将外头的棉衣脱下,在院子里的水缸里一泡,又给自己身上泼了水,这才捧着滴滴答答滴水的棉衣冲进了厨房。 宋嬷嬷起身关了门,小声道:“你知道什么。” 看见自家嫂嫂这样子,明显是要说什么隐秘了,常嬷嬷急忙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听着。 “你们家的这一位老爷,已经入了上头那一位的眼了!” 常嬷嬷一惊,“太后?” 没想宋嬷嬷翻了个白眼,道:“太后垂帘听政,风头正盛,哪儿是那么容易巴结上的,我说的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常嬷嬷有点疑惑,“圣上今年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还是小孩子呢,等他能亲政至少也五六年过去了,哪儿还能记得住我们家老爷。” “这你就不懂了,”宋嬷嬷摆出一副你乡下地方待久了,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表情,道:“陛下书房里的桌子里头有个小屏风,上头写着不少大臣名字,说是将来等亲政了要亲自褒奖的,你们家老爷只要这几年别犯事儿,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再说太后权势虽大,又一手遮天,但是你想想她还能做几年?还不如早早的在圣上身上下注,将来大把的好日子呢。笼络好了陛下宠臣的孩子,将来咱们国公府也就有了再次兴盛的机会了。” 常嬷嬷皱了皱眉头,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迂回,不过也晓得不过是两个孩子,对国公府来说添两张嘴吃饭而已,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都不亏的,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去说一说?要我说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嬷嬷埋怨了一句。 宋嬷嬷笑了两声,“谁知道你们家里这个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说了这一句又急忙打岔过去,“说起来若不是你在,我也抢不到这个好差事,你想想,如果这一次办成了,你也能跟着一去回去国公府了,到时候我们也能跟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一样,一家子住个小四合院,还能有丫鬟伺候,得了体面的差事,就是少爷小姐见了你,也得好生尊称一句常嬷嬷了。” 常嬷嬷陷入这美好的梦境里头不可自拔,宋嬷嬷也没去打扰她。半晌常嬷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走走!再去说一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我也是国公府出身的丫鬟,断断不能伺候这乡野村妇终老的!” “正是!”宋嬷嬷也跟着站起来,将衣裳拉平,“若不是咱们家里没有适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个庶女过来。”宋嬷嬷叹气,“老太君这真是——原先我们几个都觉得几个庶女也养的这么精细,总觉得是亏了,没想还是老太君精明。” 常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说国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临死前两个月,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动小姐。”说着常嬷嬷又嘱咐一句,“小姐心里是同意了,但是面上你却不能说破。” 宋嬷嬷笑了两声,“你当我不知道?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国公府里头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两人一路走着,常嬷嬷又说了方才老夫人的话,两人商量了对策,宋嬷嬷又在街上随意买了两样糕点,跟着一起去了陶家。 常嬷嬷提着东西去回报老夫人,宋嬷嬷则去依依屋里坐了会儿。 “快过年了,我也该回去了。”宋嬷嬷语重心长道,虽然方才她们两个商量着不能戳破小姐的心思,可是这事儿光靠她们两个出力,老夫人是肯定不会松口的,所以也得稍稍逼一逼这姑娘,没道理光盼着坐享其成,名声有了好日子也过了。 “这”依依一瞬间低了头掩盖住自己眼神,抬头便又是平常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了,“嬷嬷回去替我问外祖母好,母亲去了,我也不能在她身边尽孝,这心里着实难受。” 宋嬷嬷心里偷偷乐了乐,这姑娘语速都变快了,要说她不想回去国公府过那进门出门都跟着丫鬟,举手投足都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第一个不信! 那边常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也是一样的说辞,“临近过年了,她说再来给老夫人道个别就该回去了。”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玖荷有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说还要再道别呢,这是以退为进,重点是还要再见老夫人一次。 谢嬷嬷有点愣住了,半晌笑了笑,心想横竖也就这一次,还能翻起什么花儿来? “毕竟也算是亲家派来的人,你带她进来吧。”老夫人不急不慢叹息一声:“见了这次,以后怕是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听见老夫人这话,纵是常嬷嬷这等脸皮,也不由得红了红,“我这便去叫她进来。” “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玖荷借着倒茶的功夫没忍住劝了一句。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道:“你看我可是老糊涂了?都气过一次的事情,如何还能叫她来第二次?” 玖荷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要不您别说话了,那边派来个婆子,我们招待便成,您是老夫人,怎么好亲自跟那边的下人打招呼的呢?” 老夫人有点感谢她的回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也觉得。”谢嬷嬷上来说了一句,“那姓宋的婆子说话太不客气了,哪儿有把您当成亲家太太的意思?再说当初成亲,他们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扒上来的,她是没见到还是怎么?现在来装大爷了。” 玖荷咳嗽了一声,那边常嬷嬷已经掀了门帘,带着她嫂嫂宋嬷嬷来了,不过还有两个意外之客。 小少爷跟小姐也过来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眯,扫了常嬷嬷一样。 这等眼神常嬷嬷不由得有点害怕,略略低了头,可是转念又一想,是在这小民家里终老,还是能回到国公府享福,成败就看这一次了,当下又挺直腰板抬起头来,笑眯眯道:“我嫂嫂就要回去了,今儿专门买了东西来给老夫人问安的。” 她带来那东西玖荷也扫了一眼,不过是街上寻常之物,要说用心,那是一点没有。 老夫人嗯了一声,道:“你有心了。”又问:“准备哪日回去啊?可曾看了黄历选个好日子?天气冷了,路上怕是又要下雪,路上至少得留出二十天来才好,而且还得计算好了,中间在哪几个城镇里头歇息,万一要是一天没赶上,后头的路程可就走的不舒服了。” 宋嬷嬷哪儿想过这个,她根本连马车都没订呢,当下被问的哑口无言,求助的眼神往常嬷嬷身上去了。 玖荷看了都快笑出声来,平日里老夫人不显山不漏水的,尤其是上次老夫人被她气得晕了过去,她还以为老夫人这性子是那种耿直到不行的,不过现在这样刚好! 常嬷嬷急忙上前一步道:“她来的时候是国公府派了马车过来的,要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嬷嬷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这个意思又说了两句。 老夫人举起茶杯来抿了两口,不急不慢嗯了一声,道:“路上小心。”旁的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玖荷十分开心,只是宋嬷嬷就没这么舒服了,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扯开了话头。 “您别怪我旧话重提,先夫人还做姑娘的时候便是我们老太君最最喜欢的女儿,我一来看见依依就跟当日看见先夫人一样,若是能让我们老太君再看一看,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宋嬷嬷说着说着,竟然还红了眼圈,装得别提有多真了。 玖荷故意咳嗽了一声,将她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宋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说句不吉利的话,我们老太君翻过年去就六十了,还不知道能过几个年,您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她不过就是想见见这一对苦命的孩子啊。”宋嬷嬷说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可是屋里几个人,老夫人不动声色,谢嬷嬷跟先夫人还有她带来的陪嫁常嬷嬷一起耳濡目染十几年,这些人是个什么脾气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看见她哭也不过是翻了个白眼,将头扭过一边去了。 不过屋里坐着的少爷小姐两个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陶行别过头去,依依更是用手帕盖了面,似乎已经哭出来了。 谢嬷嬷一声叹,又去转头看玖荷,只见她恶狠狠的瞪着宋嬷嬷,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了,谢嬷嬷想起她先前说的那句“不能说老夫人跟陶大人的不是”,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又有点感慨,这一家人有的时候还不如这半路出家的。 睿王妃手下之人办事很是利索,不过小半刻就将玖荷的父母接了回来,顺带还打听清楚她家里的事情。 孙氏和被带进院子,一进来连看也不看玖荷,立即就跪了下来,口中大叫道:“冤枉啊,我们冤枉!事情都是这小娼妇做下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玖荷看见他们两个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怎么都没有呢,就先软了骨头!活该被人轻贱!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来了,看见她爹妈这副嘴脸,很是得意的冲玖荷一笑,比了个口型:狗。又对他们两个道:“闭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都是没骨头的软蛋,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两个连连磕头,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两个在来路上,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我们家里世代为善,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 33 章 三日后见真章 “我会做饭, 会洗衣裳会缝补,字也识得一些,还会糊灯笼, 做扇子, 什么都能学!我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 我也不要卖身的银子,只要有地方睡觉, 能吃上一口饱饭就行!”玖荷一口气说完,惊觉她的确是冲动了。 别的不说, 单说识字这一条, 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 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 很是轻快的起身, 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 谢婆子走进了两步, 小声道:“夫人, 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只是心里再怎么想,玖荷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硬顶,她急忙又将头低下,装作无害的样子要朝后退。 再说她本来就是很无害的,尤其是对这等权贵来说,她不过一个才十三岁的瘦弱姑娘,更别提那两个手里拿着棍子,对她虎视眈眈的家丁了。 甚至玖荷也知道,那扇朱红色的威严大门后头,还有数不清的家丁,只要—— “你们又在这儿胡闹什么!” 玖荷惊觉她身边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却又很是威严的声音,她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被走到了身边,不过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两个从狐假虎威变成抱头逃窜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c世子。” 吧嗒一声,那两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只小名喜鹊的鸟也低了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甜滋滋的叫了一声。 玖荷皱了皱眉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出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样,还柔声细语的好像要替她伸冤,可是最后却是她亲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当日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间玖荷浑身一颤,背又疼了起来。 “把这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庄上种地。”这一位世子理都没理那喜鹊,直接处罚了两个家丁。 玖荷低了低头,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现在她对上睿王一家还太过软弱,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若是动了,将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谁放她出来的?将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换了。王府不需要这等门禁不严的婆子。”世子说话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只是更多的却是不容挑衅的威严,“她身边的丫鬟也得换。” “大哥!”喜鹊儿的声音有了几分焦急,“这可是后院的事儿。” 玖荷没有抬头,只是听着世子半晌没出声,忽然他听见一声叹气,“你真以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里抖了抖,那边已经传来了喜鹊的哭声。 只是这哭声对于一个有弟弟的玖荷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每次张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假哭! 玖荷一点都不心软,世子也是一样,他指着喜鹊的脚,“哪一只迈出大门,我就砍了哪一只,你可以试试。” 哇!这一次听起来是真哭,那只鸟儿一边哭一边撒丫子往大门里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叫我娘收拾你!” 世子冷笑了一声,玖荷也是一样,只不过一个笑出声来,一个闷在了心里。 不过就这么一回,玖荷对世子的印象好了许多,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那虚张声势的话来,只是又叹息一声,想必睿王爷还是偏向这一对母女的,否则世子不会管不住她们两个。 “姑娘,方才——”世子说了这四个字就稍稍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用来称呼跑进门的那鸟一样,半晌他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用她来代替。 “她仗势欺人,我定会严加管教,姑娘可有受惊?” 玖荷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了一声,“多谢世子搭救。”说完便朝后退了一步,“我不过是路过此处,原想抄个近路,没想——”她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很是着急又客客气气的样子,“我先告辞了。” 世子似乎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姑娘路上小心。”便也带着身后两个小厮回了王府。 至始至终,玖荷都没抬起头来,她看不见世子的脸,加之个子又矮,世子自然也只能看见她头顶,还有小半个光滑的额头。 门里头已经传来了方才那两人的哭喊声,还有毫不留情的板子击打肉身的声音。 玖荷嘴角翘了翘,又回头看了看门匾上大大的睿王府三个字,转身离开了。 一路又走到了热热闹闹的闹市区,玖荷伸手摸了摸背,离开睿王府,离开睿王这一家子,她的背再也不疼了,也再也没有那种绝望到了顶点的无力感。 那只鸟还不到十岁就被教养的这样歹毒,可想而知那睿王妃是什么人了。就算这辈子她不去将军府,她们也定是会找别的替罪羊,况且她不相信她是死在睿王妃手里的第一个人。 事情做得那样熟练,一点愧疚都没有,手上毕竟沾了不少鲜血。 玖荷咬了咬牙,又往自己背上狠狠一按,她是一定会再回来京城的,到时候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不管过程再曲折再坎坷,上辈子的仇要报,这辈子非但不能叫她们继续害人,还要血债血偿! 至于她这一对父母,想必没了她的供养,两人定能自力更生勤勉持家,连她那便宜弟弟发哥儿也能早早自立,好好当个顶梁柱了。 玖荷嘴角微微翘了翘,不管怎么说,没了她,他们也不会为了那区区一百两银子断送了性命,也算是报答了他们半死不活的养了她这好些年吧。 玖荷步履轻快的从西门出了京城,下面就是一路往西,有一个名叫平兴的小镇子,那儿就是陶大人的老家。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她记得京城出来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头有个很大的车马行,南来北往的生意络绎不绝,只是因为京城租金太贵,掌柜的索性选了这个地方,不过离京城也不远,来回都很是方便,尤其是对出不起大价钱的百姓来说。 不过就这么去了还是有点冒险,玖荷现在万分庆幸她上辈子那十几年都在别人家里做工,来来回回的事情听了不少,虽然没有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上路才是最安全的。 她先去买了两个篮子,又去村民家里买了不少的干笋鸡蛋等物,因为已经到了秋天,这等东西正是最多的时候,置办下来也不过才花了二十文钱,还有人送了她不少馒头等干粮。 提着这两个篮子,玖荷到了车行门口,“掌柜的,我去平兴镇。”她笑眯眯的将两篮子东西放在了柜台上,“我姐姐生孩子啦,我娘叫我去看看她。”说着又从篮子里头摸出来一个鸡蛋塞在他手里,“这是给您的,沾沾喜气。” 坐在柜台后头那老头抬眼看了看她,似乎也被她这笑容感染了,笑道:“正好今天就有要走的,还有两个位置。” 玖荷痛痛快快的掏了钱袋子出来,问道:“还是跟上半年一样的价格?”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她知道这价格肯定是要涨的,毕竟上半年出门的不多,这会儿正是秋收过后大家都有点空闲的时候,她这么说不过是想造成一个她知道行情的印象。 老头手里捏着鸡蛋,道:“涨了,现在是一百五十文了。不过拉车的牛是新换的,最近天气也好,兴许这一趟不到二十天就能到了。” 玖荷将铜板给了那老头,从他手里换了一个刻着字儿的木板,那老头又道:“晚上管住,早上管一顿稀饭,还跟以前一样。” 玖荷点了点头,提着篮子上了外头的牛车。 上头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而且跟她差不多的大的姑娘也有两三个,到了现在,玖荷心里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上辈子在那刑部的官员家里,她听了不少比方在律令下头,老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比方这走亲访友,出城是要路引的,尤其是男丁,一旦被查出来就是送去边疆服役的下场,加上边关大小战争不断,男丁们出门就更加的危险了。但是办路引是要银子的,而且价格不菲,基本上一年出一趟门,对于庄稼人来说,就是两三个月白干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头,一般不太重要的走亲访友或者路程不太远的地方,都叫女孩子去了,官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随她们去。玖荷上车,看见不少人见上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是表情一松,玖荷心里也是一样。 她找了空位置坐下,冲着旁边的人一笑,“我去看我姐姐,给她带的东西,都是我娘亲手做的。” 那姑娘一愣,随即也跟她笑了笑,“我是从姐姐家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两句话说完,便感觉关系拉近了不少。 牛车开动了,玖荷心里一阵狂跳,这下子可真是走了,走的一干二净,她伸手捏了捏藏在腰间的钱袋子,里头还有三十文钱,加上这两篮子里头还有不少吃的,怎么也够她到平兴镇了。 牛车渐行渐远,玖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挚,可是在京城里头她的那一对养父母就不那么开心了。 玖荷中午没回来,孙氏还骂骂咧咧的,可是到了晚上她还没回来,孙氏就有点害怕了,“还不赶紧去找!别叫人拐了去,那我们可是一个铜板都赚不到了!” 只是前前后后都问遍了,没一个人知道玖荷去了哪里,更有甚者连门都不开,“别赖上我们家了。” “你这是已经卖了又来做样子装无辜呢。” “这天杀的小娼妇!”孙氏不住的拍着桌边,“养了她十来年,一点好处没捞着,眼下这最后一笔银子也不叫我们赚到手!” 没说话,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你说万一当初那人又找回来怎么办?” 孙氏脸色一变,竟然现了几分惊慌。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可是她毕竟人小,个子矮,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两下便被绑了起来,“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 34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回去屋里, 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谢嬷嬷却有点疑惑, “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也不卖关子了,“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 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 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 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 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 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鞭炮c赏钱c茶点c红纸。”谢伯伯兴奋的原地转起圈来,又看着玖荷道:“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快来帮我看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没缺了。”玖荷笑道:“谢伯伯记性可好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脸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一句,“闹得我都头疼了!” 谢嬷嬷端着茶出来,见状笑道:“少爷说去看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依接过茶杯,用茶杯盖子稍稍撇了撇茶叶,这才递到老夫人手里,道:“弟弟这次是必定考中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次。” “听说陶大人当年头一次科举,参加县试便考了案首,少爷是大人的儿子,又是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想必也是个案首。”玖荷兴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虽刻意板着脸,不过却是止不住的笑容,还有不住上翘的嘴角,道:“你们太过张扬了,不过一个县试,什么都算不上呢,一大早就拉着我在前院等着。”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红鞭炮,道:“若是他过了院试,考中秀才了再庆祝一番也不迟,这才是县试——”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着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您看买也买了,搬也搬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费上好大一阵子功夫。要么您先坐着,我们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过赏钱茶点什么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来报信的,总得给点跑腿钱才是。” 有点口是心非,玖荷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两人还没笑完呢,就见外头跑进来一堆大概五六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童子,进来便一起拱手作揖,学着大人的样子冲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县试过了,还被县太爷钦点为本县的案首!” “这可太好了!”依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捏着手帕,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了。 “快快快!”老夫人道:“快取些点心茶水来给他们用,这一路跑的,气儿都不匀了。” 玖荷急忙端了茶点上去,得了一声谢。老夫人又抓起桌上堆好的铜板,给他们满满塞了一手。 “这可真是太好了!”玖荷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被县太爷亲自点中县试的案首,只要后头的院试c府试不出什么大差错,别交了白卷,别犯了忌讳,那是肯定过的,等于说一个秀才已经提前到手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案首是可以直接进县学的,县里还有专门的钱粮给他们,纵然是数目不多,但是这等荣誉每年只有一个人能得。 单单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是极其满意的。 当下谢伯伯不等人招呼,便出去放了鞭炮,不多时又有几人上门贺喜,可是等来等去,老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行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被道喜的同窗绊住了?”依依道:“他考中了县首,自然是要跟同窗相互道喜的。” 玖荷却觉得少爷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会贺喜不假,不过耽误这么长时间就有点奇怪了,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要么我出去看看?” 依依小心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毕竟也考中了,算是个大人了,这路他每天也是好几次的走,不过晚回来一点便叫丫鬟去寻我总怕他在同窗面前觉得不自在。”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玖荷笑道:“这有什么,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人还没同他道喜呢,我去找少爷,这头一份的祝贺没轮上,第二份怎么也得我们先来才是。”说着她便出了门,一路往县衙去了。 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人同她道喜,玖荷一路笑眯眯的往前走,很是有点感动深受,替少爷高兴,替陶大人高兴,替老夫人高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 只是转过一个路口,看见自家少爷被堵在了墙角,再看看堵着他的那个人,玖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借了旁边卖烧饼的大叔的扁担,提在手里就过去了。 “小少爷中了科举,也算是大人了,该学着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您来我的春风馆坐坐?你这样年少有为的少爷,我不收度夜资的。虽然馆名叫做春风一夜,不过你来几夜都行。” 说话的是个二十余岁,一脸妖媚,擦脂抹粉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使眼神,又想伸手去拉陶行的手。 陶行一脸的窘迫,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口里不住道:“男女授受不亲。”几乎都要缩到了墙角。 玖荷一棍子打在她要往自家少爷身上招呼的手上,那人呼痛,往后跳了一步。玖荷又一把将陶行拉在自己身后,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 玖荷瞪圆了一双明目,“你好好的开你的馆子,拉扯我们少爷做什么!” 那女子很是妩媚的笑了笑,“你们家少爷才中了县首,镇上哪个姑娘不想喝了这头汤?”女子又装出很是害羞的样子抿嘴一笑,“横竖他也到了年纪,早晚有这一天,你不过一个丫鬟,管这么多做什么?” 玖荷举了举手里的扁担,“你还想再挨上一棍子不成?” 那女子退后两步,“得得得,看你护食护得这样紧,又是近水楼台的——” 刚说了这一句,旁边又来了个身材瘦削到有点驼背的护院,手里拿着刚买好的包子,叫了一声十九姑娘,又不怀好意的看着玖荷,“要我说你这小姑娘也别老拦着,不过”他上下打量玖荷两眼,眼睛里冒出色眯眯的光来。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好处,等你知道了,也就不会拦着你家少爷了,不如我教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玖荷一棍子轮在腰上,手里的包子掉了一地不说,连人都倒了下来,诶呦诶呦叫个不停,“打死人了!” 玖荷眉毛一瞪,“你这护院也太没用了!” 十九姑娘脸色一冷,“你当泼皮当惯了?这时候你也耍赖!” 那躺在在地上打滚呼痛的护院急忙起身,扯了扯衣裳冲着玖荷扑了过来,“叫你知道你家爷的厉害!” 哪知玖荷仗着人小,很是灵活的朝旁边一躲,又是一棍子狠狠往那人下边招呼了过去,这一棍子打上去发出噗的一声,护院顿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次他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连叫声都比方才小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是真打到地方了。 “你——”十九姑娘这个字也不知道是想骂玖荷,还是想说地上这护院太不争气了。 玖荷一脚踩在那护院头上,棍子就在他头旁边摆着,看着十九姑娘恶狠狠道:“不过如此,你要是再敢招惹我们家少爷,我砸了你的春风如意馆!” 说完,她将扁担又换了回去,带着陶行走了。 十九姑娘听着周围小商贩们的窃窃私语,又看地上那护院一时半会也起不来,“没用的东西!”她一跺脚,索性转身自己灰溜溜的走了。 “这可真是——” 不远处的茶馆里头,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取道平兴镇去往边关的将军廖纪安。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玖荷一棍子轮了地痞,还往人□□招呼,最后又给人脸上留了个脚印。 “小地方的女子,是没什么规矩。”陪着将军的是他的军师庞立明,看见将军这表情,自觉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一句。 哪知廖纪安忽然瞪了他一眼,似乎很是不满意。 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却因种种原因还是孤身一人的将军忽然叹息了一声。 “去打听她是谁家的姑娘,这个护短又泼辣的性子我喜欢,我就想找个就算我战死沙场也能护住我将军府一亩三分地的人。” 这次轮到庞立明目瞪口呆了,什么身份家世性子等等理由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不过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若是她已经许了人家呢?” 廖纪安淡淡一笑,很是自傲的说了一句,“我想抢什么抢不过来。” 咣当一声,庞立明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上。 天哪! 只是转眼间,未来的大将军便从踌躇满志信心满满变成了有点忧愁的模样,幽幽的又是一声叹息。 方才他看见那女子一脚踩在地痞脸上,脚腕不小心露出细细一条肉来,兴许还没他小拇指甲盖宽,甚至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可是——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羡慕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地痞,甚至还察觉到有一股热气从胸口喷了出来,一路横冲直撞往下头走了。 将军又叹了口气,觉得这冲动来的既让人心酸又叫人幸福,当然更多的却是欲罢不能。 老夫人冲他淡淡一笑,又让玖荷去屋里拿了两本书给他们,道:“这是当年夫子注解过的千家文跟弟子规,拿来启蒙是最好不过的。” 那汉子在衣服上将手蹭干净了,这才恭恭敬敬的将书接了过来,笑道:“多谢老夫人,得了这东西,族长回去不知道有多高兴。”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连力气都不敢用了,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想必罢了,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 35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这汉子冲她一笑,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 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 也笑了笑, “正是她。” “这般懂事, 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 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 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 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 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 想必罢了, 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 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 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 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 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 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两人又不敢多说,更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只能分开了。 可是这到了晚上,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她动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哪儿又能甘心呢。 要么先去看看?今天送了这么些柴火过来,万一他们没放好呢?万一万一真的失火了呢,她总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嬷嬷跟鬼上身一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理由,拿着火折子偷偷往后院去了。 玖荷依旧没有睡着,而且这人一睡不着就喜欢呼吸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过世的,一想到这个,她愈发的睡不着了。 她上辈子那么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了,说一句久病成良医一点都不心虚,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绝对到不了就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里头生了重病过世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出了意外? 这时候能有什么意外?陶家的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的,镇上的人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来买东西,不用说都会多给一些,让她想杀杀价都开不了口。 陶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就陶大人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说起来基本都是族里享受到了,所以这族里对老夫人是有求必应,没求也要隔三差五的来看一看,对老夫人的身子,他们比老夫人还要上心。 那还有什么?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唯一能称得上是意外的,只有齐家派来的嬷嬷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才来就看见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又想那宋嬷嬷似乎说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着她上了马车才算完。 “是不是累过劲儿了?”谢嬷嬷的声音在黑暗里头响起,带着一点担忧,“活儿是做不完的,你年纪还轻,天气又冷,千万别亏了身子。”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屋里没点灯,道:“也不是累,就是心里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说着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里其实是有水的,只不过是温热的。谢嬷嬷一见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凉的了,想劝她别去,可是话没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一样的贪凉,又想老夫人怕冷,这屋里的火的确是烧得热了一些,便道:“只能喝两口,解解馋便是。” 玖荷上辈子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一直喝凉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这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她也没跟谢嬷嬷解释太多,只应了声是便出去了,又仗着自己年轻眼神好,连灯也没点,就这么出去了。 外头冷风一吹,玖荷原本有点发胀的头脑总算是冷了下来,原先的那点燥热也被寒冷的北风吹没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听见厨房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可不行!厨房里头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给叼去了,她随手从墙边拎起根木棍,提着就往厨房去了。 玖荷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厨房门是打开的?这可不是闹耗子了,这分明是进贼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贼怎么会去偷厨房? 玖荷手里的棍子捏的更紧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厨房门口朝里头一看,里头有个人在炉子跟前蹲着,身材不高,头上挽着发髻,分明是个婆子,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婆子。 玖荷眉毛一瞪,“常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吓得跳了起来,玖荷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一把干稻草,一个油瓶子?! 玖荷提着棍子就往里头走,常嬷嬷明显愣了片刻,将手里油瓶子猛地朝地上一扔,冲着玖荷就冲了过来。 虽然玖荷有了防备,不过她这小身子板跟常嬷嬷硬撞是一点都撞不过的,当下她一个闪身让了开来,不过又将手里棍子一横,往她脚底下一扔,常嬷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嘴里闷闷的一声呼痛。 可是不等玖荷过去,她立即拐着腿站了起来,连蹦带跳往外头跑了。 玖荷想追她,可是那油瓶子摔在地上,干稻草被她扔在炉子边上,已经有火星冒了出来,而且不过一呼一吸间,这火苗就连成了一片,玖荷这才看见厨房里头满都是散落的柴火,若是她晚上没出来,这肯定就是一场大火了! 若是火苗引燃院子外头才堆好的柴火堆,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该死的!”玖荷终于明白这意外是什么了! 玖荷咬咬牙,先跑去院子里喊了一声着火了,又将外头的棉衣脱下,在院子里的水缸里一泡,又给自己身上泼了水,这才捧着滴滴答答滴水的棉衣冲进了厨房。 “怎么样了?”宋嬷嬷焦急的问道。 常嬷嬷笑道:“姑娘那儿已经有八成的把握了!” “咳!”宋嬷嬷有点失望,“要她没用,关键是少爷!得把少爷带回去!” “少爷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小姐同意了,就算这次带不走他,下次也是一样。”常嬷嬷解释道:“况且人家祖母还在,老太君这么想带人回去,小姐还好说,可是少爷就有点为难了。” 宋嬷嬷起身关了门,小声道:“你知道什么。” 看见自家嫂嫂这样子,明显是要说什么隐秘了,常嬷嬷急忙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听着。 “你们家的这一位老爷,已经入了上头那一位的眼了!” 常嬷嬷一惊,“太后?” 没想宋嬷嬷翻了个白眼,道:“太后垂帘听政,风头正盛,哪儿是那么容易巴结上的,我说的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常嬷嬷有点疑惑,“圣上今年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还是小孩子呢,等他能亲政至少也五六年过去了,哪儿还能记得住我们家老爷。” “这你就不懂了,”宋嬷嬷摆出一副你乡下地方待久了,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表情,道:“陛下书房里的桌子里头有个小屏风,上头写着不少大臣名字,说是将来等亲政了要亲自褒奖的,你们家老爷只要这几年别犯事儿,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再说太后权势虽大,又一手遮天,但是你想想她还能做几年?还不如早早的在圣上身上下注,将来大把的好日子呢。笼络好了陛下宠臣的孩子,将来咱们国公府也就有了再次兴盛的机会了。” 常嬷嬷皱了皱眉头,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迂回,不过也晓得不过是两个孩子,对国公府来说添两张嘴吃饭而已,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都不亏的,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去说一说?要我说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嬷嬷埋怨了一句。 宋嬷嬷笑了两声,“谁知道你们家里这个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说了这一句又急忙打岔过去,“说起来若不是你在,我也抢不到这个好差事,你想想,如果这一次办成了,你也能跟着一去回去国公府了,到时候我们也能跟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一样,一家子住个小四合院,还能有丫鬟伺候,得了体面的差事,就是少爷小姐见了你,也得好生尊称一句常嬷嬷了。” 常嬷嬷陷入这美好的梦境里头不可自拔,宋嬷嬷也没去打扰她。半晌常嬷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走走!再去说一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我也是国公府出身的丫鬟,断断不能伺候这乡野村妇终老的!” “正是!”宋嬷嬷也跟着站起来,将衣裳拉平,“若不是咱们家里没有适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个庶女过来。”宋嬷嬷叹气,“老太君这真是——原先我们几个都觉得几个庶女也养的这么精细,总觉得是亏了,没想还是老太君精明。” 常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说国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临死前两个月,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动小姐。”说着常嬷嬷又嘱咐一句,“小姐心里是同意了,但是面上你却不能说破。” 宋嬷嬷笑了两声,“你当我不知道?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国公府里头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两人一路走着,常嬷嬷又说了方才老夫人的话,两人商量了对策,宋嬷嬷又在街上随意买了两样糕点,跟着一起去了陶家。 常嬷嬷提着东西去回报老夫人,宋嬷嬷则去依依屋里坐了会儿。 “快过年了,我也该回去了。”宋嬷嬷语重心长道,虽然方才她们两个商量着不能戳破小姐的心思,可是这事儿光靠她们两个出力,老夫人是肯定不会松口的,所以也得稍稍逼一逼这姑娘,没道理光盼着坐享其成,名声有了好日子也过了。 “这”依依一瞬间低了头掩盖住自己眼神,抬头便又是平常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了,“嬷嬷回去替我问外祖母好,母亲去了,我也不能在她身边尽孝,这心里着实难受。” 宋嬷嬷心里偷偷乐了乐,这姑娘语速都变快了,要说她不想回去国公府过那进门出门都跟着丫鬟,举手投足都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第一个不信! 那边常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也是一样的说辞,“临近过年了,她说再来给老夫人道个别就该回去了。”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玖荷有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说还要再道别呢,这是以退为进,重点是还要再见老夫人一次。 谢嬷嬷有点愣住了,半晌笑了笑,心想横竖也就这一次,还能翻起什么花儿来? “毕竟也算是亲家派来的人,你带她进来吧。”老夫人不急不慢叹息一声:“见了这次,以后怕是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听见老夫人这话,纵是常嬷嬷这等脸皮,也不由得红了红,“我这便去叫她进来。” “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玖荷借着倒茶的功夫没忍住劝了一句。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道:“你看我可是老糊涂了?都气过一次的事情,如何还能叫她来第二次?” 玖荷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要不您别说话了,那边派来个婆子,我们招待便成,您是老夫人,怎么好亲自跟那边的下人打招呼的呢?” 老夫人有点感谢她的回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也觉得。”谢嬷嬷上来说了一句,“那姓宋的婆子说话太不客气了,哪儿有把您当成亲家太太的意思?再说当初成亲,他们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扒上来的,她是没见到还是怎么?现在来装大爷了。” 玖荷咳嗽了一声,那边常嬷嬷已经掀了门帘,带着她嫂嫂宋嬷嬷来了,不过还有两个意外之客。 小少爷跟小姐也过来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眯,扫了常嬷嬷一样。 这等眼神常嬷嬷不由得有点害怕,略略低了头,可是转念又一想,是在这小民家里终老,还是能回到国公府享福,成败就看这一次了,当下又挺直腰板抬起头来,笑眯眯道:“我嫂嫂就要回去了,今儿专门买了东西来给老夫人问安的。” 她带来那东西玖荷也扫了一眼,不过是街上寻常之物,要说用心,那是一点没有。 老夫人嗯了一声,道:“你有心了。”又问:“准备哪日回去啊?可曾看了黄历选个好日子?天气冷了,路上怕是又要下雪,路上至少得留出二十天来才好,而且还得计算好了,中间在哪几个城镇里头歇息,万一要是一天没赶上,后头的路程可就走的不舒服了。” 宋嬷嬷哪儿想过这个,她根本连马车都没订呢,当下被问的哑口无言,求助的眼神往常嬷嬷身上去了。 玖荷看了都快笑出声来,平日里老夫人不显山不漏水的,尤其是上次老夫人被她气得晕了过去,她还以为老夫人这性子是那种耿直到不行的,不过现在这样刚好! 常嬷嬷急忙上前一步道:“她来的时候是国公府派了马车过来的,要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嬷嬷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这个意思又说了两句。 老夫人举起茶杯来抿了两口,不急不慢嗯了一声,道:“路上小心。”旁的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玖荷十分开心,只是宋嬷嬷就没这么舒服了,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扯开了话头。 “您别怪我旧话重提,先夫人还做姑娘的时候便是我们老太君最最喜欢的女儿,我一来看见依依就跟当日看见先夫人一样,若是能让我们老太君再看一看,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宋嬷嬷说着说着,竟然还红了眼圈,装得别提有多真了。 玖荷故意咳嗽了一声,将她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宋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说句不吉利的话,我们老太君翻过年去就六十了,还不知道能过几个年,您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她不过就是想见见这一对苦命的孩子啊。”宋嬷嬷说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可是屋里几个人,老夫人不动声色,谢嬷嬷跟先夫人还有她带来的陪嫁常嬷嬷一起耳濡目染十几年,这些人是个什么脾气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看见她哭也不过是翻了个白眼,将头扭过一边去了。 不过屋里坐着的少爷小姐两个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陶行别过头去,依依更是用手帕盖了面,似乎已经哭出来了。 谢嬷嬷一声叹,又去转头看玖荷,只见她恶狠狠的瞪着宋嬷嬷,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了,谢嬷嬷想起她先前说的那句“不能说老夫人跟陶大人的不是”,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又有点感慨,这一家人有的时候还不如这半路出家的。 玖荷笑了出来,很是讽刺,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道:“喜姨娘有孕在身,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当日罪臣审案,这是当日的供词,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之后喜姨娘小产,正如睿王妃所说,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不过现在似乎比方才舒服了许多,至少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了,就是有点累,有点想睡觉。 “我们没有收王妃的银子!” 方才作证的那些人齐声分辨起来,说的最坚定的便是那诊断喜姨娘小产的老太医,“微臣无愧于心!” 玖荷听着这些声音已经不是很真切,似乎耳边蒙上了一层雾,真好就算看不见睿王妃获罪,至少至少这告御状还是有了希望的。 玖荷的神志再次迷糊了下去。 恍惚间她察觉大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又有人进来,步伐坚定,还有这是铠甲摩擦的声音? “胡扯!老子根本就没碰你闺女,她哪儿来的胎?小产个屁!” 大殿里诡异的安静之后,立即爆发出一阵尴尬的喧哗声。 “玖荷,张姑娘?” 是庞总管!是将军!庞总管真的叫了将军回来!一时间玖荷热泪盈眶,努力的嗯了一声。 “我好好的姑娘嫁给你——” 玖荷听出来睿王妃这次是真的哭了,一瞬间她欢欣雀跃的像是要飞了起来。 “别来老子面前哭,当初你们怎么进的将军府要我当着大家再说一遍?老子怎么会碰你姑娘?除非老子瞎了眼!” “瞎了眼也不要你姑娘!”将军又补充了一句。 睿王妃啊的一声,连站也站不住了,直接倒在了地上。 将军这一句话便将场面完全翻转了过来,如果将军没有碰她,那个用来栽赃嫁祸的孩子是哪里来的?睿王妃说她谋害将军子嗣——这子嗣将军根本都不认! “王妃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王妃说许给我儿子一个官身!” “王妃说要杀我全家!” 玖荷笑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双臂撑着,抬起了半个身子,想在临死之前再看看这得来不易的真相,还有一出现就还了她清白的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 36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脸的笑意, 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一句,“闹得我都头疼了!” 谢嬷嬷端着茶出来, 见状笑道:“少爷说去看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依接过茶杯, 用茶杯盖子稍稍撇了撇茶叶,这才递到老夫人手里, 道:“弟弟这次是必定考中的,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次。” “听说陶大人当年头一次科举,参加县试便考了案首,少爷是大人的儿子,又是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 想必也是个案首。”玖荷兴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虽刻意板着脸,不过却是止不住的笑容,还有不住上翘的嘴角,道:“你们太过张扬了, 不过一个县试,什么都算不上呢,一大早就拉着我在前院等着。”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红鞭炮,道:“若是他过了院试,考中秀才了再庆祝一番也不迟,这才是县试——”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着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 “您看买也买了, 搬也搬了, 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费上好大一阵子功夫。要么您先坐着,我们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过赏钱茶点什么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来报信的,总得给点跑腿钱才是。” 有点口是心非,玖荷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两人还没笑完呢,就见外头跑进来一堆大概五六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童子,进来便一起拱手作揖,学着大人的样子冲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县试过了,还被县太爷钦点为本县的案首!” “这可太好了!”依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捏着手帕,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了。 “快快快!”老夫人道:“快取些点心茶水来给他们用,这一路跑的,气儿都不匀了。” 玖荷急忙端了茶点上去,得了一声谢。老夫人又抓起桌上堆好的铜板,给他们满满塞了一手。 “这可真是太好了!”玖荷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被县太爷亲自点中县试的案首,只要后头的院试c府试不出什么大差错,别交了白卷,别犯了忌讳,那是肯定过的,等于说一个秀才已经提前到手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案首是可以直接进县学的,县里还有专门的钱粮给他们,纵然是数目不多,但是这等荣誉每年只有一个人能得。 单单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是极其满意的。 当下谢伯伯不等人招呼,便出去放了鞭炮,不多时又有几人上门贺喜,可是等来等去,老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行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被道喜的同窗绊住了?”依依道:“他考中了县首,自然是要跟同窗相互道喜的。” 玖荷却觉得少爷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会贺喜不假,不过耽误这么长时间就有点奇怪了,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要么我出去看看?” 依依小心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毕竟也考中了,算是个大人了,这路他每天也是好几次的走,不过晚回来一点便叫丫鬟去寻我总怕他在同窗面前觉得不自在。”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玖荷笑道:“这有什么,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人还没同他道喜呢,我去找少爷,这头一份的祝贺没轮上,第二份怎么也得我们先来才是。”说着她便出了门,一路往县衙去了。 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人同她道喜,玖荷一路笑眯眯的往前走,很是有点感动深受,替少爷高兴,替陶大人高兴,替老夫人高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 只是转过一个路口,看见自家少爷被堵在了墙角,再看看堵着他的那个人,玖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借了旁边卖烧饼的大叔的扁担,提在手里就过去了。 “小少爷中了科举,也算是大人了,该学着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您来我的春风馆坐坐?你这样年少有为的少爷,我不收度夜资的。虽然馆名叫做春风一夜,不过你来几夜都行。” 说话的是个二十余岁,一脸妖媚,擦脂抹粉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使眼神,又想伸手去拉陶行的手。 陶行一脸的窘迫,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口里不住道:“男女授受不亲。”几乎都要缩到了墙角。 玖荷一棍子打在她要往自家少爷身上招呼的手上,那人呼痛,往后跳了一步。玖荷又一把将陶行拉在自己身后,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 玖荷瞪圆了一双明目,“你好好的开你的馆子,拉扯我们少爷做什么!” 那女子很是妩媚的笑了笑,“你们家少爷才中了县首,镇上哪个姑娘不想喝了这头汤?”女子又装出很是害羞的样子抿嘴一笑,“横竖他也到了年纪,早晚有这一天,你不过一个丫鬟,管这么多做什么?” 玖荷举了举手里的扁担,“你还想再挨上一棍子不成?” 那女子退后两步,“得得得,看你护食护得这样紧,又是近水楼台的——” 刚说了这一句,旁边又来了个身材瘦削到有点驼背的护院,手里拿着刚买好的包子,叫了一声十九姑娘,又不怀好意的看着玖荷,“要我说你这小姑娘也别老拦着,不过”他上下打量玖荷两眼,眼睛里冒出色眯眯的光来。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好处,等你知道了,也就不会拦着你家少爷了,不如我教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玖荷一棍子轮在腰上,手里的包子掉了一地不说,连人都倒了下来,诶呦诶呦叫个不停,“打死人了!” 玖荷眉毛一瞪,“你这护院也太没用了!” 十九姑娘脸色一冷,“你当泼皮当惯了?这时候你也耍赖!” 那躺在在地上打滚呼痛的护院急忙起身,扯了扯衣裳冲着玖荷扑了过来,“叫你知道你家爷的厉害!” 哪知玖荷仗着人小,很是灵活的朝旁边一躲,又是一棍子狠狠往那人下边招呼了过去,这一棍子打上去发出噗的一声,护院顿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次他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连叫声都比方才小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是真打到地方了。 “你——”十九姑娘这个字也不知道是想骂玖荷,还是想说地上这护院太不争气了。 玖荷一脚踩在那护院头上,棍子就在他头旁边摆着,看着十九姑娘恶狠狠道:“不过如此,你要是再敢招惹我们家少爷,我砸了你的春风如意馆!” 说完,她将扁担又换了回去,带着陶行走了。 十九姑娘听着周围小商贩们的窃窃私语,又看地上那护院一时半会也起不来,“没用的东西!”她一跺脚,索性转身自己灰溜溜的走了。 “这可真是——” 不远处的茶馆里头,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取道平兴镇去往边关的将军廖纪安。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玖荷一棍子轮了地痞,还往人□□招呼,最后又给人脸上留了个脚印。 “小地方的女子,是没什么规矩。”陪着将军的是他的军师庞立明,看见将军这表情,自觉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一句。 哪知廖纪安忽然瞪了他一眼,似乎很是不满意。 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却因种种原因还是孤身一人的将军忽然叹息了一声。 “去打听她是谁家的姑娘,这个护短又泼辣的性子我喜欢,我就想找个就算我战死沙场也能护住我将军府一亩三分地的人。” 这次轮到庞立明目瞪口呆了,什么身份家世性子等等理由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不过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若是她已经许了人家呢?” 廖纪安淡淡一笑,很是自傲的说了一句,“我想抢什么抢不过来。” 咣当一声,庞立明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上。 天哪! 只是转眼间,未来的大将军便从踌躇满志信心满满变成了有点忧愁的模样,幽幽的又是一声叹息。 方才他看见那女子一脚踩在地痞脸上,脚腕不小心露出细细一条肉来,兴许还没他小拇指甲盖宽,甚至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可是——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羡慕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地痞,甚至还察觉到有一股热气从胸口喷了出来,一路横冲直撞往下头走了。 将军又叹了口气,觉得这冲动来的既让人心酸又叫人幸福,当然更多的却是欲罢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儿! “冷冷冷,娘,姐姐把被子全抢走了!”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况且也只有常嬷嬷这等眼睛里头只能看见银子的人才觉得陶家穷苦。 这两日她也看了,别的不说,就光老夫人的书房,那书柜上头的书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置办的起的,再者老夫人平日里写字用的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一刀怕是不下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上回玖荷写的那张卖身契,就光纸就得好几文,也就只有常嬷嬷这样没什么见识的人才看不出来。 “你!”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抢白,常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只是她这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况且还抬了老夫人出来,常嬷嬷嗯啊半天,也只能道:“这般没有礼数,也不知道是那个犄角旮旯里来的丫头!” 依依伸手按在常嬷嬷手臂上,示意她不要说了,同时又冲玖荷点了点头,用有点虚弱的声音道:“常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后来更是做了我们姐弟两个的奶娘,跟我母亲情同姐妹,我母亲如今去了,她难免情绪失常,说话失了分寸,你莫要跟她计较。” 小姐都这样说了,玖荷便也服了个软,道:“方才我也有些激动,只是常嬷嬷切不可再说老夫人的不是了,况且就算是国公府,也断然没有在小姐面前编排主人的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 37 章 三日后见真章 所以那老伯口中所说齐家老太君专门给她找的,还一点没骗人。 但是这等东西对小姐来说着实没有什么用途, 除了像跟刺儿一样扎在那里, 挑拨离间。 素银的首饰是守孝的时候戴的不假, 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年孝期,是不能戴首饰的,换句话说, 这等首饰除非遇见不得不出席的重大场合, 是完全没有机会出场的。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太后召见等等, 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 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当然要说用心,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 慢悠悠回到了后院, 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 玖荷有点惊讶, 这大冬天的,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 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 谢嬷嬷一脸的无奈, 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好好的守孝,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现在人走了,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只是玖荷一边想,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着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举动的确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没有害人的举动,至少也起了旁观的念头。总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头小姐又说话了。 “原先常嬷嬷在的时候,就老同孙女儿说国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闲,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说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这样的日子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不过因为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嬷嬷,这才没有次次反驳她,没想她竟然以为竟然以为孙女儿贪慕虚荣。” 依依低头哭了两声,“这东西是断然不能要的,守孝这一年就该修身养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戴首饰如何对得起天上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声,玖荷听见小姐的哭声忽然大了。 没过多久,小姐又道:“还有那天夜里,我思来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助,“自打宋嬷嬷来,常嬷嬷便不大正常了,见天的跟我说国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嬷嬷说要走的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常” 依依说两句就顿一顿,听着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中,可是又为了什么不得不努力去想。 “我便留了个心眼跟了出来没想她是起了这个念头!我们姐弟两个不想跟她去国公府,她竟然”依依大哭起来,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我知道了。”老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玖荷听见耳里,总觉得与往日有所不同。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你也不用——” “祖母!” 老夫人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都是孙女儿不好!这两日每每想起来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别哭了,”老夫人安慰道,又提高声音道:“打些热水来,给她洗脸。” 玖荷转身去了,谢嬷嬷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跟在玖荷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厨房烧水。玖荷端着热水,谢嬷嬷拿着手巾,两人又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小姐跪在地上,抱着老夫人的腿,头枕着她膝盖正在小声啜泣,老夫人则时不时拍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天这么冷,你总在地上跪着,小心将来腿脚不好。” 谢嬷嬷忙上前将小姐扶了起来。 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们两个,忽然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道:“以前都是我——”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老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很是严厉,“以后好好过便是,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你不用——”老夫人顿了顿,道:“如此客气。” 依依点头,不好意思的一笑,从玖荷手里接过了热毛巾,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姐姐”,叫完又转头看着老夫人,有点慌张解释道:“那天夜里多亏了她,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姐姐一样信赖了呢。”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依依转头,看着玖荷越发的亲热了。 “姐姐!”她上前挽住了玖荷的胳膊,“我一直想有个姐姐照顾我,教导我,今儿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玖荷却觉得被小姐搂住的胳膊上起了细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用力将胳膊抽了出来,“不敢。” 依依还想说什么,没想谢嬷嬷正好从里屋拿了香脂出来,道:“赶紧擦一点,小心一会儿脸上起皮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断,依依倒是再没提起过什么姐妹情深之类的话了。 依依陪着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连一眼都没往她放在桌上的首饰盒子上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转眼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人,方才的热闹气氛像是假的一样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先吃饭吧,这快过年的” 玖荷嗯了一声,不过却上前将那首饰盒子拿了起来,道:“我先把这个收了。”收到里头最里头柜子最下头去。 老夫人看着她有点气势汹汹的动作,不由得跟谢嬷嬷笑了笑,倒是也没方才那么难受了。 玖荷仔细观察了两天,只觉得小姐伺候老夫人越发的上心,甚至连针线活也做的越发顺利起来,可是越是这样,玖荷就越有胆战心惊的感觉。 不过她思来想去,一个连门都不能出的小姐,能做的事情的确是很有限,因此除了警惕,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除了小姐,她也时常想起来当日那送礼的老伯前来,说的常嬷嬷一家的遭遇。 “得了时疫”c“一家子都送去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去了”,“临走的时候已经不太好了”。 齐家老太君的雷霆手段果然不同一般。 而且玖荷猜测,除了她们两个没办成差事,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差一点坏了齐家老太君的大事。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齐家老太君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将陶大人的子女接回去养,但是归根结底无非是利益前途,可是如果真的让这两位嬷嬷用这偏门手段成事了 就像上辈子一样,陶大人回家丁忧三年,之后又要重头开始,九年之后依旧是个县令,虽然是大兴县令,但是如果没有这丁忧的三年,陶大人想必官路更加的顺畅。 只是想归想,日子还要过的,而且没两天便是过年,家里一大堆的事情要做,玖荷很快将这些有点烦心的事儿都撇在一边了。 眼看便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陶家老老小小一家所有人都围坐在了一起。 晚饭已经吃完了,桌上现如今摆的是各色干果还有茶点,虽然因为陶大人的夫人去了,并不能庆祝,甚至连红灯笼都不能挂,不过屋里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很是温馨的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聊天守岁。 这等平和温暖的过年场景,对玖荷来说,是两辈子的头一次。她也不想说话,只是不住的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猛然间几声梆子夹杂着鞭炮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又觉得有人拉她袖子,她睁大眼睛一看,少爷跟小姐已经先一步给老夫人跪下磕头了。 玖荷急忙起来,跟在后头一起跪了下去,诚心实意给老夫人磕头,口中还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依依抿着嘴用袖子稍稍遮了遮,也笑道:“这原是祝寿时候说的话,怎么今儿说出来了。” “没事,没事。”老夫人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又从旁边的小桌子里头拿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分别递在三个小的手里。 “小孩子是该有压岁钱的。” 玖荷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虽然再怎么说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前头那十几年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但是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呢。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份的压岁钱。 玖荷将荷包收在怀里,冲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上回被燎了的头发还没长好呢,多吃些芝麻才行。” 玖荷害怕自己一张嘴便要哭了,只能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嗯。 比起那一对一直在压榨她的爹娘,还有生了她就不管了的爹娘,面前的老夫人才是亲人啊这时候玖荷忽然惊觉,自打到了陶家之后,她再也没想起,或者拿出那块玉佩了。 从京城到陶家的路上,她每天晚上都会拿出玉佩来,想自己的亲生爹娘是什么样子,又是为了什么不要自己的可是到了陶家,这玉佩便被她用手帕包了起来收好,就是搬家也是一股脑都搬了过来,藏在箱笼最里头的角落,再没打开过,也没拿在手里过。 两对爹娘,一对是假的,一对是虚的,可是替她伸冤的陶大人是真的,帮她平反的将军也是也真,面前的老夫人更是真的。 她从来没后悔卖身为奴,在陶家当丫鬟,这一辈子都伺候老夫人,比什么都强。 谢嬷嬷愣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老夫人,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 38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孙氏一愣, “死!死了好,一了百了, 当初留了一百两银子说让我们养她两年, 这都养了她十一年了,我们都倒贴了多少东西进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 你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发哥儿连个好学堂都上不起!”孙氏咬着牙道:“那人要是再敢出现,我非抓花他的脸, 叫他赔银子不可!” 两人忽然对视了一样, 似乎想到了一块去, 同时奔向了家里的大木箱子,“还有那玉佩!怎么也得买个几十两的!” 可惜两人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找到, 孙氏目光不善,看着, 道:“你请客的银子哪儿来的?” 也道:“你头上那簪子是怎么来的?” 两人都不相信对方,都觉得是对方眯了这一大笔银子, 相比之下, 玖荷的失踪两人倒是都不放在心上了, 夫妻两个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找出来不少对方藏的私房钱,只是数目跟那块能卖上好几十两银子的玉佩相比, 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不过他们两个这么乌烟瘴气的闹了小半个月, 家里是一片狼藉, 眼看着从对方手里敲出来银子没什么希望了, 孙氏又想起来当初糊灯笼的工钱还没要回来。 “你做梦!”周大娘听见孙氏的来意, 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开来,“你把女儿卖了当窑姐儿,还想问我要工钱!今儿我这话放在这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我把工钱给她,你一个子儿都没想拿到手!” 孙氏有心争辩几句,可是看见屋里那几人,管着做扇子生意的李大娘,浆洗衣裳的小头头钱妈妈,上头还坐着管刺绣的王大妈呢。 孙氏顿时哑了火,不情不愿说了一句“我没卖她,是她自己跑的”,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过这一切都暂时跟玖荷没什么关系,她此刻已经踏上了平兴镇的土地,一路打听着往陶大人家里去了。 陶大人在家乡也是个名人,稍稍提一提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不过说上两句便是一声叹息,玖荷当时倒是没想什么,只是走到陶大人家里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挂的白布,还有两个巨大的白灯笼,以及门上贴着个大大的奠字,她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连那门檐下头挂着的那两个白灯笼都已经染上了血色。 还是来晚了吗!难道老夫人已经过世了?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从半开的大门进去了。 只是进了门她又有点疑惑,虽然设灵堂的时候是该开着大门让人吊唁的,只是门口如何一个仆人都没有?她看着门口那桌上还有名册纸笔等物,可是人呢? 玖荷越发的不解了,这时候前头第一进的正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我还没死呢!”声音听着稍显老迈,玖荷急忙加快脚步往里头去了。 之后又传出来几声模模糊糊的解释,只是一来声音小,二来说话的人似乎也有点心虚,说了什么玖荷是一点都没听见。 只是进了灵堂,不过一眼,玖荷的心立即就放了下来。 不是老夫人,老夫人还好好的站在上首,虽然玖荷从来没见过这一位老夫人,而且她也并不是陶大人的生母,但是从那几乎跟陶大人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上来看,她的确就是老夫人孟氏。 但是这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头,便又提了上来,因为老夫人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脸上也浮上了两团红晕,指着下头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我好好的陶家子弟,如何要她齐家教养?还是你觉得我陶家的门第配不上你齐家?” 那两个婆子唯唯诺诺的,相互对视一眼,稍稍年轻的那一位道:“我嫂嫂也不是这个意思,齐家老太君也是好意,况且她这么些年都没见过这一对孩子,想接过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说着她又扯了扯旁边那婆子的袖子,这婆子也急忙开口道:“您误会了,我们家里老太君就是想看看孩子,况且这尸骨未寒的,我们家姑奶奶还看着呢。”她眼神往灵堂上那口棺材上扫了扫。 灵堂上跪着的两个孩子不住的啜泣,小少爷哭的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小姐则是跪着又往前几步,一边啜泣不一边道:“古人常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父亲又不在家,我们两个是要替父亲好好侍奉祖母的,只是这样难免就顾不上外祖母了,还请宋嬷嬷回去替我们给外祖母陪个不是。” 那婆子叹了口气,道:“您看孩子这样懂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况且在哪儿守孝不是守呢?”她忍不住的四处张望了一圈,眼神里透出股瞧不起的劲儿来,“两个孩子还这样小,又要守孝一年,不得精细调养着?她外祖母家里又是国公府,府上好几十个厨子伺候着,又有丫鬟,不叫她们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说完这婆子还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补充一句,“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玖荷心里揪了一下,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是味道。 老夫人越发的生气了,她狠狠的抬起手里的拐杖往下杵了两下,拐杖跟石板相接,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响声。 玖荷沿着墙边又往老夫人那里走了两步,只是她人小,屋里几个人剑拔弩张的,竟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你们家里老太君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前头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我告诉你,这两个孩子——”老夫人说到这一句,忽然眼皮子一番,就朝后这么倒了下去,吓得屋里人手足无措,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玖荷一个箭步窜到了老夫人身边,伸手就往她人中上掐了过去,又对一直扶着她的嬷嬷道:“掐她虎口。” “哎!”那嬷嬷懊悔的一拍脑袋,拿了老夫人右手起来,又对旁边一个连背也驼了的老头道:“爹,你掐老夫人左手。” 玖荷掐着老夫人人中不放,觉得她眼皮子颤颤巍巍的要醒过来了,当下放心许多,又有了余力观察四周了。 只见方才那两个气得老夫人晕过去的两个中年婆子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道:“嫂嫂,你先回去,等闲了我去找你。” 另一个婆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夫人,缩了缩脖子,眼见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她不免也有些害怕,当下点头道:“那我先走了。”说完,又冲小姐点了点头,这才猫着腰往门口去了。 “啊!”老夫人大叫一声,忽然醒了过来,从那两人手里抽出手来,悄无声息的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玖荷离得极近,眼神又好,看见老夫人眼角分明有泪。 “地上凉,您先起来。”玖荷放缓了声音道。 老夫人这才看见玖荷,愣了愣道:“多谢姑娘。” 玖荷很有种做了什么又改变了命运的喜悦,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扶着老夫人起来,可是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又有点叹息。 两个小的跪在地上就是哭,一个老头连背都直不起来,一个婆子方才将老夫人气倒,现在则是躲在一边半低着头不过来,剩下的那看着还算干练的中年婆子则跟她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夫人。 这家里全靠老夫人撑着。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那老头道:“老谢你去守着门口,就算明天便是下葬的日子,这规矩也不能乱。”说着又看了看那中年婆子,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守着少爷姑娘,好好看着你们家姑奶奶的灵堂,最后一天了。” 说着老夫人抬脚就想走,只是又好像有点无力的样子,玖荷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挂着,见状急忙加了把劲儿,扶着她往里头走了。 老夫人没说,旁边的婆子看了玖荷一眼,也没说什么。 三人从灵堂出来,穿过左边的角门,到了陶家的第二进。 这一进的院子比方才的第一进要简朴的多,院子里头没什么装饰用的花草树木,假山怪石等等,院子两边一边是开辟出来的田地,一边是则打了几个架子,用来晾晒。 玖荷扶着老夫人进了屋里坐下,老夫人道:“取药来我吃。” 那中年婆子去里屋拿来一颗包裹着蜡的药丸捏开,玖荷闻着觉得很是清凉又有点刺鼻,像是加了不少的薄荷冰片等物,想来应该是开窍醒神一类的中成药,心想不是什么大病,脸上也松快不少。 “多谢姑娘。”老夫人声音缓和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看着竟然跟陶大人有了三分相似。 玖荷心口一热,道:“其实我才该感谢老夫人。”她脑海里一瞬间浮现起上辈子的冤屈来,在睿王妃的强权下,敢为她伸冤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赌上了自己的前程,坚持这案子有问题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虽然她没能等到睿王妃伏诛,更加没看见被她牵连,又赔上前程的陶大人最后是不是安然无恙,可是这辈子的陶大人还好好的。 玖荷跪了下去,“陶大人对我恩同再造” 上辈子甚至被人打死都没落泪的玖荷现在哭了,如果不是陶大人救她,又或者将军关键时刻出现帮她翻案,她可能一身戾气,怀着仇恨重生,之后甚至可能寻个机会卖身去睿王府,用尽一切手段报仇,亲手了结那一对母女的性命。 可是正是因为有了陶大人,她心里还存了一点点的善念,她心中有恨,可是更有感激,她想要报仇,可是也想好好的生活。 “我愿卖身为奴,给老夫人给陶大人做牛做马。” 不止是那婆子愣住了,连老夫人也一起愣住了。 首先,谢嬷嬷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换屋子这事儿换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换了她还让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厢房里,这番的抬举她,让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搬了屋子就让少爷好好读书,还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读书玖荷不太了解,不过女红这事儿玖荷是在了解不过了。 做衣裳缝被子等等可比绣荷包要费事儿多了,当然不提那些精致的双面绣,就说一般的水平。 缝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几片都得裁得均匀一样大小,最后就是缝在一起了。 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三个程序,可是但凡中间哪一片裁得不合适了,这衣裳出来就是斜的,针脚如果粗细不一样,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着还能精神吗? 再说绣荷包,整个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块地方来,围着不停地转,单说把布拉平整这一条玖荷记得上辈子她刚学缝衣裳的时候,就差点没哭出来。 而且玖荷还见过无论怎么缝被子,都能跟床单缝在一起的人所以说,学这两样东西,但凡心不静,那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老夫人要给小姐教这个小姐是肯定没多少闲工夫了,而且少爷一旦开始读书,两人又不在一个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见上一两回了,这么一来玖荷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对小姐已经心生警惕了。 玖荷叹了口气,老夫人将这一对父亲不在身边,又新近丧母,正彷徨无助的姐弟两个分开教养,除了心生警惕,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过玖荷同时也松了口气,陶大人对她恩重如山,这辈子来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她比上辈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这才是个家的感觉。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儿对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经难受到手足无措了,更别说要去跟老夫人说了。眼下虽然不用明说,玖荷依旧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着少爷小姐,总之陶大人的这一家子,谁都不能出事情! 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爷还没回来,不过小姐屋里已经有了人,玖荷过去一看,小姐正和谢嬷嬷说话。 “这东西便不劳谢嬷嬷费心帮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说了,我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该学着做点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头嬷嬷帮我检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声音比方才越发的柔弱了,而且还很是恭敬,说到最后那个可好两个字,几乎都带上了点恳求。 谢嬷嬷的表情不太自然,道:“这是自然的,我不过来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着合适,回头搬去后头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换换?” 玖荷走了过去,冲着小姐微微屈膝行礼。 “你来的正好,”谢嬷嬷一看见她便松了口气,道:“快跟依依说说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将方才两人商量的一一说了出来,又看着小姐,看她怎么说。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没什么,就照你们说的摆放便是。”说完又问:“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这两日我便把东西收拾出来,这就搬了吧。” 谢嬷嬷正想答应,没想玖荷抢先一步开口了。 “许是还得过两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间屋子原先是饭厅,外头人来人往的不说了,里头是半间仓库,放了不少杂物,收拾出来倒是快,只是许久不住人的屋子难免阴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两日才好住人。老夫人虽没明着说,但是这不会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东西也不必太着急。” “原来是这样。”依依点头嗯了一声,有点头一次听见屋子烤了才能住人的样子,又是一句“都依你们的”。 眼见没什么可说的了,屋里的家具也都看了一遍,除了有个大柜子得先拆了才能搬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摞在一起的,靠着力气就能搬出去。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正想告辞,却见少爷手里提着两个包裹进来了。 这东西眼熟的很,不就是那天夜里小姐跑回去之后,从几人屋里搜出来的?谢嬷嬷那个已经被她带走了,剩下两个还都在老夫人屋里放着呢。 陶行把那个用花布包着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道:“祖母说了,咱们两个也该自己管管事儿了,这东西让咱们好好收着。” 玖荷跟少爷打了个照面,这才跟谢嬷嬷一起告辞了。 不过等她们两个出来,依依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虽然不过是细微之处,但是悲切之情明显比方才要浓了许多。 “没两日我便要搬到后院去住了,”依依看着陶行,很是关切道:“祖母让玖荷姐姐照顾你,我也是放心的。她虽然才来没两个月,但是祖母对她多有信任,想必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陶行点头道:“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家里就这么大,我读书也是在家里读,每日还是有不少机会见面的。而且连祖母夸玖荷忠心,这才叫她照顾我的。” 忠心这两个字依依是没听见的,她眉头一皱,心想怕就是方才祖母留了弟弟下来说的,她眼神在弟弟身上转了两转,也不知道方才这小半刻,祖母究竟给他说了什么,还特意先叫她走了,不叫她听见。 “嗯,”依依笑容里夹杂着淡淡的忧伤,道:“这屋子以后就留给玖荷住了,你要像敬重我一样的敬重她。” 原本依依说这句话,是想激起陶行的反叛心的,毕竟玖荷一个卖身的丫鬟,怎么能做少爷的姐姐?还要少爷敬重她?可是没想陶行听了反而越发郑重的点头,“我一定听姐姐的话。” 依依差点没忍住,可就是这样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气,越发的肯定祖母跟他说了什么,只是这么骤然的问平白叫人心生警惕,她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几句,道:“母亲不在了,俗话说长姐如母,我一定好好看着你长大成人的。” 陶行果然越发的感动了,依依稍稍松了口气,不管祖母说了什么,弟弟这个耳根子软,性子也软的毛病一时半会是改不掉的,这样就行。 姐弟两个又说了几句话,陶行这才离开。 屋里只剩下依依一个人,这下她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两手死死绞着桌布,用尽浑身力气的扯拽,不过这桌布委实结实得很,让她发泄了好久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这么一来,依依倒是没方才那么激动了,她将这很快就不属于自己的屋子又扫了一眼,愤恨道:“让一个丫鬟住小姐的屋子,她也配!” 但是常嬷嬷走了,她从此就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怎么,依依忽然想起常嬷嬷说的当年在国公府里头,她母亲别说头发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越发的咬牙切齿。 她快步走到衣柜面前,飞速的打开柜子,一股脑将里头所有的衣裳都捧了出来扔在床上,忙忙碌碌的收拾开来,可是看着这一床的衣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来常嬷嬷那句话。 “你这手,怕是比原来夫人身边的丫鬟还要粗” 依依懊恼的倒在床里。 要是那天晚上她没出去就好了! 要是没玖荷这个人就好了! 要是——要是那场火再大一点就好了!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没了常嬷嬷这个明显跟剩下人不是一路的嬷嬷,陶家的日子过得越发的舒爽了。少爷读书习字,小姐跟着老夫人学做女红,玖荷冷眼看了两日,小姐态度越发的平和,整日晨昏定省,空闲时间不是侍奉老夫人,便是做些女红,倒是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对于玖荷来说,虽然搬到了前院伺候少爷,她的作息跟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早起烧水,跟谢嬷嬷一起负责一日三餐,空闲时间打扫打扫屋子,洗洗衣裳,另外就是些缝补的活儿了。 不过陶家人口不多,没了常嬷嬷在也没人搅事儿,很快除了做饭,剩下的活计就没多少了。 只是玖荷还是一有空闲时间就往老夫人屋里去,不管怎么说,那天夜里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小姐身上的疑点依旧没法解释,所以玖荷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看着她。 毕竟一个没出过门的小姑娘,连青菜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能做的事情着实有限。 况且又是在老夫人身边养着,老夫人诚心待她,指不定没两年就养好了。 在陶大人的询问下,玖荷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整件事情,她也不是个笨人,当下便皱了眉头,“这事情明显不对!” 陶大人也是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睿王妃是没看出来,还是 “回禀老爷。”玖荷跪在二堂,焦急到言语都有了几分凌乱,“那太医说喜姨娘是因为吃了麝香才小产的,且不说别的,麝香这等香料,比银子都要贵,我来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一月不过五百文钱,连月钱都没拿到呢,哪儿来的银子买麝香?您看看我这样子,可是有银子的人?若是真有银子,我何苦去那地方受罪!” “况且将军府人人都知道,我这二十余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将军府,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 玖荷越说越气愤,“麝香这等东西,虽然我没用过,但也是知道这东西味道极大,不过小指甲盖一点点就满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过做了个极其清淡的荷叶莲子汤,喜姨娘闻不出来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儿去了?” “依我看她肚里根本就没孩子!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陶大人的师爷进来,面色焦急,若有似无扫了玖荷一眼,低头在陶大人他耳边低语两声,陶大人皱了皱道:“将她压回牢房之中,容后再审。” 玖荷紧紧抿着嘴,双拳紧握,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陶大人走了两步,又回头安慰她道:“此事中间必有隐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玖荷点了点头,跟着衙役回去了牢房。 只是这一句容后再审,让玖荷足足等了三天都没下文,她不由得越来越焦急了。 她一边告诉自己陶大人是个好官,不畏强权,定能为她伸冤做主,一方面又想这一次要她命的是睿王妃。 而睿王妃的背景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正牌的太后比她尊贵了,陶大人真的能顶的住压力,将这明显是栽赃嫁祸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吗? 玖荷摇了摇头,不能说是水落石出,这等明明白白的诬陷——她攥进了双手,自打进来大牢之后再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留下一个深红色半月牙的痕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 39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这”玖荷皱了皱眉头, 从里头品出点不太寻常的味道来, 只是想抬头求证的时候, 却发现谢嬷嬷已经到前院去了。 玖荷索性一个人在这屋里将所有思绪都整理了一遍。 首先,谢嬷嬷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换屋子这事儿换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换了她还让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厢房里, 这番的抬举她, 让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搬了屋子就让少爷好好读书, 还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读书玖荷不太了解, 不过女红这事儿玖荷是在了解不过了。 做衣裳缝被子等等可比绣荷包要费事儿多了, 当然不提那些精致的双面绣,就说一般的水平。 缝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 几片都得裁得均匀一样大小,最后就是缝在一起了。 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三个程序,可是但凡中间哪一片裁得不合适了, 这衣裳出来就是斜的, 针脚如果粗细不一样, 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着还能精神吗? 再说绣荷包, 整个都能拿在手里, 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方, 怎么都能看清, 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块地方来,围着不停地转,单说把布拉平整这一条玖荷记得上辈子她刚学缝衣裳的时候,就差点没哭出来。 而且玖荷还见过无论怎么缝被子,都能跟床单缝在一起的人所以说,学这两样东西,但凡心不静,那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老夫人要给小姐教这个小姐是肯定没多少闲工夫了,而且少爷一旦开始读书,两人又不在一个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见上一两回了,这么一来玖荷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对小姐已经心生警惕了。 玖荷叹了口气,老夫人将这一对父亲不在身边,又新近丧母,正彷徨无助的姐弟两个分开教养,除了心生警惕,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过玖荷同时也松了口气,陶大人对她恩重如山,这辈子来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她比上辈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这才是个家的感觉。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儿对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经难受到手足无措了,更别说要去跟老夫人说了。眼下虽然不用明说,玖荷依旧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着少爷小姐,总之陶大人的这一家子,谁都不能出事情! 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爷还没回来,不过小姐屋里已经有了人,玖荷过去一看,小姐正和谢嬷嬷说话。 “这东西便不劳谢嬷嬷费心帮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说了,我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该学着做点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头嬷嬷帮我检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声音比方才越发的柔弱了,而且还很是恭敬,说到最后那个可好两个字,几乎都带上了点恳求。 谢嬷嬷的表情不太自然,道:“这是自然的,我不过来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着合适,回头搬去后头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换换?” 玖荷走了过去,冲着小姐微微屈膝行礼。 “你来的正好,”谢嬷嬷一看见她便松了口气,道:“快跟依依说说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将方才两人商量的一一说了出来,又看着小姐,看她怎么说。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没什么,就照你们说的摆放便是。”说完又问:“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这两日我便把东西收拾出来,这就搬了吧。” 谢嬷嬷正想答应,没想玖荷抢先一步开口了。 “许是还得过两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间屋子原先是饭厅,外头人来人往的不说了,里头是半间仓库,放了不少杂物,收拾出来倒是快,只是许久不住人的屋子难免阴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两日才好住人。老夫人虽没明着说,但是这不会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东西也不必太着急。” “原来是这样。”依依点头嗯了一声,有点头一次听见屋子烤了才能住人的样子,又是一句“都依你们的”。 眼见没什么可说的了,屋里的家具也都看了一遍,除了有个大柜子得先拆了才能搬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摞在一起的,靠着力气就能搬出去。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正想告辞,却见少爷手里提着两个包裹进来了。 这东西眼熟的很,不就是那天夜里小姐跑回去之后,从几人屋里搜出来的?谢嬷嬷那个已经被她带走了,剩下两个还都在老夫人屋里放着呢。 陶行把那个用花布包着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道:“祖母说了,咱们两个也该自己管管事儿了,这东西让咱们好好收着。” 玖荷跟少爷打了个照面,这才跟谢嬷嬷一起告辞了。 不过等她们两个出来,依依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虽然不过是细微之处,但是悲切之情明显比方才要浓了许多。 “没两日我便要搬到后院去住了,”依依看着陶行,很是关切道:“祖母让玖荷姐姐照顾你,我也是放心的。她虽然才来没两个月,但是祖母对她多有信任,想必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陶行点头道:“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家里就这么大,我读书也是在家里读,每日还是有不少机会见面的。而且连祖母夸玖荷忠心,这才叫她照顾我的。” 忠心这两个字依依是没听见的,她眉头一皱,心想怕就是方才祖母留了弟弟下来说的,她眼神在弟弟身上转了两转,也不知道方才这小半刻,祖母究竟给他说了什么,还特意先叫她走了,不叫她听见。 “嗯,”依依笑容里夹杂着淡淡的忧伤,道:“这屋子以后就留给玖荷住了,你要像敬重我一样的敬重她。” 原本依依说这句话,是想激起陶行的反叛心的,毕竟玖荷一个卖身的丫鬟,怎么能做少爷的姐姐?还要少爷敬重她?可是没想陶行听了反而越发郑重的点头,“我一定听姐姐的话。” 依依差点没忍住,可就是这样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气,越发的肯定祖母跟他说了什么,只是这么骤然的问平白叫人心生警惕,她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几句,道:“母亲不在了,俗话说长姐如母,我一定好好看着你长大成人的。” 陶行果然越发的感动了,依依稍稍松了口气,不管祖母说了什么,弟弟这个耳根子软,性子也软的毛病一时半会是改不掉的,这样就行。 姐弟两个又说了几句话,陶行这才离开。 屋里只剩下依依一个人,这下她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两手死死绞着桌布,用尽浑身力气的扯拽,不过这桌布委实结实得很,让她发泄了好久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这么一来,依依倒是没方才那么激动了,她将这很快就不属于自己的屋子又扫了一眼,愤恨道:“让一个丫鬟住小姐的屋子,她也配!” 但是常嬷嬷走了,她从此就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怎么,依依忽然想起常嬷嬷说的当年在国公府里头,她母亲别说头发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越发的咬牙切齿。 她快步走到衣柜面前,飞速的打开柜子,一股脑将里头所有的衣裳都捧了出来扔在床上,忙忙碌碌的收拾开来,可是看着这一床的衣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来常嬷嬷那句话。 “你这手,怕是比原来夫人身边的丫鬟还要粗” 依依懊恼的倒在床里。 要是那天晚上她没出去就好了! 要是没玖荷这个人就好了! 要是——要是那场火再大一点就好了!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没了常嬷嬷这个明显跟剩下人不是一路的嬷嬷,陶家的日子过得越发的舒爽了。少爷读书习字,小姐跟着老夫人学做女红,玖荷冷眼看了两日,小姐态度越发的平和,整日晨昏定省,空闲时间不是侍奉老夫人,便是做些女红,倒是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对于玖荷来说,虽然搬到了前院伺候少爷,她的作息跟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早起烧水,跟谢嬷嬷一起负责一日三餐,空闲时间打扫打扫屋子,洗洗衣裳,另外就是些缝补的活儿了。 不过陶家人口不多,没了常嬷嬷在也没人搅事儿,很快除了做饭,剩下的活计就没多少了。 只是玖荷还是一有空闲时间就往老夫人屋里去,不管怎么说,那天夜里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小姐身上的疑点依旧没法解释,所以玖荷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看着她。 毕竟一个没出过门的小姑娘,连青菜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能做的事情着实有限。 况且又是在老夫人身边养着,老夫人诚心待她,指不定没两年就养好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坐下刚要落笔,玖荷忽然道:“不妥!不能这么写!” 老夫人笔下一顿,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言语也越发的肯定,“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她放下笔来,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您看方才那个样子,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就依你的意思,我这信里,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终于是清净了,玖荷拍了拍手,转头却发现谢伯伯几乎跟她是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常嬷嬷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扫地出门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谢伯伯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说不定正找你呢。” 玖荷想起来少爷小姐还在老夫人屋里呢,急忙又回去,只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看见她来急忙招手,老夫人顿了顿,面上微微露了笑容,“正说你呢。” 玖荷收敛声息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用很是严肃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父亲不在,家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但是丝毫也不能松懈。” 少爷跟小姐两个都很是恭敬的说了声是。 老夫人看了依依一眼,道:“原来让你住在前院,是因为有你母亲看着,现如今你母亲去了,你一个姑娘断然没有住前院的道理,明天你便搬到后院来。” “都依祖母。”依依震惊的抬眼看了老夫人,只是很快便克制住了情绪,声音又变成轻轻柔柔的了,“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点头嗯了一声,道:“谢嬷嬷,还有玖荷,你们两个帮着一起收拾。” 玖荷点头答应,仗着自己站在老夫人身后,老夫人看不见她,不免有点走神。 老夫人这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按理来说这搬家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意见事情了,陶家两进的院子,老夫人住正院,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前院,现在先夫人去了,正如老夫人所说,把小姐搬到后院来,不管谁家,都是这么办的。 可是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玖荷进进出出还能看见厨房地上她的那件棉袄呢,因此她不免多想。 老夫人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小姐不说心怀不轨,但是至少是无所作为吧。 如果老夫人看出来了,她会不会伤心,如果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她要不要隐隐的说两句?可是这太为难了,一来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什么衣裳穿的太过整齐,来的太快没有喘气,这种理由是疑点却不能作为证据。 再说老夫人该多伤心啊。 “玖荷?”老夫人提高声音叫了一句。 “在!”玖荷这才发觉自己走神走的有点远了,急忙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行礼,道:“请老夫人吩咐。” 她这般郑重其事,叫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却没看见背后小姐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 “这两日你们把我院里东厢的饭厅收拾出来,改成卧室,以后依依就住东厢房,你搬去前院西厢,照顾少爷。” 啊! “我原想着过完年再让你好好读书,可是这两日又觉得读书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况且还要读一辈子的书,从哪天开始又有什么分别。”老夫人看着陶行,“你好好读书,旁的事情,都有玖荷给你办了。” 陶行应了声是,又对玖荷点了点头。 玖荷震惊之余又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信任,让她不由得心口一热,道:“老夫人放心!我绝对不叫少爷掉一根头发!” 老夫人很是满意两人这个反应,又看着依依道:“明儿开始我便教你女红,原先你母亲交给你的都是做荷包绣花等物,雅致有余实用不足,我教你些别的,什么量体裁衣,缝补衣物,做棉被等等也该学起来了。” 依依半低了头,“都听祖母的。” 谢嬷嬷笑了起来,道:“不过搬个屋子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咱们家里前后不过两进的院子,就隔了一道角门,端着茶走个来回,依旧烫的喝不到嘴里——近着呢!” 连老夫人都被逗笑了,道:“正是。”说着她又稍稍收敛的笑容,道:“临近年下了各家都忙,你们赶紧去看看,该怎么收拾心里有数,回头让谢嬷嬷去族里请两个人来帮着抬家具重物。” 两人急忙答应,前后走出了屋子,玖荷道:“要么我先去把厨房收拾了?乱糟糟的也没法做饭。” 谢嬷嬷笑道:“今儿一大早老夫人就让我去如意斋顶了三日的饭,你就算收拾出来了,这定金也收不回来,索性慢慢的来,咱们也尝尝大厨的手艺。” 两人一路笑着到了后院的东厢,这里原本是个饭厅,不过陶家人本来就不多,一间足矣,里头还有一间空着,变成了半个仓库。 其实要玖荷说布置屋子很是简单,特别是这种只有两间的,当下她道:“里头就是卧室了?中间放个多宝阁隔出半间来做个小书房,日常既能写字读书,又能做做针线活。” 谢嬷嬷点头,“外头这一间放上案台八仙桌,布置成小厅就成。” 两人的意见几乎完全一致,谢嬷嬷又去看要怎么搬东西,看了没两眼忽然感慨一句,“原本老夫人是打算收拾东厢给你住的。” “这便是一钱麝香的味道,”陶大人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谁会将这种东西喝下去。” 玖荷笑了出来,很是讽刺,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道:“喜姨娘有孕在身,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当日罪臣审案,这是当日的供词,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之后喜姨娘小产,正如睿王妃所说,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不过现在似乎比方才舒服了许多,至少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了,就是有点累,有点想睡觉。 “我们没有收王妃的银子!” 方才作证的那些人齐声分辨起来,说的最坚定的便是那诊断喜姨娘小产的老太医,“微臣无愧于心!” 玖荷听着这些声音已经不是很真切,似乎耳边蒙上了一层雾,真好就算看不见睿王妃获罪,至少至少这告御状还是有了希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 40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在陶大人的询问下, 玖荷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整件事情, 她也不是个笨人,当下便皱了眉头,“这事情明显不对!” 陶大人也是叹了口气, 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睿王妃是没看出来, 还是 “回禀老爷。”玖荷跪在二堂,焦急到言语都有了几分凌乱, “那太医说喜姨娘是因为吃了麝香才小产的, 且不说别的, 麝香这等香料, 比银子都要贵,我来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 一月不过五百文钱,连月钱都没拿到呢,哪儿来的银子买麝香?您看看我这样子, 可是有银子的人?若是真有银子, 我何苦去那地方受罪!” “况且将军府人人都知道,我这二十余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将军府, 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 玖荷越说越气愤, “麝香这等东西, 虽然我没用过, 但也是知道这东西味道极大, 不过小指甲盖一点点就满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过做了个极其清淡的荷叶莲子汤,喜姨娘闻不出来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儿去了?” “依我看她肚里根本就没孩子!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陶大人的师爷进来,面色焦急,若有似无扫了玖荷一眼,低头在陶大人他耳边低语两声,陶大人皱了皱道:“将她压回牢房之中,容后再审。” 玖荷紧紧抿着嘴,双拳紧握,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陶大人走了两步,又回头安慰她道:“此事中间必有隐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玖荷点了点头,跟着衙役回去了牢房。 只是这一句容后再审,让玖荷足足等了三天都没下文,她不由得越来越焦急了。 她一边告诉自己陶大人是个好官,不畏强权,定能为她伸冤做主,一方面又想这一次要她命的是睿王妃。 而睿王妃的背景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正牌的太后比她尊贵了,陶大人真的能顶的住压力,将这明显是栽赃嫁祸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吗? 玖荷摇了摇头,不能说是水落石出,这等明明白白的诬陷——她攥进了双手,自打进来大牢之后再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留下一个深红色半月牙的痕迹。 这等诬陷! 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她就不相信这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只要让她——只要她能出去,她一定要去告御状,要去敲响那立在刑部外头的大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究竟是仗势欺人,指鹿为马的! 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是怎么不要脸的! 只是自打进了大牢,她不免精神紧张,连着绷了好几天,精神难免不济,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姑娘!姑娘!张姑娘!玖荷!”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叫她,又听见一阵铁链声响,玖荷猛地睁开眼睛,发觉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 女监就她一人,大牢里几乎是一片漆黑,远处两盏油灯并不能照亮这阴暗的场所,但是却能让她看清楚外头站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县衙的二把手,县丞赵大人,另一位是县令陶大人的师爷,这两人都是一脸的焦急,似乎还有点愧疚,愤恨,这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加上远处忽明忽暗的油灯,看着有点狰狞。 可是玖荷什么都不怕,她飞快从石板床上跳了下来,只是刚奔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来找她,明显不正常,玖荷咬了咬唇,知道似乎有点不太妙了,她缓缓退后了两步,挺直了脊梁,问道:“陶大人可是有了变故?” 那二人脸上愧疚之意越发的浓重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冲她鞠躬,玖荷的心像是忽然掉入了无底深渊,沉的完全找不到了。 师爷上前一步,不知道从何开口,却又不能不开口,他痛苦的摇了摇头,道:“姑娘,你可知道为了你这个案子,陶大人已经被参了,说他九年前隐瞒母丧陶大人已经被停职查办,交给大理寺审问去了。” 玖荷没有说话。 不过对于师爷来说,有了这个开头,下头的话就没那么难说了,“你的爹娘还有弟弟也已经死了,因为王妃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被贼人跟上现在外头又说你命太硬,克死了将军没出生的孩子,克死了爹娘还有一家人。” 玖荷摇了摇头,“这不过是睿王妃的一面之词,我不信,难道你们都信吗!” 哪知对面两个人连看她都不敢。 县丞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不仅如此,将军府还有传说是因为你勾搭上了将军,又有了身孕,想第一个生下孩子,这才给将军的姨娘下了毒。” 玖荷一巴掌拍在了柱子上头,震得铁链哗啦啦响个不停。 惊慌间她竟然不知道找谁求救,可是她就是这样,越到危机的时候,越到死到临头,反而越发的镇定,她道:“将军呢!将军不管?就凭脏水泼在他头上!还有庞管事,他是将军府的大管事,你们请他来一问便知!” 县丞摇了摇头,道:“将军在京营练兵,没个把个月回不来了,庞管事去寻他了,而且睿王爷也发话了,说要把这案子快快结了。” 玖荷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掉到了深渊的最底下,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我要去告御状!我要让皇帝评评理,这天底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难道因为她身份高,她有权势,她就可以不把我们这些贫民当人看了!难道——” “总之是我们对不起你!”县丞飞快的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们知道你是冤枉的。”县丞的声音很是痛苦,“可是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他语速快的不给玖荷打断的余地,“明天我就会代替县令审案若是,若是这天底下真有神明,你去阴曹地府告状吧,阎王爷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说完,县丞头也不回的走了,师爷冲她深深地一鞠躬,也跟着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觉得自己在哭,可是这声音听起来又像是笑。 她摇头叹息,又点头咒骂,“我不认命,我不认罪!就算你们上刑,就算你们屈打,我也不会成招的!” “张姑娘” 黑暗中再次响起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 “陶大人!”玖荷几乎是从石床上飞了下来,连带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她飞速扑到了牢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去看陶大人。 陶大人也在看她。 两人眼神相接,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屈服三个字! 玖荷松了口气,陶大人忽然淡淡一笑,道:“现在光凭我一个人是没法子了,不过——” 陶大人还没说完,玖荷便接了上来,“告御状!” 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像是警告般道:“你可想好了,告御状苔五十,你得撑过去才能有说话的机会。” “我不怕!”玖荷只觉得心中气要从胸口冲了出去,“可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铁链,还有紧锁的牢门,“我怎么出去?他们说明天——” 一阵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让她止住了言语,她眼睁睁的看着陶大人从腰间扯出了一串钥匙。 “陶大人——你!”玖荷觉得自己快要落泪了。 陶大人的笑容有点释怀,“我跟你一样,我相信人间自由公义,我也不相信睿王妃能一手遮天。”他一边说着,一边拿钥匙打来了牢门,“我陪你一起去告御状!” 玖荷看着陶大人,声音哽咽,“就算败了我也不过是贱命一条,可是陶大人,你的前程功名——” 陶大人摇了摇头,“若是你败了,这样的朝廷可还值得人为之效力?” 玖荷咬着牙,看着打开的牢门,坚定的走了出去。 “原不该让你一个弱女子承担许多,只是”陶大人拿着卷宗的手又紧了紧,“这些证据供词都在我手里,我——” “我知道的。”玖荷回头看了他一眼,深深的鞠了一躬,“我心里对陶大人感激不尽。” 陶大人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玖荷的步伐越发的而坚定,一步步走到了皇宫门口,顿了片刻,拿起那几十年未曾有人拿起过的棒槌,一下下坚定的敲响了鸣冤鼓。 咚!咚!咚!咚! 玖荷越敲越用力,越敲速度越快,似乎要把她这几日的冤屈全部敲出来,也似乎要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种种不公全部敲出来! 不知不觉中,她发觉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有人敲响了鸣冤鼓!!!” “快快快!去禀告陛下!” 玖荷听见宫门里头一阵嘈杂的声音,又回头看着京城几乎是瞬间亮起的灯火,冲陶大人一笑,“不管这一次能不能伸冤,至少我也让睿王妃再次名动京城了!睿王妃作恶多端,有了这一次便有下一次,就算不是我,总有人能告倒她的!” 陶大人却是表情严肃,简简单单只说了一个字,“能!”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周大娘就住在街口最好的那一处小院子里,她算是个小工头,这一带做糊灯笼的人都是从她手底下过的,虽然长相稍稍凶恶了一点,不过心肠却是很软的,对玖荷也很是照顾,每次去她家里总能得两块点心吃。 虽然不过是什么枣糕或者发糕这等市井小民常吃的东西,但是如果没有她,玖荷的日子怕是要凄惨的多,玖荷心里对她多有感激。 “你娘又打你了?”周大娘一看见她,眉毛就竖了起来。 玖荷摇了摇头,“没有。”说的是真话,可惜孙氏平日里的印象实在是太坏了,周大娘一个字都没有信。 “来先吃个包子。”周大娘挑了个肉包子塞在她嘴里,道:“这么早出来怕是还没吃饭吧,你先等等,我吃完了给你结工钱。” 玖荷嗯了一声,很是真情实意的抬头道:“谢谢周大娘。” 周大娘似乎听出来点什么,愣了愣忽然笑了,道:“不过一个包子,你吃了便是。” 玖荷手里拿着包子,小小的咬了一口,虽然内里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当她想起来上辈子经常两三个月都看不见荤腥,不免还是有点唏嘘,只是这一次伤心的情绪已经是越来越少了,都要走了,都要过新生活了,还想这等事情做什么? 玖荷抬眼看了周大娘,孙氏是绝对不敢跟周大娘顶牛的。 周大娘虽然不过是这一条街上糊灯笼这个活计的工头,但是跟平常比方绣花,或者掌管缝补洗衣等等活计的工头都是关系良好,孙氏要是敢得罪她,今后是什么活儿都别想接了。 不过她也接不到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生病那段,孙氏照顾家里那可是焦头烂额,这辈子她是彻底撂挑子不干了,家里又有两个大爷,孙氏哪儿还能有闲工夫出来做零工赚钱呢? 所以就算她从周大娘这里拿了工钱跑了,孙氏也是不敢来胡搅蛮缠的。 况且本来就是她做的活儿,凭什么所有工钱都叫孙氏拿走了?这已经不是孙氏一家人吃干的,给她喝稀汤汤了,这分明就是连清水都不给她剩下。 “不过一个包子,看把你乐的。”周大娘放下碗来笑了笑,起身去了里屋,不多时手里就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往桌上一放,随手将碗筷拨在一边,道:“这是你的工钱一百三十七文,还有你做的那个小兔子的灯笼据说小姐很是喜欢,专门又赏了一百文钱,按照前头说好的,赏钱你得一半,一共是一百三八十七文,你数数。” 说着周大娘将铜板倒在了桌面上,又道:“你手巧,我再给你添一点凑足两百文,你不许去做别的!” 玖荷一时间有点难过,又不敢抬头,只能嗯了一声。 周大娘摸摸她的脑袋,道:“别那么实心眼了,这十几文钱你好好收着,别叫你娘知道了,也好给自己买的东西。” 玖荷又是嗯了一声,伸手将铜板连带小布包都藏在了怀里。 “我帮您收拾收拾吧。”玖荷忽然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碗筷都规整到了一处,端着就往厨房去了。 “灶上有热水,专门洗碗的,小心手。”周大娘也没拦她,只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玖荷很是勤快的帮着周大娘收拾了家里,又想周大娘对她这样好,她不能直接从周大娘家里跑掉,不管怎么说,就算周大娘对上孙氏肯定是赢家,她也不能给周大娘找麻烦。 做了这个决定,玖荷又回到了家里,横竖孙氏干的事情多,随便寻个什么理由便又能发作起来了。 不过玖荷忽然皱了皱眉头,她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担忧要被卖到窑子里头去了,第二天便生了重病,是孙氏去拿的工钱,她可是一点没说还有赏钱啊。 真是——都穷成这样了还不忘藏私房钱,一家子的极品! 回到家里,除了张发去上学堂了,剩下几个人都在,也包括那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善的友人。 玖荷心里叹了口气,横竖不能善了,索性痛痛快快的撕过一会,也不枉她这两辈子受的委屈还有憋闷。 “娘,要我说也快过年了,弟弟那私塾也不用去了。”玖荷拿这个一点就着的话题开头,果不其然看见孙氏脸色变了,连眉毛都快成八字的了。 “按说他启蒙也算早的了,六岁开蒙,他现在都八岁了,跟他一届进去的别说三百千这等启蒙书籍了,连幼学琼林c孝经还有孔子家训这等书都读完了,他却还在三百千上耗着,”玖荷笑了笑,“就是我,每天送他上下学都学完三百千了,他一天在私塾三个时辰,回来还要都两个时辰的书,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怎么还不如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 41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睡在里头的玖荷第一个睡着了, 不多时睡在外头的谢嬷嬷呼吸也变得轻柔绵长, 显然也是睡着了, 可是躺在两人中间的老夫人却有点失眠了。 有些话c有些事是要一辈子烂在心里的, 谁都不能说, 就比方方才的那一幕。 玖荷奔出来的时候一身的凌乱, 头发散着,衣裳滴滴答答的渗水。 谢嬷嬷出来的时候头发也是散着,扣子捡了几个扣上, 她也是一样,甚至还有一只鞋没穿好,就这么拖拉着出来的。 还有老谢, 行哥儿,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 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 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 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 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 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 一直到角门打开, 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 手脚不利索, 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也分毫不见她喘气,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话,说完又是对视一眼,谢嬷嬷道:“今儿不用你做早饭,老夫人专门让我去卖了老刘家的羊肉汤,还有点心包子,正要叫你起来呢,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玖荷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还有老夫人的性命,谢嬷嬷对她是越发的亲热,上来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点,现在长得有点小了,当年我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着谢嬷嬷往外头走,不过脑海里头也很是飞速的过了一遍,谢嬷嬷的孩子听说谢嬷嬷的孩子是个儿子啊,能跟他比吗? 不过长的比上辈子高一些,结实一些,却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时玖荷洗漱完毕,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饭,昨天夜里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种将所有心事都放下后的轻松,今天早上这顿饭又吃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对着老夫人笑了起来,两个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这可真容易满意,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叫他们过来吧。” 场面一下严肃了起来。 不多时,谢嬷嬷带着常嬷嬷,身后跟着少爷小姐,几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一进来常嬷嬷便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求老夫人饶了我这一次。” “糊涂?”没等老夫人开口,玖荷便道:“烧房子可不叫一时糊涂!” “怎么能是烧房子呢?”常嬷嬷很是诧异的看了玖荷一眼,“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老夫人,想说什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老夫人嘴角稍稍勾了勾,回头给玖荷一个安抚的笑容,意思是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玖荷眯着眼睛等着常嬷嬷,视线又往少爷小姐身上扫了扫。两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都还红着,不过跟昨天晚上相比,小姐这会看着可有点狼狈。 常嬷嬷磕了个头,道:“我夫人去了已经两月有余,我这说来惭愧,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荤腥了,昨天看见族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她又在厨房里头忙忙叨叨一整天,我这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抬头看着老夫人,“我昨天不是去烧房子的,我就是我就是馋肉了,想去做点吃的。” “不可能!”玖荷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谁家做饭能把柴火洒一地的?谁家做饭能倒油点房子的?你分明就是——” “你平日里就牙尖嘴利,惯会骂人的。”常嬷嬷急忙出声打断了玖荷,道:“我看见你就怕,再说你还拿棍子打我。”常嬷嬷袖子撩起来,露出手臂上一段青来,“再说你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拿着棒子就追着打,我慌忙之间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才不小心着火了。” 老夫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平淡无的嗯了一声。 玖荷听明白了,常嬷嬷可一点都没明白。 “后来我怕她追出来,我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她折腾,这才关了门的。”常嬷嬷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道:“后来她拿着斧子砍了门出来,可真是吓死人了。” 玖荷眯着眼睛看着她笑,常嬷嬷越发的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又往后闪了闪。 只是屋里反正玖荷觉得没人信她,不过一晚上想出这等理由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你说我是拿木棍子打的你?”玖荷生平最恨人栽赃嫁祸,上辈子被人栽赃,这辈子居然还不算完,而且一次比一次拙略,一次比一次漏洞百出。 常嬷嬷忙点头。 “谁家棍子能有这么粗?上头还带花纹的?别是你在屋里哪个桌角上磕出来的吧。” 常嬷嬷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是转瞬又委屈起来,“谁好端端的磕自己做什么,老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早上听了这一场戏,老夫人觉得也差不多了,而且被她这么死不悔改的一顿说,老夫人心中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现在也什么都没剩下了。 “你是齐氏陪嫁的嬷嬷,有做过两个孩子的奶娘,按理就算是要处罚你,也不是经由我手”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们一家三口,也只有你在我府上当差。” 玖荷诧异的看了谢嬷嬷一眼,谢嬷嬷点了点头。 这可太不地道了,玖荷心想,哪儿有把配房一家三口拆开的呢? 常嬷嬷今年也三十有余了,单从嬷嬷这个称呼来说,她肯定是成亲的了,而且玖荷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也听小姐说过,这一位常嬷嬷曾做过他们两位的奶娘。 所以她不仅是成亲了,还有了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比少爷小姐稍稍要大一些。 可是来了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有人提起过常嬷嬷的夫婿还有孩子,甚至她自己日常的言语举动里,也完全像是没这么两个人的样子,只是又不是守寡。 这事儿现在想想里头可都是问题,全都是那一位齐家老太君下好的套。 老夫人不急不慢的说着,玖荷听了两句就觉得老夫人这是故意吊着常嬷嬷,她不由得翘起嘴角,站在老夫人身后看着常嬷嬷变来变去的脸色,觉得也算是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稍稍出了点气。 正想着,忽然外头一阵喧哗,老谢手里提着个人进来了。 他将这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大喊起来,“你这天杀的奴才,我好好的走路,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 是宋嬷嬷! “你以为我眼神不好,在门口来来回回好几次,我不愿理你而已,你说说,你在我们家门守着是为了什么!”老谢一肚子的气,抬脚就踢了她两下。 这分明就是商量好了来看结果的! 玖荷忽然计上心来,很是飞快的说了一句,“她已经承认了,说都是你主使的!” “胡扯!明明就是她舍不得富贵——” “她诓你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虽然宋嬷嬷被常嬷嬷及时阻止了,不过就这只字片语也够叫人回味的了,玖荷这才安安心心的站在老夫人身后,彻底的不言不语了。 老夫人看了看下头这两人,又往自己孙子孙女儿脸上扫了扫,开口又是一样的话语。 “你的身契更不在我手里——” 下头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可是老夫人又道:“不过都是姻亲,你们家里老太君又是极明事理的一个人,就算我处理了你们,想必她也是赞同的。” 那两人的脸上立即变成死灰一片了。 “玖荷,你说说该怎么处理她们两个?” 一瞬间玖荷想了很多,比方她上辈子虽然平反,但是也被人打死了,又比方陶大人一直都没放弃,又或者这辈子老夫人是能健健康康,舒舒服服的活着了。 她淡淡一笑,道:“依我看,她们两个一个是齐家的国公夫人派来看外孙的嬷嬷,一个是先夫人的陪嫁,要是您真的处理了她们,国公夫人心里怕是有疙瘩。” 宋嬷嬷明显松了口气。 玖荷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宋嬷嬷肯定以为她眼里也只有富贵,想着先扒上那一位国公夫人,将来也能捞点好处。 只是跟玖荷相处两个月的常嬷嬷却不这么想,玖荷不管是言语行动,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老夫人,第二位是那位远在边关做县令的陶大人,要知道昨天她可是差点就成功的了,玖荷怎么可能为她们两个说话。 “嗯,”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玖荷看着地上两个嬷嬷,一个脸上越发的灰败,一个已经显出笑容来了。 “依我看,您不如就修书一封,先前常嬷嬷怎么说的,您就怎么说,让她们两个带回去就算完事了,正好快过年了,常嬷嬷毕竟是国公府出身,也好回去看看。” 老夫人嘴角微微翘了翘,“你这个主意很好,去磨墨吧。” 玖荷笑眯眯的去了书房,身后还传来老夫人的声音,“你原先说今天便要走,我只稍稍耽误你一会,不过当初常嬷嬷说了你是坐着国公府的马车来的,也不怕我耽误。” 当初她们拿来堵人的话,全甩在自己脸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冷冷冷,娘,姐姐把被子全抢走了!”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 42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回去屋里, 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谢嬷嬷却有点疑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 “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 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 “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 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 “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 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 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 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 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 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 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还有老谢,行哥儿,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一直到角门打开,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也分毫不见她喘气,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话,说完又是对视一眼,谢嬷嬷道:“今儿不用你做早饭,老夫人专门让我去卖了老刘家的羊肉汤,还有点心包子,正要叫你起来呢,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玖荷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还有老夫人的性命,谢嬷嬷对她是越发的亲热,上来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点,现在长得有点小了,当年我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着谢嬷嬷往外头走,不过脑海里头也很是飞速的过了一遍,谢嬷嬷的孩子听说谢嬷嬷的孩子是个儿子啊,能跟他比吗? 不过长的比上辈子高一些,结实一些,却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时玖荷洗漱完毕,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饭,昨天夜里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种将所有心事都放下后的轻松,今天早上这顿饭又吃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对着老夫人笑了起来,两个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这可真容易满意,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叫他们过来吧。” 场面一下严肃了起来。 不多时,谢嬷嬷带着常嬷嬷,身后跟着少爷小姐,几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一进来常嬷嬷便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求老夫人饶了我这一次。” “糊涂?”没等老夫人开口,玖荷便道:“烧房子可不叫一时糊涂!” “怎么能是烧房子呢?”常嬷嬷很是诧异的看了玖荷一眼,“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老夫人,想说什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老夫人嘴角稍稍勾了勾,回头给玖荷一个安抚的笑容,意思是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玖荷眯着眼睛等着常嬷嬷,视线又往少爷小姐身上扫了扫。两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都还红着,不过跟昨天晚上相比,小姐这会看着可有点狼狈。 常嬷嬷磕了个头,道:“我夫人去了已经两月有余,我这说来惭愧,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荤腥了,昨天看见族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她又在厨房里头忙忙叨叨一整天,我这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抬头看着老夫人,“我昨天不是去烧房子的,我就是我就是馋肉了,想去做点吃的。” “不可能!”玖荷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谁家做饭能把柴火洒一地的?谁家做饭能倒油点房子的?你分明就是——” “你平日里就牙尖嘴利,惯会骂人的。”常嬷嬷急忙出声打断了玖荷,道:“我看见你就怕,再说你还拿棍子打我。”常嬷嬷袖子撩起来,露出手臂上一段青来,“再说你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拿着棒子就追着打,我慌忙之间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才不小心着火了。” 老夫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平淡无的嗯了一声。 玖荷听明白了,常嬷嬷可一点都没明白。 “后来我怕她追出来,我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她折腾,这才关了门的。”常嬷嬷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道:“后来她拿着斧子砍了门出来,可真是吓死人了。” 玖荷眯着眼睛看着她笑,常嬷嬷越发的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又往后闪了闪。 只是屋里反正玖荷觉得没人信她,不过一晚上想出这等理由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你说我是拿木棍子打的你?”玖荷生平最恨人栽赃嫁祸,上辈子被人栽赃,这辈子居然还不算完,而且一次比一次拙略,一次比一次漏洞百出。 常嬷嬷忙点头。 “谁家棍子能有这么粗?上头还带花纹的?别是你在屋里哪个桌角上磕出来的吧。” 常嬷嬷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是转瞬又委屈起来,“谁好端端的磕自己做什么,老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早上听了这一场戏,老夫人觉得也差不多了,而且被她这么死不悔改的一顿说,老夫人心中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现在也什么都没剩下了。 “你是齐氏陪嫁的嬷嬷,有做过两个孩子的奶娘,按理就算是要处罚你,也不是经由我手”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们一家三口,也只有你在我府上当差。” 玖荷诧异的看了谢嬷嬷一眼,谢嬷嬷点了点头。 这可太不地道了,玖荷心想,哪儿有把配房一家三口拆开的呢? 常嬷嬷今年也三十有余了,单从嬷嬷这个称呼来说,她肯定是成亲的了,而且玖荷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也听小姐说过,这一位常嬷嬷曾做过他们两位的奶娘。 所以她不仅是成亲了,还有了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比少爷小姐稍稍要大一些。 可是来了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有人提起过常嬷嬷的夫婿还有孩子,甚至她自己日常的言语举动里,也完全像是没这么两个人的样子,只是又不是守寡。 这事儿现在想想里头可都是问题,全都是那一位齐家老太君下好的套。 老夫人不急不慢的说着,玖荷听了两句就觉得老夫人这是故意吊着常嬷嬷,她不由得翘起嘴角,站在老夫人身后看着常嬷嬷变来变去的脸色,觉得也算是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稍稍出了点气。 正想着,忽然外头一阵喧哗,老谢手里提着个人进来了。 他将这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大喊起来,“你这天杀的奴才,我好好的走路,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 是宋嬷嬷! “你以为我眼神不好,在门口来来回回好几次,我不愿理你而已,你说说,你在我们家门守着是为了什么!”老谢一肚子的气,抬脚就踢了她两下。 这分明就是商量好了来看结果的! 玖荷忽然计上心来,很是飞快的说了一句,“她已经承认了,说都是你主使的!” “胡扯!明明就是她舍不得富贵——” “她诓你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虽然宋嬷嬷被常嬷嬷及时阻止了,不过就这只字片语也够叫人回味的了,玖荷这才安安心心的站在老夫人身后,彻底的不言不语了。 老夫人看了看下头这两人,又往自己孙子孙女儿脸上扫了扫,开口又是一样的话语。 “你的身契更不在我手里——” 下头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可是老夫人又道:“不过都是姻亲,你们家里老太君又是极明事理的一个人,就算我处理了你们,想必她也是赞同的。” 那两人的脸上立即变成死灰一片了。 “玖荷,你说说该怎么处理她们两个?” 一瞬间玖荷想了很多,比方她上辈子虽然平反,但是也被人打死了,又比方陶大人一直都没放弃,又或者这辈子老夫人是能健健康康,舒舒服服的活着了。 她淡淡一笑,道:“依我看,她们两个一个是齐家的国公夫人派来看外孙的嬷嬷,一个是先夫人的陪嫁,要是您真的处理了她们,国公夫人心里怕是有疙瘩。” 宋嬷嬷明显松了口气。 玖荷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宋嬷嬷肯定以为她眼里也只有富贵,想着先扒上那一位国公夫人,将来也能捞点好处。 只是跟玖荷相处两个月的常嬷嬷却不这么想,玖荷不管是言语行动,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老夫人,第二位是那位远在边关做县令的陶大人,要知道昨天她可是差点就成功的了,玖荷怎么可能为她们两个说话。 “嗯,”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玖荷看着地上两个嬷嬷,一个脸上越发的灰败,一个已经显出笑容来了。 “依我看,您不如就修书一封,先前常嬷嬷怎么说的,您就怎么说,让她们两个带回去就算完事了,正好快过年了,常嬷嬷毕竟是国公府出身,也好回去看看。” 老夫人嘴角微微翘了翘,“你这个主意很好,去磨墨吧。” 玖荷笑眯眯的去了书房,身后还传来老夫人的声音,“你原先说今天便要走,我只稍稍耽误你一会,不过当初常嬷嬷说了你是坐着国公府的马车来的,也不怕我耽误。” 当初她们拿来堵人的话,全甩在自己脸上了。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太后召见等等,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当然要说用心,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慢悠悠回到了后院,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玖荷有点惊讶,这大冬天的,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谢嬷嬷一脸的无奈,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好好的守孝,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现在人走了,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只是玖荷一边想,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着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举动的确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没有害人的举动,至少也起了旁观的念头。总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头小姐又说话了。 “原先常嬷嬷在的时候,就老同孙女儿说国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闲,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说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这样的日子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不过因为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嬷嬷,这才没有次次反驳她,没想她竟然以为竟然以为孙女儿贪慕虚荣。” 依依低头哭了两声,“这东西是断然不能要的,守孝这一年就该修身养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戴首饰如何对得起天上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声,玖荷听见小姐的哭声忽然大了。 没过多久,小姐又道:“还有那天夜里,我思来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助,“自打宋嬷嬷来,常嬷嬷便不大正常了,见天的跟我说国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嬷嬷说要走的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 43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况且将军府人人都知道, 我这二十余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将军府,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 玖荷越说越气愤,“麝香这等东西, 虽然我没用过,但也是知道这东西味道极大, 不过小指甲盖一点点就满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过做了个极其清淡的荷叶莲子汤,喜姨娘闻不出来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儿去了?” “依我看她肚里根本就没孩子!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陶大人的师爷进来,面色焦急,若有似无扫了玖荷一眼,低头在陶大人他耳边低语两声, 陶大人皱了皱道:“将她压回牢房之中, 容后再审。” 玖荷紧紧抿着嘴, 双拳紧握, 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陶大人走了两步,又回头安慰她道:“此事中间必有隐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玖荷点了点头, 跟着衙役回去了牢房。 只是这一句容后再审, 让玖荷足足等了三天都没下文, 她不由得越来越焦急了。 她一边告诉自己陶大人是个好官, 不畏强权, 定能为她伸冤做主,一方面又想这一次要她命的是睿王妃。 而睿王妃的背景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正牌的太后比她尊贵了,陶大人真的能顶的住压力,将这明显是栽赃嫁祸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吗? 玖荷摇了摇头,不能说是水落石出,这等明明白白的诬陷——她攥进了双手,自打进来大牢之后再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留下一个深红色半月牙的痕迹。 这等诬陷! 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她就不相信这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只要让她——只要她能出去,她一定要去告御状,要去敲响那立在刑部外头的大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究竟是仗势欺人,指鹿为马的! 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是怎么不要脸的! 只是自打进了大牢,她不免精神紧张,连着绷了好几天,精神难免不济,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姑娘!姑娘!张姑娘!玖荷!”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叫她,又听见一阵铁链声响,玖荷猛地睁开眼睛,发觉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 女监就她一人,大牢里几乎是一片漆黑,远处两盏油灯并不能照亮这阴暗的场所,但是却能让她看清楚外头站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县衙的二把手,县丞赵大人,另一位是县令陶大人的师爷,这两人都是一脸的焦急,似乎还有点愧疚,愤恨,这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加上远处忽明忽暗的油灯,看着有点狰狞。 可是玖荷什么都不怕,她飞快从石板床上跳了下来,只是刚奔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来找她,明显不正常,玖荷咬了咬唇,知道似乎有点不太妙了,她缓缓退后了两步,挺直了脊梁,问道:“陶大人可是有了变故?” 那二人脸上愧疚之意越发的浓重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冲她鞠躬,玖荷的心像是忽然掉入了无底深渊,沉的完全找不到了。 师爷上前一步,不知道从何开口,却又不能不开口,他痛苦的摇了摇头,道:“姑娘,你可知道为了你这个案子,陶大人已经被参了,说他九年前隐瞒母丧陶大人已经被停职查办,交给大理寺审问去了。” 玖荷没有说话。 不过对于师爷来说,有了这个开头,下头的话就没那么难说了,“你的爹娘还有弟弟也已经死了,因为王妃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被贼人跟上现在外头又说你命太硬,克死了将军没出生的孩子,克死了爹娘还有一家人。” 玖荷摇了摇头,“这不过是睿王妃的一面之词,我不信,难道你们都信吗!” 哪知对面两个人连看她都不敢。 县丞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不仅如此,将军府还有传说是因为你勾搭上了将军,又有了身孕,想第一个生下孩子,这才给将军的姨娘下了毒。” 玖荷一巴掌拍在了柱子上头,震得铁链哗啦啦响个不停。 惊慌间她竟然不知道找谁求救,可是她就是这样,越到危机的时候,越到死到临头,反而越发的镇定,她道:“将军呢!将军不管?就凭脏水泼在他头上!还有庞管事,他是将军府的大管事,你们请他来一问便知!” 县丞摇了摇头,道:“将军在京营练兵,没个把个月回不来了,庞管事去寻他了,而且睿王爷也发话了,说要把这案子快快结了。” 玖荷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掉到了深渊的最底下,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我要去告御状!我要让皇帝评评理,这天底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难道因为她身份高,她有权势,她就可以不把我们这些贫民当人看了!难道——” “总之是我们对不起你!”县丞飞快的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们知道你是冤枉的。”县丞的声音很是痛苦,“可是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他语速快的不给玖荷打断的余地,“明天我就会代替县令审案若是,若是这天底下真有神明,你去阴曹地府告状吧,阎王爷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说完,县丞头也不回的走了,师爷冲她深深地一鞠躬,也跟着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觉得自己在哭,可是这声音听起来又像是笑。 她摇头叹息,又点头咒骂,“我不认命,我不认罪!就算你们上刑,就算你们屈打,我也不会成招的!” “张姑娘” 黑暗中再次响起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 “陶大人!”玖荷几乎是从石床上飞了下来,连带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她飞速扑到了牢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去看陶大人。 陶大人也在看她。 两人眼神相接,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屈服三个字! 玖荷松了口气,陶大人忽然淡淡一笑,道:“现在光凭我一个人是没法子了,不过——” 陶大人还没说完,玖荷便接了上来,“告御状!” 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像是警告般道:“你可想好了,告御状苔五十,你得撑过去才能有说话的机会。” “我不怕!”玖荷只觉得心中气要从胸口冲了出去,“可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铁链,还有紧锁的牢门,“我怎么出去?他们说明天——” 一阵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让她止住了言语,她眼睁睁的看着陶大人从腰间扯出了一串钥匙。 “陶大人——你!”玖荷觉得自己快要落泪了。 陶大人的笑容有点释怀,“我跟你一样,我相信人间自由公义,我也不相信睿王妃能一手遮天。”他一边说着,一边拿钥匙打来了牢门,“我陪你一起去告御状!” 玖荷看着陶大人,声音哽咽,“就算败了我也不过是贱命一条,可是陶大人,你的前程功名——” 陶大人摇了摇头,“若是你败了,这样的朝廷可还值得人为之效力?” 玖荷咬着牙,看着打开的牢门,坚定的走了出去。 “原不该让你一个弱女子承担许多,只是”陶大人拿着卷宗的手又紧了紧,“这些证据供词都在我手里,我——” “我知道的。”玖荷回头看了他一眼,深深的鞠了一躬,“我心里对陶大人感激不尽。” 陶大人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玖荷的步伐越发的而坚定,一步步走到了皇宫门口,顿了片刻,拿起那几十年未曾有人拿起过的棒槌,一下下坚定的敲响了鸣冤鼓。 咚!咚!咚!咚! 玖荷越敲越用力,越敲速度越快,似乎要把她这几日的冤屈全部敲出来,也似乎要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种种不公全部敲出来! 不知不觉中,她发觉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有人敲响了鸣冤鼓!!!” “快快快!去禀告陛下!” 玖荷听见宫门里头一阵嘈杂的声音,又回头看着京城几乎是瞬间亮起的灯火,冲陶大人一笑,“不管这一次能不能伸冤,至少我也让睿王妃再次名动京城了!睿王妃作恶多端,有了这一次便有下一次,就算不是我,总有人能告倒她的!” 陶大人却是表情严肃,简简单单只说了一个字,“能!” 谢嬷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比少爷大了三岁,少爷其实老夫人也没把你当成是丫鬟,你只管当少爷是弟弟便是。” “这”玖荷皱了皱眉头,从里头品出点不太寻常的味道来,只是想抬头求证的时候,却发现谢嬷嬷已经到前院去了。 玖荷索性一个人在这屋里将所有思绪都整理了一遍。 首先,谢嬷嬷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换屋子这事儿换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换了她还让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厢房里,这番的抬举她,让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搬了屋子就让少爷好好读书,还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读书玖荷不太了解,不过女红这事儿玖荷是在了解不过了。 做衣裳缝被子等等可比绣荷包要费事儿多了,当然不提那些精致的双面绣,就说一般的水平。 缝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几片都得裁得均匀一样大小,最后就是缝在一起了。 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三个程序,可是但凡中间哪一片裁得不合适了,这衣裳出来就是斜的,针脚如果粗细不一样,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着还能精神吗? 再说绣荷包,整个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块地方来,围着不停地转,单说把布拉平整这一条玖荷记得上辈子她刚学缝衣裳的时候,就差点没哭出来。 而且玖荷还见过无论怎么缝被子,都能跟床单缝在一起的人所以说,学这两样东西,但凡心不静,那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老夫人要给小姐教这个小姐是肯定没多少闲工夫了,而且少爷一旦开始读书,两人又不在一个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见上一两回了,这么一来玖荷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对小姐已经心生警惕了。 玖荷叹了口气,老夫人将这一对父亲不在身边,又新近丧母,正彷徨无助的姐弟两个分开教养,除了心生警惕,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过玖荷同时也松了口气,陶大人对她恩重如山,这辈子来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她比上辈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这才是个家的感觉。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儿对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经难受到手足无措了,更别说要去跟老夫人说了。眼下虽然不用明说,玖荷依旧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着少爷小姐,总之陶大人的这一家子,谁都不能出事情! 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爷还没回来,不过小姐屋里已经有了人,玖荷过去一看,小姐正和谢嬷嬷说话。 “这东西便不劳谢嬷嬷费心帮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说了,我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该学着做点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头嬷嬷帮我检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声音比方才越发的柔弱了,而且还很是恭敬,说到最后那个可好两个字,几乎都带上了点恳求。 谢嬷嬷的表情不太自然,道:“这是自然的,我不过来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着合适,回头搬去后头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换换?” 玖荷走了过去,冲着小姐微微屈膝行礼。 “你来的正好,”谢嬷嬷一看见她便松了口气,道:“快跟依依说说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将方才两人商量的一一说了出来,又看着小姐,看她怎么说。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没什么,就照你们说的摆放便是。”说完又问:“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这两日我便把东西收拾出来,这就搬了吧。” 谢嬷嬷正想答应,没想玖荷抢先一步开口了。 “许是还得过两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间屋子原先是饭厅,外头人来人往的不说了,里头是半间仓库,放了不少杂物,收拾出来倒是快,只是许久不住人的屋子难免阴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两日才好住人。老夫人虽没明着说,但是这不会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东西也不必太着急。” “原来是这样。”依依点头嗯了一声,有点头一次听见屋子烤了才能住人的样子,又是一句“都依你们的”。 眼见没什么可说的了,屋里的家具也都看了一遍,除了有个大柜子得先拆了才能搬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摞在一起的,靠着力气就能搬出去。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正想告辞,却见少爷手里提着两个包裹进来了。 这东西眼熟的很,不就是那天夜里小姐跑回去之后,从几人屋里搜出来的?谢嬷嬷那个已经被她带走了,剩下两个还都在老夫人屋里放着呢。 陶行把那个用花布包着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道:“祖母说了,咱们两个也该自己管管事儿了,这东西让咱们好好收着。” 玖荷跟少爷打了个照面,这才跟谢嬷嬷一起告辞了。 不过等她们两个出来,依依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虽然不过是细微之处,但是悲切之情明显比方才要浓了许多。 “没两日我便要搬到后院去住了,”依依看着陶行,很是关切道:“祖母让玖荷姐姐照顾你,我也是放心的。她虽然才来没两个月,但是祖母对她多有信任,想必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陶行点头道:“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家里就这么大,我读书也是在家里读,每日还是有不少机会见面的。而且连祖母夸玖荷忠心,这才叫她照顾我的。” 忠心这两个字依依是没听见的,她眉头一皱,心想怕就是方才祖母留了弟弟下来说的,她眼神在弟弟身上转了两转,也不知道方才这小半刻,祖母究竟给他说了什么,还特意先叫她走了,不叫她听见。 “嗯,”依依笑容里夹杂着淡淡的忧伤,道:“这屋子以后就留给玖荷住了,你要像敬重我一样的敬重她。” 原本依依说这句话,是想激起陶行的反叛心的,毕竟玖荷一个卖身的丫鬟,怎么能做少爷的姐姐?还要少爷敬重她?可是没想陶行听了反而越发郑重的点头,“我一定听姐姐的话。” 依依差点没忍住,可就是这样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气,越发的肯定祖母跟他说了什么,只是这么骤然的问平白叫人心生警惕,她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几句,道:“母亲不在了,俗话说长姐如母,我一定好好看着你长大成人的。” 陶行果然越发的感动了,依依稍稍松了口气,不管祖母说了什么,弟弟这个耳根子软,性子也软的毛病一时半会是改不掉的,这样就行。 姐弟两个又说了几句话,陶行这才离开。 屋里只剩下依依一个人,这下她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两手死死绞着桌布,用尽浑身力气的扯拽,不过这桌布委实结实得很,让她发泄了好久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这么一来,依依倒是没方才那么激动了,她将这很快就不属于自己的屋子又扫了一眼,愤恨道:“让一个丫鬟住小姐的屋子,她也配!” 但是常嬷嬷走了,她从此就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怎么,依依忽然想起常嬷嬷说的当年在国公府里头,她母亲别说头发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越发的咬牙切齿。 她快步走到衣柜面前,飞速的打开柜子,一股脑将里头所有的衣裳都捧了出来扔在床上,忙忙碌碌的收拾开来,可是看着这一床的衣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来常嬷嬷那句话。 “你这手,怕是比原来夫人身边的丫鬟还要粗” 依依懊恼的倒在床里。 要是那天晚上她没出去就好了! 要是没玖荷这个人就好了! 要是——要是那场火再大一点就好了!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没了常嬷嬷这个明显跟剩下人不是一路的嬷嬷,陶家的日子过得越发的舒爽了。少爷读书习字,小姐跟着老夫人学做女红,玖荷冷眼看了两日,小姐态度越发的平和,整日晨昏定省,空闲时间不是侍奉老夫人,便是做些女红,倒是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对于玖荷来说,虽然搬到了前院伺候少爷,她的作息跟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早起烧水,跟谢嬷嬷一起负责一日三餐,空闲时间打扫打扫屋子,洗洗衣裳,另外就是些缝补的活儿了。 不过陶家人口不多,没了常嬷嬷在也没人搅事儿,很快除了做饭,剩下的活计就没多少了。 只是玖荷还是一有空闲时间就往老夫人屋里去,不管怎么说,那天夜里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小姐身上的疑点依旧没法解释,所以玖荷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看着她。 毕竟一个没出过门的小姑娘,连青菜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能做的事情着实有限。 况且又是在老夫人身边养着,老夫人诚心待她,指不定没两年就养好了。 “咳!”宋嬷嬷有点失望,“要她没用,关键是少爷!得把少爷带回去!” “少爷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小姐同意了,就算这次带不走他,下次也是一样。”常嬷嬷解释道:“况且人家祖母还在,老太君这么想带人回去,小姐还好说,可是少爷就有点为难了。” 宋嬷嬷起身关了门,小声道:“你知道什么。” 看见自家嫂嫂这样子,明显是要说什么隐秘了,常嬷嬷急忙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听着。 “你们家的这一位老爷,已经入了上头那一位的眼了!” 常嬷嬷一惊,“太后?” 没想宋嬷嬷翻了个白眼,道:“太后垂帘听政,风头正盛,哪儿是那么容易巴结上的,我说的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常嬷嬷有点疑惑,“圣上今年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还是小孩子呢,等他能亲政至少也五六年过去了,哪儿还能记得住我们家老爷。” “这你就不懂了,”宋嬷嬷摆出一副你乡下地方待久了,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表情,道:“陛下书房里的桌子里头有个小屏风,上头写着不少大臣名字,说是将来等亲政了要亲自褒奖的,你们家老爷只要这几年别犯事儿,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再说太后权势虽大,又一手遮天,但是你想想她还能做几年?还不如早早的在圣上身上下注,将来大把的好日子呢。笼络好了陛下宠臣的孩子,将来咱们国公府也就有了再次兴盛的机会了。” 常嬷嬷皱了皱眉头,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迂回,不过也晓得不过是两个孩子,对国公府来说添两张嘴吃饭而已,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都不亏的,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去说一说?要我说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嬷嬷埋怨了一句。 宋嬷嬷笑了两声,“谁知道你们家里这个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说了这一句又急忙打岔过去,“说起来若不是你在,我也抢不到这个好差事,你想想,如果这一次办成了,你也能跟着一去回去国公府了,到时候我们也能跟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一样,一家子住个小四合院,还能有丫鬟伺候,得了体面的差事,就是少爷小姐见了你,也得好生尊称一句常嬷嬷了。” 常嬷嬷陷入这美好的梦境里头不可自拔,宋嬷嬷也没去打扰她。半晌常嬷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走走!再去说一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我也是国公府出身的丫鬟,断断不能伺候这乡野村妇终老的!” “正是!”宋嬷嬷也跟着站起来,将衣裳拉平,“若不是咱们家里没有适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个庶女过来。”宋嬷嬷叹气,“老太君这真是——原先我们几个都觉得几个庶女也养的这么精细,总觉得是亏了,没想还是老太君精明。” 常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说国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临死前两个月,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动小姐。”说着常嬷嬷又嘱咐一句,“小姐心里是同意了,但是面上你却不能说破。” 宋嬷嬷笑了两声,“你当我不知道?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国公府里头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两人一路走着,常嬷嬷又说了方才老夫人的话,两人商量了对策,宋嬷嬷又在街上随意买了两样糕点,跟着一起去了陶家。 常嬷嬷提着东西去回报老夫人,宋嬷嬷则去依依屋里坐了会儿。 “快过年了,我也该回去了。”宋嬷嬷语重心长道,虽然方才她们两个商量着不能戳破小姐的心思,可是这事儿光靠她们两个出力,老夫人是肯定不会松口的,所以也得稍稍逼一逼这姑娘,没道理光盼着坐享其成,名声有了好日子也过了。 “这”依依一瞬间低了头掩盖住自己眼神,抬头便又是平常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了,“嬷嬷回去替我问外祖母好,母亲去了,我也不能在她身边尽孝,这心里着实难受。” 宋嬷嬷心里偷偷乐了乐,这姑娘语速都变快了,要说她不想回去国公府过那进门出门都跟着丫鬟,举手投足都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第一个不信! 那边常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也是一样的说辞,“临近过年了,她说再来给老夫人道个别就该回去了。”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玖荷有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说还要再道别呢,这是以退为进,重点是还要再见老夫人一次。 谢嬷嬷有点愣住了,半晌笑了笑,心想横竖也就这一次,还能翻起什么花儿来? “毕竟也算是亲家派来的人,你带她进来吧。”老夫人不急不慢叹息一声:“见了这次,以后怕是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听见老夫人这话,纵是常嬷嬷这等脸皮,也不由得红了红,“我这便去叫她进来。” “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玖荷借着倒茶的功夫没忍住劝了一句。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道:“你看我可是老糊涂了?都气过一次的事情,如何还能叫她来第二次?” 玖荷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要不您别说话了,那边派来个婆子,我们招待便成,您是老夫人,怎么好亲自跟那边的下人打招呼的呢?” 老夫人有点感谢她的回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也觉得。”谢嬷嬷上来说了一句,“那姓宋的婆子说话太不客气了,哪儿有把您当成亲家太太的意思?再说当初成亲,他们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扒上来的,她是没见到还是怎么?现在来装大爷了。” 玖荷咳嗽了一声,那边常嬷嬷已经掀了门帘,带着她嫂嫂宋嬷嬷来了,不过还有两个意外之客。 小少爷跟小姐也过来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眯,扫了常嬷嬷一样。 这等眼神常嬷嬷不由得有点害怕,略略低了头,可是转念又一想,是在这小民家里终老,还是能回到国公府享福,成败就看这一次了,当下又挺直腰板抬起头来,笑眯眯道:“我嫂嫂就要回去了,今儿专门买了东西来给老夫人问安的。” 她带来那东西玖荷也扫了一眼,不过是街上寻常之物,要说用心,那是一点没有。 老夫人嗯了一声,道:“你有心了。”又问:“准备哪日回去啊?可曾看了黄历选个好日子?天气冷了,路上怕是又要下雪,路上至少得留出二十天来才好,而且还得计算好了,中间在哪几个城镇里头歇息,万一要是一天没赶上,后头的路程可就走的不舒服了。” 宋嬷嬷哪儿想过这个,她根本连马车都没订呢,当下被问的哑口无言,求助的眼神往常嬷嬷身上去了。 玖荷看了都快笑出声来,平日里老夫人不显山不漏水的,尤其是上次老夫人被她气得晕了过去,她还以为老夫人这性子是那种耿直到不行的,不过现在这样刚好! 常嬷嬷急忙上前一步道:“她来的时候是国公府派了马车过来的,要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嬷嬷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这个意思又说了两句。 老夫人举起茶杯来抿了两口,不急不慢嗯了一声,道:“路上小心。”旁的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玖荷十分开心,只是宋嬷嬷就没这么舒服了,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扯开了话头。 “您别怪我旧话重提,先夫人还做姑娘的时候便是我们老太君最最喜欢的女儿,我一来看见依依就跟当日看见先夫人一样,若是能让我们老太君再看一看,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宋嬷嬷说着说着,竟然还红了眼圈,装得别提有多真了。 玖荷故意咳嗽了一声,将她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宋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说句不吉利的话,我们老太君翻过年去就六十了,还不知道能过几个年,您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她不过就是想见见这一对苦命的孩子啊。”宋嬷嬷说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可是屋里几个人,老夫人不动声色,谢嬷嬷跟先夫人还有她带来的陪嫁常嬷嬷一起耳濡目染十几年,这些人是个什么脾气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看见她哭也不过是翻了个白眼,将头扭过一边去了。 不过屋里坐着的少爷小姐两个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陶行别过头去,依依更是用手帕盖了面,似乎已经哭出来了。 谢嬷嬷一声叹,又去转头看玖荷,只见她恶狠狠的瞪着宋嬷嬷,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了,谢嬷嬷想起她先前说的那句“不能说老夫人跟陶大人的不是”,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又有点感慨,这一家人有的时候还不如这半路出家的。 她抓着常嬷嬷的手越发的不放了,“你想想你哥哥,还有你侄儿,难道你甘心在这山村里头待一辈子!你得帮我!” 常嬷嬷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摇头道:“老夫人明白说了不行,少爷那个软和性子,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小姐——小姐是从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儿,你要是办成了,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没办成,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一个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 44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 道:“你先起来, 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 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 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 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 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 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 道:“单说识字又会写, 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 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 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 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 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老夫人嗯了一声,谢嬷嬷却有点疑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也不卖关子了,“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玖荷打了个寒颤,似乎连背都疼了起来。 不行!玖荷猛地摇了摇头。 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热水还没好?”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玖荷走到厨房门口应了一声,“柴火有点潮,不太好烧。” “定是那樵夫为了多买点铜钱,给里头加水增重了!”孙氏一边说,一边推了推,“以后不许去那一家买柴火了!” 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忘应一声,“这事儿你别管!” 玖荷听见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 这事儿她知道,也不怪那樵夫给柴里泼水,原本定下里的价钱是干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钱,只是孙氏非要说到五百文,樵夫哪儿干?又说不过孙氏那张嘴,于是每次卖给他们家里的柴火都是没晒干的。 只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玖荷看着水冒热气儿了,便盛了出来,又封了炉子,回屋了。 见玖荷端水回来,孙氏急忙接了过去,伺候起自己男人来,玖荷又去关了门,就想上床去睡了,孙氏见状眉角跳了跳,道:“眼里也没点活儿!水不要拿出去倒了吗?你这就上床了?难道叫你娘去做不成?” 玖荷知道孙氏不过是想找自己麻烦来着,别说给她爹擦脸的水了,就是夜壶也都是到早上才倒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想归想,却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否则又是一顿好打,玖荷故作委屈道:“原本家里就为了省点柴火才睡在一起的,方才进进出出好几次,屋里都没了热乎气儿了,万一冻着弟弟怎么办?” 孙氏说到底是嫌弃玖荷先她休息,听了她这话,嘴上依旧不饶人,“我看你就是为了偷懒!” 孙氏还要再骂,躺在她身边的张发已经又被吵醒了,口中有了几分不满意,“娘,要睡觉。”孙氏急忙将手里东西放在地上,狠狠瞪了玖荷一眼,这才躺下来。 听着那一家三口在大床上的声音,玖荷不由得想起来上辈子这夫妻两个在王府里头冷酷无情的那一幕,还有现在已经捏在她手里,据说是捡到她时候身上带的玉佩—— 上辈子她日子过的清苦,从小就做工,什么缝补洗衣裳糊灯笼,稍稍大一点就去别人家里做工,孙氏更是以她年纪小花钱没节制为由,几乎所有的工钱都是管事的直接开给孙氏的,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拿孙氏的旧衣裳改的,她还美其名曰,“你既然做的是粗使丫鬟,好东西给你也是糟蹋。” 生了病更是自己扛着,除了香灰就是香灰,她活到这么大还没死不能不说是老天爷的眷顾了。 玖荷有点自嘲般的冷笑一声,她这算是有了两对儿父母,可是一对只想着从她身上捞银子,对她连温饱二字都算不上,另一对看着倒是富贵人家,可惜不要她,也不知道哪一对儿更加的讨厌些。 管他呢,玖荷翻了个身打算睡了,横竖她都不是正儿八经需要父母照看的小姑娘了,况且谁离了谁不能活?上辈子——她猛然间翻身起来,现在可不就是九年前吗? 九年前陶大人的母亲死了! 玖荷越发的睡不着了,上辈子那场对她来说送了命的惊天巨变,陶大人从始至终都替她说话,要给她伸冤,可惜这样的一个好官,却被人用隐瞒母丧这等荒唐的理由弹劾了! 玖荷抿了抿嘴,上辈子她头家做工的人家是刑部的书令史,虽然在京城这等地方来说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儿了,不过却是在掌管律令的部门,耳濡目染之下,玖荷也对刑罚律令等等有了不少心得。 比方这隐瞒母丧,陶大人在地方做官,老母亲在老家居住,这消息传到他手里至少也得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按理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是不能算在隐瞒里头的,只是却没写进律法,算是个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 玖荷咬了咬唇,她仔细回想起陶大人的生平来,可是跟陶大人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相比,他的生活说来说去也就不过四个字,出身贫寒。 出身贫寒? 会不会是因为冬天天冷,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又感染了风寒之疾,这才不幸过世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看见陶大人的时候,似乎才三十四五的样子,那么九年前的陶老夫人,怕也不过四十余岁,若不是生了病,又怎么会在这等年纪就去了呢? 要知道上辈子她快死的时候,孙氏就已经过了四十了,可是一点老迈之相都没有啊。 对!玖荷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陶大人家里,这辈子就算是当丫鬟,她也要在陶大人家里当丫鬟,哪怕——哪怕跟陶大人签了身契,从此卖身为奴,她也要去陶大人家里报恩。 是的! 她要报恩,玖荷不由得有点热泪盈眶,她要报恩,报陶大人的恩情!陶大人能够不畏强权,不被权贵胁迫,不屈服于睿王妃那个看似高贵,实则龌龊之人,能够伸张正义,真正为百姓做主。 况且况且如果陶老夫人能不死,陶大人不用丁忧,这辈子的官职说不定就能做的更高,将来——玖荷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人能治得了睿王妃! 玖荷握了握拳头,睿王妃作恶多端,虽然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没能看见她的结局,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看见睿王妃伏诛!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又躺了下来,这回想明白了,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似乎还做了个美梦,醒来觉得无比的满足。 不过醒来后的时光就没那么美好了。 烧水做饭这等事情不用说,肯定都是她做的,但是看见从客房里头出来那个面带淫邪,还有点双眼通红,眼神不住往她身上打量的人,玖荷心里就没那么舒服了。 只是早晚要走玖荷想了想,这便是一个契机了。 “张大哥,张大嫂。”那人一开口就是咳咳咳个不停,嗓子哑的连自己似乎都吓了一跳。 该!玖荷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都咳了一夜了,还不忘这等子事情,不用熏心肠都是黑的!她低着头端着粥,做出上辈子这个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躲着那人的视线,沿着屋角走了过去。 虽然玖荷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情张家两口子包括玖荷自己都知道了,但是外人不知道啊,名义上这个还是自己的女儿,见友人盯着她看个不停,又想昨天他叫的两个粉头儿一个年纪比一个小,当下沉了脸咳嗽了一声,道:“熬这么稀的粥怎么吃得饱?走,我带你去吃门口的面,那个顶饱。” 张家的条件一点都不好,特别是昨天玖荷半是故意的烧了一夜的湿柴,整个屋子里都弥散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那人咳嗽了两声,也没在意,跟着就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 45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已经进了县衙两天了,正如她前头所料, 陶大人很是公正廉明, 并不因为送她进来的是睿王妃的下人而先入为主对她定罪, 反而很是详细的问了她整个事情的经过。 在陶大人的询问下,玖荷冷静下来, 仔细回想了整件事情,她也不是个笨人,当下便皱了眉头, “这事情明显不对!” 陶大人也是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睿王妃是没看出来, 还是 “回禀老爷。”玖荷跪在二堂,焦急到言语都有了几分凌乱,“那太医说喜姨娘是因为吃了麝香才小产的,且不说别的,麝香这等香料,比银子都要贵,我来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 一月不过五百文钱,连月钱都没拿到呢, 哪儿来的银子买麝香?您看看我这样子,可是有银子的人?若是真有银子, 我何苦去那地方受罪!” “况且将军府人人都知道, 我这二十余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将军府, 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 玖荷越说越气愤,“麝香这等东西,虽然我没用过,但也是知道这东西味道极大,不过小指甲盖一点点就满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过做了个极其清淡的荷叶莲子汤,喜姨娘闻不出来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儿去了?” “依我看她肚里根本就没孩子!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陶大人的师爷进来,面色焦急,若有似无扫了玖荷一眼,低头在陶大人他耳边低语两声,陶大人皱了皱道:“将她压回牢房之中,容后再审。” 玖荷紧紧抿着嘴,双拳紧握,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陶大人走了两步,又回头安慰她道:“此事中间必有隐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玖荷点了点头,跟着衙役回去了牢房。 只是这一句容后再审,让玖荷足足等了三天都没下文,她不由得越来越焦急了。 她一边告诉自己陶大人是个好官,不畏强权,定能为她伸冤做主,一方面又想这一次要她命的是睿王妃。 而睿王妃的背景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正牌的太后比她尊贵了,陶大人真的能顶的住压力,将这明显是栽赃嫁祸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吗? 玖荷摇了摇头,不能说是水落石出,这等明明白白的诬陷——她攥进了双手,自打进来大牢之后再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留下一个深红色半月牙的痕迹。 这等诬陷! 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她就不相信这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只要让她——只要她能出去,她一定要去告御状,要去敲响那立在刑部外头的大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究竟是仗势欺人,指鹿为马的! 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是怎么不要脸的! 只是自打进了大牢,她不免精神紧张,连着绷了好几天,精神难免不济,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姑娘!姑娘!张姑娘!玖荷!”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叫她,又听见一阵铁链声响,玖荷猛地睁开眼睛,发觉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 女监就她一人,大牢里几乎是一片漆黑,远处两盏油灯并不能照亮这阴暗的场所,但是却能让她看清楚外头站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县衙的二把手,县丞赵大人,另一位是县令陶大人的师爷,这两人都是一脸的焦急,似乎还有点愧疚,愤恨,这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加上远处忽明忽暗的油灯,看着有点狰狞。 可是玖荷什么都不怕,她飞快从石板床上跳了下来,只是刚奔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来找她,明显不正常,玖荷咬了咬唇,知道似乎有点不太妙了,她缓缓退后了两步,挺直了脊梁,问道:“陶大人可是有了变故?” 那二人脸上愧疚之意越发的浓重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冲她鞠躬,玖荷的心像是忽然掉入了无底深渊,沉的完全找不到了。 师爷上前一步,不知道从何开口,却又不能不开口,他痛苦的摇了摇头,道:“姑娘,你可知道为了你这个案子,陶大人已经被参了,说他九年前隐瞒母丧陶大人已经被停职查办,交给大理寺审问去了。” 玖荷没有说话。 不过对于师爷来说,有了这个开头,下头的话就没那么难说了,“你的爹娘还有弟弟也已经死了,因为王妃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被贼人跟上现在外头又说你命太硬,克死了将军没出生的孩子,克死了爹娘还有一家人。” 玖荷摇了摇头,“这不过是睿王妃的一面之词,我不信,难道你们都信吗!” 哪知对面两个人连看她都不敢。 县丞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不仅如此,将军府还有传说是因为你勾搭上了将军,又有了身孕,想第一个生下孩子,这才给将军的姨娘下了毒。” 玖荷一巴掌拍在了柱子上头,震得铁链哗啦啦响个不停。 惊慌间她竟然不知道找谁求救,可是她就是这样,越到危机的时候,越到死到临头,反而越发的镇定,她道:“将军呢!将军不管?就凭脏水泼在他头上!还有庞管事,他是将军府的大管事,你们请他来一问便知!” 县丞摇了摇头,道:“将军在京营练兵,没个把个月回不来了,庞管事去寻他了,而且睿王爷也发话了,说要把这案子快快结了。” 玖荷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掉到了深渊的最底下,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我要去告御状!我要让皇帝评评理,这天底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难道因为她身份高,她有权势,她就可以不把我们这些贫民当人看了!难道——” “总之是我们对不起你!”县丞飞快的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们知道你是冤枉的。”县丞的声音很是痛苦,“可是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他语速快的不给玖荷打断的余地,“明天我就会代替县令审案若是,若是这天底下真有神明,你去阴曹地府告状吧,阎王爷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说完,县丞头也不回的走了,师爷冲她深深地一鞠躬,也跟着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觉得自己在哭,可是这声音听起来又像是笑。 她摇头叹息,又点头咒骂,“我不认命,我不认罪!就算你们上刑,就算你们屈打,我也不会成招的!” “张姑娘” 黑暗中再次响起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 “陶大人!”玖荷几乎是从石床上飞了下来,连带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她飞速扑到了牢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去看陶大人。 陶大人也在看她。 两人眼神相接,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屈服三个字! 玖荷松了口气,陶大人忽然淡淡一笑,道:“现在光凭我一个人是没法子了,不过——” 陶大人还没说完,玖荷便接了上来,“告御状!” 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像是警告般道:“你可想好了,告御状苔五十,你得撑过去才能有说话的机会。” “我不怕!”玖荷只觉得心中气要从胸口冲了出去,“可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铁链,还有紧锁的牢门,“我怎么出去?他们说明天——” 一阵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让她止住了言语,她眼睁睁的看着陶大人从腰间扯出了一串钥匙。 “陶大人——你!”玖荷觉得自己快要落泪了。 陶大人的笑容有点释怀,“我跟你一样,我相信人间自由公义,我也不相信睿王妃能一手遮天。”他一边说着,一边拿钥匙打来了牢门,“我陪你一起去告御状!” 玖荷看着陶大人,声音哽咽,“就算败了我也不过是贱命一条,可是陶大人,你的前程功名——” 陶大人摇了摇头,“若是你败了,这样的朝廷可还值得人为之效力?” 玖荷咬着牙,看着打开的牢门,坚定的走了出去。 “原不该让你一个弱女子承担许多,只是”陶大人拿着卷宗的手又紧了紧,“这些证据供词都在我手里,我——” “我知道的。”玖荷回头看了他一眼,深深的鞠了一躬,“我心里对陶大人感激不尽。” 陶大人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玖荷的步伐越发的而坚定,一步步走到了皇宫门口,顿了片刻,拿起那几十年未曾有人拿起过的棒槌,一下下坚定的敲响了鸣冤鼓。 咚!咚!咚!咚! 玖荷越敲越用力,越敲速度越快,似乎要把她这几日的冤屈全部敲出来,也似乎要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种种不公全部敲出来! 不知不觉中,她发觉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有人敲响了鸣冤鼓!!!” “快快快!去禀告陛下!” 玖荷听见宫门里头一阵嘈杂的声音,又回头看着京城几乎是瞬间亮起的灯火,冲陶大人一笑,“不管这一次能不能伸冤,至少我也让睿王妃再次名动京城了!睿王妃作恶多端,有了这一次便有下一次,就算不是我,总有人能告倒她的!” 陶大人却是表情严肃,简简单单只说了一个字,“能!”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连力气都不敢用了,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想必罢了,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两人又不敢多说,更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只能分开了。 可是这到了晚上,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她动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哪儿又能甘心呢。 要么先去看看?今天送了这么些柴火过来,万一他们没放好呢?万一万一真的失火了呢,她总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嬷嬷跟鬼上身一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理由,拿着火折子偷偷往后院去了。 玖荷依旧没有睡着,而且这人一睡不着就喜欢呼吸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过世的,一想到这个,她愈发的睡不着了。 她上辈子那么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了,说一句久病成良医一点都不心虚,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绝对到不了就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里头生了重病过世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出了意外? 这时候能有什么意外?陶家的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的,镇上的人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来买东西,不用说都会多给一些,让她想杀杀价都开不了口。 陶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就陶大人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说起来基本都是族里享受到了,所以这族里对老夫人是有求必应,没求也要隔三差五的来看一看,对老夫人的身子,他们比老夫人还要上心。 那还有什么?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唯一能称得上是意外的,只有齐家派来的嬷嬷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才来就看见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又想那宋嬷嬷似乎说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着她上了马车才算完。 “是不是累过劲儿了?”谢嬷嬷的声音在黑暗里头响起,带着一点担忧,“活儿是做不完的,你年纪还轻,天气又冷,千万别亏了身子。”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屋里没点灯,道:“也不是累,就是心里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说着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里其实是有水的,只不过是温热的。谢嬷嬷一见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凉的了,想劝她别去,可是话没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一样的贪凉,又想老夫人怕冷,这屋里的火的确是烧得热了一些,便道:“只能喝两口,解解馋便是。” 玖荷上辈子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一直喝凉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这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她也没跟谢嬷嬷解释太多,只应了声是便出去了,又仗着自己年轻眼神好,连灯也没点,就这么出去了。 外头冷风一吹,玖荷原本有点发胀的头脑总算是冷了下来,原先的那点燥热也被寒冷的北风吹没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听见厨房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可不行!厨房里头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给叼去了,她随手从墙边拎起根木棍,提着就往厨房去了。 玖荷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厨房门是打开的?这可不是闹耗子了,这分明是进贼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贼怎么会去偷厨房? 玖荷手里的棍子捏的更紧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厨房门口朝里头一看,里头有个人在炉子跟前蹲着,身材不高,头上挽着发髻,分明是个婆子,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婆子。 玖荷眉毛一瞪,“常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吓得跳了起来,玖荷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一把干稻草,一个油瓶子?! 玖荷提着棍子就往里头走,常嬷嬷明显愣了片刻,将手里油瓶子猛地朝地上一扔,冲着玖荷就冲了过来。 虽然玖荷有了防备,不过她这小身子板跟常嬷嬷硬撞是一点都撞不过的,当下她一个闪身让了开来,不过又将手里棍子一横,往她脚底下一扔,常嬷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嘴里闷闷的一声呼痛。 可是不等玖荷过去,她立即拐着腿站了起来,连蹦带跳往外头跑了。 玖荷想追她,可是那油瓶子摔在地上,干稻草被她扔在炉子边上,已经有火星冒了出来,而且不过一呼一吸间,这火苗就连成了一片,玖荷这才看见厨房里头满都是散落的柴火,若是她晚上没出来,这肯定就是一场大火了! 若是火苗引燃院子外头才堆好的柴火堆,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该死的!”玖荷终于明白这意外是什么了! 玖荷咬咬牙,先跑去院子里喊了一声着火了,又将外头的棉衣脱下,在院子里的水缸里一泡,又给自己身上泼了水,这才捧着滴滴答答滴水的棉衣冲进了厨房。 玖荷是将军府的帮厨,今天夜里虽不用她值夜,不过忙完也已经到了酉时。她才洗漱完毕,送了头发狠狠伸了个懒腰,想着没两天就能发月钱了,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 “就在这儿!” “最里头一间!”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可是她毕竟人小,个子矮,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两下便被绑了起来,“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 46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太后召见等等, 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 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 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 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当然要说用心,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慢悠悠回到了后院,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 玖荷有点惊讶,这大冬天的, 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 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 谢嬷嬷一脸的无奈,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 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好好的守孝, 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 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 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 现在人走了, 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只是玖荷一边想,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着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举动的确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没有害人的举动,至少也起了旁观的念头。总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头小姐又说话了。 “原先常嬷嬷在的时候,就老同孙女儿说国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闲,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说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这样的日子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不过因为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嬷嬷,这才没有次次反驳她,没想她竟然以为竟然以为孙女儿贪慕虚荣。” 依依低头哭了两声,“这东西是断然不能要的,守孝这一年就该修身养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戴首饰如何对得起天上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声,玖荷听见小姐的哭声忽然大了。 没过多久,小姐又道:“还有那天夜里,我思来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助,“自打宋嬷嬷来,常嬷嬷便不大正常了,见天的跟我说国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嬷嬷说要走的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常” 依依说两句就顿一顿,听着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中,可是又为了什么不得不努力去想。 “我便留了个心眼跟了出来没想她是起了这个念头!我们姐弟两个不想跟她去国公府,她竟然”依依大哭起来,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我知道了。”老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玖荷听见耳里,总觉得与往日有所不同。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你也不用——” “祖母!” 老夫人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都是孙女儿不好!这两日每每想起来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别哭了,”老夫人安慰道,又提高声音道:“打些热水来,给她洗脸。” 玖荷转身去了,谢嬷嬷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跟在玖荷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厨房烧水。玖荷端着热水,谢嬷嬷拿着手巾,两人又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小姐跪在地上,抱着老夫人的腿,头枕着她膝盖正在小声啜泣,老夫人则时不时拍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天这么冷,你总在地上跪着,小心将来腿脚不好。” 谢嬷嬷忙上前将小姐扶了起来。 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们两个,忽然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道:“以前都是我——”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老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很是严厉,“以后好好过便是,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你不用——”老夫人顿了顿,道:“如此客气。” 依依点头,不好意思的一笑,从玖荷手里接过了热毛巾,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姐姐”,叫完又转头看着老夫人,有点慌张解释道:“那天夜里多亏了她,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姐姐一样信赖了呢。”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依依转头,看着玖荷越发的亲热了。 “姐姐!”她上前挽住了玖荷的胳膊,“我一直想有个姐姐照顾我,教导我,今儿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玖荷却觉得被小姐搂住的胳膊上起了细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用力将胳膊抽了出来,“不敢。” 依依还想说什么,没想谢嬷嬷正好从里屋拿了香脂出来,道:“赶紧擦一点,小心一会儿脸上起皮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断,依依倒是再没提起过什么姐妹情深之类的话了。 依依陪着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连一眼都没往她放在桌上的首饰盒子上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转眼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人,方才的热闹气氛像是假的一样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先吃饭吧,这快过年的” 玖荷嗯了一声,不过却上前将那首饰盒子拿了起来,道:“我先把这个收了。”收到里头最里头柜子最下头去。 老夫人看着她有点气势汹汹的动作,不由得跟谢嬷嬷笑了笑,倒是也没方才那么难受了。 玖荷仔细观察了两天,只觉得小姐伺候老夫人越发的上心,甚至连针线活也做的越发顺利起来,可是越是这样,玖荷就越有胆战心惊的感觉。 不过她思来想去,一个连门都不能出的小姐,能做的事情的确是很有限,因此除了警惕,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除了小姐,她也时常想起来当日那送礼的老伯前来,说的常嬷嬷一家的遭遇。 “得了时疫”c“一家子都送去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去了”,“临走的时候已经不太好了”。 齐家老太君的雷霆手段果然不同一般。 而且玖荷猜测,除了她们两个没办成差事,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差一点坏了齐家老太君的大事。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齐家老太君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将陶大人的子女接回去养,但是归根结底无非是利益前途,可是如果真的让这两位嬷嬷用这偏门手段成事了 就像上辈子一样,陶大人回家丁忧三年,之后又要重头开始,九年之后依旧是个县令,虽然是大兴县令,但是如果没有这丁忧的三年,陶大人想必官路更加的顺畅。 只是想归想,日子还要过的,而且没两天便是过年,家里一大堆的事情要做,玖荷很快将这些有点烦心的事儿都撇在一边了。 眼看便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陶家老老小小一家所有人都围坐在了一起。 晚饭已经吃完了,桌上现如今摆的是各色干果还有茶点,虽然因为陶大人的夫人去了,并不能庆祝,甚至连红灯笼都不能挂,不过屋里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很是温馨的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聊天守岁。 这等平和温暖的过年场景,对玖荷来说,是两辈子的头一次。她也不想说话,只是不住的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猛然间几声梆子夹杂着鞭炮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又觉得有人拉她袖子,她睁大眼睛一看,少爷跟小姐已经先一步给老夫人跪下磕头了。 玖荷急忙起来,跟在后头一起跪了下去,诚心实意给老夫人磕头,口中还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依依抿着嘴用袖子稍稍遮了遮,也笑道:“这原是祝寿时候说的话,怎么今儿说出来了。” “没事,没事。”老夫人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又从旁边的小桌子里头拿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分别递在三个小的手里。 “小孩子是该有压岁钱的。” 玖荷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虽然再怎么说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前头那十几年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但是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呢。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份的压岁钱。 玖荷将荷包收在怀里,冲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上回被燎了的头发还没长好呢,多吃些芝麻才行。” 玖荷害怕自己一张嘴便要哭了,只能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嗯。 比起那一对一直在压榨她的爹娘,还有生了她就不管了的爹娘,面前的老夫人才是亲人啊这时候玖荷忽然惊觉,自打到了陶家之后,她再也没想起,或者拿出那块玉佩了。 从京城到陶家的路上,她每天晚上都会拿出玉佩来,想自己的亲生爹娘是什么样子,又是为了什么不要自己的可是到了陶家,这玉佩便被她用手帕包了起来收好,就是搬家也是一股脑都搬了过来,藏在箱笼最里头的角落,再没打开过,也没拿在手里过。 两对爹娘,一对是假的,一对是虚的,可是替她伸冤的陶大人是真的,帮她平反的将军也是也真,面前的老夫人更是真的。 她从来没后悔卖身为奴,在陶家当丫鬟,这一辈子都伺候老夫人,比什么都强。 玖荷嗯了一声,很是真情实意的抬头道:“谢谢周大娘。” 周大娘似乎听出来点什么,愣了愣忽然笑了,道:“不过一个包子,你吃了便是。” 玖荷手里拿着包子,小小的咬了一口,虽然内里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当她想起来上辈子经常两三个月都看不见荤腥,不免还是有点唏嘘,只是这一次伤心的情绪已经是越来越少了,都要走了,都要过新生活了,还想这等事情做什么? 玖荷抬眼看了周大娘,孙氏是绝对不敢跟周大娘顶牛的。 周大娘虽然不过是这一条街上糊灯笼这个活计的工头,但是跟平常比方绣花,或者掌管缝补洗衣等等活计的工头都是关系良好,孙氏要是敢得罪她,今后是什么活儿都别想接了。 不过她也接不到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生病那段,孙氏照顾家里那可是焦头烂额,这辈子她是彻底撂挑子不干了,家里又有两个大爷,孙氏哪儿还能有闲工夫出来做零工赚钱呢? 所以就算她从周大娘这里拿了工钱跑了,孙氏也是不敢来胡搅蛮缠的。 况且本来就是她做的活儿,凭什么所有工钱都叫孙氏拿走了?这已经不是孙氏一家人吃干的,给她喝稀汤汤了,这分明就是连清水都不给她剩下。 “不过一个包子,看把你乐的。”周大娘放下碗来笑了笑,起身去了里屋,不多时手里就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往桌上一放,随手将碗筷拨在一边,道:“这是你的工钱一百三十七文,还有你做的那个小兔子的灯笼据说小姐很是喜欢,专门又赏了一百文钱,按照前头说好的,赏钱你得一半,一共是一百三八十七文,你数数。” 说着周大娘将铜板倒在了桌面上,又道:“你手巧,我再给你添一点凑足两百文,你不许去做别的!” 玖荷一时间有点难过,又不敢抬头,只能嗯了一声。 周大娘摸摸她的脑袋,道:“别那么实心眼了,这十几文钱你好好收着,别叫你娘知道了,也好给自己买的东西。” 玖荷又是嗯了一声,伸手将铜板连带小布包都藏在了怀里。 “我帮您收拾收拾吧。”玖荷忽然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碗筷都规整到了一处,端着就往厨房去了。 “灶上有热水,专门洗碗的,小心手。”周大娘也没拦她,只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玖荷很是勤快的帮着周大娘收拾了家里,又想周大娘对她这样好,她不能直接从周大娘家里跑掉,不管怎么说,就算周大娘对上孙氏肯定是赢家,她也不能给周大娘找麻烦。 做了这个决定,玖荷又回到了家里,横竖孙氏干的事情多,随便寻个什么理由便又能发作起来了。 不过玖荷忽然皱了皱眉头,她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担忧要被卖到窑子里头去了,第二天便生了重病,是孙氏去拿的工钱,她可是一点没说还有赏钱啊。 真是——都穷成这样了还不忘藏私房钱,一家子的极品! 回到家里,除了张发去上学堂了,剩下几个人都在,也包括那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善的友人。 玖荷心里叹了口气,横竖不能善了,索性痛痛快快的撕过一会,也不枉她这两辈子受的委屈还有憋闷。 “娘,要我说也快过年了,弟弟那私塾也不用去了。”玖荷拿这个一点就着的话题开头,果不其然看见孙氏脸色变了,连眉毛都快成八字的了。 “按说他启蒙也算早的了,六岁开蒙,他现在都八岁了,跟他一届进去的别说三百千这等启蒙书籍了,连幼学琼林c孝经还有孔子家训这等书都读完了,他却还在三百千上耗着,”玖荷笑了笑,“就是我,每天送他上下学都学完三百千了,他一天在私塾三个时辰,回来还要都两个时辰的书,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怎么还不如我呢?” 非但不如她,上辈子到十八岁了连童子试都没过,除了一身眼高手低的毛病什么都没学出来。 “你你你!”孙氏一张脸涨得通红,手指着玖荷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儿这是大器晚成!先生尝尝夸他用功,是个可造之才!” 一年二两的束脩呢,逢年过节还要送些肉c蛋等物,她要是先生,她也留着这么个傻子。玖荷冷笑了一声,虽然年纪不大,个头也小,可是这笑声却极近讽刺,听得人心火直冒,孙氏更是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 “其实娘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不是读书那块料,索性早点出来学个手艺,也比整日混日子强。” 那友人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淫邪了。 “从古至今只听说过十二岁封侯拜相的,倒是——”玖荷忽然想起来一个大器晚成的人来,道:“倒是有个姜尚大器晚成,七十二岁封侯拜相,只是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也不知道——”她看着孙氏故意没说后半句。 也不知道是说孙氏活不到那一天,还是说发哥儿活不到那一天,孙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回头便对那友人道:“十五两银子,卖给你了!” “好好好!”那友人站起身来,喜形于色道:“我这便回去客栈拿银子,你们写好身契,我们下午便去官府办了这事儿!” 等的就是这个,玖荷忽然一声惊叫,这一声叫发泄了她两辈子的怨气,吓得孙氏几人都愣在了哪里。 他们发愣,玖荷可一点都不愣,她大叫着从屋里奔了出去,“我娘要把我卖去窑子里!”她一边喊着一边跑,虽然人小腿也短,只是屋里几个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玖荷又是早就计划好的路线,一溜烟就不见了。 屋里三人面面相觑,那友人笑了笑,道:“你这姑娘倒是够味,我先回客栈备银子去了。” 孙氏跟两个对视一眼,孙氏愤恨骂道:“这作死的小丫头片子!” 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我去寻她一寻。” “不许去!”孙氏厉声道:“她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孙氏又道:“她早饭便没吃,午饭也别想吃了。”说着她站起身来,“中午我做饭,你去接发哥儿回来,我们吃顿好的。” “你当我是为了什么?”毕竟是个男人,平日里接触的人多一些,跟孙氏相比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你想想她方才出去一路喊的什么?若是叫别人听见了,人家怎么说你——” “我卖她了怎么了?我打死她官府都不会追究!” “还有发哥儿呢!”道:“就是卖也得偷偷卖了,不然有个做窑姐儿的姐姐,发哥儿这名声能好?将来能做官?” 孙氏憋屈极了,“我辛辛苦苦养了她十几年,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还连累到发哥儿头上,等她回来我非狠狠揍她一顿不可!”孙氏眯起来眼睛,道:“已经卖出去不能打了,我饿上她两天,等她到那人手里,非得被狠狠折腾掉一层皮下来不可!” 只是他们夫妻两个诅咒发誓说要怎么折磨玖荷,玖荷是一点不关心了,她一路跑着,只觉得两辈子加起来,就算是那天晚上被人破门而入,诬赖她下药,又或者是最后被人打断脊梁骨而死,她的心也从来没有跳的这么快过。 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的人生从此再也不会一样了。 只是她原本要出城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下意识的往内城区去了。 这一区都是达官贵人,皇室宗亲之后,街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算有店铺,也都少有人喧哗,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 除此之外,街上还有两人一队巡游的侍卫,不过玖荷一个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也碍不着谁的事儿,也就没人管她了。 玖荷就这么一路往里,先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跟九年后相比,现在这门口不过是一般功勋贵族的朱红大门,门匾上挂着的也是简简单单的廖府两个字,不过这个时候将军虽然还没有功成名就,但是已经小有锋芒了。 角门门口站了一大群衣衫褴褛,面有饥色的平民,看见玖荷正往这边看,其中一人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是谁手下的?这边每天都有定数,你别想了!” 玖荷急忙退后了一步,道:“我路过。”话音刚落,角门便开了,里头有人端着热腾腾的馒头,还有布匹等物,那人再顾不上玖荷,急冲冲的就跑了过去,玖荷头一低,快步离开了,没想将军的母亲现在就已经 身后还传来那婆子的声音,“夫人心善,要为战场上死在将军手里的人积阴德,人人都有份,切不可争抢” 玖荷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心疼这将军。 要知道战场上死在将军手里的人可都是敌人啊,况且要不是将军这一位娘,将军府后来也不会那么乱玖荷抿了抿嘴,又往前走了。 再往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是睿王府了,玖荷的脚步越来越慢。 这时候睿王的长子已经封了世子,次子也已经当了皇帝,至于上辈子栽赃嫁祸要她命的睿王妃还有她生下来的那只鸟—— “你是要饭的。” 玖荷猛然间抬起头来,看见睿王府的大门开了半扇,里头一个粉雕玉器的小姑娘,虽然看着才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可是玖荷看得清楚,这分明就是未来的喜姨娘! 虽然才八·九岁,可是她现在就已经很是恶毒了,“赶紧滚!别坏了我们家的风水!” 随着她话音落下,里头出来两个家丁,手里还拿着棍子,似乎就要来驱赶玖荷了。 可真真是一脉相承的好家教!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首先,谢嬷嬷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换屋子这事儿换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换了她还让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厢房里,这番的抬举她,让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搬了屋子就让少爷好好读书,还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读书玖荷不太了解,不过女红这事儿玖荷是在了解不过了。 做衣裳缝被子等等可比绣荷包要费事儿多了,当然不提那些精致的双面绣,就说一般的水平。 缝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几片都得裁得均匀一样大小,最后就是缝在一起了。 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三个程序,可是但凡中间哪一片裁得不合适了,这衣裳出来就是斜的,针脚如果粗细不一样,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着还能精神吗? 再说绣荷包,整个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块地方来,围着不停地转,单说把布拉平整这一条玖荷记得上辈子她刚学缝衣裳的时候,就差点没哭出来。 而且玖荷还见过无论怎么缝被子,都能跟床单缝在一起的人所以说,学这两样东西,但凡心不静,那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老夫人要给小姐教这个小姐是肯定没多少闲工夫了,而且少爷一旦开始读书,两人又不在一个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见上一两回了,这么一来玖荷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对小姐已经心生警惕了。 玖荷叹了口气,老夫人将这一对父亲不在身边,又新近丧母,正彷徨无助的姐弟两个分开教养,除了心生警惕,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过玖荷同时也松了口气,陶大人对她恩重如山,这辈子来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她比上辈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这才是个家的感觉。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儿对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经难受到手足无措了,更别说要去跟老夫人说了。眼下虽然不用明说,玖荷依旧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着少爷小姐,总之陶大人的这一家子,谁都不能出事情! 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爷还没回来,不过小姐屋里已经有了人,玖荷过去一看,小姐正和谢嬷嬷说话。 “这东西便不劳谢嬷嬷费心帮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说了,我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该学着做点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头嬷嬷帮我检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声音比方才越发的柔弱了,而且还很是恭敬,说到最后那个可好两个字,几乎都带上了点恳求。 谢嬷嬷的表情不太自然,道:“这是自然的,我不过来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着合适,回头搬去后头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换换?” 玖荷走了过去,冲着小姐微微屈膝行礼。 “你来的正好,”谢嬷嬷一看见她便松了口气,道:“快跟依依说说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将方才两人商量的一一说了出来,又看着小姐,看她怎么说。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没什么,就照你们说的摆放便是。”说完又问:“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这两日我便把东西收拾出来,这就搬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 47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因为之后依旧是重病一个月, 未来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先去京城里头一家在刑部当官的人家做丫鬟,九年之后去将军府做厨娘,再之后一切都不会变! 玖荷打了个寒颤,似乎连背都疼了起来。 不行!玖荷猛地摇了摇头。 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热水还没好?”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 打断了她的思绪。 玖荷走到厨房门口应了一声,“柴火有点潮,不太好烧。” “定是那樵夫为了多买点铜钱,给里头加水增重了!”孙氏一边说, 一边推了推, “以后不许去那一家买柴火了!” 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忘应一声, “这事儿你别管!” 玖荷听见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 这事儿她知道, 也不怪那樵夫给柴里泼水, 原本定下里的价钱是干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钱, 只是孙氏非要说到五百文, 樵夫哪儿干?又说不过孙氏那张嘴, 于是每次卖给他们家里的柴火都是没晒干的。 只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玖荷看着水冒热气儿了, 便盛了出来,又封了炉子, 回屋了。 见玖荷端水回来, 孙氏急忙接了过去, 伺候起自己男人来, 玖荷又去关了门,就想上床去睡了,孙氏见状眉角跳了跳,道:“眼里也没点活儿!水不要拿出去倒了吗?你这就上床了?难道叫你娘去做不成?” 玖荷知道孙氏不过是想找自己麻烦来着,别说给她爹擦脸的水了,就是夜壶也都是到早上才倒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想归想,却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否则又是一顿好打,玖荷故作委屈道:“原本家里就为了省点柴火才睡在一起的,方才进进出出好几次,屋里都没了热乎气儿了,万一冻着弟弟怎么办?” 孙氏说到底是嫌弃玖荷先她休息,听了她这话,嘴上依旧不饶人,“我看你就是为了偷懒!” 孙氏还要再骂,躺在她身边的张发已经又被吵醒了,口中有了几分不满意,“娘,要睡觉。”孙氏急忙将手里东西放在地上,狠狠瞪了玖荷一眼,这才躺下来。 听着那一家三口在大床上的声音,玖荷不由得想起来上辈子这夫妻两个在王府里头冷酷无情的那一幕,还有现在已经捏在她手里,据说是捡到她时候身上带的玉佩—— 上辈子她日子过的清苦,从小就做工,什么缝补洗衣裳糊灯笼,稍稍大一点就去别人家里做工,孙氏更是以她年纪小花钱没节制为由,几乎所有的工钱都是管事的直接开给孙氏的,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拿孙氏的旧衣裳改的,她还美其名曰,“你既然做的是粗使丫鬟,好东西给你也是糟蹋。” 生了病更是自己扛着,除了香灰就是香灰,她活到这么大还没死不能不说是老天爷的眷顾了。 玖荷有点自嘲般的冷笑一声,她这算是有了两对儿父母,可是一对只想着从她身上捞银子,对她连温饱二字都算不上,另一对看着倒是富贵人家,可惜不要她,也不知道哪一对儿更加的讨厌些。 管他呢,玖荷翻了个身打算睡了,横竖她都不是正儿八经需要父母照看的小姑娘了,况且谁离了谁不能活?上辈子——她猛然间翻身起来,现在可不就是九年前吗? 九年前陶大人的母亲死了! 玖荷越发的睡不着了,上辈子那场对她来说送了命的惊天巨变,陶大人从始至终都替她说话,要给她伸冤,可惜这样的一个好官,却被人用隐瞒母丧这等荒唐的理由弹劾了! 玖荷抿了抿嘴,上辈子她头家做工的人家是刑部的书令史,虽然在京城这等地方来说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儿了,不过却是在掌管律令的部门,耳濡目染之下,玖荷也对刑罚律令等等有了不少心得。 比方这隐瞒母丧,陶大人在地方做官,老母亲在老家居住,这消息传到他手里至少也得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按理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是不能算在隐瞒里头的,只是却没写进律法,算是个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 玖荷咬了咬唇,她仔细回想起陶大人的生平来,可是跟陶大人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相比,他的生活说来说去也就不过四个字,出身贫寒。 出身贫寒? 会不会是因为冬天天冷,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又感染了风寒之疾,这才不幸过世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看见陶大人的时候,似乎才三十四五的样子,那么九年前的陶老夫人,怕也不过四十余岁,若不是生了病,又怎么会在这等年纪就去了呢? 要知道上辈子她快死的时候,孙氏就已经过了四十了,可是一点老迈之相都没有啊。 对!玖荷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陶大人家里,这辈子就算是当丫鬟,她也要在陶大人家里当丫鬟,哪怕——哪怕跟陶大人签了身契,从此卖身为奴,她也要去陶大人家里报恩。 是的! 她要报恩,玖荷不由得有点热泪盈眶,她要报恩,报陶大人的恩情!陶大人能够不畏强权,不被权贵胁迫,不屈服于睿王妃那个看似高贵,实则龌龊之人,能够伸张正义,真正为百姓做主。 况且况且如果陶老夫人能不死,陶大人不用丁忧,这辈子的官职说不定就能做的更高,将来——玖荷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人能治得了睿王妃! 玖荷握了握拳头,睿王妃作恶多端,虽然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没能看见她的结局,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看见睿王妃伏诛!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又躺了下来,这回想明白了,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似乎还做了个美梦,醒来觉得无比的满足。 不过醒来后的时光就没那么美好了。 烧水做饭这等事情不用说,肯定都是她做的,但是看见从客房里头出来那个面带淫邪,还有点双眼通红,眼神不住往她身上打量的人,玖荷心里就没那么舒服了。 只是早晚要走玖荷想了想,这便是一个契机了。 “张大哥,张大嫂。”那人一开口就是咳咳咳个不停,嗓子哑的连自己似乎都吓了一跳。 该!玖荷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都咳了一夜了,还不忘这等子事情,不用熏心肠都是黑的!她低着头端着粥,做出上辈子这个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躲着那人的视线,沿着屋角走了过去。 虽然玖荷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情张家两口子包括玖荷自己都知道了,但是外人不知道啊,名义上这个还是自己的女儿,见友人盯着她看个不停,又想昨天他叫的两个粉头儿一个年纪比一个小,当下沉了脸咳嗽了一声,道:“熬这么稀的粥怎么吃得饱?走,我带你去吃门口的面,那个顶饱。” 张家的条件一点都不好,特别是昨天玖荷半是故意的烧了一夜的湿柴,整个屋子里都弥散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那人咳嗽了两声,也没在意,跟着就出去了。 孙氏在外人面前还是稍稍顾忌了一下面子,不过等到那两人出去,她便沉下脸来又训斥了一句,“你偷吃了!粥怎么这样稀!” 虽然她现在只能做这些不痛不痒的举动,但是玖荷心里还是乐了乐,口中却道:“不是娘叫我熬稀些的吗?原本四个人的饭做成五个人的,可不就得——” “还敢顶嘴!”孙氏抬手就想打她,玖荷早就有了准备,当下跳了起来,哇的一声连哭带喊的跑了出去。 张发一点都不在乎,将玖荷的碗也端了过来,将下头稠的米汤捞起来吃了,又道:“我的衣裳该洗了,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眼前没了碍眼的人,孙氏瞥了个白眼,也挑挑捡捡的吃了早饭,安慰道:“她能跑多远?不到中午就得回来!今天我非得饿她一天不可!” 玖荷出去就打了个饱嗝,她还真是偷吃了。重活一辈子,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有点傻啊,在家里做饭好些年,生生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真是——除了傻再没别的了! 虽然现在她的心情很是雀跃,不过眼下要办的事情却不能笑出来,她不过稍稍想了想上辈子的结局,又揉了揉眼睛,两滴泪便落了下来,眼圈也是通红一片了。 她小心翼翼低着头往街口的周大娘家里去,里衣的夹层里头便是那块玉佩,听见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又被她娘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就算有个弟弟,这对女儿也太不好了。” 上辈子的她真的是傻啊。 不行!玖荷猛地摇了摇头。 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热水还没好?”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玖荷走到厨房门口应了一声,“柴火有点潮,不太好烧。” “定是那樵夫为了多买点铜钱,给里头加水增重了!”孙氏一边说,一边推了推,“以后不许去那一家买柴火了!” 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忘应一声,“这事儿你别管!” 玖荷听见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 这事儿她知道,也不怪那樵夫给柴里泼水,原本定下里的价钱是干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钱,只是孙氏非要说到五百文,樵夫哪儿干?又说不过孙氏那张嘴,于是每次卖给他们家里的柴火都是没晒干的。 只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玖荷看着水冒热气儿了,便盛了出来,又封了炉子,回屋了。 见玖荷端水回来,孙氏急忙接了过去,伺候起自己男人来,玖荷又去关了门,就想上床去睡了,孙氏见状眉角跳了跳,道:“眼里也没点活儿!水不要拿出去倒了吗?你这就上床了?难道叫你娘去做不成?” 玖荷知道孙氏不过是想找自己麻烦来着,别说给她爹擦脸的水了,就是夜壶也都是到早上才倒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想归想,却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否则又是一顿好打,玖荷故作委屈道:“原本家里就为了省点柴火才睡在一起的,方才进进出出好几次,屋里都没了热乎气儿了,万一冻着弟弟怎么办?” 孙氏说到底是嫌弃玖荷先她休息,听了她这话,嘴上依旧不饶人,“我看你就是为了偷懒!” 孙氏还要再骂,躺在她身边的张发已经又被吵醒了,口中有了几分不满意,“娘,要睡觉。”孙氏急忙将手里东西放在地上,狠狠瞪了玖荷一眼,这才躺下来。 听着那一家三口在大床上的声音,玖荷不由得想起来上辈子这夫妻两个在王府里头冷酷无情的那一幕,还有现在已经捏在她手里,据说是捡到她时候身上带的玉佩—— 上辈子她日子过的清苦,从小就做工,什么缝补洗衣裳糊灯笼,稍稍大一点就去别人家里做工,孙氏更是以她年纪小花钱没节制为由,几乎所有的工钱都是管事的直接开给孙氏的,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拿孙氏的旧衣裳改的,她还美其名曰,“你既然做的是粗使丫鬟,好东西给你也是糟蹋。” 生了病更是自己扛着,除了香灰就是香灰,她活到这么大还没死不能不说是老天爷的眷顾了。 玖荷有点自嘲般的冷笑一声,她这算是有了两对儿父母,可是一对只想着从她身上捞银子,对她连温饱二字都算不上,另一对看着倒是富贵人家,可惜不要她,也不知道哪一对儿更加的讨厌些。 管他呢,玖荷翻了个身打算睡了,横竖她都不是正儿八经需要父母照看的小姑娘了,况且谁离了谁不能活?上辈子——她猛然间翻身起来,现在可不就是九年前吗? 九年前陶大人的母亲死了! 玖荷越发的睡不着了,上辈子那场对她来说送了命的惊天巨变,陶大人从始至终都替她说话,要给她伸冤,可惜这样的一个好官,却被人用隐瞒母丧这等荒唐的理由弹劾了! 玖荷抿了抿嘴,上辈子她头家做工的人家是刑部的书令史,虽然在京城这等地方来说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儿了,不过却是在掌管律令的部门,耳濡目染之下,玖荷也对刑罚律令等等有了不少心得。 比方这隐瞒母丧,陶大人在地方做官,老母亲在老家居住,这消息传到他手里至少也得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按理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是不能算在隐瞒里头的,只是却没写进律法,算是个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 玖荷咬了咬唇,她仔细回想起陶大人的生平来,可是跟陶大人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相比,他的生活说来说去也就不过四个字,出身贫寒。 出身贫寒? 会不会是因为冬天天冷,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又感染了风寒之疾,这才不幸过世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看见陶大人的时候,似乎才三十四五的样子,那么九年前的陶老夫人,怕也不过四十余岁,若不是生了病,又怎么会在这等年纪就去了呢? 要知道上辈子她快死的时候,孙氏就已经过了四十了,可是一点老迈之相都没有啊。 对!玖荷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陶大人家里,这辈子就算是当丫鬟,她也要在陶大人家里当丫鬟,哪怕——哪怕跟陶大人签了身契,从此卖身为奴,她也要去陶大人家里报恩。 是的! 她要报恩,玖荷不由得有点热泪盈眶,她要报恩,报陶大人的恩情!陶大人能够不畏强权,不被权贵胁迫,不屈服于睿王妃那个看似高贵,实则龌龊之人,能够伸张正义,真正为百姓做主。 况且况且如果陶老夫人能不死,陶大人不用丁忧,这辈子的官职说不定就能做的更高,将来——玖荷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人能治得了睿王妃! 玖荷握了握拳头,睿王妃作恶多端,虽然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没能看见她的结局,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看见睿王妃伏诛!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又躺了下来,这回想明白了,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似乎还做了个美梦,醒来觉得无比的满足。 不过醒来后的时光就没那么美好了。 烧水做饭这等事情不用说,肯定都是她做的,但是看见从客房里头出来那个面带淫邪,还有点双眼通红,眼神不住往她身上打量的人,玖荷心里就没那么舒服了。 只是早晚要走玖荷想了想,这便是一个契机了。 “张大哥,张大嫂。”那人一开口就是咳咳咳个不停,嗓子哑的连自己似乎都吓了一跳。 该!玖荷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都咳了一夜了,还不忘这等子事情,不用熏心肠都是黑的!她低着头端着粥,做出上辈子这个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躲着那人的视线,沿着屋角走了过去。 虽然玖荷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情张家两口子包括玖荷自己都知道了,但是外人不知道啊,名义上这个还是自己的女儿,见友人盯着她看个不停,又想昨天他叫的两个粉头儿一个年纪比一个小,当下沉了脸咳嗽了一声,道:“熬这么稀的粥怎么吃得饱?走,我带你去吃门口的面,那个顶饱。” 张家的条件一点都不好,特别是昨天玖荷半是故意的烧了一夜的湿柴,整个屋子里都弥散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那人咳嗽了两声,也没在意,跟着就出去了。 孙氏在外人面前还是稍稍顾忌了一下面子,不过等到那两人出去,她便沉下脸来又训斥了一句,“你偷吃了!粥怎么这样稀!” 虽然她现在只能做这些不痛不痒的举动,但是玖荷心里还是乐了乐,口中却道:“不是娘叫我熬稀些的吗?原本四个人的饭做成五个人的,可不就得——” “还敢顶嘴!”孙氏抬手就想打她,玖荷早就有了准备,当下跳了起来,哇的一声连哭带喊的跑了出去。 张发一点都不在乎,将玖荷的碗也端了过来,将下头稠的米汤捞起来吃了,又道:“我的衣裳该洗了,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眼前没了碍眼的人,孙氏瞥了个白眼,也挑挑捡捡的吃了早饭,安慰道:“她能跑多远?不到中午就得回来!今天我非得饿她一天不可!” 玖荷出去就打了个饱嗝,她还真是偷吃了。重活一辈子,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有点傻啊,在家里做饭好些年,生生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真是——除了傻再没别的了! 虽然现在她的心情很是雀跃,不过眼下要办的事情却不能笑出来,她不过稍稍想了想上辈子的结局,又揉了揉眼睛,两滴泪便落了下来,眼圈也是通红一片了。 她小心翼翼低着头往街口的周大娘家里去,里衣的夹层里头便是那块玉佩,听见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又被她娘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就算有个弟弟,这对女儿也太不好了。” 上辈子的她真的是傻啊。 “都过去十一年了,”皱了皱眉头,“你说那人是忘了还是已经是死了?” 孙氏一愣,“死!死了好,一了百了,当初留了一百两银子说让我们养她两年,这都养了她十一年了,我们都倒贴了多少东西进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你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发哥儿连个好学堂都上不起!”孙氏咬着牙道:“那人要是再敢出现,我非抓花他的脸,叫他赔银子不可!” 两人忽然对视了一样,似乎想到了一块去,同时奔向了家里的大木箱子,“还有那玉佩!怎么也得买个几十两的!” 可惜两人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找到,孙氏目光不善,看着,道:“你请客的银子哪儿来的?” 也道:“你头上那簪子是怎么来的?” 两人都不相信对方,都觉得是对方眯了这一大笔银子,相比之下,玖荷的失踪两人倒是都不放在心上了,夫妻两个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来不少对方藏的私房钱,只是数目跟那块能卖上好几十两银子的玉佩相比,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不过他们两个这么乌烟瘴气的闹了小半个月,家里是一片狼藉,眼看着从对方手里敲出来银子没什么希望了,孙氏又想起来当初糊灯笼的工钱还没要回来。 “你做梦!”周大娘听见孙氏的来意,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开来,“你把女儿卖了当窑姐儿,还想问我要工钱!今儿我这话放在这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我把工钱给她,你一个子儿都没想拿到手!” 孙氏有心争辩几句,可是看见屋里那几人,管着做扇子生意的李大娘,浆洗衣裳的小头头钱妈妈,上头还坐着管刺绣的王大妈呢。 孙氏顿时哑了火,不情不愿说了一句“我没卖她,是她自己跑的”,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过这一切都暂时跟玖荷没什么关系,她此刻已经踏上了平兴镇的土地,一路打听着往陶大人家里去了。 陶大人在家乡也是个名人,稍稍提一提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不过说上两句便是一声叹息,玖荷当时倒是没想什么,只是走到陶大人家里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挂的白布,还有两个巨大的白灯笼,以及门上贴着个大大的奠字,她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连那门檐下头挂着的那两个白灯笼都已经染上了血色。 还是来晚了吗!难道老夫人已经过世了?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从半开的大门进去了。 只是进了门她又有点疑惑,虽然设灵堂的时候是该开着大门让人吊唁的,只是门口如何一个仆人都没有?她看着门口那桌上还有名册纸笔等物,可是人呢? 玖荷越发的不解了,这时候前头第一进的正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我还没死呢!”声音听着稍显老迈,玖荷急忙加快脚步往里头去了。 之后又传出来几声模模糊糊的解释,只是一来声音小,二来说话的人似乎也有点心虚,说了什么玖荷是一点都没听见。 只是进了灵堂,不过一眼,玖荷的心立即就放了下来。 不是老夫人,老夫人还好好的站在上首,虽然玖荷从来没见过这一位老夫人,而且她也并不是陶大人的生母,但是从那几乎跟陶大人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上来看,她的确就是老夫人孟氏。 但是这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头,便又提了上来,因为老夫人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脸上也浮上了两团红晕,指着下头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我好好的陶家子弟,如何要她齐家教养?还是你觉得我陶家的门第配不上你齐家?” 那两个婆子唯唯诺诺的,相互对视一眼,稍稍年轻的那一位道:“我嫂嫂也不是这个意思,齐家老太君也是好意,况且她这么些年都没见过这一对孩子,想接过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说着她又扯了扯旁边那婆子的袖子,这婆子也急忙开口道:“您误会了,我们家里老太君就是想看看孩子,况且这尸骨未寒的,我们家姑奶奶还看着呢。”她眼神往灵堂上那口棺材上扫了扫。 灵堂上跪着的两个孩子不住的啜泣,小少爷哭的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小姐则是跪着又往前几步,一边啜泣不一边道:“古人常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父亲又不在家,我们两个是要替父亲好好侍奉祖母的,只是这样难免就顾不上外祖母了,还请宋嬷嬷回去替我们给外祖母陪个不是。” 那婆子叹了口气,道:“您看孩子这样懂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况且在哪儿守孝不是守呢?”她忍不住的四处张望了一圈,眼神里透出股瞧不起的劲儿来,“两个孩子还这样小,又要守孝一年,不得精细调养着?她外祖母家里又是国公府,府上好几十个厨子伺候着,又有丫鬟,不叫她们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说完这婆子还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补充一句,“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玖荷心里揪了一下,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是味道。 老夫人越发的生气了,她狠狠的抬起手里的拐杖往下杵了两下,拐杖跟石板相接,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响声。 玖荷沿着墙边又往老夫人那里走了两步,只是她人小,屋里几个人剑拔弩张的,竟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你们家里老太君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前头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我告诉你,这两个孩子——”老夫人说到这一句,忽然眼皮子一番,就朝后这么倒了下去,吓得屋里人手足无措,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玖荷一个箭步窜到了老夫人身边,伸手就往她人中上掐了过去,又对一直扶着她的嬷嬷道:“掐她虎口。” “哎!”那嬷嬷懊悔的一拍脑袋,拿了老夫人右手起来,又对旁边一个连背也驼了的老头道:“爹,你掐老夫人左手。” 玖荷掐着老夫人人中不放,觉得她眼皮子颤颤巍巍的要醒过来了,当下放心许多,又有了余力观察四周了。 只见方才那两个气得老夫人晕过去的两个中年婆子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道:“嫂嫂,你先回去,等闲了我去找你。” 另一个婆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夫人,缩了缩脖子,眼见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她不免也有些害怕,当下点头道:“那我先走了。”说完,又冲小姐点了点头,这才猫着腰往门口去了。 “啊!”老夫人大叫一声,忽然醒了过来,从那两人手里抽出手来,悄无声息的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玖荷离得极近,眼神又好,看见老夫人眼角分明有泪。 “地上凉,您先起来。”玖荷放缓了声音道。 老夫人这才看见玖荷,愣了愣道:“多谢姑娘。” 玖荷很有种做了什么又改变了命运的喜悦,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扶着老夫人起来,可是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又有点叹息。 两个小的跪在地上就是哭,一个老头连背都直不起来,一个婆子方才将老夫人气倒,现在则是躲在一边半低着头不过来,剩下的那看着还算干练的中年婆子则跟她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夫人。 这家里全靠老夫人撑着。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那老头道:“老谢你去守着门口,就算明天便是下葬的日子,这规矩也不能乱。”说着又看了看那中年婆子,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守着少爷姑娘,好好看着你们家姑奶奶的灵堂,最后一天了。” 说着老夫人抬脚就想走,只是又好像有点无力的样子,玖荷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挂着,见状急忙加了把劲儿,扶着她往里头走了。 老夫人没说,旁边的婆子看了玖荷一眼,也没说什么。 三人从灵堂出来,穿过左边的角门,到了陶家的第二进。 这一进的院子比方才的第一进要简朴的多,院子里头没什么装饰用的花草树木,假山怪石等等,院子两边一边是开辟出来的田地,一边是则打了几个架子,用来晾晒。 玖荷扶着老夫人进了屋里坐下,老夫人道:“取药来我吃。” 那中年婆子去里屋拿来一颗包裹着蜡的药丸捏开,玖荷闻着觉得很是清凉又有点刺鼻,像是加了不少的薄荷冰片等物,想来应该是开窍醒神一类的中成药,心想不是什么大病,脸上也松快不少。 “多谢姑娘。”老夫人声音缓和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看着竟然跟陶大人有了三分相似。 玖荷心口一热,道:“其实我才该感谢老夫人。”她脑海里一瞬间浮现起上辈子的冤屈来,在睿王妃的强权下,敢为她伸冤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赌上了自己的前程,坚持这案子有问题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虽然她没能等到睿王妃伏诛,更加没看见被她牵连,又赔上前程的陶大人最后是不是安然无恙,可是这辈子的陶大人还好好的。 玖荷跪了下去,“陶大人对我恩同再造” 上辈子甚至被人打死都没落泪的玖荷现在哭了,如果不是陶大人救她,又或者将军关键时刻出现帮她翻案,她可能一身戾气,怀着仇恨重生,之后甚至可能寻个机会卖身去睿王府,用尽一切手段报仇,亲手了结那一对母女的性命。 可是正是因为有了陶大人,她心里还存了一点点的善念,她心中有恨,可是更有感激,她想要报仇,可是也想好好的生活。 “我愿卖身为奴,给老夫人给陶大人做牛做马。” 不止是那婆子愣住了,连老夫人也一起愣住了。 说到读书习字,谢嬷嬷有点退缩,玖荷这时候反而顶上了,“国公府里头可有半个秀才?” “啊?”宋嬷嬷一下没明白。 “我是说国公府请了这么些先生教书,你们家里可曾有人考取过功名?但凡过了童生试的也算,可有半个?” 那自然是——没有的,宋嬷嬷的脸再一次红了。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常嬷嬷一声呵斥妄图找回场子,可是回头看见自己嫂嫂的脸色就知道这话居然让她蒙对了,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对策,玖荷又开始了。 “我想想,老太君三个儿子,老大袭爵,老二在禁军里头捐了个挂名的虚职,老三——”她笑了笑,“听说最高的成就是国子监监生,也是花钱买的,下来便是三房一共加起来不下十口的少爷们,最大的连儿子都生了,国公府四代加起来快二十口的男丁,可有一个人身上有功名?” “没有!” 不等对面两个人回答,玖荷就一声喝,将两个人吼得都震住了。 谢嬷嬷看着她越发的满意,老夫人却想她对京里尤其是国公府的环境这样熟悉,原先也必定是个官家的姑娘,没想现在非但什么活儿都能做了,还养成这样一张嘴,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想到这儿,老夫人越发的心疼她了。 “我们老夫人就养了一个儿子。”玖荷也学着方才宋嬷嬷开口闭口的我们家如何如何,别说这三个字说出来,她总觉得自己跟陶大人一家的关系更近了。 “就这一个儿子便考上了状元,入了翰林,外放做了县令,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做官的路子,可比你们府上只靠着祖上余荫过日子要强多了。” 玖荷的语气更加骄傲,“我们老夫人养一个便成才一个,你们老太君养了十几二十个没一个成才的,连自己家里孩子都顾不过来,还想要我们家少爷小姐过去。”玖荷很是鄙视的看了宋嬷嬷一眼,“要过去干嘛?耽误自己家孩子还嫌不够,还要耽误别人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 48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少爷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小姐同意了, 就算这次带不走他, 下次也是一样。”常嬷嬷解释道:“况且人家祖母还在, 老太君这么想带人回去,小姐还好说, 可是少爷就有点为难了。” 宋嬷嬷起身关了门,小声道:“你知道什么。” 看见自家嫂嫂这样子, 明显是要说什么隐秘了, 常嬷嬷急忙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听着。 “你们家的这一位老爷, 已经入了上头那一位的眼了!” 常嬷嬷一惊,“太后?” 没想宋嬷嬷翻了个白眼, 道:“太后垂帘听政,风头正盛,哪儿是那么容易巴结上的, 我说的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常嬷嬷有点疑惑,“圣上今年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还是小孩子呢,等他能亲政至少也五六年过去了,哪儿还能记得住我们家老爷。” “这你就不懂了,”宋嬷嬷摆出一副你乡下地方待久了,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表情, 道:“陛下书房里的桌子里头有个小屏风, 上头写着不少大臣名字, 说是将来等亲政了要亲自褒奖的, 你们家老爷只要这几年别犯事儿,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再说太后权势虽大,又一手遮天,但是你想想她还能做几年?还不如早早的在圣上身上下注,将来大把的好日子呢。笼络好了陛下宠臣的孩子,将来咱们国公府也就有了再次兴盛的机会了。” 常嬷嬷皱了皱眉头,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迂回,不过也晓得不过是两个孩子,对国公府来说添两张嘴吃饭而已,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都不亏的,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去说一说?要我说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嬷嬷埋怨了一句。 宋嬷嬷笑了两声,“谁知道你们家里这个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说了这一句又急忙打岔过去,“说起来若不是你在,我也抢不到这个好差事,你想想,如果这一次办成了,你也能跟着一去回去国公府了,到时候我们也能跟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一样,一家子住个小四合院,还能有丫鬟伺候,得了体面的差事,就是少爷小姐见了你,也得好生尊称一句常嬷嬷了。” 常嬷嬷陷入这美好的梦境里头不可自拔,宋嬷嬷也没去打扰她。半晌常嬷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走走!再去说一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我也是国公府出身的丫鬟,断断不能伺候这乡野村妇终老的!” “正是!”宋嬷嬷也跟着站起来,将衣裳拉平,“若不是咱们家里没有适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个庶女过来。”宋嬷嬷叹气,“老太君这真是——原先我们几个都觉得几个庶女也养的这么精细,总觉得是亏了,没想还是老太君精明。” 常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说国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临死前两个月,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动小姐。”说着常嬷嬷又嘱咐一句,“小姐心里是同意了,但是面上你却不能说破。” 宋嬷嬷笑了两声,“你当我不知道?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国公府里头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两人一路走着,常嬷嬷又说了方才老夫人的话,两人商量了对策,宋嬷嬷又在街上随意买了两样糕点,跟着一起去了陶家。 常嬷嬷提着东西去回报老夫人,宋嬷嬷则去依依屋里坐了会儿。 “快过年了,我也该回去了。”宋嬷嬷语重心长道,虽然方才她们两个商量着不能戳破小姐的心思,可是这事儿光靠她们两个出力,老夫人是肯定不会松口的,所以也得稍稍逼一逼这姑娘,没道理光盼着坐享其成,名声有了好日子也过了。 “这”依依一瞬间低了头掩盖住自己眼神,抬头便又是平常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了,“嬷嬷回去替我问外祖母好,母亲去了,我也不能在她身边尽孝,这心里着实难受。” 宋嬷嬷心里偷偷乐了乐,这姑娘语速都变快了,要说她不想回去国公府过那进门出门都跟着丫鬟,举手投足都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第一个不信! 那边常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也是一样的说辞,“临近过年了,她说再来给老夫人道个别就该回去了。”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玖荷有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说还要再道别呢,这是以退为进,重点是还要再见老夫人一次。 谢嬷嬷有点愣住了,半晌笑了笑,心想横竖也就这一次,还能翻起什么花儿来? “毕竟也算是亲家派来的人,你带她进来吧。”老夫人不急不慢叹息一声:“见了这次,以后怕是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听见老夫人这话,纵是常嬷嬷这等脸皮,也不由得红了红,“我这便去叫她进来。” “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玖荷借着倒茶的功夫没忍住劝了一句。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道:“你看我可是老糊涂了?都气过一次的事情,如何还能叫她来第二次?” 玖荷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要不您别说话了,那边派来个婆子,我们招待便成,您是老夫人,怎么好亲自跟那边的下人打招呼的呢?” 老夫人有点感谢她的回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也觉得。”谢嬷嬷上来说了一句,“那姓宋的婆子说话太不客气了,哪儿有把您当成亲家太太的意思?再说当初成亲,他们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扒上来的,她是没见到还是怎么?现在来装大爷了。” 玖荷咳嗽了一声,那边常嬷嬷已经掀了门帘,带着她嫂嫂宋嬷嬷来了,不过还有两个意外之客。 小少爷跟小姐也过来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眯,扫了常嬷嬷一样。 这等眼神常嬷嬷不由得有点害怕,略略低了头,可是转念又一想,是在这小民家里终老,还是能回到国公府享福,成败就看这一次了,当下又挺直腰板抬起头来,笑眯眯道:“我嫂嫂就要回去了,今儿专门买了东西来给老夫人问安的。” 她带来那东西玖荷也扫了一眼,不过是街上寻常之物,要说用心,那是一点没有。 老夫人嗯了一声,道:“你有心了。”又问:“准备哪日回去啊?可曾看了黄历选个好日子?天气冷了,路上怕是又要下雪,路上至少得留出二十天来才好,而且还得计算好了,中间在哪几个城镇里头歇息,万一要是一天没赶上,后头的路程可就走的不舒服了。” 宋嬷嬷哪儿想过这个,她根本连马车都没订呢,当下被问的哑口无言,求助的眼神往常嬷嬷身上去了。 玖荷看了都快笑出声来,平日里老夫人不显山不漏水的,尤其是上次老夫人被她气得晕了过去,她还以为老夫人这性子是那种耿直到不行的,不过现在这样刚好! 常嬷嬷急忙上前一步道:“她来的时候是国公府派了马车过来的,要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嬷嬷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这个意思又说了两句。 老夫人举起茶杯来抿了两口,不急不慢嗯了一声,道:“路上小心。”旁的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玖荷十分开心,只是宋嬷嬷就没这么舒服了,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扯开了话头。 “您别怪我旧话重提,先夫人还做姑娘的时候便是我们老太君最最喜欢的女儿,我一来看见依依就跟当日看见先夫人一样,若是能让我们老太君再看一看,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宋嬷嬷说着说着,竟然还红了眼圈,装得别提有多真了。 玖荷故意咳嗽了一声,将她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宋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说句不吉利的话,我们老太君翻过年去就六十了,还不知道能过几个年,您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她不过就是想见见这一对苦命的孩子啊。”宋嬷嬷说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可是屋里几个人,老夫人不动声色,谢嬷嬷跟先夫人还有她带来的陪嫁常嬷嬷一起耳濡目染十几年,这些人是个什么脾气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看见她哭也不过是翻了个白眼,将头扭过一边去了。 不过屋里坐着的少爷小姐两个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陶行别过头去,依依更是用手帕盖了面,似乎已经哭出来了。 谢嬷嬷一声叹,又去转头看玖荷,只见她恶狠狠的瞪着宋嬷嬷,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了,谢嬷嬷想起她先前说的那句“不能说老夫人跟陶大人的不是”,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又有点感慨,这一家人有的时候还不如这半路出家的。 玖荷往后头一张望,三辆马车,她冲着老汉点点头,客气道:“您稍等片刻,我先去回老夫人。” 玖荷回去屋里,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谢嬷嬷却有点疑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也不卖关子了,“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咳!”宋嬷嬷有点失望,“要她没用,关键是少爷!得把少爷带回去!” “少爷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小姐同意了,就算这次带不走他,下次也是一样。”常嬷嬷解释道:“况且人家祖母还在,老太君这么想带人回去,小姐还好说,可是少爷就有点为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 49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还有老谢, 行哥儿, 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 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 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 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 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一直到角门打开, 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 手脚不利索,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也分毫不见她喘气, 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 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 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话,说完又是对视一眼,谢嬷嬷道:“今儿不用你做早饭,老夫人专门让我去卖了老刘家的羊肉汤,还有点心包子,正要叫你起来呢,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玖荷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还有老夫人的性命,谢嬷嬷对她是越发的亲热,上来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点,现在长得有点小了,当年我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着谢嬷嬷往外头走,不过脑海里头也很是飞速的过了一遍,谢嬷嬷的孩子听说谢嬷嬷的孩子是个儿子啊,能跟他比吗? 不过长的比上辈子高一些,结实一些,却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时玖荷洗漱完毕,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饭,昨天夜里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种将所有心事都放下后的轻松,今天早上这顿饭又吃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对着老夫人笑了起来,两个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这可真容易满意,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叫他们过来吧。” 场面一下严肃了起来。 不多时,谢嬷嬷带着常嬷嬷,身后跟着少爷小姐,几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一进来常嬷嬷便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求老夫人饶了我这一次。” “糊涂?”没等老夫人开口,玖荷便道:“烧房子可不叫一时糊涂!” “怎么能是烧房子呢?”常嬷嬷很是诧异的看了玖荷一眼,“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老夫人,想说什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老夫人嘴角稍稍勾了勾,回头给玖荷一个安抚的笑容,意思是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玖荷眯着眼睛等着常嬷嬷,视线又往少爷小姐身上扫了扫。两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都还红着,不过跟昨天晚上相比,小姐这会看着可有点狼狈。 常嬷嬷磕了个头,道:“我夫人去了已经两月有余,我这说来惭愧,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荤腥了,昨天看见族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她又在厨房里头忙忙叨叨一整天,我这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抬头看着老夫人,“我昨天不是去烧房子的,我就是我就是馋肉了,想去做点吃的。” “不可能!”玖荷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谁家做饭能把柴火洒一地的?谁家做饭能倒油点房子的?你分明就是——” “你平日里就牙尖嘴利,惯会骂人的。”常嬷嬷急忙出声打断了玖荷,道:“我看见你就怕,再说你还拿棍子打我。”常嬷嬷袖子撩起来,露出手臂上一段青来,“再说你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拿着棒子就追着打,我慌忙之间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才不小心着火了。” 老夫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平淡无的嗯了一声。 玖荷听明白了,常嬷嬷可一点都没明白。 “后来我怕她追出来,我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她折腾,这才关了门的。”常嬷嬷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道:“后来她拿着斧子砍了门出来,可真是吓死人了。” 玖荷眯着眼睛看着她笑,常嬷嬷越发的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又往后闪了闪。 只是屋里反正玖荷觉得没人信她,不过一晚上想出这等理由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你说我是拿木棍子打的你?”玖荷生平最恨人栽赃嫁祸,上辈子被人栽赃,这辈子居然还不算完,而且一次比一次拙略,一次比一次漏洞百出。 常嬷嬷忙点头。 “谁家棍子能有这么粗?上头还带花纹的?别是你在屋里哪个桌角上磕出来的吧。” 常嬷嬷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是转瞬又委屈起来,“谁好端端的磕自己做什么,老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早上听了这一场戏,老夫人觉得也差不多了,而且被她这么死不悔改的一顿说,老夫人心中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现在也什么都没剩下了。 “你是齐氏陪嫁的嬷嬷,有做过两个孩子的奶娘,按理就算是要处罚你,也不是经由我手”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们一家三口,也只有你在我府上当差。” 玖荷诧异的看了谢嬷嬷一眼,谢嬷嬷点了点头。 这可太不地道了,玖荷心想,哪儿有把配房一家三口拆开的呢? 常嬷嬷今年也三十有余了,单从嬷嬷这个称呼来说,她肯定是成亲的了,而且玖荷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也听小姐说过,这一位常嬷嬷曾做过他们两位的奶娘。 所以她不仅是成亲了,还有了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比少爷小姐稍稍要大一些。 可是来了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有人提起过常嬷嬷的夫婿还有孩子,甚至她自己日常的言语举动里,也完全像是没这么两个人的样子,只是又不是守寡。 这事儿现在想想里头可都是问题,全都是那一位齐家老太君下好的套。 老夫人不急不慢的说着,玖荷听了两句就觉得老夫人这是故意吊着常嬷嬷,她不由得翘起嘴角,站在老夫人身后看着常嬷嬷变来变去的脸色,觉得也算是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稍稍出了点气。 正想着,忽然外头一阵喧哗,老谢手里提着个人进来了。 他将这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大喊起来,“你这天杀的奴才,我好好的走路,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 是宋嬷嬷! “你以为我眼神不好,在门口来来回回好几次,我不愿理你而已,你说说,你在我们家门守着是为了什么!”老谢一肚子的气,抬脚就踢了她两下。 这分明就是商量好了来看结果的! 玖荷忽然计上心来,很是飞快的说了一句,“她已经承认了,说都是你主使的!” “胡扯!明明就是她舍不得富贵——” “她诓你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虽然宋嬷嬷被常嬷嬷及时阻止了,不过就这只字片语也够叫人回味的了,玖荷这才安安心心的站在老夫人身后,彻底的不言不语了。 老夫人看了看下头这两人,又往自己孙子孙女儿脸上扫了扫,开口又是一样的话语。 “你的身契更不在我手里——” 下头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可是老夫人又道:“不过都是姻亲,你们家里老太君又是极明事理的一个人,就算我处理了你们,想必她也是赞同的。” 那两人的脸上立即变成死灰一片了。 “玖荷,你说说该怎么处理她们两个?” 一瞬间玖荷想了很多,比方她上辈子虽然平反,但是也被人打死了,又比方陶大人一直都没放弃,又或者这辈子老夫人是能健健康康,舒舒服服的活着了。 她淡淡一笑,道:“依我看,她们两个一个是齐家的国公夫人派来看外孙的嬷嬷,一个是先夫人的陪嫁,要是您真的处理了她们,国公夫人心里怕是有疙瘩。” 宋嬷嬷明显松了口气。 玖荷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宋嬷嬷肯定以为她眼里也只有富贵,想着先扒上那一位国公夫人,将来也能捞点好处。 只是跟玖荷相处两个月的常嬷嬷却不这么想,玖荷不管是言语行动,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老夫人,第二位是那位远在边关做县令的陶大人,要知道昨天她可是差点就成功的了,玖荷怎么可能为她们两个说话。 “嗯,”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玖荷看着地上两个嬷嬷,一个脸上越发的灰败,一个已经显出笑容来了。 “依我看,您不如就修书一封,先前常嬷嬷怎么说的,您就怎么说,让她们两个带回去就算完事了,正好快过年了,常嬷嬷毕竟是国公府出身,也好回去看看。” 老夫人嘴角微微翘了翘,“你这个主意很好,去磨墨吧。” 玖荷笑眯眯的去了书房,身后还传来老夫人的声音,“你原先说今天便要走,我只稍稍耽误你一会,不过当初常嬷嬷说了你是坐着国公府的马车来的,也不怕我耽误。” 当初她们拿来堵人的话,全甩在自己脸上了。 这火毕竟才着起来,烧着的都是些易燃稻草等物,就算常嬷嬷泼了油,干柴也没这么快就能点着。 玖荷一边不住的给自己打气,一边连扑带踢的将干柴都踢到了角落里头,又拿湿棉衣不住的往地上扑,这会儿她也管不了才做好的野味了,连着踢倒了好几个罐子,希望这里头的汤能阻一阻火势。 那边谢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跟老夫人两个相互扶持着出来了。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老夫人,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有点冰冷的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不说话了。 不多时谢嬷嬷回来,老夫人也叫她上来,三人同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点挤,不过心里却很是满足。 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场,玖荷的心是完全平静下来了,谢嬷嬷一句夸她勇敢的话都没说完呢,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立即就睡着了。 老夫人嘘了一声,谢嬷嬷一笑,看着里头已经发出微微鼾声的玖荷,也比了个口型,闭上眼睛睡了。 宋嬷嬷死死抓着常嬷嬷的手出了陶家的大门。 “这样不行!”宋嬷嬷一出来便回过神来,“这样回去办不成差事,要了我的命还在其次,咱们家里可要一蹶不振了!好容易抢来这个差事,要是不成——”宋嬷嬷打了个寒颤,想起表面上慈眉善目,但是私底下一点情面都不讲的老太君。 跟这个相比,连当初为了这差事撒出去的银子都不值得一提了。 她抓着常嬷嬷的手越发的不放了,“你想想你哥哥,还有你侄儿,难道你甘心在这山村里头待一辈子!你得帮我!” 常嬷嬷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摇头道:“老夫人明白说了不行,少爷那个软和性子,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小姐——小姐是从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儿,你要是办成了,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没办成,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一个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道:“她既然软的不吃,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把年纪,腿脚不利,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两人又暗自骂了一通,常嬷嬷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回去陶家了。只是她心中有事,难免坐立不安,起来又坐下好几次,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的依依见了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在我屋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常嬷嬷讪讪一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可做得了,方才送她出去,来回走了这两趟子路,竟然有点饿了。” 依依忙将人叫住,迟疑半天才道:“宋嬷嬷这是要回去了吗?” 常嬷嬷眼珠子一转,只是她就算再不顶事,也知道这等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便笑了笑道:“说是这两日买些山货野味的,大概后天一大早就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 50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再说她本来就是很无害的, 尤其是对这等权贵来说, 她不过一个才十三岁的瘦弱姑娘, 更别提那两个手里拿着棍子,对她虎视眈眈的家丁了。 甚至玖荷也知道, 那扇朱红色的威严大门后头,还有数不清的家丁,只要—— “你们又在这儿胡闹什么!” 玖荷惊觉她身边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却又很是威严的声音, 她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被走到了身边,不过下一秒, 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两个从狐假虎威变成抱头逃窜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c世子。” 吧嗒一声,那两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只小名喜鹊的鸟也低了头, 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甜滋滋的叫了一声。 玖荷皱了皱眉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出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样,还柔声细语的好像要替她伸冤, 可是最后却是她亲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当日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间玖荷浑身一颤,背又疼了起来。 “把这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庄上种地。”这一位世子理都没理那喜鹊,直接处罚了两个家丁。 玖荷低了低头, 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现在她对上睿王一家还太过软弱, 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若是动了, 将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谁放她出来的?将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换了。王府不需要这等门禁不严的婆子。”世子说话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只是更多的却是不容挑衅的威严,“她身边的丫鬟也得换。” “大哥!”喜鹊儿的声音有了几分焦急,“这可是后院的事儿。” 玖荷没有抬头,只是听着世子半晌没出声,忽然他听见一声叹气,“你真以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里抖了抖,那边已经传来了喜鹊的哭声。 只是这哭声对于一个有弟弟的玖荷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每次张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假哭! 玖荷一点都不心软,世子也是一样,他指着喜鹊的脚,“哪一只迈出大门,我就砍了哪一只,你可以试试。” 哇!这一次听起来是真哭,那只鸟儿一边哭一边撒丫子往大门里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叫我娘收拾你!” 世子冷笑了一声,玖荷也是一样,只不过一个笑出声来,一个闷在了心里。 不过就这么一回,玖荷对世子的印象好了许多,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那虚张声势的话来,只是又叹息一声,想必睿王爷还是偏向这一对母女的,否则世子不会管不住她们两个。 “姑娘,方才——”世子说了这四个字就稍稍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用来称呼跑进门的那鸟一样,半晌他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用她来代替。 “她仗势欺人,我定会严加管教,姑娘可有受惊?” 玖荷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了一声,“多谢世子搭救。”说完便朝后退了一步,“我不过是路过此处,原想抄个近路,没想——”她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很是着急又客客气气的样子,“我先告辞了。” 世子似乎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姑娘路上小心。”便也带着身后两个小厮回了王府。 至始至终,玖荷都没抬起头来,她看不见世子的脸,加之个子又矮,世子自然也只能看见她头顶,还有小半个光滑的额头。 门里头已经传来了方才那两人的哭喊声,还有毫不留情的板子击打肉身的声音。 玖荷嘴角翘了翘,又回头看了看门匾上大大的睿王府三个字,转身离开了。 一路又走到了热热闹闹的闹市区,玖荷伸手摸了摸背,离开睿王府,离开睿王这一家子,她的背再也不疼了,也再也没有那种绝望到了顶点的无力感。 那只鸟还不到十岁就被教养的这样歹毒,可想而知那睿王妃是什么人了。就算这辈子她不去将军府,她们也定是会找别的替罪羊,况且她不相信她是死在睿王妃手里的第一个人。 事情做得那样熟练,一点愧疚都没有,手上毕竟沾了不少鲜血。 玖荷咬了咬牙,又往自己背上狠狠一按,她是一定会再回来京城的,到时候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不管过程再曲折再坎坷,上辈子的仇要报,这辈子非但不能叫她们继续害人,还要血债血偿! 至于她这一对父母,想必没了她的供养,两人定能自力更生勤勉持家,连她那便宜弟弟发哥儿也能早早自立,好好当个顶梁柱了。 玖荷嘴角微微翘了翘,不管怎么说,没了她,他们也不会为了那区区一百两银子断送了性命,也算是报答了他们半死不活的养了她这好些年吧。 玖荷步履轻快的从西门出了京城,下面就是一路往西,有一个名叫平兴的小镇子,那儿就是陶大人的老家。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她记得京城出来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头有个很大的车马行,南来北往的生意络绎不绝,只是因为京城租金太贵,掌柜的索性选了这个地方,不过离京城也不远,来回都很是方便,尤其是对出不起大价钱的百姓来说。 不过就这么去了还是有点冒险,玖荷现在万分庆幸她上辈子那十几年都在别人家里做工,来来回回的事情听了不少,虽然没有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上路才是最安全的。 她先去买了两个篮子,又去村民家里买了不少的干笋鸡蛋等物,因为已经到了秋天,这等东西正是最多的时候,置办下来也不过才花了二十文钱,还有人送了她不少馒头等干粮。 提着这两个篮子,玖荷到了车行门口,“掌柜的,我去平兴镇。”她笑眯眯的将两篮子东西放在了柜台上,“我姐姐生孩子啦,我娘叫我去看看她。”说着又从篮子里头摸出来一个鸡蛋塞在他手里,“这是给您的,沾沾喜气。” 坐在柜台后头那老头抬眼看了看她,似乎也被她这笑容感染了,笑道:“正好今天就有要走的,还有两个位置。” 玖荷痛痛快快的掏了钱袋子出来,问道:“还是跟上半年一样的价格?”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她知道这价格肯定是要涨的,毕竟上半年出门的不多,这会儿正是秋收过后大家都有点空闲的时候,她这么说不过是想造成一个她知道行情的印象。 老头手里捏着鸡蛋,道:“涨了,现在是一百五十文了。不过拉车的牛是新换的,最近天气也好,兴许这一趟不到二十天就能到了。” 玖荷将铜板给了那老头,从他手里换了一个刻着字儿的木板,那老头又道:“晚上管住,早上管一顿稀饭,还跟以前一样。” 玖荷点了点头,提着篮子上了外头的牛车。 上头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而且跟她差不多的大的姑娘也有两三个,到了现在,玖荷心里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上辈子在那刑部的官员家里,她听了不少比方在律令下头,老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比方这走亲访友,出城是要路引的,尤其是男丁,一旦被查出来就是送去边疆服役的下场,加上边关大小战争不断,男丁们出门就更加的危险了。但是办路引是要银子的,而且价格不菲,基本上一年出一趟门,对于庄稼人来说,就是两三个月白干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头,一般不太重要的走亲访友或者路程不太远的地方,都叫女孩子去了,官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随她们去。玖荷上车,看见不少人见上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是表情一松,玖荷心里也是一样。 她找了空位置坐下,冲着旁边的人一笑,“我去看我姐姐,给她带的东西,都是我娘亲手做的。” 那姑娘一愣,随即也跟她笑了笑,“我是从姐姐家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两句话说完,便感觉关系拉近了不少。 牛车开动了,玖荷心里一阵狂跳,这下子可真是走了,走的一干二净,她伸手捏了捏藏在腰间的钱袋子,里头还有三十文钱,加上这两篮子里头还有不少吃的,怎么也够她到平兴镇了。 牛车渐行渐远,玖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挚,可是在京城里头她的那一对养父母就不那么开心了。 玖荷中午没回来,孙氏还骂骂咧咧的,可是到了晚上她还没回来,孙氏就有点害怕了,“还不赶紧去找!别叫人拐了去,那我们可是一个铜板都赚不到了!” 只是前前后后都问遍了,没一个人知道玖荷去了哪里,更有甚者连门都不开,“别赖上我们家了。” “你这是已经卖了又来做样子装无辜呢。” “这天杀的小娼妇!”孙氏不住的拍着桌边,“养了她十来年,一点好处没捞着,眼下这最后一笔银子也不叫我们赚到手!” 没说话,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你说万一当初那人又找回来怎么办?” 孙氏脸色一变,竟然现了几分惊慌。 “我会做饭,会洗衣裳会缝补,字也识得一些,还会糊灯笼,做扇子,什么都能学!我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我也不要卖身的银子,只要有地方睡觉,能吃上一口饱饭就行!”玖荷一口气说完,惊觉她的确是冲动了。 别的不说,单说识字这一条,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热水还没好?”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玖荷走到厨房门口应了一声,“柴火有点潮,不太好烧。” “定是那樵夫为了多买点铜钱,给里头加水增重了!”孙氏一边说,一边推了推,“以后不许去那一家买柴火了!” 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忘应一声,“这事儿你别管!” 玖荷听见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 这事儿她知道,也不怪那樵夫给柴里泼水,原本定下里的价钱是干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钱,只是孙氏非要说到五百文,樵夫哪儿干?又说不过孙氏那张嘴,于是每次卖给他们家里的柴火都是没晒干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 51 章 三日后见真章  “鞭炮c赏钱c茶点c红纸。”谢伯伯兴奋的原地转起圈来, 又看着玖荷道:“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 快来帮我看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没缺了。”玖荷笑道:“谢伯伯记性可好了, 该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脸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一句, “闹得我都头疼了!” 谢嬷嬷端着茶出来, 见状笑道:“少爷说去看榜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依接过茶杯,用茶杯盖子稍稍撇了撇茶叶, 这才递到老夫人手里,道:“弟弟这次是必定考中的,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次。” “听说陶大人当年头一次科举,参加县试便考了案首,少爷是大人的儿子,又是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想必也是个案首。”玖荷兴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虽刻意板着脸,不过却是止不住的笑容,还有不住上翘的嘴角, 道:“你们太过张扬了, 不过一个县试,什么都算不上呢, 一大早就拉着我在前院等着。”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红鞭炮, 道:“若是他过了院试, 考中秀才了再庆祝一番也不迟, 这才是县试——”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着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您看买也买了,搬也搬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费上好大一阵子功夫。要么您先坐着,我们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过赏钱茶点什么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来报信的,总得给点跑腿钱才是。” 有点口是心非,玖荷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两人还没笑完呢,就见外头跑进来一堆大概五六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童子,进来便一起拱手作揖,学着大人的样子冲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县试过了,还被县太爷钦点为本县的案首!” “这可太好了!”依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捏着手帕,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了。 “快快快!”老夫人道:“快取些点心茶水来给他们用,这一路跑的,气儿都不匀了。” 玖荷急忙端了茶点上去,得了一声谢。老夫人又抓起桌上堆好的铜板,给他们满满塞了一手。 “这可真是太好了!”玖荷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被县太爷亲自点中县试的案首,只要后头的院试c府试不出什么大差错,别交了白卷,别犯了忌讳,那是肯定过的,等于说一个秀才已经提前到手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案首是可以直接进县学的,县里还有专门的钱粮给他们,纵然是数目不多,但是这等荣誉每年只有一个人能得。 单单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是极其满意的。 当下谢伯伯不等人招呼,便出去放了鞭炮,不多时又有几人上门贺喜,可是等来等去,老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行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被道喜的同窗绊住了?”依依道:“他考中了县首,自然是要跟同窗相互道喜的。” 玖荷却觉得少爷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会贺喜不假,不过耽误这么长时间就有点奇怪了,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要么我出去看看?” 依依小心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毕竟也考中了,算是个大人了,这路他每天也是好几次的走,不过晚回来一点便叫丫鬟去寻我总怕他在同窗面前觉得不自在。”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玖荷笑道:“这有什么,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人还没同他道喜呢,我去找少爷,这头一份的祝贺没轮上,第二份怎么也得我们先来才是。”说着她便出了门,一路往县衙去了。 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人同她道喜,玖荷一路笑眯眯的往前走,很是有点感动深受,替少爷高兴,替陶大人高兴,替老夫人高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 只是转过一个路口,看见自家少爷被堵在了墙角,再看看堵着他的那个人,玖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借了旁边卖烧饼的大叔的扁担,提在手里就过去了。 “小少爷中了科举,也算是大人了,该学着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您来我的春风馆坐坐?你这样年少有为的少爷,我不收度夜资的。虽然馆名叫做春风一夜,不过你来几夜都行。” 说话的是个二十余岁,一脸妖媚,擦脂抹粉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使眼神,又想伸手去拉陶行的手。 陶行一脸的窘迫,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口里不住道:“男女授受不亲。”几乎都要缩到了墙角。 玖荷一棍子打在她要往自家少爷身上招呼的手上,那人呼痛,往后跳了一步。玖荷又一把将陶行拉在自己身后,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 玖荷瞪圆了一双明目,“你好好的开你的馆子,拉扯我们少爷做什么!” 那女子很是妩媚的笑了笑,“你们家少爷才中了县首,镇上哪个姑娘不想喝了这头汤?”女子又装出很是害羞的样子抿嘴一笑,“横竖他也到了年纪,早晚有这一天,你不过一个丫鬟,管这么多做什么?” 玖荷举了举手里的扁担,“你还想再挨上一棍子不成?” 那女子退后两步,“得得得,看你护食护得这样紧,又是近水楼台的——” 刚说了这一句,旁边又来了个身材瘦削到有点驼背的护院,手里拿着刚买好的包子,叫了一声十九姑娘,又不怀好意的看着玖荷,“要我说你这小姑娘也别老拦着,不过”他上下打量玖荷两眼,眼睛里冒出色眯眯的光来。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好处,等你知道了,也就不会拦着你家少爷了,不如我教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玖荷一棍子轮在腰上,手里的包子掉了一地不说,连人都倒了下来,诶呦诶呦叫个不停,“打死人了!” 玖荷眉毛一瞪,“你这护院也太没用了!” 十九姑娘脸色一冷,“你当泼皮当惯了?这时候你也耍赖!” 那躺在在地上打滚呼痛的护院急忙起身,扯了扯衣裳冲着玖荷扑了过来,“叫你知道你家爷的厉害!” 哪知玖荷仗着人小,很是灵活的朝旁边一躲,又是一棍子狠狠往那人下边招呼了过去,这一棍子打上去发出噗的一声,护院顿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次他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连叫声都比方才小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是真打到地方了。 “你——”十九姑娘这个字也不知道是想骂玖荷,还是想说地上这护院太不争气了。 玖荷一脚踩在那护院头上,棍子就在他头旁边摆着,看着十九姑娘恶狠狠道:“不过如此,你要是再敢招惹我们家少爷,我砸了你的春风如意馆!” 说完,她将扁担又换了回去,带着陶行走了。 十九姑娘听着周围小商贩们的窃窃私语,又看地上那护院一时半会也起不来,“没用的东西!”她一跺脚,索性转身自己灰溜溜的走了。 “这可真是——” 不远处的茶馆里头,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取道平兴镇去往边关的将军廖纪安。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玖荷一棍子轮了地痞,还往人下体招呼,最后又给人脸上留了个脚印。 “小地方的女子,是没什么规矩。”陪着将军的是他的军师庞立明,看见将军这表情,自觉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一句。 哪知廖纪安忽然瞪了他一眼,似乎很是不满意。 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却因种种原因还是孤身一人的将军忽然叹息了一声。 “去打听她是谁家的姑娘,这个护短又泼辣的性子我喜欢,我就想找个就算我战死沙场也能护住我将军府一亩三分地的人。” 这次轮到庞立明目瞪口呆了,什么身份家世性子等等理由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不过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若是她已经许了人家呢?” 廖纪安淡淡一笑,很是自傲的说了一句,“我想抢什么抢不过来。” 咣当一声,庞立明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上。 天哪! 只是转眼间,未来的大将军便从踌躇满志信心满满变成了有点忧愁的模样,幽幽的又是一声叹息。 方才他看见那女子一脚踩在地痞脸上,脚腕不小心露出细细一条肉来,兴许还没他小拇指甲盖宽,甚至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可是——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羡慕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地痞,甚至还察觉到有一股热气从胸口喷了出来,一路横冲直撞往下头走了。 将军又叹了口气,觉得这冲动来的既让人心酸又叫人幸福,当然更多的却是欲罢不能。 “想起什么了?”老夫人缓缓走了过来。 玖荷急忙收敛了笑容,给老夫人拿了纸笔,又取了手帕绑住袖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坐下刚要落笔,玖荷忽然道:“不妥!不能这么写!” 老夫人笔下一顿,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言语也越发的肯定,“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她放下笔来,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您看方才那个样子,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就依你的意思,我这信里,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 52 章 三日后见真章 陶大人稍稍跪远了一些,眼神从殿里众人脸上一一划过, 皇帝, 睿王爷,睿王妃, 还有世子, 以及众位大臣,还有侍卫, 敢跟他对视的寥寥无几。 “这便是一钱麝香的味道, ”陶大人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谁会将这种东西喝下去。” 玖荷笑了出来,很是讽刺,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 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道:“喜姨娘有孕在身,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 “当日罪臣审案, 这是当日的供词,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 之后喜姨娘小产,正如睿王妃所说,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 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 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 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不过现在似乎比方才舒服了许多,至少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了,就是有点累,有点想睡觉。 “我们没有收王妃的银子!” 方才作证的那些人齐声分辨起来,说的最坚定的便是那诊断喜姨娘小产的老太医,“微臣无愧于心!” 玖荷听着这些声音已经不是很真切,似乎耳边蒙上了一层雾,真好就算看不见睿王妃获罪,至少至少这告御状还是有了希望的。 玖荷的神志再次迷糊了下去。 恍惚间她察觉大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又有人进来,步伐坚定,还有这是铠甲摩擦的声音? “胡扯!老子根本就没碰你闺女,她哪儿来的胎?小产个屁!” 大殿里诡异的安静之后,立即爆发出一阵尴尬的喧哗声。 “玖荷,张姑娘?” 是庞总管!是将军!庞总管真的叫了将军回来!一时间玖荷热泪盈眶,努力的嗯了一声。 “我好好的姑娘嫁给你——” 玖荷听出来睿王妃这次是真的哭了,一瞬间她欢欣雀跃的像是要飞了起来。 “别来老子面前哭,当初你们怎么进的将军府要我当着大家再说一遍?老子怎么会碰你姑娘?除非老子瞎了眼!” “瞎了眼也不要你姑娘!”将军又补充了一句。 睿王妃啊的一声,连站也站不住了,直接倒在了地上。 将军这一句话便将场面完全翻转了过来,如果将军没有碰她,那个用来栽赃嫁祸的孩子是哪里来的?睿王妃说她谋害将军子嗣——这子嗣将军根本都不认! “王妃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王妃说许给我儿子一个官身!” “王妃说要杀我全家!” 玖荷笑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双臂撑着,抬起了半个身子,想在临死之前再看看这得来不易的真相,还有一出现就还了她清白的将军。 只是她的脊柱已经断了,这半个身子抬起的角度诡异到有点吓人。 可是将军一点都不怕,反而蹲在了她身边,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不怕,军中多得是断了骨头还能治好的人,就是肠子出来了也治得好,你好好养着,都会好的!” 玖荷眼前一片血红,除了一个高大又有点模糊的身影,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多谢将军。”循着将军的声音,玖荷冲那边道了声谢。 玖荷吸了口气,又伸了手出来,将军急忙握住,原本的铮铮铁汉,此刻也有了一丝恐惧。 这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又太软,太冰了。 “将军救我,我却还不知道将军长什么样子。” 下一刻,这手便被将军放到了自己脸上。 “真好,是热的。”玖荷一声叹息,嘴角翘了翘,只是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她的笑容立即扭曲了。 “先躺下来。”将军的声音越发的轻柔了,扶着她的手将人缓缓又放到了地上,平稳的一点都没打颤,“留着力气养病,后头治伤还要疼一次呢。” 玖荷嗯了一声,又是一个淡淡的微笑,虽然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方才有力气撑起身子来也不过是回光返照,但是为什么要说破呢。 她好容易洗脱冤屈,为什么就要死了呢。 玖荷再次趴在了地上,这次她感受到了这二十二年来从没有过的轻快。 她身边围了一圈的太医,只是她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玖荷再次喃喃自语起来。 “我告赢了并不是因为我证据确凿,也不是因为睿王妃漏洞百出” “如果不是陶大人,我已经死在了板子下头” “如果不是将军,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看见沉冤昭雪” “这便是明镜高悬,公正廉明” 皇帝一瞬间回头看了看殿上的牌匾,脸上阴沉的可怕。 “陶大人!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只能来世再报了!”玖荷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说到后半句已经渐渐没了气,咳嗽了两声之后,连眼神都已经涣散了。 皇帝瞪视太医,太医摇了摇头,已经彻底没救了。 不知不觉中,玖荷哼起她从小就会的一首歌谣来,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去往不知名的彼端。 但是这歌谣听在睿王一家三口耳朵里,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太医!太医!”父子三人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治不好她要你全家的命!” 可是不等太医过来,玖荷便彻底没了声息,整个人软在地上,背塌陷了下去,一点点动静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睿王红着眼睛看着睿王妃,声音如同刀子一般,几乎都要从她身上刮下肉来。 世子已经跪在了玖荷身边,胆怯中带着坚定,扶起了她的头,将她脸上的头发轻轻拨了开来。只是她的脸完全被打肿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世子深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她的手臂,轻轻将袖子往上拉了拉。 “啊!”世子一声惊呼,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背都挺不直了,直接跪坐在了地上,红着眼圈咬着牙道:“是她!是她!当年才有了妹妹,我怕她冷,把我的暖手炉塞在她被子里,她手臂上”世子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不住的用手摩擦着那一处带着花纹的伤疤。 “她手臂上是我烫出来的疤!” “她是我妹妹!” “她是我妹妹啊!” 年轻的皇帝一个踉跄,红着眼圈跪在了她身边,不可置信的看着世子,“这是我姐姐这是为了我才丢了的姐姐?” 兄弟两个的眼神对上,不用说什么,皇帝也明白了哥哥的回答。 这就是你姐姐。 “朕要将你腰斩!车裂!凌迟!朕要诛你九族!” 睿王爷几乎已经站不住了,冲着睿王妃道:“你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 “苍天有眼,让我先找到了她!可惜有人横生枝节,叫我功亏一篑!”睿王妃一甩手,那玉佩便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不过我的王爷,你猜她就这么在你面前冤死了,将来你们一家五口到了地府,她还会不会认你这个爹!” 睿王妃的视线在皇帝还有世子面上划过,嘴角闪过一丝讽刺的微笑。 大殿里头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了。而方才替王妃做了证的人,现在悔得恨不得回去掐死原来的自己,这次是真的求生无门了! 最先打破这沉默的是将军,“跟这事儿有牵连的,一律苔刑。” 庞总管不可置信的看着将军,不加数量的苔刑那就是苔刑到死! 只是将军的话还没说完,“现已查明这毒妇是诬告,”他的视线在地上的玖荷身上停留了好久,“我也要告她私自带人拿了我将军府的下人,又买通官员将其打死,还指示官员弹劾大兴县令。对了,还有你女儿,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连孩子都有了。” 一瞬间睿王妃面如死灰,想说喜鹊儿没有小产,不过是来了月事,可是这要是说出来了,不就坐实了诬告的罪名! 她视线在将军跟地上的玖荷间不住的徘徊,“你怎么会没碰我女儿!你怎么会——”她眼神里忽然冒出火光来,“我知道了!你——怪不得她进来才一个月就被调去小厨房了,你们两个真的勾搭成奸了!” 睿王爷忽然回过神来,猛然间从将军腰间抽出长刀来,速度快到连将军都没反应过来。 再一看,那刀已经捅进了王妃胸口,王爷的脸上是二十年都没有有过的郑重,这表情在先王妃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们的女儿,不是你能说的!我要休了你,你不再是王妃,你的女儿也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的家族流放三千里——” “不!”睿王妃吐着血说出这最后一个字,转眼便因为睿王抽出刀来,倒在了地上,气绝而亡。 世子看了看地上的已经面目青白的玖荷,还有不远处连眼神都不敢转过来的睿王爷,道:“都是你的放纵才害死了妹妹!” 睿王爷几乎要哭出声来,正要解释,却被皇帝打断了,他的眼神从在场的官员身上一个个扫了过去,咬着牙齿道:“这笔账,朕跟你们慢慢算。” 可惜玖荷什么都听不见了。 玖荷一边不住的给自己打气,一边连扑带踢的将干柴都踢到了角落里头,又拿湿棉衣不住的往地上扑,这会儿她也管不了才做好的野味了,连着踢倒了好几个罐子,希望这里头的汤能阻一阻火势。 那边谢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跟老夫人两个相互扶持着出来了。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老夫人,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有点冰冷的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不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 53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别的不说, 单说识字这一条,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 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 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 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 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 很是轻快的起身, 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 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 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 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 家里父母还得开明, 但是洗衣缝补, 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 方才连我都慌神了, 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太后召见等等,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当然要说用心,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慢悠悠回到了后院,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玖荷有点惊讶,这大冬天的,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谢嬷嬷一脸的无奈,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好好的守孝,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现在人走了,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只是玖荷一边想,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着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举动的确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没有害人的举动,至少也起了旁观的念头。总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头小姐又说话了。 “原先常嬷嬷在的时候,就老同孙女儿说国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闲,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说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这样的日子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不过因为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嬷嬷,这才没有次次反驳她,没想她竟然以为竟然以为孙女儿贪慕虚荣。” 依依低头哭了两声,“这东西是断然不能要的,守孝这一年就该修身养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戴首饰如何对得起天上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声,玖荷听见小姐的哭声忽然大了。 没过多久,小姐又道:“还有那天夜里,我思来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助,“自打宋嬷嬷来,常嬷嬷便不大正常了,见天的跟我说国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嬷嬷说要走的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常” 依依说两句就顿一顿,听着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中,可是又为了什么不得不努力去想。 “我便留了个心眼跟了出来没想她是起了这个念头!我们姐弟两个不想跟她去国公府,她竟然”依依大哭起来,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我知道了。”老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玖荷听见耳里,总觉得与往日有所不同。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你也不用——” “祖母!” 老夫人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都是孙女儿不好!这两日每每想起来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别哭了,”老夫人安慰道,又提高声音道:“打些热水来,给她洗脸。” 玖荷转身去了,谢嬷嬷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跟在玖荷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厨房烧水。玖荷端着热水,谢嬷嬷拿着手巾,两人又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小姐跪在地上,抱着老夫人的腿,头枕着她膝盖正在小声啜泣,老夫人则时不时拍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天这么冷,你总在地上跪着,小心将来腿脚不好。” 谢嬷嬷忙上前将小姐扶了起来。 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们两个,忽然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道:“以前都是我——”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老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很是严厉,“以后好好过便是,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你不用——”老夫人顿了顿,道:“如此客气。” 依依点头,不好意思的一笑,从玖荷手里接过了热毛巾,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姐姐”,叫完又转头看着老夫人,有点慌张解释道:“那天夜里多亏了她,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姐姐一样信赖了呢。”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依依转头,看着玖荷越发的亲热了。 “姐姐!”她上前挽住了玖荷的胳膊,“我一直想有个姐姐照顾我,教导我,今儿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玖荷却觉得被小姐搂住的胳膊上起了细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用力将胳膊抽了出来,“不敢。” 依依还想说什么,没想谢嬷嬷正好从里屋拿了香脂出来,道:“赶紧擦一点,小心一会儿脸上起皮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断,依依倒是再没提起过什么姐妹情深之类的话了。 依依陪着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连一眼都没往她放在桌上的首饰盒子上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转眼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人,方才的热闹气氛像是假的一样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先吃饭吧,这快过年的” 玖荷嗯了一声,不过却上前将那首饰盒子拿了起来,道:“我先把这个收了。”收到里头最里头柜子最下头去。 老夫人看着她有点气势汹汹的动作,不由得跟谢嬷嬷笑了笑,倒是也没方才那么难受了。 玖荷仔细观察了两天,只觉得小姐伺候老夫人越发的上心,甚至连针线活也做的越发顺利起来,可是越是这样,玖荷就越有胆战心惊的感觉。 不过她思来想去,一个连门都不能出的小姐,能做的事情的确是很有限,因此除了警惕,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除了小姐,她也时常想起来当日那送礼的老伯前来,说的常嬷嬷一家的遭遇。 “得了时疫”c“一家子都送去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去了”,“临走的时候已经不太好了”。 齐家老太君的雷霆手段果然不同一般。 而且玖荷猜测,除了她们两个没办成差事,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差一点坏了齐家老太君的大事。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齐家老太君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将陶大人的子女接回去养,但是归根结底无非是利益前途,可是如果真的让这两位嬷嬷用这偏门手段成事了 就像上辈子一样,陶大人回家丁忧三年,之后又要重头开始,九年之后依旧是个县令,虽然是大兴县令,但是如果没有这丁忧的三年,陶大人想必官路更加的顺畅。 只是想归想,日子还要过的,而且没两天便是过年,家里一大堆的事情要做,玖荷很快将这些有点烦心的事儿都撇在一边了。 眼看便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陶家老老小小一家所有人都围坐在了一起。 晚饭已经吃完了,桌上现如今摆的是各色干果还有茶点,虽然因为陶大人的夫人去了,并不能庆祝,甚至连红灯笼都不能挂,不过屋里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很是温馨的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聊天守岁。 这等平和温暖的过年场景,对玖荷来说,是两辈子的头一次。她也不想说话,只是不住的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猛然间几声梆子夹杂着鞭炮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又觉得有人拉她袖子,她睁大眼睛一看,少爷跟小姐已经先一步给老夫人跪下磕头了。 玖荷急忙起来,跟在后头一起跪了下去,诚心实意给老夫人磕头,口中还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依依抿着嘴用袖子稍稍遮了遮,也笑道:“这原是祝寿时候说的话,怎么今儿说出来了。” “没事,没事。”老夫人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又从旁边的小桌子里头拿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分别递在三个小的手里。 “小孩子是该有压岁钱的。” 玖荷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虽然再怎么说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前头那十几年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但是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呢。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份的压岁钱。 玖荷将荷包收在怀里,冲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上回被燎了的头发还没长好呢,多吃些芝麻才行。” 玖荷害怕自己一张嘴便要哭了,只能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嗯。 比起那一对一直在压榨她的爹娘,还有生了她就不管了的爹娘,面前的老夫人才是亲人啊这时候玖荷忽然惊觉,自打到了陶家之后,她再也没想起,或者拿出那块玉佩了。 从京城到陶家的路上,她每天晚上都会拿出玉佩来,想自己的亲生爹娘是什么样子,又是为了什么不要自己的可是到了陶家,这玉佩便被她用手帕包了起来收好,就是搬家也是一股脑都搬了过来,藏在箱笼最里头的角落,再没打开过,也没拿在手里过。 两对爹娘,一对是假的,一对是虚的,可是替她伸冤的陶大人是真的,帮她平反的将军也是也真,面前的老夫人更是真的。 她从来没后悔卖身为奴,在陶家当丫鬟,这一辈子都伺候老夫人,比什么都强。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来了,看见她爹妈这副嘴脸,很是得意的冲玖荷一笑,比了个口型:狗。又对他们两个道:“闭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都是没骨头的软蛋,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两个连连磕头,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两个在来路上,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我们家里世代为善,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 54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她抓着常嬷嬷的手越发的不放了, “你想想你哥哥, 还有你侄儿,难道你甘心在这山村里头待一辈子!你得帮我!” 常嬷嬷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摇头道:“老夫人明白说了不行, 少爷那个软和性子,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 小姐——小姐是从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儿, 你要是办成了, 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没办成,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一个的。” 两人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 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 道:“她既然软的不吃,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 “她这把年纪,腿脚不利, 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 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 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 “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两人又暗自骂了一通,常嬷嬷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回去陶家了。只是她心中有事,难免坐立不安,起来又坐下好几次,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的依依见了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在我屋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常嬷嬷讪讪一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可做得了,方才送她出去,来回走了这两趟子路,竟然有点饿了。” 依依忙将人叫住,迟疑半天才道:“宋嬷嬷这是要回去了吗?” 常嬷嬷眼珠子一转,只是她就算再不顶事,也知道这等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便笑了笑道:“说是这两日买些山货野味的,大概后天一大早就走。” 依依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今天晚上的米粥给我盛稠些。” 常嬷嬷应了一声,转去后院的厨房了。 饭已经做得了,玖荷正在分,看见常嬷嬷来,她抬了抬眼道:“少爷小姐的已经装好了,你提去便是。” 常嬷嬷心里藏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就算她刻意想要控制,不过言语举止还是跟往常稍有不同,她想了想往日跟玖荷就不对付,当下沉了沉脸便道:“你锅碗等物可洗干净了,小姐少爷吃的是素食,若是你故意沾了荤腥在里头,小心菩萨处罚你!” 玖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着柜子里头那两小口锅道:“看见没有,连锅都是新买的。” 常嬷嬷哼了一声,端起食盒正要走,看见炉子上炖着不知道是鸽子还是野鸭子,总之香喷喷的,她也是许久没吃过肉的,当下便觉得口水涌了出来,下意识便道:“你居然还敢炖肉吃!”说着就想去掀那砂锅的盖子。 “这是给老太太补身子的!”玖荷一筷子就敲了上去,常嬷嬷虽然吃肉心切,只是那盖子烫得要死,不过抓了一下便叫她烫的松了手,再加上玖荷的筷子敲了上去,她是手心手背都一样的疼。 只不过一边是被烫的,一边是被打的。 “真是讨厌,还说自己是国公府里出来,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了!”玖荷小心将盖子垫着布又拿了起来,冲干净又放在炉子上,完全不理会常嬷嬷了。 常嬷嬷心中不忿,左踢右踢搞出好大动静来,见玖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这才无奈端着东西走了,只是回去之后她心里越发的不满意,看着少爷小姐一边吃饭就一边抱怨起来。 “新来的那个小蹄子也太嚣张了,我去端饭,不过问一句这是什么,便跟防贼似的防着我,要我说您二位可得好好管一管她!”常嬷嬷眼珠子转个不停,“闻着像是肉汤的味道,这夫人的孝期还没过呢,她就敢明目张胆的熬肉汤吃了?谁给她的胆子!” 依依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两日还是母亲的孝期,嬷嬷也少些事儿,况且她还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得稍稍敬着些才是。” 常嬷嬷还想说什么,依依又道:“况且母亲还在的时候,不也常说原先外祖母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很有体面的?” 常嬷嬷叹了口气,看见陶行皱了皱眉头,有点少年老成般一字一板的说,“不是说她是卖身进来的奴婢?按理是该守孝的,祖母老说规矩规矩的,总不能叫她坏了规矩。” 常嬷嬷一笑,正要说话,没想被依依瞪了一眼,道:“这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她的卖身契是我同常嬷嬷两个无意之间看见的,你读了那么些书,可知道非礼勿看四个字儿?” 陶行语塞,半晌点了点头,常嬷嬷有点不太满意,正想再撺掇两句,依依警告般撇了她一眼,道:“祖母说她是丫鬟,那她就是丫鬟,你当她是短工也好,长工也罢,总之不是卖身。” 常嬷嬷长舒一口气,心想等到事成之后,叫她好看!不过嘴上还是服软,应了声是这才出去了。 那边老夫人的饭也做好了,玖荷端着东西回到屋里,没想却被老夫人将这鸽子腿给她跟谢嬷嬷一人分了一个,“也都尝尝,我年纪大了,虚不受补,吃不了这么多。” 玖荷还想再劝劝,什么您才四十之类的话都到嘴边了,没想谢嬷嬷已经夹着鸽子腿吃了,还赞了一句,“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玖荷低了头,眼睛有点热,原本谢嬷嬷不是这样的,今天能第一个做出这有点失礼还让人没法拒绝的举动,还是为了她。 为了让她安安心心把这鸽子腿吃了。 “嗯。”玖荷也点头咬了一口,道:“我什么都会做。” 老夫人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谢嬷嬷道:“今儿我还去了族里,他们说正好打了虎,说是给我们送个腿骨过来。” 老夫人笑道:“正好给你父亲也补一补腿脚。”说着又看玖荷,“你这身子还得长,不过虎骨劲儿大,你喝点汤就是了。” 玖荷急忙答应了,从此服侍老夫人越发的尽心尽力。 后院这三人其乐融融的,连看门的老谢都舒舒心心的,但是前院三个人就没那么顺利了,特别是常嬷嬷。 虽然知道不能坐立不安叫人看出端倪来,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忍得住?她一边想着放火烧了陶家,一边又想起来水火无情四个字,下意识就将自己的细软收拾了个小包裹,只是藏到哪儿都不是地方,她正站在屋里中间左顾右盼的时候,依依来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依依看着她手里的包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咳,”常嬷嬷很是掩饰般咳了好几声,这才道:“这是夫人赏给我的,我想着这一年身上都不能有首饰,想着寻个地方将它们好好收着才是。” 一句话说完常嬷嬷也找回几分自信,又想着小姐屋里也是有些东西的,若是真烧了着实可惜,便道:“要么我给您也收拾收拾?一年不能戴,出了孝也得先带着些素净的银首饰,若是放不好出来颜色便要久了。” 依依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看了她两眼,问道:“弟弟屋里的东西,嬷嬷也帮着收拾收拾才好。” 这句话正中常嬷嬷下怀,当下她点头称是,这天夜里都忙到天黑点灯,才算是将两人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这辈子该怎么办呢?再让她下死手折磨自己?不是办不到,而是不甘心。 因为之后依旧是重病一个月,未来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先去京城里头一家在刑部当官的人家做丫鬟,九年之后去将军府做厨娘,再之后一切都不会变! 玖荷打了个寒颤,似乎连背都疼了起来。 不行!玖荷猛地摇了摇头。 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热水还没好?”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玖荷走到厨房门口应了一声,“柴火有点潮,不太好烧。” “定是那樵夫为了多买点铜钱,给里头加水增重了!”孙氏一边说,一边推了推,“以后不许去那一家买柴火了!” 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忘应一声,“这事儿你别管!” 玖荷听见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 这事儿她知道,也不怪那樵夫给柴里泼水,原本定下里的价钱是干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钱,只是孙氏非要说到五百文,樵夫哪儿干?又说不过孙氏那张嘴,于是每次卖给他们家里的柴火都是没晒干的。 只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玖荷看着水冒热气儿了,便盛了出来,又封了炉子,回屋了。 见玖荷端水回来,孙氏急忙接了过去,伺候起自己男人来,玖荷又去关了门,就想上床去睡了,孙氏见状眉角跳了跳,道:“眼里也没点活儿!水不要拿出去倒了吗?你这就上床了?难道叫你娘去做不成?” 玖荷知道孙氏不过是想找自己麻烦来着,别说给她爹擦脸的水了,就是夜壶也都是到早上才倒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想归想,却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否则又是一顿好打,玖荷故作委屈道:“原本家里就为了省点柴火才睡在一起的,方才进进出出好几次,屋里都没了热乎气儿了,万一冻着弟弟怎么办?” 孙氏说到底是嫌弃玖荷先她休息,听了她这话,嘴上依旧不饶人,“我看你就是为了偷懒!” 孙氏还要再骂,躺在她身边的张发已经又被吵醒了,口中有了几分不满意,“娘,要睡觉。”孙氏急忙将手里东西放在地上,狠狠瞪了玖荷一眼,这才躺下来。 听着那一家三口在大床上的声音,玖荷不由得想起来上辈子这夫妻两个在王府里头冷酷无情的那一幕,还有现在已经捏在她手里,据说是捡到她时候身上带的玉佩—— 上辈子她日子过的清苦,从小就做工,什么缝补洗衣裳糊灯笼,稍稍大一点就去别人家里做工,孙氏更是以她年纪小花钱没节制为由,几乎所有的工钱都是管事的直接开给孙氏的,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拿孙氏的旧衣裳改的,她还美其名曰,“你既然做的是粗使丫鬟,好东西给你也是糟蹋。” 生了病更是自己扛着,除了香灰就是香灰,她活到这么大还没死不能不说是老天爷的眷顾了。 玖荷有点自嘲般的冷笑一声,她这算是有了两对儿父母,可是一对只想着从她身上捞银子,对她连温饱二字都算不上,另一对看着倒是富贵人家,可惜不要她,也不知道哪一对儿更加的讨厌些。 管他呢,玖荷翻了个身打算睡了,横竖她都不是正儿八经需要父母照看的小姑娘了,况且谁离了谁不能活?上辈子——她猛然间翻身起来,现在可不就是九年前吗? 九年前陶大人的母亲死了! 玖荷越发的睡不着了,上辈子那场对她来说送了命的惊天巨变,陶大人从始至终都替她说话,要给她伸冤,可惜这样的一个好官,却被人用隐瞒母丧这等荒唐的理由弹劾了! 玖荷抿了抿嘴,上辈子她头家做工的人家是刑部的书令史,虽然在京城这等地方来说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儿了,不过却是在掌管律令的部门,耳濡目染之下,玖荷也对刑罚律令等等有了不少心得。 比方这隐瞒母丧,陶大人在地方做官,老母亲在老家居住,这消息传到他手里至少也得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按理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是不能算在隐瞒里头的,只是却没写进律法,算是个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 玖荷咬了咬唇,她仔细回想起陶大人的生平来,可是跟陶大人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相比,他的生活说来说去也就不过四个字,出身贫寒。 出身贫寒? 会不会是因为冬天天冷,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又感染了风寒之疾,这才不幸过世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看见陶大人的时候,似乎才三十四五的样子,那么九年前的陶老夫人,怕也不过四十余岁,若不是生了病,又怎么会在这等年纪就去了呢? 要知道上辈子她快死的时候,孙氏就已经过了四十了,可是一点老迈之相都没有啊。 对!玖荷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陶大人家里,这辈子就算是当丫鬟,她也要在陶大人家里当丫鬟,哪怕——哪怕跟陶大人签了身契,从此卖身为奴,她也要去陶大人家里报恩。 是的! 她要报恩,玖荷不由得有点热泪盈眶,她要报恩,报陶大人的恩情!陶大人能够不畏强权,不被权贵胁迫,不屈服于睿王妃那个看似高贵,实则龌龊之人,能够伸张正义,真正为百姓做主。 况且况且如果陶老夫人能不死,陶大人不用丁忧,这辈子的官职说不定就能做的更高,将来——玖荷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人能治得了睿王妃! 玖荷握了握拳头,睿王妃作恶多端,虽然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没能看见她的结局,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看见睿王妃伏诛!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又躺了下来,这回想明白了,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似乎还做了个美梦,醒来觉得无比的满足。 不过醒来后的时光就没那么美好了。 烧水做饭这等事情不用说,肯定都是她做的,但是看见从客房里头出来那个面带淫邪,还有点双眼通红,眼神不住往她身上打量的人,玖荷心里就没那么舒服了。 只是早晚要走玖荷想了想,这便是一个契机了。 “张大哥,张大嫂。”那人一开口就是咳咳咳个不停,嗓子哑的连自己似乎都吓了一跳。 该!玖荷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都咳了一夜了,还不忘这等子事情,不用熏心肠都是黑的!她低着头端着粥,做出上辈子这个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躲着那人的视线,沿着屋角走了过去。 虽然玖荷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情张家两口子包括玖荷自己都知道了,但是外人不知道啊,名义上这个还是自己的女儿,见友人盯着她看个不停,又想昨天他叫的两个粉头儿一个年纪比一个小,当下沉了脸咳嗽了一声,道:“熬这么稀的粥怎么吃得饱?走,我带你去吃门口的面,那个顶饱。” 张家的条件一点都不好,特别是昨天玖荷半是故意的烧了一夜的湿柴,整个屋子里都弥散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那人咳嗽了两声,也没在意,跟着就出去了。 孙氏在外人面前还是稍稍顾忌了一下面子,不过等到那两人出去,她便沉下脸来又训斥了一句,“你偷吃了!粥怎么这样稀!” 虽然她现在只能做这些不痛不痒的举动,但是玖荷心里还是乐了乐,口中却道:“不是娘叫我熬稀些的吗?原本四个人的饭做成五个人的,可不就得——” “还敢顶嘴!”孙氏抬手就想打她,玖荷早就有了准备,当下跳了起来,哇的一声连哭带喊的跑了出去。 张发一点都不在乎,将玖荷的碗也端了过来,将下头稠的米汤捞起来吃了,又道:“我的衣裳该洗了,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眼前没了碍眼的人,孙氏瞥了个白眼,也挑挑捡捡的吃了早饭,安慰道:“她能跑多远?不到中午就得回来!今天我非得饿她一天不可!” 玖荷出去就打了个饱嗝,她还真是偷吃了。重活一辈子,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有点傻啊,在家里做饭好些年,生生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真是——除了傻再没别的了! 虽然现在她的心情很是雀跃,不过眼下要办的事情却不能笑出来,她不过稍稍想了想上辈子的结局,又揉了揉眼睛,两滴泪便落了下来,眼圈也是通红一片了。 她小心翼翼低着头往街口的周大娘家里去,里衣的夹层里头便是那块玉佩,听见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又被她娘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就算有个弟弟,这对女儿也太不好了。” 上辈子的她真的是傻啊。 别的不说,单说识字这一条,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 55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这番话当日玖荷是没听见的, 她那天过来的时候,没两句老夫人便给气得晕了过去, 只是现在这么一听,她都想去撕一撕宋嬷嬷的嘴了,简直跟睿王妃母女两个不相上下的讨厌。 宋嬷嬷的眼神越发的飘忽不定了,只是脸皮这东西她咬了咬牙,又道:“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说起来都是为了孩子好, 别的不说, 京城里头名师多, 就是翰林院的大儒, 我们老太君也是能请来给少爷们讲课的,可是你看看这地方, 镇子上唯一的私塾, 教书的是个连胡子都白了一半的老头, 听说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说到读书习字, 谢嬷嬷有点退缩,玖荷这时候反而顶上了, “国公府里头可有半个秀才?” “啊?”宋嬷嬷一下没明白。 “我是说国公府请了这么些先生教书, 你们家里可曾有人考取过功名?但凡过了童生试的也算, 可有半个?” 那自然是——没有的, 宋嬷嬷的脸再一次红了。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常嬷嬷一声呵斥妄图找回场子, 可是回头看见自己嫂嫂的脸色就知道这话居然让她蒙对了,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对策, 玖荷又开始了。 “我想想,老太君三个儿子,老大袭爵,老二在禁军里头捐了个挂名的虚职,老三——”她笑了笑,“听说最高的成就是国子监监生,也是花钱买的,下来便是三房一共加起来不下十口的少爷们,最大的连儿子都生了,国公府四代加起来快二十口的男丁,可有一个人身上有功名?” “没有!” 不等对面两个人回答,玖荷就一声喝,将两个人吼得都震住了。 谢嬷嬷看着她越发的满意,老夫人却想她对京里尤其是国公府的环境这样熟悉,原先也必定是个官家的姑娘,没想现在非但什么活儿都能做了,还养成这样一张嘴,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想到这儿,老夫人越发的心疼她了。 “我们老夫人就养了一个儿子。”玖荷也学着方才宋嬷嬷开口闭口的我们家如何如何,别说这三个字说出来,她总觉得自己跟陶大人一家的关系更近了。 “就这一个儿子便考上了状元,入了翰林,外放做了县令,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做官的路子,可比你们府上只靠着祖上余荫过日子要强多了。” 玖荷的语气更加骄傲,“我们老夫人养一个便成才一个,你们老太君养了十几二十个没一个成才的,连自己家里孩子都顾不过来,还想要我们家少爷小姐过去。”玖荷很是鄙视的看了宋嬷嬷一眼,“要过去干嘛?耽误自己家孩子还嫌不够,还要耽误别人家的?” 噗的一声,有人笑了出来,玖荷抬头一看,门口立着的可不就是方才宋嬷嬷口里“半截身子入土”的谢伯伯吗,他手里还拿着棍子,看见玖荷看他,急忙把棍子往身后一藏,语重心长道:“我们家少爷跟小姐可禁不起你们家老太君的耽误。” 这你们我们的,亲疏远近一听分明。 宋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们这些婆子上夜的时候一边喝酒打牌也爱闲聊两句,什么府上的爷们都不争气,姑娘们什么正经的管家女红都不学,到了年纪便四处交际,就盼着嫁个如意郎君等等。 可是——可是这等事情被个乡野小丫头,还是个不知道来历,卖身为奴的小丫头说出来,宋嬷嬷脸上跟被人打了一样的火辣, “哪儿来的野丫头,一点礼数不知,大人说话,哪儿你这种人插嘴的余地!” 这话一说出来,连看门的谢伯伯都能听出来她这已经是恼羞成怒了。 “您这就说的不合适了。”玖荷莞尔一笑,“您是代表老太君来的,您是下人,我也是下人,咱们两个说话如何算的上是插嘴?不过说起来我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您是国公府老太君的嬷嬷吗?” 自然依旧不是,可是单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那一位老太君对陶家的轻视了,接据说最最受宠的女儿生下的孩子,居然连身边的嬷嬷都不派一个来。 玖荷撇了撇嘴,显然老夫人一点都不肯松口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 宋嬷嬷瞪着玖荷,老夫人忽然咳嗽了一声,半真半假瞪了玖荷一眼,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玖荷轻快的冲老夫人一屈膝,应了声是,又站在她背后不说话了,只是经她这一番争辩,原本已经红了眼圈的少爷还有小姐两个脸上的悲切之情都快要没有了,反而显露出一点若有所思来。 这就好,玖荷松了口气,上辈子这两位可是被接到国公府里头的,说真的,如果有个像陶大人那样出众的爹,按理来说他的这两位孩子应该也有不少人关注才是,可是上辈子说起陶大人,非但他的夫人,连这两位孩子都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可见被国公府养成什么样子了。 又或者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快?陶大人跟国公府决裂了?那一定是国公府的过错!若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让陶大人的这一对子女被接到他们外祖母家里养了。 老夫人又喝了两口茶,这才对宋嬷嬷淡淡一笑,道:“你年纪怕都是她三倍了,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 宋嬷嬷一阵气闷,看着屋里这些人,老夫人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看着她,有点送客的意思,她身后还站着方才前后夹击抢白她的一个老嬷嬷一个小丫鬟,这两位脸上的表情可就直白多了,看见就让人心生不快。 再下来她的小姑子身契还在老夫人手里捏着呢,也不敢说话了,至于小姐跟少爷,少爷倒是看着她,只是眼神里有点怀疑,小姐连头也不抬,似乎全然不打算表态了。 门口还站着个手里拿着木棍的老头子,见她眼神过去,还恐吓一般举了举棍子。 也不怕闪了你的老腰!宋嬷嬷呸了一声,道:“罢罢罢!我这便走了,回去就跟老太君说,她的好意被人当成了驴肝肺!脸也被人家狠狠踩在地上!这都是什么亲家!”说完她头一扭就往外走。 对于宋嬷嬷这等临走还不忘打个嘴炮,妄图让别人不开心的人,玖荷唯一能做的就是还击回去,“随你怎么说,横竖你差事没办成,就算你能说出朵花儿来,你还是没办成差事。” 宋嬷嬷脚下一个踉跄,伸手扶了门框这才站稳,天哪,这死丫头真会往人心口上戳!她不禁想起来临走的时候是怎么跟老太君保证的,要是就这么回去她觉得自己连脚都抬不起来了。 常嬷嬷一咬牙,道:“我去送送我嫂子。”说完几乎是跟老夫人那声嗯一起抬脚,两步走到了宋嬷嬷身边,搀着她出门了。 老谢举着木棍,也跟了过去,“平兴镇虽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美誉,不过我们陶家也是官宦人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大门还是得好好看着才是。” 老夫人看了一眼她的这一对孙子孙女,不管怎么说,这个反应倒是还算满意,道:“你们也回去吧。” 屋里转眼便只剩下老夫人,谢嬷嬷还有玖荷三个。 老夫人看了玖荷一眼,忽然皱了皱眉头,叹息道:“你这个脾气” 玖荷心里一抽,心中忐忑不安,连头都低了下来,不敢去看老夫人,生怕从她嘴里说出来什么她并不想听的话语。 “怕什么?”老夫人反问道,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笑意,“我是说你这个脾气,在我们小门小户居家过日子的挺好的,嘴利索,心里也有主意,想说什么自己就说了,不像那些个闷葫芦,故作矜持,非得叫别人猜来猜去的。” 老夫人叹了一声,忽又笑道:“明儿买菜这事儿也交给你了。没两天怕是就要下雪了,你谢嬷嬷老胳膊老腿的,踩个石头子儿都能摔喽。” 玖荷松了口气,笑眯眯道:“我去买,保管买回来又好又便宜的。” 谢嬷嬷笑了两声,“也不能杀价杀的太厉害了,别人家里也是要过日子的。” “我知道我知道,您就放心吧。”玖荷笑着出去了,道:“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菜,晚上我们做顿好的。” 老夫人看着她出去,转头对谢嬷嬷一笑,“她来了,你也是轻松许多了吧?” 谢嬷嬷点头道:“要说她刚来那两天我心里其实也是有点怀疑的,只是这些日子看下来——”谢嬷嬷吸了口气,伸出手指头一条条数了起来。 “早上第一个起来烧水做饭,连柴都劈了,一日三餐变着方儿的做,菜煮的烂,饭也烧的烂,味道也放的够重,完全是体谅着我们这一家全都是老头老太太的口味来的。”谢嬷嬷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还有去后山采了什么夜交藤和着老姜给烧的泡脚水,您摸摸我这手,比去年暖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啊。” “谁说不是。”老夫人也笑道,“原先冬日里我睡到半夜便是腿酸酸麻麻的,现在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我儿结的这个善缘就是苦了这孩子了。” 老夫人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道:“我们给她多做两身衣裳,年轻姑娘的,还是稍稍打扮些好。另外再去跟族里说一声,就说我年纪大了,要滋补,让他们隔三差五的给我送些野味来。她这样瘦,比依依还大三岁呢,站在依依身边还没她高,也不知道以前受了多少苦。” 谢嬷嬷答应了,笑着出去道:“我这就去。” 再说她本来就是很无害的,尤其是对这等权贵来说,她不过一个才十三岁的瘦弱姑娘,更别提那两个手里拿着棍子,对她虎视眈眈的家丁了。 甚至玖荷也知道,那扇朱红色的威严大门后头,还有数不清的家丁,只要—— “你们又在这儿胡闹什么!” 玖荷惊觉她身边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却又很是威严的声音,她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被走到了身边,不过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两个从狐假虎威变成抱头逃窜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c世子。” 吧嗒一声,那两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只小名喜鹊的鸟也低了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甜滋滋的叫了一声。 玖荷皱了皱眉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出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样,还柔声细语的好像要替她伸冤,可是最后却是她亲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当日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间玖荷浑身一颤,背又疼了起来。 “把这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庄上种地。”这一位世子理都没理那喜鹊,直接处罚了两个家丁。 玖荷低了低头,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现在她对上睿王一家还太过软弱,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若是动了,将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谁放她出来的?将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换了。王府不需要这等门禁不严的婆子。”世子说话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只是更多的却是不容挑衅的威严,“她身边的丫鬟也得换。” “大哥!”喜鹊儿的声音有了几分焦急,“这可是后院的事儿。” 玖荷没有抬头,只是听着世子半晌没出声,忽然他听见一声叹气,“你真以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里抖了抖,那边已经传来了喜鹊的哭声。 只是这哭声对于一个有弟弟的玖荷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每次张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假哭! 玖荷一点都不心软,世子也是一样,他指着喜鹊的脚,“哪一只迈出大门,我就砍了哪一只,你可以试试。” 哇!这一次听起来是真哭,那只鸟儿一边哭一边撒丫子往大门里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叫我娘收拾你!” 世子冷笑了一声,玖荷也是一样,只不过一个笑出声来,一个闷在了心里。 不过就这么一回,玖荷对世子的印象好了许多,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那虚张声势的话来,只是又叹息一声,想必睿王爷还是偏向这一对母女的,否则世子不会管不住她们两个。 “姑娘,方才——”世子说了这四个字就稍稍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用来称呼跑进门的那鸟一样,半晌他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用她来代替。 “她仗势欺人,我定会严加管教,姑娘可有受惊?” 玖荷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了一声,“多谢世子搭救。”说完便朝后退了一步,“我不过是路过此处,原想抄个近路,没想——”她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很是着急又客客气气的样子,“我先告辞了。” 世子似乎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姑娘路上小心。”便也带着身后两个小厮回了王府。 至始至终,玖荷都没抬起头来,她看不见世子的脸,加之个子又矮,世子自然也只能看见她头顶,还有小半个光滑的额头。 门里头已经传来了方才那两人的哭喊声,还有毫不留情的板子击打肉身的声音。 玖荷嘴角翘了翘,又回头看了看门匾上大大的睿王府三个字,转身离开了。 一路又走到了热热闹闹的闹市区,玖荷伸手摸了摸背,离开睿王府,离开睿王这一家子,她的背再也不疼了,也再也没有那种绝望到了顶点的无力感。 那只鸟还不到十岁就被教养的这样歹毒,可想而知那睿王妃是什么人了。就算这辈子她不去将军府,她们也定是会找别的替罪羊,况且她不相信她是死在睿王妃手里的第一个人。 事情做得那样熟练,一点愧疚都没有,手上毕竟沾了不少鲜血。 玖荷咬了咬牙,又往自己背上狠狠一按,她是一定会再回来京城的,到时候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不管过程再曲折再坎坷,上辈子的仇要报,这辈子非但不能叫她们继续害人,还要血债血偿! 至于她这一对父母,想必没了她的供养,两人定能自力更生勤勉持家,连她那便宜弟弟发哥儿也能早早自立,好好当个顶梁柱了。 玖荷嘴角微微翘了翘,不管怎么说,没了她,他们也不会为了那区区一百两银子断送了性命,也算是报答了他们半死不活的养了她这好些年吧。 玖荷步履轻快的从西门出了京城,下面就是一路往西,有一个名叫平兴的小镇子,那儿就是陶大人的老家。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她记得京城出来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头有个很大的车马行,南来北往的生意络绎不绝,只是因为京城租金太贵,掌柜的索性选了这个地方,不过离京城也不远,来回都很是方便,尤其是对出不起大价钱的百姓来说。 不过就这么去了还是有点冒险,玖荷现在万分庆幸她上辈子那十几年都在别人家里做工,来来回回的事情听了不少,虽然没有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上路才是最安全的。 她先去买了两个篮子,又去村民家里买了不少的干笋鸡蛋等物,因为已经到了秋天,这等东西正是最多的时候,置办下来也不过才花了二十文钱,还有人送了她不少馒头等干粮。 提着这两个篮子,玖荷到了车行门口,“掌柜的,我去平兴镇。”她笑眯眯的将两篮子东西放在了柜台上,“我姐姐生孩子啦,我娘叫我去看看她。”说着又从篮子里头摸出来一个鸡蛋塞在他手里,“这是给您的,沾沾喜气。” 坐在柜台后头那老头抬眼看了看她,似乎也被她这笑容感染了,笑道:“正好今天就有要走的,还有两个位置。” 玖荷痛痛快快的掏了钱袋子出来,问道:“还是跟上半年一样的价格?”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她知道这价格肯定是要涨的,毕竟上半年出门的不多,这会儿正是秋收过后大家都有点空闲的时候,她这么说不过是想造成一个她知道行情的印象。 老头手里捏着鸡蛋,道:“涨了,现在是一百五十文了。不过拉车的牛是新换的,最近天气也好,兴许这一趟不到二十天就能到了。” 玖荷将铜板给了那老头,从他手里换了一个刻着字儿的木板,那老头又道:“晚上管住,早上管一顿稀饭,还跟以前一样。” 玖荷点了点头,提着篮子上了外头的牛车。 上头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而且跟她差不多的大的姑娘也有两三个,到了现在,玖荷心里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上辈子在那刑部的官员家里,她听了不少比方在律令下头,老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比方这走亲访友,出城是要路引的,尤其是男丁,一旦被查出来就是送去边疆服役的下场,加上边关大小战争不断,男丁们出门就更加的危险了。但是办路引是要银子的,而且价格不菲,基本上一年出一趟门,对于庄稼人来说,就是两三个月白干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头,一般不太重要的走亲访友或者路程不太远的地方,都叫女孩子去了,官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随她们去。玖荷上车,看见不少人见上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是表情一松,玖荷心里也是一样。 她找了空位置坐下,冲着旁边的人一笑,“我去看我姐姐,给她带的东西,都是我娘亲手做的。” 那姑娘一愣,随即也跟她笑了笑,“我是从姐姐家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两句话说完,便感觉关系拉近了不少。 牛车开动了,玖荷心里一阵狂跳,这下子可真是走了,走的一干二净,她伸手捏了捏藏在腰间的钱袋子,里头还有三十文钱,加上这两篮子里头还有不少吃的,怎么也够她到平兴镇了。 牛车渐行渐远,玖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挚,可是在京城里头她的那一对养父母就不那么开心了。 玖荷中午没回来,孙氏还骂骂咧咧的,可是到了晚上她还没回来,孙氏就有点害怕了,“还不赶紧去找!别叫人拐了去,那我们可是一个铜板都赚不到了!” 只是前前后后都问遍了,没一个人知道玖荷去了哪里,更有甚者连门都不开,“别赖上我们家了。” “你这是已经卖了又来做样子装无辜呢。” “这天杀的小娼妇!”孙氏不住的拍着桌边,“养了她十来年,一点好处没捞着,眼下这最后一笔银子也不叫我们赚到手!” 没说话,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你说万一当初那人又找回来怎么办?” 孙氏脸色一变,竟然现了几分惊慌。 玖荷一边磨,一边翘了嘴角,那一位国公夫人按照她上辈子的印象,养废了陶大人的一对子女,也不是什么好人,总之恶人还是由恶人来磨的好! “想起什么了?”老夫人缓缓走了过来。 玖荷急忙收敛了笑容,给老夫人拿了纸笔,又取了手帕绑住袖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坐下刚要落笔,玖荷忽然道:“不妥!不能这么写!” 老夫人笔下一顿,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言语也越发的肯定,“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她放下笔来,沉吟片刻道:“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 56 章 三日后见真章  不过在玖荷身上,这变化可就大了一点, 尤其是跟上辈子相比。 玖荷长高了一些, 不过最为显著的, 却是她整个身材都变得玲珑有致起来,加上这些年吃得好,睡得香, 心里也没了烦心事儿, 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多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喜悦的情绪,叫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睛。 “鞭炮c赏钱c茶点c红纸。”谢伯伯兴奋的原地转起圈来, 又看着玖荷道:“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 快来帮我看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没缺了。”玖荷笑道:“谢伯伯记性可好了, 该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脸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一句, “闹得我都头疼了!” 谢嬷嬷端着茶出来, 见状笑道:“少爷说去看榜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依接过茶杯,用茶杯盖子稍稍撇了撇茶叶,这才递到老夫人手里,道:“弟弟这次是必定考中的,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次。” “听说陶大人当年头一次科举,参加县试便考了案首, 少爷是大人的儿子, 又是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 想必也是个案首。”玖荷兴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虽刻意板着脸,不过却是止不住的笑容,还有不住上翘的嘴角,道:“你们太过张扬了,不过一个县试,什么都算不上呢,一大早就拉着我在前院等着。”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红鞭炮,道:“若是他过了院试,考中秀才了再庆祝一番也不迟,这才是县试——”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着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您看买也买了,搬也搬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费上好大一阵子功夫。要么您先坐着,我们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过赏钱茶点什么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来报信的,总得给点跑腿钱才是。” 有点口是心非,玖荷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两人还没笑完呢,就见外头跑进来一堆大概五六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童子,进来便一起拱手作揖,学着大人的样子冲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县试过了,还被县太爷钦点为本县的案首!” “这可太好了!”依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捏着手帕,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了。 “快快快!”老夫人道:“快取些点心茶水来给他们用,这一路跑的,气儿都不匀了。” 玖荷急忙端了茶点上去,得了一声谢。老夫人又抓起桌上堆好的铜板,给他们满满塞了一手。 “这可真是太好了!”玖荷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被县太爷亲自点中县试的案首,只要后头的院试c府试不出什么大差错,别交了白卷,别犯了忌讳,那是肯定过的,等于说一个秀才已经提前到手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案首是可以直接进县学的,县里还有专门的钱粮给他们,纵然是数目不多,但是这等荣誉每年只有一个人能得。 单单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是极其满意的。 当下谢伯伯不等人招呼,便出去放了鞭炮,不多时又有几人上门贺喜,可是等来等去,老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行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被道喜的同窗绊住了?”依依道:“他考中了县首,自然是要跟同窗相互道喜的。” 玖荷却觉得少爷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会贺喜不假,不过耽误这么长时间就有点奇怪了,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要么我出去看看?” 依依小心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毕竟也考中了,算是个大人了,这路他每天也是好几次的走,不过晚回来一点便叫丫鬟去寻我总怕他在同窗面前觉得不自在。”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玖荷笑道:“这有什么,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人还没同他道喜呢,我去找少爷,这头一份的祝贺没轮上,第二份怎么也得我们先来才是。”说着她便出了门,一路往县衙去了。 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人同她道喜,玖荷一路笑眯眯的往前走,很是有点感动深受,替少爷高兴,替陶大人高兴,替老夫人高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 只是转过一个路口,看见自家少爷被堵在了墙角,再看看堵着他的那个人,玖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借了旁边卖烧饼的大叔的扁担,提在手里就过去了。 “小少爷中了科举,也算是大人了,该学着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您来我的春风馆坐坐?你这样年少有为的少爷,我不收度夜资的。虽然馆名叫做春风一夜,不过你来几夜都行。” 说话的是个二十余岁,一脸妖媚,擦脂抹粉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使眼神,又想伸手去拉陶行的手。 陶行一脸的窘迫,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口里不住道:“男女授受不亲。”几乎都要缩到了墙角。 玖荷一棍子打在她要往自家少爷身上招呼的手上,那人呼痛,往后跳了一步。玖荷又一把将陶行拉在自己身后,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 玖荷瞪圆了一双明目,“你好好的开你的馆子,拉扯我们少爷做什么!” 那女子很是妩媚的笑了笑,“你们家少爷才中了县首,镇上哪个姑娘不想喝了这头汤?”女子又装出很是害羞的样子抿嘴一笑,“横竖他也到了年纪,早晚有这一天,你不过一个丫鬟,管这么多做什么?” 玖荷举了举手里的扁担,“你还想再挨上一棍子不成?” 那女子退后两步,“得得得,看你护食护得这样紧,又是近水楼台的——” 刚说了这一句,旁边又来了个身材瘦削到有点驼背的护院,手里拿着刚买好的包子,叫了一声十九姑娘,又不怀好意的看着玖荷,“要我说你这小姑娘也别老拦着,不过”他上下打量玖荷两眼,眼睛里冒出色眯眯的光来。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好处,等你知道了,也就不会拦着你家少爷了,不如我教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玖荷一棍子轮在腰上,手里的包子掉了一地不说,连人都倒了下来,诶呦诶呦叫个不停,“打死人了!” 玖荷眉毛一瞪,“你这护院也太没用了!” 十九姑娘脸色一冷,“你当泼皮当惯了?这时候你也耍赖!” 那躺在在地上打滚呼痛的护院急忙起身,扯了扯衣裳冲着玖荷扑了过来,“叫你知道你家爷的厉害!” 哪知玖荷仗着人小,很是灵活的朝旁边一躲,又是一棍子狠狠往那人下边招呼了过去,这一棍子打上去发出噗的一声,护院顿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次他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连叫声都比方才小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是真打到地方了。 “你——”十九姑娘这个字也不知道是想骂玖荷,还是想说地上这护院太不争气了。 玖荷一脚踩在那护院头上,棍子就在他头旁边摆着,看着十九姑娘恶狠狠道:“不过如此,你要是再敢招惹我们家少爷,我砸了你的春风如意馆!” 说完,她将扁担又换了回去,带着陶行走了。 十九姑娘听着周围小商贩们的窃窃私语,又看地上那护院一时半会也起不来,“没用的东西!”她一跺脚,索性转身自己灰溜溜的走了。 “这可真是——” 不远处的茶馆里头,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取道平兴镇去往边关的将军廖纪安。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玖荷一棍子轮了地痞,还往人□□招呼,最后又给人脸上留了个脚印。 “小地方的女子,是没什么规矩。”陪着将军的是他的军师庞立明,看见将军这表情,自觉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一句。 哪知廖纪安忽然瞪了他一眼,似乎很是不满意。 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却因种种原因还是孤身一人的将军忽然叹息了一声。 “去打听她是谁家的姑娘,这个护短又泼辣的性子我喜欢,我就想找个就算我战死沙场也能护住我将军府一亩三分地的人。” 这次轮到庞立明目瞪口呆了,什么身份家世性子等等理由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不过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若是她已经许了人家呢?” 廖纪安淡淡一笑,很是自傲的说了一句,“我想抢什么抢不过来。” 咣当一声,庞立明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上。 天哪! 只是转眼间,未来的大将军便从踌躇满志信心满满变成了有点忧愁的模样,幽幽的又是一声叹息。 方才他看见那女子一脚踩在地痞脸上,脚腕不小心露出细细一条肉来,兴许还没他小拇指甲盖宽,甚至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可是——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羡慕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地痞,甚至还察觉到有一股热气从胸口喷了出来,一路横冲直撞往下头走了。 将军又叹了口气,觉得这冲动来的既让人心酸又叫人幸福,当然更多的却是欲罢不能。 老夫人冲他淡淡一笑,又让玖荷去屋里拿了两本书给他们,道:“这是当年夫子注解过的千家文跟弟子规,拿来启蒙是最好不过的。” 那汉子在衣服上将手蹭干净了,这才恭恭敬敬的将书接了过来,笑道:“多谢老夫人,得了这东西,族长回去不知道有多高兴。”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连力气都不敢用了,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想必罢了,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两人又不敢多说,更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只能分开了。 可是这到了晚上,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她动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哪儿又能甘心呢。 要么先去看看?今天送了这么些柴火过来,万一他们没放好呢?万一万一真的失火了呢,她总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嬷嬷跟鬼上身一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理由,拿着火折子偷偷往后院去了。 玖荷依旧没有睡着,而且这人一睡不着就喜欢呼吸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过世的,一想到这个,她愈发的睡不着了。 她上辈子那么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了,说一句久病成良医一点都不心虚,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绝对到不了就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里头生了重病过世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出了意外? 这时候能有什么意外?陶家的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的,镇上的人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来买东西,不用说都会多给一些,让她想杀杀价都开不了口。 陶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就陶大人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说起来基本都是族里享受到了,所以这族里对老夫人是有求必应,没求也要隔三差五的来看一看,对老夫人的身子,他们比老夫人还要上心。 那还有什么?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唯一能称得上是意外的,只有齐家派来的嬷嬷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才来就看见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又想那宋嬷嬷似乎说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着她上了马车才算完。 “是不是累过劲儿了?”谢嬷嬷的声音在黑暗里头响起,带着一点担忧,“活儿是做不完的,你年纪还轻,天气又冷,千万别亏了身子。”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屋里没点灯,道:“也不是累,就是心里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说着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里其实是有水的,只不过是温热的。谢嬷嬷一见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凉的了,想劝她别去,可是话没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一样的贪凉,又想老夫人怕冷,这屋里的火的确是烧得热了一些,便道:“只能喝两口,解解馋便是。” 玖荷上辈子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一直喝凉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这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她也没跟谢嬷嬷解释太多,只应了声是便出去了,又仗着自己年轻眼神好,连灯也没点,就这么出去了。 外头冷风一吹,玖荷原本有点发胀的头脑总算是冷了下来,原先的那点燥热也被寒冷的北风吹没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听见厨房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可不行!厨房里头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给叼去了,她随手从墙边拎起根木棍,提着就往厨房去了。 玖荷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厨房门是打开的?这可不是闹耗子了,这分明是进贼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贼怎么会去偷厨房? 玖荷手里的棍子捏的更紧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厨房门口朝里头一看,里头有个人在炉子跟前蹲着,身材不高,头上挽着发髻,分明是个婆子,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婆子。 玖荷眉毛一瞪,“常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吓得跳了起来,玖荷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一把干稻草,一个油瓶子?! 玖荷提着棍子就往里头走,常嬷嬷明显愣了片刻,将手里油瓶子猛地朝地上一扔,冲着玖荷就冲了过来。 虽然玖荷有了防备,不过她这小身子板跟常嬷嬷硬撞是一点都撞不过的,当下她一个闪身让了开来,不过又将手里棍子一横,往她脚底下一扔,常嬷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嘴里闷闷的一声呼痛。 可是不等玖荷过去,她立即拐着腿站了起来,连蹦带跳往外头跑了。 玖荷想追她,可是那油瓶子摔在地上,干稻草被她扔在炉子边上,已经有火星冒了出来,而且不过一呼一吸间,这火苗就连成了一片,玖荷这才看见厨房里头满都是散落的柴火,若是她晚上没出来,这肯定就是一场大火了! 若是火苗引燃院子外头才堆好的柴火堆,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该死的!”玖荷终于明白这意外是什么了! 玖荷咬咬牙,先跑去院子里喊了一声着火了,又将外头的棉衣脱下,在院子里的水缸里一泡,又给自己身上泼了水,这才捧着滴滴答答滴水的棉衣冲进了厨房。 玖荷只觉得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开,呛得她不住的咳嗽。 陶大人稍稍跪远了一些,眼神从殿里众人脸上一一划过,皇帝,睿王爷,睿王妃,还有世子,以及众位大臣,还有侍卫,敢跟他对视的寥寥无几。 “这便是一钱麝香的味道,”陶大人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谁会将这种东西喝下去。” 玖荷笑了出来,很是讽刺,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道:“喜姨娘有孕在身,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当日罪臣审案,这是当日的供词,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之后喜姨娘小产,正如睿王妃所说,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不过现在似乎比方才舒服了许多,至少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了,就是有点累,有点想睡觉。 “我们没有收王妃的银子!” 方才作证的那些人齐声分辨起来,说的最坚定的便是那诊断喜姨娘小产的老太医,“微臣无愧于心!” 玖荷听着这些声音已经不是很真切,似乎耳边蒙上了一层雾,真好就算看不见睿王妃获罪,至少至少这告御状还是有了希望的。 玖荷的神志再次迷糊了下去。 恍惚间她察觉大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又有人进来,步伐坚定,还有这是铠甲摩擦的声音? “胡扯!老子根本就没碰你闺女,她哪儿来的胎?小产个屁!” 大殿里诡异的安静之后,立即爆发出一阵尴尬的喧哗声。 “玖荷,张姑娘?” 是庞总管!是将军!庞总管真的叫了将军回来!一时间玖荷热泪盈眶,努力的嗯了一声。 “我好好的姑娘嫁给你——” 玖荷听出来睿王妃这次是真的哭了,一瞬间她欢欣雀跃的像是要飞了起来。 “别来老子面前哭,当初你们怎么进的将军府要我当着大家再说一遍?老子怎么会碰你姑娘?除非老子瞎了眼!” “瞎了眼也不要你姑娘!”将军又补充了一句。 睿王妃啊的一声,连站也站不住了,直接倒在了地上。 将军这一句话便将场面完全翻转了过来,如果将军没有碰她,那个用来栽赃嫁祸的孩子是哪里来的?睿王妃说她谋害将军子嗣——这子嗣将军根本都不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 57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这火毕竟才着起来, 烧着的都是些易燃稻草等物,就算常嬷嬷泼了油,干柴也没这么快就能点着。 玖荷一边不住的给自己打气, 一边连扑带踢的将干柴都踢到了角落里头, 又拿湿棉衣不住的往地上扑, 这会儿她也管不了才做好的野味了,连着踢倒了好几个罐子, 希望这里头的汤能阻一阻火势。 那边谢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跟老夫人两个相互扶持着出来了。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 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 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老夫人, 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 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 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 都有点不放心, 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 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 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有点冰冷的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不说话了。 不多时谢嬷嬷回来,老夫人也叫她上来,三人同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点挤,不过心里却很是满足。 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场,玖荷的心是完全平静下来了,谢嬷嬷一句夸她勇敢的话都没说完呢,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立即就睡着了。 老夫人嘘了一声,谢嬷嬷一笑,看着里头已经发出微微鼾声的玖荷,也比了个口型,闭上眼睛睡了。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连力气都不敢用了,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想必罢了,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两人又不敢多说,更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只能分开了。 可是这到了晚上,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她动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哪儿又能甘心呢。 要么先去看看?今天送了这么些柴火过来,万一他们没放好呢?万一万一真的失火了呢,她总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嬷嬷跟鬼上身一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理由,拿着火折子偷偷往后院去了。 玖荷依旧没有睡着,而且这人一睡不着就喜欢呼吸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过世的,一想到这个,她愈发的睡不着了。 她上辈子那么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了,说一句久病成良医一点都不心虚,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绝对到不了就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里头生了重病过世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出了意外? 这时候能有什么意外?陶家的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的,镇上的人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来买东西,不用说都会多给一些,让她想杀杀价都开不了口。 陶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就陶大人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说起来基本都是族里享受到了,所以这族里对老夫人是有求必应,没求也要隔三差五的来看一看,对老夫人的身子,他们比老夫人还要上心。 那还有什么?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唯一能称得上是意外的,只有齐家派来的嬷嬷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才来就看见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又想那宋嬷嬷似乎说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着她上了马车才算完。 “是不是累过劲儿了?”谢嬷嬷的声音在黑暗里头响起,带着一点担忧,“活儿是做不完的,你年纪还轻,天气又冷,千万别亏了身子。”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屋里没点灯,道:“也不是累,就是心里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说着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里其实是有水的,只不过是温热的。谢嬷嬷一见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凉的了,想劝她别去,可是话没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一样的贪凉,又想老夫人怕冷,这屋里的火的确是烧得热了一些,便道:“只能喝两口,解解馋便是。” 玖荷上辈子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一直喝凉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这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她也没跟谢嬷嬷解释太多,只应了声是便出去了,又仗着自己年轻眼神好,连灯也没点,就这么出去了。 外头冷风一吹,玖荷原本有点发胀的头脑总算是冷了下来,原先的那点燥热也被寒冷的北风吹没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听见厨房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可不行!厨房里头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给叼去了,她随手从墙边拎起根木棍,提着就往厨房去了。 玖荷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厨房门是打开的?这可不是闹耗子了,这分明是进贼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贼怎么会去偷厨房? 玖荷手里的棍子捏的更紧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厨房门口朝里头一看,里头有个人在炉子跟前蹲着,身材不高,头上挽着发髻,分明是个婆子,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婆子。 玖荷眉毛一瞪,“常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吓得跳了起来,玖荷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一把干稻草,一个油瓶子?! 玖荷提着棍子就往里头走,常嬷嬷明显愣了片刻,将手里油瓶子猛地朝地上一扔,冲着玖荷就冲了过来。 虽然玖荷有了防备,不过她这小身子板跟常嬷嬷硬撞是一点都撞不过的,当下她一个闪身让了开来,不过又将手里棍子一横,往她脚底下一扔,常嬷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嘴里闷闷的一声呼痛。 可是不等玖荷过去,她立即拐着腿站了起来,连蹦带跳往外头跑了。 玖荷想追她,可是那油瓶子摔在地上,干稻草被她扔在炉子边上,已经有火星冒了出来,而且不过一呼一吸间,这火苗就连成了一片,玖荷这才看见厨房里头满都是散落的柴火,若是她晚上没出来,这肯定就是一场大火了! 若是火苗引燃院子外头才堆好的柴火堆,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该死的!”玖荷终于明白这意外是什么了! 玖荷咬咬牙,先跑去院子里喊了一声着火了,又将外头的棉衣脱下,在院子里的水缸里一泡,又给自己身上泼了水,这才捧着滴滴答答滴水的棉衣冲进了厨房。 虽然不过是什么枣糕或者发糕这等市井小民常吃的东西,但是如果没有她,玖荷的日子怕是要凄惨的多,玖荷心里对她多有感激。 “你娘又打你了?”周大娘一看见她,眉毛就竖了起来。 玖荷摇了摇头,“没有。”说的是真话,可惜孙氏平日里的印象实在是太坏了,周大娘一个字都没有信。 “来先吃个包子。”周大娘挑了个肉包子塞在她嘴里,道:“这么早出来怕是还没吃饭吧,你先等等,我吃完了给你结工钱。” 玖荷嗯了一声,很是真情实意的抬头道:“谢谢周大娘。” 周大娘似乎听出来点什么,愣了愣忽然笑了,道:“不过一个包子,你吃了便是。” 玖荷手里拿着包子,小小的咬了一口,虽然内里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当她想起来上辈子经常两三个月都看不见荤腥,不免还是有点唏嘘,只是这一次伤心的情绪已经是越来越少了,都要走了,都要过新生活了,还想这等事情做什么? 玖荷抬眼看了周大娘,孙氏是绝对不敢跟周大娘顶牛的。 周大娘虽然不过是这一条街上糊灯笼这个活计的工头,但是跟平常比方绣花,或者掌管缝补洗衣等等活计的工头都是关系良好,孙氏要是敢得罪她,今后是什么活儿都别想接了。 不过她也接不到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生病那段,孙氏照顾家里那可是焦头烂额,这辈子她是彻底撂挑子不干了,家里又有两个大爷,孙氏哪儿还能有闲工夫出来做零工赚钱呢? 所以就算她从周大娘这里拿了工钱跑了,孙氏也是不敢来胡搅蛮缠的。 况且本来就是她做的活儿,凭什么所有工钱都叫孙氏拿走了?这已经不是孙氏一家人吃干的,给她喝稀汤汤了,这分明就是连清水都不给她剩下。 “不过一个包子,看把你乐的。”周大娘放下碗来笑了笑,起身去了里屋,不多时手里就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往桌上一放,随手将碗筷拨在一边,道:“这是你的工钱一百三十七文,还有你做的那个小兔子的灯笼据说小姐很是喜欢,专门又赏了一百文钱,按照前头说好的,赏钱你得一半,一共是一百三八十七文,你数数。” 说着周大娘将铜板倒在了桌面上,又道:“你手巧,我再给你添一点凑足两百文,你不许去做别的!” 玖荷一时间有点难过,又不敢抬头,只能嗯了一声。 周大娘摸摸她的脑袋,道:“别那么实心眼了,这十几文钱你好好收着,别叫你娘知道了,也好给自己买的东西。” 玖荷又是嗯了一声,伸手将铜板连带小布包都藏在了怀里。 “我帮您收拾收拾吧。”玖荷忽然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碗筷都规整到了一处,端着就往厨房去了。 “灶上有热水,专门洗碗的,小心手。”周大娘也没拦她,只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玖荷很是勤快的帮着周大娘收拾了家里,又想周大娘对她这样好,她不能直接从周大娘家里跑掉,不管怎么说,就算周大娘对上孙氏肯定是赢家,她也不能给周大娘找麻烦。 做了这个决定,玖荷又回到了家里,横竖孙氏干的事情多,随便寻个什么理由便又能发作起来了。 不过玖荷忽然皱了皱眉头,她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担忧要被卖到窑子里头去了,第二天便生了重病,是孙氏去拿的工钱,她可是一点没说还有赏钱啊。 真是——都穷成这样了还不忘藏私房钱,一家子的极品! 回到家里,除了张发去上学堂了,剩下几个人都在,也包括那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善的友人。 玖荷心里叹了口气,横竖不能善了,索性痛痛快快的撕过一会,也不枉她这两辈子受的委屈还有憋闷。 “娘,要我说也快过年了,弟弟那私塾也不用去了。”玖荷拿这个一点就着的话题开头,果不其然看见孙氏脸色变了,连眉毛都快成八字的了。 “按说他启蒙也算早的了,六岁开蒙,他现在都八岁了,跟他一届进去的别说三百千这等启蒙书籍了,连幼学琼林c孝经还有孔子家训这等书都读完了,他却还在三百千上耗着,”玖荷笑了笑,“就是我,每天送他上下学都学完三百千了,他一天在私塾三个时辰,回来还要都两个时辰的书,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怎么还不如我呢?” 非但不如她,上辈子到十八岁了连童子试都没过,除了一身眼高手低的毛病什么都没学出来。 “你你你!”孙氏一张脸涨得通红,手指着玖荷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儿这是大器晚成!先生尝尝夸他用功,是个可造之才!” 一年二两的束脩呢,逢年过节还要送些肉c蛋等物,她要是先生,她也留着这么个傻子。玖荷冷笑了一声,虽然年纪不大,个头也小,可是这笑声却极近讽刺,听得人心火直冒,孙氏更是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 “其实娘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不是读书那块料,索性早点出来学个手艺,也比整日混日子强。” 那友人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淫邪了。 “从古至今只听说过十二岁封侯拜相的,倒是——”玖荷忽然想起来一个大器晚成的人来,道:“倒是有个姜尚大器晚成,七十二岁封侯拜相,只是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也不知道——”她看着孙氏故意没说后半句。 也不知道是说孙氏活不到那一天,还是说发哥儿活不到那一天,孙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回头便对那友人道:“十五两银子,卖给你了!” “好好好!”那友人站起身来,喜形于色道:“我这便回去客栈拿银子,你们写好身契,我们下午便去官府办了这事儿!” 等的就是这个,玖荷忽然一声惊叫,这一声叫发泄了她两辈子的怨气,吓得孙氏几人都愣在了哪里。 他们发愣,玖荷可一点都不愣,她大叫着从屋里奔了出去,“我娘要把我卖去窑子里!”她一边喊着一边跑,虽然人小腿也短,只是屋里几个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玖荷又是早就计划好的路线,一溜烟就不见了。 屋里三人面面相觑,那友人笑了笑,道:“你这姑娘倒是够味,我先回客栈备银子去了。” 孙氏跟两个对视一眼,孙氏愤恨骂道:“这作死的小丫头片子!” 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我去寻她一寻。” “不许去!”孙氏厉声道:“她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孙氏又道:“她早饭便没吃,午饭也别想吃了。”说着她站起身来,“中午我做饭,你去接发哥儿回来,我们吃顿好的。” “你当我是为了什么?”毕竟是个男人,平日里接触的人多一些,跟孙氏相比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你想想她方才出去一路喊的什么?若是叫别人听见了,人家怎么说你——” “我卖她了怎么了?我打死她官府都不会追究!” “还有发哥儿呢!”道:“就是卖也得偷偷卖了,不然有个做窑姐儿的姐姐,发哥儿这名声能好?将来能做官?” 孙氏憋屈极了,“我辛辛苦苦养了她十几年,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还连累到发哥儿头上,等她回来我非狠狠揍她一顿不可!”孙氏眯起来眼睛,道:“已经卖出去不能打了,我饿上她两天,等她到那人手里,非得被狠狠折腾掉一层皮下来不可!” 只是他们夫妻两个诅咒发誓说要怎么折磨玖荷,玖荷是一点不关心了,她一路跑着,只觉得两辈子加起来,就算是那天晚上被人破门而入,诬赖她下药,又或者是最后被人打断脊梁骨而死,她的心也从来没有跳的这么快过。 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的人生从此再也不会一样了。 只是她原本要出城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下意识的往内城区去了。 这一区都是达官贵人,皇室宗亲之后,街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算有店铺,也都少有人喧哗,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 除此之外,街上还有两人一队巡游的侍卫,不过玖荷一个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也碍不着谁的事儿,也就没人管她了。 玖荷就这么一路往里,先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跟九年后相比,现在这门口不过是一般功勋贵族的朱红大门,门匾上挂着的也是简简单单的廖府两个字,不过这个时候将军虽然还没有功成名就,但是已经小有锋芒了。 角门门口站了一大群衣衫褴褛,面有饥色的平民,看见玖荷正往这边看,其中一人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是谁手下的?这边每天都有定数,你别想了!” 玖荷急忙退后了一步,道:“我路过。”话音刚落,角门便开了,里头有人端着热腾腾的馒头,还有布匹等物,那人再顾不上玖荷,急冲冲的就跑了过去,玖荷头一低,快步离开了,没想将军的母亲现在就已经 身后还传来那婆子的声音,“夫人心善,要为战场上死在将军手里的人积阴德,人人都有份,切不可争抢” 玖荷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心疼这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 58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 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 很是轻快的起身, 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 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 表情郑重了些, 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 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 但是洗衣缝补, 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 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 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 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 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 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 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别的不说,单说识字这一条,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玖荷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伸手往自己后背摸去,那里好好的,一点都不疼,也结结实实的一点都没断! 她又摊开手心一看,上头也一样是一个伤口都没有,虽然谈不上光滑二字,手掌上遍布老茧跟伤口,但是那被她掐出血的伤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冷冷冷,娘,姐姐把被子全抢走了!”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 59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 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都是没骨头的软蛋,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两个连连磕头,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 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两个在来路上, 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 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我们家里世代为善, 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 “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 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 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 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 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你看我做什么!”玖荷对上睿王妃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怎么,知道错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良心!” 睿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玉佩死死藏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头,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家奴了——” “慢着!” 听见竟然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睿王妃脸色一沉,冲着那人就瞪了过去。 是庞大管事!玖荷立即挣扎了起来。 庞立明上前扶了她一把,安抚般冲她一笑,眼神再转到睿王妃身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善了,“这里是将军府。” 玖荷被绑了许久,又跪了许久,那几个婆子下手又狠,乍一松开她虽然有心再骂两句,可是止不住的头晕让她只能躲到一边慢慢平息去了。 庞立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这手伸的够长够狠。” 睿王妃仗着身份,哪儿回去理会庞立明,眼神全部落在玖荷身上,只是玖荷背着她站,完全不知道睿王妃看她的眼神里头包含了多么恐怖的决定。 睿王妃沉声道:“既然害在了我女儿身上,我肯定是要管的——” 庞立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睿王妃道:“不过既然庞管事替她求情,我便退一步,将她送去大兴县衙!”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身边的婆子道:“拿着我的名帖,就说是我说的,我状告她谋害将军子嗣,让县令看着办!” “你真是会狗仗人势!”玖荷缓过劲儿来,立即冲睿王妃道:“你怎么不跟县令说你就是想我死呢?将军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真替将军不值!怪不得睿王爷整日流连花丛,连家也不回去,我要是他我也不回去!” “你知道什么!”睿王妃气急,正要骂她,可是转眼便瞧见一边还立着庞立明,她立即冷静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便又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那你是不敢去了?若是我诬赖你,县令一查便知。” 玖荷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去的?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但要去,现在就要去,我还要告你滥用私行,殴打良民!” 你就嘴硬吧,睿王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庞立明,缓缓道:“庞管事可满意了?” 庞立明笑了笑,又道:“我也想问一句,王妃在将军府可住够了?” 睿王妃脸色一变,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是你们府上老夫人请我来的?” 庞立明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了,“王妃既然这么想,那便继续住下去吧,只是可再别这么多事儿了。” 玖荷也跟着笑了一声,“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睿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一甩袖子回了屋里。 玖荷郑重其事冲庞立明行了个礼,“多谢庞总管。”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玖荷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陶大人是个好官,他必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的。” 庞立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可想清楚,虽然你们是喜姨娘带来的人,不过也归将军府管辖,说到底都能归到我手底下。” 只可惜睿王妃给她女儿带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仗着王府出身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这话不过微微欠欠身子,道:“她下了毒,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她下的。” 庞立明冷笑了一声,又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两个婆子,道:“给她梳头,整理干净再去。” 玖荷再次郑重其事的道谢,庞立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玖荷就这么被四个婆子看管着,连夜送到了大兴县衙。 睿王妃捏着玉佩回到屋里,看见焦急的已经从床上下来的女儿,“怎么搞的,怎么叫送去县衙了?” 看见她光着脚就下来,睿王妃急忙上前扯着她又上了床,道:“好我的喜鹊儿,就算不是——你现在也不能受凉啊,小心将来子嗣有碍!” 说完她眼神左右一瞥,屋里伺候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即转了出去,守在大厅里头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睿王妃手腕一番,将那块被她藏起来的玉佩翻了出来。 “这不是父王那块玉佩?”喜姨娘急忙将东西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又觉得不对,“不是,父王那块天天在手里捏着,都没棱角了,这块却像是新的一样。” 睿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那厨娘爹娘拿出来的,说是捡到那厨娘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我看了她的脸,说起来同王爷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至少有八成相像!” “你是说——”喜姨娘也同睿王妃一样变得惊魂未定了,她想起小时候,这玉佩不小心被她已经过继给了先帝的哥哥摔了一下,她父王便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顿,那如果—— “不行!不行!”喜姨娘叫了起来,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可能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厨娘,但是——“她不能留了!得要了她的命!” 睿王妃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狠狠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一次——” 刚说了一半,外头响起脚步声来,有个婆子进来,在外头悄声问道:“那厨娘的爹娘还在,请王妃示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睿王妃想了想,按住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女儿,道:“拿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好好的送出去,然后做成被人谋财夺命的样子,还有他们家里的儿子,但凡见过这玉佩的,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来!” 听见王妃这等心狠手辣的话,那婆子竟然一点也不诧异,就跟王妃方才吩咐的不过是今天晚上吃粥还是喝汤一样平常,不过应了声是就下去了。 喜姨娘抓着睿王妃的手,焦急道:“不能叫人知道,若是——她还是个厨娘的时候将军就喜欢她了,若是她有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哪儿还能有我的活路?母妃,你可不能不替我想一想啊!” “你放心,”睿王妃安抚般拍了拍女儿的手,“不然我怎么叫人将她送去县衙呢?先叫他们都放松警惕,然后我们就好动手了。” 喜姨娘一脸的喜色,恶狠狠道:“进了县衙可就是不洁之身了,不管是父王还是陛下,又怎么会要一个进过大牢的女儿或者妹妹?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睿王妃也是一样的想法,冷笑一声道:“县太爷是个硬茬子没错,可是县衙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哪儿能各个都跟他一样,炒米油盐不进呢?”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跟这个相比,连当初为了这差事撒出去的银子都不值得一提了。 她抓着常嬷嬷的手越发的不放了,“你想想你哥哥,还有你侄儿,难道你甘心在这山村里头待一辈子!你得帮我!” 常嬷嬷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摇头道:“老夫人明白说了不行,少爷那个软和性子,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小姐——小姐是从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儿,你要是办成了,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没办成,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一个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道:“她既然软的不吃,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把年纪,腿脚不利,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两人又暗自骂了一通,常嬷嬷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回去陶家了。只是她心中有事,难免坐立不安,起来又坐下好几次,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的依依见了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在我屋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常嬷嬷讪讪一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可做得了,方才送她出去,来回走了这两趟子路,竟然有点饿了。” 依依忙将人叫住,迟疑半天才道:“宋嬷嬷这是要回去了吗?” 常嬷嬷眼珠子一转,只是她就算再不顶事,也知道这等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便笑了笑道:“说是这两日买些山货野味的,大概后天一大早就走。” 依依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今天晚上的米粥给我盛稠些。” 常嬷嬷应了一声,转去后院的厨房了。 饭已经做得了,玖荷正在分,看见常嬷嬷来,她抬了抬眼道:“少爷小姐的已经装好了,你提去便是。” 常嬷嬷心里藏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就算她刻意想要控制,不过言语举止还是跟往常稍有不同,她想了想往日跟玖荷就不对付,当下沉了沉脸便道:“你锅碗等物可洗干净了,小姐少爷吃的是素食,若是你故意沾了荤腥在里头,小心菩萨处罚你!” 玖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着柜子里头那两小口锅道:“看见没有,连锅都是新买的。” 常嬷嬷哼了一声,端起食盒正要走,看见炉子上炖着不知道是鸽子还是野鸭子,总之香喷喷的,她也是许久没吃过肉的,当下便觉得口水涌了出来,下意识便道:“你居然还敢炖肉吃!”说着就想去掀那砂锅的盖子。 “这是给老太太补身子的!”玖荷一筷子就敲了上去,常嬷嬷虽然吃肉心切,只是那盖子烫得要死,不过抓了一下便叫她烫的松了手,再加上玖荷的筷子敲了上去,她是手心手背都一样的疼。 只不过一边是被烫的,一边是被打的。 “真是讨厌,还说自己是国公府里出来,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了!”玖荷小心将盖子垫着布又拿了起来,冲干净又放在炉子上,完全不理会常嬷嬷了。 常嬷嬷心中不忿,左踢右踢搞出好大动静来,见玖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这才无奈端着东西走了,只是回去之后她心里越发的不满意,看着少爷小姐一边吃饭就一边抱怨起来。 “新来的那个小蹄子也太嚣张了,我去端饭,不过问一句这是什么,便跟防贼似的防着我,要我说您二位可得好好管一管她!”常嬷嬷眼珠子转个不停,“闻着像是肉汤的味道,这夫人的孝期还没过呢,她就敢明目张胆的熬肉汤吃了?谁给她的胆子!” 依依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两日还是母亲的孝期,嬷嬷也少些事儿,况且她还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得稍稍敬着些才是。” 常嬷嬷还想说什么,依依又道:“况且母亲还在的时候,不也常说原先外祖母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很有体面的?” 常嬷嬷叹了口气,看见陶行皱了皱眉头,有点少年老成般一字一板的说,“不是说她是卖身进来的奴婢?按理是该守孝的,祖母老说规矩规矩的,总不能叫她坏了规矩。” 常嬷嬷一笑,正要说话,没想被依依瞪了一眼,道:“这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她的卖身契是我同常嬷嬷两个无意之间看见的,你读了那么些书,可知道非礼勿看四个字儿?” 陶行语塞,半晌点了点头,常嬷嬷有点不太满意,正想再撺掇两句,依依警告般撇了她一眼,道:“祖母说她是丫鬟,那她就是丫鬟,你当她是短工也好,长工也罢,总之不是卖身。” 常嬷嬷长舒一口气,心想等到事成之后,叫她好看!不过嘴上还是服软,应了声是这才出去了。 那边老夫人的饭也做好了,玖荷端着东西回到屋里,没想却被老夫人将这鸽子腿给她跟谢嬷嬷一人分了一个,“也都尝尝,我年纪大了,虚不受补,吃不了这么多。” 玖荷还想再劝劝,什么您才四十之类的话都到嘴边了,没想谢嬷嬷已经夹着鸽子腿吃了,还赞了一句,“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玖荷低了头,眼睛有点热,原本谢嬷嬷不是这样的,今天能第一个做出这有点失礼还让人没法拒绝的举动,还是为了她。 为了让她安安心心把这鸽子腿吃了。 “嗯。”玖荷也点头咬了一口,道:“我什么都会做。” 老夫人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谢嬷嬷道:“今儿我还去了族里,他们说正好打了虎,说是给我们送个腿骨过来。” 老夫人笑道:“正好给你父亲也补一补腿脚。”说着又看玖荷,“你这身子还得长,不过虎骨劲儿大,你喝点汤就是了。” 玖荷急忙答应了,从此服侍老夫人越发的尽心尽力。 后院这三人其乐融融的,连看门的老谢都舒舒心心的,但是前院三个人就没那么顺利了,特别是常嬷嬷。 虽然知道不能坐立不安叫人看出端倪来,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忍得住?她一边想着放火烧了陶家,一边又想起来水火无情四个字,下意识就将自己的细软收拾了个小包裹,只是藏到哪儿都不是地方,她正站在屋里中间左顾右盼的时候,依依来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依依看着她手里的包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咳,”常嬷嬷很是掩饰般咳了好几声,这才道:“这是夫人赏给我的,我想着这一年身上都不能有首饰,想着寻个地方将它们好好收着才是。” 一句话说完常嬷嬷也找回几分自信,又想着小姐屋里也是有些东西的,若是真烧了着实可惜,便道:“要么我给您也收拾收拾?一年不能戴,出了孝也得先带着些素净的银首饰,若是放不好出来颜色便要久了。” 依依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看了她两眼,问道:“弟弟屋里的东西,嬷嬷也帮着收拾收拾才好。” 这句话正中常嬷嬷下怀,当下她点头称是,这天夜里都忙到天黑点灯,才算是将两人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玖荷笑了出来,很是讽刺,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道:“喜姨娘有孕在身,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当日罪臣审案,这是当日的供词,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之后喜姨娘小产,正如睿王妃所说,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不过现在似乎比方才舒服了许多,至少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了,就是有点累,有点想睡觉。 “我们没有收王妃的银子!” 方才作证的那些人齐声分辨起来,说的最坚定的便是那诊断喜姨娘小产的老太医,“微臣无愧于心!” 玖荷听着这些声音已经不是很真切,似乎耳边蒙上了一层雾,真好就算看不见睿王妃获罪,至少至少这告御状还是有了希望的。 玖荷的神志再次迷糊了下去。 恍惚间她察觉大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又有人进来,步伐坚定,还有这是铠甲摩擦的声音? “胡扯!老子根本就没碰你闺女,她哪儿来的胎?小产个屁!” 大殿里诡异的安静之后,立即爆发出一阵尴尬的喧哗声。 “玖荷,张姑娘?” 是庞总管!是将军!庞总管真的叫了将军回来!一时间玖荷热泪盈眶,努力的嗯了一声。 “我好好的姑娘嫁给你——” 玖荷听出来睿王妃这次是真的哭了,一瞬间她欢欣雀跃的像是要飞了起来。 “别来老子面前哭,当初你们怎么进的将军府要我当着大家再说一遍?老子怎么会碰你姑娘?除非老子瞎了眼!” “瞎了眼也不要你姑娘!”将军又补充了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 60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睿王妃连衣裳都没穿好, 便咬牙切齿的开始发号施令了,“鸣冤鼓敲响两刻之内陛下是必要现身亲自听案的,你赶紧去宫里,看看今日当值的不管是谁, 先将她的脸打花了,苔五十苔到只给她留一口气!” 来人急忙出去, 没等出门口,就被睿王妃随手扔的一个茶杯打在背上,“跑着去!要是误了事我要你全家的命!” “这作死的小娼妇!当初就该直接要了她的命!”睿王妃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去找将军府的人来作证,还有她家里的邻居,太医,药铺的伙计,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 一波又一波的人从睿王妃院里出去,她又稍稍整理了衣裳,将眼圈揉红了, 这才愤愤道:“王爷那里少不得我亲自去一趟了!” 玖荷在宫门口不过站了两炷香的功夫, 便看见皇宫侧门打开, 出来一队略显慌乱的侍卫簇拥着将她带了进去,玖荷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巍峨的皇宫, 回头冲陶大人点了点头, 有点谨慎, 却又无比坚定的迈出了第一步。 一时间她脑海里头涌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 可是随着她脚步一步步的踏出去,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无比清晰却又简单异常的:伸冤! 玖荷被带到了一处大殿里头,上头的宝座上空无一人,下头摆了几把椅子还有案台,中间那一座上头已经坐了个官员,看着四五十岁,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玖荷一进去便跪了下去,口中道:“大人容禀——” “掌嘴!”那大人不等她一句话说话,便扔了个签子下来,左右立即上来两个侍卫,抓着她的领子就啪啪啪扇了起来。 “大人没问你话,哪儿有你开口的地方!” 玖荷心里默默的数着,两人加起来扇了她一共十下,虽然数量并不多,但是力气极大,大概扇到六七下的时候,她就察觉不到痛了。 玖荷死死攥着拳头,告诉自己这是下马威,后头还有五十苔刑,不受了这个,是断然没法在皇帝面前伸冤的。 “下跪何人,抬起头来!”堂上又是一声吼。 玖荷抬起头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脖子都疼了起来,“民女张氏玖荷。” 堂上之人眼睛一眯,略点了点头,又扔下一根签来,“苔五十!” 旁边立即有人举着木棍上来,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用人扶她,自己便趴了下来,到了这步田地,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兴奋,这是马上就要看见曙光的兴奋,甚至这兴奋能让她暂时忘记恐惧。 可是当那板子打下来玖荷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一开始她还能咬牙忍着,心里倒数着数。 还有四十八下就能看见陛下了! 还有四十六下就能伸冤了! 可是打到第十下的时候,玖荷忽然听见背上一声脆响,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连吸气都疼了起来。 这是要她的命啊! 才十下苔刑而已,她怎么就撑不下去了呢?玖荷死死咬着下唇,想起平日里听说这苔刑要打死人,都是要打到一百下以上的,把肉打烂了人才会死,可是现在才不过打了她十下,她背上的骨头就断了,那她还能撑过五十下吗? 玖荷发出无力的嘲笑声,可是一张嘴便是血涌了出来,连内脏都已经伤了。 哈哈哈,她在心里无声的呐喊:睿王妃!就算在这阳间我告不到你,我就不信你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在阎王爷那里你依旧能一手遮天! “住手!” 玖荷恍惚间听见一个严厉却又亲切的声音响起,大殿里头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连不住往她身上招呼的板子也停了下来。 “玖荷,玖荷。”一个带着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玖荷努力抬起头来,看见陶大人跪在她身边,眼圈已经是红了。 玖荷咧嘴一笑,又是鲜血涌出。 “陛下!”陶大人冲着皇帝不住的磕头,声音哽咽道:“这人就要被打死了啊!” 玖荷的视线已经模糊了,隐隐约约看见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一脚踢上了打她板子的官员,直接将人踢得往后滚了两滚,“你就是这么审案的!先将人打死了再说?” 那人急忙跪好,小声辩解道:“按规矩,告御状是该先苔五十的。” 皇帝又是一脚上去,“滚!宣御医来!” 玖荷现在能动的只有脖子,恍惚间她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察觉不到有人在她身上扎针c给她伤口上洒药,更加看不见御医冲皇帝摇了摇头,以及陶大人悲切中带着失望的神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见有人在耳边叫她,玖荷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只看见眼前一片金星,稍稍想看清楚什么便是一阵头晕,手脚更是一阵阵的发冷,整个人似乎都飘了起来。 “你有什么冤屈,当着朕的面一一说来。” 玖荷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反应都迟钝了起来,甚至这句话听在耳朵里也想了许久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睿王妃诬赖民女在汤中下药,害得将军妾室小产,后来更是将民女投入大牢之中,连累陶大人无辜丢官,民女无处伸冤,只得来告御状。” 简简单单的这一句话,玖荷说了许久才说完,只是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大堂上响起睿王妃的声音。 跟前头相比,现在她的声音已经是柔弱中带着委屈,一点盛气凌人的架势都没有了。 “冤枉啊!臣妾也是问了将军府许多人,又去问了药铺的伙计,还找了她家里的邻居,将这些人都问了个遍,这才察觉此人有嫌疑,便将她送去了大兴县衙。这中间臣妾可一点逾矩的地方都没有!都是这贼人不死心不肯认罪,不知受何人蛊惑来告御状,要说冤枉,臣妾才是最冤枉的一个!” 睿王妃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 玖荷闭着眼睛,听见有人进言要这些证人上场。 不多时大殿里头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玖荷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分辨这些人都是谁。 当日招她进将军府的刘大娘,“见她头一面就觉得她是个不安于室的,只是我们老夫人心善,横竖不过一个帮厨,招便招进来,无非多一张嘴吃饭而已,没想惹出这等祸事来” 不是的!当日那刘大娘分明看她可怜,又说她太过瘦弱,还专门吩咐大厨房的人照顾着她。 还有当日跟她一起上工的曹妈妈,“原先在大厨房的时候,她便总是跟过来的家丁护院们眉来眼去的,夜里还总给人做宵夜,孤男寡女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胡扯!她跟曹妈妈一起值夜的时候,分明是曹妈妈偷懒去打牌,留下她一个人在大厨房等着下夜的护院们,怎么就成了孤男寡女了! 还有她们家里的邻居,“在家里就是不安分的,否则怎么会都二十二了还没嫁出去?名声坏透了呗!” 玖荷不住的摇头,她二十二还没出嫁是因为孙氏想留着她赚钱!孙氏开的聘礼没有一个人能出的起!原先她也拉着她的手说过心疼的话来着,怎么今日就全变了! 最后还有个很是陌生的声音道:“就是她!个子小小的,穿得一般,张口便是要麝香,而且只要麝香,我记得清清楚楚!” 玖荷眼前蒙上了一层血雾,越发的看不清了,“我没出过将军府!我哪里来的银子买麝香!” 可惜她声音太小,中气又不足,听起来竟像是心虚一般。 “人证物证聚在!”睿王妃又张口了,“还有太医呢,太医也说我儿是吃了麝香才小产的,当日她那汤太医也看过了,的确里头是加了麝香的。” 玖荷又听见一个老头的声音,符合着睿王妃的说法,“的确如王妃所说,喜姨娘的症状的确是滑胎之相,微臣在汤里也的确找到了麝香。” “胡扯,你们都胡扯!”玖荷愤怒的大叫起来,血又涌了上来,呛得她不住的咳嗽。 睿王妃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对着台上的皇帝道:“陛下明鉴。” 大殿里头只能听见玖荷紧一阵慢一阵的呼吸声。 半晌,玖荷又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之意,“这人证物证都有,而且十分齐全,依臣看这案情已经很是明朗了,分明就是这刁民诬告王妃,按律罪加三等,凌迟处死!” 谢嬷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比少爷大了三岁,少爷其实老夫人也没把你当成是丫鬟,你只管当少爷是弟弟便是。” “这”玖荷皱了皱眉头,从里头品出点不太寻常的味道来,只是想抬头求证的时候,却发现谢嬷嬷已经到前院去了。 玖荷索性一个人在这屋里将所有思绪都整理了一遍。 首先,谢嬷嬷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换屋子这事儿换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换了她还让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厢房里,这番的抬举她,让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搬了屋子就让少爷好好读书,还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读书玖荷不太了解,不过女红这事儿玖荷是在了解不过了。 做衣裳缝被子等等可比绣荷包要费事儿多了,当然不提那些精致的双面绣,就说一般的水平。 缝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几片都得裁得均匀一样大小,最后就是缝在一起了。 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三个程序,可是但凡中间哪一片裁得不合适了,这衣裳出来就是斜的,针脚如果粗细不一样,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着还能精神吗? 再说绣荷包,整个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块地方来,围着不停地转,单说把布拉平整这一条玖荷记得上辈子她刚学缝衣裳的时候,就差点没哭出来。 而且玖荷还见过无论怎么缝被子,都能跟床单缝在一起的人所以说,学这两样东西,但凡心不静,那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老夫人要给小姐教这个小姐是肯定没多少闲工夫了,而且少爷一旦开始读书,两人又不在一个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见上一两回了,这么一来玖荷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对小姐已经心生警惕了。 玖荷叹了口气,老夫人将这一对父亲不在身边,又新近丧母,正彷徨无助的姐弟两个分开教养,除了心生警惕,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过玖荷同时也松了口气,陶大人对她恩重如山,这辈子来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她比上辈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这才是个家的感觉。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儿对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经难受到手足无措了,更别说要去跟老夫人说了。眼下虽然不用明说,玖荷依旧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着少爷小姐,总之陶大人的这一家子,谁都不能出事情! 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爷还没回来,不过小姐屋里已经有了人,玖荷过去一看,小姐正和谢嬷嬷说话。 “这东西便不劳谢嬷嬷费心帮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说了,我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该学着做点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头嬷嬷帮我检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声音比方才越发的柔弱了,而且还很是恭敬,说到最后那个可好两个字,几乎都带上了点恳求。 谢嬷嬷的表情不太自然,道:“这是自然的,我不过来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着合适,回头搬去后头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换换?” 玖荷走了过去,冲着小姐微微屈膝行礼。 “你来的正好,”谢嬷嬷一看见她便松了口气,道:“快跟依依说说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将方才两人商量的一一说了出来,又看着小姐,看她怎么说。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没什么,就照你们说的摆放便是。”说完又问:“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这两日我便把东西收拾出来,这就搬了吧。” 谢嬷嬷正想答应,没想玖荷抢先一步开口了。 “许是还得过两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间屋子原先是饭厅,外头人来人往的不说了,里头是半间仓库,放了不少杂物,收拾出来倒是快,只是许久不住人的屋子难免阴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两日才好住人。老夫人虽没明着说,但是这不会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东西也不必太着急。” “原来是这样。”依依点头嗯了一声,有点头一次听见屋子烤了才能住人的样子,又是一句“都依你们的”。 眼见没什么可说的了,屋里的家具也都看了一遍,除了有个大柜子得先拆了才能搬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摞在一起的,靠着力气就能搬出去。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正想告辞,却见少爷手里提着两个包裹进来了。 这东西眼熟的很,不就是那天夜里小姐跑回去之后,从几人屋里搜出来的?谢嬷嬷那个已经被她带走了,剩下两个还都在老夫人屋里放着呢。 陶行把那个用花布包着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道:“祖母说了,咱们两个也该自己管管事儿了,这东西让咱们好好收着。” 玖荷跟少爷打了个照面,这才跟谢嬷嬷一起告辞了。 不过等她们两个出来,依依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虽然不过是细微之处,但是悲切之情明显比方才要浓了许多。 “没两日我便要搬到后院去住了,”依依看着陶行,很是关切道:“祖母让玖荷姐姐照顾你,我也是放心的。她虽然才来没两个月,但是祖母对她多有信任,想必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陶行点头道:“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家里就这么大,我读书也是在家里读,每日还是有不少机会见面的。而且连祖母夸玖荷忠心,这才叫她照顾我的。” 忠心这两个字依依是没听见的,她眉头一皱,心想怕就是方才祖母留了弟弟下来说的,她眼神在弟弟身上转了两转,也不知道方才这小半刻,祖母究竟给他说了什么,还特意先叫她走了,不叫她听见。 “嗯,”依依笑容里夹杂着淡淡的忧伤,道:“这屋子以后就留给玖荷住了,你要像敬重我一样的敬重她。” 原本依依说这句话,是想激起陶行的反叛心的,毕竟玖荷一个卖身的丫鬟,怎么能做少爷的姐姐?还要少爷敬重她?可是没想陶行听了反而越发郑重的点头,“我一定听姐姐的话。” 依依差点没忍住,可就是这样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气,越发的肯定祖母跟他说了什么,只是这么骤然的问平白叫人心生警惕,她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几句,道:“母亲不在了,俗话说长姐如母,我一定好好看着你长大成人的。” 陶行果然越发的感动了,依依稍稍松了口气,不管祖母说了什么,弟弟这个耳根子软,性子也软的毛病一时半会是改不掉的,这样就行。 姐弟两个又说了几句话,陶行这才离开。 屋里只剩下依依一个人,这下她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两手死死绞着桌布,用尽浑身力气的扯拽,不过这桌布委实结实得很,让她发泄了好久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这么一来,依依倒是没方才那么激动了,她将这很快就不属于自己的屋子又扫了一眼,愤恨道:“让一个丫鬟住小姐的屋子,她也配!” 但是常嬷嬷走了,她从此就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怎么,依依忽然想起常嬷嬷说的当年在国公府里头,她母亲别说头发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越发的咬牙切齿。 她快步走到衣柜面前,飞速的打开柜子,一股脑将里头所有的衣裳都捧了出来扔在床上,忙忙碌碌的收拾开来,可是看着这一床的衣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来常嬷嬷那句话。 “你这手,怕是比原来夫人身边的丫鬟还要粗” 依依懊恼的倒在床里。 要是那天晚上她没出去就好了! 要是没玖荷这个人就好了! 要是——要是那场火再大一点就好了!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没了常嬷嬷这个明显跟剩下人不是一路的嬷嬷,陶家的日子过得越发的舒爽了。少爷读书习字,小姐跟着老夫人学做女红,玖荷冷眼看了两日,小姐态度越发的平和,整日晨昏定省,空闲时间不是侍奉老夫人,便是做些女红,倒是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对于玖荷来说,虽然搬到了前院伺候少爷,她的作息跟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早起烧水,跟谢嬷嬷一起负责一日三餐,空闲时间打扫打扫屋子,洗洗衣裳,另外就是些缝补的活儿了。 不过陶家人口不多,没了常嬷嬷在也没人搅事儿,很快除了做饭,剩下的活计就没多少了。 只是玖荷还是一有空闲时间就往老夫人屋里去,不管怎么说,那天夜里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小姐身上的疑点依旧没法解释,所以玖荷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看着她。 毕竟一个没出过门的小姑娘,连青菜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能做的事情着实有限。 况且又是在老夫人身边养着,老夫人诚心待她,指不定没两年就养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冷冷冷,娘,姐姐把被子全抢走了!”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 61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 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 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 “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 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 这是因为秋天热燥, 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 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 只是天气日渐寒冷, 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 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 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 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 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 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 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 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 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况且也只有常嬷嬷这等眼睛里头只能看见银子的人才觉得陶家穷苦。 这两日她也看了,别的不说,就光老夫人的书房,那书柜上头的书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置办的起的,再者老夫人平日里写字用的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一刀怕是不下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上回玖荷写的那张卖身契,就光纸就得好几文,也就只有常嬷嬷这样没什么见识的人才看不出来。 “你!”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抢白,常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只是她这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况且还抬了老夫人出来,常嬷嬷嗯啊半天,也只能道:“这般没有礼数,也不知道是那个犄角旮旯里来的丫头!” 依依伸手按在常嬷嬷手臂上,示意她不要说了,同时又冲玖荷点了点头,用有点虚弱的声音道:“常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后来更是做了我们姐弟两个的奶娘,跟我母亲情同姐妹,我母亲如今去了,她难免情绪失常,说话失了分寸,你莫要跟她计较。” 小姐都这样说了,玖荷便也服了个软,道:“方才我也有些激动,只是常嬷嬷切不可再说老夫人的不是了,况且就算是国公府,也断然没有在小姐面前编排主人的道理。” 常嬷嬷眉毛一瞪,“你嘴倒是利,我看看——” “玖荷!”外头传来谢嬷嬷有点严厉的声音,“老夫人的饭呢?” 玖荷应了一声,道:“吃完了一会我来提。”便跟着谢嬷嬷又回去了。 “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谢嬷嬷的声音虽然有点严厉,不过话里话外都能听出对自己的维护,还有对常嬷嬷的不屑。 玖荷有点高兴,虽然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好几年了,她也总算是找到了点被人宠着的感觉,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特有的顽皮,她冲谢嬷嬷笑了笑,道:“总之她说谁我都不管,但是不能说老夫人。”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也不能说陶大人。” 谢嬷嬷笑了笑,两人又端了饭回去老夫人屋里,谢嬷嬷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冲老夫人说了。 玖荷有点忐忑,生怕老夫人说她,没想谢嬷嬷道:“依我看,您也该管一管少爷跟小姐了,翻过年去可都十岁了,一个没两年便能科举,一个没两年便要嫁人,再不管就来不及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没避讳玖荷,道:“原先我想着有他们亲娘在,齐氏自己的教养也是能说的过去的,况且读书习字,刺绣女红是样样都会的,没想” 她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次齐氏去了,遇上点事儿,这两个孩子就完全显现出来了,平日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教孩子的,陶行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至于依依更是,”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说的的确让人条不出错儿来。” 玖荷想起方才小姐的那番话,还有当日在灵堂上劝说齐家来的宋嬷嬷的话,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小姐的确是会说。 老夫人伸手给玖荷,又对谢嬷嬷道:“你去叫他们两个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说。”谢嬷嬷朝外走了两步,老夫人又补充道:“她要来听也不用拦着她,我们陶家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有一件事情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玖荷又去准备了茶水,不多时,只见谢嬷嬷扶着小少爷,常嬷嬷搀着小姐,四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两人行了礼,又分别坐下,玖荷跟谢嬷嬷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过去,不管是小少爷还是小姐,没有一个敢跟老夫人的视线相对的。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玖荷听见耳里,不由得心里一揪,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是二十二,九年过去面前这一对姐弟也该有十八·九岁了,但是跟陶大人相比,是一点名声都没有。 想来他们两个被接到国公府上之后,齐家的人分毫没有用心教养他们。 玖荷用力握了握手掌,老夫人上辈子是今年故去的,还有不到两个月了,她一定得打起精神来,分毫不能松懈。 想到这儿,玖荷觉得一会出去再买些萝卜生姜回来熬汤喝,总之不能叫老夫人生一点病。 “当年你们祖父故去,家里只剩下我,还有你们父亲,以及你们父亲的生母,我放了她归家” 玖荷急忙竖着耳朵听了起来,这段经历她听得是个极其简略的版本,总结起来就两句话,老夫人这个嫡母养大了陶大人这个庶子,还养的很有出息。 “后来她找上门来,想要孩子回去,我没答应” 怪不得,玖荷想起上回老夫人在灵堂上昏倒了,怕是戳中了以前的旧事。 “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她不会好好的教养孩子,不过是受人蒙蔽想来要银子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听着就有点心酸了,老夫人给人洗衣缝补,一点点将陶大人拉扯大,又教他读书习字等等。老夫人的言语里头虽然平静,但是一样做过这些事情的玖荷却很是感同身受。 她知道寒冬腊月里头洗衣服是个什么感觉,知道靠着那一点点月光缝衣服又会在手上扎出多少洞来,她更加知道如果不是老夫人细心教养,陶大人不会是这样一个性子,甚至在老夫人死了之后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着,直到遇上了她被睿王妃诬赖的这个案子。 玖荷眼圈有点红,不由得低头擦了擦,抬起头来却看见常嬷嬷鄙夷的眼神,她立即狠狠的瞪了回去。 “后来敏儿考中了状元,我守寡二十余年得了这面贞节牌坊,连先帝也曾褒奖我,亲自下圣旨说我高义,说我会教养孩子,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其实并没有好多少,玖荷心想,她知道老夫人手上的关节粗大,还有膝盖一到冬天就酸疼,都是年轻时候受的苦,每一道痕迹都留了下来。 老夫人已经说到了结束的地方,“我给你们说这些不为了别的,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他是如何长成今天这样子的。”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水,看着下头两个完全没有听明白她要说什么的孩子,还有一脸不安分,明显很多反驳想说的常嬷嬷,将杯子稍稍用力的放在了桌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少爷跟小姐都抬起头来看她。 “没两天你们便出了热孝了,之后便是过年,等到过完年你们两个来我屋里,我看看你们的学问还有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是。” 两人的脸色其实都挺苍白的,玖荷倒是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常嬷嬷明显愣了愣,回过神来就有点惊慌了,她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跟在小姐身边出去了。 玖荷看着她的背影,问谢嬷嬷道:“那一位齐家来的宋嬷嬷还没有走?” 谢嬷嬷点了点头,“在外头已经住了十天了,老夫人都不见她了,她还没死心。” 玖荷皱了皱眉头,“齐家为什么一定要接少爷还有小姐去京城呢?”只是上辈子这会她连着床上躺了一个月养病,直到过完年才去了别人家里当丫鬟,什么消息都没听说,一点不知道齐家这举动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用管她。”谢嬷嬷不太在乎,“没多久就要过年了,她耗不了几天了。” 玖荷嗯了一声,跟着谢嬷嬷去厨房做饭了。 再说常嬷嬷陪着小姐回了屋里,一进去便关了门,“姑娘,要我说你得早作打算了。” 依依抬头看了她一眼,“嬷嬷此言何意?有祖母亲自教导我们姐弟两个,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情?祖母能教得我父亲考中状元,她自己又是德行兼备,连先帝都曾夸奖过她,不管是县令,还是族老,见了她都很是客气,每年还有不少的孝敬,她来教导我们,不管是我弟弟的前程,还是我的名声,都是大有裨益的。” “咳,”常嬷嬷叹气,“您外祖母家里可是国公出身,别说县令族老什么的,就是知府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况且她那样的生活,可不是年轻女孩子应该过的。”常嬷嬷一边回忆一边道:“当年夫人还在做姑娘的时候,身边跟着四个大丫鬟,别说梳头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上午府里给请了读书习字的先生,还有专门教女红的绣娘,下午便是相熟的女孩子三三两两的出去游玩,春天看花看草,夏天游湖,秋天打猎,冬天还能看个雪景儿,这过的才是姑娘的日子。” “可是您要是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就要被养糙了。”常嬷嬷很是痛心的拉着依依的手,“我也句不该说的话,您看看您这手,当年夫人身边的丫鬟,手都比您这细。” 依依变了脸色,猛然间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自己袖子里,常嬷嬷见这一剂猛药管用,连忙又安慰上了,“您好好歇着,就是豁出去这张脸,我也不能叫姑娘在这家里蹉跎下去了,我去找我嫂嫂商量,一定要把您带回京城过好日子去!” 常嬷嬷说着便出去了,屋里没人,依依两只手搭在桌上,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眼神也渐渐坚定了下来。 一波又一波的人从睿王妃院里出去,她又稍稍整理了衣裳,将眼圈揉红了,这才愤愤道:“王爷那里少不得我亲自去一趟了!” 玖荷在宫门口不过站了两炷香的功夫,便看见皇宫侧门打开,出来一队略显慌乱的侍卫簇拥着将她带了进去,玖荷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巍峨的皇宫,回头冲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谨慎,却又无比坚定的迈出了第一步。 一时间她脑海里头涌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可是随着她脚步一步步的踏出去,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无比清晰却又简单异常的:伸冤! 玖荷被带到了一处大殿里头,上头的宝座上空无一人,下头摆了几把椅子还有案台,中间那一座上头已经坐了个官员,看着四五十岁,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玖荷一进去便跪了下去,口中道:“大人容禀——” “掌嘴!”那大人不等她一句话说话,便扔了个签子下来,左右立即上来两个侍卫,抓着她的领子就啪啪啪扇了起来。 “大人没问你话,哪儿有你开口的地方!” 玖荷心里默默的数着,两人加起来扇了她一共十下,虽然数量并不多,但是力气极大,大概扇到六七下的时候,她就察觉不到痛了。 玖荷死死攥着拳头,告诉自己这是下马威,后头还有五十苔刑,不受了这个,是断然没法在皇帝面前伸冤的。 “下跪何人,抬起头来!”堂上又是一声吼。 玖荷抬起头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脖子都疼了起来,“民女张氏玖荷。” 堂上之人眼睛一眯,略点了点头,又扔下一根签来,“苔五十!” 旁边立即有人举着木棍上来,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用人扶她,自己便趴了下来,到了这步田地,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兴奋,这是马上就要看见曙光的兴奋,甚至这兴奋能让她暂时忘记恐惧。 可是当那板子打下来玖荷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一开始她还能咬牙忍着,心里倒数着数。 还有四十八下就能看见陛下了! 还有四十六下就能伸冤了! 可是打到第十下的时候,玖荷忽然听见背上一声脆响,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连吸气都疼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 62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她又摊开手心一看, 上头也一样是一个伤口都没有, 虽然谈不上光滑二字,手掌上遍布老茧跟伤口,但是那被她掐出血的伤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冷冷冷, 娘, 姐姐把被子全抢走了!”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 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 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 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 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 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 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 她不过掀了个被角, 就再起不来了, “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 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 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 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跟这个相比,连当初为了这差事撒出去的银子都不值得一提了。 她抓着常嬷嬷的手越发的不放了,“你想想你哥哥,还有你侄儿,难道你甘心在这山村里头待一辈子!你得帮我!” 常嬷嬷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摇头道:“老夫人明白说了不行,少爷那个软和性子,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小姐——小姐是从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儿,你要是办成了,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没办成,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一个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道:“她既然软的不吃,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把年纪,腿脚不利,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两人又暗自骂了一通,常嬷嬷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回去陶家了。只是她心中有事,难免坐立不安,起来又坐下好几次,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的依依见了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在我屋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常嬷嬷讪讪一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可做得了,方才送她出去,来回走了这两趟子路,竟然有点饿了。” 依依忙将人叫住,迟疑半天才道:“宋嬷嬷这是要回去了吗?” 常嬷嬷眼珠子一转,只是她就算再不顶事,也知道这等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便笑了笑道:“说是这两日买些山货野味的,大概后天一大早就走。” 依依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今天晚上的米粥给我盛稠些。” 常嬷嬷应了一声,转去后院的厨房了。 饭已经做得了,玖荷正在分,看见常嬷嬷来,她抬了抬眼道:“少爷小姐的已经装好了,你提去便是。” 常嬷嬷心里藏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就算她刻意想要控制,不过言语举止还是跟往常稍有不同,她想了想往日跟玖荷就不对付,当下沉了沉脸便道:“你锅碗等物可洗干净了,小姐少爷吃的是素食,若是你故意沾了荤腥在里头,小心菩萨处罚你!” 玖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着柜子里头那两小口锅道:“看见没有,连锅都是新买的。” 常嬷嬷哼了一声,端起食盒正要走,看见炉子上炖着不知道是鸽子还是野鸭子,总之香喷喷的,她也是许久没吃过肉的,当下便觉得口水涌了出来,下意识便道:“你居然还敢炖肉吃!”说着就想去掀那砂锅的盖子。 “这是给老太太补身子的!”玖荷一筷子就敲了上去,常嬷嬷虽然吃肉心切,只是那盖子烫得要死,不过抓了一下便叫她烫的松了手,再加上玖荷的筷子敲了上去,她是手心手背都一样的疼。 只不过一边是被烫的,一边是被打的。 “真是讨厌,还说自己是国公府里出来,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了!”玖荷小心将盖子垫着布又拿了起来,冲干净又放在炉子上,完全不理会常嬷嬷了。 常嬷嬷心中不忿,左踢右踢搞出好大动静来,见玖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这才无奈端着东西走了,只是回去之后她心里越发的不满意,看着少爷小姐一边吃饭就一边抱怨起来。 “新来的那个小蹄子也太嚣张了,我去端饭,不过问一句这是什么,便跟防贼似的防着我,要我说您二位可得好好管一管她!”常嬷嬷眼珠子转个不停,“闻着像是肉汤的味道,这夫人的孝期还没过呢,她就敢明目张胆的熬肉汤吃了?谁给她的胆子!” 依依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两日还是母亲的孝期,嬷嬷也少些事儿,况且她还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得稍稍敬着些才是。” 常嬷嬷还想说什么,依依又道:“况且母亲还在的时候,不也常说原先外祖母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很有体面的?” 常嬷嬷叹了口气,看见陶行皱了皱眉头,有点少年老成般一字一板的说,“不是说她是卖身进来的奴婢?按理是该守孝的,祖母老说规矩规矩的,总不能叫她坏了规矩。” 常嬷嬷一笑,正要说话,没想被依依瞪了一眼,道:“这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她的卖身契是我同常嬷嬷两个无意之间看见的,你读了那么些书,可知道非礼勿看四个字儿?” 陶行语塞,半晌点了点头,常嬷嬷有点不太满意,正想再撺掇两句,依依警告般撇了她一眼,道:“祖母说她是丫鬟,那她就是丫鬟,你当她是短工也好,长工也罢,总之不是卖身。” 常嬷嬷长舒一口气,心想等到事成之后,叫她好看!不过嘴上还是服软,应了声是这才出去了。 那边老夫人的饭也做好了,玖荷端着东西回到屋里,没想却被老夫人将这鸽子腿给她跟谢嬷嬷一人分了一个,“也都尝尝,我年纪大了,虚不受补,吃不了这么多。” 玖荷还想再劝劝,什么您才四十之类的话都到嘴边了,没想谢嬷嬷已经夹着鸽子腿吃了,还赞了一句,“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玖荷低了头,眼睛有点热,原本谢嬷嬷不是这样的,今天能第一个做出这有点失礼还让人没法拒绝的举动,还是为了她。 为了让她安安心心把这鸽子腿吃了。 “嗯。”玖荷也点头咬了一口,道:“我什么都会做。” 老夫人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谢嬷嬷道:“今儿我还去了族里,他们说正好打了虎,说是给我们送个腿骨过来。” 老夫人笑道:“正好给你父亲也补一补腿脚。”说着又看玖荷,“你这身子还得长,不过虎骨劲儿大,你喝点汤就是了。” 玖荷急忙答应了,从此服侍老夫人越发的尽心尽力。 后院这三人其乐融融的,连看门的老谢都舒舒心心的,但是前院三个人就没那么顺利了,特别是常嬷嬷。 虽然知道不能坐立不安叫人看出端倪来,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忍得住?她一边想着放火烧了陶家,一边又想起来水火无情四个字,下意识就将自己的细软收拾了个小包裹,只是藏到哪儿都不是地方,她正站在屋里中间左顾右盼的时候,依依来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依依看着她手里的包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咳,”常嬷嬷很是掩饰般咳了好几声,这才道:“这是夫人赏给我的,我想着这一年身上都不能有首饰,想着寻个地方将它们好好收着才是。” 一句话说完常嬷嬷也找回几分自信,又想着小姐屋里也是有些东西的,若是真烧了着实可惜,便道:“要么我给您也收拾收拾?一年不能戴,出了孝也得先带着些素净的银首饰,若是放不好出来颜色便要久了。” 依依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看了她两眼,问道:“弟弟屋里的东西,嬷嬷也帮着收拾收拾才好。” 这句话正中常嬷嬷下怀,当下她点头称是,这天夜里都忙到天黑点灯,才算是将两人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陛下!”许久不曾出声的陶大人忽然一声高喊,带着决绝之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只比指甲盖大一点的小盒子来。 “罪臣去药铺买了一钱麝香,花了二两银子。”他说着便将这盒子打了开来。 玖荷只觉得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开,呛得她不住的咳嗽。 陶大人稍稍跪远了一些,眼神从殿里众人脸上一一划过,皇帝,睿王爷,睿王妃,还有世子,以及众位大臣,还有侍卫,敢跟他对视的寥寥无几。 “这便是一钱麝香的味道,”陶大人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谁会将这种东西喝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 63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是将军府的帮厨, 今天夜里虽不用她值夜, 不过忙完也已经到了酉时。她才洗漱完毕,送了头发狠狠伸了个懒腰,想着没两天就能发月钱了, 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 “就在这儿!” “最里头一间!”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 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 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 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 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 “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 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 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 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可是她毕竟人小,个子矮,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两下便被绑了起来,“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此刻她心里的怒火是越来越盛,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 玖荷长高了一些,不过最为显著的,却是她整个身材都变得玲珑有致起来,加上这些年吃得好,睡得香,心里也没了烦心事儿,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多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喜悦的情绪,叫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睛。 “鞭炮c赏钱c茶点c红纸。”谢伯伯兴奋的原地转起圈来,又看着玖荷道:“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快来帮我看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没缺了。”玖荷笑道:“谢伯伯记性可好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脸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一句,“闹得我都头疼了!” 谢嬷嬷端着茶出来,见状笑道:“少爷说去看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依接过茶杯,用茶杯盖子稍稍撇了撇茶叶,这才递到老夫人手里,道:“弟弟这次是必定考中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次。” “听说陶大人当年头一次科举,参加县试便考了案首,少爷是大人的儿子,又是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想必也是个案首。”玖荷兴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虽刻意板着脸,不过却是止不住的笑容,还有不住上翘的嘴角,道:“你们太过张扬了,不过一个县试,什么都算不上呢,一大早就拉着我在前院等着。”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红鞭炮,道:“若是他过了院试,考中秀才了再庆祝一番也不迟,这才是县试——”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着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您看买也买了,搬也搬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费上好大一阵子功夫。要么您先坐着,我们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过赏钱茶点什么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来报信的,总得给点跑腿钱才是。” 有点口是心非,玖荷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两人还没笑完呢,就见外头跑进来一堆大概五六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童子,进来便一起拱手作揖,学着大人的样子冲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县试过了,还被县太爷钦点为本县的案首!” “这可太好了!”依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捏着手帕,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了。 “快快快!”老夫人道:“快取些点心茶水来给他们用,这一路跑的,气儿都不匀了。” 玖荷急忙端了茶点上去,得了一声谢。老夫人又抓起桌上堆好的铜板,给他们满满塞了一手。 “这可真是太好了!”玖荷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被县太爷亲自点中县试的案首,只要后头的院试c府试不出什么大差错,别交了白卷,别犯了忌讳,那是肯定过的,等于说一个秀才已经提前到手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案首是可以直接进县学的,县里还有专门的钱粮给他们,纵然是数目不多,但是这等荣誉每年只有一个人能得。 单单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是极其满意的。 当下谢伯伯不等人招呼,便出去放了鞭炮,不多时又有几人上门贺喜,可是等来等去,老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行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被道喜的同窗绊住了?”依依道:“他考中了县首,自然是要跟同窗相互道喜的。” 玖荷却觉得少爷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会贺喜不假,不过耽误这么长时间就有点奇怪了,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要么我出去看看?” 依依小心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毕竟也考中了,算是个大人了,这路他每天也是好几次的走,不过晚回来一点便叫丫鬟去寻我总怕他在同窗面前觉得不自在。”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玖荷笑道:“这有什么,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人还没同他道喜呢,我去找少爷,这头一份的祝贺没轮上,第二份怎么也得我们先来才是。”说着她便出了门,一路往县衙去了。 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人同她道喜,玖荷一路笑眯眯的往前走,很是有点感动深受,替少爷高兴,替陶大人高兴,替老夫人高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 只是转过一个路口,看见自家少爷被堵在了墙角,再看看堵着他的那个人,玖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借了旁边卖烧饼的大叔的扁担,提在手里就过去了。 “小少爷中了科举,也算是大人了,该学着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您来我的春风馆坐坐?你这样年少有为的少爷,我不收度夜资的。虽然馆名叫做春风一夜,不过你来几夜都行。” 说话的是个二十余岁,一脸妖媚,擦脂抹粉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使眼神,又想伸手去拉陶行的手。 陶行一脸的窘迫,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口里不住道:“男女授受不亲。”几乎都要缩到了墙角。 玖荷一棍子打在她要往自家少爷身上招呼的手上,那人呼痛,往后跳了一步。玖荷又一把将陶行拉在自己身后,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 玖荷瞪圆了一双明目,“你好好的开你的馆子,拉扯我们少爷做什么!” 那女子很是妩媚的笑了笑,“你们家少爷才中了县首,镇上哪个姑娘不想喝了这头汤?”女子又装出很是害羞的样子抿嘴一笑,“横竖他也到了年纪,早晚有这一天,你不过一个丫鬟,管这么多做什么?” 玖荷举了举手里的扁担,“你还想再挨上一棍子不成?” 那女子退后两步,“得得得,看你护食护得这样紧,又是近水楼台的——” 刚说了这一句,旁边又来了个身材瘦削到有点驼背的护院,手里拿着刚买好的包子,叫了一声十九姑娘,又不怀好意的看着玖荷,“要我说你这小姑娘也别老拦着,不过”他上下打量玖荷两眼,眼睛里冒出色眯眯的光来。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好处,等你知道了,也就不会拦着你家少爷了,不如我教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玖荷一棍子轮在腰上,手里的包子掉了一地不说,连人都倒了下来,诶呦诶呦叫个不停,“打死人了!” 玖荷眉毛一瞪,“你这护院也太没用了!” 十九姑娘脸色一冷,“你当泼皮当惯了?这时候你也耍赖!” 那躺在在地上打滚呼痛的护院急忙起身,扯了扯衣裳冲着玖荷扑了过来,“叫你知道你家爷的厉害!” 哪知玖荷仗着人小,很是灵活的朝旁边一躲,又是一棍子狠狠往那人下边招呼了过去,这一棍子打上去发出噗的一声,护院顿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次他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连叫声都比方才小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是真打到地方了。 “你——”十九姑娘这个字也不知道是想骂玖荷,还是想说地上这护院太不争气了。 玖荷一脚踩在那护院头上,棍子就在他头旁边摆着,看着十九姑娘恶狠狠道:“不过如此,你要是再敢招惹我们家少爷,我砸了你的春风如意馆!” 说完,她将扁担又换了回去,带着陶行走了。 十九姑娘听着周围小商贩们的窃窃私语,又看地上那护院一时半会也起不来,“没用的东西!”她一跺脚,索性转身自己灰溜溜的走了。 “这可真是——” 不远处的茶馆里头,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取道平兴镇去往边关的将军廖纪安。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玖荷一棍子轮了地痞,还往人下体招呼,最后又给人脸上留了个脚印。 “小地方的女子,是没什么规矩。”陪着将军的是他的军师庞立明,看见将军这表情,自觉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一句。 哪知廖纪安忽然瞪了他一眼,似乎很是不满意。 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却因种种原因还是孤身一人的将军忽然叹息了一声。 “去打听她是谁家的姑娘,这个护短又泼辣的性子我喜欢,我就想找个就算我战死沙场也能护住我将军府一亩三分地的人。” 这次轮到庞立明目瞪口呆了,什么身份家世性子等等理由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不过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若是她已经许了人家呢?” 廖纪安淡淡一笑,很是自傲的说了一句,“我想抢什么抢不过来。” 咣当一声,庞立明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上。 天哪! 只是转眼间,未来的大将军便从踌躇满志信心满满变成了有点忧愁的模样,幽幽的又是一声叹息。 方才他看见那女子一脚踩在地痞脸上,脚腕不小心露出细细一条肉来,兴许还没他小拇指甲盖宽,甚至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可是——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羡慕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地痞,甚至还察觉到有一股热气从胸口喷了出来,一路横冲直撞往下头走了。 将军又叹了口气,觉得这冲动来的既让人心酸又叫人幸福,当然更多的却是欲罢不能。 在陶大人的询问下,玖荷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整件事情,她也不是个笨人,当下便皱了眉头,“这事情明显不对!” 陶大人也是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睿王妃是没看出来,还是 “回禀老爷。”玖荷跪在二堂,焦急到言语都有了几分凌乱,“那太医说喜姨娘是因为吃了麝香才小产的,且不说别的,麝香这等香料,比银子都要贵,我来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一月不过五百文钱,连月钱都没拿到呢,哪儿来的银子买麝香?您看看我这样子,可是有银子的人?若是真有银子,我何苦去那地方受罪!” “况且将军府人人都知道,我这二十余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将军府,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 玖荷越说越气愤,“麝香这等东西,虽然我没用过,但也是知道这东西味道极大,不过小指甲盖一点点就满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过做了个极其清淡的荷叶莲子汤,喜姨娘闻不出来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儿去了?” “依我看她肚里根本就没孩子!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陶大人的师爷进来,面色焦急,若有似无扫了玖荷一眼,低头在陶大人他耳边低语两声,陶大人皱了皱道:“将她压回牢房之中,容后再审。” 玖荷紧紧抿着嘴,双拳紧握,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 64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宋嬷嬷起身关了门, 小声道:“你知道什么。” 看见自家嫂嫂这样子, 明显是要说什么隐秘了,常嬷嬷急忙屏息静气, 全神贯注听着。 “你们家的这一位老爷,已经入了上头那一位的眼了!” 常嬷嬷一惊, “太后?” 没想宋嬷嬷翻了个白眼,道:“太后垂帘听政, 风头正盛, 哪儿是那么容易巴结上的,我说的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常嬷嬷有点疑惑, “圣上今年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还是小孩子呢,等他能亲政至少也五六年过去了, 哪儿还能记得住我们家老爷。” “这你就不懂了,”宋嬷嬷摆出一副你乡下地方待久了, 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表情,道:“陛下书房里的桌子里头有个小屏风, 上头写着不少大臣名字, 说是将来等亲政了要亲自褒奖的,你们家老爷只要这几年别犯事儿,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再说太后权势虽大,又一手遮天,但是你想想她还能做几年?还不如早早的在圣上身上下注, 将来大把的好日子呢。笼络好了陛下宠臣的孩子, 将来咱们国公府也就有了再次兴盛的机会了。” 常嬷嬷皱了皱眉头, 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迂回,不过也晓得不过是两个孩子,对国公府来说添两张嘴吃饭而已,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都不亏的,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去说一说?要我说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嬷嬷埋怨了一句。 宋嬷嬷笑了两声,“谁知道你们家里这个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说了这一句又急忙打岔过去,“说起来若不是你在,我也抢不到这个好差事,你想想,如果这一次办成了,你也能跟着一去回去国公府了,到时候我们也能跟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一样,一家子住个小四合院,还能有丫鬟伺候,得了体面的差事,就是少爷小姐见了你,也得好生尊称一句常嬷嬷了。” 常嬷嬷陷入这美好的梦境里头不可自拔,宋嬷嬷也没去打扰她。半晌常嬷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走走!再去说一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我也是国公府出身的丫鬟,断断不能伺候这乡野村妇终老的!” “正是!”宋嬷嬷也跟着站起来,将衣裳拉平,“若不是咱们家里没有适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个庶女过来。”宋嬷嬷叹气,“老太君这真是——原先我们几个都觉得几个庶女也养的这么精细,总觉得是亏了,没想还是老太君精明。” 常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说国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临死前两个月,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动小姐。”说着常嬷嬷又嘱咐一句,“小姐心里是同意了,但是面上你却不能说破。” 宋嬷嬷笑了两声,“你当我不知道?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国公府里头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两人一路走着,常嬷嬷又说了方才老夫人的话,两人商量了对策,宋嬷嬷又在街上随意买了两样糕点,跟着一起去了陶家。 常嬷嬷提着东西去回报老夫人,宋嬷嬷则去依依屋里坐了会儿。 “快过年了,我也该回去了。”宋嬷嬷语重心长道,虽然方才她们两个商量着不能戳破小姐的心思,可是这事儿光靠她们两个出力,老夫人是肯定不会松口的,所以也得稍稍逼一逼这姑娘,没道理光盼着坐享其成,名声有了好日子也过了。 “这”依依一瞬间低了头掩盖住自己眼神,抬头便又是平常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了,“嬷嬷回去替我问外祖母好,母亲去了,我也不能在她身边尽孝,这心里着实难受。” 宋嬷嬷心里偷偷乐了乐,这姑娘语速都变快了,要说她不想回去国公府过那进门出门都跟着丫鬟,举手投足都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第一个不信! 那边常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也是一样的说辞,“临近过年了,她说再来给老夫人道个别就该回去了。”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玖荷有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说还要再道别呢,这是以退为进,重点是还要再见老夫人一次。 谢嬷嬷有点愣住了,半晌笑了笑,心想横竖也就这一次,还能翻起什么花儿来? “毕竟也算是亲家派来的人,你带她进来吧。”老夫人不急不慢叹息一声:“见了这次,以后怕是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听见老夫人这话,纵是常嬷嬷这等脸皮,也不由得红了红,“我这便去叫她进来。” “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玖荷借着倒茶的功夫没忍住劝了一句。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道:“你看我可是老糊涂了?都气过一次的事情,如何还能叫她来第二次?” 玖荷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要不您别说话了,那边派来个婆子,我们招待便成,您是老夫人,怎么好亲自跟那边的下人打招呼的呢?” 老夫人有点感谢她的回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也觉得。”谢嬷嬷上来说了一句,“那姓宋的婆子说话太不客气了,哪儿有把您当成亲家太太的意思?再说当初成亲,他们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扒上来的,她是没见到还是怎么?现在来装大爷了。” 玖荷咳嗽了一声,那边常嬷嬷已经掀了门帘,带着她嫂嫂宋嬷嬷来了,不过还有两个意外之客。 小少爷跟小姐也过来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眯,扫了常嬷嬷一样。 这等眼神常嬷嬷不由得有点害怕,略略低了头,可是转念又一想,是在这小民家里终老,还是能回到国公府享福,成败就看这一次了,当下又挺直腰板抬起头来,笑眯眯道:“我嫂嫂就要回去了,今儿专门买了东西来给老夫人问安的。” 她带来那东西玖荷也扫了一眼,不过是街上寻常之物,要说用心,那是一点没有。 老夫人嗯了一声,道:“你有心了。”又问:“准备哪日回去啊?可曾看了黄历选个好日子?天气冷了,路上怕是又要下雪,路上至少得留出二十天来才好,而且还得计算好了,中间在哪几个城镇里头歇息,万一要是一天没赶上,后头的路程可就走的不舒服了。” 宋嬷嬷哪儿想过这个,她根本连马车都没订呢,当下被问的哑口无言,求助的眼神往常嬷嬷身上去了。 玖荷看了都快笑出声来,平日里老夫人不显山不漏水的,尤其是上次老夫人被她气得晕了过去,她还以为老夫人这性子是那种耿直到不行的,不过现在这样刚好! 常嬷嬷急忙上前一步道:“她来的时候是国公府派了马车过来的,要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嬷嬷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这个意思又说了两句。 老夫人举起茶杯来抿了两口,不急不慢嗯了一声,道:“路上小心。”旁的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玖荷十分开心,只是宋嬷嬷就没这么舒服了,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扯开了话头。 “您别怪我旧话重提,先夫人还做姑娘的时候便是我们老太君最最喜欢的女儿,我一来看见依依就跟当日看见先夫人一样,若是能让我们老太君再看一看,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宋嬷嬷说着说着,竟然还红了眼圈,装得别提有多真了。 玖荷故意咳嗽了一声,将她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宋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说句不吉利的话,我们老太君翻过年去就六十了,还不知道能过几个年,您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她不过就是想见见这一对苦命的孩子啊。”宋嬷嬷说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可是屋里几个人,老夫人不动声色,谢嬷嬷跟先夫人还有她带来的陪嫁常嬷嬷一起耳濡目染十几年,这些人是个什么脾气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看见她哭也不过是翻了个白眼,将头扭过一边去了。 不过屋里坐着的少爷小姐两个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陶行别过头去,依依更是用手帕盖了面,似乎已经哭出来了。 谢嬷嬷一声叹,又去转头看玖荷,只见她恶狠狠的瞪着宋嬷嬷,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了,谢嬷嬷想起她先前说的那句“不能说老夫人跟陶大人的不是”,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又有点感慨,这一家人有的时候还不如这半路出家的。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这汉子冲她一笑,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想必罢了,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 65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 连力气都不敢用了,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 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 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 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 “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 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 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手下却是不带停的, “这屋里腥气, 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 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 想必罢了, 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 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 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两人又不敢多说,更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只能分开了。 可是这到了晚上,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她动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哪儿又能甘心呢。 要么先去看看?今天送了这么些柴火过来,万一他们没放好呢?万一万一真的失火了呢,她总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嬷嬷跟鬼上身一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理由,拿着火折子偷偷往后院去了。 玖荷依旧没有睡着,而且这人一睡不着就喜欢呼吸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过世的,一想到这个,她愈发的睡不着了。 她上辈子那么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了,说一句久病成良医一点都不心虚,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绝对到不了就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里头生了重病过世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出了意外? 这时候能有什么意外?陶家的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的,镇上的人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来买东西,不用说都会多给一些,让她想杀杀价都开不了口。 陶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就陶大人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说起来基本都是族里享受到了,所以这族里对老夫人是有求必应,没求也要隔三差五的来看一看,对老夫人的身子,他们比老夫人还要上心。 那还有什么?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唯一能称得上是意外的,只有齐家派来的嬷嬷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才来就看见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又想那宋嬷嬷似乎说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着她上了马车才算完。 “是不是累过劲儿了?”谢嬷嬷的声音在黑暗里头响起,带着一点担忧,“活儿是做不完的,你年纪还轻,天气又冷,千万别亏了身子。”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屋里没点灯,道:“也不是累,就是心里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说着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里其实是有水的,只不过是温热的。谢嬷嬷一见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凉的了,想劝她别去,可是话没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一样的贪凉,又想老夫人怕冷,这屋里的火的确是烧得热了一些,便道:“只能喝两口,解解馋便是。” 玖荷上辈子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一直喝凉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这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她也没跟谢嬷嬷解释太多,只应了声是便出去了,又仗着自己年轻眼神好,连灯也没点,就这么出去了。 外头冷风一吹,玖荷原本有点发胀的头脑总算是冷了下来,原先的那点燥热也被寒冷的北风吹没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听见厨房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可不行!厨房里头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给叼去了,她随手从墙边拎起根木棍,提着就往厨房去了。 玖荷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厨房门是打开的?这可不是闹耗子了,这分明是进贼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贼怎么会去偷厨房? 玖荷手里的棍子捏的更紧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厨房门口朝里头一看,里头有个人在炉子跟前蹲着,身材不高,头上挽着发髻,分明是个婆子,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婆子。 玖荷眉毛一瞪,“常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吓得跳了起来,玖荷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一把干稻草,一个油瓶子?! 玖荷提着棍子就往里头走,常嬷嬷明显愣了片刻,将手里油瓶子猛地朝地上一扔,冲着玖荷就冲了过来。 虽然玖荷有了防备,不过她这小身子板跟常嬷嬷硬撞是一点都撞不过的,当下她一个闪身让了开来,不过又将手里棍子一横,往她脚底下一扔,常嬷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嘴里闷闷的一声呼痛。 可是不等玖荷过去,她立即拐着腿站了起来,连蹦带跳往外头跑了。 玖荷想追她,可是那油瓶子摔在地上,干稻草被她扔在炉子边上,已经有火星冒了出来,而且不过一呼一吸间,这火苗就连成了一片,玖荷这才看见厨房里头满都是散落的柴火,若是她晚上没出来,这肯定就是一场大火了! 若是火苗引燃院子外头才堆好的柴火堆,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该死的!”玖荷终于明白这意外是什么了! 玖荷咬咬牙,先跑去院子里喊了一声着火了,又将外头的棉衣脱下,在院子里的水缸里一泡,又给自己身上泼了水,这才捧着滴滴答答滴水的棉衣冲进了厨房。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罪臣去药铺买了一钱麝香,花了二两银子。”他说着便将这盒子打了开来。 玖荷只觉得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开,呛得她不住的咳嗽。 陶大人稍稍跪远了一些,眼神从殿里众人脸上一一划过,皇帝,睿王爷,睿王妃,还有世子,以及众位大臣,还有侍卫,敢跟他对视的寥寥无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 66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说到读书习字, 谢嬷嬷有点退缩,玖荷这时候反而顶上了,“国公府里头可有半个秀才?” “啊?”宋嬷嬷一下没明白。 “我是说国公府请了这么些先生教书,你们家里可曾有人考取过功名?但凡过了童生试的也算,可有半个?” 那自然是——没有的,宋嬷嬷的脸再一次红了。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常嬷嬷一声呵斥妄图找回场子, 可是回头看见自己嫂嫂的脸色就知道这话居然让她蒙对了,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对策,玖荷又开始了。 “我想想,老太君三个儿子, 老大袭爵,老二在禁军里头捐了个挂名的虚职,老三——”她笑了笑, “听说最高的成就是国子监监生, 也是花钱买的,下来便是三房一共加起来不下十口的少爷们,最大的连儿子都生了, 国公府四代加起来快二十口的男丁,可有一个人身上有功名?” “没有!” 不等对面两个人回答,玖荷就一声喝, 将两个人吼得都震住了。 谢嬷嬷看着她越发的满意,老夫人却想她对京里尤其是国公府的环境这样熟悉, 原先也必定是个官家的姑娘, 没想现在非但什么活儿都能做了, 还养成这样一张嘴,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想到这儿,老夫人越发的心疼她了。 “我们老夫人就养了一个儿子。”玖荷也学着方才宋嬷嬷开口闭口的我们家如何如何,别说这三个字说出来,她总觉得自己跟陶大人一家的关系更近了。 “就这一个儿子便考上了状元,入了翰林,外放做了县令,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做官的路子,可比你们府上只靠着祖上余荫过日子要强多了。” 玖荷的语气更加骄傲,“我们老夫人养一个便成才一个,你们老太君养了十几二十个没一个成才的,连自己家里孩子都顾不过来,还想要我们家少爷小姐过去。”玖荷很是鄙视的看了宋嬷嬷一眼,“要过去干嘛?耽误自己家孩子还嫌不够,还要耽误别人家的?” 噗的一声,有人笑了出来,玖荷抬头一看,门口立着的可不就是方才宋嬷嬷口里“半截身子入土”的谢伯伯吗,他手里还拿着棍子,看见玖荷看他,急忙把棍子往身后一藏,语重心长道:“我们家少爷跟小姐可禁不起你们家老太君的耽误。” 这你们我们的,亲疏远近一听分明。 宋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们这些婆子上夜的时候一边喝酒打牌也爱闲聊两句,什么府上的爷们都不争气,姑娘们什么正经的管家女红都不学,到了年纪便四处交际,就盼着嫁个如意郎君等等。 可是——可是这等事情被个乡野小丫头,还是个不知道来历,卖身为奴的小丫头说出来,宋嬷嬷脸上跟被人打了一样的火辣, “哪儿来的野丫头,一点礼数不知,大人说话,哪儿你这种人插嘴的余地!” 这话一说出来,连看门的谢伯伯都能听出来她这已经是恼羞成怒了。 “您这就说的不合适了。”玖荷莞尔一笑,“您是代表老太君来的,您是下人,我也是下人,咱们两个说话如何算的上是插嘴?不过说起来我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您是国公府老太君的嬷嬷吗?” 自然依旧不是,可是单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那一位老太君对陶家的轻视了,接据说最最受宠的女儿生下的孩子,居然连身边的嬷嬷都不派一个来。 玖荷撇了撇嘴,显然老夫人一点都不肯松口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 宋嬷嬷瞪着玖荷,老夫人忽然咳嗽了一声,半真半假瞪了玖荷一眼,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玖荷轻快的冲老夫人一屈膝,应了声是,又站在她背后不说话了,只是经她这一番争辩,原本已经红了眼圈的少爷还有小姐两个脸上的悲切之情都快要没有了,反而显露出一点若有所思来。 这就好,玖荷松了口气,上辈子这两位可是被接到国公府里头的,说真的,如果有个像陶大人那样出众的爹,按理来说他的这两位孩子应该也有不少人关注才是,可是上辈子说起陶大人,非但他的夫人,连这两位孩子都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可见被国公府养成什么样子了。 又或者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快?陶大人跟国公府决裂了?那一定是国公府的过错!若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让陶大人的这一对子女被接到他们外祖母家里养了。 老夫人又喝了两口茶,这才对宋嬷嬷淡淡一笑,道:“你年纪怕都是她三倍了,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 宋嬷嬷一阵气闷,看着屋里这些人,老夫人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看着她,有点送客的意思,她身后还站着方才前后夹击抢白她的一个老嬷嬷一个小丫鬟,这两位脸上的表情可就直白多了,看见就让人心生不快。 再下来她的小姑子身契还在老夫人手里捏着呢,也不敢说话了,至于小姐跟少爷,少爷倒是看着她,只是眼神里有点怀疑,小姐连头也不抬,似乎全然不打算表态了。 门口还站着个手里拿着木棍的老头子,见她眼神过去,还恐吓一般举了举棍子。 也不怕闪了你的老腰!宋嬷嬷呸了一声,道:“罢罢罢!我这便走了,回去就跟老太君说,她的好意被人当成了驴肝肺!脸也被人家狠狠踩在地上!这都是什么亲家!”说完她头一扭就往外走。 对于宋嬷嬷这等临走还不忘打个嘴炮,妄图让别人不开心的人,玖荷唯一能做的就是还击回去,“随你怎么说,横竖你差事没办成,就算你能说出朵花儿来,你还是没办成差事。” 宋嬷嬷脚下一个踉跄,伸手扶了门框这才站稳,天哪,这死丫头真会往人心口上戳!她不禁想起来临走的时候是怎么跟老太君保证的,要是就这么回去她觉得自己连脚都抬不起来了。 常嬷嬷一咬牙,道:“我去送送我嫂子。”说完几乎是跟老夫人那声嗯一起抬脚,两步走到了宋嬷嬷身边,搀着她出门了。 老谢举着木棍,也跟了过去,“平兴镇虽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美誉,不过我们陶家也是官宦人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大门还是得好好看着才是。” 老夫人看了一眼她的这一对孙子孙女,不管怎么说,这个反应倒是还算满意,道:“你们也回去吧。” 屋里转眼便只剩下老夫人,谢嬷嬷还有玖荷三个。 老夫人看了玖荷一眼,忽然皱了皱眉头,叹息道:“你这个脾气” 玖荷心里一抽,心中忐忑不安,连头都低了下来,不敢去看老夫人,生怕从她嘴里说出来什么她并不想听的话语。 “怕什么?”老夫人反问道,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笑意,“我是说你这个脾气,在我们小门小户居家过日子的挺好的,嘴利索,心里也有主意,想说什么自己就说了,不像那些个闷葫芦,故作矜持,非得叫别人猜来猜去的。” 老夫人叹了一声,忽又笑道:“明儿买菜这事儿也交给你了。没两天怕是就要下雪了,你谢嬷嬷老胳膊老腿的,踩个石头子儿都能摔喽。” 玖荷松了口气,笑眯眯道:“我去买,保管买回来又好又便宜的。” 谢嬷嬷笑了两声,“也不能杀价杀的太厉害了,别人家里也是要过日子的。” “我知道我知道,您就放心吧。”玖荷笑着出去了,道:“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菜,晚上我们做顿好的。” 老夫人看着她出去,转头对谢嬷嬷一笑,“她来了,你也是轻松许多了吧?” 谢嬷嬷点头道:“要说她刚来那两天我心里其实也是有点怀疑的,只是这些日子看下来——”谢嬷嬷吸了口气,伸出手指头一条条数了起来。 “早上第一个起来烧水做饭,连柴都劈了,一日三餐变着方儿的做,菜煮的烂,饭也烧的烂,味道也放的够重,完全是体谅着我们这一家全都是老头老太太的口味来的。”谢嬷嬷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还有去后山采了什么夜交藤和着老姜给烧的泡脚水,您摸摸我这手,比去年暖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啊。” “谁说不是。”老夫人也笑道,“原先冬日里我睡到半夜便是腿酸酸麻麻的,现在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我儿结的这个善缘就是苦了这孩子了。” 老夫人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道:“我们给她多做两身衣裳,年轻姑娘的,还是稍稍打扮些好。另外再去跟族里说一声,就说我年纪大了,要滋补,让他们隔三差五的给我送些野味来。她这样瘦,比依依还大三岁呢,站在依依身边还没她高,也不知道以前受了多少苦。” 谢嬷嬷答应了,笑着出去道:“我这就去。”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老夫人,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有点冰冷的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不说话了。 不多时谢嬷嬷回来,老夫人也叫她上来,三人同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点挤,不过心里却很是满足。 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场,玖荷的心是完全平静下来了,谢嬷嬷一句夸她勇敢的话都没说完呢,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立即就睡着了。 老夫人嘘了一声,谢嬷嬷一笑,看着里头已经发出微微鼾声的玖荷,也比了个口型,闭上眼睛睡了。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 67 章 三日后见真章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 有点没反应过来, 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 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 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 “老夫人, 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 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 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 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 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 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 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 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 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有点冰冷的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不说话了。 不多时谢嬷嬷回来,老夫人也叫她上来,三人同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点挤,不过心里却很是满足。 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场,玖荷的心是完全平静下来了,谢嬷嬷一句夸她勇敢的话都没说完呢,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立即就睡着了。 老夫人嘘了一声,谢嬷嬷一笑,看着里头已经发出微微鼾声的玖荷,也比了个口型,闭上眼睛睡了。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可是她毕竟人小,个子矮,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两下便被绑了起来,“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 68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 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 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 很是轻快的起身, 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 谢婆子走进了两步, 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 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 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 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 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 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 只是怕有点晚了, 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她可不是想看一看孩子,”谢嬷嬷撸着袖子先上了,“你前头说的是什么你忘了我可没忘!什么我们这地方养不好孩子,跟在这儿都是受苦,什么整个家加起来还没国公府的马房大。还有什么老的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连一道精细菜都不会做的,呵呵,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谢嬷嬷一句句吼出来又觉得不过瘾,又很是严厉的问了一句,“是不是你说的!” 这番话当日玖荷是没听见的,她那天过来的时候,没两句老夫人便给气得晕了过去,只是现在这么一听,她都想去撕一撕宋嬷嬷的嘴了,简直跟睿王妃母女两个不相上下的讨厌。 宋嬷嬷的眼神越发的飘忽不定了,只是脸皮这东西她咬了咬牙,又道:“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说起来都是为了孩子好,别的不说,京城里头名师多,就是翰林院的大儒,我们老太君也是能请来给少爷们讲课的,可是你看看这地方,镇子上唯一的私塾,教书的是个连胡子都白了一半的老头,听说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说到读书习字,谢嬷嬷有点退缩,玖荷这时候反而顶上了,“国公府里头可有半个秀才?” “啊?”宋嬷嬷一下没明白。 “我是说国公府请了这么些先生教书,你们家里可曾有人考取过功名?但凡过了童生试的也算,可有半个?” 那自然是——没有的,宋嬷嬷的脸再一次红了。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常嬷嬷一声呵斥妄图找回场子,可是回头看见自己嫂嫂的脸色就知道这话居然让她蒙对了,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对策,玖荷又开始了。 “我想想,老太君三个儿子,老大袭爵,老二在禁军里头捐了个挂名的虚职,老三——”她笑了笑,“听说最高的成就是国子监监生,也是花钱买的,下来便是三房一共加起来不下十口的少爷们,最大的连儿子都生了,国公府四代加起来快二十口的男丁,可有一个人身上有功名?” “没有!” 不等对面两个人回答,玖荷就一声喝,将两个人吼得都震住了。 谢嬷嬷看着她越发的满意,老夫人却想她对京里尤其是国公府的环境这样熟悉,原先也必定是个官家的姑娘,没想现在非但什么活儿都能做了,还养成这样一张嘴,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想到这儿,老夫人越发的心疼她了。 “我们老夫人就养了一个儿子。”玖荷也学着方才宋嬷嬷开口闭口的我们家如何如何,别说这三个字说出来,她总觉得自己跟陶大人一家的关系更近了。 “就这一个儿子便考上了状元,入了翰林,外放做了县令,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做官的路子,可比你们府上只靠着祖上余荫过日子要强多了。” 玖荷的语气更加骄傲,“我们老夫人养一个便成才一个,你们老太君养了十几二十个没一个成才的,连自己家里孩子都顾不过来,还想要我们家少爷小姐过去。”玖荷很是鄙视的看了宋嬷嬷一眼,“要过去干嘛?耽误自己家孩子还嫌不够,还要耽误别人家的?” 噗的一声,有人笑了出来,玖荷抬头一看,门口立着的可不就是方才宋嬷嬷口里“半截身子入土”的谢伯伯吗,他手里还拿着棍子,看见玖荷看他,急忙把棍子往身后一藏,语重心长道:“我们家少爷跟小姐可禁不起你们家老太君的耽误。” 这你们我们的,亲疏远近一听分明。 宋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们这些婆子上夜的时候一边喝酒打牌也爱闲聊两句,什么府上的爷们都不争气,姑娘们什么正经的管家女红都不学,到了年纪便四处交际,就盼着嫁个如意郎君等等。 可是——可是这等事情被个乡野小丫头,还是个不知道来历,卖身为奴的小丫头说出来,宋嬷嬷脸上跟被人打了一样的火辣, “哪儿来的野丫头,一点礼数不知,大人说话,哪儿你这种人插嘴的余地!” 这话一说出来,连看门的谢伯伯都能听出来她这已经是恼羞成怒了。 “您这就说的不合适了。”玖荷莞尔一笑,“您是代表老太君来的,您是下人,我也是下人,咱们两个说话如何算的上是插嘴?不过说起来我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您是国公府老太君的嬷嬷吗?” 自然依旧不是,可是单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那一位老太君对陶家的轻视了,接据说最最受宠的女儿生下的孩子,居然连身边的嬷嬷都不派一个来。 玖荷撇了撇嘴,显然老夫人一点都不肯松口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 宋嬷嬷瞪着玖荷,老夫人忽然咳嗽了一声,半真半假瞪了玖荷一眼,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玖荷轻快的冲老夫人一屈膝,应了声是,又站在她背后不说话了,只是经她这一番争辩,原本已经红了眼圈的少爷还有小姐两个脸上的悲切之情都快要没有了,反而显露出一点若有所思来。 这就好,玖荷松了口气,上辈子这两位可是被接到国公府里头的,说真的,如果有个像陶大人那样出众的爹,按理来说他的这两位孩子应该也有不少人关注才是,可是上辈子说起陶大人,非但他的夫人,连这两位孩子都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可见被国公府养成什么样子了。 又或者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快?陶大人跟国公府决裂了?那一定是国公府的过错!若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让陶大人的这一对子女被接到他们外祖母家里养了。 老夫人又喝了两口茶,这才对宋嬷嬷淡淡一笑,道:“你年纪怕都是她三倍了,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 宋嬷嬷一阵气闷,看着屋里这些人,老夫人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看着她,有点送客的意思,她身后还站着方才前后夹击抢白她的一个老嬷嬷一个小丫鬟,这两位脸上的表情可就直白多了,看见就让人心生不快。 再下来她的小姑子身契还在老夫人手里捏着呢,也不敢说话了,至于小姐跟少爷,少爷倒是看着她,只是眼神里有点怀疑,小姐连头也不抬,似乎全然不打算表态了。 门口还站着个手里拿着木棍的老头子,见她眼神过去,还恐吓一般举了举棍子。 也不怕闪了你的老腰!宋嬷嬷呸了一声,道:“罢罢罢!我这便走了,回去就跟老太君说,她的好意被人当成了驴肝肺!脸也被人家狠狠踩在地上!这都是什么亲家!”说完她头一扭就往外走。 对于宋嬷嬷这等临走还不忘打个嘴炮,妄图让别人不开心的人,玖荷唯一能做的就是还击回去,“随你怎么说,横竖你差事没办成,就算你能说出朵花儿来,你还是没办成差事。” 宋嬷嬷脚下一个踉跄,伸手扶了门框这才站稳,天哪,这死丫头真会往人心口上戳!她不禁想起来临走的时候是怎么跟老太君保证的,要是就这么回去她觉得自己连脚都抬不起来了。 常嬷嬷一咬牙,道:“我去送送我嫂子。”说完几乎是跟老夫人那声嗯一起抬脚,两步走到了宋嬷嬷身边,搀着她出门了。 老谢举着木棍,也跟了过去,“平兴镇虽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美誉,不过我们陶家也是官宦人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大门还是得好好看着才是。” 老夫人看了一眼她的这一对孙子孙女,不管怎么说,这个反应倒是还算满意,道:“你们也回去吧。” 屋里转眼便只剩下老夫人,谢嬷嬷还有玖荷三个。 老夫人看了玖荷一眼,忽然皱了皱眉头,叹息道:“你这个脾气” 玖荷心里一抽,心中忐忑不安,连头都低了下来,不敢去看老夫人,生怕从她嘴里说出来什么她并不想听的话语。 “怕什么?”老夫人反问道,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笑意,“我是说你这个脾气,在我们小门小户居家过日子的挺好的,嘴利索,心里也有主意,想说什么自己就说了,不像那些个闷葫芦,故作矜持,非得叫别人猜来猜去的。” 老夫人叹了一声,忽又笑道:“明儿买菜这事儿也交给你了。没两天怕是就要下雪了,你谢嬷嬷老胳膊老腿的,踩个石头子儿都能摔喽。” 玖荷松了口气,笑眯眯道:“我去买,保管买回来又好又便宜的。” 谢嬷嬷笑了两声,“也不能杀价杀的太厉害了,别人家里也是要过日子的。” “我知道我知道,您就放心吧。”玖荷笑着出去了,道:“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菜,晚上我们做顿好的。” 老夫人看着她出去,转头对谢嬷嬷一笑,“她来了,你也是轻松许多了吧?” 谢嬷嬷点头道:“要说她刚来那两天我心里其实也是有点怀疑的,只是这些日子看下来——”谢嬷嬷吸了口气,伸出手指头一条条数了起来。 “早上第一个起来烧水做饭,连柴都劈了,一日三餐变着方儿的做,菜煮的烂,饭也烧的烂,味道也放的够重,完全是体谅着我们这一家全都是老头老太太的口味来的。”谢嬷嬷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还有去后山采了什么夜交藤和着老姜给烧的泡脚水,您摸摸我这手,比去年暖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啊。” “谁说不是。”老夫人也笑道,“原先冬日里我睡到半夜便是腿酸酸麻麻的,现在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我儿结的这个善缘就是苦了这孩子了。” 老夫人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道:“我们给她多做两身衣裳,年轻姑娘的,还是稍稍打扮些好。另外再去跟族里说一声,就说我年纪大了,要滋补,让他们隔三差五的给我送些野味来。她这样瘦,比依依还大三岁呢,站在依依身边还没她高,也不知道以前受了多少苦。” 谢嬷嬷答应了,笑着出去道:“我这就去。” “这便是一钱麝香的味道,”陶大人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谁会将这种东西喝下去。” 玖荷笑了出来,很是讽刺,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道:“喜姨娘有孕在身,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当日罪臣审案,这是当日的供词,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之后喜姨娘小产,正如睿王妃所说,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 69 章 三日后见真章  那边谢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 跟老夫人两个相互扶持着出来了。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 “老夫人, 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 大喊了两声爹, 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 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 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 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 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 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 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 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有点冰冷的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不说话了。 不多时谢嬷嬷回来,老夫人也叫她上来,三人同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点挤,不过心里却很是满足。 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场,玖荷的心是完全平静下来了,谢嬷嬷一句夸她勇敢的话都没说完呢,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立即就睡着了。 老夫人嘘了一声,谢嬷嬷一笑,看着里头已经发出微微鼾声的玖荷,也比了个口型,闭上眼睛睡了。 老夫人冲他淡淡一笑,又让玖荷去屋里拿了两本书给他们,道:“这是当年夫子注解过的千家文跟弟子规,拿来启蒙是最好不过的。” 那汉子在衣服上将手蹭干净了,这才恭恭敬敬的将书接了过来,笑道:“多谢老夫人,得了这东西,族长回去不知道有多高兴。”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连力气都不敢用了,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想必罢了,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两人又不敢多说,更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只能分开了。 可是这到了晚上,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她动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哪儿又能甘心呢。 要么先去看看?今天送了这么些柴火过来,万一他们没放好呢?万一万一真的失火了呢,她总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嬷嬷跟鬼上身一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理由,拿着火折子偷偷往后院去了。 玖荷依旧没有睡着,而且这人一睡不着就喜欢呼吸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过世的,一想到这个,她愈发的睡不着了。 她上辈子那么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了,说一句久病成良医一点都不心虚,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绝对到不了就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里头生了重病过世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出了意外? 这时候能有什么意外?陶家的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的,镇上的人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来买东西,不用说都会多给一些,让她想杀杀价都开不了口。 陶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就陶大人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说起来基本都是族里享受到了,所以这族里对老夫人是有求必应,没求也要隔三差五的来看一看,对老夫人的身子,他们比老夫人还要上心。 那还有什么?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唯一能称得上是意外的,只有齐家派来的嬷嬷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才来就看见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又想那宋嬷嬷似乎说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着她上了马车才算完。 “是不是累过劲儿了?”谢嬷嬷的声音在黑暗里头响起,带着一点担忧,“活儿是做不完的,你年纪还轻,天气又冷,千万别亏了身子。”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屋里没点灯,道:“也不是累,就是心里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说着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里其实是有水的,只不过是温热的。谢嬷嬷一见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凉的了,想劝她别去,可是话没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一样的贪凉,又想老夫人怕冷,这屋里的火的确是烧得热了一些,便道:“只能喝两口,解解馋便是。” 玖荷上辈子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一直喝凉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这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她也没跟谢嬷嬷解释太多,只应了声是便出去了,又仗着自己年轻眼神好,连灯也没点,就这么出去了。 外头冷风一吹,玖荷原本有点发胀的头脑总算是冷了下来,原先的那点燥热也被寒冷的北风吹没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听见厨房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可不行!厨房里头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给叼去了,她随手从墙边拎起根木棍,提着就往厨房去了。 玖荷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厨房门是打开的?这可不是闹耗子了,这分明是进贼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贼怎么会去偷厨房? 玖荷手里的棍子捏的更紧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厨房门口朝里头一看,里头有个人在炉子跟前蹲着,身材不高,头上挽着发髻,分明是个婆子,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 70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况且也只有常嬷嬷这等眼睛里头只能看见银子的人才觉得陶家穷苦。 这两日她也看了, 别的不说, 就光老夫人的书房, 那书柜上头的书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置办的起的,再者老夫人平日里写字用的纸,是上好的澄心纸, 一刀怕是不下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上回玖荷写的那张卖身契,就光纸就得好几文,也就只有常嬷嬷这样没什么见识的人才看不出来。 “你!”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抢白,常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 只是她这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况且还抬了老夫人出来, 常嬷嬷嗯啊半天, 也只能道:“这般没有礼数, 也不知道是那个犄角旮旯里来的丫头!” 依依伸手按在常嬷嬷手臂上,示意她不要说了,同时又冲玖荷点了点头, 用有点虚弱的声音道:“常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 后来更是做了我们姐弟两个的奶娘,跟我母亲情同姐妹,我母亲如今去了, 她难免情绪失常, 说话失了分寸, 你莫要跟她计较。” 小姐都这样说了, 玖荷便也服了个软,道:“方才我也有些激动,只是常嬷嬷切不可再说老夫人的不是了,况且就算是国公府,也断然没有在小姐面前编排主人的道理。” 常嬷嬷眉毛一瞪,“你嘴倒是利,我看看——” “玖荷!”外头传来谢嬷嬷有点严厉的声音,“老夫人的饭呢?” 玖荷应了一声,道:“吃完了一会我来提。”便跟着谢嬷嬷又回去了。 “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谢嬷嬷的声音虽然有点严厉,不过话里话外都能听出对自己的维护,还有对常嬷嬷的不屑。 玖荷有点高兴,虽然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好几年了,她也总算是找到了点被人宠着的感觉,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特有的顽皮,她冲谢嬷嬷笑了笑,道:“总之她说谁我都不管,但是不能说老夫人。”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也不能说陶大人。” 谢嬷嬷笑了笑,两人又端了饭回去老夫人屋里,谢嬷嬷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冲老夫人说了。 玖荷有点忐忑,生怕老夫人说她,没想谢嬷嬷道:“依我看,您也该管一管少爷跟小姐了,翻过年去可都十岁了,一个没两年便能科举,一个没两年便要嫁人,再不管就来不及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没避讳玖荷,道:“原先我想着有他们亲娘在,齐氏自己的教养也是能说的过去的,况且读书习字,刺绣女红是样样都会的,没想” 她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次齐氏去了,遇上点事儿,这两个孩子就完全显现出来了,平日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教孩子的,陶行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至于依依更是,”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说的的确让人条不出错儿来。” 玖荷想起方才小姐的那番话,还有当日在灵堂上劝说齐家来的宋嬷嬷的话,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小姐的确是会说。 老夫人伸手给玖荷,又对谢嬷嬷道:“你去叫他们两个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说。”谢嬷嬷朝外走了两步,老夫人又补充道:“她要来听也不用拦着她,我们陶家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有一件事情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玖荷又去准备了茶水,不多时,只见谢嬷嬷扶着小少爷,常嬷嬷搀着小姐,四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两人行了礼,又分别坐下,玖荷跟谢嬷嬷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过去,不管是小少爷还是小姐,没有一个敢跟老夫人的视线相对的。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玖荷听见耳里,不由得心里一揪,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是二十二,九年过去面前这一对姐弟也该有十八·九岁了,但是跟陶大人相比,是一点名声都没有。 想来他们两个被接到国公府上之后,齐家的人分毫没有用心教养他们。 玖荷用力握了握手掌,老夫人上辈子是今年故去的,还有不到两个月了,她一定得打起精神来,分毫不能松懈。 想到这儿,玖荷觉得一会出去再买些萝卜生姜回来熬汤喝,总之不能叫老夫人生一点病。 “当年你们祖父故去,家里只剩下我,还有你们父亲,以及你们父亲的生母,我放了她归家” 玖荷急忙竖着耳朵听了起来,这段经历她听得是个极其简略的版本,总结起来就两句话,老夫人这个嫡母养大了陶大人这个庶子,还养的很有出息。 “后来她找上门来,想要孩子回去,我没答应” 怪不得,玖荷想起上回老夫人在灵堂上昏倒了,怕是戳中了以前的旧事。 “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她不会好好的教养孩子,不过是受人蒙蔽想来要银子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听着就有点心酸了,老夫人给人洗衣缝补,一点点将陶大人拉扯大,又教他读书习字等等。老夫人的言语里头虽然平静,但是一样做过这些事情的玖荷却很是感同身受。 她知道寒冬腊月里头洗衣服是个什么感觉,知道靠着那一点点月光缝衣服又会在手上扎出多少洞来,她更加知道如果不是老夫人细心教养,陶大人不会是这样一个性子,甚至在老夫人死了之后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着,直到遇上了她被睿王妃诬赖的这个案子。 玖荷眼圈有点红,不由得低头擦了擦,抬起头来却看见常嬷嬷鄙夷的眼神,她立即狠狠的瞪了回去。 “后来敏儿考中了状元,我守寡二十余年得了这面贞节牌坊,连先帝也曾褒奖我,亲自下圣旨说我高义,说我会教养孩子,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其实并没有好多少,玖荷心想,她知道老夫人手上的关节粗大,还有膝盖一到冬天就酸疼,都是年轻时候受的苦,每一道痕迹都留了下来。 老夫人已经说到了结束的地方,“我给你们说这些不为了别的,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他是如何长成今天这样子的。”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水,看着下头两个完全没有听明白她要说什么的孩子,还有一脸不安分,明显很多反驳想说的常嬷嬷,将杯子稍稍用力的放在了桌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少爷跟小姐都抬起头来看她。 “没两天你们便出了热孝了,之后便是过年,等到过完年你们两个来我屋里,我看看你们的学问还有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是。” 两人的脸色其实都挺苍白的,玖荷倒是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常嬷嬷明显愣了愣,回过神来就有点惊慌了,她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跟在小姐身边出去了。 玖荷看着她的背影,问谢嬷嬷道:“那一位齐家来的宋嬷嬷还没有走?” 谢嬷嬷点了点头,“在外头已经住了十天了,老夫人都不见她了,她还没死心。” 玖荷皱了皱眉头,“齐家为什么一定要接少爷还有小姐去京城呢?”只是上辈子这会她连着床上躺了一个月养病,直到过完年才去了别人家里当丫鬟,什么消息都没听说,一点不知道齐家这举动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用管她。”谢嬷嬷不太在乎,“没多久就要过年了,她耗不了几天了。” 玖荷嗯了一声,跟着谢嬷嬷去厨房做饭了。 再说常嬷嬷陪着小姐回了屋里,一进去便关了门,“姑娘,要我说你得早作打算了。” 依依抬头看了她一眼,“嬷嬷此言何意?有祖母亲自教导我们姐弟两个,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情?祖母能教得我父亲考中状元,她自己又是德行兼备,连先帝都曾夸奖过她,不管是县令,还是族老,见了她都很是客气,每年还有不少的孝敬,她来教导我们,不管是我弟弟的前程,还是我的名声,都是大有裨益的。” “咳,”常嬷嬷叹气,“您外祖母家里可是国公出身,别说县令族老什么的,就是知府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况且她那样的生活,可不是年轻女孩子应该过的。”常嬷嬷一边回忆一边道:“当年夫人还在做姑娘的时候,身边跟着四个大丫鬟,别说梳头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上午府里给请了读书习字的先生,还有专门教女红的绣娘,下午便是相熟的女孩子三三两两的出去游玩,春天看花看草,夏天游湖,秋天打猎,冬天还能看个雪景儿,这过的才是姑娘的日子。” “可是您要是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就要被养糙了。”常嬷嬷很是痛心的拉着依依的手,“我也句不该说的话,您看看您这手,当年夫人身边的丫鬟,手都比您这细。” 依依变了脸色,猛然间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自己袖子里,常嬷嬷见这一剂猛药管用,连忙又安慰上了,“您好好歇着,就是豁出去这张脸,我也不能叫姑娘在这家里蹉跎下去了,我去找我嫂嫂商量,一定要把您带回京城过好日子去!” 常嬷嬷说着便出去了,屋里没人,依依两只手搭在桌上,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眼神也渐渐坚定了下来。 玖荷惊觉她身边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却又很是威严的声音,她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被走到了身边,不过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两个从狐假虎威变成抱头逃窜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c世子。” 吧嗒一声,那两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只小名喜鹊的鸟也低了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甜滋滋的叫了一声。 玖荷皱了皱眉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出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样,还柔声细语的好像要替她伸冤,可是最后却是她亲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当日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间玖荷浑身一颤,背又疼了起来。 “把这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庄上种地。”这一位世子理都没理那喜鹊,直接处罚了两个家丁。 玖荷低了低头,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现在她对上睿王一家还太过软弱,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若是动了,将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谁放她出来的?将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换了。王府不需要这等门禁不严的婆子。”世子说话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只是更多的却是不容挑衅的威严,“她身边的丫鬟也得换。” “大哥!”喜鹊儿的声音有了几分焦急,“这可是后院的事儿。” 玖荷没有抬头,只是听着世子半晌没出声,忽然他听见一声叹气,“你真以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里抖了抖,那边已经传来了喜鹊的哭声。 只是这哭声对于一个有弟弟的玖荷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每次张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假哭! 玖荷一点都不心软,世子也是一样,他指着喜鹊的脚,“哪一只迈出大门,我就砍了哪一只,你可以试试。” 哇!这一次听起来是真哭,那只鸟儿一边哭一边撒丫子往大门里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叫我娘收拾你!” 世子冷笑了一声,玖荷也是一样,只不过一个笑出声来,一个闷在了心里。 不过就这么一回,玖荷对世子的印象好了许多,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那虚张声势的话来,只是又叹息一声,想必睿王爷还是偏向这一对母女的,否则世子不会管不住她们两个。 “姑娘,方才——”世子说了这四个字就稍稍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用来称呼跑进门的那鸟一样,半晌他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用她来代替。 “她仗势欺人,我定会严加管教,姑娘可有受惊?” 玖荷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了一声,“多谢世子搭救。”说完便朝后退了一步,“我不过是路过此处,原想抄个近路,没想——”她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很是着急又客客气气的样子,“我先告辞了。” 世子似乎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姑娘路上小心。”便也带着身后两个小厮回了王府。 至始至终,玖荷都没抬起头来,她看不见世子的脸,加之个子又矮,世子自然也只能看见她头顶,还有小半个光滑的额头。 门里头已经传来了方才那两人的哭喊声,还有毫不留情的板子击打肉身的声音。 玖荷嘴角翘了翘,又回头看了看门匾上大大的睿王府三个字,转身离开了。 一路又走到了热热闹闹的闹市区,玖荷伸手摸了摸背,离开睿王府,离开睿王这一家子,她的背再也不疼了,也再也没有那种绝望到了顶点的无力感。 那只鸟还不到十岁就被教养的这样歹毒,可想而知那睿王妃是什么人了。就算这辈子她不去将军府,她们也定是会找别的替罪羊,况且她不相信她是死在睿王妃手里的第一个人。 事情做得那样熟练,一点愧疚都没有,手上毕竟沾了不少鲜血。 玖荷咬了咬牙,又往自己背上狠狠一按,她是一定会再回来京城的,到时候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不管过程再曲折再坎坷,上辈子的仇要报,这辈子非但不能叫她们继续害人,还要血债血偿! 至于她这一对父母,想必没了她的供养,两人定能自力更生勤勉持家,连她那便宜弟弟发哥儿也能早早自立,好好当个顶梁柱了。 玖荷嘴角微微翘了翘,不管怎么说,没了她,他们也不会为了那区区一百两银子断送了性命,也算是报答了他们半死不活的养了她这好些年吧。 玖荷步履轻快的从西门出了京城,下面就是一路往西,有一个名叫平兴的小镇子,那儿就是陶大人的老家。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她记得京城出来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头有个很大的车马行,南来北往的生意络绎不绝,只是因为京城租金太贵,掌柜的索性选了这个地方,不过离京城也不远,来回都很是方便,尤其是对出不起大价钱的百姓来说。 不过就这么去了还是有点冒险,玖荷现在万分庆幸她上辈子那十几年都在别人家里做工,来来回回的事情听了不少,虽然没有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上路才是最安全的。 她先去买了两个篮子,又去村民家里买了不少的干笋鸡蛋等物,因为已经到了秋天,这等东西正是最多的时候,置办下来也不过才花了二十文钱,还有人送了她不少馒头等干粮。 提着这两个篮子,玖荷到了车行门口,“掌柜的,我去平兴镇。”她笑眯眯的将两篮子东西放在了柜台上,“我姐姐生孩子啦,我娘叫我去看看她。”说着又从篮子里头摸出来一个鸡蛋塞在他手里,“这是给您的,沾沾喜气。” 坐在柜台后头那老头抬眼看了看她,似乎也被她这笑容感染了,笑道:“正好今天就有要走的,还有两个位置。” 玖荷痛痛快快的掏了钱袋子出来,问道:“还是跟上半年一样的价格?”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她知道这价格肯定是要涨的,毕竟上半年出门的不多,这会儿正是秋收过后大家都有点空闲的时候,她这么说不过是想造成一个她知道行情的印象。 老头手里捏着鸡蛋,道:“涨了,现在是一百五十文了。不过拉车的牛是新换的,最近天气也好,兴许这一趟不到二十天就能到了。” 玖荷将铜板给了那老头,从他手里换了一个刻着字儿的木板,那老头又道:“晚上管住,早上管一顿稀饭,还跟以前一样。” 玖荷点了点头,提着篮子上了外头的牛车。 上头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而且跟她差不多的大的姑娘也有两三个,到了现在,玖荷心里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上辈子在那刑部的官员家里,她听了不少比方在律令下头,老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比方这走亲访友,出城是要路引的,尤其是男丁,一旦被查出来就是送去边疆服役的下场,加上边关大小战争不断,男丁们出门就更加的危险了。但是办路引是要银子的,而且价格不菲,基本上一年出一趟门,对于庄稼人来说,就是两三个月白干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头,一般不太重要的走亲访友或者路程不太远的地方,都叫女孩子去了,官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随她们去。玖荷上车,看见不少人见上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是表情一松,玖荷心里也是一样。 她找了空位置坐下,冲着旁边的人一笑,“我去看我姐姐,给她带的东西,都是我娘亲手做的。” 那姑娘一愣,随即也跟她笑了笑,“我是从姐姐家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两句话说完,便感觉关系拉近了不少。 牛车开动了,玖荷心里一阵狂跳,这下子可真是走了,走的一干二净,她伸手捏了捏藏在腰间的钱袋子,里头还有三十文钱,加上这两篮子里头还有不少吃的,怎么也够她到平兴镇了。 牛车渐行渐远,玖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挚,可是在京城里头她的那一对养父母就不那么开心了。 玖荷中午没回来,孙氏还骂骂咧咧的,可是到了晚上她还没回来,孙氏就有点害怕了,“还不赶紧去找!别叫人拐了去,那我们可是一个铜板都赚不到了!” 只是前前后后都问遍了,没一个人知道玖荷去了哪里,更有甚者连门都不开,“别赖上我们家了。” “你这是已经卖了又来做样子装无辜呢。” “这天杀的小娼妇!”孙氏不住的拍着桌边,“养了她十来年,一点好处没捞着,眼下这最后一笔银子也不叫我们赚到手!” 没说话,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你说万一当初那人又找回来怎么办?” 孙氏脸色一变,竟然现了几分惊慌。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 71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看见他们两个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怎么都没有呢,就先软了骨头!活该被人轻贱!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来了,看见她爹妈这副嘴脸, 很是得意的冲玖荷一笑, 比了个口型:狗。又对他们两个道:“闭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 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 都是没骨头的软蛋, 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 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 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两个连连磕头,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 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 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两个在来路上,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 我们家里世代为善, 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 “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你看我做什么!”玖荷对上睿王妃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怎么,知道错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良心!” 睿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玉佩死死藏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头,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家奴了——” “慢着!” 听见竟然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睿王妃脸色一沉,冲着那人就瞪了过去。 是庞大管事!玖荷立即挣扎了起来。 庞立明上前扶了她一把,安抚般冲她一笑,眼神再转到睿王妃身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善了,“这里是将军府。” 玖荷被绑了许久,又跪了许久,那几个婆子下手又狠,乍一松开她虽然有心再骂两句,可是止不住的头晕让她只能躲到一边慢慢平息去了。 庞立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这手伸的够长够狠。” 睿王妃仗着身份,哪儿回去理会庞立明,眼神全部落在玖荷身上,只是玖荷背着她站,完全不知道睿王妃看她的眼神里头包含了多么恐怖的决定。 睿王妃沉声道:“既然害在了我女儿身上,我肯定是要管的——” 庞立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睿王妃道:“不过既然庞管事替她求情,我便退一步,将她送去大兴县衙!”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身边的婆子道:“拿着我的名帖,就说是我说的,我状告她谋害将军子嗣,让县令看着办!” “你真是会狗仗人势!”玖荷缓过劲儿来,立即冲睿王妃道:“你怎么不跟县令说你就是想我死呢?将军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真替将军不值!怪不得睿王爷整日流连花丛,连家也不回去,我要是他我也不回去!” “你知道什么!”睿王妃气急,正要骂她,可是转眼便瞧见一边还立着庞立明,她立即冷静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便又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那你是不敢去了?若是我诬赖你,县令一查便知。” 玖荷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去的?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但要去,现在就要去,我还要告你滥用私行,殴打良民!” 你就嘴硬吧,睿王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庞立明,缓缓道:“庞管事可满意了?” 庞立明笑了笑,又道:“我也想问一句,王妃在将军府可住够了?” 睿王妃脸色一变,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是你们府上老夫人请我来的?” 庞立明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了,“王妃既然这么想,那便继续住下去吧,只是可再别这么多事儿了。” 玖荷也跟着笑了一声,“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睿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一甩袖子回了屋里。 玖荷郑重其事冲庞立明行了个礼,“多谢庞总管。”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玖荷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陶大人是个好官,他必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的。” 庞立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可想清楚,虽然你们是喜姨娘带来的人,不过也归将军府管辖,说到底都能归到我手底下。” 只可惜睿王妃给她女儿带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仗着王府出身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这话不过微微欠欠身子,道:“她下了毒,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她下的。” 庞立明冷笑了一声,又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两个婆子,道:“给她梳头,整理干净再去。” 玖荷再次郑重其事的道谢,庞立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玖荷就这么被四个婆子看管着,连夜送到了大兴县衙。 睿王妃捏着玉佩回到屋里,看见焦急的已经从床上下来的女儿,“怎么搞的,怎么叫送去县衙了?” 看见她光着脚就下来,睿王妃急忙上前扯着她又上了床,道:“好我的喜鹊儿,就算不是——你现在也不能受凉啊,小心将来子嗣有碍!” 说完她眼神左右一瞥,屋里伺候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即转了出去,守在大厅里头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睿王妃手腕一番,将那块被她藏起来的玉佩翻了出来。 “这不是父王那块玉佩?”喜姨娘急忙将东西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又觉得不对,“不是,父王那块天天在手里捏着,都没棱角了,这块却像是新的一样。” 睿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那厨娘爹娘拿出来的,说是捡到那厨娘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我看了她的脸,说起来同王爷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至少有八成相像!” “你是说——”喜姨娘也同睿王妃一样变得惊魂未定了,她想起小时候,这玉佩不小心被她已经过继给了先帝的哥哥摔了一下,她父王便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顿,那如果—— “不行!不行!”喜姨娘叫了起来,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可能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厨娘,但是——“她不能留了!得要了她的命!” 睿王妃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狠狠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一次——” 刚说了一半,外头响起脚步声来,有个婆子进来,在外头悄声问道:“那厨娘的爹娘还在,请王妃示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睿王妃想了想,按住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女儿,道:“拿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好好的送出去,然后做成被人谋财夺命的样子,还有他们家里的儿子,但凡见过这玉佩的,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来!” 听见王妃这等心狠手辣的话,那婆子竟然一点也不诧异,就跟王妃方才吩咐的不过是今天晚上吃粥还是喝汤一样平常,不过应了声是就下去了。 喜姨娘抓着睿王妃的手,焦急道:“不能叫人知道,若是——她还是个厨娘的时候将军就喜欢她了,若是她有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哪儿还能有我的活路?母妃,你可不能不替我想一想啊!” “你放心,”睿王妃安抚般拍了拍女儿的手,“不然我怎么叫人将她送去县衙呢?先叫他们都放松警惕,然后我们就好动手了。” 喜姨娘一脸的喜色,恶狠狠道:“进了县衙可就是不洁之身了,不管是父王还是陛下,又怎么会要一个进过大牢的女儿或者妹妹?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睿王妃也是一样的想法,冷笑一声道:“县太爷是个硬茬子没错,可是县衙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哪儿能各个都跟他一样,炒米油盐不进呢?”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玖荷摇了摇头,“没有。”说的是真话,可惜孙氏平日里的印象实在是太坏了,周大娘一个字都没有信。 “来先吃个包子。”周大娘挑了个肉包子塞在她嘴里,道:“这么早出来怕是还没吃饭吧,你先等等,我吃完了给你结工钱。” 玖荷嗯了一声,很是真情实意的抬头道:“谢谢周大娘。” 周大娘似乎听出来点什么,愣了愣忽然笑了,道:“不过一个包子,你吃了便是。” 玖荷手里拿着包子,小小的咬了一口,虽然内里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当她想起来上辈子经常两三个月都看不见荤腥,不免还是有点唏嘘,只是这一次伤心的情绪已经是越来越少了,都要走了,都要过新生活了,还想这等事情做什么? 玖荷抬眼看了周大娘,孙氏是绝对不敢跟周大娘顶牛的。 周大娘虽然不过是这一条街上糊灯笼这个活计的工头,但是跟平常比方绣花,或者掌管缝补洗衣等等活计的工头都是关系良好,孙氏要是敢得罪她,今后是什么活儿都别想接了。 不过她也接不到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生病那段,孙氏照顾家里那可是焦头烂额,这辈子她是彻底撂挑子不干了,家里又有两个大爷,孙氏哪儿还能有闲工夫出来做零工赚钱呢? 所以就算她从周大娘这里拿了工钱跑了,孙氏也是不敢来胡搅蛮缠的。 况且本来就是她做的活儿,凭什么所有工钱都叫孙氏拿走了?这已经不是孙氏一家人吃干的,给她喝稀汤汤了,这分明就是连清水都不给她剩下。 “不过一个包子,看把你乐的。”周大娘放下碗来笑了笑,起身去了里屋,不多时手里就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往桌上一放,随手将碗筷拨在一边,道:“这是你的工钱一百三十七文,还有你做的那个小兔子的灯笼据说小姐很是喜欢,专门又赏了一百文钱,按照前头说好的,赏钱你得一半,一共是一百三八十七文,你数数。” 说着周大娘将铜板倒在了桌面上,又道:“你手巧,我再给你添一点凑足两百文,你不许去做别的!” 玖荷一时间有点难过,又不敢抬头,只能嗯了一声。 周大娘摸摸她的脑袋,道:“别那么实心眼了,这十几文钱你好好收着,别叫你娘知道了,也好给自己买的东西。” 玖荷又是嗯了一声,伸手将铜板连带小布包都藏在了怀里。 “我帮您收拾收拾吧。”玖荷忽然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碗筷都规整到了一处,端着就往厨房去了。 “灶上有热水,专门洗碗的,小心手。”周大娘也没拦她,只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玖荷很是勤快的帮着周大娘收拾了家里,又想周大娘对她这样好,她不能直接从周大娘家里跑掉,不管怎么说,就算周大娘对上孙氏肯定是赢家,她也不能给周大娘找麻烦。 做了这个决定,玖荷又回到了家里,横竖孙氏干的事情多,随便寻个什么理由便又能发作起来了。 不过玖荷忽然皱了皱眉头,她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担忧要被卖到窑子里头去了,第二天便生了重病,是孙氏去拿的工钱,她可是一点没说还有赏钱啊。 真是——都穷成这样了还不忘藏私房钱,一家子的极品! 回到家里,除了张发去上学堂了,剩下几个人都在,也包括那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善的友人。 玖荷心里叹了口气,横竖不能善了,索性痛痛快快的撕过一会,也不枉她这两辈子受的委屈还有憋闷。 “娘,要我说也快过年了,弟弟那私塾也不用去了。”玖荷拿这个一点就着的话题开头,果不其然看见孙氏脸色变了,连眉毛都快成八字的了。 “按说他启蒙也算早的了,六岁开蒙,他现在都八岁了,跟他一届进去的别说三百千这等启蒙书籍了,连幼学琼林c孝经还有孔子家训这等书都读完了,他却还在三百千上耗着,”玖荷笑了笑,“就是我,每天送他上下学都学完三百千了,他一天在私塾三个时辰,回来还要都两个时辰的书,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怎么还不如我呢?” 非但不如她,上辈子到十八岁了连童子试都没过,除了一身眼高手低的毛病什么都没学出来。 “你你你!”孙氏一张脸涨得通红,手指着玖荷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儿这是大器晚成!先生尝尝夸他用功,是个可造之才!” 一年二两的束脩呢,逢年过节还要送些肉c蛋等物,她要是先生,她也留着这么个傻子。玖荷冷笑了一声,虽然年纪不大,个头也小,可是这笑声却极近讽刺,听得人心火直冒,孙氏更是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 “其实娘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不是读书那块料,索性早点出来学个手艺,也比整日混日子强。” 那友人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淫邪了。 “从古至今只听说过十二岁封侯拜相的,倒是——”玖荷忽然想起来一个大器晚成的人来,道:“倒是有个姜尚大器晚成,七十二岁封侯拜相,只是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也不知道——”她看着孙氏故意没说后半句。 也不知道是说孙氏活不到那一天,还是说发哥儿活不到那一天,孙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回头便对那友人道:“十五两银子,卖给你了!” “好好好!”那友人站起身来,喜形于色道:“我这便回去客栈拿银子,你们写好身契,我们下午便去官府办了这事儿!” 等的就是这个,玖荷忽然一声惊叫,这一声叫发泄了她两辈子的怨气,吓得孙氏几人都愣在了哪里。 他们发愣,玖荷可一点都不愣,她大叫着从屋里奔了出去,“我娘要把我卖去窑子里!”她一边喊着一边跑,虽然人小腿也短,只是屋里几个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玖荷又是早就计划好的路线,一溜烟就不见了。 屋里三人面面相觑,那友人笑了笑,道:“你这姑娘倒是够味,我先回客栈备银子去了。” 孙氏跟两个对视一眼,孙氏愤恨骂道:“这作死的小丫头片子!” 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我去寻她一寻。” “不许去!”孙氏厉声道:“她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孙氏又道:“她早饭便没吃,午饭也别想吃了。”说着她站起身来,“中午我做饭,你去接发哥儿回来,我们吃顿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 72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咳!”宋嬷嬷有点失望, “要她没用, 关键是少爷!得把少爷带回去!” “少爷一向是个没主意的, 小姐同意了, 就算这次带不走他, 下次也是一样。”常嬷嬷解释道:“况且人家祖母还在,老太君这么想带人回去,小姐还好说, 可是少爷就有点为难了。” 宋嬷嬷起身关了门,小声道:“你知道什么。” 看见自家嫂嫂这样子, 明显是要说什么隐秘了,常嬷嬷急忙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听着。 “你们家的这一位老爷, 已经入了上头那一位的眼了!” 常嬷嬷一惊,“太后?” 没想宋嬷嬷翻了个白眼, 道:“太后垂帘听政, 风头正盛, 哪儿是那么容易巴结上的, 我说的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常嬷嬷有点疑惑,“圣上今年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还是小孩子呢, 等他能亲政至少也五六年过去了, 哪儿还能记得住我们家老爷。” “这你就不懂了,”宋嬷嬷摆出一副你乡下地方待久了, 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表情, 道:“陛下书房里的桌子里头有个小屏风, 上头写着不少大臣名字,说是将来等亲政了要亲自褒奖的,你们家老爷只要这几年别犯事儿,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再说太后权势虽大,又一手遮天,但是你想想她还能做几年?还不如早早的在圣上身上下注,将来大把的好日子呢。笼络好了陛下宠臣的孩子,将来咱们国公府也就有了再次兴盛的机会了。” 常嬷嬷皱了皱眉头,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迂回,不过也晓得不过是两个孩子,对国公府来说添两张嘴吃饭而已,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都不亏的,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去说一说?要我说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嬷嬷埋怨了一句。 宋嬷嬷笑了两声,“谁知道你们家里这个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说了这一句又急忙打岔过去,“说起来若不是你在,我也抢不到这个好差事,你想想,如果这一次办成了,你也能跟着一去回去国公府了,到时候我们也能跟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一样,一家子住个小四合院,还能有丫鬟伺候,得了体面的差事,就是少爷小姐见了你,也得好生尊称一句常嬷嬷了。” 常嬷嬷陷入这美好的梦境里头不可自拔,宋嬷嬷也没去打扰她。半晌常嬷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走走!再去说一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我也是国公府出身的丫鬟,断断不能伺候这乡野村妇终老的!” “正是!”宋嬷嬷也跟着站起来,将衣裳拉平,“若不是咱们家里没有适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个庶女过来。”宋嬷嬷叹气,“老太君这真是——原先我们几个都觉得几个庶女也养的这么精细,总觉得是亏了,没想还是老太君精明。” 常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说国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临死前两个月,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动小姐。”说着常嬷嬷又嘱咐一句,“小姐心里是同意了,但是面上你却不能说破。” 宋嬷嬷笑了两声,“你当我不知道?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国公府里头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两人一路走着,常嬷嬷又说了方才老夫人的话,两人商量了对策,宋嬷嬷又在街上随意买了两样糕点,跟着一起去了陶家。 常嬷嬷提着东西去回报老夫人,宋嬷嬷则去依依屋里坐了会儿。 “快过年了,我也该回去了。”宋嬷嬷语重心长道,虽然方才她们两个商量着不能戳破小姐的心思,可是这事儿光靠她们两个出力,老夫人是肯定不会松口的,所以也得稍稍逼一逼这姑娘,没道理光盼着坐享其成,名声有了好日子也过了。 “这”依依一瞬间低了头掩盖住自己眼神,抬头便又是平常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了,“嬷嬷回去替我问外祖母好,母亲去了,我也不能在她身边尽孝,这心里着实难受。” 宋嬷嬷心里偷偷乐了乐,这姑娘语速都变快了,要说她不想回去国公府过那进门出门都跟着丫鬟,举手投足都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第一个不信! 那边常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也是一样的说辞,“临近过年了,她说再来给老夫人道个别就该回去了。”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玖荷有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说还要再道别呢,这是以退为进,重点是还要再见老夫人一次。 谢嬷嬷有点愣住了,半晌笑了笑,心想横竖也就这一次,还能翻起什么花儿来? “毕竟也算是亲家派来的人,你带她进来吧。”老夫人不急不慢叹息一声:“见了这次,以后怕是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听见老夫人这话,纵是常嬷嬷这等脸皮,也不由得红了红,“我这便去叫她进来。” “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玖荷借着倒茶的功夫没忍住劝了一句。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道:“你看我可是老糊涂了?都气过一次的事情,如何还能叫她来第二次?” 玖荷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要不您别说话了,那边派来个婆子,我们招待便成,您是老夫人,怎么好亲自跟那边的下人打招呼的呢?” 老夫人有点感谢她的回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也觉得。”谢嬷嬷上来说了一句,“那姓宋的婆子说话太不客气了,哪儿有把您当成亲家太太的意思?再说当初成亲,他们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扒上来的,她是没见到还是怎么?现在来装大爷了。” 玖荷咳嗽了一声,那边常嬷嬷已经掀了门帘,带着她嫂嫂宋嬷嬷来了,不过还有两个意外之客。 小少爷跟小姐也过来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眯,扫了常嬷嬷一样。 这等眼神常嬷嬷不由得有点害怕,略略低了头,可是转念又一想,是在这小民家里终老,还是能回到国公府享福,成败就看这一次了,当下又挺直腰板抬起头来,笑眯眯道:“我嫂嫂就要回去了,今儿专门买了东西来给老夫人问安的。” 她带来那东西玖荷也扫了一眼,不过是街上寻常之物,要说用心,那是一点没有。 老夫人嗯了一声,道:“你有心了。”又问:“准备哪日回去啊?可曾看了黄历选个好日子?天气冷了,路上怕是又要下雪,路上至少得留出二十天来才好,而且还得计算好了,中间在哪几个城镇里头歇息,万一要是一天没赶上,后头的路程可就走的不舒服了。” 宋嬷嬷哪儿想过这个,她根本连马车都没订呢,当下被问的哑口无言,求助的眼神往常嬷嬷身上去了。 玖荷看了都快笑出声来,平日里老夫人不显山不漏水的,尤其是上次老夫人被她气得晕了过去,她还以为老夫人这性子是那种耿直到不行的,不过现在这样刚好! 常嬷嬷急忙上前一步道:“她来的时候是国公府派了马车过来的,要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嬷嬷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这个意思又说了两句。 老夫人举起茶杯来抿了两口,不急不慢嗯了一声,道:“路上小心。”旁的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玖荷十分开心,只是宋嬷嬷就没这么舒服了,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扯开了话头。 “您别怪我旧话重提,先夫人还做姑娘的时候便是我们老太君最最喜欢的女儿,我一来看见依依就跟当日看见先夫人一样,若是能让我们老太君再看一看,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宋嬷嬷说着说着,竟然还红了眼圈,装得别提有多真了。 玖荷故意咳嗽了一声,将她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宋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说句不吉利的话,我们老太君翻过年去就六十了,还不知道能过几个年,您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她不过就是想见见这一对苦命的孩子啊。”宋嬷嬷说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可是屋里几个人,老夫人不动声色,谢嬷嬷跟先夫人还有她带来的陪嫁常嬷嬷一起耳濡目染十几年,这些人是个什么脾气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看见她哭也不过是翻了个白眼,将头扭过一边去了。 不过屋里坐着的少爷小姐两个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陶行别过头去,依依更是用手帕盖了面,似乎已经哭出来了。 谢嬷嬷一声叹,又去转头看玖荷,只见她恶狠狠的瞪着宋嬷嬷,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了,谢嬷嬷想起她先前说的那句“不能说老夫人跟陶大人的不是”,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又有点感慨,这一家人有的时候还不如这半路出家的。 这火毕竟才着起来,烧着的都是些易燃稻草等物,就算常嬷嬷泼了油,干柴也没这么快就能点着。 玖荷一边不住的给自己打气,一边连扑带踢的将干柴都踢到了角落里头,又拿湿棉衣不住的往地上扑,这会儿她也管不了才做好的野味了,连着踢倒了好几个罐子,希望这里头的汤能阻一阻火势。 那边谢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跟老夫人两个相互扶持着出来了。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老夫人,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 73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宋嬷嬷起身关了门, 小声道:“你知道什么。” 看见自家嫂嫂这样子, 明显是要说什么隐秘了, 常嬷嬷急忙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听着。 “你们家的这一位老爷, 已经入了上头那一位的眼了!” 常嬷嬷一惊,“太后?” 没想宋嬷嬷翻了个白眼,道:“太后垂帘听政, 风头正盛,哪儿是那么容易巴结上的, 我说的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常嬷嬷有点疑惑, “圣上今年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还是小孩子呢,等他能亲政至少也五六年过去了, 哪儿还能记得住我们家老爷。” “这你就不懂了, ”宋嬷嬷摆出一副你乡下地方待久了,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表情,道:“陛下书房里的桌子里头有个小屏风,上头写着不少大臣名字,说是将来等亲政了要亲自褒奖的, 你们家老爷只要这几年别犯事儿,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再说太后权势虽大, 又一手遮天, 但是你想想她还能做几年?还不如早早的在圣上身上下注, 将来大把的好日子呢。笼络好了陛下宠臣的孩子, 将来咱们国公府也就有了再次兴盛的机会了。” 常嬷嬷皱了皱眉头, 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迂回,不过也晓得不过是两个孩子,对国公府来说添两张嘴吃饭而已,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都不亏的,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去说一说?要我说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嬷嬷埋怨了一句。 宋嬷嬷笑了两声,“谁知道你们家里这个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说了这一句又急忙打岔过去,“说起来若不是你在,我也抢不到这个好差事,你想想,如果这一次办成了,你也能跟着一去回去国公府了,到时候我们也能跟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一样,一家子住个小四合院,还能有丫鬟伺候,得了体面的差事,就是少爷小姐见了你,也得好生尊称一句常嬷嬷了。” 常嬷嬷陷入这美好的梦境里头不可自拔,宋嬷嬷也没去打扰她。半晌常嬷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走走!再去说一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我也是国公府出身的丫鬟,断断不能伺候这乡野村妇终老的!” “正是!”宋嬷嬷也跟着站起来,将衣裳拉平,“若不是咱们家里没有适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个庶女过来。”宋嬷嬷叹气,“老太君这真是——原先我们几个都觉得几个庶女也养的这么精细,总觉得是亏了,没想还是老太君精明。” 常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说国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临死前两个月,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动小姐。”说着常嬷嬷又嘱咐一句,“小姐心里是同意了,但是面上你却不能说破。” 宋嬷嬷笑了两声,“你当我不知道?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国公府里头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两人一路走着,常嬷嬷又说了方才老夫人的话,两人商量了对策,宋嬷嬷又在街上随意买了两样糕点,跟着一起去了陶家。 常嬷嬷提着东西去回报老夫人,宋嬷嬷则去依依屋里坐了会儿。 “快过年了,我也该回去了。”宋嬷嬷语重心长道,虽然方才她们两个商量着不能戳破小姐的心思,可是这事儿光靠她们两个出力,老夫人是肯定不会松口的,所以也得稍稍逼一逼这姑娘,没道理光盼着坐享其成,名声有了好日子也过了。 “这”依依一瞬间低了头掩盖住自己眼神,抬头便又是平常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了,“嬷嬷回去替我问外祖母好,母亲去了,我也不能在她身边尽孝,这心里着实难受。” 宋嬷嬷心里偷偷乐了乐,这姑娘语速都变快了,要说她不想回去国公府过那进门出门都跟着丫鬟,举手投足都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第一个不信! 那边常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也是一样的说辞,“临近过年了,她说再来给老夫人道个别就该回去了。”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玖荷有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说还要再道别呢,这是以退为进,重点是还要再见老夫人一次。 谢嬷嬷有点愣住了,半晌笑了笑,心想横竖也就这一次,还能翻起什么花儿来? “毕竟也算是亲家派来的人,你带她进来吧。”老夫人不急不慢叹息一声:“见了这次,以后怕是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听见老夫人这话,纵是常嬷嬷这等脸皮,也不由得红了红,“我这便去叫她进来。” “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玖荷借着倒茶的功夫没忍住劝了一句。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道:“你看我可是老糊涂了?都气过一次的事情,如何还能叫她来第二次?” 玖荷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要不您别说话了,那边派来个婆子,我们招待便成,您是老夫人,怎么好亲自跟那边的下人打招呼的呢?” 老夫人有点感谢她的回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也觉得。”谢嬷嬷上来说了一句,“那姓宋的婆子说话太不客气了,哪儿有把您当成亲家太太的意思?再说当初成亲,他们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扒上来的,她是没见到还是怎么?现在来装大爷了。” 玖荷咳嗽了一声,那边常嬷嬷已经掀了门帘,带着她嫂嫂宋嬷嬷来了,不过还有两个意外之客。 小少爷跟小姐也过来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眯,扫了常嬷嬷一样。 这等眼神常嬷嬷不由得有点害怕,略略低了头,可是转念又一想,是在这小民家里终老,还是能回到国公府享福,成败就看这一次了,当下又挺直腰板抬起头来,笑眯眯道:“我嫂嫂就要回去了,今儿专门买了东西来给老夫人问安的。” 她带来那东西玖荷也扫了一眼,不过是街上寻常之物,要说用心,那是一点没有。 老夫人嗯了一声,道:“你有心了。”又问:“准备哪日回去啊?可曾看了黄历选个好日子?天气冷了,路上怕是又要下雪,路上至少得留出二十天来才好,而且还得计算好了,中间在哪几个城镇里头歇息,万一要是一天没赶上,后头的路程可就走的不舒服了。” 宋嬷嬷哪儿想过这个,她根本连马车都没订呢,当下被问的哑口无言,求助的眼神往常嬷嬷身上去了。 玖荷看了都快笑出声来,平日里老夫人不显山不漏水的,尤其是上次老夫人被她气得晕了过去,她还以为老夫人这性子是那种耿直到不行的,不过现在这样刚好! 常嬷嬷急忙上前一步道:“她来的时候是国公府派了马车过来的,要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嬷嬷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这个意思又说了两句。 老夫人举起茶杯来抿了两口,不急不慢嗯了一声,道:“路上小心。”旁的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玖荷十分开心,只是宋嬷嬷就没这么舒服了,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扯开了话头。 “您别怪我旧话重提,先夫人还做姑娘的时候便是我们老太君最最喜欢的女儿,我一来看见依依就跟当日看见先夫人一样,若是能让我们老太君再看一看,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宋嬷嬷说着说着,竟然还红了眼圈,装得别提有多真了。 玖荷故意咳嗽了一声,将她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宋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说句不吉利的话,我们老太君翻过年去就六十了,还不知道能过几个年,您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她不过就是想见见这一对苦命的孩子啊。”宋嬷嬷说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可是屋里几个人,老夫人不动声色,谢嬷嬷跟先夫人还有她带来的陪嫁常嬷嬷一起耳濡目染十几年,这些人是个什么脾气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看见她哭也不过是翻了个白眼,将头扭过一边去了。 不过屋里坐着的少爷小姐两个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陶行别过头去,依依更是用手帕盖了面,似乎已经哭出来了。 谢嬷嬷一声叹,又去转头看玖荷,只见她恶狠狠的瞪着宋嬷嬷,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了,谢嬷嬷想起她先前说的那句“不能说老夫人跟陶大人的不是”,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又有点感慨,这一家人有的时候还不如这半路出家的。 不过在玖荷身上,这变化可就大了一点,尤其是跟上辈子相比。 玖荷长高了一些,不过最为显著的,却是她整个身材都变得玲珑有致起来,加上这些年吃得好,睡得香,心里也没了烦心事儿,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多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喜悦的情绪,叫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睛。 “鞭炮c赏钱c茶点c红纸。”谢伯伯兴奋的原地转起圈来,又看着玖荷道:“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快来帮我看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没缺了。”玖荷笑道:“谢伯伯记性可好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脸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一句,“闹得我都头疼了!” 谢嬷嬷端着茶出来,见状笑道:“少爷说去看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依接过茶杯,用茶杯盖子稍稍撇了撇茶叶,这才递到老夫人手里,道:“弟弟这次是必定考中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次。” “听说陶大人当年头一次科举,参加县试便考了案首,少爷是大人的儿子,又是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想必也是个案首。”玖荷兴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虽刻意板着脸,不过却是止不住的笑容,还有不住上翘的嘴角,道:“你们太过张扬了,不过一个县试,什么都算不上呢,一大早就拉着我在前院等着。”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红鞭炮,道:“若是他过了院试,考中秀才了再庆祝一番也不迟,这才是县试——”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着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您看买也买了,搬也搬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费上好大一阵子功夫。要么您先坐着,我们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过赏钱茶点什么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来报信的,总得给点跑腿钱才是。” 有点口是心非,玖荷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两人还没笑完呢,就见外头跑进来一堆大概五六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童子,进来便一起拱手作揖,学着大人的样子冲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县试过了,还被县太爷钦点为本县的案首!” “这可太好了!”依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捏着手帕,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了。 “快快快!”老夫人道:“快取些点心茶水来给他们用,这一路跑的,气儿都不匀了。” 玖荷急忙端了茶点上去,得了一声谢。老夫人又抓起桌上堆好的铜板,给他们满满塞了一手。 “这可真是太好了!”玖荷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被县太爷亲自点中县试的案首,只要后头的院试c府试不出什么大差错,别交了白卷,别犯了忌讳,那是肯定过的,等于说一个秀才已经提前到手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案首是可以直接进县学的,县里还有专门的钱粮给他们,纵然是数目不多,但是这等荣誉每年只有一个人能得。 单单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是极其满意的。 当下谢伯伯不等人招呼,便出去放了鞭炮,不多时又有几人上门贺喜,可是等来等去,老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行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被道喜的同窗绊住了?”依依道:“他考中了县首,自然是要跟同窗相互道喜的。” 玖荷却觉得少爷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会贺喜不假,不过耽误这么长时间就有点奇怪了,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要么我出去看看?” 依依小心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毕竟也考中了,算是个大人了,这路他每天也是好几次的走,不过晚回来一点便叫丫鬟去寻我总怕他在同窗面前觉得不自在。”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玖荷笑道:“这有什么,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人还没同他道喜呢,我去找少爷,这头一份的祝贺没轮上,第二份怎么也得我们先来才是。”说着她便出了门,一路往县衙去了。 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人同她道喜,玖荷一路笑眯眯的往前走,很是有点感动深受,替少爷高兴,替陶大人高兴,替老夫人高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 只是转过一个路口,看见自家少爷被堵在了墙角,再看看堵着他的那个人,玖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借了旁边卖烧饼的大叔的扁担,提在手里就过去了。 “小少爷中了科举,也算是大人了,该学着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您来我的春风馆坐坐?你这样年少有为的少爷,我不收度夜资的。虽然馆名叫做春风一夜,不过你来几夜都行。” 说话的是个二十余岁,一脸妖媚,擦脂抹粉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使眼神,又想伸手去拉陶行的手。 陶行一脸的窘迫,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口里不住道:“男女授受不亲。”几乎都要缩到了墙角。 玖荷一棍子打在她要往自家少爷身上招呼的手上,那人呼痛,往后跳了一步。玖荷又一把将陶行拉在自己身后,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 玖荷瞪圆了一双明目,“你好好的开你的馆子,拉扯我们少爷做什么!” 那女子很是妩媚的笑了笑,“你们家少爷才中了县首,镇上哪个姑娘不想喝了这头汤?”女子又装出很是害羞的样子抿嘴一笑,“横竖他也到了年纪,早晚有这一天,你不过一个丫鬟,管这么多做什么?” 玖荷举了举手里的扁担,“你还想再挨上一棍子不成?” 那女子退后两步,“得得得,看你护食护得这样紧,又是近水楼台的——” 刚说了这一句,旁边又来了个身材瘦削到有点驼背的护院,手里拿着刚买好的包子,叫了一声十九姑娘,又不怀好意的看着玖荷,“要我说你这小姑娘也别老拦着,不过”他上下打量玖荷两眼,眼睛里冒出色眯眯的光来。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好处,等你知道了,也就不会拦着你家少爷了,不如我教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玖荷一棍子轮在腰上,手里的包子掉了一地不说,连人都倒了下来,诶呦诶呦叫个不停,“打死人了!” 玖荷眉毛一瞪,“你这护院也太没用了!” 十九姑娘脸色一冷,“你当泼皮当惯了?这时候你也耍赖!” 那躺在在地上打滚呼痛的护院急忙起身,扯了扯衣裳冲着玖荷扑了过来,“叫你知道你家爷的厉害!” 哪知玖荷仗着人小,很是灵活的朝旁边一躲,又是一棍子狠狠往那人下边招呼了过去,这一棍子打上去发出噗的一声,护院顿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次他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连叫声都比方才小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是真打到地方了。 “你——”十九姑娘这个字也不知道是想骂玖荷,还是想说地上这护院太不争气了。 玖荷一脚踩在那护院头上,棍子就在他头旁边摆着,看着十九姑娘恶狠狠道:“不过如此,你要是再敢招惹我们家少爷,我砸了你的春风如意馆!” 说完,她将扁担又换了回去,带着陶行走了。 十九姑娘听着周围小商贩们的窃窃私语,又看地上那护院一时半会也起不来,“没用的东西!”她一跺脚,索性转身自己灰溜溜的走了。 “这可真是——” 不远处的茶馆里头,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取道平兴镇去往边关的将军廖纪安。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玖荷一棍子轮了地痞,还往人下体招呼,最后又给人脸上留了个脚印。 “小地方的女子,是没什么规矩。”陪着将军的是他的军师庞立明,看见将军这表情,自觉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一句。 哪知廖纪安忽然瞪了他一眼,似乎很是不满意。 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却因种种原因还是孤身一人的将军忽然叹息了一声。 “去打听她是谁家的姑娘,这个护短又泼辣的性子我喜欢,我就想找个就算我战死沙场也能护住我将军府一亩三分地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 74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上下打量他两眼, 回头叫了一声谢伯伯,这才问道:“您是?” 这么回答便是承认了, 老汉笑道:“我是齐家老太君派来的,这不临近年下, 老太君叫我给您府上送些年货来,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自己庄子上产出的粮食啊,狍子等物,还有给少爷小姐带的东西。” 玖荷往后头一张望,三辆马车,她冲着老汉点点头,客气道:“您稍等片刻, 我先去回老夫人。” 玖荷回去屋里,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谢嬷嬷却有点疑惑, “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 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 “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宋嬷嬷死死抓着常嬷嬷的手出了陶家的大门。 “这样不行!”宋嬷嬷一出来便回过神来,“这样回去办不成差事,要了我的命还在其次,咱们家里可要一蹶不振了!好容易抢来这个差事,要是不成——”宋嬷嬷打了个寒颤,想起表面上慈眉善目,但是私底下一点情面都不讲的老太君。 跟这个相比,连当初为了这差事撒出去的银子都不值得一提了。 她抓着常嬷嬷的手越发的不放了,“你想想你哥哥,还有你侄儿,难道你甘心在这山村里头待一辈子!你得帮我!” 常嬷嬷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摇头道:“老夫人明白说了不行,少爷那个软和性子,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小姐——小姐是从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儿,你要是办成了,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没办成,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一个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道:“她既然软的不吃,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把年纪,腿脚不利,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两人又暗自骂了一通,常嬷嬷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回去陶家了。只是她心中有事,难免坐立不安,起来又坐下好几次,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的依依见了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在我屋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常嬷嬷讪讪一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可做得了,方才送她出去,来回走了这两趟子路,竟然有点饿了。” 依依忙将人叫住,迟疑半天才道:“宋嬷嬷这是要回去了吗?” 常嬷嬷眼珠子一转,只是她就算再不顶事,也知道这等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便笑了笑道:“说是这两日买些山货野味的,大概后天一大早就走。” 依依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今天晚上的米粥给我盛稠些。” 常嬷嬷应了一声,转去后院的厨房了。 饭已经做得了,玖荷正在分,看见常嬷嬷来,她抬了抬眼道:“少爷小姐的已经装好了,你提去便是。” 常嬷嬷心里藏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就算她刻意想要控制,不过言语举止还是跟往常稍有不同,她想了想往日跟玖荷就不对付,当下沉了沉脸便道:“你锅碗等物可洗干净了,小姐少爷吃的是素食,若是你故意沾了荤腥在里头,小心菩萨处罚你!” 玖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着柜子里头那两小口锅道:“看见没有,连锅都是新买的。” 常嬷嬷哼了一声,端起食盒正要走,看见炉子上炖着不知道是鸽子还是野鸭子,总之香喷喷的,她也是许久没吃过肉的,当下便觉得口水涌了出来,下意识便道:“你居然还敢炖肉吃!”说着就想去掀那砂锅的盖子。 “这是给老太太补身子的!”玖荷一筷子就敲了上去,常嬷嬷虽然吃肉心切,只是那盖子烫得要死,不过抓了一下便叫她烫的松了手,再加上玖荷的筷子敲了上去,她是手心手背都一样的疼。 只不过一边是被烫的,一边是被打的。 “真是讨厌,还说自己是国公府里出来,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了!”玖荷小心将盖子垫着布又拿了起来,冲干净又放在炉子上,完全不理会常嬷嬷了。 常嬷嬷心中不忿,左踢右踢搞出好大动静来,见玖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这才无奈端着东西走了,只是回去之后她心里越发的不满意,看着少爷小姐一边吃饭就一边抱怨起来。 “新来的那个小蹄子也太嚣张了,我去端饭,不过问一句这是什么,便跟防贼似的防着我,要我说您二位可得好好管一管她!”常嬷嬷眼珠子转个不停,“闻着像是肉汤的味道,这夫人的孝期还没过呢,她就敢明目张胆的熬肉汤吃了?谁给她的胆子!” 依依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两日还是母亲的孝期,嬷嬷也少些事儿,况且她还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得稍稍敬着些才是。” 常嬷嬷还想说什么,依依又道:“况且母亲还在的时候,不也常说原先外祖母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很有体面的?” 常嬷嬷叹了口气,看见陶行皱了皱眉头,有点少年老成般一字一板的说,“不是说她是卖身进来的奴婢?按理是该守孝的,祖母老说规矩规矩的,总不能叫她坏了规矩。” 常嬷嬷一笑,正要说话,没想被依依瞪了一眼,道:“这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她的卖身契是我同常嬷嬷两个无意之间看见的,你读了那么些书,可知道非礼勿看四个字儿?” 陶行语塞,半晌点了点头,常嬷嬷有点不太满意,正想再撺掇两句,依依警告般撇了她一眼,道:“祖母说她是丫鬟,那她就是丫鬟,你当她是短工也好,长工也罢,总之不是卖身。” 常嬷嬷长舒一口气,心想等到事成之后,叫她好看!不过嘴上还是服软,应了声是这才出去了。 那边老夫人的饭也做好了,玖荷端着东西回到屋里,没想却被老夫人将这鸽子腿给她跟谢嬷嬷一人分了一个,“也都尝尝,我年纪大了,虚不受补,吃不了这么多。” 玖荷还想再劝劝,什么您才四十之类的话都到嘴边了,没想谢嬷嬷已经夹着鸽子腿吃了,还赞了一句,“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玖荷低了头,眼睛有点热,原本谢嬷嬷不是这样的,今天能第一个做出这有点失礼还让人没法拒绝的举动,还是为了她。 为了让她安安心心把这鸽子腿吃了。 “嗯。”玖荷也点头咬了一口,道:“我什么都会做。” 老夫人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谢嬷嬷道:“今儿我还去了族里,他们说正好打了虎,说是给我们送个腿骨过来。” 老夫人笑道:“正好给你父亲也补一补腿脚。”说着又看玖荷,“你这身子还得长,不过虎骨劲儿大,你喝点汤就是了。” 玖荷急忙答应了,从此服侍老夫人越发的尽心尽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 75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笑了出来, 很是讽刺, 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道:“喜姨娘有孕在身, 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 “当日罪臣审案, 这是当日的供词,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之后喜姨娘小产, 正如睿王妃所说, 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 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 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 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 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 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 “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 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 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 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不过现在似乎比方才舒服了许多,至少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了,就是有点累,有点想睡觉。 “我们没有收王妃的银子!” 方才作证的那些人齐声分辨起来,说的最坚定的便是那诊断喜姨娘小产的老太医,“微臣无愧于心!” 玖荷听着这些声音已经不是很真切,似乎耳边蒙上了一层雾,真好就算看不见睿王妃获罪,至少至少这告御状还是有了希望的。 玖荷的神志再次迷糊了下去。 恍惚间她察觉大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又有人进来,步伐坚定,还有这是铠甲摩擦的声音? “胡扯!老子根本就没碰你闺女,她哪儿来的胎?小产个屁!” 大殿里诡异的安静之后,立即爆发出一阵尴尬的喧哗声。 “玖荷,张姑娘?” 是庞总管!是将军!庞总管真的叫了将军回来!一时间玖荷热泪盈眶,努力的嗯了一声。 “我好好的姑娘嫁给你——” 玖荷听出来睿王妃这次是真的哭了,一瞬间她欢欣雀跃的像是要飞了起来。 “别来老子面前哭,当初你们怎么进的将军府要我当着大家再说一遍?老子怎么会碰你姑娘?除非老子瞎了眼!” “瞎了眼也不要你姑娘!”将军又补充了一句。 睿王妃啊的一声,连站也站不住了,直接倒在了地上。 将军这一句话便将场面完全翻转了过来,如果将军没有碰她,那个用来栽赃嫁祸的孩子是哪里来的?睿王妃说她谋害将军子嗣——这子嗣将军根本都不认! “王妃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王妃说许给我儿子一个官身!” “王妃说要杀我全家!” 玖荷笑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双臂撑着,抬起了半个身子,想在临死之前再看看这得来不易的真相,还有一出现就还了她清白的将军。 只是她的脊柱已经断了,这半个身子抬起的角度诡异到有点吓人。 可是将军一点都不怕,反而蹲在了她身边,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不怕,军中多得是断了骨头还能治好的人,就是肠子出来了也治得好,你好好养着,都会好的!” 玖荷眼前一片血红,除了一个高大又有点模糊的身影,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多谢将军。”循着将军的声音,玖荷冲那边道了声谢。 玖荷吸了口气,又伸了手出来,将军急忙握住,原本的铮铮铁汉,此刻也有了一丝恐惧。 这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又太软,太冰了。 “将军救我,我却还不知道将军长什么样子。” 下一刻,这手便被将军放到了自己脸上。 “真好,是热的。”玖荷一声叹息,嘴角翘了翘,只是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她的笑容立即扭曲了。 “先躺下来。”将军的声音越发的轻柔了,扶着她的手将人缓缓又放到了地上,平稳的一点都没打颤,“留着力气养病,后头治伤还要疼一次呢。” 玖荷嗯了一声,又是一个淡淡的微笑,虽然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方才有力气撑起身子来也不过是回光返照,但是为什么要说破呢。 她好容易洗脱冤屈,为什么就要死了呢。 玖荷再次趴在了地上,这次她感受到了这二十二年来从没有过的轻快。 她身边围了一圈的太医,只是她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玖荷再次喃喃自语起来。 “我告赢了并不是因为我证据确凿,也不是因为睿王妃漏洞百出” “如果不是陶大人,我已经死在了板子下头” “如果不是将军,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看见沉冤昭雪” “这便是明镜高悬,公正廉明” 皇帝一瞬间回头看了看殿上的牌匾,脸上阴沉的可怕。 “陶大人!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只能来世再报了!”玖荷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说到后半句已经渐渐没了气,咳嗽了两声之后,连眼神都已经涣散了。 皇帝瞪视太医,太医摇了摇头,已经彻底没救了。 不知不觉中,玖荷哼起她从小就会的一首歌谣来,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去往不知名的彼端。 但是这歌谣听在睿王一家三口耳朵里,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太医!太医!”父子三人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治不好她要你全家的命!” 可是不等太医过来,玖荷便彻底没了声息,整个人软在地上,背塌陷了下去,一点点动静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睿王红着眼睛看着睿王妃,声音如同刀子一般,几乎都要从她身上刮下肉来。 世子已经跪在了玖荷身边,胆怯中带着坚定,扶起了她的头,将她脸上的头发轻轻拨了开来。只是她的脸完全被打肿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世子深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她的手臂,轻轻将袖子往上拉了拉。 “啊!”世子一声惊呼,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背都挺不直了,直接跪坐在了地上,红着眼圈咬着牙道:“是她!是她!当年才有了妹妹,我怕她冷,把我的暖手炉塞在她被子里,她手臂上”世子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不住的用手摩擦着那一处带着花纹的伤疤。 “她手臂上是我烫出来的疤!” “她是我妹妹!” “她是我妹妹啊!” 年轻的皇帝一个踉跄,红着眼圈跪在了她身边,不可置信的看着世子,“这是我姐姐这是为了我才丢了的姐姐?” 兄弟两个的眼神对上,不用说什么,皇帝也明白了哥哥的回答。 这就是你姐姐。 “朕要将你腰斩!车裂!凌迟!朕要诛你九族!” 睿王爷几乎已经站不住了,冲着睿王妃道:“你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 “苍天有眼,让我先找到了她!可惜有人横生枝节,叫我功亏一篑!”睿王妃一甩手,那玉佩便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不过我的王爷,你猜她就这么在你面前冤死了,将来你们一家五口到了地府,她还会不会认你这个爹!” 睿王妃的视线在皇帝还有世子面上划过,嘴角闪过一丝讽刺的微笑。 大殿里头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了。而方才替王妃做了证的人,现在悔得恨不得回去掐死原来的自己,这次是真的求生无门了! 最先打破这沉默的是将军,“跟这事儿有牵连的,一律苔刑。” 庞总管不可置信的看着将军,不加数量的苔刑那就是苔刑到死! 只是将军的话还没说完,“现已查明这毒妇是诬告,”他的视线在地上的玖荷身上停留了好久,“我也要告她私自带人拿了我将军府的下人,又买通官员将其打死,还指示官员弹劾大兴县令。对了,还有你女儿,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连孩子都有了。” 一瞬间睿王妃面如死灰,想说喜鹊儿没有小产,不过是来了月事,可是这要是说出来了,不就坐实了诬告的罪名! 她视线在将军跟地上的玖荷间不住的徘徊,“你怎么会没碰我女儿!你怎么会——”她眼神里忽然冒出火光来,“我知道了!你——怪不得她进来才一个月就被调去小厨房了,你们两个真的勾搭成奸了!” 睿王爷忽然回过神来,猛然间从将军腰间抽出长刀来,速度快到连将军都没反应过来。 再一看,那刀已经捅进了王妃胸口,王爷的脸上是二十年都没有有过的郑重,这表情在先王妃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们的女儿,不是你能说的!我要休了你,你不再是王妃,你的女儿也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的家族流放三千里——” “不!”睿王妃吐着血说出这最后一个字,转眼便因为睿王抽出刀来,倒在了地上,气绝而亡。 世子看了看地上的已经面目青白的玖荷,还有不远处连眼神都不敢转过来的睿王爷,道:“都是你的放纵才害死了妹妹!” 睿王爷几乎要哭出声来,正要解释,却被皇帝打断了,他的眼神从在场的官员身上一个个扫了过去,咬着牙齿道:“这笔账,朕跟你们慢慢算。” 可惜玖荷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仅仅是皇宫里头忙乱,睿王府也是一样。 睿王妃连衣裳都没穿好,便咬牙切齿的开始发号施令了,“鸣冤鼓敲响两刻之内陛下是必要现身亲自听案的,你赶紧去宫里,看看今日当值的不管是谁,先将她的脸打花了,苔五十苔到只给她留一口气!” 来人急忙出去,没等出门口,就被睿王妃随手扔的一个茶杯打在背上,“跑着去!要是误了事我要你全家的命!” “这作死的小娼妇!当初就该直接要了她的命!”睿王妃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去找将军府的人来作证,还有她家里的邻居,太医,药铺的伙计,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 一波又一波的人从睿王妃院里出去,她又稍稍整理了衣裳,将眼圈揉红了,这才愤愤道:“王爷那里少不得我亲自去一趟了!” 玖荷在宫门口不过站了两炷香的功夫,便看见皇宫侧门打开,出来一队略显慌乱的侍卫簇拥着将她带了进去,玖荷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巍峨的皇宫,回头冲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谨慎,却又无比坚定的迈出了第一步。 一时间她脑海里头涌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可是随着她脚步一步步的踏出去,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无比清晰却又简单异常的:伸冤! 玖荷被带到了一处大殿里头,上头的宝座上空无一人,下头摆了几把椅子还有案台,中间那一座上头已经坐了个官员,看着四五十岁,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玖荷一进去便跪了下去,口中道:“大人容禀——” “掌嘴!”那大人不等她一句话说话,便扔了个签子下来,左右立即上来两个侍卫,抓着她的领子就啪啪啪扇了起来。 “大人没问你话,哪儿有你开口的地方!” 玖荷心里默默的数着,两人加起来扇了她一共十下,虽然数量并不多,但是力气极大,大概扇到六七下的时候,她就察觉不到痛了。 玖荷死死攥着拳头,告诉自己这是下马威,后头还有五十苔刑,不受了这个,是断然没法在皇帝面前伸冤的。 “下跪何人,抬起头来!”堂上又是一声吼。 玖荷抬起头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脖子都疼了起来,“民女张氏玖荷。” 堂上之人眼睛一眯,略点了点头,又扔下一根签来,“苔五十!” 旁边立即有人举着木棍上来,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用人扶她,自己便趴了下来,到了这步田地,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兴奋,这是马上就要看见曙光的兴奋,甚至这兴奋能让她暂时忘记恐惧。 可是当那板子打下来玖荷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一开始她还能咬牙忍着,心里倒数着数。 还有四十八下就能看见陛下了! 还有四十六下就能伸冤了! 可是打到第十下的时候,玖荷忽然听见背上一声脆响,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连吸气都疼了起来。 这是要她的命啊! 才十下苔刑而已,她怎么就撑不下去了呢?玖荷死死咬着下唇,想起平日里听说这苔刑要打死人,都是要打到一百下以上的,把肉打烂了人才会死,可是现在才不过打了她十下,她背上的骨头就断了,那她还能撑过五十下吗? 玖荷发出无力的嘲笑声,可是一张嘴便是血涌了出来,连内脏都已经伤了。 哈哈哈,她在心里无声的呐喊:睿王妃!就算在这阳间我告不到你,我就不信你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在阎王爷那里你依旧能一手遮天! “住手!” 玖荷恍惚间听见一个严厉却又亲切的声音响起,大殿里头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连不住往她身上招呼的板子也停了下来。 “玖荷,玖荷。”一个带着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玖荷努力抬起头来,看见陶大人跪在她身边,眼圈已经是红了。 玖荷咧嘴一笑,又是鲜血涌出。 “陛下!”陶大人冲着皇帝不住的磕头,声音哽咽道:“这人就要被打死了啊!” 玖荷的视线已经模糊了,隐隐约约看见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一脚踢上了打她板子的官员,直接将人踢得往后滚了两滚,“你就是这么审案的!先将人打死了再说?” 那人急忙跪好,小声辩解道:“按规矩,告御状是该先苔五十的。” 皇帝又是一脚上去,“滚!宣御医来!” 玖荷现在能动的只有脖子,恍惚间她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察觉不到有人在她身上扎针c给她伤口上洒药,更加看不见御医冲皇帝摇了摇头,以及陶大人悲切中带着失望的神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见有人在耳边叫她,玖荷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只看见眼前一片金星,稍稍想看清楚什么便是一阵头晕,手脚更是一阵阵的发冷,整个人似乎都飘了起来。 “你有什么冤屈,当着朕的面一一说来。” 玖荷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反应都迟钝了起来,甚至这句话听在耳朵里也想了许久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睿王妃诬赖民女在汤中下药,害得将军妾室小产,后来更是将民女投入大牢之中,连累陶大人无辜丢官,民女无处伸冤,只得来告御状。” 简简单单的这一句话,玖荷说了许久才说完,只是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大堂上响起睿王妃的声音。 跟前头相比,现在她的声音已经是柔弱中带着委屈,一点盛气凌人的架势都没有了。 “冤枉啊!臣妾也是问了将军府许多人,又去问了药铺的伙计,还找了她家里的邻居,将这些人都问了个遍,这才察觉此人有嫌疑,便将她送去了大兴县衙。这中间臣妾可一点逾矩的地方都没有!都是这贼人不死心不肯认罪,不知受何人蛊惑来告御状,要说冤枉,臣妾才是最冤枉的一个!” 睿王妃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 玖荷闭着眼睛,听见有人进言要这些证人上场。 不多时大殿里头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玖荷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分辨这些人都是谁。 当日招她进将军府的刘大娘,“见她头一面就觉得她是个不安于室的,只是我们老夫人心善,横竖不过一个帮厨,招便招进来,无非多一张嘴吃饭而已,没想惹出这等祸事来” 不是的!当日那刘大娘分明看她可怜,又说她太过瘦弱,还专门吩咐大厨房的人照顾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 76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下意识伸手往自己后背摸去, 那里好好的, 一点都不疼, 也结结实实的一点都没断! 她又摊开手心一看,上头也一样是一个伤口都没有,虽然谈不上光滑二字,手掌上遍布老茧跟伤口,但是那被她掐出血的伤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冷冷冷, 娘,姐姐把被子全抢走了!”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 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 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 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 只是天气日渐寒冷, 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 她不过掀了个被角, 就再起不来了, “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玖荷索性一个人在这屋里将所有思绪都整理了一遍。 首先,谢嬷嬷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换屋子这事儿换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换了她还让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厢房里,这番的抬举她,让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搬了屋子就让少爷好好读书,还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读书玖荷不太了解,不过女红这事儿玖荷是在了解不过了。 做衣裳缝被子等等可比绣荷包要费事儿多了,当然不提那些精致的双面绣,就说一般的水平。 缝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几片都得裁得均匀一样大小,最后就是缝在一起了。 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三个程序,可是但凡中间哪一片裁得不合适了,这衣裳出来就是斜的,针脚如果粗细不一样,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着还能精神吗? 再说绣荷包,整个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块地方来,围着不停地转,单说把布拉平整这一条玖荷记得上辈子她刚学缝衣裳的时候,就差点没哭出来。 而且玖荷还见过无论怎么缝被子,都能跟床单缝在一起的人所以说,学这两样东西,但凡心不静,那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老夫人要给小姐教这个小姐是肯定没多少闲工夫了,而且少爷一旦开始读书,两人又不在一个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见上一两回了,这么一来玖荷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对小姐已经心生警惕了。 玖荷叹了口气,老夫人将这一对父亲不在身边,又新近丧母,正彷徨无助的姐弟两个分开教养,除了心生警惕,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过玖荷同时也松了口气,陶大人对她恩重如山,这辈子来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她比上辈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这才是个家的感觉。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儿对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经难受到手足无措了,更别说要去跟老夫人说了。眼下虽然不用明说,玖荷依旧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着少爷小姐,总之陶大人的这一家子,谁都不能出事情! 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爷还没回来,不过小姐屋里已经有了人,玖荷过去一看,小姐正和谢嬷嬷说话。 “这东西便不劳谢嬷嬷费心帮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说了,我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该学着做点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头嬷嬷帮我检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声音比方才越发的柔弱了,而且还很是恭敬,说到最后那个可好两个字,几乎都带上了点恳求。 谢嬷嬷的表情不太自然,道:“这是自然的,我不过来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着合适,回头搬去后头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换换?” 玖荷走了过去,冲着小姐微微屈膝行礼。 “你来的正好,”谢嬷嬷一看见她便松了口气,道:“快跟依依说说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将方才两人商量的一一说了出来,又看着小姐,看她怎么说。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没什么,就照你们说的摆放便是。”说完又问:“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这两日我便把东西收拾出来,这就搬了吧。” 谢嬷嬷正想答应,没想玖荷抢先一步开口了。 “许是还得过两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间屋子原先是饭厅,外头人来人往的不说了,里头是半间仓库,放了不少杂物,收拾出来倒是快,只是许久不住人的屋子难免阴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两日才好住人。老夫人虽没明着说,但是这不会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东西也不必太着急。” “原来是这样。”依依点头嗯了一声,有点头一次听见屋子烤了才能住人的样子,又是一句“都依你们的”。 眼见没什么可说的了,屋里的家具也都看了一遍,除了有个大柜子得先拆了才能搬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摞在一起的,靠着力气就能搬出去。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正想告辞,却见少爷手里提着两个包裹进来了。 这东西眼熟的很,不就是那天夜里小姐跑回去之后,从几人屋里搜出来的?谢嬷嬷那个已经被她带走了,剩下两个还都在老夫人屋里放着呢。 陶行把那个用花布包着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道:“祖母说了,咱们两个也该自己管管事儿了,这东西让咱们好好收着。” 玖荷跟少爷打了个照面,这才跟谢嬷嬷一起告辞了。 不过等她们两个出来,依依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虽然不过是细微之处,但是悲切之情明显比方才要浓了许多。 “没两日我便要搬到后院去住了,”依依看着陶行,很是关切道:“祖母让玖荷姐姐照顾你,我也是放心的。她虽然才来没两个月,但是祖母对她多有信任,想必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陶行点头道:“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家里就这么大,我读书也是在家里读,每日还是有不少机会见面的。而且连祖母夸玖荷忠心,这才叫她照顾我的。” 忠心这两个字依依是没听见的,她眉头一皱,心想怕就是方才祖母留了弟弟下来说的,她眼神在弟弟身上转了两转,也不知道方才这小半刻,祖母究竟给他说了什么,还特意先叫她走了,不叫她听见。 “嗯,”依依笑容里夹杂着淡淡的忧伤,道:“这屋子以后就留给玖荷住了,你要像敬重我一样的敬重她。” 原本依依说这句话,是想激起陶行的反叛心的,毕竟玖荷一个卖身的丫鬟,怎么能做少爷的姐姐?还要少爷敬重她?可是没想陶行听了反而越发郑重的点头,“我一定听姐姐的话。” 依依差点没忍住,可就是这样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气,越发的肯定祖母跟他说了什么,只是这么骤然的问平白叫人心生警惕,她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几句,道:“母亲不在了,俗话说长姐如母,我一定好好看着你长大成人的。” 陶行果然越发的感动了,依依稍稍松了口气,不管祖母说了什么,弟弟这个耳根子软,性子也软的毛病一时半会是改不掉的,这样就行。 姐弟两个又说了几句话,陶行这才离开。 屋里只剩下依依一个人,这下她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两手死死绞着桌布,用尽浑身力气的扯拽,不过这桌布委实结实得很,让她发泄了好久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这么一来,依依倒是没方才那么激动了,她将这很快就不属于自己的屋子又扫了一眼,愤恨道:“让一个丫鬟住小姐的屋子,她也配!” 但是常嬷嬷走了,她从此就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怎么,依依忽然想起常嬷嬷说的当年在国公府里头,她母亲别说头发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越发的咬牙切齿。 她快步走到衣柜面前,飞速的打开柜子,一股脑将里头所有的衣裳都捧了出来扔在床上,忙忙碌碌的收拾开来,可是看着这一床的衣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来常嬷嬷那句话。 “你这手,怕是比原来夫人身边的丫鬟还要粗” 依依懊恼的倒在床里。 要是那天晚上她没出去就好了! 要是没玖荷这个人就好了! 要是——要是那场火再大一点就好了!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没了常嬷嬷这个明显跟剩下人不是一路的嬷嬷,陶家的日子过得越发的舒爽了。少爷读书习字,小姐跟着老夫人学做女红,玖荷冷眼看了两日,小姐态度越发的平和,整日晨昏定省,空闲时间不是侍奉老夫人,便是做些女红,倒是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 77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可惜两人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找到, 孙氏目光不善,看着, 道:“你请客的银子哪儿来的?” 也道:“你头上那簪子是怎么来的?” 两人都不相信对方, 都觉得是对方眯了这一大笔银子,相比之下,玖荷的失踪两人倒是都不放在心上了,夫妻两个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来不少对方藏的私房钱, 只是数目跟那块能卖上好几十两银子的玉佩相比,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不过他们两个这么乌烟瘴气的闹了小半个月, 家里是一片狼藉,眼看着从对方手里敲出来银子没什么希望了,孙氏又想起来当初糊灯笼的工钱还没要回来。 “你做梦!”周大娘听见孙氏的来意,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开来, “你把女儿卖了当窑姐儿,还想问我要工钱!今儿我这话放在这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我把工钱给她,你一个子儿都没想拿到手!” 孙氏有心争辩几句,可是看见屋里那几人, 管着做扇子生意的李大娘,浆洗衣裳的小头头钱妈妈, 上头还坐着管刺绣的王大妈呢。 孙氏顿时哑了火, 不情不愿说了一句“我没卖她, 是她自己跑的”,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过这一切都暂时跟玖荷没什么关系,她此刻已经踏上了平兴镇的土地,一路打听着往陶大人家里去了。 陶大人在家乡也是个名人,稍稍提一提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不过说上两句便是一声叹息,玖荷当时倒是没想什么,只是走到陶大人家里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挂的白布,还有两个巨大的白灯笼,以及门上贴着个大大的奠字,她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连那门檐下头挂着的那两个白灯笼都已经染上了血色。 还是来晚了吗!难道老夫人已经过世了?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从半开的大门进去了。 只是进了门她又有点疑惑,虽然设灵堂的时候是该开着大门让人吊唁的,只是门口如何一个仆人都没有?她看着门口那桌上还有名册纸笔等物,可是人呢? 玖荷越发的不解了,这时候前头第一进的正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我还没死呢!”声音听着稍显老迈,玖荷急忙加快脚步往里头去了。 之后又传出来几声模模糊糊的解释,只是一来声音小,二来说话的人似乎也有点心虚,说了什么玖荷是一点都没听见。 只是进了灵堂,不过一眼,玖荷的心立即就放了下来。 不是老夫人,老夫人还好好的站在上首,虽然玖荷从来没见过这一位老夫人,而且她也并不是陶大人的生母,但是从那几乎跟陶大人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上来看,她的确就是老夫人孟氏。 但是这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头,便又提了上来,因为老夫人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脸上也浮上了两团红晕,指着下头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我好好的陶家子弟,如何要她齐家教养?还是你觉得我陶家的门第配不上你齐家?” 那两个婆子唯唯诺诺的,相互对视一眼,稍稍年轻的那一位道:“我嫂嫂也不是这个意思,齐家老太君也是好意,况且她这么些年都没见过这一对孩子,想接过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说着她又扯了扯旁边那婆子的袖子,这婆子也急忙开口道:“您误会了,我们家里老太君就是想看看孩子,况且这尸骨未寒的,我们家姑奶奶还看着呢。”她眼神往灵堂上那口棺材上扫了扫。 灵堂上跪着的两个孩子不住的啜泣,小少爷哭的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小姐则是跪着又往前几步,一边啜泣不一边道:“古人常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父亲又不在家,我们两个是要替父亲好好侍奉祖母的,只是这样难免就顾不上外祖母了,还请宋嬷嬷回去替我们给外祖母陪个不是。” 那婆子叹了口气,道:“您看孩子这样懂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况且在哪儿守孝不是守呢?”她忍不住的四处张望了一圈,眼神里透出股瞧不起的劲儿来,“两个孩子还这样小,又要守孝一年,不得精细调养着?她外祖母家里又是国公府,府上好几十个厨子伺候着,又有丫鬟,不叫她们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说完这婆子还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补充一句,“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玖荷心里揪了一下,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是味道。 老夫人越发的生气了,她狠狠的抬起手里的拐杖往下杵了两下,拐杖跟石板相接,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响声。 玖荷沿着墙边又往老夫人那里走了两步,只是她人小,屋里几个人剑拔弩张的,竟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你们家里老太君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前头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我告诉你,这两个孩子——”老夫人说到这一句,忽然眼皮子一番,就朝后这么倒了下去,吓得屋里人手足无措,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玖荷一个箭步窜到了老夫人身边,伸手就往她人中上掐了过去,又对一直扶着她的嬷嬷道:“掐她虎口。” “哎!”那嬷嬷懊悔的一拍脑袋,拿了老夫人右手起来,又对旁边一个连背也驼了的老头道:“爹,你掐老夫人左手。” 玖荷掐着老夫人人中不放,觉得她眼皮子颤颤巍巍的要醒过来了,当下放心许多,又有了余力观察四周了。 只见方才那两个气得老夫人晕过去的两个中年婆子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道:“嫂嫂,你先回去,等闲了我去找你。” 另一个婆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夫人,缩了缩脖子,眼见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她不免也有些害怕,当下点头道:“那我先走了。”说完,又冲小姐点了点头,这才猫着腰往门口去了。 “啊!”老夫人大叫一声,忽然醒了过来,从那两人手里抽出手来,悄无声息的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玖荷离得极近,眼神又好,看见老夫人眼角分明有泪。 “地上凉,您先起来。”玖荷放缓了声音道。 老夫人这才看见玖荷,愣了愣道:“多谢姑娘。” 玖荷很有种做了什么又改变了命运的喜悦,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扶着老夫人起来,可是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又有点叹息。 两个小的跪在地上就是哭,一个老头连背都直不起来,一个婆子方才将老夫人气倒,现在则是躲在一边半低着头不过来,剩下的那看着还算干练的中年婆子则跟她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夫人。 这家里全靠老夫人撑着。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那老头道:“老谢你去守着门口,就算明天便是下葬的日子,这规矩也不能乱。”说着又看了看那中年婆子,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守着少爷姑娘,好好看着你们家姑奶奶的灵堂,最后一天了。” 说着老夫人抬脚就想走,只是又好像有点无力的样子,玖荷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挂着,见状急忙加了把劲儿,扶着她往里头走了。 老夫人没说,旁边的婆子看了玖荷一眼,也没说什么。 三人从灵堂出来,穿过左边的角门,到了陶家的第二进。 这一进的院子比方才的第一进要简朴的多,院子里头没什么装饰用的花草树木,假山怪石等等,院子两边一边是开辟出来的田地,一边是则打了几个架子,用来晾晒。 玖荷扶着老夫人进了屋里坐下,老夫人道:“取药来我吃。” 那中年婆子去里屋拿来一颗包裹着蜡的药丸捏开,玖荷闻着觉得很是清凉又有点刺鼻,像是加了不少的薄荷冰片等物,想来应该是开窍醒神一类的中成药,心想不是什么大病,脸上也松快不少。 “多谢姑娘。”老夫人声音缓和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看着竟然跟陶大人有了三分相似。 玖荷心口一热,道:“其实我才该感谢老夫人。”她脑海里一瞬间浮现起上辈子的冤屈来,在睿王妃的强权下,敢为她伸冤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赌上了自己的前程,坚持这案子有问题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虽然她没能等到睿王妃伏诛,更加没看见被她牵连,又赔上前程的陶大人最后是不是安然无恙,可是这辈子的陶大人还好好的。 玖荷跪了下去,“陶大人对我恩同再造” 上辈子甚至被人打死都没落泪的玖荷现在哭了,如果不是陶大人救她,又或者将军关键时刻出现帮她翻案,她可能一身戾气,怀着仇恨重生,之后甚至可能寻个机会卖身去睿王府,用尽一切手段报仇,亲手了结那一对母女的性命。 可是正是因为有了陶大人,她心里还存了一点点的善念,她心中有恨,可是更有感激,她想要报仇,可是也想好好的生活。 “我愿卖身为奴,给老夫人给陶大人做牛做马。” 不止是那婆子愣住了,连老夫人也一起愣住了。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太后召见等等,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当然要说用心,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慢悠悠回到了后院,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玖荷有点惊讶,这大冬天的,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谢嬷嬷一脸的无奈,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好好的守孝,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现在人走了,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 78 章 三日后见真章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 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 道:“她既然软的不吃, 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 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把年纪, 腿脚不利, 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 “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 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 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 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 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 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 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 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 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两人又暗自骂了一通,常嬷嬷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回去陶家了。只是她心中有事,难免坐立不安,起来又坐下好几次,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的依依见了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在我屋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常嬷嬷讪讪一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可做得了,方才送她出去,来回走了这两趟子路,竟然有点饿了。” 依依忙将人叫住,迟疑半天才道:“宋嬷嬷这是要回去了吗?” 常嬷嬷眼珠子一转,只是她就算再不顶事,也知道这等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便笑了笑道:“说是这两日买些山货野味的,大概后天一大早就走。” 依依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今天晚上的米粥给我盛稠些。” 常嬷嬷应了一声,转去后院的厨房了。 饭已经做得了,玖荷正在分,看见常嬷嬷来,她抬了抬眼道:“少爷小姐的已经装好了,你提去便是。” 常嬷嬷心里藏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就算她刻意想要控制,不过言语举止还是跟往常稍有不同,她想了想往日跟玖荷就不对付,当下沉了沉脸便道:“你锅碗等物可洗干净了,小姐少爷吃的是素食,若是你故意沾了荤腥在里头,小心菩萨处罚你!” 玖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着柜子里头那两小口锅道:“看见没有,连锅都是新买的。” 常嬷嬷哼了一声,端起食盒正要走,看见炉子上炖着不知道是鸽子还是野鸭子,总之香喷喷的,她也是许久没吃过肉的,当下便觉得口水涌了出来,下意识便道:“你居然还敢炖肉吃!”说着就想去掀那砂锅的盖子。 “这是给老太太补身子的!”玖荷一筷子就敲了上去,常嬷嬷虽然吃肉心切,只是那盖子烫得要死,不过抓了一下便叫她烫的松了手,再加上玖荷的筷子敲了上去,她是手心手背都一样的疼。 只不过一边是被烫的,一边是被打的。 “真是讨厌,还说自己是国公府里出来,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了!”玖荷小心将盖子垫着布又拿了起来,冲干净又放在炉子上,完全不理会常嬷嬷了。 常嬷嬷心中不忿,左踢右踢搞出好大动静来,见玖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这才无奈端着东西走了,只是回去之后她心里越发的不满意,看着少爷小姐一边吃饭就一边抱怨起来。 “新来的那个小蹄子也太嚣张了,我去端饭,不过问一句这是什么,便跟防贼似的防着我,要我说您二位可得好好管一管她!”常嬷嬷眼珠子转个不停,“闻着像是肉汤的味道,这夫人的孝期还没过呢,她就敢明目张胆的熬肉汤吃了?谁给她的胆子!” 依依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两日还是母亲的孝期,嬷嬷也少些事儿,况且她还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得稍稍敬着些才是。” 常嬷嬷还想说什么,依依又道:“况且母亲还在的时候,不也常说原先外祖母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很有体面的?” 常嬷嬷叹了口气,看见陶行皱了皱眉头,有点少年老成般一字一板的说,“不是说她是卖身进来的奴婢?按理是该守孝的,祖母老说规矩规矩的,总不能叫她坏了规矩。” 常嬷嬷一笑,正要说话,没想被依依瞪了一眼,道:“这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她的卖身契是我同常嬷嬷两个无意之间看见的,你读了那么些书,可知道非礼勿看四个字儿?” 陶行语塞,半晌点了点头,常嬷嬷有点不太满意,正想再撺掇两句,依依警告般撇了她一眼,道:“祖母说她是丫鬟,那她就是丫鬟,你当她是短工也好,长工也罢,总之不是卖身。” 常嬷嬷长舒一口气,心想等到事成之后,叫她好看!不过嘴上还是服软,应了声是这才出去了。 那边老夫人的饭也做好了,玖荷端着东西回到屋里,没想却被老夫人将这鸽子腿给她跟谢嬷嬷一人分了一个,“也都尝尝,我年纪大了,虚不受补,吃不了这么多。” 玖荷还想再劝劝,什么您才四十之类的话都到嘴边了,没想谢嬷嬷已经夹着鸽子腿吃了,还赞了一句,“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玖荷低了头,眼睛有点热,原本谢嬷嬷不是这样的,今天能第一个做出这有点失礼还让人没法拒绝的举动,还是为了她。 为了让她安安心心把这鸽子腿吃了。 “嗯。”玖荷也点头咬了一口,道:“我什么都会做。” 老夫人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谢嬷嬷道:“今儿我还去了族里,他们说正好打了虎,说是给我们送个腿骨过来。” 老夫人笑道:“正好给你父亲也补一补腿脚。”说着又看玖荷,“你这身子还得长,不过虎骨劲儿大,你喝点汤就是了。” 玖荷急忙答应了,从此服侍老夫人越发的尽心尽力。 后院这三人其乐融融的,连看门的老谢都舒舒心心的,但是前院三个人就没那么顺利了,特别是常嬷嬷。 虽然知道不能坐立不安叫人看出端倪来,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忍得住?她一边想着放火烧了陶家,一边又想起来水火无情四个字,下意识就将自己的细软收拾了个小包裹,只是藏到哪儿都不是地方,她正站在屋里中间左顾右盼的时候,依依来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依依看着她手里的包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咳,”常嬷嬷很是掩饰般咳了好几声,这才道:“这是夫人赏给我的,我想着这一年身上都不能有首饰,想着寻个地方将它们好好收着才是。” 一句话说完常嬷嬷也找回几分自信,又想着小姐屋里也是有些东西的,若是真烧了着实可惜,便道:“要么我给您也收拾收拾?一年不能戴,出了孝也得先带着些素净的银首饰,若是放不好出来颜色便要久了。” 依依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看了她两眼,问道:“弟弟屋里的东西,嬷嬷也帮着收拾收拾才好。” 这句话正中常嬷嬷下怀,当下她点头称是,这天夜里都忙到天黑点灯,才算是将两人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虽然说陶家上上下下加上玖荷也不过才四个仆人,而且每个人都是一大堆的事儿要做,但是人人都很客气,不管是谢嬷嬷还是守门的谢大爷,都很是友善,只有这一位常嬷嬷,说话总是有点阴阳怪气的。 “我是谁教的与你无关。”玖荷先是瞪了她一眼,转脸又对小姐道:“老夫人说少爷跟小姐都在孝期,这一个月只能吃些米汤,怕你们难过,因此干脆全家人都吃素,陪着你们一起,这是老夫人的爱心,却不像常嬷嬷说的什么穷到只能吃米汤馒头度日。” 况且也只有常嬷嬷这等眼睛里头只能看见银子的人才觉得陶家穷苦。 这两日她也看了,别的不说,就光老夫人的书房,那书柜上头的书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置办的起的,再者老夫人平日里写字用的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一刀怕是不下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上回玖荷写的那张卖身契,就光纸就得好几文,也就只有常嬷嬷这样没什么见识的人才看不出来。 “你!”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抢白,常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只是她这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况且还抬了老夫人出来,常嬷嬷嗯啊半天,也只能道:“这般没有礼数,也不知道是那个犄角旮旯里来的丫头!” 依依伸手按在常嬷嬷手臂上,示意她不要说了,同时又冲玖荷点了点头,用有点虚弱的声音道:“常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后来更是做了我们姐弟两个的奶娘,跟我母亲情同姐妹,我母亲如今去了,她难免情绪失常,说话失了分寸,你莫要跟她计较。” 小姐都这样说了,玖荷便也服了个软,道:“方才我也有些激动,只是常嬷嬷切不可再说老夫人的不是了,况且就算是国公府,也断然没有在小姐面前编排主人的道理。” 常嬷嬷眉毛一瞪,“你嘴倒是利,我看看——” “玖荷!”外头传来谢嬷嬷有点严厉的声音,“老夫人的饭呢?” 玖荷应了一声,道:“吃完了一会我来提。”便跟着谢嬷嬷又回去了。 “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谢嬷嬷的声音虽然有点严厉,不过话里话外都能听出对自己的维护,还有对常嬷嬷的不屑。 玖荷有点高兴,虽然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好几年了,她也总算是找到了点被人宠着的感觉,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特有的顽皮,她冲谢嬷嬷笑了笑,道:“总之她说谁我都不管,但是不能说老夫人。”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也不能说陶大人。” 谢嬷嬷笑了笑,两人又端了饭回去老夫人屋里,谢嬷嬷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冲老夫人说了。 玖荷有点忐忑,生怕老夫人说她,没想谢嬷嬷道:“依我看,您也该管一管少爷跟小姐了,翻过年去可都十岁了,一个没两年便能科举,一个没两年便要嫁人,再不管就来不及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没避讳玖荷,道:“原先我想着有他们亲娘在,齐氏自己的教养也是能说的过去的,况且读书习字,刺绣女红是样样都会的,没想” 她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次齐氏去了,遇上点事儿,这两个孩子就完全显现出来了,平日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教孩子的,陶行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至于依依更是,”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说的的确让人条不出错儿来。” 玖荷想起方才小姐的那番话,还有当日在灵堂上劝说齐家来的宋嬷嬷的话,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小姐的确是会说。 老夫人伸手给玖荷,又对谢嬷嬷道:“你去叫他们两个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说。”谢嬷嬷朝外走了两步,老夫人又补充道:“她要来听也不用拦着她,我们陶家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有一件事情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玖荷又去准备了茶水,不多时,只见谢嬷嬷扶着小少爷,常嬷嬷搀着小姐,四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两人行了礼,又分别坐下,玖荷跟谢嬷嬷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过去,不管是小少爷还是小姐,没有一个敢跟老夫人的视线相对的。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玖荷听见耳里,不由得心里一揪,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是二十二,九年过去面前这一对姐弟也该有十八·九岁了,但是跟陶大人相比,是一点名声都没有。 想来他们两个被接到国公府上之后,齐家的人分毫没有用心教养他们。 玖荷用力握了握手掌,老夫人上辈子是今年故去的,还有不到两个月了,她一定得打起精神来,分毫不能松懈。 想到这儿,玖荷觉得一会出去再买些萝卜生姜回来熬汤喝,总之不能叫老夫人生一点病。 “当年你们祖父故去,家里只剩下我,还有你们父亲,以及你们父亲的生母,我放了她归家” 玖荷急忙竖着耳朵听了起来,这段经历她听得是个极其简略的版本,总结起来就两句话,老夫人这个嫡母养大了陶大人这个庶子,还养的很有出息。 “后来她找上门来,想要孩子回去,我没答应” 怪不得,玖荷想起上回老夫人在灵堂上昏倒了,怕是戳中了以前的旧事。 “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她不会好好的教养孩子,不过是受人蒙蔽想来要银子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听着就有点心酸了,老夫人给人洗衣缝补,一点点将陶大人拉扯大,又教他读书习字等等。老夫人的言语里头虽然平静,但是一样做过这些事情的玖荷却很是感同身受。 她知道寒冬腊月里头洗衣服是个什么感觉,知道靠着那一点点月光缝衣服又会在手上扎出多少洞来,她更加知道如果不是老夫人细心教养,陶大人不会是这样一个性子,甚至在老夫人死了之后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着,直到遇上了她被睿王妃诬赖的这个案子。 玖荷眼圈有点红,不由得低头擦了擦,抬起头来却看见常嬷嬷鄙夷的眼神,她立即狠狠的瞪了回去。 “后来敏儿考中了状元,我守寡二十余年得了这面贞节牌坊,连先帝也曾褒奖我,亲自下圣旨说我高义,说我会教养孩子,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其实并没有好多少,玖荷心想,她知道老夫人手上的关节粗大,还有膝盖一到冬天就酸疼,都是年轻时候受的苦,每一道痕迹都留了下来。 老夫人已经说到了结束的地方,“我给你们说这些不为了别的,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他是如何长成今天这样子的。”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水,看着下头两个完全没有听明白她要说什么的孩子,还有一脸不安分,明显很多反驳想说的常嬷嬷,将杯子稍稍用力的放在了桌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少爷跟小姐都抬起头来看她。 “没两天你们便出了热孝了,之后便是过年,等到过完年你们两个来我屋里,我看看你们的学问还有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是。” 两人的脸色其实都挺苍白的,玖荷倒是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常嬷嬷明显愣了愣,回过神来就有点惊慌了,她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跟在小姐身边出去了。 玖荷看着她的背影,问谢嬷嬷道:“那一位齐家来的宋嬷嬷还没有走?” 谢嬷嬷点了点头,“在外头已经住了十天了,老夫人都不见她了,她还没死心。” 玖荷皱了皱眉头,“齐家为什么一定要接少爷还有小姐去京城呢?”只是上辈子这会她连着床上躺了一个月养病,直到过完年才去了别人家里当丫鬟,什么消息都没听说,一点不知道齐家这举动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用管她。”谢嬷嬷不太在乎,“没多久就要过年了,她耗不了几天了。” 玖荷嗯了一声,跟着谢嬷嬷去厨房做饭了。 再说常嬷嬷陪着小姐回了屋里,一进去便关了门,“姑娘,要我说你得早作打算了。” 依依抬头看了她一眼,“嬷嬷此言何意?有祖母亲自教导我们姐弟两个,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情?祖母能教得我父亲考中状元,她自己又是德行兼备,连先帝都曾夸奖过她,不管是县令,还是族老,见了她都很是客气,每年还有不少的孝敬,她来教导我们,不管是我弟弟的前程,还是我的名声,都是大有裨益的。” “咳,”常嬷嬷叹气,“您外祖母家里可是国公出身,别说县令族老什么的,就是知府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况且她那样的生活,可不是年轻女孩子应该过的。”常嬷嬷一边回忆一边道:“当年夫人还在做姑娘的时候,身边跟着四个大丫鬟,别说梳头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上午府里给请了读书习字的先生,还有专门教女红的绣娘,下午便是相熟的女孩子三三两两的出去游玩,春天看花看草,夏天游湖,秋天打猎,冬天还能看个雪景儿,这过的才是姑娘的日子。” “可是您要是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就要被养糙了。”常嬷嬷很是痛心的拉着依依的手,“我也句不该说的话,您看看您这手,当年夫人身边的丫鬟,手都比您这细。” 依依变了脸色,猛然间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自己袖子里,常嬷嬷见这一剂猛药管用,连忙又安慰上了,“您好好歇着,就是豁出去这张脸,我也不能叫姑娘在这家里蹉跎下去了,我去找我嫂嫂商量,一定要把您带回京城过好日子去!” 常嬷嬷说着便出去了,屋里没人,依依两只手搭在桌上,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眼神也渐渐坚定了下来。 “这便是一钱麝香的味道,”陶大人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谁会将这种东西喝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 79 章 三日后见真章 一波又一波的人从睿王妃院里出去, 她又稍稍整理了衣裳, 将眼圈揉红了, 这才愤愤道:“王爷那里少不得我亲自去一趟了!” 玖荷在宫门口不过站了两炷香的功夫, 便看见皇宫侧门打开, 出来一队略显慌乱的侍卫簇拥着将她带了进去,玖荷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巍峨的皇宫, 回头冲陶大人点了点头, 有点谨慎,却又无比坚定的迈出了第一步。 一时间她脑海里头涌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可是随着她脚步一步步的踏出去,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无比清晰却又简单异常的:伸冤! 玖荷被带到了一处大殿里头, 上头的宝座上空无一人,下头摆了几把椅子还有案台,中间那一座上头已经坐了个官员,看着四五十岁, 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玖荷一进去便跪了下去, 口中道:“大人容禀——” “掌嘴!”那大人不等她一句话说话,便扔了个签子下来,左右立即上来两个侍卫, 抓着她的领子就啪啪啪扇了起来。 “大人没问你话, 哪儿有你开口的地方!” 玖荷心里默默的数着, 两人加起来扇了她一共十下, 虽然数量并不多, 但是力气极大,大概扇到六七下的时候,她就察觉不到痛了。 玖荷死死攥着拳头,告诉自己这是下马威,后头还有五十苔刑,不受了这个,是断然没法在皇帝面前伸冤的。 “下跪何人,抬起头来!”堂上又是一声吼。 玖荷抬起头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脖子都疼了起来,“民女张氏玖荷。” 堂上之人眼睛一眯,略点了点头,又扔下一根签来,“苔五十!” 旁边立即有人举着木棍上来,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用人扶她,自己便趴了下来,到了这步田地,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兴奋,这是马上就要看见曙光的兴奋,甚至这兴奋能让她暂时忘记恐惧。 可是当那板子打下来玖荷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一开始她还能咬牙忍着,心里倒数着数。 还有四十八下就能看见陛下了! 还有四十六下就能伸冤了! 可是打到第十下的时候,玖荷忽然听见背上一声脆响,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连吸气都疼了起来。 这是要她的命啊! 才十下苔刑而已,她怎么就撑不下去了呢?玖荷死死咬着下唇,想起平日里听说这苔刑要打死人,都是要打到一百下以上的,把肉打烂了人才会死,可是现在才不过打了她十下,她背上的骨头就断了,那她还能撑过五十下吗? 玖荷发出无力的嘲笑声,可是一张嘴便是血涌了出来,连内脏都已经伤了。 哈哈哈,她在心里无声的呐喊:睿王妃!就算在这阳间我告不到你,我就不信你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在阎王爷那里你依旧能一手遮天! “住手!” 玖荷恍惚间听见一个严厉却又亲切的声音响起,大殿里头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连不住往她身上招呼的板子也停了下来。 “玖荷,玖荷。”一个带着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玖荷努力抬起头来,看见陶大人跪在她身边,眼圈已经是红了。 玖荷咧嘴一笑,又是鲜血涌出。 “陛下!”陶大人冲着皇帝不住的磕头,声音哽咽道:“这人就要被打死了啊!” 玖荷的视线已经模糊了,隐隐约约看见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一脚踢上了打她板子的官员,直接将人踢得往后滚了两滚,“你就是这么审案的!先将人打死了再说?” 那人急忙跪好,小声辩解道:“按规矩,告御状是该先苔五十的。” 皇帝又是一脚上去,“滚!宣御医来!” 玖荷现在能动的只有脖子,恍惚间她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察觉不到有人在她身上扎针c给她伤口上洒药,更加看不见御医冲皇帝摇了摇头,以及陶大人悲切中带着失望的神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见有人在耳边叫她,玖荷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只看见眼前一片金星,稍稍想看清楚什么便是一阵头晕,手脚更是一阵阵的发冷,整个人似乎都飘了起来。 “你有什么冤屈,当着朕的面一一说来。” 玖荷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反应都迟钝了起来,甚至这句话听在耳朵里也想了许久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睿王妃诬赖民女在汤中下药,害得将军妾室小产,后来更是将民女投入大牢之中,连累陶大人无辜丢官,民女无处伸冤,只得来告御状。” 简简单单的这一句话,玖荷说了许久才说完,只是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大堂上响起睿王妃的声音。 跟前头相比,现在她的声音已经是柔弱中带着委屈,一点盛气凌人的架势都没有了。 “冤枉啊!臣妾也是问了将军府许多人,又去问了药铺的伙计,还找了她家里的邻居,将这些人都问了个遍,这才察觉此人有嫌疑,便将她送去了大兴县衙。这中间臣妾可一点逾矩的地方都没有!都是这贼人不死心不肯认罪,不知受何人蛊惑来告御状,要说冤枉,臣妾才是最冤枉的一个!” 睿王妃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 玖荷闭着眼睛,听见有人进言要这些证人上场。 不多时大殿里头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玖荷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分辨这些人都是谁。 当日招她进将军府的刘大娘,“见她头一面就觉得她是个不安于室的,只是我们老夫人心善,横竖不过一个帮厨,招便招进来,无非多一张嘴吃饭而已,没想惹出这等祸事来” 不是的!当日那刘大娘分明看她可怜,又说她太过瘦弱,还专门吩咐大厨房的人照顾着她。 还有当日跟她一起上工的曹妈妈,“原先在大厨房的时候,她便总是跟过来的家丁护院们眉来眼去的,夜里还总给人做宵夜,孤男寡女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胡扯!她跟曹妈妈一起值夜的时候,分明是曹妈妈偷懒去打牌,留下她一个人在大厨房等着下夜的护院们,怎么就成了孤男寡女了! 还有她们家里的邻居,“在家里就是不安分的,否则怎么会都二十二了还没嫁出去?名声坏透了呗!” 玖荷不住的摇头,她二十二还没出嫁是因为孙氏想留着她赚钱!孙氏开的聘礼没有一个人能出的起!原先她也拉着她的手说过心疼的话来着,怎么今日就全变了! 最后还有个很是陌生的声音道:“就是她!个子小小的,穿得一般,张口便是要麝香,而且只要麝香,我记得清清楚楚!” 玖荷眼前蒙上了一层血雾,越发的看不清了,“我没出过将军府!我哪里来的银子买麝香!” 可惜她声音太小,中气又不足,听起来竟像是心虚一般。 “人证物证聚在!”睿王妃又张口了,“还有太医呢,太医也说我儿是吃了麝香才小产的,当日她那汤太医也看过了,的确里头是加了麝香的。” 玖荷又听见一个老头的声音,符合着睿王妃的说法,“的确如王妃所说,喜姨娘的症状的确是滑胎之相,微臣在汤里也的确找到了麝香。” “胡扯,你们都胡扯!”玖荷愤怒的大叫起来,血又涌了上来,呛得她不住的咳嗽。 睿王妃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对着台上的皇帝道:“陛下明鉴。” 大殿里头只能听见玖荷紧一阵慢一阵的呼吸声。 半晌,玖荷又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之意,“这人证物证都有,而且十分齐全,依臣看这案情已经很是明朗了,分明就是这刁民诬告王妃,按律罪加三等,凌迟处死!” 玖荷跪在地上,心里有点紧张,而且这一紧张,说话就有点不太受控制了。 “我会做饭,会洗衣裳会缝补,字也识得一些,还会糊灯笼,做扇子,什么都能学!我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我也不要卖身的银子,只要有地方睡觉,能吃上一口饱饭就行!”玖荷一口气说完,惊觉她的确是冲动了。 别的不说,单说识字这一条,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 80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老夫人点了点头, 坐下刚要落笔,玖荷忽然道:“不妥!不能这么写!” 老夫人笔下一顿, 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 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言语也越发的肯定,“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 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 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 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 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她放下笔来, 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 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 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您看方才那个样子, 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 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 “就依你的意思,我这信里,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终于是清净了,玖荷拍了拍手,转头却发现谢伯伯几乎跟她是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常嬷嬷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扫地出门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谢伯伯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说不定正找你呢。” 玖荷想起来少爷小姐还在老夫人屋里呢,急忙又回去,只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看见她来急忙招手,老夫人顿了顿,面上微微露了笑容,“正说你呢。” 玖荷收敛声息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用很是严肃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父亲不在,家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但是丝毫也不能松懈。” 少爷跟小姐两个都很是恭敬的说了声是。 老夫人看了依依一眼,道:“原来让你住在前院,是因为有你母亲看着,现如今你母亲去了,你一个姑娘断然没有住前院的道理,明天你便搬到后院来。” “都依祖母。”依依震惊的抬眼看了老夫人,只是很快便克制住了情绪,声音又变成轻轻柔柔的了,“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点头嗯了一声,道:“谢嬷嬷,还有玖荷,你们两个帮着一起收拾。” 玖荷点头答应,仗着自己站在老夫人身后,老夫人看不见她,不免有点走神。 老夫人这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按理来说这搬家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意见事情了,陶家两进的院子,老夫人住正院,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前院,现在先夫人去了,正如老夫人所说,把小姐搬到后院来,不管谁家,都是这么办的。 可是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玖荷进进出出还能看见厨房地上她的那件棉袄呢,因此她不免多想。 老夫人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小姐不说心怀不轨,但是至少是无所作为吧。 如果老夫人看出来了,她会不会伤心,如果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她要不要隐隐的说两句?可是这太为难了,一来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什么衣裳穿的太过整齐,来的太快没有喘气,这种理由是疑点却不能作为证据。 再说老夫人该多伤心啊。 “玖荷?”老夫人提高声音叫了一句。 “在!”玖荷这才发觉自己走神走的有点远了,急忙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行礼,道:“请老夫人吩咐。” 她这般郑重其事,叫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却没看见背后小姐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 “这两日你们把我院里东厢的饭厅收拾出来,改成卧室,以后依依就住东厢房,你搬去前院西厢,照顾少爷。” 啊! “我原想着过完年再让你好好读书,可是这两日又觉得读书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况且还要读一辈子的书,从哪天开始又有什么分别。”老夫人看着陶行,“你好好读书,旁的事情,都有玖荷给你办了。” 陶行应了声是,又对玖荷点了点头。 玖荷震惊之余又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信任,让她不由得心口一热,道:“老夫人放心!我绝对不叫少爷掉一根头发!” 老夫人很是满意两人这个反应,又看着依依道:“明儿开始我便教你女红,原先你母亲交给你的都是做荷包绣花等物,雅致有余实用不足,我教你些别的,什么量体裁衣,缝补衣物,做棉被等等也该学起来了。” 依依半低了头,“都听祖母的。” 谢嬷嬷笑了起来,道:“不过搬个屋子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咱们家里前后不过两进的院子,就隔了一道角门,端着茶走个来回,依旧烫的喝不到嘴里——近着呢!” 连老夫人都被逗笑了,道:“正是。”说着她又稍稍收敛的笑容,道:“临近年下了各家都忙,你们赶紧去看看,该怎么收拾心里有数,回头让谢嬷嬷去族里请两个人来帮着抬家具重物。” 两人急忙答应,前后走出了屋子,玖荷道:“要么我先去把厨房收拾了?乱糟糟的也没法做饭。” 谢嬷嬷笑道:“今儿一大早老夫人就让我去如意斋顶了三日的饭,你就算收拾出来了,这定金也收不回来,索性慢慢的来,咱们也尝尝大厨的手艺。” 两人一路笑着到了后院的东厢,这里原本是个饭厅,不过陶家人本来就不多,一间足矣,里头还有一间空着,变成了半个仓库。 其实要玖荷说布置屋子很是简单,特别是这种只有两间的,当下她道:“里头就是卧室了?中间放个多宝阁隔出半间来做个小书房,日常既能写字读书,又能做做针线活。” 谢嬷嬷点头,“外头这一间放上案台八仙桌,布置成小厅就成。” 两人的意见几乎完全一致,谢嬷嬷又去看要怎么搬东西,看了没两眼忽然感慨一句,“原本老夫人是打算收拾东厢给你住的。” 首先,谢嬷嬷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换屋子这事儿换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换了她还让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厢房里,这番的抬举她,让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搬了屋子就让少爷好好读书,还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读书玖荷不太了解,不过女红这事儿玖荷是在了解不过了。 做衣裳缝被子等等可比绣荷包要费事儿多了,当然不提那些精致的双面绣,就说一般的水平。 缝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几片都得裁得均匀一样大小,最后就是缝在一起了。 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三个程序,可是但凡中间哪一片裁得不合适了,这衣裳出来就是斜的,针脚如果粗细不一样,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着还能精神吗? 再说绣荷包,整个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块地方来,围着不停地转,单说把布拉平整这一条玖荷记得上辈子她刚学缝衣裳的时候,就差点没哭出来。 而且玖荷还见过无论怎么缝被子,都能跟床单缝在一起的人所以说,学这两样东西,但凡心不静,那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老夫人要给小姐教这个小姐是肯定没多少闲工夫了,而且少爷一旦开始读书,两人又不在一个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见上一两回了,这么一来玖荷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对小姐已经心生警惕了。 玖荷叹了口气,老夫人将这一对父亲不在身边,又新近丧母,正彷徨无助的姐弟两个分开教养,除了心生警惕,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过玖荷同时也松了口气,陶大人对她恩重如山,这辈子来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她比上辈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这才是个家的感觉。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儿对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经难受到手足无措了,更别说要去跟老夫人说了。眼下虽然不用明说,玖荷依旧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着少爷小姐,总之陶大人的这一家子,谁都不能出事情! 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爷还没回来,不过小姐屋里已经有了人,玖荷过去一看,小姐正和谢嬷嬷说话。 “这东西便不劳谢嬷嬷费心帮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说了,我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该学着做点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头嬷嬷帮我检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声音比方才越发的柔弱了,而且还很是恭敬,说到最后那个可好两个字,几乎都带上了点恳求。 谢嬷嬷的表情不太自然,道:“这是自然的,我不过来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着合适,回头搬去后头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换换?” 玖荷走了过去,冲着小姐微微屈膝行礼。 “你来的正好,”谢嬷嬷一看见她便松了口气,道:“快跟依依说说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将方才两人商量的一一说了出来,又看着小姐,看她怎么说。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没什么,就照你们说的摆放便是。”说完又问:“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这两日我便把东西收拾出来,这就搬了吧。” 谢嬷嬷正想答应,没想玖荷抢先一步开口了。 “许是还得过两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间屋子原先是饭厅,外头人来人往的不说了,里头是半间仓库,放了不少杂物,收拾出来倒是快,只是许久不住人的屋子难免阴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两日才好住人。老夫人虽没明着说,但是这不会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东西也不必太着急。” “原来是这样。”依依点头嗯了一声,有点头一次听见屋子烤了才能住人的样子,又是一句“都依你们的”。 眼见没什么可说的了,屋里的家具也都看了一遍,除了有个大柜子得先拆了才能搬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摞在一起的,靠着力气就能搬出去。 谢嬷嬷给玖荷使了个眼色,正想告辞,却见少爷手里提着两个包裹进来了。 这东西眼熟的很,不就是那天夜里小姐跑回去之后,从几人屋里搜出来的?谢嬷嬷那个已经被她带走了,剩下两个还都在老夫人屋里放着呢。 陶行把那个用花布包着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道:“祖母说了,咱们两个也该自己管管事儿了,这东西让咱们好好收着。” 玖荷跟少爷打了个照面,这才跟谢嬷嬷一起告辞了。 不过等她们两个出来,依依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虽然不过是细微之处,但是悲切之情明显比方才要浓了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 81 章 三日后见真章 那边谢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 跟老夫人两个相互扶持着出来了。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 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 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 “老夫人,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 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 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 都有点不放心, 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 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 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 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 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 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 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有点冰冷的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不说话了。 不多时谢嬷嬷回来,老夫人也叫她上来,三人同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点挤,不过心里却很是满足。 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场,玖荷的心是完全平静下来了,谢嬷嬷一句夸她勇敢的话都没说完呢,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立即就睡着了。 老夫人嘘了一声,谢嬷嬷一笑,看着里头已经发出微微鼾声的玖荷,也比了个口型,闭上眼睛睡了。 第18章处置 睡在里头的玖荷第一个睡着了,不多时睡在外头的谢嬷嬷呼吸也变得轻柔绵长,显然也是睡着了,可是躺在两人中间的老夫人却有点失眠了。 有些话c有些事是要一辈子烂在心里的,谁都不能说,就比方方才的那一幕。 玖荷奔出来的时候一身的凌乱,头发散着,衣裳滴滴答答的渗水。 谢嬷嬷出来的时候头发也是散着,扣子捡了几个扣上,她也是一样,甚至还有一只鞋没穿好,就这么拖拉着出来的。 还有老谢,行哥儿,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一直到角门打开,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也分毫不见她喘气,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 82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 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 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 谢婆子走进了两步, 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 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 道:“单说识字又会写, 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 家里父母还得开明, 但是洗衣缝补, 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 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 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 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 只是怕有点晚了, 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一波又一波的人从睿王妃院里出去,她又稍稍整理了衣裳,将眼圈揉红了,这才愤愤道:“王爷那里少不得我亲自去一趟了!” 玖荷在宫门口不过站了两炷香的功夫,便看见皇宫侧门打开,出来一队略显慌乱的侍卫簇拥着将她带了进去,玖荷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巍峨的皇宫,回头冲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谨慎,却又无比坚定的迈出了第一步。 一时间她脑海里头涌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可是随着她脚步一步步的踏出去,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无比清晰却又简单异常的:伸冤! 玖荷被带到了一处大殿里头,上头的宝座上空无一人,下头摆了几把椅子还有案台,中间那一座上头已经坐了个官员,看着四五十岁,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玖荷一进去便跪了下去,口中道:“大人容禀——” “掌嘴!”那大人不等她一句话说话,便扔了个签子下来,左右立即上来两个侍卫,抓着她的领子就啪啪啪扇了起来。 “大人没问你话,哪儿有你开口的地方!” 玖荷心里默默的数着,两人加起来扇了她一共十下,虽然数量并不多,但是力气极大,大概扇到六七下的时候,她就察觉不到痛了。 玖荷死死攥着拳头,告诉自己这是下马威,后头还有五十苔刑,不受了这个,是断然没法在皇帝面前伸冤的。 “下跪何人,抬起头来!”堂上又是一声吼。 玖荷抬起头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脖子都疼了起来,“民女张氏玖荷。” 堂上之人眼睛一眯,略点了点头,又扔下一根签来,“苔五十!” 旁边立即有人举着木棍上来,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用人扶她,自己便趴了下来,到了这步田地,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兴奋,这是马上就要看见曙光的兴奋,甚至这兴奋能让她暂时忘记恐惧。 可是当那板子打下来玖荷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一开始她还能咬牙忍着,心里倒数着数。 还有四十八下就能看见陛下了! 还有四十六下就能伸冤了! 可是打到第十下的时候,玖荷忽然听见背上一声脆响,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连吸气都疼了起来。 这是要她的命啊! 才十下苔刑而已,她怎么就撑不下去了呢?玖荷死死咬着下唇,想起平日里听说这苔刑要打死人,都是要打到一百下以上的,把肉打烂了人才会死,可是现在才不过打了她十下,她背上的骨头就断了,那她还能撑过五十下吗? 玖荷发出无力的嘲笑声,可是一张嘴便是血涌了出来,连内脏都已经伤了。 哈哈哈,她在心里无声的呐喊:睿王妃!就算在这阳间我告不到你,我就不信你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在阎王爷那里你依旧能一手遮天! “住手!” 玖荷恍惚间听见一个严厉却又亲切的声音响起,大殿里头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连不住往她身上招呼的板子也停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 83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游手好闲正要娶亲, 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 都是没骨头的软蛋, 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 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两个连连磕头, 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 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两个在来路上, 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 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我们家里世代为善,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 “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 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 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 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你看我做什么!”玖荷对上睿王妃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怎么,知道错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良心!” 睿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玉佩死死藏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头,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家奴了——” “慢着!” 听见竟然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睿王妃脸色一沉,冲着那人就瞪了过去。 是庞大管事!玖荷立即挣扎了起来。 庞立明上前扶了她一把,安抚般冲她一笑,眼神再转到睿王妃身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善了,“这里是将军府。” 玖荷被绑了许久,又跪了许久,那几个婆子下手又狠,乍一松开她虽然有心再骂两句,可是止不住的头晕让她只能躲到一边慢慢平息去了。 庞立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这手伸的够长够狠。” 睿王妃仗着身份,哪儿回去理会庞立明,眼神全部落在玖荷身上,只是玖荷背着她站,完全不知道睿王妃看她的眼神里头包含了多么恐怖的决定。 睿王妃沉声道:“既然害在了我女儿身上,我肯定是要管的——” 庞立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睿王妃道:“不过既然庞管事替她求情,我便退一步,将她送去大兴县衙!”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身边的婆子道:“拿着我的名帖,就说是我说的,我状告她谋害将军子嗣,让县令看着办!” “你真是会狗仗人势!”玖荷缓过劲儿来,立即冲睿王妃道:“你怎么不跟县令说你就是想我死呢?将军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真替将军不值!怪不得睿王爷整日流连花丛,连家也不回去,我要是他我也不回去!” “你知道什么!”睿王妃气急,正要骂她,可是转眼便瞧见一边还立着庞立明,她立即冷静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便又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那你是不敢去了?若是我诬赖你,县令一查便知。” 玖荷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去的?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但要去,现在就要去,我还要告你滥用私行,殴打良民!” 你就嘴硬吧,睿王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庞立明,缓缓道:“庞管事可满意了?” 庞立明笑了笑,又道:“我也想问一句,王妃在将军府可住够了?” 睿王妃脸色一变,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是你们府上老夫人请我来的?” 庞立明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了,“王妃既然这么想,那便继续住下去吧,只是可再别这么多事儿了。” 玖荷也跟着笑了一声,“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睿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一甩袖子回了屋里。 玖荷郑重其事冲庞立明行了个礼,“多谢庞总管。”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玖荷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陶大人是个好官,他必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的。” 庞立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可想清楚,虽然你们是喜姨娘带来的人,不过也归将军府管辖,说到底都能归到我手底下。” 只可惜睿王妃给她女儿带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仗着王府出身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这话不过微微欠欠身子,道:“她下了毒,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她下的。” 庞立明冷笑了一声,又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两个婆子,道:“给她梳头,整理干净再去。” 玖荷再次郑重其事的道谢,庞立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玖荷就这么被四个婆子看管着,连夜送到了大兴县衙。 睿王妃捏着玉佩回到屋里,看见焦急的已经从床上下来的女儿,“怎么搞的,怎么叫送去县衙了?” 看见她光着脚就下来,睿王妃急忙上前扯着她又上了床,道:“好我的喜鹊儿,就算不是——你现在也不能受凉啊,小心将来子嗣有碍!” 说完她眼神左右一瞥,屋里伺候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即转了出去,守在大厅里头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睿王妃手腕一番,将那块被她藏起来的玉佩翻了出来。 “这不是父王那块玉佩?”喜姨娘急忙将东西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又觉得不对,“不是,父王那块天天在手里捏着,都没棱角了,这块却像是新的一样。” 睿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那厨娘爹娘拿出来的,说是捡到那厨娘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我看了她的脸,说起来同王爷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至少有八成相像!” “你是说——”喜姨娘也同睿王妃一样变得惊魂未定了,她想起小时候,这玉佩不小心被她已经过继给了先帝的哥哥摔了一下,她父王便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顿,那如果—— “不行!不行!”喜姨娘叫了起来,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可能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厨娘,但是——“她不能留了!得要了她的命!” 睿王妃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狠狠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一次——” 刚说了一半,外头响起脚步声来,有个婆子进来,在外头悄声问道:“那厨娘的爹娘还在,请王妃示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睿王妃想了想,按住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女儿,道:“拿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好好的送出去,然后做成被人谋财夺命的样子,还有他们家里的儿子,但凡见过这玉佩的,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来!” 听见王妃这等心狠手辣的话,那婆子竟然一点也不诧异,就跟王妃方才吩咐的不过是今天晚上吃粥还是喝汤一样平常,不过应了声是就下去了。 喜姨娘抓着睿王妃的手,焦急道:“不能叫人知道,若是——她还是个厨娘的时候将军就喜欢她了,若是她有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哪儿还能有我的活路?母妃,你可不能不替我想一想啊!” “你放心,”睿王妃安抚般拍了拍女儿的手,“不然我怎么叫人将她送去县衙呢?先叫他们都放松警惕,然后我们就好动手了。” 喜姨娘一脸的喜色,恶狠狠道:“进了县衙可就是不洁之身了,不管是父王还是陛下,又怎么会要一个进过大牢的女儿或者妹妹?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睿王妃也是一样的想法,冷笑一声道:“县太爷是个硬茬子没错,可是县衙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哪儿能各个都跟他一样,炒米油盐不进呢?”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咳!”宋嬷嬷有点失望,“要她没用,关键是少爷!得把少爷带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 84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 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 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 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 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 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 你们可想好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 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 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 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 可是她毕竟人小, 个子矮, 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两下便被绑了起来,“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此刻她心里的怒火是越来越盛,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 不过在玖荷身上,这变化可就大了一点,尤其是跟上辈子相比。 玖荷长高了一些,不过最为显著的,却是她整个身材都变得玲珑有致起来,加上这些年吃得好,睡得香,心里也没了烦心事儿,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多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喜悦的情绪,叫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睛。 “鞭炮c赏钱c茶点c红纸。”谢伯伯兴奋的原地转起圈来,又看着玖荷道:“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快来帮我看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 85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 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 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 小声道:“夫人, 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 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 道:“单说识字又会写, 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 家里父母还得开明, 但是洗衣缝补, 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 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 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 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 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 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 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睿王妃连衣裳都没穿好,便咬牙切齿的开始发号施令了,“鸣冤鼓敲响两刻之内陛下是必要现身亲自听案的,你赶紧去宫里,看看今日当值的不管是谁,先将她的脸打花了,苔五十苔到只给她留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 86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回去屋里,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谢嬷嬷却有点疑惑, “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 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 只是不管跟谁说, 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 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 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 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 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 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 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 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就在这儿!” “最里头一间!”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可是她毕竟人小,个子矮,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两下便被绑了起来,“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此刻她心里的怒火是越来越盛,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 87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长高了一些, 不过最为显著的, 却是她整个身材都变得玲珑有致起来, 加上这些年吃得好,睡得香,心里也没了烦心事儿, 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多了, 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喜悦的情绪, 叫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睛。 “鞭炮c赏钱c茶点c红纸。”谢伯伯兴奋的原地转起圈来,又看着玖荷道:“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快来帮我看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没缺了。”玖荷笑道:“谢伯伯记性可好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脸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一句,“闹得我都头疼了!” 谢嬷嬷端着茶出来,见状笑道:“少爷说去看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依接过茶杯,用茶杯盖子稍稍撇了撇茶叶, 这才递到老夫人手里,道:“弟弟这次是必定考中的,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次。” “听说陶大人当年头一次科举,参加县试便考了案首,少爷是大人的儿子, 又是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 想必也是个案首。”玖荷兴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 虽刻意板着脸, 不过却是止不住的笑容,还有不住上翘的嘴角,道:“你们太过张扬了,不过一个县试,什么都算不上呢,一大早就拉着我在前院等着。”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红鞭炮,道:“若是他过了院试,考中秀才了再庆祝一番也不迟,这才是县试——”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着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您看买也买了,搬也搬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费上好大一阵子功夫。要么您先坐着,我们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过赏钱茶点什么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来报信的,总得给点跑腿钱才是。” 有点口是心非,玖荷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两人还没笑完呢,就见外头跑进来一堆大概五六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童子,进来便一起拱手作揖,学着大人的样子冲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县试过了,还被县太爷钦点为本县的案首!” “这可太好了!”依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捏着手帕,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了。 “快快快!”老夫人道:“快取些点心茶水来给他们用,这一路跑的,气儿都不匀了。” 玖荷急忙端了茶点上去,得了一声谢。老夫人又抓起桌上堆好的铜板,给他们满满塞了一手。 “这可真是太好了!”玖荷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被县太爷亲自点中县试的案首,只要后头的院试c府试不出什么大差错,别交了白卷,别犯了忌讳,那是肯定过的,等于说一个秀才已经提前到手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案首是可以直接进县学的,县里还有专门的钱粮给他们,纵然是数目不多,但是这等荣誉每年只有一个人能得。 单单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是极其满意的。 当下谢伯伯不等人招呼,便出去放了鞭炮,不多时又有几人上门贺喜,可是等来等去,老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行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被道喜的同窗绊住了?”依依道:“他考中了县首,自然是要跟同窗相互道喜的。” 玖荷却觉得少爷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会贺喜不假,不过耽误这么长时间就有点奇怪了,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要么我出去看看?” 依依小心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毕竟也考中了,算是个大人了,这路他每天也是好几次的走,不过晚回来一点便叫丫鬟去寻我总怕他在同窗面前觉得不自在。”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玖荷笑道:“这有什么,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人还没同他道喜呢,我去找少爷,这头一份的祝贺没轮上,第二份怎么也得我们先来才是。”说着她便出了门,一路往县衙去了。 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人同她道喜,玖荷一路笑眯眯的往前走,很是有点感动深受,替少爷高兴,替陶大人高兴,替老夫人高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 只是转过一个路口,看见自家少爷被堵在了墙角,再看看堵着他的那个人,玖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借了旁边卖烧饼的大叔的扁担,提在手里就过去了。 “小少爷中了科举,也算是大人了,该学着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您来我的春风馆坐坐?你这样年少有为的少爷,我不收度夜资的。虽然馆名叫做春风一夜,不过你来几夜都行。” 说话的是个二十余岁,一脸妖媚,擦脂抹粉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使眼神,又想伸手去拉陶行的手。 陶行一脸的窘迫,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口里不住道:“男女授受不亲。”几乎都要缩到了墙角。 玖荷一棍子打在她要往自家少爷身上招呼的手上,那人呼痛,往后跳了一步。玖荷又一把将陶行拉在自己身后,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 玖荷瞪圆了一双明目,“你好好的开你的馆子,拉扯我们少爷做什么!” 那女子很是妩媚的笑了笑,“你们家少爷才中了县首,镇上哪个姑娘不想喝了这头汤?”女子又装出很是害羞的样子抿嘴一笑,“横竖他也到了年纪,早晚有这一天,你不过一个丫鬟,管这么多做什么?” 玖荷举了举手里的扁担,“你还想再挨上一棍子不成?” 那女子退后两步,“得得得,看你护食护得这样紧,又是近水楼台的——” 刚说了这一句,旁边又来了个身材瘦削到有点驼背的护院,手里拿着刚买好的包子,叫了一声十九姑娘,又不怀好意的看着玖荷,“要我说你这小姑娘也别老拦着,不过”他上下打量玖荷两眼,眼睛里冒出色眯眯的光来。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好处,等你知道了,也就不会拦着你家少爷了,不如我教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玖荷一棍子轮在腰上,手里的包子掉了一地不说,连人都倒了下来,诶呦诶呦叫个不停,“打死人了!” 玖荷眉毛一瞪,“你这护院也太没用了!” 十九姑娘脸色一冷,“你当泼皮当惯了?这时候你也耍赖!” 那躺在在地上打滚呼痛的护院急忙起身,扯了扯衣裳冲着玖荷扑了过来,“叫你知道你家爷的厉害!” 哪知玖荷仗着人小,很是灵活的朝旁边一躲,又是一棍子狠狠往那人下边招呼了过去,这一棍子打上去发出噗的一声,护院顿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次他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连叫声都比方才小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是真打到地方了。 “你——”十九姑娘这个字也不知道是想骂玖荷,还是想说地上这护院太不争气了。 玖荷一脚踩在那护院头上,棍子就在他头旁边摆着,看着十九姑娘恶狠狠道:“不过如此,你要是再敢招惹我们家少爷,我砸了你的春风如意馆!” 说完,她将扁担又换了回去,带着陶行走了。 十九姑娘听着周围小商贩们的窃窃私语,又看地上那护院一时半会也起不来,“没用的东西!”她一跺脚,索性转身自己灰溜溜的走了。 “这可真是——” 不远处的茶馆里头,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取道平兴镇去往边关的将军廖纪安。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玖荷一棍子轮了地痞,还往人下体招呼,最后又给人脸上留了个脚印。 “小地方的女子,是没什么规矩。”陪着将军的是他的军师庞立明,看见将军这表情,自觉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一句。 哪知廖纪安忽然瞪了他一眼,似乎很是不满意。 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却因种种原因还是孤身一人的将军忽然叹息了一声。 “去打听她是谁家的姑娘,这个护短又泼辣的性子我喜欢,我就想找个就算我战死沙场也能护住我将军府一亩三分地的人。” 这次轮到庞立明目瞪口呆了,什么身份家世性子等等理由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不过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若是她已经许了人家呢?” 廖纪安淡淡一笑,很是自傲的说了一句,“我想抢什么抢不过来。” 咣当一声,庞立明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上。 天哪! 只是转眼间,未来的大将军便从踌躇满志信心满满变成了有点忧愁的模样,幽幽的又是一声叹息。 方才他看见那女子一脚踩在地痞脸上,脚腕不小心露出细细一条肉来,兴许还没他小拇指甲盖宽,甚至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可是——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羡慕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地痞,甚至还察觉到有一股热气从胸口喷了出来,一路横冲直撞往下头走了。 将军又叹了口气,觉得这冲动来的既让人心酸又叫人幸福,当然更多的却是欲罢不能。 她又摊开手心一看,上头也一样是一个伤口都没有,虽然谈不上光滑二字,手掌上遍布老茧跟伤口,但是那被她掐出血的伤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冷冷冷,娘,姐姐把被子全抢走了!”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玖荷跪在地上,心里有点紧张,而且这一紧张,说话就有点不太受控制了。 “我会做饭,会洗衣裳会缝补,字也识得一些,还会糊灯笼,做扇子,什么都能学!我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我也不要卖身的银子,只要有地方睡觉,能吃上一口饱饭就行!”玖荷一口气说完,惊觉她的确是冲动了。 别的不说,单说识字这一条,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 88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 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 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 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 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 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 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 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 方才连我都慌神了, 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 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 只是怕有点晚了, 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甚至玖荷也知道,那扇朱红色的威严大门后头,还有数不清的家丁,只要—— “你们又在这儿胡闹什么!” 玖荷惊觉她身边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却又很是威严的声音,她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被走到了身边,不过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两个从狐假虎威变成抱头逃窜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c世子。” 吧嗒一声,那两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只小名喜鹊的鸟也低了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甜滋滋的叫了一声。 玖荷皱了皱眉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出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样,还柔声细语的好像要替她伸冤,可是最后却是她亲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当日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间玖荷浑身一颤,背又疼了起来。 “把这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庄上种地。”这一位世子理都没理那喜鹊,直接处罚了两个家丁。 玖荷低了低头,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现在她对上睿王一家还太过软弱,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若是动了,将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谁放她出来的?将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换了。王府不需要这等门禁不严的婆子。”世子说话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只是更多的却是不容挑衅的威严,“她身边的丫鬟也得换。” “大哥!”喜鹊儿的声音有了几分焦急,“这可是后院的事儿。” 玖荷没有抬头,只是听着世子半晌没出声,忽然他听见一声叹气,“你真以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里抖了抖,那边已经传来了喜鹊的哭声。 只是这哭声对于一个有弟弟的玖荷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每次张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假哭! 玖荷一点都不心软,世子也是一样,他指着喜鹊的脚,“哪一只迈出大门,我就砍了哪一只,你可以试试。” 哇!这一次听起来是真哭,那只鸟儿一边哭一边撒丫子往大门里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叫我娘收拾你!” 世子冷笑了一声,玖荷也是一样,只不过一个笑出声来,一个闷在了心里。 不过就这么一回,玖荷对世子的印象好了许多,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那虚张声势的话来,只是又叹息一声,想必睿王爷还是偏向这一对母女的,否则世子不会管不住她们两个。 “姑娘,方才——”世子说了这四个字就稍稍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用来称呼跑进门的那鸟一样,半晌他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用她来代替。 “她仗势欺人,我定会严加管教,姑娘可有受惊?” 玖荷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了一声,“多谢世子搭救。”说完便朝后退了一步,“我不过是路过此处,原想抄个近路,没想——”她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很是着急又客客气气的样子,“我先告辞了。” 世子似乎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姑娘路上小心。”便也带着身后两个小厮回了王府。 至始至终,玖荷都没抬起头来,她看不见世子的脸,加之个子又矮,世子自然也只能看见她头顶,还有小半个光滑的额头。 门里头已经传来了方才那两人的哭喊声,还有毫不留情的板子击打肉身的声音。 玖荷嘴角翘了翘,又回头看了看门匾上大大的睿王府三个字,转身离开了。 一路又走到了热热闹闹的闹市区,玖荷伸手摸了摸背,离开睿王府,离开睿王这一家子,她的背再也不疼了,也再也没有那种绝望到了顶点的无力感。 那只鸟还不到十岁就被教养的这样歹毒,可想而知那睿王妃是什么人了。就算这辈子她不去将军府,她们也定是会找别的替罪羊,况且她不相信她是死在睿王妃手里的第一个人。 事情做得那样熟练,一点愧疚都没有,手上毕竟沾了不少鲜血。 玖荷咬了咬牙,又往自己背上狠狠一按,她是一定会再回来京城的,到时候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不管过程再曲折再坎坷,上辈子的仇要报,这辈子非但不能叫她们继续害人,还要血债血偿! 至于她这一对父母,想必没了她的供养,两人定能自力更生勤勉持家,连她那便宜弟弟发哥儿也能早早自立,好好当个顶梁柱了。 玖荷嘴角微微翘了翘,不管怎么说,没了她,他们也不会为了那区区一百两银子断送了性命,也算是报答了他们半死不活的养了她这好些年吧。 玖荷步履轻快的从西门出了京城,下面就是一路往西,有一个名叫平兴的小镇子,那儿就是陶大人的老家。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她记得京城出来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头有个很大的车马行,南来北往的生意络绎不绝,只是因为京城租金太贵,掌柜的索性选了这个地方,不过离京城也不远,来回都很是方便,尤其是对出不起大价钱的百姓来说。 不过就这么去了还是有点冒险,玖荷现在万分庆幸她上辈子那十几年都在别人家里做工,来来回回的事情听了不少,虽然没有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上路才是最安全的。 她先去买了两个篮子,又去村民家里买了不少的干笋鸡蛋等物,因为已经到了秋天,这等东西正是最多的时候,置办下来也不过才花了二十文钱,还有人送了她不少馒头等干粮。 提着这两个篮子,玖荷到了车行门口,“掌柜的,我去平兴镇。”她笑眯眯的将两篮子东西放在了柜台上,“我姐姐生孩子啦,我娘叫我去看看她。”说着又从篮子里头摸出来一个鸡蛋塞在他手里,“这是给您的,沾沾喜气。” 坐在柜台后头那老头抬眼看了看她,似乎也被她这笑容感染了,笑道:“正好今天就有要走的,还有两个位置。” 玖荷痛痛快快的掏了钱袋子出来,问道:“还是跟上半年一样的价格?”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她知道这价格肯定是要涨的,毕竟上半年出门的不多,这会儿正是秋收过后大家都有点空闲的时候,她这么说不过是想造成一个她知道行情的印象。 老头手里捏着鸡蛋,道:“涨了,现在是一百五十文了。不过拉车的牛是新换的,最近天气也好,兴许这一趟不到二十天就能到了。” 玖荷将铜板给了那老头,从他手里换了一个刻着字儿的木板,那老头又道:“晚上管住,早上管一顿稀饭,还跟以前一样。” 玖荷点了点头,提着篮子上了外头的牛车。 上头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而且跟她差不多的大的姑娘也有两三个,到了现在,玖荷心里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上辈子在那刑部的官员家里,她听了不少比方在律令下头,老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比方这走亲访友,出城是要路引的,尤其是男丁,一旦被查出来就是送去边疆服役的下场,加上边关大小战争不断,男丁们出门就更加的危险了。但是办路引是要银子的,而且价格不菲,基本上一年出一趟门,对于庄稼人来说,就是两三个月白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 89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 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 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 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 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 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 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 但是洗衣缝补, 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 方才连我都慌神了, 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 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 只是怕有点晚了, 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玖荷点头,着急补充道:“再说平日里少爷读书习字,我也不能打扰不是?我做饭,缝补洗衣裳,还是要在老夫人屋里的。” 谢嬷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比少爷大了三岁,少爷其实老夫人也没把你当成是丫鬟,你只管当少爷是弟弟便是。” “这”玖荷皱了皱眉头,从里头品出点不太寻常的味道来,只是想抬头求证的时候,却发现谢嬷嬷已经到前院去了。 玖荷索性一个人在这屋里将所有思绪都整理了一遍。 首先,谢嬷嬷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换屋子这事儿换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换了她还让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厢房里,这番的抬举她,让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搬了屋子就让少爷好好读书,还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读书玖荷不太了解,不过女红这事儿玖荷是在了解不过了。 做衣裳缝被子等等可比绣荷包要费事儿多了,当然不提那些精致的双面绣,就说一般的水平。 缝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几片都得裁得均匀一样大小,最后就是缝在一起了。 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三个程序,可是但凡中间哪一片裁得不合适了,这衣裳出来就是斜的,针脚如果粗细不一样,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着还能精神吗? 再说绣荷包,整个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块地方来,围着不停地转,单说把布拉平整这一条玖荷记得上辈子她刚学缝衣裳的时候,就差点没哭出来。 而且玖荷还见过无论怎么缝被子,都能跟床单缝在一起的人所以说,学这两样东西,但凡心不静,那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老夫人要给小姐教这个小姐是肯定没多少闲工夫了,而且少爷一旦开始读书,两人又不在一个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见上一两回了,这么一来玖荷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对小姐已经心生警惕了。 玖荷叹了口气,老夫人将这一对父亲不在身边,又新近丧母,正彷徨无助的姐弟两个分开教养,除了心生警惕,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过玖荷同时也松了口气,陶大人对她恩重如山,这辈子来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她比上辈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这才是个家的感觉。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儿对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经难受到手足无措了,更别说要去跟老夫人说了。眼下虽然不用明说,玖荷依旧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着少爷小姐,总之陶大人的这一家子,谁都不能出事情! 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爷还没回来,不过小姐屋里已经有了人,玖荷过去一看,小姐正和谢嬷嬷说话。 “这东西便不劳谢嬷嬷费心帮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说了,我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该学着做点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头嬷嬷帮我检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声音比方才越发的柔弱了,而且还很是恭敬,说到最后那个可好两个字,几乎都带上了点恳求。 谢嬷嬷的表情不太自然,道:“这是自然的,我不过来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着合适,回头搬去后头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换换?” 玖荷走了过去,冲着小姐微微屈膝行礼。 “你来的正好,”谢嬷嬷一看见她便松了口气,道:“快跟依依说说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将方才两人商量的一一说了出来,又看着小姐,看她怎么说。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没什么,就照你们说的摆放便是。”说完又问:“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这两日我便把东西收拾出来,这就搬了吧。” 谢嬷嬷正想答应,没想玖荷抢先一步开口了。 “许是还得过两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间屋子原先是饭厅,外头人来人往的不说了,里头是半间仓库,放了不少杂物,收拾出来倒是快,只是许久不住人的屋子难免阴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两日才好住人。老夫人虽没明着说,但是这不会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东西也不必太着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 90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急忙收敛了笑容, 给老夫人拿了纸笔, 又取了手帕绑住袖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坐下刚要落笔,玖荷忽然道:“不妥!不能这么写!” 老夫人笔下一顿,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 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 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言语也越发的肯定, “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 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 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 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 她放下笔来,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 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 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 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 您看方才那个样子, 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就依你的意思,我这信里,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终于是清净了,玖荷拍了拍手,转头却发现谢伯伯几乎跟她是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常嬷嬷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扫地出门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谢伯伯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说不定正找你呢。” 玖荷想起来少爷小姐还在老夫人屋里呢,急忙又回去,只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看见她来急忙招手,老夫人顿了顿,面上微微露了笑容,“正说你呢。” 玖荷收敛声息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用很是严肃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父亲不在,家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但是丝毫也不能松懈。” 少爷跟小姐两个都很是恭敬的说了声是。 老夫人看了依依一眼,道:“原来让你住在前院,是因为有你母亲看着,现如今你母亲去了,你一个姑娘断然没有住前院的道理,明天你便搬到后院来。” “都依祖母。”依依震惊的抬眼看了老夫人,只是很快便克制住了情绪,声音又变成轻轻柔柔的了,“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点头嗯了一声,道:“谢嬷嬷,还有玖荷,你们两个帮着一起收拾。” 玖荷点头答应,仗着自己站在老夫人身后,老夫人看不见她,不免有点走神。 老夫人这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按理来说这搬家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意见事情了,陶家两进的院子,老夫人住正院,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前院,现在先夫人去了,正如老夫人所说,把小姐搬到后院来,不管谁家,都是这么办的。 可是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玖荷进进出出还能看见厨房地上她的那件棉袄呢,因此她不免多想。 老夫人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小姐不说心怀不轨,但是至少是无所作为吧。 如果老夫人看出来了,她会不会伤心,如果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她要不要隐隐的说两句?可是这太为难了,一来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什么衣裳穿的太过整齐,来的太快没有喘气,这种理由是疑点却不能作为证据。 再说老夫人该多伤心啊。 “玖荷?”老夫人提高声音叫了一句。 “在!”玖荷这才发觉自己走神走的有点远了,急忙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行礼,道:“请老夫人吩咐。” 她这般郑重其事,叫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却没看见背后小姐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 “这两日你们把我院里东厢的饭厅收拾出来,改成卧室,以后依依就住东厢房,你搬去前院西厢,照顾少爷。” 啊! “我原想着过完年再让你好好读书,可是这两日又觉得读书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况且还要读一辈子的书,从哪天开始又有什么分别。”老夫人看着陶行,“你好好读书,旁的事情,都有玖荷给你办了。” 陶行应了声是,又对玖荷点了点头。 玖荷震惊之余又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信任,让她不由得心口一热,道:“老夫人放心!我绝对不叫少爷掉一根头发!” 老夫人很是满意两人这个反应,又看着依依道:“明儿开始我便教你女红,原先你母亲交给你的都是做荷包绣花等物,雅致有余实用不足,我教你些别的,什么量体裁衣,缝补衣物,做棉被等等也该学起来了。” 依依半低了头,“都听祖母的。” 谢嬷嬷笑了起来,道:“不过搬个屋子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咱们家里前后不过两进的院子,就隔了一道角门,端着茶走个来回,依旧烫的喝不到嘴里——近着呢!” 连老夫人都被逗笑了,道:“正是。”说着她又稍稍收敛的笑容,道:“临近年下了各家都忙,你们赶紧去看看,该怎么收拾心里有数,回头让谢嬷嬷去族里请两个人来帮着抬家具重物。” 两人急忙答应,前后走出了屋子,玖荷道:“要么我先去把厨房收拾了?乱糟糟的也没法做饭。” 谢嬷嬷笑道:“今儿一大早老夫人就让我去如意斋顶了三日的饭,你就算收拾出来了,这定金也收不回来,索性慢慢的来,咱们也尝尝大厨的手艺。” 两人一路笑着到了后院的东厢,这里原本是个饭厅,不过陶家人本来就不多,一间足矣,里头还有一间空着,变成了半个仓库。 其实要玖荷说布置屋子很是简单,特别是这种只有两间的,当下她道:“里头就是卧室了?中间放个多宝阁隔出半间来做个小书房,日常既能写字读书,又能做做针线活。” 谢嬷嬷点头,“外头这一间放上案台八仙桌,布置成小厅就成。” 两人的意见几乎完全一致,谢嬷嬷又去看要怎么搬东西,看了没两眼忽然感慨一句,“原本老夫人是打算收拾东厢给你住的。” 只是心里再怎么想,玖荷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硬顶,她急忙又将头低下,装作无害的样子要朝后退。 再说她本来就是很无害的,尤其是对这等权贵来说,她不过一个才十三岁的瘦弱姑娘,更别提那两个手里拿着棍子,对她虎视眈眈的家丁了。 甚至玖荷也知道,那扇朱红色的威严大门后头,还有数不清的家丁,只要—— “你们又在这儿胡闹什么!” 玖荷惊觉她身边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却又很是威严的声音,她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被走到了身边,不过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两个从狐假虎威变成抱头逃窜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c世子。” 吧嗒一声,那两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只小名喜鹊的鸟也低了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甜滋滋的叫了一声。 玖荷皱了皱眉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出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样,还柔声细语的好像要替她伸冤,可是最后却是她亲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当日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间玖荷浑身一颤,背又疼了起来。 “把这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庄上种地。”这一位世子理都没理那喜鹊,直接处罚了两个家丁。 玖荷低了低头,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现在她对上睿王一家还太过软弱,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若是动了,将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谁放她出来的?将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换了。王府不需要这等门禁不严的婆子。”世子说话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只是更多的却是不容挑衅的威严,“她身边的丫鬟也得换。” “大哥!”喜鹊儿的声音有了几分焦急,“这可是后院的事儿。” 玖荷没有抬头,只是听着世子半晌没出声,忽然他听见一声叹气,“你真以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里抖了抖,那边已经传来了喜鹊的哭声。 只是这哭声对于一个有弟弟的玖荷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每次张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假哭! 玖荷一点都不心软,世子也是一样,他指着喜鹊的脚,“哪一只迈出大门,我就砍了哪一只,你可以试试。” 哇!这一次听起来是真哭,那只鸟儿一边哭一边撒丫子往大门里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叫我娘收拾你!” 世子冷笑了一声,玖荷也是一样,只不过一个笑出声来,一个闷在了心里。 不过就这么一回,玖荷对世子的印象好了许多,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那虚张声势的话来,只是又叹息一声,想必睿王爷还是偏向这一对母女的,否则世子不会管不住她们两个。 “姑娘,方才——”世子说了这四个字就稍稍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用来称呼跑进门的那鸟一样,半晌他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用她来代替。 “她仗势欺人,我定会严加管教,姑娘可有受惊?” 玖荷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了一声,“多谢世子搭救。”说完便朝后退了一步,“我不过是路过此处,原想抄个近路,没想——”她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很是着急又客客气气的样子,“我先告辞了。” 世子似乎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姑娘路上小心。”便也带着身后两个小厮回了王府。 至始至终,玖荷都没抬起头来,她看不见世子的脸,加之个子又矮,世子自然也只能看见她头顶,还有小半个光滑的额头。 门里头已经传来了方才那两人的哭喊声,还有毫不留情的板子击打肉身的声音。 玖荷嘴角翘了翘,又回头看了看门匾上大大的睿王府三个字,转身离开了。 一路又走到了热热闹闹的闹市区,玖荷伸手摸了摸背,离开睿王府,离开睿王这一家子,她的背再也不疼了,也再也没有那种绝望到了顶点的无力感。 那只鸟还不到十岁就被教养的这样歹毒,可想而知那睿王妃是什么人了。就算这辈子她不去将军府,她们也定是会找别的替罪羊,况且她不相信她是死在睿王妃手里的第一个人。 事情做得那样熟练,一点愧疚都没有,手上毕竟沾了不少鲜血。 玖荷咬了咬牙,又往自己背上狠狠一按,她是一定会再回来京城的,到时候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不管过程再曲折再坎坷,上辈子的仇要报,这辈子非但不能叫她们继续害人,还要血债血偿! 至于她这一对父母,想必没了她的供养,两人定能自力更生勤勉持家,连她那便宜弟弟发哥儿也能早早自立,好好当个顶梁柱了。 玖荷嘴角微微翘了翘,不管怎么说,没了她,他们也不会为了那区区一百两银子断送了性命,也算是报答了他们半死不活的养了她这好些年吧。 玖荷步履轻快的从西门出了京城,下面就是一路往西,有一个名叫平兴的小镇子,那儿就是陶大人的老家。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她记得京城出来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头有个很大的车马行,南来北往的生意络绎不绝,只是因为京城租金太贵,掌柜的索性选了这个地方,不过离京城也不远,来回都很是方便,尤其是对出不起大价钱的百姓来说。 不过就这么去了还是有点冒险,玖荷现在万分庆幸她上辈子那十几年都在别人家里做工,来来回回的事情听了不少,虽然没有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上路才是最安全的。 她先去买了两个篮子,又去村民家里买了不少的干笋鸡蛋等物,因为已经到了秋天,这等东西正是最多的时候,置办下来也不过才花了二十文钱,还有人送了她不少馒头等干粮。 提着这两个篮子,玖荷到了车行门口,“掌柜的,我去平兴镇。”她笑眯眯的将两篮子东西放在了柜台上,“我姐姐生孩子啦,我娘叫我去看看她。”说着又从篮子里头摸出来一个鸡蛋塞在他手里,“这是给您的,沾沾喜气。” 坐在柜台后头那老头抬眼看了看她,似乎也被她这笑容感染了,笑道:“正好今天就有要走的,还有两个位置。” 玖荷痛痛快快的掏了钱袋子出来,问道:“还是跟上半年一样的价格?”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她知道这价格肯定是要涨的,毕竟上半年出门的不多,这会儿正是秋收过后大家都有点空闲的时候,她这么说不过是想造成一个她知道行情的印象。 老头手里捏着鸡蛋,道:“涨了,现在是一百五十文了。不过拉车的牛是新换的,最近天气也好,兴许这一趟不到二十天就能到了。” 玖荷将铜板给了那老头,从他手里换了一个刻着字儿的木板,那老头又道:“晚上管住,早上管一顿稀饭,还跟以前一样。” 玖荷点了点头,提着篮子上了外头的牛车。 上头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而且跟她差不多的大的姑娘也有两三个,到了现在,玖荷心里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上辈子在那刑部的官员家里,她听了不少比方在律令下头,老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比方这走亲访友,出城是要路引的,尤其是男丁,一旦被查出来就是送去边疆服役的下场,加上边关大小战争不断,男丁们出门就更加的危险了。但是办路引是要银子的,而且价格不菲,基本上一年出一趟门,对于庄稼人来说,就是两三个月白干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头,一般不太重要的走亲访友或者路程不太远的地方,都叫女孩子去了,官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随她们去。玖荷上车,看见不少人见上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是表情一松,玖荷心里也是一样。 她找了空位置坐下,冲着旁边的人一笑,“我去看我姐姐,给她带的东西,都是我娘亲手做的。” 那姑娘一愣,随即也跟她笑了笑,“我是从姐姐家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两句话说完,便感觉关系拉近了不少。 牛车开动了,玖荷心里一阵狂跳,这下子可真是走了,走的一干二净,她伸手捏了捏藏在腰间的钱袋子,里头还有三十文钱,加上这两篮子里头还有不少吃的,怎么也够她到平兴镇了。 牛车渐行渐远,玖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挚,可是在京城里头她的那一对养父母就不那么开心了。 玖荷中午没回来,孙氏还骂骂咧咧的,可是到了晚上她还没回来,孙氏就有点害怕了,“还不赶紧去找!别叫人拐了去,那我们可是一个铜板都赚不到了!” 只是前前后后都问遍了,没一个人知道玖荷去了哪里,更有甚者连门都不开,“别赖上我们家了。” “你这是已经卖了又来做样子装无辜呢。” “这天杀的小娼妇!”孙氏不住的拍着桌边,“养了她十来年,一点好处没捞着,眼下这最后一笔银子也不叫我们赚到手!” 没说话,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你说万一当初那人又找回来怎么办?” 孙氏脸色一变,竟然现了几分惊慌。 “少爷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小姐同意了,就算这次带不走他,下次也是一样。”常嬷嬷解释道:“况且人家祖母还在,老太君这么想带人回去,小姐还好说,可是少爷就有点为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 91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还有老谢,行哥儿, 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 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 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 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 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 一直到角门打开, 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 手脚不利索,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 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 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 也分毫不见她喘气, 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 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 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 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 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 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话,说完又是对视一眼,谢嬷嬷道:“今儿不用你做早饭,老夫人专门让我去卖了老刘家的羊肉汤,还有点心包子,正要叫你起来呢,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玖荷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还有老夫人的性命,谢嬷嬷对她是越发的亲热,上来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点,现在长得有点小了,当年我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着谢嬷嬷往外头走,不过脑海里头也很是飞速的过了一遍,谢嬷嬷的孩子听说谢嬷嬷的孩子是个儿子啊,能跟他比吗? 不过长的比上辈子高一些,结实一些,却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时玖荷洗漱完毕,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饭,昨天夜里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种将所有心事都放下后的轻松,今天早上这顿饭又吃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对着老夫人笑了起来,两个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这可真容易满意,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叫他们过来吧。” 场面一下严肃了起来。 不多时,谢嬷嬷带着常嬷嬷,身后跟着少爷小姐,几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一进来常嬷嬷便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求老夫人饶了我这一次。” “糊涂?”没等老夫人开口,玖荷便道:“烧房子可不叫一时糊涂!” “怎么能是烧房子呢?”常嬷嬷很是诧异的看了玖荷一眼,“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老夫人,想说什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老夫人嘴角稍稍勾了勾,回头给玖荷一个安抚的笑容,意思是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玖荷眯着眼睛等着常嬷嬷,视线又往少爷小姐身上扫了扫。两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都还红着,不过跟昨天晚上相比,小姐这会看着可有点狼狈。 常嬷嬷磕了个头,道:“我夫人去了已经两月有余,我这说来惭愧,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荤腥了,昨天看见族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她又在厨房里头忙忙叨叨一整天,我这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抬头看着老夫人,“我昨天不是去烧房子的,我就是我就是馋肉了,想去做点吃的。” “不可能!”玖荷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谁家做饭能把柴火洒一地的?谁家做饭能倒油点房子的?你分明就是——” “你平日里就牙尖嘴利,惯会骂人的。”常嬷嬷急忙出声打断了玖荷,道:“我看见你就怕,再说你还拿棍子打我。”常嬷嬷袖子撩起来,露出手臂上一段青来,“再说你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拿着棒子就追着打,我慌忙之间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才不小心着火了。” 老夫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平淡无的嗯了一声。 玖荷听明白了,常嬷嬷可一点都没明白。 “后来我怕她追出来,我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她折腾,这才关了门的。”常嬷嬷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道:“后来她拿着斧子砍了门出来,可真是吓死人了。” 玖荷眯着眼睛看着她笑,常嬷嬷越发的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又往后闪了闪。 只是屋里反正玖荷觉得没人信她,不过一晚上想出这等理由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你说我是拿木棍子打的你?”玖荷生平最恨人栽赃嫁祸,上辈子被人栽赃,这辈子居然还不算完,而且一次比一次拙略,一次比一次漏洞百出。 常嬷嬷忙点头。 “谁家棍子能有这么粗?上头还带花纹的?别是你在屋里哪个桌角上磕出来的吧。” 常嬷嬷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是转瞬又委屈起来,“谁好端端的磕自己做什么,老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早上听了这一场戏,老夫人觉得也差不多了,而且被她这么死不悔改的一顿说,老夫人心中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现在也什么都没剩下了。 “你是齐氏陪嫁的嬷嬷,有做过两个孩子的奶娘,按理就算是要处罚你,也不是经由我手”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们一家三口,也只有你在我府上当差。” 玖荷诧异的看了谢嬷嬷一眼,谢嬷嬷点了点头。 这可太不地道了,玖荷心想,哪儿有把配房一家三口拆开的呢? 常嬷嬷今年也三十有余了,单从嬷嬷这个称呼来说,她肯定是成亲的了,而且玖荷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也听小姐说过,这一位常嬷嬷曾做过他们两位的奶娘。 所以她不仅是成亲了,还有了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比少爷小姐稍稍要大一些。 可是来了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有人提起过常嬷嬷的夫婿还有孩子,甚至她自己日常的言语举动里,也完全像是没这么两个人的样子,只是又不是守寡。 这事儿现在想想里头可都是问题,全都是那一位齐家老太君下好的套。 老夫人不急不慢的说着,玖荷听了两句就觉得老夫人这是故意吊着常嬷嬷,她不由得翘起嘴角,站在老夫人身后看着常嬷嬷变来变去的脸色,觉得也算是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稍稍出了点气。 正想着,忽然外头一阵喧哗,老谢手里提着个人进来了。 他将这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大喊起来,“你这天杀的奴才,我好好的走路,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 是宋嬷嬷! “你以为我眼神不好,在门口来来回回好几次,我不愿理你而已,你说说,你在我们家门守着是为了什么!”老谢一肚子的气,抬脚就踢了她两下。 这分明就是商量好了来看结果的! 玖荷忽然计上心来,很是飞快的说了一句,“她已经承认了,说都是你主使的!” “胡扯!明明就是她舍不得富贵——” “她诓你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虽然宋嬷嬷被常嬷嬷及时阻止了,不过就这只字片语也够叫人回味的了,玖荷这才安安心心的站在老夫人身后,彻底的不言不语了。 老夫人看了看下头这两人,又往自己孙子孙女儿脸上扫了扫,开口又是一样的话语。 “你的身契更不在我手里——” 下头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可是老夫人又道:“不过都是姻亲,你们家里老太君又是极明事理的一个人,就算我处理了你们,想必她也是赞同的。” 那两人的脸上立即变成死灰一片了。 “玖荷,你说说该怎么处理她们两个?” 一瞬间玖荷想了很多,比方她上辈子虽然平反,但是也被人打死了,又比方陶大人一直都没放弃,又或者这辈子老夫人是能健健康康,舒舒服服的活着了。 她淡淡一笑,道:“依我看,她们两个一个是齐家的国公夫人派来看外孙的嬷嬷,一个是先夫人的陪嫁,要是您真的处理了她们,国公夫人心里怕是有疙瘩。” 宋嬷嬷明显松了口气。 玖荷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宋嬷嬷肯定以为她眼里也只有富贵,想着先扒上那一位国公夫人,将来也能捞点好处。 只是跟玖荷相处两个月的常嬷嬷却不这么想,玖荷不管是言语行动,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老夫人,第二位是那位远在边关做县令的陶大人,要知道昨天她可是差点就成功的了,玖荷怎么可能为她们两个说话。 “嗯,”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玖荷看着地上两个嬷嬷,一个脸上越发的灰败,一个已经显出笑容来了。 “依我看,您不如就修书一封,先前常嬷嬷怎么说的,您就怎么说,让她们两个带回去就算完事了,正好快过年了,常嬷嬷毕竟是国公府出身,也好回去看看。” 老夫人嘴角微微翘了翘,“你这个主意很好,去磨墨吧。” 玖荷笑眯眯的去了书房,身后还传来老夫人的声音,“你原先说今天便要走,我只稍稍耽误你一会,不过当初常嬷嬷说了你是坐着国公府的马车来的,也不怕我耽误。” 当初她们拿来堵人的话,全甩在自己脸上了。 玖荷长高了一些,不过最为显著的,却是她整个身材都变得玲珑有致起来,加上这些年吃得好,睡得香,心里也没了烦心事儿,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多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喜悦的情绪,叫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睛。 “鞭炮c赏钱c茶点c红纸。”谢伯伯兴奋的原地转起圈来,又看着玖荷道:“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快来帮我看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没缺了。”玖荷笑道:“谢伯伯记性可好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脸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一句,“闹得我都头疼了!” 谢嬷嬷端着茶出来,见状笑道:“少爷说去看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依接过茶杯,用茶杯盖子稍稍撇了撇茶叶,这才递到老夫人手里,道:“弟弟这次是必定考中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次。” “听说陶大人当年头一次科举,参加县试便考了案首,少爷是大人的儿子,又是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想必也是个案首。”玖荷兴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虽刻意板着脸,不过却是止不住的笑容,还有不住上翘的嘴角,道:“你们太过张扬了,不过一个县试,什么都算不上呢,一大早就拉着我在前院等着。”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红鞭炮,道:“若是他过了院试,考中秀才了再庆祝一番也不迟,这才是县试——”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着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您看买也买了,搬也搬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费上好大一阵子功夫。要么您先坐着,我们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过赏钱茶点什么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来报信的,总得给点跑腿钱才是。” 有点口是心非,玖荷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两人还没笑完呢,就见外头跑进来一堆大概五六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童子,进来便一起拱手作揖,学着大人的样子冲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县试过了,还被县太爷钦点为本县的案首!” “这可太好了!”依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捏着手帕,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了。 “快快快!”老夫人道:“快取些点心茶水来给他们用,这一路跑的,气儿都不匀了。” 玖荷急忙端了茶点上去,得了一声谢。老夫人又抓起桌上堆好的铜板,给他们满满塞了一手。 “这可真是太好了!”玖荷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被县太爷亲自点中县试的案首,只要后头的院试c府试不出什么大差错,别交了白卷,别犯了忌讳,那是肯定过的,等于说一个秀才已经提前到手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案首是可以直接进县学的,县里还有专门的钱粮给他们,纵然是数目不多,但是这等荣誉每年只有一个人能得。 单单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是极其满意的。 当下谢伯伯不等人招呼,便出去放了鞭炮,不多时又有几人上门贺喜,可是等来等去,老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行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被道喜的同窗绊住了?”依依道:“他考中了县首,自然是要跟同窗相互道喜的。” 玖荷却觉得少爷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会贺喜不假,不过耽误这么长时间就有点奇怪了,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要么我出去看看?” 依依小心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毕竟也考中了,算是个大人了,这路他每天也是好几次的走,不过晚回来一点便叫丫鬟去寻我总怕他在同窗面前觉得不自在。”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玖荷笑道:“这有什么,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人还没同他道喜呢,我去找少爷,这头一份的祝贺没轮上,第二份怎么也得我们先来才是。”说着她便出了门,一路往县衙去了。 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人同她道喜,玖荷一路笑眯眯的往前走,很是有点感动深受,替少爷高兴,替陶大人高兴,替老夫人高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 只是转过一个路口,看见自家少爷被堵在了墙角,再看看堵着他的那个人,玖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借了旁边卖烧饼的大叔的扁担,提在手里就过去了。 “小少爷中了科举,也算是大人了,该学着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您来我的春风馆坐坐?你这样年少有为的少爷,我不收度夜资的。虽然馆名叫做春风一夜,不过你来几夜都行。” 说话的是个二十余岁,一脸妖媚,擦脂抹粉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使眼神,又想伸手去拉陶行的手。 陶行一脸的窘迫,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口里不住道:“男女授受不亲。”几乎都要缩到了墙角。 玖荷一棍子打在她要往自家少爷身上招呼的手上,那人呼痛,往后跳了一步。玖荷又一把将陶行拉在自己身后,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 玖荷瞪圆了一双明目,“你好好的开你的馆子,拉扯我们少爷做什么!” 那女子很是妩媚的笑了笑,“你们家少爷才中了县首,镇上哪个姑娘不想喝了这头汤?”女子又装出很是害羞的样子抿嘴一笑,“横竖他也到了年纪,早晚有这一天,你不过一个丫鬟,管这么多做什么?” 玖荷举了举手里的扁担,“你还想再挨上一棍子不成?” 那女子退后两步,“得得得,看你护食护得这样紧,又是近水楼台的——” 刚说了这一句,旁边又来了个身材瘦削到有点驼背的护院,手里拿着刚买好的包子,叫了一声十九姑娘,又不怀好意的看着玖荷,“要我说你这小姑娘也别老拦着,不过”他上下打量玖荷两眼,眼睛里冒出色眯眯的光来。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好处,等你知道了,也就不会拦着你家少爷了,不如我教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玖荷一棍子轮在腰上,手里的包子掉了一地不说,连人都倒了下来,诶呦诶呦叫个不停,“打死人了!” 玖荷眉毛一瞪,“你这护院也太没用了!” 十九姑娘脸色一冷,“你当泼皮当惯了?这时候你也耍赖!” 那躺在在地上打滚呼痛的护院急忙起身,扯了扯衣裳冲着玖荷扑了过来,“叫你知道你家爷的厉害!” 哪知玖荷仗着人小,很是灵活的朝旁边一躲,又是一棍子狠狠往那人下边招呼了过去,这一棍子打上去发出噗的一声,护院顿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次他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连叫声都比方才小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是真打到地方了。 “你——”十九姑娘这个字也不知道是想骂玖荷,还是想说地上这护院太不争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 92 章 三日后见真章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 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 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 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 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 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 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 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可是她毕竟人小,个子矮, 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 两下便被绑了起来, “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此刻她心里的怒火是越来越盛,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 93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回去屋里, 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谢嬷嬷却有点疑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 “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 “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 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 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 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 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 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 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 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 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玖荷嗯了一声,很是真情实意的抬头道:“谢谢周大娘。” 周大娘似乎听出来点什么,愣了愣忽然笑了,道:“不过一个包子,你吃了便是。” 玖荷手里拿着包子,小小的咬了一口,虽然内里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当她想起来上辈子经常两三个月都看不见荤腥,不免还是有点唏嘘,只是这一次伤心的情绪已经是越来越少了,都要走了,都要过新生活了,还想这等事情做什么? 玖荷抬眼看了周大娘,孙氏是绝对不敢跟周大娘顶牛的。 周大娘虽然不过是这一条街上糊灯笼这个活计的工头,但是跟平常比方绣花,或者掌管缝补洗衣等等活计的工头都是关系良好,孙氏要是敢得罪她,今后是什么活儿都别想接了。 不过她也接不到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生病那段,孙氏照顾家里那可是焦头烂额,这辈子她是彻底撂挑子不干了,家里又有两个大爷,孙氏哪儿还能有闲工夫出来做零工赚钱呢? 所以就算她从周大娘这里拿了工钱跑了,孙氏也是不敢来胡搅蛮缠的。 况且本来就是她做的活儿,凭什么所有工钱都叫孙氏拿走了?这已经不是孙氏一家人吃干的,给她喝稀汤汤了,这分明就是连清水都不给她剩下。 “不过一个包子,看把你乐的。”周大娘放下碗来笑了笑,起身去了里屋,不多时手里就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往桌上一放,随手将碗筷拨在一边,道:“这是你的工钱一百三十七文,还有你做的那个小兔子的灯笼据说小姐很是喜欢,专门又赏了一百文钱,按照前头说好的,赏钱你得一半,一共是一百三八十七文,你数数。” 说着周大娘将铜板倒在了桌面上,又道:“你手巧,我再给你添一点凑足两百文,你不许去做别的!” 玖荷一时间有点难过,又不敢抬头,只能嗯了一声。 周大娘摸摸她的脑袋,道:“别那么实心眼了,这十几文钱你好好收着,别叫你娘知道了,也好给自己买的东西。” 玖荷又是嗯了一声,伸手将铜板连带小布包都藏在了怀里。 “我帮您收拾收拾吧。”玖荷忽然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碗筷都规整到了一处,端着就往厨房去了。 “灶上有热水,专门洗碗的,小心手。”周大娘也没拦她,只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 94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夜已经深了,将军府里几乎是漆黑一片, 只有零星几点灯光, 其中就有一盏灯火是属于玖荷的。 玖荷是将军府的帮厨, 今天夜里虽不用她值夜,不过忙完也已经到了酉时。她才洗漱完毕, 送了头发狠狠伸了个懒腰,想着没两天就能发月钱了, 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 “就在这儿!” “最里头一间!”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 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 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 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 “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 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 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 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可是她毕竟人小,个子矮,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两下便被绑了起来,“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此刻她心里的怒火是越来越盛,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 常嬷嬷笑道:“姑娘那儿已经有八成的把握了!” “咳!”宋嬷嬷有点失望,“要她没用,关键是少爷!得把少爷带回去!” “少爷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小姐同意了,就算这次带不走他,下次也是一样。”常嬷嬷解释道:“况且人家祖母还在,老太君这么想带人回去,小姐还好说,可是少爷就有点为难了。” 宋嬷嬷起身关了门,小声道:“你知道什么。” 看见自家嫂嫂这样子,明显是要说什么隐秘了,常嬷嬷急忙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听着。 “你们家的这一位老爷,已经入了上头那一位的眼了!” 常嬷嬷一惊,“太后?” 没想宋嬷嬷翻了个白眼,道:“太后垂帘听政,风头正盛,哪儿是那么容易巴结上的,我说的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常嬷嬷有点疑惑,“圣上今年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还是小孩子呢,等他能亲政至少也五六年过去了,哪儿还能记得住我们家老爷。” “这你就不懂了,”宋嬷嬷摆出一副你乡下地方待久了,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表情,道:“陛下书房里的桌子里头有个小屏风,上头写着不少大臣名字,说是将来等亲政了要亲自褒奖的,你们家老爷只要这几年别犯事儿,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再说太后权势虽大,又一手遮天,但是你想想她还能做几年?还不如早早的在圣上身上下注,将来大把的好日子呢。笼络好了陛下宠臣的孩子,将来咱们国公府也就有了再次兴盛的机会了。” 常嬷嬷皱了皱眉头,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迂回,不过也晓得不过是两个孩子,对国公府来说添两张嘴吃饭而已,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都不亏的,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去说一说?要我说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嬷嬷埋怨了一句。 宋嬷嬷笑了两声,“谁知道你们家里这个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说了这一句又急忙打岔过去,“说起来若不是你在,我也抢不到这个好差事,你想想,如果这一次办成了,你也能跟着一去回去国公府了,到时候我们也能跟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一样,一家子住个小四合院,还能有丫鬟伺候,得了体面的差事,就是少爷小姐见了你,也得好生尊称一句常嬷嬷了。” 常嬷嬷陷入这美好的梦境里头不可自拔,宋嬷嬷也没去打扰她。半晌常嬷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走走!再去说一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我也是国公府出身的丫鬟,断断不能伺候这乡野村妇终老的!” “正是!”宋嬷嬷也跟着站起来,将衣裳拉平,“若不是咱们家里没有适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个庶女过来。”宋嬷嬷叹气,“老太君这真是——原先我们几个都觉得几个庶女也养的这么精细,总觉得是亏了,没想还是老太君精明。” 常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说国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临死前两个月,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动小姐。”说着常嬷嬷又嘱咐一句,“小姐心里是同意了,但是面上你却不能说破。” 宋嬷嬷笑了两声,“你当我不知道?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国公府里头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两人一路走着,常嬷嬷又说了方才老夫人的话,两人商量了对策,宋嬷嬷又在街上随意买了两样糕点,跟着一起去了陶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 95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急忙收敛了笑容, 给老夫人拿了纸笔, 又取了手帕绑住袖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 坐下刚要落笔, 玖荷忽然道:“不妥!不能这么写!” 老夫人笔下一顿,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 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 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言语也越发的肯定,“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 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 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 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她放下笔来, 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 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 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 您看方才那个样子, 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就依你的意思,我这信里,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终于是清净了,玖荷拍了拍手,转头却发现谢伯伯几乎跟她是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常嬷嬷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扫地出门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谢伯伯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说不定正找你呢。” 玖荷想起来少爷小姐还在老夫人屋里呢,急忙又回去,只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看见她来急忙招手,老夫人顿了顿,面上微微露了笑容,“正说你呢。” 玖荷收敛声息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用很是严肃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父亲不在,家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但是丝毫也不能松懈。” 少爷跟小姐两个都很是恭敬的说了声是。 老夫人看了依依一眼,道:“原来让你住在前院,是因为有你母亲看着,现如今你母亲去了,你一个姑娘断然没有住前院的道理,明天你便搬到后院来。” “都依祖母。”依依震惊的抬眼看了老夫人,只是很快便克制住了情绪,声音又变成轻轻柔柔的了,“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点头嗯了一声,道:“谢嬷嬷,还有玖荷,你们两个帮着一起收拾。” 玖荷点头答应,仗着自己站在老夫人身后,老夫人看不见她,不免有点走神。 老夫人这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按理来说这搬家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意见事情了,陶家两进的院子,老夫人住正院,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前院,现在先夫人去了,正如老夫人所说,把小姐搬到后院来,不管谁家,都是这么办的。 可是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玖荷进进出出还能看见厨房地上她的那件棉袄呢,因此她不免多想。 老夫人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小姐不说心怀不轨,但是至少是无所作为吧。 如果老夫人看出来了,她会不会伤心,如果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她要不要隐隐的说两句?可是这太为难了,一来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什么衣裳穿的太过整齐,来的太快没有喘气,这种理由是疑点却不能作为证据。 再说老夫人该多伤心啊。 “玖荷?”老夫人提高声音叫了一句。 “在!”玖荷这才发觉自己走神走的有点远了,急忙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行礼,道:“请老夫人吩咐。” 她这般郑重其事,叫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却没看见背后小姐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 “这两日你们把我院里东厢的饭厅收拾出来,改成卧室,以后依依就住东厢房,你搬去前院西厢,照顾少爷。” 啊! “我原想着过完年再让你好好读书,可是这两日又觉得读书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况且还要读一辈子的书,从哪天开始又有什么分别。”老夫人看着陶行,“你好好读书,旁的事情,都有玖荷给你办了。” 陶行应了声是,又对玖荷点了点头。 玖荷震惊之余又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信任,让她不由得心口一热,道:“老夫人放心!我绝对不叫少爷掉一根头发!” 老夫人很是满意两人这个反应,又看着依依道:“明儿开始我便教你女红,原先你母亲交给你的都是做荷包绣花等物,雅致有余实用不足,我教你些别的,什么量体裁衣,缝补衣物,做棉被等等也该学起来了。” 依依半低了头,“都听祖母的。” 谢嬷嬷笑了起来,道:“不过搬个屋子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咱们家里前后不过两进的院子,就隔了一道角门,端着茶走个来回,依旧烫的喝不到嘴里——近着呢!” 连老夫人都被逗笑了,道:“正是。”说着她又稍稍收敛的笑容,道:“临近年下了各家都忙,你们赶紧去看看,该怎么收拾心里有数,回头让谢嬷嬷去族里请两个人来帮着抬家具重物。” 两人急忙答应,前后走出了屋子,玖荷道:“要么我先去把厨房收拾了?乱糟糟的也没法做饭。” 谢嬷嬷笑道:“今儿一大早老夫人就让我去如意斋顶了三日的饭,你就算收拾出来了,这定金也收不回来,索性慢慢的来,咱们也尝尝大厨的手艺。” 两人一路笑着到了后院的东厢,这里原本是个饭厅,不过陶家人本来就不多,一间足矣,里头还有一间空着,变成了半个仓库。 其实要玖荷说布置屋子很是简单,特别是这种只有两间的,当下她道:“里头就是卧室了?中间放个多宝阁隔出半间来做个小书房,日常既能写字读书,又能做做针线活。” 谢嬷嬷点头,“外头这一间放上案台八仙桌,布置成小厅就成。” 两人的意见几乎完全一致,谢嬷嬷又去看要怎么搬东西,看了没两眼忽然感慨一句,“原本老夫人是打算收拾东厢给你住的。”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都是没骨头的软蛋,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两个连连磕头,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两个在来路上,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我们家里世代为善,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 96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她抓着常嬷嬷的手越发的不放了, “你想想你哥哥, 还有你侄儿, 难道你甘心在这山村里头待一辈子!你得帮我!” 常嬷嬷自然是不甘心的, 她摇头道:“老夫人明白说了不行, 少爷那个软和性子, 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小姐——小姐是从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儿,你要是办成了,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没办成, 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一个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 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道:“她既然软的不吃, 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把年纪,腿脚不利,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 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 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 “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两人又暗自骂了一通,常嬷嬷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回去陶家了。只是她心中有事,难免坐立不安,起来又坐下好几次,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的依依见了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在我屋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常嬷嬷讪讪一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可做得了,方才送她出去,来回走了这两趟子路,竟然有点饿了。” 依依忙将人叫住,迟疑半天才道:“宋嬷嬷这是要回去了吗?” 常嬷嬷眼珠子一转,只是她就算再不顶事,也知道这等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便笑了笑道:“说是这两日买些山货野味的,大概后天一大早就走。” 依依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今天晚上的米粥给我盛稠些。” 常嬷嬷应了一声,转去后院的厨房了。 饭已经做得了,玖荷正在分,看见常嬷嬷来,她抬了抬眼道:“少爷小姐的已经装好了,你提去便是。” 常嬷嬷心里藏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就算她刻意想要控制,不过言语举止还是跟往常稍有不同,她想了想往日跟玖荷就不对付,当下沉了沉脸便道:“你锅碗等物可洗干净了,小姐少爷吃的是素食,若是你故意沾了荤腥在里头,小心菩萨处罚你!” 玖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着柜子里头那两小口锅道:“看见没有,连锅都是新买的。” 常嬷嬷哼了一声,端起食盒正要走,看见炉子上炖着不知道是鸽子还是野鸭子,总之香喷喷的,她也是许久没吃过肉的,当下便觉得口水涌了出来,下意识便道:“你居然还敢炖肉吃!”说着就想去掀那砂锅的盖子。 “这是给老太太补身子的!”玖荷一筷子就敲了上去,常嬷嬷虽然吃肉心切,只是那盖子烫得要死,不过抓了一下便叫她烫的松了手,再加上玖荷的筷子敲了上去,她是手心手背都一样的疼。 只不过一边是被烫的,一边是被打的。 “真是讨厌,还说自己是国公府里出来,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了!”玖荷小心将盖子垫着布又拿了起来,冲干净又放在炉子上,完全不理会常嬷嬷了。 常嬷嬷心中不忿,左踢右踢搞出好大动静来,见玖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这才无奈端着东西走了,只是回去之后她心里越发的不满意,看着少爷小姐一边吃饭就一边抱怨起来。 “新来的那个小蹄子也太嚣张了,我去端饭,不过问一句这是什么,便跟防贼似的防着我,要我说您二位可得好好管一管她!”常嬷嬷眼珠子转个不停,“闻着像是肉汤的味道,这夫人的孝期还没过呢,她就敢明目张胆的熬肉汤吃了?谁给她的胆子!” 依依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两日还是母亲的孝期,嬷嬷也少些事儿,况且她还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得稍稍敬着些才是。” 常嬷嬷还想说什么,依依又道:“况且母亲还在的时候,不也常说原先外祖母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很有体面的?” 常嬷嬷叹了口气,看见陶行皱了皱眉头,有点少年老成般一字一板的说,“不是说她是卖身进来的奴婢?按理是该守孝的,祖母老说规矩规矩的,总不能叫她坏了规矩。” 常嬷嬷一笑,正要说话,没想被依依瞪了一眼,道:“这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她的卖身契是我同常嬷嬷两个无意之间看见的,你读了那么些书,可知道非礼勿看四个字儿?” 陶行语塞,半晌点了点头,常嬷嬷有点不太满意,正想再撺掇两句,依依警告般撇了她一眼,道:“祖母说她是丫鬟,那她就是丫鬟,你当她是短工也好,长工也罢,总之不是卖身。” 常嬷嬷长舒一口气,心想等到事成之后,叫她好看!不过嘴上还是服软,应了声是这才出去了。 那边老夫人的饭也做好了,玖荷端着东西回到屋里,没想却被老夫人将这鸽子腿给她跟谢嬷嬷一人分了一个,“也都尝尝,我年纪大了,虚不受补,吃不了这么多。” 玖荷还想再劝劝,什么您才四十之类的话都到嘴边了,没想谢嬷嬷已经夹着鸽子腿吃了,还赞了一句,“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玖荷低了头,眼睛有点热,原本谢嬷嬷不是这样的,今天能第一个做出这有点失礼还让人没法拒绝的举动,还是为了她。 为了让她安安心心把这鸽子腿吃了。 “嗯。”玖荷也点头咬了一口,道:“我什么都会做。” 老夫人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谢嬷嬷道:“今儿我还去了族里,他们说正好打了虎,说是给我们送个腿骨过来。” 老夫人笑道:“正好给你父亲也补一补腿脚。”说着又看玖荷,“你这身子还得长,不过虎骨劲儿大,你喝点汤就是了。” 玖荷急忙答应了,从此服侍老夫人越发的尽心尽力。 后院这三人其乐融融的,连看门的老谢都舒舒心心的,但是前院三个人就没那么顺利了,特别是常嬷嬷。 虽然知道不能坐立不安叫人看出端倪来,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忍得住?她一边想着放火烧了陶家,一边又想起来水火无情四个字,下意识就将自己的细软收拾了个小包裹,只是藏到哪儿都不是地方,她正站在屋里中间左顾右盼的时候,依依来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依依看着她手里的包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咳,”常嬷嬷很是掩饰般咳了好几声,这才道:“这是夫人赏给我的,我想着这一年身上都不能有首饰,想着寻个地方将它们好好收着才是。” 一句话说完常嬷嬷也找回几分自信,又想着小姐屋里也是有些东西的,若是真烧了着实可惜,便道:“要么我给您也收拾收拾?一年不能戴,出了孝也得先带着些素净的银首饰,若是放不好出来颜色便要久了。” 依依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看了她两眼,问道:“弟弟屋里的东西,嬷嬷也帮着收拾收拾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 97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常嬷嬷原本还有点惊慌失措,只是抬头一看是玖荷, 立即撇了撇嘴, 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怎么进小姐的屋也不打声招呼, 一点礼数都不懂,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来的。” 虽然说陶家上上下下加上玖荷也不过才四个仆人,而且每个人都是一大堆的事儿要做, 但是人人都很客气,不管是谢嬷嬷还是守门的谢大爷,都很是友善,只有这一位常嬷嬷,说话总是有点阴阳怪气的。 “我是谁教的与你无关。”玖荷先是瞪了她一眼,转脸又对小姐道:“老夫人说少爷跟小姐都在孝期, 这一个月只能吃些米汤, 怕你们难过, 因此干脆全家人都吃素, 陪着你们一起,这是老夫人的爱心,却不像常嬷嬷说的什么穷到只能吃米汤馒头度日。” 况且也只有常嬷嬷这等眼睛里头只能看见银子的人才觉得陶家穷苦。 这两日她也看了,别的不说,就光老夫人的书房, 那书柜上头的书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置办的起的, 再者老夫人平日里写字用的纸, 是上好的澄心纸, 一刀怕是不下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上回玖荷写的那张卖身契,就光纸就得好几文,也就只有常嬷嬷这样没什么见识的人才看不出来。 “你!”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抢白,常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只是她这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况且还抬了老夫人出来,常嬷嬷嗯啊半天,也只能道:“这般没有礼数,也不知道是那个犄角旮旯里来的丫头!” 依依伸手按在常嬷嬷手臂上,示意她不要说了,同时又冲玖荷点了点头,用有点虚弱的声音道:“常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后来更是做了我们姐弟两个的奶娘,跟我母亲情同姐妹,我母亲如今去了,她难免情绪失常,说话失了分寸,你莫要跟她计较。” 小姐都这样说了,玖荷便也服了个软,道:“方才我也有些激动,只是常嬷嬷切不可再说老夫人的不是了,况且就算是国公府,也断然没有在小姐面前编排主人的道理。” 常嬷嬷眉毛一瞪,“你嘴倒是利,我看看——” “玖荷!”外头传来谢嬷嬷有点严厉的声音,“老夫人的饭呢?” 玖荷应了一声,道:“吃完了一会我来提。”便跟着谢嬷嬷又回去了。 “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谢嬷嬷的声音虽然有点严厉,不过话里话外都能听出对自己的维护,还有对常嬷嬷的不屑。 玖荷有点高兴,虽然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好几年了,她也总算是找到了点被人宠着的感觉,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特有的顽皮,她冲谢嬷嬷笑了笑,道:“总之她说谁我都不管,但是不能说老夫人。”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也不能说陶大人。” 谢嬷嬷笑了笑,两人又端了饭回去老夫人屋里,谢嬷嬷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冲老夫人说了。 玖荷有点忐忑,生怕老夫人说她,没想谢嬷嬷道:“依我看,您也该管一管少爷跟小姐了,翻过年去可都十岁了,一个没两年便能科举,一个没两年便要嫁人,再不管就来不及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没避讳玖荷,道:“原先我想着有他们亲娘在,齐氏自己的教养也是能说的过去的,况且读书习字,刺绣女红是样样都会的,没想” 她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次齐氏去了,遇上点事儿,这两个孩子就完全显现出来了,平日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教孩子的,陶行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至于依依更是,”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说的的确让人条不出错儿来。” 玖荷想起方才小姐的那番话,还有当日在灵堂上劝说齐家来的宋嬷嬷的话,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小姐的确是会说。 老夫人伸手给玖荷,又对谢嬷嬷道:“你去叫他们两个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说。”谢嬷嬷朝外走了两步,老夫人又补充道:“她要来听也不用拦着她,我们陶家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有一件事情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玖荷又去准备了茶水,不多时,只见谢嬷嬷扶着小少爷,常嬷嬷搀着小姐,四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两人行了礼,又分别坐下,玖荷跟谢嬷嬷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过去,不管是小少爷还是小姐,没有一个敢跟老夫人的视线相对的。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玖荷听见耳里,不由得心里一揪,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是二十二,九年过去面前这一对姐弟也该有十八·九岁了,但是跟陶大人相比,是一点名声都没有。 想来他们两个被接到国公府上之后,齐家的人分毫没有用心教养他们。 玖荷用力握了握手掌,老夫人上辈子是今年故去的,还有不到两个月了,她一定得打起精神来,分毫不能松懈。 想到这儿,玖荷觉得一会出去再买些萝卜生姜回来熬汤喝,总之不能叫老夫人生一点病。 “当年你们祖父故去,家里只剩下我,还有你们父亲,以及你们父亲的生母,我放了她归家” 玖荷急忙竖着耳朵听了起来,这段经历她听得是个极其简略的版本,总结起来就两句话,老夫人这个嫡母养大了陶大人这个庶子,还养的很有出息。 “后来她找上门来,想要孩子回去,我没答应” 怪不得,玖荷想起上回老夫人在灵堂上昏倒了,怕是戳中了以前的旧事。 “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她不会好好的教养孩子,不过是受人蒙蔽想来要银子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听着就有点心酸了,老夫人给人洗衣缝补,一点点将陶大人拉扯大,又教他读书习字等等。老夫人的言语里头虽然平静,但是一样做过这些事情的玖荷却很是感同身受。 她知道寒冬腊月里头洗衣服是个什么感觉,知道靠着那一点点月光缝衣服又会在手上扎出多少洞来,她更加知道如果不是老夫人细心教养,陶大人不会是这样一个性子,甚至在老夫人死了之后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着,直到遇上了她被睿王妃诬赖的这个案子。 玖荷眼圈有点红,不由得低头擦了擦,抬起头来却看见常嬷嬷鄙夷的眼神,她立即狠狠的瞪了回去。 “后来敏儿考中了状元,我守寡二十余年得了这面贞节牌坊,连先帝也曾褒奖我,亲自下圣旨说我高义,说我会教养孩子,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其实并没有好多少,玖荷心想,她知道老夫人手上的关节粗大,还有膝盖一到冬天就酸疼,都是年轻时候受的苦,每一道痕迹都留了下来。 老夫人已经说到了结束的地方,“我给你们说这些不为了别的,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他是如何长成今天这样子的。”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水,看着下头两个完全没有听明白她要说什么的孩子,还有一脸不安分,明显很多反驳想说的常嬷嬷,将杯子稍稍用力的放在了桌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少爷跟小姐都抬起头来看她。 “没两天你们便出了热孝了,之后便是过年,等到过完年你们两个来我屋里,我看看你们的学问还有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是。” 两人的脸色其实都挺苍白的,玖荷倒是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常嬷嬷明显愣了愣,回过神来就有点惊慌了,她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跟在小姐身边出去了。 玖荷看着她的背影,问谢嬷嬷道:“那一位齐家来的宋嬷嬷还没有走?” 谢嬷嬷点了点头,“在外头已经住了十天了,老夫人都不见她了,她还没死心。” 玖荷皱了皱眉头,“齐家为什么一定要接少爷还有小姐去京城呢?”只是上辈子这会她连着床上躺了一个月养病,直到过完年才去了别人家里当丫鬟,什么消息都没听说,一点不知道齐家这举动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用管她。”谢嬷嬷不太在乎,“没多久就要过年了,她耗不了几天了。” 玖荷嗯了一声,跟着谢嬷嬷去厨房做饭了。 再说常嬷嬷陪着小姐回了屋里,一进去便关了门,“姑娘,要我说你得早作打算了。” 依依抬头看了她一眼,“嬷嬷此言何意?有祖母亲自教导我们姐弟两个,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情?祖母能教得我父亲考中状元,她自己又是德行兼备,连先帝都曾夸奖过她,不管是县令,还是族老,见了她都很是客气,每年还有不少的孝敬,她来教导我们,不管是我弟弟的前程,还是我的名声,都是大有裨益的。” “咳,”常嬷嬷叹气,“您外祖母家里可是国公出身,别说县令族老什么的,就是知府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况且她那样的生活,可不是年轻女孩子应该过的。”常嬷嬷一边回忆一边道:“当年夫人还在做姑娘的时候,身边跟着四个大丫鬟,别说梳头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上午府里给请了读书习字的先生,还有专门教女红的绣娘,下午便是相熟的女孩子三三两两的出去游玩,春天看花看草,夏天游湖,秋天打猎,冬天还能看个雪景儿,这过的才是姑娘的日子。” “可是您要是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就要被养糙了。”常嬷嬷很是痛心的拉着依依的手,“我也句不该说的话,您看看您这手,当年夫人身边的丫鬟,手都比您这细。” 依依变了脸色,猛然间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自己袖子里,常嬷嬷见这一剂猛药管用,连忙又安慰上了,“您好好歇着,就是豁出去这张脸,我也不能叫姑娘在这家里蹉跎下去了,我去找我嫂嫂商量,一定要把您带回京城过好日子去!” 常嬷嬷说着便出去了,屋里没人,依依两只手搭在桌上,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眼神也渐渐坚定了下来。 还有老谢,行哥儿,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 98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这么回答便是承认了, 老汉笑道:“我是齐家老太君派来的, 这不临近年下,老太君叫我给您府上送些年货来,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自己庄子上产出的粮食啊, 狍子等物, 还有给少爷小姐带的东西。” 玖荷往后头一张望,三辆马车, 她冲着老汉点点头, 客气道:“您稍等片刻, 我先去回老夫人。” 玖荷回去屋里,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谢嬷嬷却有点疑惑, “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 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 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 只是不管跟谁说,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因为之后依旧是重病一个月,未来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先去京城里头一家在刑部当官的人家做丫鬟,九年之后去将军府做厨娘,再之后一切都不会变! 玖荷打了个寒颤,似乎连背都疼了起来。 不行!玖荷猛地摇了摇头。 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热水还没好?”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玖荷走到厨房门口应了一声,“柴火有点潮,不太好烧。” “定是那樵夫为了多买点铜钱,给里头加水增重了!”孙氏一边说,一边推了推,“以后不许去那一家买柴火了!” 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忘应一声,“这事儿你别管!” 玖荷听见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 这事儿她知道,也不怪那樵夫给柴里泼水,原本定下里的价钱是干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钱,只是孙氏非要说到五百文,樵夫哪儿干?又说不过孙氏那张嘴,于是每次卖给他们家里的柴火都是没晒干的。 只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玖荷看着水冒热气儿了,便盛了出来,又封了炉子,回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 99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老夫人笔下一顿, 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 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 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 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 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 言语也越发的肯定,“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 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她放下笔来, 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 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 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 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 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 您看方才那个样子,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 “就依你的意思, 我这信里, 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终于是清净了,玖荷拍了拍手,转头却发现谢伯伯几乎跟她是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常嬷嬷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扫地出门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谢伯伯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说不定正找你呢。” 玖荷想起来少爷小姐还在老夫人屋里呢,急忙又回去,只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看见她来急忙招手,老夫人顿了顿,面上微微露了笑容,“正说你呢。” 玖荷收敛声息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用很是严肃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父亲不在,家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但是丝毫也不能松懈。” 少爷跟小姐两个都很是恭敬的说了声是。 老夫人看了依依一眼,道:“原来让你住在前院,是因为有你母亲看着,现如今你母亲去了,你一个姑娘断然没有住前院的道理,明天你便搬到后院来。” “都依祖母。”依依震惊的抬眼看了老夫人,只是很快便克制住了情绪,声音又变成轻轻柔柔的了,“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点头嗯了一声,道:“谢嬷嬷,还有玖荷,你们两个帮着一起收拾。” 玖荷点头答应,仗着自己站在老夫人身后,老夫人看不见她,不免有点走神。 老夫人这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按理来说这搬家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意见事情了,陶家两进的院子,老夫人住正院,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前院,现在先夫人去了,正如老夫人所说,把小姐搬到后院来,不管谁家,都是这么办的。 可是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玖荷进进出出还能看见厨房地上她的那件棉袄呢,因此她不免多想。 老夫人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小姐不说心怀不轨,但是至少是无所作为吧。 如果老夫人看出来了,她会不会伤心,如果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她要不要隐隐的说两句?可是这太为难了,一来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什么衣裳穿的太过整齐,来的太快没有喘气,这种理由是疑点却不能作为证据。 再说老夫人该多伤心啊。 “玖荷?”老夫人提高声音叫了一句。 “在!”玖荷这才发觉自己走神走的有点远了,急忙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行礼,道:“请老夫人吩咐。” 她这般郑重其事,叫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却没看见背后小姐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 “这两日你们把我院里东厢的饭厅收拾出来,改成卧室,以后依依就住东厢房,你搬去前院西厢,照顾少爷。” 啊! “我原想着过完年再让你好好读书,可是这两日又觉得读书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况且还要读一辈子的书,从哪天开始又有什么分别。”老夫人看着陶行,“你好好读书,旁的事情,都有玖荷给你办了。” 陶行应了声是,又对玖荷点了点头。 玖荷震惊之余又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信任,让她不由得心口一热,道:“老夫人放心!我绝对不叫少爷掉一根头发!” 老夫人很是满意两人这个反应,又看着依依道:“明儿开始我便教你女红,原先你母亲交给你的都是做荷包绣花等物,雅致有余实用不足,我教你些别的,什么量体裁衣,缝补衣物,做棉被等等也该学起来了。” 依依半低了头,“都听祖母的。” 谢嬷嬷笑了起来,道:“不过搬个屋子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咱们家里前后不过两进的院子,就隔了一道角门,端着茶走个来回,依旧烫的喝不到嘴里——近着呢!” 连老夫人都被逗笑了,道:“正是。”说着她又稍稍收敛的笑容,道:“临近年下了各家都忙,你们赶紧去看看,该怎么收拾心里有数,回头让谢嬷嬷去族里请两个人来帮着抬家具重物。” 两人急忙答应,前后走出了屋子,玖荷道:“要么我先去把厨房收拾了?乱糟糟的也没法做饭。” 谢嬷嬷笑道:“今儿一大早老夫人就让我去如意斋顶了三日的饭,你就算收拾出来了,这定金也收不回来,索性慢慢的来,咱们也尝尝大厨的手艺。” 两人一路笑着到了后院的东厢,这里原本是个饭厅,不过陶家人本来就不多,一间足矣,里头还有一间空着,变成了半个仓库。 其实要玖荷说布置屋子很是简单,特别是这种只有两间的,当下她道:“里头就是卧室了?中间放个多宝阁隔出半间来做个小书房,日常既能写字读书,又能做做针线活。” 谢嬷嬷点头,“外头这一间放上案台八仙桌,布置成小厅就成。” 两人的意见几乎完全一致,谢嬷嬷又去看要怎么搬东西,看了没两眼忽然感慨一句,“原本老夫人是打算收拾东厢给你住的。” 谢嬷嬷出来的时候头发也是散着,扣子捡了几个扣上,她也是一样,甚至还有一只鞋没穿好,就这么拖拉着出来的。 还有老谢,行哥儿,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一直到角门打开,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也分毫不见她喘气,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话,说完又是对视一眼,谢嬷嬷道:“今儿不用你做早饭,老夫人专门让我去卖了老刘家的羊肉汤,还有点心包子,正要叫你起来呢,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玖荷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还有老夫人的性命,谢嬷嬷对她是越发的亲热,上来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点,现在长得有点小了,当年我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着谢嬷嬷往外头走,不过脑海里头也很是飞速的过了一遍,谢嬷嬷的孩子听说谢嬷嬷的孩子是个儿子啊,能跟他比吗? 不过长的比上辈子高一些,结实一些,却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时玖荷洗漱完毕,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饭,昨天夜里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种将所有心事都放下后的轻松,今天早上这顿饭又吃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对着老夫人笑了起来,两个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这可真容易满意,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叫他们过来吧。” 场面一下严肃了起来。 不多时,谢嬷嬷带着常嬷嬷,身后跟着少爷小姐,几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一进来常嬷嬷便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求老夫人饶了我这一次。” “糊涂?”没等老夫人开口,玖荷便道:“烧房子可不叫一时糊涂!” “怎么能是烧房子呢?”常嬷嬷很是诧异的看了玖荷一眼,“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老夫人,想说什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老夫人嘴角稍稍勾了勾,回头给玖荷一个安抚的笑容,意思是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玖荷眯着眼睛等着常嬷嬷,视线又往少爷小姐身上扫了扫。两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都还红着,不过跟昨天晚上相比,小姐这会看着可有点狼狈。 常嬷嬷磕了个头,道:“我夫人去了已经两月有余,我这说来惭愧,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荤腥了,昨天看见族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她又在厨房里头忙忙叨叨一整天,我这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抬头看着老夫人,“我昨天不是去烧房子的,我就是我就是馋肉了,想去做点吃的。” “不可能!”玖荷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谁家做饭能把柴火洒一地的?谁家做饭能倒油点房子的?你分明就是——” “你平日里就牙尖嘴利,惯会骂人的。”常嬷嬷急忙出声打断了玖荷,道:“我看见你就怕,再说你还拿棍子打我。”常嬷嬷袖子撩起来,露出手臂上一段青来,“再说你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拿着棒子就追着打,我慌忙之间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才不小心着火了。” 老夫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平淡无的嗯了一声。 玖荷听明白了,常嬷嬷可一点都没明白。 “后来我怕她追出来,我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她折腾,这才关了门的。”常嬷嬷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道:“后来她拿着斧子砍了门出来,可真是吓死人了。” 玖荷眯着眼睛看着她笑,常嬷嬷越发的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又往后闪了闪。 只是屋里反正玖荷觉得没人信她,不过一晚上想出这等理由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你说我是拿木棍子打的你?”玖荷生平最恨人栽赃嫁祸,上辈子被人栽赃,这辈子居然还不算完,而且一次比一次拙略,一次比一次漏洞百出。 常嬷嬷忙点头。 “谁家棍子能有这么粗?上头还带花纹的?别是你在屋里哪个桌角上磕出来的吧。” 常嬷嬷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是转瞬又委屈起来,“谁好端端的磕自己做什么,老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早上听了这一场戏,老夫人觉得也差不多了,而且被她这么死不悔改的一顿说,老夫人心中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现在也什么都没剩下了。 “你是齐氏陪嫁的嬷嬷,有做过两个孩子的奶娘,按理就算是要处罚你,也不是经由我手”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们一家三口,也只有你在我府上当差。” 玖荷诧异的看了谢嬷嬷一眼,谢嬷嬷点了点头。 这可太不地道了,玖荷心想,哪儿有把配房一家三口拆开的呢? 常嬷嬷今年也三十有余了,单从嬷嬷这个称呼来说,她肯定是成亲的了,而且玖荷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也听小姐说过,这一位常嬷嬷曾做过他们两位的奶娘。 所以她不仅是成亲了,还有了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比少爷小姐稍稍要大一些。 可是来了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有人提起过常嬷嬷的夫婿还有孩子,甚至她自己日常的言语举动里,也完全像是没这么两个人的样子,只是又不是守寡。 这事儿现在想想里头可都是问题,全都是那一位齐家老太君下好的套。 老夫人不急不慢的说着,玖荷听了两句就觉得老夫人这是故意吊着常嬷嬷,她不由得翘起嘴角,站在老夫人身后看着常嬷嬷变来变去的脸色,觉得也算是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稍稍出了点气。 正想着,忽然外头一阵喧哗,老谢手里提着个人进来了。 他将这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大喊起来,“你这天杀的奴才,我好好的走路,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 是宋嬷嬷! “你以为我眼神不好,在门口来来回回好几次,我不愿理你而已,你说说,你在我们家门守着是为了什么!”老谢一肚子的气,抬脚就踢了她两下。 这分明就是商量好了来看结果的! 玖荷忽然计上心来,很是飞快的说了一句,“她已经承认了,说都是你主使的!” “胡扯!明明就是她舍不得富贵——” “她诓你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虽然宋嬷嬷被常嬷嬷及时阻止了,不过就这只字片语也够叫人回味的了,玖荷这才安安心心的站在老夫人身后,彻底的不言不语了。 老夫人看了看下头这两人,又往自己孙子孙女儿脸上扫了扫,开口又是一样的话语。 “你的身契更不在我手里——” 下头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可是老夫人又道:“不过都是姻亲,你们家里老太君又是极明事理的一个人,就算我处理了你们,想必她也是赞同的。” 那两人的脸上立即变成死灰一片了。 “玖荷,你说说该怎么处理她们两个?” 一瞬间玖荷想了很多,比方她上辈子虽然平反,但是也被人打死了,又比方陶大人一直都没放弃,又或者这辈子老夫人是能健健康康,舒舒服服的活着了。 她淡淡一笑,道:“依我看,她们两个一个是齐家的国公夫人派来看外孙的嬷嬷,一个是先夫人的陪嫁,要是您真的处理了她们,国公夫人心里怕是有疙瘩。” 宋嬷嬷明显松了口气。 玖荷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宋嬷嬷肯定以为她眼里也只有富贵,想着先扒上那一位国公夫人,将来也能捞点好处。 只是跟玖荷相处两个月的常嬷嬷却不这么想,玖荷不管是言语行动,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老夫人,第二位是那位远在边关做县令的陶大人,要知道昨天她可是差点就成功的了,玖荷怎么可能为她们两个说话。 “嗯,”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玖荷看着地上两个嬷嬷,一个脸上越发的灰败,一个已经显出笑容来了。 “依我看,您不如就修书一封,先前常嬷嬷怎么说的,您就怎么说,让她们两个带回去就算完事了,正好快过年了,常嬷嬷毕竟是国公府出身,也好回去看看。” 老夫人嘴角微微翘了翘,“你这个主意很好,去磨墨吧。” 玖荷笑眯眯的去了书房,身后还传来老夫人的声音,“你原先说今天便要走,我只稍稍耽误你一会,不过当初常嬷嬷说了你是坐着国公府的马车来的,也不怕我耽误。” 当初她们拿来堵人的话,全甩在自己脸上了。 当然她是不知道玖荷想什么的。玖荷正搜寻上辈子的记忆,印象里头这一位国公府的老太君很是长寿,至少上辈子玖荷死的时候她还活着,而且还时常有她身体健康,又去哪个宴会的消息传出来,总之她不仅过了好几个年,怕是还要一直过下去的。 “她可不是想看一看孩子,”谢嬷嬷撸着袖子先上了,“你前头说的是什么你忘了我可没忘!什么我们这地方养不好孩子,跟在这儿都是受苦,什么整个家加起来还没国公府的马房大。还有什么老的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连一道精细菜都不会做的,呵呵,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谢嬷嬷一句句吼出来又觉得不过瘾,又很是严厉的问了一句,“是不是你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第 100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素银的首饰是守孝的时候戴的不假, 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年孝期, 是不能戴首饰的,换句话说,这等首饰除非遇见不得不出席的重大场合, 是完全没有机会出场的。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太后召见等等, 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 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 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 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 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当然要说用心,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慢悠悠回到了后院,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玖荷有点惊讶, 这大冬天的, 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 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 谢嬷嬷一脸的无奈, 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 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 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 好好的守孝,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现在人走了,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只是玖荷一边想,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着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举动的确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没有害人的举动,至少也起了旁观的念头。总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头小姐又说话了。 “原先常嬷嬷在的时候,就老同孙女儿说国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闲,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说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这样的日子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不过因为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嬷嬷,这才没有次次反驳她,没想她竟然以为竟然以为孙女儿贪慕虚荣。” 依依低头哭了两声,“这东西是断然不能要的,守孝这一年就该修身养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戴首饰如何对得起天上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声,玖荷听见小姐的哭声忽然大了。 没过多久,小姐又道:“还有那天夜里,我思来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助,“自打宋嬷嬷来,常嬷嬷便不大正常了,见天的跟我说国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嬷嬷说要走的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常” 依依说两句就顿一顿,听着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中,可是又为了什么不得不努力去想。 “我便留了个心眼跟了出来没想她是起了这个念头!我们姐弟两个不想跟她去国公府,她竟然”依依大哭起来,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我知道了。”老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玖荷听见耳里,总觉得与往日有所不同。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你也不用——” “祖母!” 老夫人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都是孙女儿不好!这两日每每想起来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别哭了,”老夫人安慰道,又提高声音道:“打些热水来,给她洗脸。” 玖荷转身去了,谢嬷嬷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跟在玖荷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厨房烧水。玖荷端着热水,谢嬷嬷拿着手巾,两人又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小姐跪在地上,抱着老夫人的腿,头枕着她膝盖正在小声啜泣,老夫人则时不时拍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天这么冷,你总在地上跪着,小心将来腿脚不好。” 谢嬷嬷忙上前将小姐扶了起来。 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们两个,忽然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道:“以前都是我——”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老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很是严厉,“以后好好过便是,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你不用——”老夫人顿了顿,道:“如此客气。” 依依点头,不好意思的一笑,从玖荷手里接过了热毛巾,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姐姐”,叫完又转头看着老夫人,有点慌张解释道:“那天夜里多亏了她,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姐姐一样信赖了呢。”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依依转头,看着玖荷越发的亲热了。 “姐姐!”她上前挽住了玖荷的胳膊,“我一直想有个姐姐照顾我,教导我,今儿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玖荷却觉得被小姐搂住的胳膊上起了细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用力将胳膊抽了出来,“不敢。” 依依还想说什么,没想谢嬷嬷正好从里屋拿了香脂出来,道:“赶紧擦一点,小心一会儿脸上起皮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断,依依倒是再没提起过什么姐妹情深之类的话了。 依依陪着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连一眼都没往她放在桌上的首饰盒子上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转眼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人,方才的热闹气氛像是假的一样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先吃饭吧,这快过年的” 玖荷嗯了一声,不过却上前将那首饰盒子拿了起来,道:“我先把这个收了。”收到里头最里头柜子最下头去。 老夫人看着她有点气势汹汹的动作,不由得跟谢嬷嬷笑了笑,倒是也没方才那么难受了。 玖荷仔细观察了两天,只觉得小姐伺候老夫人越发的上心,甚至连针线活也做的越发顺利起来,可是越是这样,玖荷就越有胆战心惊的感觉。 不过她思来想去,一个连门都不能出的小姐,能做的事情的确是很有限,因此除了警惕,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除了小姐,她也时常想起来当日那送礼的老伯前来,说的常嬷嬷一家的遭遇。 “得了时疫”c“一家子都送去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去了”,“临走的时候已经不太好了”。 齐家老太君的雷霆手段果然不同一般。 而且玖荷猜测,除了她们两个没办成差事,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差一点坏了齐家老太君的大事。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齐家老太君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将陶大人的子女接回去养,但是归根结底无非是利益前途,可是如果真的让这两位嬷嬷用这偏门手段成事了 就像上辈子一样,陶大人回家丁忧三年,之后又要重头开始,九年之后依旧是个县令,虽然是大兴县令,但是如果没有这丁忧的三年,陶大人想必官路更加的顺畅。 只是想归想,日子还要过的,而且没两天便是过年,家里一大堆的事情要做,玖荷很快将这些有点烦心的事儿都撇在一边了。 眼看便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陶家老老小小一家所有人都围坐在了一起。 晚饭已经吃完了,桌上现如今摆的是各色干果还有茶点,虽然因为陶大人的夫人去了,并不能庆祝,甚至连红灯笼都不能挂,不过屋里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很是温馨的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聊天守岁。 这等平和温暖的过年场景,对玖荷来说,是两辈子的头一次。她也不想说话,只是不住的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猛然间几声梆子夹杂着鞭炮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又觉得有人拉她袖子,她睁大眼睛一看,少爷跟小姐已经先一步给老夫人跪下磕头了。 玖荷急忙起来,跟在后头一起跪了下去,诚心实意给老夫人磕头,口中还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依依抿着嘴用袖子稍稍遮了遮,也笑道:“这原是祝寿时候说的话,怎么今儿说出来了。” “没事,没事。”老夫人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又从旁边的小桌子里头拿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分别递在三个小的手里。 “小孩子是该有压岁钱的。” 玖荷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虽然再怎么说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前头那十几年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但是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呢。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份的压岁钱。 玖荷将荷包收在怀里,冲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上回被燎了的头发还没长好呢,多吃些芝麻才行。” 玖荷害怕自己一张嘴便要哭了,只能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嗯。 比起那一对一直在压榨她的爹娘,还有生了她就不管了的爹娘,面前的老夫人才是亲人啊这时候玖荷忽然惊觉,自打到了陶家之后,她再也没想起,或者拿出那块玉佩了。 从京城到陶家的路上,她每天晚上都会拿出玉佩来,想自己的亲生爹娘是什么样子,又是为了什么不要自己的可是到了陶家,这玉佩便被她用手帕包了起来收好,就是搬家也是一股脑都搬了过来,藏在箱笼最里头的角落,再没打开过,也没拿在手里过。 两对爹娘,一对是假的,一对是虚的,可是替她伸冤的陶大人是真的,帮她平反的将军也是也真,面前的老夫人更是真的。 她从来没后悔卖身为奴,在陶家当丫鬟,这一辈子都伺候老夫人,比什么都强。 “没缺了。”玖荷笑道:“谢伯伯记性可好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脸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训斥了一句,“闹得我都头疼了!” 谢嬷嬷端着茶出来,见状笑道:“少爷说去看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依依接过茶杯,用茶杯盖子稍稍撇了撇茶叶,这才递到老夫人手里,道:“弟弟这次是必定考中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次。” “听说陶大人当年头一次科举,参加县试便考了案首,少爷是大人的儿子,又是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想必也是个案首。”玖荷兴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虽刻意板着脸,不过却是止不住的笑容,还有不住上翘的嘴角,道:“你们太过张扬了,不过一个县试,什么都算不上呢,一大早就拉着我在前院等着。” 说着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红鞭炮,道:“若是他过了院试,考中秀才了再庆祝一番也不迟,这才是县试——”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着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您看买也买了,搬也搬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费上好大一阵子功夫。要么您先坐着,我们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过赏钱茶点什么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来报信的,总得给点跑腿钱才是。” 有点口是心非,玖荷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 两人还没笑完呢,就见外头跑进来一堆大概五六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童子,进来便一起拱手作揖,学着大人的样子冲老夫人行礼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县试过了,还被县太爷钦点为本县的案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 101 章 三日后见真章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 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 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 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 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 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 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 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 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可是她毕竟人小, 个子矮, 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 两下便被绑了起来, “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此刻她心里的怒火是越来越盛,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太后召见等等,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当然要说用心,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慢悠悠回到了后院,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玖荷有点惊讶,这大冬天的,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谢嬷嬷一脸的无奈,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好好的守孝,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现在人走了,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只是玖荷一边想,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着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举动的确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没有害人的举动,至少也起了旁观的念头。总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头小姐又说话了。 “原先常嬷嬷在的时候,就老同孙女儿说国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闲,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说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这样的日子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不过因为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嬷嬷,这才没有次次反驳她,没想她竟然以为竟然以为孙女儿贪慕虚荣。” 依依低头哭了两声,“这东西是断然不能要的,守孝这一年就该修身养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戴首饰如何对得起天上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声,玖荷听见小姐的哭声忽然大了。 没过多久,小姐又道:“还有那天夜里,我思来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助,“自打宋嬷嬷来,常嬷嬷便不大正常了,见天的跟我说国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嬷嬷说要走的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常” 依依说两句就顿一顿,听着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中,可是又为了什么不得不努力去想。 “我便留了个心眼跟了出来没想她是起了这个念头!我们姐弟两个不想跟她去国公府,她竟然”依依大哭起来,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我知道了。”老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玖荷听见耳里,总觉得与往日有所不同。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你也不用——” “祖母!” 老夫人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都是孙女儿不好!这两日每每想起来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别哭了,”老夫人安慰道,又提高声音道:“打些热水来,给她洗脸。” 玖荷转身去了,谢嬷嬷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跟在玖荷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厨房烧水。玖荷端着热水,谢嬷嬷拿着手巾,两人又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小姐跪在地上,抱着老夫人的腿,头枕着她膝盖正在小声啜泣,老夫人则时不时拍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天这么冷,你总在地上跪着,小心将来腿脚不好。” 谢嬷嬷忙上前将小姐扶了起来。 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们两个,忽然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道:“以前都是我——”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老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很是严厉,“以后好好过便是,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你不用——”老夫人顿了顿,道:“如此客气。” 依依点头,不好意思的一笑,从玖荷手里接过了热毛巾,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姐姐”,叫完又转头看着老夫人,有点慌张解释道:“那天夜里多亏了她,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姐姐一样信赖了呢。”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依依转头,看着玖荷越发的亲热了。 “姐姐!”她上前挽住了玖荷的胳膊,“我一直想有个姐姐照顾我,教导我,今儿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玖荷却觉得被小姐搂住的胳膊上起了细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用力将胳膊抽了出来,“不敢。” 依依还想说什么,没想谢嬷嬷正好从里屋拿了香脂出来,道:“赶紧擦一点,小心一会儿脸上起皮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断,依依倒是再没提起过什么姐妹情深之类的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第 102 章 三日后见真章 陶大人也是叹了口气, 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 睿王妃是没看出来, 还是 “回禀老爷。”玖荷跪在二堂, 焦急到言语都有了几分凌乱, “那太医说喜姨娘是因为吃了麝香才小产的,且不说别的, 麝香这等香料, 比银子都要贵,我来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一月不过五百文钱,连月钱都没拿到呢,哪儿来的银子买麝香?您看看我这样子, 可是有银子的人?若是真有银子,我何苦去那地方受罪!” “况且将军府人人都知道,我这二十余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将军府,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 玖荷越说越气愤, “麝香这等东西, 虽然我没用过,但也是知道这东西味道极大,不过小指甲盖一点点就满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过做了个极其清淡的荷叶莲子汤, 喜姨娘闻不出来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儿去了?” “依我看她肚里根本就没孩子!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 话音刚落, 就见陶大人的师爷进来, 面色焦急, 若有似无扫了玖荷一眼,低头在陶大人他耳边低语两声,陶大人皱了皱道:“将她压回牢房之中,容后再审。” 玖荷紧紧抿着嘴,双拳紧握,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陶大人走了两步,又回头安慰她道:“此事中间必有隐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玖荷点了点头,跟着衙役回去了牢房。 只是这一句容后再审,让玖荷足足等了三天都没下文,她不由得越来越焦急了。 她一边告诉自己陶大人是个好官,不畏强权,定能为她伸冤做主,一方面又想这一次要她命的是睿王妃。 而睿王妃的背景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正牌的太后比她尊贵了,陶大人真的能顶的住压力,将这明显是栽赃嫁祸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吗? 玖荷摇了摇头,不能说是水落石出,这等明明白白的诬陷——她攥进了双手,自打进来大牢之后再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留下一个深红色半月牙的痕迹。 这等诬陷! 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她就不相信这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只要让她——只要她能出去,她一定要去告御状,要去敲响那立在刑部外头的大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究竟是仗势欺人,指鹿为马的! 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是怎么不要脸的! 只是自打进了大牢,她不免精神紧张,连着绷了好几天,精神难免不济,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姑娘!姑娘!张姑娘!玖荷!”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叫她,又听见一阵铁链声响,玖荷猛地睁开眼睛,发觉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 女监就她一人,大牢里几乎是一片漆黑,远处两盏油灯并不能照亮这阴暗的场所,但是却能让她看清楚外头站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县衙的二把手,县丞赵大人,另一位是县令陶大人的师爷,这两人都是一脸的焦急,似乎还有点愧疚,愤恨,这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加上远处忽明忽暗的油灯,看着有点狰狞。 可是玖荷什么都不怕,她飞快从石板床上跳了下来,只是刚奔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来找她,明显不正常,玖荷咬了咬唇,知道似乎有点不太妙了,她缓缓退后了两步,挺直了脊梁,问道:“陶大人可是有了变故?” 那二人脸上愧疚之意越发的浓重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冲她鞠躬,玖荷的心像是忽然掉入了无底深渊,沉的完全找不到了。 师爷上前一步,不知道从何开口,却又不能不开口,他痛苦的摇了摇头,道:“姑娘,你可知道为了你这个案子,陶大人已经被参了,说他九年前隐瞒母丧陶大人已经被停职查办,交给大理寺审问去了。” 玖荷没有说话。 不过对于师爷来说,有了这个开头,下头的话就没那么难说了,“你的爹娘还有弟弟也已经死了,因为王妃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被贼人跟上现在外头又说你命太硬,克死了将军没出生的孩子,克死了爹娘还有一家人。” 玖荷摇了摇头,“这不过是睿王妃的一面之词,我不信,难道你们都信吗!” 哪知对面两个人连看她都不敢。 县丞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不仅如此,将军府还有传说是因为你勾搭上了将军,又有了身孕,想第一个生下孩子,这才给将军的姨娘下了毒。” 玖荷一巴掌拍在了柱子上头,震得铁链哗啦啦响个不停。 惊慌间她竟然不知道找谁求救,可是她就是这样,越到危机的时候,越到死到临头,反而越发的镇定,她道:“将军呢!将军不管?就凭脏水泼在他头上!还有庞管事,他是将军府的大管事,你们请他来一问便知!” 县丞摇了摇头,道:“将军在京营练兵,没个把个月回不来了,庞管事去寻他了,而且睿王爷也发话了,说要把这案子快快结了。” 玖荷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掉到了深渊的最底下,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我要去告御状!我要让皇帝评评理,这天底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难道因为她身份高,她有权势,她就可以不把我们这些贫民当人看了!难道——” “总之是我们对不起你!”县丞飞快的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们知道你是冤枉的。”县丞的声音很是痛苦,“可是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他语速快的不给玖荷打断的余地,“明天我就会代替县令审案若是,若是这天底下真有神明,你去阴曹地府告状吧,阎王爷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说完,县丞头也不回的走了,师爷冲她深深地一鞠躬,也跟着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觉得自己在哭,可是这声音听起来又像是笑。 她摇头叹息,又点头咒骂,“我不认命,我不认罪!就算你们上刑,就算你们屈打,我也不会成招的!” “张姑娘” 黑暗中再次响起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 “陶大人!”玖荷几乎是从石床上飞了下来,连带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她飞速扑到了牢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去看陶大人。 陶大人也在看她。 两人眼神相接,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屈服三个字! 玖荷松了口气,陶大人忽然淡淡一笑,道:“现在光凭我一个人是没法子了,不过——” 陶大人还没说完,玖荷便接了上来,“告御状!” 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像是警告般道:“你可想好了,告御状苔五十,你得撑过去才能有说话的机会。” “我不怕!”玖荷只觉得心中气要从胸口冲了出去,“可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铁链,还有紧锁的牢门,“我怎么出去?他们说明天——” 一阵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让她止住了言语,她眼睁睁的看着陶大人从腰间扯出了一串钥匙。 “陶大人——你!”玖荷觉得自己快要落泪了。 陶大人的笑容有点释怀,“我跟你一样,我相信人间自由公义,我也不相信睿王妃能一手遮天。”他一边说着,一边拿钥匙打来了牢门,“我陪你一起去告御状!” 玖荷看着陶大人,声音哽咽,“就算败了我也不过是贱命一条,可是陶大人,你的前程功名——” 陶大人摇了摇头,“若是你败了,这样的朝廷可还值得人为之效力?” 玖荷咬着牙,看着打开的牢门,坚定的走了出去。 “原不该让你一个弱女子承担许多,只是”陶大人拿着卷宗的手又紧了紧,“这些证据供词都在我手里,我——” “我知道的。”玖荷回头看了他一眼,深深的鞠了一躬,“我心里对陶大人感激不尽。” 陶大人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玖荷的步伐越发的而坚定,一步步走到了皇宫门口,顿了片刻,拿起那几十年未曾有人拿起过的棒槌,一下下坚定的敲响了鸣冤鼓。 咚!咚!咚!咚! 玖荷越敲越用力,越敲速度越快,似乎要把她这几日的冤屈全部敲出来,也似乎要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种种不公全部敲出来! 不知不觉中,她发觉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有人敲响了鸣冤鼓!!!” “快快快!去禀告陛下!” 玖荷听见宫门里头一阵嘈杂的声音,又回头看着京城几乎是瞬间亮起的灯火,冲陶大人一笑,“不管这一次能不能伸冤,至少我也让睿王妃再次名动京城了!睿王妃作恶多端,有了这一次便有下一次,就算不是我,总有人能告倒她的!” 陶大人却是表情严肃,简简单单只说了一个字,“能!” 甚至玖荷也知道,那扇朱红色的威严大门后头,还有数不清的家丁,只要—— “你们又在这儿胡闹什么!” 玖荷惊觉她身边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却又很是威严的声音,她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被走到了身边,不过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两个从狐假虎威变成抱头逃窜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c世子。” 吧嗒一声,那两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只小名喜鹊的鸟也低了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甜滋滋的叫了一声。 玖荷皱了皱眉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出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样,还柔声细语的好像要替她伸冤,可是最后却是她亲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当日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间玖荷浑身一颤,背又疼了起来。 “把这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庄上种地。”这一位世子理都没理那喜鹊,直接处罚了两个家丁。 玖荷低了低头,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现在她对上睿王一家还太过软弱,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若是动了,将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谁放她出来的?将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换了。王府不需要这等门禁不严的婆子。”世子说话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只是更多的却是不容挑衅的威严,“她身边的丫鬟也得换。” “大哥!”喜鹊儿的声音有了几分焦急,“这可是后院的事儿。” 玖荷没有抬头,只是听着世子半晌没出声,忽然他听见一声叹气,“你真以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里抖了抖,那边已经传来了喜鹊的哭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 103 章 三日后见真章  所以那老伯口中所说齐家老太君专门给她找的,还一点没骗人。 但是这等东西对小姐来说着实没有什么用途, 除了像跟刺儿一样扎在那里, 挑拨离间。 素银的首饰是守孝的时候戴的不假,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年孝期, 是不能戴首饰的,换句话说, 这等首饰除非遇见不得不出席的重大场合, 是完全没有机会出场的。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 太后召见等等, 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 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 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 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当然要说用心,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慢悠悠回到了后院,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 玖荷有点惊讶,这大冬天的,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 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 谢嬷嬷一脸的无奈, 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好好的守孝,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现在人走了,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只是玖荷一边想,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着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举动的确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没有害人的举动,至少也起了旁观的念头。总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头小姐又说话了。 “原先常嬷嬷在的时候,就老同孙女儿说国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闲,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说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这样的日子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不过因为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嬷嬷,这才没有次次反驳她,没想她竟然以为竟然以为孙女儿贪慕虚荣。” 依依低头哭了两声,“这东西是断然不能要的,守孝这一年就该修身养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戴首饰如何对得起天上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声,玖荷听见小姐的哭声忽然大了。 没过多久,小姐又道:“还有那天夜里,我思来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助,“自打宋嬷嬷来,常嬷嬷便不大正常了,见天的跟我说国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嬷嬷说要走的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常” 依依说两句就顿一顿,听着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中,可是又为了什么不得不努力去想。 “我便留了个心眼跟了出来没想她是起了这个念头!我们姐弟两个不想跟她去国公府,她竟然”依依大哭起来,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我知道了。”老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玖荷听见耳里,总觉得与往日有所不同。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你也不用——” “祖母!” 老夫人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都是孙女儿不好!这两日每每想起来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别哭了,”老夫人安慰道,又提高声音道:“打些热水来,给她洗脸。” 玖荷转身去了,谢嬷嬷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跟在玖荷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厨房烧水。玖荷端着热水,谢嬷嬷拿着手巾,两人又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小姐跪在地上,抱着老夫人的腿,头枕着她膝盖正在小声啜泣,老夫人则时不时拍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天这么冷,你总在地上跪着,小心将来腿脚不好。” 谢嬷嬷忙上前将小姐扶了起来。 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们两个,忽然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道:“以前都是我——”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老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很是严厉,“以后好好过便是,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你不用——”老夫人顿了顿,道:“如此客气。” 依依点头,不好意思的一笑,从玖荷手里接过了热毛巾,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姐姐”,叫完又转头看着老夫人,有点慌张解释道:“那天夜里多亏了她,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姐姐一样信赖了呢。”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依依转头,看着玖荷越发的亲热了。 “姐姐!”她上前挽住了玖荷的胳膊,“我一直想有个姐姐照顾我,教导我,今儿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玖荷却觉得被小姐搂住的胳膊上起了细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用力将胳膊抽了出来,“不敢。” 依依还想说什么,没想谢嬷嬷正好从里屋拿了香脂出来,道:“赶紧擦一点,小心一会儿脸上起皮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断,依依倒是再没提起过什么姐妹情深之类的话了。 依依陪着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连一眼都没往她放在桌上的首饰盒子上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转眼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人,方才的热闹气氛像是假的一样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先吃饭吧,这快过年的” 玖荷嗯了一声,不过却上前将那首饰盒子拿了起来,道:“我先把这个收了。”收到里头最里头柜子最下头去。 老夫人看着她有点气势汹汹的动作,不由得跟谢嬷嬷笑了笑,倒是也没方才那么难受了。 玖荷仔细观察了两天,只觉得小姐伺候老夫人越发的上心,甚至连针线活也做的越发顺利起来,可是越是这样,玖荷就越有胆战心惊的感觉。 不过她思来想去,一个连门都不能出的小姐,能做的事情的确是很有限,因此除了警惕,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除了小姐,她也时常想起来当日那送礼的老伯前来,说的常嬷嬷一家的遭遇。 “得了时疫”c“一家子都送去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去了”,“临走的时候已经不太好了”。 齐家老太君的雷霆手段果然不同一般。 而且玖荷猜测,除了她们两个没办成差事,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差一点坏了齐家老太君的大事。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齐家老太君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将陶大人的子女接回去养,但是归根结底无非是利益前途,可是如果真的让这两位嬷嬷用这偏门手段成事了 就像上辈子一样,陶大人回家丁忧三年,之后又要重头开始,九年之后依旧是个县令,虽然是大兴县令,但是如果没有这丁忧的三年,陶大人想必官路更加的顺畅。 只是想归想,日子还要过的,而且没两天便是过年,家里一大堆的事情要做,玖荷很快将这些有点烦心的事儿都撇在一边了。 眼看便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陶家老老小小一家所有人都围坐在了一起。 晚饭已经吃完了,桌上现如今摆的是各色干果还有茶点,虽然因为陶大人的夫人去了,并不能庆祝,甚至连红灯笼都不能挂,不过屋里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很是温馨的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聊天守岁。 这等平和温暖的过年场景,对玖荷来说,是两辈子的头一次。她也不想说话,只是不住的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猛然间几声梆子夹杂着鞭炮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又觉得有人拉她袖子,她睁大眼睛一看,少爷跟小姐已经先一步给老夫人跪下磕头了。 玖荷急忙起来,跟在后头一起跪了下去,诚心实意给老夫人磕头,口中还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依依抿着嘴用袖子稍稍遮了遮,也笑道:“这原是祝寿时候说的话,怎么今儿说出来了。” “没事,没事。”老夫人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又从旁边的小桌子里头拿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分别递在三个小的手里。 “小孩子是该有压岁钱的。” 玖荷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虽然再怎么说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前头那十几年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但是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呢。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份的压岁钱。 玖荷将荷包收在怀里,冲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上回被燎了的头发还没长好呢,多吃些芝麻才行。” 玖荷害怕自己一张嘴便要哭了,只能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嗯。 比起那一对一直在压榨她的爹娘,还有生了她就不管了的爹娘,面前的老夫人才是亲人啊这时候玖荷忽然惊觉,自打到了陶家之后,她再也没想起,或者拿出那块玉佩了。 从京城到陶家的路上,她每天晚上都会拿出玉佩来,想自己的亲生爹娘是什么样子,又是为了什么不要自己的可是到了陶家,这玉佩便被她用手帕包了起来收好,就是搬家也是一股脑都搬了过来,藏在箱笼最里头的角落,再没打开过,也没拿在手里过。 两对爹娘,一对是假的,一对是虚的,可是替她伸冤的陶大人是真的,帮她平反的将军也是也真,面前的老夫人更是真的。 她从来没后悔卖身为奴,在陶家当丫鬟,这一辈子都伺候老夫人,比什么都强。 陶大人也是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睿王妃是没看出来,还是 “回禀老爷。”玖荷跪在二堂,焦急到言语都有了几分凌乱,“那太医说喜姨娘是因为吃了麝香才小产的,且不说别的,麝香这等香料,比银子都要贵,我来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一月不过五百文钱,连月钱都没拿到呢,哪儿来的银子买麝香?您看看我这样子,可是有银子的人?若是真有银子,我何苦去那地方受罪!” “况且将军府人人都知道,我这二十余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将军府,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 玖荷越说越气愤,“麝香这等东西,虽然我没用过,但也是知道这东西味道极大,不过小指甲盖一点点就满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过做了个极其清淡的荷叶莲子汤,喜姨娘闻不出来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儿去了?” “依我看她肚里根本就没孩子!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陶大人的师爷进来,面色焦急,若有似无扫了玖荷一眼,低头在陶大人他耳边低语两声,陶大人皱了皱道:“将她压回牢房之中,容后再审。” 玖荷紧紧抿着嘴,双拳紧握,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陶大人走了两步,又回头安慰她道:“此事中间必有隐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玖荷点了点头,跟着衙役回去了牢房。 只是这一句容后再审,让玖荷足足等了三天都没下文,她不由得越来越焦急了。 她一边告诉自己陶大人是个好官,不畏强权,定能为她伸冤做主,一方面又想这一次要她命的是睿王妃。 而睿王妃的背景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正牌的太后比她尊贵了,陶大人真的能顶的住压力,将这明显是栽赃嫁祸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吗? 玖荷摇了摇头,不能说是水落石出,这等明明白白的诬陷——她攥进了双手,自打进来大牢之后再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留下一个深红色半月牙的痕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 104 章 三日后见真章  “想起什么了?”老夫人缓缓走了过来。 玖荷急忙收敛了笑容,给老夫人拿了纸笔, 又取了手帕绑住袖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 坐下刚要落笔, 玖荷忽然道:“不妥!不能这么写!” 老夫人笔下一顿, 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 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 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 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言语也越发的肯定, “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 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 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 她放下笔来, 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 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 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 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 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 您看方才那个样子, 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就依你的意思,我这信里,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终于是清净了,玖荷拍了拍手,转头却发现谢伯伯几乎跟她是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常嬷嬷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扫地出门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谢伯伯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说不定正找你呢。” 玖荷想起来少爷小姐还在老夫人屋里呢,急忙又回去,只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看见她来急忙招手,老夫人顿了顿,面上微微露了笑容,“正说你呢。” 玖荷收敛声息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用很是严肃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父亲不在,家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但是丝毫也不能松懈。” 少爷跟小姐两个都很是恭敬的说了声是。 老夫人看了依依一眼,道:“原来让你住在前院,是因为有你母亲看着,现如今你母亲去了,你一个姑娘断然没有住前院的道理,明天你便搬到后院来。” “都依祖母。”依依震惊的抬眼看了老夫人,只是很快便克制住了情绪,声音又变成轻轻柔柔的了,“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点头嗯了一声,道:“谢嬷嬷,还有玖荷,你们两个帮着一起收拾。” 玖荷点头答应,仗着自己站在老夫人身后,老夫人看不见她,不免有点走神。 老夫人这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按理来说这搬家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意见事情了,陶家两进的院子,老夫人住正院,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前院,现在先夫人去了,正如老夫人所说,把小姐搬到后院来,不管谁家,都是这么办的。 可是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玖荷进进出出还能看见厨房地上她的那件棉袄呢,因此她不免多想。 老夫人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小姐不说心怀不轨,但是至少是无所作为吧。 如果老夫人看出来了,她会不会伤心,如果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她要不要隐隐的说两句?可是这太为难了,一来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什么衣裳穿的太过整齐,来的太快没有喘气,这种理由是疑点却不能作为证据。 再说老夫人该多伤心啊。 “玖荷?”老夫人提高声音叫了一句。 “在!”玖荷这才发觉自己走神走的有点远了,急忙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行礼,道:“请老夫人吩咐。” 她这般郑重其事,叫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却没看见背后小姐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 “这两日你们把我院里东厢的饭厅收拾出来,改成卧室,以后依依就住东厢房,你搬去前院西厢,照顾少爷。” 啊! “我原想着过完年再让你好好读书,可是这两日又觉得读书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况且还要读一辈子的书,从哪天开始又有什么分别。”老夫人看着陶行,“你好好读书,旁的事情,都有玖荷给你办了。” 陶行应了声是,又对玖荷点了点头。 玖荷震惊之余又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信任,让她不由得心口一热,道:“老夫人放心!我绝对不叫少爷掉一根头发!” 老夫人很是满意两人这个反应,又看着依依道:“明儿开始我便教你女红,原先你母亲交给你的都是做荷包绣花等物,雅致有余实用不足,我教你些别的,什么量体裁衣,缝补衣物,做棉被等等也该学起来了。” 依依半低了头,“都听祖母的。” 谢嬷嬷笑了起来,道:“不过搬个屋子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咱们家里前后不过两进的院子,就隔了一道角门,端着茶走个来回,依旧烫的喝不到嘴里——近着呢!” 连老夫人都被逗笑了,道:“正是。”说着她又稍稍收敛的笑容,道:“临近年下了各家都忙,你们赶紧去看看,该怎么收拾心里有数,回头让谢嬷嬷去族里请两个人来帮着抬家具重物。” 两人急忙答应,前后走出了屋子,玖荷道:“要么我先去把厨房收拾了?乱糟糟的也没法做饭。” 谢嬷嬷笑道:“今儿一大早老夫人就让我去如意斋顶了三日的饭,你就算收拾出来了,这定金也收不回来,索性慢慢的来,咱们也尝尝大厨的手艺。” 两人一路笑着到了后院的东厢,这里原本是个饭厅,不过陶家人本来就不多,一间足矣,里头还有一间空着,变成了半个仓库。 其实要玖荷说布置屋子很是简单,特别是这种只有两间的,当下她道:“里头就是卧室了?中间放个多宝阁隔出半间来做个小书房,日常既能写字读书,又能做做针线活。” 谢嬷嬷点头,“外头这一间放上案台八仙桌,布置成小厅就成。” 两人的意见几乎完全一致,谢嬷嬷又去看要怎么搬东西,看了没两眼忽然感慨一句,“原本老夫人是打算收拾东厢给你住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坐下刚要落笔,玖荷忽然道:“不妥!不能这么写!” 老夫人笔下一顿,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言语也越发的肯定,“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她放下笔来,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您看方才那个样子,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就依你的意思,我这信里,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终于是清净了,玖荷拍了拍手,转头却发现谢伯伯几乎跟她是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常嬷嬷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扫地出门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谢伯伯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说不定正找你呢。” 玖荷想起来少爷小姐还在老夫人屋里呢,急忙又回去,只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看见她来急忙招手,老夫人顿了顿,面上微微露了笑容,“正说你呢。” 玖荷收敛声息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用很是严肃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父亲不在,家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但是丝毫也不能松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 105 章 三日后见真章  那汉子在衣服上将手蹭干净了, 这才恭恭敬敬的将书接了过来,笑道:“多谢老夫人,得了这东西,族长回去不知道有多高兴。”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连力气都不敢用了, 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 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 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 “正是她。” “这般懂事, 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 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 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 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 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 再冻起来好生存着, 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 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 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 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 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 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想必罢了,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两人又不敢多说,更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只能分开了。 可是这到了晚上,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她动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哪儿又能甘心呢。 要么先去看看?今天送了这么些柴火过来,万一他们没放好呢?万一万一真的失火了呢,她总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嬷嬷跟鬼上身一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理由,拿着火折子偷偷往后院去了。 玖荷依旧没有睡着,而且这人一睡不着就喜欢呼吸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过世的,一想到这个,她愈发的睡不着了。 她上辈子那么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了,说一句久病成良医一点都不心虚,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绝对到不了就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里头生了重病过世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出了意外? 这时候能有什么意外?陶家的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的,镇上的人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来买东西,不用说都会多给一些,让她想杀杀价都开不了口。 陶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就陶大人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说起来基本都是族里享受到了,所以这族里对老夫人是有求必应,没求也要隔三差五的来看一看,对老夫人的身子,他们比老夫人还要上心。 那还有什么?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唯一能称得上是意外的,只有齐家派来的嬷嬷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才来就看见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又想那宋嬷嬷似乎说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着她上了马车才算完。 “是不是累过劲儿了?”谢嬷嬷的声音在黑暗里头响起,带着一点担忧,“活儿是做不完的,你年纪还轻,天气又冷,千万别亏了身子。”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屋里没点灯,道:“也不是累,就是心里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说着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里其实是有水的,只不过是温热的。谢嬷嬷一见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凉的了,想劝她别去,可是话没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一样的贪凉,又想老夫人怕冷,这屋里的火的确是烧得热了一些,便道:“只能喝两口,解解馋便是。” 玖荷上辈子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一直喝凉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这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她也没跟谢嬷嬷解释太多,只应了声是便出去了,又仗着自己年轻眼神好,连灯也没点,就这么出去了。 外头冷风一吹,玖荷原本有点发胀的头脑总算是冷了下来,原先的那点燥热也被寒冷的北风吹没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听见厨房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可不行!厨房里头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给叼去了,她随手从墙边拎起根木棍,提着就往厨房去了。 玖荷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厨房门是打开的?这可不是闹耗子了,这分明是进贼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贼怎么会去偷厨房? 玖荷手里的棍子捏的更紧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厨房门口朝里头一看,里头有个人在炉子跟前蹲着,身材不高,头上挽着发髻,分明是个婆子,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婆子。 玖荷眉毛一瞪,“常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吓得跳了起来,玖荷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一把干稻草,一个油瓶子?! 玖荷提着棍子就往里头走,常嬷嬷明显愣了片刻,将手里油瓶子猛地朝地上一扔,冲着玖荷就冲了过来。 虽然玖荷有了防备,不过她这小身子板跟常嬷嬷硬撞是一点都撞不过的,当下她一个闪身让了开来,不过又将手里棍子一横,往她脚底下一扔,常嬷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嘴里闷闷的一声呼痛。 可是不等玖荷过去,她立即拐着腿站了起来,连蹦带跳往外头跑了。 玖荷想追她,可是那油瓶子摔在地上,干稻草被她扔在炉子边上,已经有火星冒了出来,而且不过一呼一吸间,这火苗就连成了一片,玖荷这才看见厨房里头满都是散落的柴火,若是她晚上没出来,这肯定就是一场大火了! 若是火苗引燃院子外头才堆好的柴火堆,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该死的!”玖荷终于明白这意外是什么了! 玖荷咬咬牙,先跑去院子里喊了一声着火了,又将外头的棉衣脱下,在院子里的水缸里一泡,又给自己身上泼了水,这才捧着滴滴答答滴水的棉衣冲进了厨房。 “陛下!”许久不曾出声的陶大人忽然一声高喊,带着决绝之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只比指甲盖大一点的小盒子来。 “罪臣去药铺买了一钱麝香,花了二两银子。”他说着便将这盒子打了开来。 玖荷只觉得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开,呛得她不住的咳嗽。 陶大人稍稍跪远了一些,眼神从殿里众人脸上一一划过,皇帝,睿王爷,睿王妃,还有世子,以及众位大臣,还有侍卫,敢跟他对视的寥寥无几。 “这便是一钱麝香的味道,”陶大人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谁会将这种东西喝下去。” 玖荷笑了出来,很是讽刺,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道:“喜姨娘有孕在身,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当日罪臣审案,这是当日的供词,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之后喜姨娘小产,正如睿王妃所说,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不过现在似乎比方才舒服了许多,至少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了,就是有点累,有点想睡觉。 “我们没有收王妃的银子!” 方才作证的那些人齐声分辨起来,说的最坚定的便是那诊断喜姨娘小产的老太医,“微臣无愧于心!” 玖荷听着这些声音已经不是很真切,似乎耳边蒙上了一层雾,真好就算看不见睿王妃获罪,至少至少这告御状还是有了希望的。 玖荷的神志再次迷糊了下去。 恍惚间她察觉大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又有人进来,步伐坚定,还有这是铠甲摩擦的声音? “胡扯!老子根本就没碰你闺女,她哪儿来的胎?小产个屁!” 大殿里诡异的安静之后,立即爆发出一阵尴尬的喧哗声。 “玖荷,张姑娘?” 是庞总管!是将军!庞总管真的叫了将军回来!一时间玖荷热泪盈眶,努力的嗯了一声。 “我好好的姑娘嫁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 106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 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 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 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 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 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 “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 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 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 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 就是要了你的命, 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 可是她毕竟人小, 个子矮, 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两下便被绑了起来,“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此刻她心里的怒火是越来越盛,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 首先,谢嬷嬷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换屋子这事儿换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换了她还让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厢房里,这番的抬举她,让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搬了屋子就让少爷好好读书,还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读书玖荷不太了解,不过女红这事儿玖荷是在了解不过了。 做衣裳缝被子等等可比绣荷包要费事儿多了,当然不提那些精致的双面绣,就说一般的水平。 缝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几片都得裁得均匀一样大小,最后就是缝在一起了。 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三个程序,可是但凡中间哪一片裁得不合适了,这衣裳出来就是斜的,针脚如果粗细不一样,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着还能精神吗? 再说绣荷包,整个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块地方来,围着不停地转,单说把布拉平整这一条玖荷记得上辈子她刚学缝衣裳的时候,就差点没哭出来。 而且玖荷还见过无论怎么缝被子,都能跟床单缝在一起的人所以说,学这两样东西,但凡心不静,那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老夫人要给小姐教这个小姐是肯定没多少闲工夫了,而且少爷一旦开始读书,两人又不在一个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见上一两回了,这么一来玖荷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对小姐已经心生警惕了。 玖荷叹了口气,老夫人将这一对父亲不在身边,又新近丧母,正彷徨无助的姐弟两个分开教养,除了心生警惕,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过玖荷同时也松了口气,陶大人对她恩重如山,这辈子来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她比上辈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这才是个家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 107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冷冷冷,娘, 姐姐把被子全抢走了!”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 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 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 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 “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 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 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 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 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 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 就再起不来了, “定是你偷懒了, 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 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 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 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 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 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 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张林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张林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张林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张林,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第108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跪在地上, 心里有点紧张, 而且这一紧张, 说话就有点不太受控制了。 “我会做饭,会洗衣裳会缝补, 字也识得一些,还会糊灯笼, 做扇子,什么都能学!我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我也不要卖身的银子, 只要有地方睡觉,能吃上一口饱饭就行!”玖荷一口气说完,惊觉她的确是冲动了。 别的不说, 单说识字这一条, 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 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 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 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 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 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 很是轻快的起身, 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第109章 三日后见真章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 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 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 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我又没卖给你们, 你们可想好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 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 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 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 就是要了你的命, 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可是她毕竟人小,个子矮, 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 两下便被绑了起来, “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此刻她心里的怒火是越来越盛,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 “就在这儿!” “最里头一间!”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第 110 章 三日后见真章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 太后召见等等,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当然要说用心, 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 慢悠悠回到了后院, 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 玖荷有点惊讶, 这大冬天的,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 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谢嬷嬷一脸的无奈, 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好好的守孝, 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 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 现在人走了, 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只是玖荷一边想,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着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举动的确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没有害人的举动,至少也起了旁观的念头。总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头小姐又说话了。 “原先常嬷嬷在的时候,就老同孙女儿说国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闲,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说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这样的日子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不过因为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嬷嬷,这才没有次次反驳她,没想她竟然以为竟然以为孙女儿贪慕虚荣。” 依依低头哭了两声,“这东西是断然不能要的,守孝这一年就该修身养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戴首饰如何对得起天上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声,玖荷听见小姐的哭声忽然大了。 没过多久,小姐又道:“还有那天夜里,我思来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助,“自打宋嬷嬷来,常嬷嬷便不大正常了,见天的跟我说国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嬷嬷说要走的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常” 依依说两句就顿一顿,听着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中,可是又为了什么不得不努力去想。 “我便留了个心眼跟了出来没想她是起了这个念头!我们姐弟两个不想跟她去国公府,她竟然”依依大哭起来,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我知道了。”老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玖荷听见耳里,总觉得与往日有所不同。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你也不用——” “祖母!” 老夫人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都是孙女儿不好!这两日每每想起来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别哭了,”老夫人安慰道,又提高声音道:“打些热水来,给她洗脸。” 玖荷转身去了,谢嬷嬷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跟在玖荷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厨房烧水。玖荷端着热水,谢嬷嬷拿着手巾,两人又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小姐跪在地上,抱着老夫人的腿,头枕着她膝盖正在小声啜泣,老夫人则时不时拍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天这么冷,你总在地上跪着,小心将来腿脚不好。” 谢嬷嬷忙上前将小姐扶了起来。 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们两个,忽然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道:“以前都是我——”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老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很是严厉,“以后好好过便是,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你不用——”老夫人顿了顿,道:“如此客气。” 依依点头,不好意思的一笑,从玖荷手里接过了热毛巾,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姐姐”,叫完又转头看着老夫人,有点慌张解释道:“那天夜里多亏了她,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姐姐一样信赖了呢。”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依依转头,看着玖荷越发的亲热了。 “姐姐!”她上前挽住了玖荷的胳膊,“我一直想有个姐姐照顾我,教导我,今儿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玖荷却觉得被小姐搂住的胳膊上起了细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用力将胳膊抽了出来,“不敢。” 依依还想说什么,没想谢嬷嬷正好从里屋拿了香脂出来,道:“赶紧擦一点,小心一会儿脸上起皮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断,依依倒是再没提起过什么姐妹情深之类的话了。 依依陪着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连一眼都没往她放在桌上的首饰盒子上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转眼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人,方才的热闹气氛像是假的一样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先吃饭吧,这快过年的” 玖荷嗯了一声,不过却上前将那首饰盒子拿了起来,道:“我先把这个收了。”收到里头最里头柜子最下头去。 老夫人看着她有点气势汹汹的动作,不由得跟谢嬷嬷笑了笑,倒是也没方才那么难受了。 玖荷仔细观察了两天,只觉得小姐伺候老夫人越发的上心,甚至连针线活也做的越发顺利起来,可是越是这样,玖荷就越有胆战心惊的感觉。 不过她思来想去,一个连门都不能出的小姐,能做的事情的确是很有限,因此除了警惕,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除了小姐,她也时常想起来当日那送礼的老伯前来,说的常嬷嬷一家的遭遇。 “得了时疫”c“一家子都送去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去了”,“临走的时候已经不太好了”。 齐家老太君的雷霆手段果然不同一般。 而且玖荷猜测,除了她们两个没办成差事,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差一点坏了齐家老太君的大事。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齐家老太君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将陶大人的子女接回去养,但是归根结底无非是利益前途,可是如果真的让这两位嬷嬷用这偏门手段成事了 就像上辈子一样,陶大人回家丁忧三年,之后又要重头开始,九年之后依旧是个县令,虽然是大兴县令,但是如果没有这丁忧的三年,陶大人想必官路更加的顺畅。 只是想归想,日子还要过的,而且没两天便是过年,家里一大堆的事情要做,玖荷很快将这些有点烦心的事儿都撇在一边了。 眼看便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陶家老老小小一家所有人都围坐在了一起。 晚饭已经吃完了,桌上现如今摆的是各色干果还有茶点,虽然因为陶大人的夫人去了,并不能庆祝,甚至连红灯笼都不能挂,不过屋里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很是温馨的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聊天守岁。 这等平和温暖的过年场景,对玖荷来说,是两辈子的头一次。她也不想说话,只是不住的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猛然间几声梆子夹杂着鞭炮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又觉得有人拉她袖子,她睁大眼睛一看,少爷跟小姐已经先一步给老夫人跪下磕头了。 玖荷急忙起来,跟在后头一起跪了下去,诚心实意给老夫人磕头,口中还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依依抿着嘴用袖子稍稍遮了遮,也笑道:“这原是祝寿时候说的话,怎么今儿说出来了。” “没事,没事。”老夫人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又从旁边的小桌子里头拿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分别递在三个小的手里。 “小孩子是该有压岁钱的。” 玖荷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虽然再怎么说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前头那十几年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但是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呢。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份的压岁钱。 玖荷将荷包收在怀里,冲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上回被燎了的头发还没长好呢,多吃些芝麻才行。” 玖荷害怕自己一张嘴便要哭了,只能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嗯。 比起那一对一直在压榨她的爹娘,还有生了她就不管了的爹娘,面前的老夫人才是亲人啊这时候玖荷忽然惊觉,自打到了陶家之后,她再也没想起,或者拿出那块玉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第 111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找回来就说她自己跑了!”孙氏骂骂咧咧道:“当年才留了不过一百两银子,全花在这小娼妇身上了, 他还怎么不满意?” 孙氏一条条数着,“养个姑娘有多贵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年我又没生过孩子,为了掩人耳目还得搬家, 就这破院子就花了三十七两银子,生生的拖累到连发哥儿都耽误了!” “都过去十一年了,”张林皱了皱眉头, “你说那人是忘了还是已经是死了?” 孙氏一愣, “死!死了好,一了百了, 当初留了一百两银子说让我们养她两年,这都养了她十一年了, 我们都倒贴了多少东西进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 你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发哥儿连个好学堂都上不起!”孙氏咬着牙道:“那人要是再敢出现, 我非抓花他的脸,叫他赔银子不可!” 两人忽然对视了一样,似乎想到了一块去, 同时奔向了家里的大木箱子, “还有那玉佩!怎么也得买个几十两的!” 可惜两人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找到, 孙氏目光不善, 看着张林, 道:“你请客的银子哪儿来的?” 张林也道:“你头上那簪子是怎么来的?” 两人都不相信对方, 都觉得是对方眯了这一大笔银子,相比之下,玖荷的失踪两人倒是都不放在心上了,夫妻两个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来不少对方藏的私房钱,只是数目跟那块能卖上好几十两银子的玉佩相比,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不过他们两个这么乌烟瘴气的闹了小半个月,家里是一片狼藉,眼看着从对方手里敲出来银子没什么希望了,孙氏又想起来当初糊灯笼的工钱还没要回来。 “你做梦!”周大娘听见孙氏的来意,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开来,“你把女儿卖了当窑姐儿,还想问我要工钱!今儿我这话放在这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我把工钱给她,你一个子儿都没想拿到手!” 孙氏有心争辩几句,可是看见屋里那几人,管着做扇子生意的李大娘,浆洗衣裳的小头头钱妈妈,上头还坐着管刺绣的王大妈呢。 孙氏顿时哑了火,不情不愿说了一句“我没卖她,是她自己跑的”,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过这一切都暂时跟玖荷没什么关系,她此刻已经踏上了平兴镇的土地,一路打听着往陶大人家里去了。 陶大人在家乡也是个名人,稍稍提一提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不过说上两句便是一声叹息,玖荷当时倒是没想什么,只是走到陶大人家里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挂的白布,还有两个巨大的白灯笼,以及门上贴着个大大的奠字,她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连那门檐下头挂着的那两个白灯笼都已经染上了血色。 还是来晚了吗!难道老夫人已经过世了?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从半开的大门进去了。 只是进了门她又有点疑惑,虽然设灵堂的时候是该开着大门让人吊唁的,只是门口如何一个仆人都没有?她看着门口那桌上还有名册纸笔等物,可是人呢? 玖荷越发的不解了,这时候前头第一进的正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我还没死呢!”声音听着稍显老迈,玖荷急忙加快脚步往里头去了。 之后又传出来几声模模糊糊的解释,只是一来声音小,二来说话的人似乎也有点心虚,说了什么玖荷是一点都没听见。 只是进了灵堂,不过一眼,玖荷的心立即就放了下来。 不是老夫人,老夫人还好好的站在上首,虽然玖荷从来没见过这一位老夫人,而且她也并不是陶大人的生母,但是从那几乎跟陶大人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上来看,她的确就是老夫人孟氏。 但是这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头,便又提了上来,因为老夫人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脸上也浮上了两团红晕,指着下头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我好好的陶家子弟,如何要她齐家教养?还是你觉得我陶家的门第配不上你齐家?” 那两个婆子唯唯诺诺的,相互对视一眼,稍稍年轻的那一位道:“我嫂嫂也不是这个意思,齐家老太君也是好意,况且她这么些年都没见过这一对孩子,想接过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说着她又扯了扯旁边那婆子的袖子,这婆子也急忙开口道:“您误会了,我们家里老太君就是想看看孩子,况且这尸骨未寒的,我们家姑奶奶还看着呢。”她眼神往灵堂上那口棺材上扫了扫。 灵堂上跪着的两个孩子不住的啜泣,小少爷哭的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小姐则是跪着又往前几步,一边啜泣不一边道:“古人常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父亲又不在家,我们两个是要替父亲好好侍奉祖母的,只是这样难免就顾不上外祖母了,还请宋嬷嬷回去替我们给外祖母陪个不是。” 那婆子叹了口气,道:“您看孩子这样懂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况且在哪儿守孝不是守呢?”她忍不住的四处张望了一圈,眼神里透出股瞧不起的劲儿来,“两个孩子还这样小,又要守孝一年,不得精细调养着?她外祖母家里又是国公府,府上好几十个厨子伺候着,又有丫鬟,不叫她们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说完这婆子还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补充一句,“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玖荷心里揪了一下,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是味道。 老夫人越发的生气了,她狠狠的抬起手里的拐杖往下杵了两下,拐杖跟石板相接,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响声。 玖荷沿着墙边又往老夫人那里走了两步,只是她人小,屋里几个人剑拔弩张的,竟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你们家里老太君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前头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我告诉你,这两个孩子——”老夫人说到这一句,忽然眼皮子一番,就朝后这么倒了下去,吓得屋里人手足无措,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玖荷一个箭步窜到了老夫人身边,伸手就往她人中上掐了过去,又对一直扶着她的嬷嬷道:“掐她虎口。” “哎!”那嬷嬷懊悔的一拍脑袋,拿了老夫人右手起来,又对旁边一个连背也驼了的老头道:“爹,你掐老夫人左手。” 玖荷掐着老夫人人中不放,觉得她眼皮子颤颤巍巍的要醒过来了,当下放心许多,又有了余力观察四周了。 只见方才那两个气得老夫人晕过去的两个中年婆子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道:“嫂嫂,你先回去,等闲了我去找你。” 另一个婆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夫人,缩了缩脖子,眼见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她不免也有些害怕,当下点头道:“那我先走了。”说完,又冲小姐点了点头,这才猫着腰往门口去了。 “啊!”老夫人大叫一声,忽然醒了过来,从那两人手里抽出手来,悄无声息的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玖荷离得极近,眼神又好,看见老夫人眼角分明有泪。 “地上凉,您先起来。”玖荷放缓了声音道。 老夫人这才看见玖荷,愣了愣道:“多谢姑娘。” 玖荷很有种做了什么又改变了命运的喜悦,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扶着老夫人起来,可是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又有点叹息。 两个小的跪在地上就是哭,一个老头连背都直不起来,一个婆子方才将老夫人气倒,现在则是躲在一边半低着头不过来,剩下的那看着还算干练的中年婆子则跟她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夫人。 这家里全靠老夫人撑着。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那老头道:“老谢你去守着门口,就算明天便是下葬的日子,这规矩也不能乱。”说着又看了看那中年婆子,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守着少爷姑娘,好好看着你们家姑奶奶的灵堂,最后一天了。” 说着老夫人抬脚就想走,只是又好像有点无力的样子,玖荷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挂着,见状急忙加了把劲儿,扶着她往里头走了。 老夫人没说,旁边的婆子看了玖荷一眼,也没说什么。 三人从灵堂出来,穿过左边的角门,到了陶家的第二进。 这一进的院子比方才的第一进要简朴的多,院子里头没什么装饰用的花草树木,假山怪石等等,院子两边一边是开辟出来的田地,一边是则打了几个架子,用来晾晒。 玖荷扶着老夫人进了屋里坐下,老夫人道:“取药来我吃。” 那中年婆子去里屋拿来一颗包裹着蜡的药丸捏开,玖荷闻着觉得很是清凉又有点刺鼻,像是加了不少的薄荷冰片等物,想来应该是开窍醒神一类的中成药,心想不是什么大病,脸上也松快不少。 “多谢姑娘。”老夫人声音缓和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看着竟然跟陶大人有了三分相似。 玖荷心口一热,道:“其实我才该感谢老夫人。”她脑海里一瞬间浮现起上辈子的冤屈来,在睿王妃的强权下,敢为她伸冤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赌上了自己的前程,坚持这案子有问题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虽然她没能等到睿王妃伏诛,更加没看见被她牵连,又赔上前程的陶大人最后是不是安然无恙,可是这辈子的陶大人还好好的。 玖荷跪了下去,“陶大人对我恩同再造” 上辈子甚至被人打死都没落泪的玖荷现在哭了,如果不是陶大人救她,又或者将军关键时刻出现帮她翻案,她可能一身戾气,怀着仇恨重生,之后甚至可能寻个机会卖身去睿王府,用尽一切手段报仇,亲手了结那一对母女的性命。 可是正是因为有了陶大人,她心里还存了一点点的善念,她心中有恨,可是更有感激,她想要报仇,可是也想好好的生活。 “我愿卖身为奴,给老夫人给陶大人做牛做马。” 不止是那婆子愣住了,连老夫人也一起愣住了。 那汉子在衣服上将手蹭干净了,这才恭恭敬敬的将书接了过来,笑道:“多谢老夫人,得了这东西,族长回去不知道有多高兴。”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连力气都不敢用了,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想必罢了,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第 112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她抓着常嬷嬷的手越发的不放了, “你想想你哥哥, 还有你侄儿,难道你甘心在这山村里头待一辈子!你得帮我!” 常嬷嬷自然是不甘心的, 她摇头道:“老夫人明白说了不行,少爷那个软和性子,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 小姐——小姐是从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儿, 你要是办成了,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没办成, 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一个的。” 两人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 道:“她既然软的不吃,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 “她这把年纪,腿脚不利, 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 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 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 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两人又暗自骂了一通,常嬷嬷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回去陶家了。只是她心中有事,难免坐立不安,起来又坐下好几次,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的依依见了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在我屋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常嬷嬷讪讪一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可做得了,方才送她出去,来回走了这两趟子路,竟然有点饿了。” 依依忙将人叫住,迟疑半天才道:“宋嬷嬷这是要回去了吗?” 常嬷嬷眼珠子一转,只是她就算再不顶事,也知道这等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便笑了笑道:“说是这两日买些山货野味的,大概后天一大早就走。” 依依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今天晚上的米粥给我盛稠些。” 常嬷嬷应了一声,转去后院的厨房了。 饭已经做得了,玖荷正在分,看见常嬷嬷来,她抬了抬眼道:“少爷小姐的已经装好了,你提去便是。” 常嬷嬷心里藏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就算她刻意想要控制,不过言语举止还是跟往常稍有不同,她想了想往日跟玖荷就不对付,当下沉了沉脸便道:“你锅碗等物可洗干净了,小姐少爷吃的是素食,若是你故意沾了荤腥在里头,小心菩萨处罚你!” 玖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着柜子里头那两小口锅道:“看见没有,连锅都是新买的。” 常嬷嬷哼了一声,端起食盒正要走,看见炉子上炖着不知道是鸽子还是野鸭子,总之香喷喷的,她也是许久没吃过肉的,当下便觉得口水涌了出来,下意识便道:“你居然还敢炖肉吃!”说着就想去掀那砂锅的盖子。 “这是给老太太补身子的!”玖荷一筷子就敲了上去,常嬷嬷虽然吃肉心切,只是那盖子烫得要死,不过抓了一下便叫她烫的松了手,再加上玖荷的筷子敲了上去,她是手心手背都一样的疼。 只不过一边是被烫的,一边是被打的。 “真是讨厌,还说自己是国公府里出来,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了!”玖荷小心将盖子垫着布又拿了起来,冲干净又放在炉子上,完全不理会常嬷嬷了。 常嬷嬷心中不忿,左踢右踢搞出好大动静来,见玖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这才无奈端着东西走了,只是回去之后她心里越发的不满意,看着少爷小姐一边吃饭就一边抱怨起来。 “新来的那个小蹄子也太嚣张了,我去端饭,不过问一句这是什么,便跟防贼似的防着我,要我说您二位可得好好管一管她!”常嬷嬷眼珠子转个不停,“闻着像是肉汤的味道,这夫人的孝期还没过呢,她就敢明目张胆的熬肉汤吃了?谁给她的胆子!” 依依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两日还是母亲的孝期,嬷嬷也少些事儿,况且她还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得稍稍敬着些才是。” 常嬷嬷还想说什么,依依又道:“况且母亲还在的时候,不也常说原先外祖母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很有体面的?” 常嬷嬷叹了口气,看见陶行皱了皱眉头,有点少年老成般一字一板的说,“不是说她是卖身进来的奴婢?按理是该守孝的,祖母老说规矩规矩的,总不能叫她坏了规矩。” 常嬷嬷一笑,正要说话,没想被依依瞪了一眼,道:“这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她的卖身契是我同常嬷嬷两个无意之间看见的,你读了那么些书,可知道非礼勿看四个字儿?” 陶行语塞,半晌点了点头,常嬷嬷有点不太满意,正想再撺掇两句,依依警告般撇了她一眼,道:“祖母说她是丫鬟,那她就是丫鬟,你当她是短工也好,长工也罢,总之不是卖身。” 常嬷嬷长舒一口气,心想等到事成之后,叫她好看!不过嘴上还是服软,应了声是这才出去了。 那边老夫人的饭也做好了,玖荷端着东西回到屋里,没想却被老夫人将这鸽子腿给她跟谢嬷嬷一人分了一个,“也都尝尝,我年纪大了,虚不受补,吃不了这么多。” 玖荷还想再劝劝,什么您才四十之类的话都到嘴边了,没想谢嬷嬷已经夹着鸽子腿吃了,还赞了一句,“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玖荷低了头,眼睛有点热,原本谢嬷嬷不是这样的,今天能第一个做出这有点失礼还让人没法拒绝的举动,还是为了她。 为了让她安安心心把这鸽子腿吃了。 “嗯。”玖荷也点头咬了一口,道:“我什么都会做。” 老夫人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谢嬷嬷道:“今儿我还去了族里,他们说正好打了虎,说是给我们送个腿骨过来。” 老夫人笑道:“正好给你父亲也补一补腿脚。”说着又看玖荷,“你这身子还得长,不过虎骨劲儿大,你喝点汤就是了。” 玖荷急忙答应了,从此服侍老夫人越发的尽心尽力。 后院这三人其乐融融的,连看门的老谢都舒舒心心的,但是前院三个人就没那么顺利了,特别是常嬷嬷。 虽然知道不能坐立不安叫人看出端倪来,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忍得住?她一边想着放火烧了陶家,一边又想起来水火无情四个字,下意识就将自己的细软收拾了个小包裹,只是藏到哪儿都不是地方,她正站在屋里中间左顾右盼的时候,依依来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依依看着她手里的包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咳,”常嬷嬷很是掩饰般咳了好几声,这才道:“这是夫人赏给我的,我想着这一年身上都不能有首饰,想着寻个地方将它们好好收着才是。” 一句话说完常嬷嬷也找回几分自信,又想着小姐屋里也是有些东西的,若是真烧了着实可惜,便道:“要么我给您也收拾收拾?一年不能戴,出了孝也得先带着些素净的银首饰,若是放不好出来颜色便要久了。” 依依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看了她两眼,问道:“弟弟屋里的东西,嬷嬷也帮着收拾收拾才好。” 这句话正中常嬷嬷下怀,当下她点头称是,这天夜里都忙到天黑点灯,才算是将两人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谢嬷嬷出来的时候头发也是散着,扣子捡了几个扣上,她也是一样,甚至还有一只鞋没穿好,就这么拖拉着出来的。 还有老谢,行哥儿,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一直到角门打开,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也分毫不见她喘气,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话,说完又是对视一眼,谢嬷嬷道:“今儿不用你做早饭,老夫人专门让我去卖了老刘家的羊肉汤,还有点心包子,正要叫你起来呢,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玖荷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还有老夫人的性命,谢嬷嬷对她是越发的亲热,上来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点,现在长得有点小了,当年我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着谢嬷嬷往外头走,不过脑海里头也很是飞速的过了一遍,谢嬷嬷的孩子听说谢嬷嬷的孩子是个儿子啊,能跟他比吗? 不过长的比上辈子高一些,结实一些,却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时玖荷洗漱完毕,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饭,昨天夜里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种将所有心事都放下后的轻松,今天早上这顿饭又吃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对着老夫人笑了起来,两个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第 113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玖荷回去屋里,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谢嬷嬷却有点疑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 “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 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 “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 只是不管跟谁说, 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 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您想, 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 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 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 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孙氏一愣,“死!死了好,一了百了,当初留了一百两银子说让我们养她两年,这都养了她十一年了,我们都倒贴了多少东西进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你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发哥儿连个好学堂都上不起!”孙氏咬着牙道:“那人要是再敢出现,我非抓花他的脸,叫他赔银子不可!” 两人忽然对视了一样,似乎想到了一块去,同时奔向了家里的大木箱子,“还有那玉佩!怎么也得买个几十两的!” 可惜两人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找到,孙氏目光不善,看着张林,道:“你请客的银子哪儿来的?” 张林也道:“你头上那簪子是怎么来的?” 两人都不相信对方,都觉得是对方眯了这一大笔银子,相比之下,玖荷的失踪两人倒是都不放在心上了,夫妻两个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来不少对方藏的私房钱,只是数目跟那块能卖上好几十两银子的玉佩相比,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不过他们两个这么乌烟瘴气的闹了小半个月,家里是一片狼藉,眼看着从对方手里敲出来银子没什么希望了,孙氏又想起来当初糊灯笼的工钱还没要回来。 “你做梦!”周大娘听见孙氏的来意,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开来,“你把女儿卖了当窑姐儿,还想问我要工钱!今儿我这话放在这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我把工钱给她,你一个子儿都没想拿到手!” 孙氏有心争辩几句,可是看见屋里那几人,管着做扇子生意的李大娘,浆洗衣裳的小头头钱妈妈,上头还坐着管刺绣的王大妈呢。 孙氏顿时哑了火,不情不愿说了一句“我没卖她,是她自己跑的”,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过这一切都暂时跟玖荷没什么关系,她此刻已经踏上了平兴镇的土地,一路打听着往陶大人家里去了。 陶大人在家乡也是个名人,稍稍提一提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不过说上两句便是一声叹息,玖荷当时倒是没想什么,只是走到陶大人家里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挂的白布,还有两个巨大的白灯笼,以及门上贴着个大大的奠字,她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连那门檐下头挂着的那两个白灯笼都已经染上了血色。 还是来晚了吗!难道老夫人已经过世了?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从半开的大门进去了。 只是进了门她又有点疑惑,虽然设灵堂的时候是该开着大门让人吊唁的,只是门口如何一个仆人都没有?她看着门口那桌上还有名册纸笔等物,可是人呢? 玖荷越发的不解了,这时候前头第一进的正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我还没死呢!”声音听着稍显老迈,玖荷急忙加快脚步往里头去了。 之后又传出来几声模模糊糊的解释,只是一来声音小,二来说话的人似乎也有点心虚,说了什么玖荷是一点都没听见。 只是进了灵堂,不过一眼,玖荷的心立即就放了下来。 不是老夫人,老夫人还好好的站在上首,虽然玖荷从来没见过这一位老夫人,而且她也并不是陶大人的生母,但是从那几乎跟陶大人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上来看,她的确就是老夫人孟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第 114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最里头一间!” 玖荷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一跳,皱着眉头紧紧下意识握紧了梳子, 最里头一间? 最里头一间不就是她住的屋子? 刚这么想,门哐当一声便被踹开了,闯进来几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口中大叫道:“就是她!今儿就是她做的汤羹!” 不等玖荷反应过来, 奔过来三个婆子合力将她扭了起来,玖荷手里的羊角梳当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你们要做什么!”玖荷奋力挣扎起来, “我是来帮厨的!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下人!” “呸!”为首的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我们姨娘是陛下的亲妹妹, 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下人!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帮厨了!” 扇她的婆子下了死力气, 玖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 只是她挣扎的力道反而加大了, “我又没卖给你们,你们可想好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告到你们吃板子,我跟你一个姓!”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你害的我们姨娘小产,这可是将军唯一的子嗣,别说现在扇你两巴掌了, 就是要了你的命, 你也得受着!” “你胡扯!”玖荷挣扎的越发用力了, 可是她毕竟人小, 个子矮,力气也比不过那些粗使的婆子,两下便被绑了起来,“我进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连你们喜姨娘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我害她肚里的孩子!你们要栽赃嫁祸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那婆子冷笑一声,道:“带走!” 玖荷一路的喊,“将军奋勇杀敌才得来的好名声,不是叫你们这等狗奴才败坏的!” 可是除了再得一巴掌,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喜姨娘的小院。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进喜姨娘的院子,院子里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在她看来甚至比将军的院子还透出股富贵气息来。 玖荷左右一看,四处都站着守夜的丫鬟婆子,不过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玖荷的叫骂声,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等进了这院子,原本骂骂咧咧不住动手的婆子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扯着她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贵妇前头。 那贵妇眉头一皱,看着玖荷左右脸上都是红肿着,柔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叫你们带人来问话,你们就是这么带的?” 玖荷心里一松,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夫人明鉴,我——” 哪知道刚说了这几个字儿,那贵妇就将头一扭,完全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对为首的婆子道:“就是她下毒害我的喜鹊儿没了孩子?” 玖荷立即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已经给她定罪了。 一瞬间玖荷想了许多,比方她来将军府最晚,什么根基都没有,所以才被挑出来当了这个替罪羊。 又或者她招不招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姨娘没了孩子,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她就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挑出来的突破口,至于想通过她赖到什么人头上,她一个才进来一个月都不到,连将军都没见过的帮厨就更加的猜不到了。 想到这儿,玖荷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冷笑一声,这一院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她也不想着辨明真相了,横竖也没人信她。 只是心里的憋屈是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玖荷张嘴便冲着站在台阶上那面善心恶的贵妇去了,“你跟将军可有关系?趁着将军不在,大晚上的处置将军府的下人,我看你胆子够肥的!” 玖荷呸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贵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玖荷的眼神很是不善。 “再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污了我的耳朵!”贵妇眼神一使,为首的婆子又是一巴掌上来,不想玖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将头一侧,那婆子一巴掌打空,很是气急败坏的又想再来一下。 玖荷很是得意的冲那贵妇一笑,抬了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打来打去的成什么体统?”贵妇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那婆子退后一步,不过还有点不甘心,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她可是睿王妃!里头那位喜姨娘可是陛下的亲妹妹!” “知道!睿王爷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玖荷眼睛一瞪冷笑一声,“他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位,一个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做了皇上。” 那婆子一脸的骄傲,不过玖荷又是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一例外。 “不知道睿王爷这两位特别有出息的儿子哪个是从你肚里出来的?”玖荷上下打量着那贵妇,“你这年纪,跟谁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吧?” 院子里响起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玖荷看着这一群人震惊的脸色,又是一声冷笑。 “陛下和将军都是好人,行事坦坦荡荡,没想有你们这种拖后腿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妾呢!哪儿配得上将军!陛下的亲妹妹?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了,有种你当着陛下的面说一句?看陛下应不应!” 继王妃原本还自持身份,脸上挂着不冷不淡很是疏离的微笑,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去看看喜鹊儿。”说完又对玖荷道:“我倒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说着她转脸对着另一个婆子道:“去找了她的父母过来,这就签了卖身契!” 玖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她那对胆小怕事,又极其贪财的爹娘会做什么选择。 “知道怕了吧?”继王妃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了,“我倒要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处置你!”说完她袖子一甩,进了内室。 那婆子呵呵一笑,冲玖荷膝盖后头踢了一脚,玖荷猝不及防跪了下来,立即被两个人踩住了肩膀,婆子冷笑道:“好好反省吧,你这条贱命,连我们王妃家里的狗都不如!” 玖荷丝毫不示弱,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婆子,“我不如狗,你如!你就是你们王妃家里的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你!”婆子抬脚就想踹她,只是抬脚又想起姨娘才小产,听不得吵,便随手在院子里拔下草来,连着泥就想往她嘴里塞,玖荷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顿时便是鲜血直流,别说有多疼了。 伤口沾了泥搞不好是要死人的,那婆子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去洗手了,临走又交代一声,“好好看着她!” 玖荷跪在地上冷笑,嘴角还有方才咬那婆子出来的鲜血,看着很是狰狞,她眼神左右一转,看着周围几个人都有点害怕,见她眼神扫过来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孬种!狗奴才!狗仗人势!” 玖荷歇两口气便要骂一声,每当看见那几个婆子要上来的时候就张着嘴露出她那带着血的嘴角,还有那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来,看着那些婆子对她无计可施,她不由得笑了。 这将军府里几号主子,将军的娘,还有将军的两个妹妹,但是能救她的怕是只有素未蒙面的将军了,只是前头听闻将军去京郊的军营练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难道她就要这么被人害死?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睿王妃进了内室,原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还缠了一圈布的喜姨娘立即坐了起来,喜悦中带了点焦急问道:“可成了?” 睿王妃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按回到床上,“小心叫别人看出破绽来。”说完她略略顿了顿,这才道:“有点波折,没想到遇见个撒泼的,看着小小的个子,不过——没什么干系,我说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喜姨娘摸了摸自己肚子,“不会叫人看出来吧。” 睿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说漏嘴,谁能知道?将军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什么是小产,什么是月事呢?再说太医我都买通好了,你老老实实的养病,等将军回来,必定心生怜惜,到时候这真孩子也就有了。” 喜姨娘点头,道:“还能顺手解决了外头那个碍眼的!” “你呀。”睿王妃有点无奈又带着宠溺道:“她不过是一个厨娘。” “那也不行!”喜姨娘拔高了声音,“她可是这些年将军唯一看上眼的厨娘,又叫庞立明亲自将她调去小厨房伺候,母亲你可有仔细看她?虽然都二十二岁了,可是身娇体软,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是才十四五的,将军这些年对后院之事一直不上心,没准就喜欢这个调调!” 睿王妃点了点头,赞许道:“的确要趁着这些人都没起来的时候铲除了才好,将军后院里头你是身份最最高贵的一个,回头我再去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没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呢?” 啊! 母女两个一时间齐齐陷入了美梦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玖荷跪在外头,自然是听不见里头这一对母女的言语了,更加想不到这祸事的起因,是因为她某天夜里当值,给她以为是前院家丁的将军做了一碗疙瘩汤,甚至因为那家丁长的太高,烛火又太过阴暗,她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此刻她心里的怒火是越来越盛,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 “陛下!”许久不曾出声的陶大人忽然一声高喊,带着决绝之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只比指甲盖大一点的小盒子来。 “罪臣去药铺买了一钱麝香,花了二两银子。”他说着便将这盒子打了开来。 玖荷只觉得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开,呛得她不住的咳嗽。 陶大人稍稍跪远了一些,眼神从殿里众人脸上一一划过,皇帝,睿王爷,睿王妃,还有世子,以及众位大臣,还有侍卫,敢跟他对视的寥寥无几。 “这便是一钱麝香的味道,”陶大人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谁会将这种东西喝下去。” 玖荷笑了出来,很是讽刺,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道:“喜姨娘有孕在身,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当日罪臣审案,这是当日的供词,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之后喜姨娘小产,正如睿王妃所说,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第 115 章 最新最快最全,尽在 这么回答便是承认了, 老汉笑道:“我是齐家老太君派来的, 这不临近年下,老太君叫我给您府上送些年货来, 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自己庄子上产出的粮食啊, 狍子等物, 还有给少爷小姐带的东西。” 玖荷往后头一张望, 三辆马车,她冲着老汉点点头, 客气道:“您稍等片刻, 我先去回老夫人。” 玖荷回去屋里,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谢嬷嬷却有点疑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 “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 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 “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 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 “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c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第 116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玖荷看见他们两个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怎么都没有呢, 就先软了骨头!活该被人轻贱!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来了, 看见她爹妈这副嘴脸,很是得意的冲玖荷一笑,比了个口型:狗。又对他们两个道:“闭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游手好闲正要娶亲, 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 都是没骨头的软蛋, 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 听见这一句就够了, 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 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张林两个连连磕头, 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 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张林两个在来路上,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 我们家里世代为善, 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你看我做什么!”玖荷对上睿王妃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怎么,知道错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良心!” 睿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玉佩死死藏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头,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家奴了——” “慢着!” 听见竟然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睿王妃脸色一沉,冲着那人就瞪了过去。 是庞大管事!玖荷立即挣扎了起来。 庞立明上前扶了她一把,安抚般冲她一笑,眼神再转到睿王妃身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善了,“这里是将军府。” 玖荷被绑了许久,又跪了许久,那几个婆子下手又狠,乍一松开她虽然有心再骂两句,可是止不住的头晕让她只能躲到一边慢慢平息去了。 庞立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这手伸的够长够狠。” 睿王妃仗着身份,哪儿回去理会庞立明,眼神全部落在玖荷身上,只是玖荷背着她站,完全不知道睿王妃看她的眼神里头包含了多么恐怖的决定。 睿王妃沉声道:“既然害在了我女儿身上,我肯定是要管的——” 庞立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睿王妃道:“不过既然庞管事替她求情,我便退一步,将她送去大兴县衙!”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身边的婆子道:“拿着我的名帖,就说是我说的,我状告她谋害将军子嗣,让县令看着办!” “你真是会狗仗人势!”玖荷缓过劲儿来,立即冲睿王妃道:“你怎么不跟县令说你就是想我死呢?将军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真替将军不值!怪不得睿王爷整日流连花丛,连家也不回去,我要是他我也不回去!” “你知道什么!”睿王妃气急,正要骂她,可是转眼便瞧见一边还立着庞立明,她立即冷静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便又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那你是不敢去了?若是我诬赖你,县令一查便知。” 玖荷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去的?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但要去,现在就要去,我还要告你滥用私行,殴打良民!” 你就嘴硬吧,睿王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庞立明,缓缓道:“庞管事可满意了?” 庞立明笑了笑,又道:“我也想问一句,王妃在将军府可住够了?” 睿王妃脸色一变,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是你们府上老夫人请我来的?” 庞立明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了,“王妃既然这么想,那便继续住下去吧,只是可再别这么多事儿了。” 玖荷也跟着笑了一声,“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睿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一甩袖子回了屋里。 玖荷郑重其事冲庞立明行了个礼,“多谢庞总管。”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玖荷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陶大人是个好官,他必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的。” 庞立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可想清楚,虽然你们是喜姨娘带来的人,不过也归将军府管辖,说到底都能归到我手底下。” 只可惜睿王妃给她女儿带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仗着王府出身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这话不过微微欠欠身子,道:“她下了毒,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她下的。” 庞立明冷笑了一声,又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两个婆子,道:“给她梳头,整理干净再去。” 玖荷再次郑重其事的道谢,庞立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玖荷就这么被四个婆子看管着,连夜送到了大兴县衙。 睿王妃捏着玉佩回到屋里,看见焦急的已经从床上下来的女儿,“怎么搞的,怎么叫送去县衙了?” 看见她光着脚就下来,睿王妃急忙上前扯着她又上了床,道:“好我的喜鹊儿,就算不是——你现在也不能受凉啊,小心将来子嗣有碍!” 说完她眼神左右一瞥,屋里伺候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即转了出去,守在大厅里头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睿王妃手腕一番,将那块被她藏起来的玉佩翻了出来。 “这不是父王那块玉佩?”喜姨娘急忙将东西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又觉得不对,“不是,父王那块天天在手里捏着,都没棱角了,这块却像是新的一样。” 睿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那厨娘爹娘拿出来的,说是捡到那厨娘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我看了她的脸,说起来同王爷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至少有八成相像!” “你是说——”喜姨娘也同睿王妃一样变得惊魂未定了,她想起小时候,这玉佩不小心被她已经过继给了先帝的哥哥摔了一下,她父王便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顿,那如果—— “不行!不行!”喜姨娘叫了起来,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可能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厨娘,但是——“她不能留了!得要了她的命!” 睿王妃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狠狠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一次——” 刚说了一半,外头响起脚步声来,有个婆子进来,在外头悄声问道:“那厨娘的爹娘还在,请王妃示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睿王妃想了想,按住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女儿,道:“拿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好好的送出去,然后做成被人谋财夺命的样子,还有他们家里的儿子,但凡见过这玉佩的,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来!” 听见王妃这等心狠手辣的话,那婆子竟然一点也不诧异,就跟王妃方才吩咐的不过是今天晚上吃粥还是喝汤一样平常,不过应了声是就下去了。 喜姨娘抓着睿王妃的手,焦急道:“不能叫人知道,若是——她还是个厨娘的时候将军就喜欢她了,若是她有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哪儿还能有我的活路?母妃,你可不能不替我想一想啊!” “你放心,”睿王妃安抚般拍了拍女儿的手,“不然我怎么叫人将她送去县衙呢?先叫他们都放松警惕,然后我们就好动手了。” 喜姨娘一脸的喜色,恶狠狠道:“进了县衙可就是不洁之身了,不管是父王还是陛下,又怎么会要一个进过大牢的女儿或者妹妹?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睿王妃也是一样的想法,冷笑一声道:“县太爷是个硬茬子没错,可是县衙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哪儿能各个都跟他一样,炒米油盐不进呢?”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这火毕竟才着起来,烧着的都是些易燃稻草等物,就算常嬷嬷泼了油,干柴也没这么快就能点着。 玖荷一边不住的给自己打气,一边连扑带踢的将干柴都踢到了角落里头,又拿湿棉衣不住的往地上扑,这会儿她也管不了才做好的野味了,连着踢倒了好几个罐子,希望这里头的汤能阻一阻火势。 那边谢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跟老夫人两个相互扶持着出来了。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老夫人,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第 117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玖荷看见他们两个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怎么都没有呢, 就先软了骨头!活该被人轻贱!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来了,看见她爹妈这副嘴脸,很是得意的冲玖荷一笑,比了个口型:狗。又对他们两个道:“闭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游手好闲正要娶亲, 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都是没骨头的软蛋, 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听见这一句就够了, 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张林两个连连磕头, 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 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 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张林两个在来路上, 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 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 我们家里世代为善, 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你看我做什么!”玖荷对上睿王妃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怎么,知道错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良心!” 睿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玉佩死死藏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头,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家奴了——” “慢着!” 听见竟然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睿王妃脸色一沉,冲着那人就瞪了过去。 是庞大管事!玖荷立即挣扎了起来。 庞立明上前扶了她一把,安抚般冲她一笑,眼神再转到睿王妃身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善了,“这里是将军府。” 玖荷被绑了许久,又跪了许久,那几个婆子下手又狠,乍一松开她虽然有心再骂两句,可是止不住的头晕让她只能躲到一边慢慢平息去了。 庞立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这手伸的够长够狠。” 睿王妃仗着身份,哪儿回去理会庞立明,眼神全部落在玖荷身上,只是玖荷背着她站,完全不知道睿王妃看她的眼神里头包含了多么恐怖的决定。 睿王妃沉声道:“既然害在了我女儿身上,我肯定是要管的——” 庞立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睿王妃道:“不过既然庞管事替她求情,我便退一步,将她送去大兴县衙!”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身边的婆子道:“拿着我的名帖,就说是我说的,我状告她谋害将军子嗣,让县令看着办!” “你真是会狗仗人势!”玖荷缓过劲儿来,立即冲睿王妃道:“你怎么不跟县令说你就是想我死呢?将军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真替将军不值!怪不得睿王爷整日流连花丛,连家也不回去,我要是他我也不回去!” “你知道什么!”睿王妃气急,正要骂她,可是转眼便瞧见一边还立着庞立明,她立即冷静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便又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那你是不敢去了?若是我诬赖你,县令一查便知。” 玖荷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去的?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但要去,现在就要去,我还要告你滥用私行,殴打良民!” 你就嘴硬吧,睿王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庞立明,缓缓道:“庞管事可满意了?” 庞立明笑了笑,又道:“我也想问一句,王妃在将军府可住够了?” 睿王妃脸色一变,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是你们府上老夫人请我来的?” 庞立明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了,“王妃既然这么想,那便继续住下去吧,只是可再别这么多事儿了。” 玖荷也跟着笑了一声,“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睿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一甩袖子回了屋里。 玖荷郑重其事冲庞立明行了个礼,“多谢庞总管。”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玖荷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陶大人是个好官,他必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的。” 庞立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可想清楚,虽然你们是喜姨娘带来的人,不过也归将军府管辖,说到底都能归到我手底下。” 只可惜睿王妃给她女儿带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仗着王府出身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这话不过微微欠欠身子,道:“她下了毒,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她下的。” 庞立明冷笑了一声,又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两个婆子,道:“给她梳头,整理干净再去。” 玖荷再次郑重其事的道谢,庞立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玖荷就这么被四个婆子看管着,连夜送到了大兴县衙。 睿王妃捏着玉佩回到屋里,看见焦急的已经从床上下来的女儿,“怎么搞的,怎么叫送去县衙了?” 看见她光着脚就下来,睿王妃急忙上前扯着她又上了床,道:“好我的喜鹊儿,就算不是——你现在也不能受凉啊,小心将来子嗣有碍!” 说完她眼神左右一瞥,屋里伺候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即转了出去,守在大厅里头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睿王妃手腕一番,将那块被她藏起来的玉佩翻了出来。 “这不是父王那块玉佩?”喜姨娘急忙将东西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又觉得不对,“不是,父王那块天天在手里捏着,都没棱角了,这块却像是新的一样。” 睿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那厨娘爹娘拿出来的,说是捡到那厨娘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我看了她的脸,说起来同王爷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至少有八成相像!” “你是说——”喜姨娘也同睿王妃一样变得惊魂未定了,她想起小时候,这玉佩不小心被她已经过继给了先帝的哥哥摔了一下,她父王便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顿,那如果—— “不行!不行!”喜姨娘叫了起来,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可能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厨娘,但是——“她不能留了!得要了她的命!” 睿王妃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狠狠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一次——” 刚说了一半,外头响起脚步声来,有个婆子进来,在外头悄声问道:“那厨娘的爹娘还在,请王妃示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睿王妃想了想,按住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女儿,道:“拿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好好的送出去,然后做成被人谋财夺命的样子,还有他们家里的儿子,但凡见过这玉佩的,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来!” 听见王妃这等心狠手辣的话,那婆子竟然一点也不诧异,就跟王妃方才吩咐的不过是今天晚上吃粥还是喝汤一样平常,不过应了声是就下去了。 喜姨娘抓着睿王妃的手,焦急道:“不能叫人知道,若是——她还是个厨娘的时候将军就喜欢她了,若是她有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哪儿还能有我的活路?母妃,你可不能不替我想一想啊!” “你放心,”睿王妃安抚般拍了拍女儿的手,“不然我怎么叫人将她送去县衙呢?先叫他们都放松警惕,然后我们就好动手了。” 喜姨娘一脸的喜色,恶狠狠道:“进了县衙可就是不洁之身了,不管是父王还是陛下,又怎么会要一个进过大牢的女儿或者妹妹?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睿王妃也是一样的想法,冷笑一声道:“县太爷是个硬茬子没错,可是县衙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哪儿能各个都跟他一样,炒米油盐不进呢?”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玖荷惊觉她身边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却又很是威严的声音,她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被走到了身边,不过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两个从狐假虎威变成抱头逃窜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c世子。” 吧嗒一声,那两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只小名喜鹊的鸟也低了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甜滋滋的叫了一声。 玖荷皱了皱眉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出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样,还柔声细语的好像要替她伸冤,可是最后却是她亲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当日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间玖荷浑身一颤,背又疼了起来。 “把这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庄上种地。”这一位世子理都没理那喜鹊,直接处罚了两个家丁。 玖荷低了低头,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现在她对上睿王一家还太过软弱,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若是动了,将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谁放她出来的?将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换了。王府不需要这等门禁不严的婆子。”世子说话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只是更多的却是不容挑衅的威严,“她身边的丫鬟也得换。” “大哥!”喜鹊儿的声音有了几分焦急,“这可是后院的事儿。” 玖荷没有抬头,只是听着世子半晌没出声,忽然他听见一声叹气,“你真以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里抖了抖,那边已经传来了喜鹊的哭声。 只是这哭声对于一个有弟弟的玖荷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每次张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假哭! 玖荷一点都不心软,世子也是一样,他指着喜鹊的脚,“哪一只迈出大门,我就砍了哪一只,你可以试试。” 哇!这一次听起来是真哭,那只鸟儿一边哭一边撒丫子往大门里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叫我娘收拾你!” 世子冷笑了一声,玖荷也是一样,只不过一个笑出声来,一个闷在了心里。 不过就这么一回,玖荷对世子的印象好了许多,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那虚张声势的话来,只是又叹息一声,想必睿王爷还是偏向这一对母女的,否则世子不会管不住她们两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第 118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玖荷往后头一张望, 三辆马车, 她冲着老汉点点头,客气道:“您稍等片刻,我先去回老夫人。” 玖荷回去屋里, 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谢嬷嬷却有点疑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 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 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也不卖关子了, “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 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 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 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 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 您想, 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c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第 119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回禀老爷。”玖荷跪在二堂, 焦急到言语都有了几分凌乱, “那太医说喜姨娘是因为吃了麝香才小产的,且不说别的,麝香这等香料, 比银子都要贵,我来将军府连一个月都没到,一月不过五百文钱,连月钱都没拿到呢,哪儿来的银子买麝香?您看看我这样子, 可是有银子的人?若是真有银子, 我何苦去那地方受罪!” “况且将军府人人都知道,我这二十余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将军府,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 玖荷越说越气愤,“麝香这等东西, 虽然我没用过, 但也是知道这东西味道极大,不过小指甲盖一点点就满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过做了个极其清淡的荷叶莲子汤,喜姨娘闻不出来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儿去了?” “依我看她肚里根本就没孩子!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陶大人的师爷进来,面色焦急, 若有似无扫了玖荷一眼, 低头在陶大人他耳边低语两声, 陶大人皱了皱道:“将她压回牢房之中,容后再审。” 玖荷紧紧抿着嘴,双拳紧握,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陶大人走了两步,又回头安慰她道:“此事中间必有隐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玖荷点了点头,跟着衙役回去了牢房。 只是这一句容后再审,让玖荷足足等了三天都没下文,她不由得越来越焦急了。 她一边告诉自己陶大人是个好官,不畏强权,定能为她伸冤做主,一方面又想这一次要她命的是睿王妃。 而睿王妃的背景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正牌的太后比她尊贵了,陶大人真的能顶的住压力,将这明显是栽赃嫁祸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吗? 玖荷摇了摇头,不能说是水落石出,这等明明白白的诬陷——她攥进了双手,自打进来大牢之后再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留下一个深红色半月牙的痕迹。 这等诬陷! 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她就不相信这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只要让她——只要她能出去,她一定要去告御状,要去敲响那立在刑部外头的大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究竟是仗势欺人,指鹿为马的! 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是怎么不要脸的! 只是自打进了大牢,她不免精神紧张,连着绷了好几天,精神难免不济,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姑娘!姑娘!张姑娘!玖荷!”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叫她,又听见一阵铁链声响,玖荷猛地睁开眼睛,发觉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 女监就她一人,大牢里几乎是一片漆黑,远处两盏油灯并不能照亮这阴暗的场所,但是却能让她看清楚外头站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县衙的二把手,县丞赵大人,另一位是县令陶大人的师爷,这两人都是一脸的焦急,似乎还有点愧疚,愤恨,这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加上远处忽明忽暗的油灯,看着有点狰狞。 可是玖荷什么都不怕,她飞快从石板床上跳了下来,只是刚奔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来找她,明显不正常,玖荷咬了咬唇,知道似乎有点不太妙了,她缓缓退后了两步,挺直了脊梁,问道:“陶大人可是有了变故?” 那二人脸上愧疚之意越发的浓重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冲她鞠躬,玖荷的心像是忽然掉入了无底深渊,沉的完全找不到了。 师爷上前一步,不知道从何开口,却又不能不开口,他痛苦的摇了摇头,道:“姑娘,你可知道为了你这个案子,陶大人已经被参了,说他九年前隐瞒母丧陶大人已经被停职查办,交给大理寺审问去了。” 玖荷没有说话。 不过对于师爷来说,有了这个开头,下头的话就没那么难说了,“你的爹娘还有弟弟也已经死了,因为王妃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被贼人跟上现在外头又说你命太硬,克死了将军没出生的孩子,克死了爹娘还有一家人。” 玖荷摇了摇头,“这不过是睿王妃的一面之词,我不信,难道你们都信吗!” 哪知对面两个人连看她都不敢。 县丞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不仅如此,将军府还有传说是因为你勾搭上了将军,又有了身孕,想第一个生下孩子,这才给将军的姨娘下了毒。” 玖荷一巴掌拍在了柱子上头,震得铁链哗啦啦响个不停。 惊慌间她竟然不知道找谁求救,可是她就是这样,越到危机的时候,越到死到临头,反而越发的镇定,她道:“将军呢!将军不管?就凭脏水泼在他头上!还有庞管事,他是将军府的大管事,你们请他来一问便知!” 县丞摇了摇头,道:“将军在京营练兵,没个把个月回不来了,庞管事去寻他了,而且睿王爷也发话了,说要把这案子快快结了。” 玖荷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掉到了深渊的最底下,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我要去告御状!我要让皇帝评评理,这天底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难道因为她身份高,她有权势,她就可以不把我们这些贫民当人看了!难道——” “总之是我们对不起你!”县丞飞快的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们知道你是冤枉的。”县丞的声音很是痛苦,“可是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他语速快的不给玖荷打断的余地,“明天我就会代替县令审案若是,若是这天底下真有神明,你去阴曹地府告状吧,阎王爷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说完,县丞头也不回的走了,师爷冲她深深地一鞠躬,也跟着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觉得自己在哭,可是这声音听起来又像是笑。 她摇头叹息,又点头咒骂,“我不认命,我不认罪!就算你们上刑,就算你们屈打,我也不会成招的!” “张姑娘” 黑暗中再次响起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 “陶大人!”玖荷几乎是从石床上飞了下来,连带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她飞速扑到了牢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去看陶大人。 陶大人也在看她。 两人眼神相接,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屈服三个字! 玖荷松了口气,陶大人忽然淡淡一笑,道:“现在光凭我一个人是没法子了,不过——” 陶大人还没说完,玖荷便接了上来,“告御状!” 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像是警告般道:“你可想好了,告御状苔五十,你得撑过去才能有说话的机会。” “我不怕!”玖荷只觉得心中气要从胸口冲了出去,“可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铁链,还有紧锁的牢门,“我怎么出去?他们说明天——” 一阵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让她止住了言语,她眼睁睁的看着陶大人从腰间扯出了一串钥匙。 “陶大人——你!”玖荷觉得自己快要落泪了。 陶大人的笑容有点释怀,“我跟你一样,我相信人间自由公义,我也不相信睿王妃能一手遮天。”他一边说着,一边拿钥匙打来了牢门,“我陪你一起去告御状!” 玖荷看着陶大人,声音哽咽,“就算败了我也不过是贱命一条,可是陶大人,你的前程功名——” 陶大人摇了摇头,“若是你败了,这样的朝廷可还值得人为之效力?” 玖荷咬着牙,看着打开的牢门,坚定的走了出去。 “原不该让你一个弱女子承担许多,只是”陶大人拿着卷宗的手又紧了紧,“这些证据供词都在我手里,我——” “我知道的。”玖荷回头看了他一眼,深深的鞠了一躬,“我心里对陶大人感激不尽。” 陶大人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玖荷的步伐越发的而坚定,一步步走到了皇宫门口,顿了片刻,拿起那几十年未曾有人拿起过的棒槌,一下下坚定的敲响了鸣冤鼓。 咚!咚!咚!咚! 玖荷越敲越用力,越敲速度越快,似乎要把她这几日的冤屈全部敲出来,也似乎要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种种不公全部敲出来! 不知不觉中,她发觉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有人敲响了鸣冤鼓!!!” “快快快!去禀告陛下!” 玖荷听见宫门里头一阵嘈杂的声音,又回头看着京城几乎是瞬间亮起的灯火,冲陶大人一笑,“不管这一次能不能伸冤,至少我也让睿王妃再次名动京城了!睿王妃作恶多端,有了这一次便有下一次,就算不是我,总有人能告倒她的!” 陶大人却是表情严肃,简简单单只说了一个字,“能!” 玖荷跪在地上,心里有点紧张,而且这一紧张,说话就有点不太受控制了。 “我会做饭,会洗衣裳会缝补,字也识得一些,还会糊灯笼,做扇子,什么都能学!我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我也不要卖身的银子,只要有地方睡觉,能吃上一口饱饭就行!”玖荷一口气说完,惊觉她的确是冲动了。 别的不说,单说识字这一条,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第 120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玖荷看他拿着这书有点像是烫手的山药,连力气都不敢用了, 去小书房又找了一块布, 给他把书包了起来。 这汉子冲她一笑,原本看着有点严肃吓人的脸色竟然也有了几分憨厚, 迟疑片刻道:“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笑了笑, “正是她。” “这般懂事,您很是有福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叫谢嬷嬷将人送了出去, 只是转头便不见了玖荷,又听见厨房里头霹雳当啷的响,两人进去一看, 只见玖荷已经熟门熟路的收拾起东西来了。 “分成小锅炖的半生不熟,再冻起来好生存着, 要吃的时候拿出一块来,很是方便呢。”玖荷一边说, 手下却是不带停的,“这屋里腥气, 小心熏着您。” 老夫人也不做声, 只说一句慢慢来别累着, 又拉着谢嬷嬷出了厨房。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问她”老夫人道:“她连这个都会, 想必罢了, 横竖已经是我娘家来的侄孙女儿了, 我当她一家人便是。” 谢嬷嬷也点头,道:“若是少爷跟小姐也像她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夫人原本还有点喜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想错了,我原先想着陶敏成了亲,又有了孩子,他夫人又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若是我再插手,岂不是叫人生厌,没想孩子却叫养成了这个样。” 谢嬷嬷急忙安慰道:“小少爷虽然有点耳根子软,脾气还有点蔫,但是单心地善良肯听人劝,这一条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的,至于小姐——”谢嬷嬷想了想,“至少今后不管嫁去什么家里,都不会吃亏的。”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她那点心思还以为掩盖的有多好,你都能看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呢?你看看就是玖荷,才来不过一个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警惕心居多。” “还不算晚,”谢嬷嬷道:“您慢慢教着总是能教过来的。” “罢了,不说这个,晚上有野鸭子吃了,你叫老谢打点酒回来,他也禁了这许多日子,怕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闹起来了。” 谢嬷嬷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出去找她爹了。 常嬷嬷在后头看了一个够,直到玖荷进去厨房开始收拾那些野味,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也回去屋里,她这才又出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出去找她嫂嫂了。 “送柴火来了!”常嬷嬷语气有点酸,“还有小半副虎骨呢,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过两日还有鹿肉送来。老夫人回了两本书,那人高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算什么?”宋嬷嬷满不在乎道:“回去国公府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鹿肉了,每年就是整鹿都能送上好几十头来,就说你们老夫人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的书,国公府里头那个大书房,三面墙的书柜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常嬷嬷觉得话题有点偏,加上又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别人看见她出来,急忙又道:“你估摸着晚上再来,我先回去了。” 宋嬷嬷应了一声,常嬷嬷左右看看没人,小心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的老谢手里提着酒壶回来,嘴里还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常嬷嬷闪身躲在柱子后头,心里却想他喝了酒,晚上哪儿还能清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想到这儿,常嬷嬷倒也没那么紧张了,身形一闪,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理了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这才趾高气昂回了屋里。 因着要收拾这些野味,玖荷忙了一天,直到二更的梆子响了这才歇下。原本以为累到了这个地步,头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的心中越发的焦躁,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院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个常嬷嬷。 原本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她却一身整齐的坐在桌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屋里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表情分外的狰狞。 约定一起动手的宋嬷嬷没能进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哀求,看门的老谢就是不放人,只说想叙旧出去叙,陶家的小院子里容不下宋嬷嬷这么尊贵的婆子。 两人又不敢多说,更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只能分开了。 可是这到了晚上,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她动手,她是不敢的,可是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哪儿又能甘心呢。 要么先去看看?今天送了这么些柴火过来,万一他们没放好呢?万一万一真的失火了呢,她总得去看看才能安心吧。 常嬷嬷跟鬼上身一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鬼迷心窍的理由,拿着火折子偷偷往后院去了。 玖荷依旧没有睡着,而且这人一睡不着就喜欢呼吸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比方老夫人是今年年底过世的,一想到这个,她愈发的睡不着了。 她上辈子那么些年生病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了,说一句久病成良医一点都不心虚,照她看老夫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上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绝对到不了就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里头生了重病过世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出了意外? 这时候能有什么意外?陶家的日子过的平平静静的,镇上的人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一看她出来买东西,不用说都会多给一些,让她想杀杀价都开不了口。 陶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就陶大人这么一个儿子,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说起来基本都是族里享受到了,所以这族里对老夫人是有求必应,没求也要隔三差五的来看一看,对老夫人的身子,他们比老夫人还要上心。 那还有什么? 玖荷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唯一能称得上是意外的,只有齐家派来的嬷嬷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她才来就看见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又想那宋嬷嬷似乎说了明天就走,明天她非得盯着她上了马车才算完。 “是不是累过劲儿了?”谢嬷嬷的声音在黑暗里头响起,带着一点担忧,“活儿是做不完的,你年纪还轻,天气又冷,千万别亏了身子。”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屋里没点灯,道:“也不是累,就是心里燥的慌,我去倒碗水喝。”说着她披上棉衣就穿鞋下地了。 屋里其实是有水的,只不过是温热的。谢嬷嬷一见她穿衣裳就知道她想去喝凉的了,想劝她别去,可是话没说出口就想起自己做姑娘那会儿也是一样的贪凉,又想老夫人怕冷,这屋里的火的确是烧得热了一些,便道:“只能喝两口,解解馋便是。” 玖荷上辈子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一直喝凉水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这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她也没跟谢嬷嬷解释太多,只应了声是便出去了,又仗着自己年轻眼神好,连灯也没点,就这么出去了。 外头冷风一吹,玖荷原本有点发胀的头脑总算是冷了下来,原先的那点燥热也被寒冷的北风吹没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想回去,忽然听见厨房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可不行!厨房里头可都是她今天才收拾好的山珍野味,可不能叫耗子给叼去了,她随手从墙边拎起根木棍,提着就往厨房去了。 玖荷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厨房门是打开的?这可不是闹耗子了,这分明是进贼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贼怎么会去偷厨房? 玖荷手里的棍子捏的更紧了,她半躲在半掩的厨房门口朝里头一看,里头有个人在炉子跟前蹲着,身材不高,头上挽着发髻,分明是个婆子,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婆子。 玖荷眉毛一瞪,“常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吓得跳了起来,玖荷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一把干稻草,一个油瓶子?! 玖荷提着棍子就往里头走,常嬷嬷明显愣了片刻,将手里油瓶子猛地朝地上一扔,冲着玖荷就冲了过来。 虽然玖荷有了防备,不过她这小身子板跟常嬷嬷硬撞是一点都撞不过的,当下她一个闪身让了开来,不过又将手里棍子一横,往她脚底下一扔,常嬷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嘴里闷闷的一声呼痛。 可是不等玖荷过去,她立即拐着腿站了起来,连蹦带跳往外头跑了。 玖荷想追她,可是那油瓶子摔在地上,干稻草被她扔在炉子边上,已经有火星冒了出来,而且不过一呼一吸间,这火苗就连成了一片,玖荷这才看见厨房里头满都是散落的柴火,若是她晚上没出来,这肯定就是一场大火了! 若是火苗引燃院子外头才堆好的柴火堆,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该死的!”玖荷终于明白这意外是什么了! 玖荷咬咬牙,先跑去院子里喊了一声着火了,又将外头的棉衣脱下,在院子里的水缸里一泡,又给自己身上泼了水,这才捧着滴滴答答滴水的棉衣冲进了厨房。 “怎么样了?”宋嬷嬷焦急的问道。 常嬷嬷笑道:“姑娘那儿已经有八成的把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第 121 章 最新最快最全,尽在   孙氏和张林被带进院子, 一进来连看也不看玖荷, 立即就跪了下来,口中大叫道:“冤枉啊, 我们冤枉!事情都是这小娼妇做下的, 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玖荷看见他们两个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怎么都没有呢, 就先软了骨头!活该被人轻贱!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来了, 看见她爹妈这副嘴脸,很是得意的冲玖荷一笑, 比了个口型:狗。又对他们两个道:“闭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 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 都是没骨头的软蛋, 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张林两个连连磕头,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 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张林两个在来路上, 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 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我们家里世代为善,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你看我做什么!”玖荷对上睿王妃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怎么,知道错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良心!” 睿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玉佩死死藏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头,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家奴了——” “慢着!” 听见竟然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睿王妃脸色一沉,冲着那人就瞪了过去。 是庞大管事!玖荷立即挣扎了起来。 庞立明上前扶了她一把,安抚般冲她一笑,眼神再转到睿王妃身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善了,“这里是将军府。” 玖荷被绑了许久,又跪了许久,那几个婆子下手又狠,乍一松开她虽然有心再骂两句,可是止不住的头晕让她只能躲到一边慢慢平息去了。 庞立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这手伸的够长够狠。” 睿王妃仗着身份,哪儿回去理会庞立明,眼神全部落在玖荷身上,只是玖荷背着她站,完全不知道睿王妃看她的眼神里头包含了多么恐怖的决定。 睿王妃沉声道:“既然害在了我女儿身上,我肯定是要管的——” 庞立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睿王妃道:“不过既然庞管事替她求情,我便退一步,将她送去大兴县衙!”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身边的婆子道:“拿着我的名帖,就说是我说的,我状告她谋害将军子嗣,让县令看着办!” “你真是会狗仗人势!”玖荷缓过劲儿来,立即冲睿王妃道:“你怎么不跟县令说你就是想我死呢?将军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真替将军不值!怪不得睿王爷整日流连花丛,连家也不回去,我要是他我也不回去!” “你知道什么!”睿王妃气急,正要骂她,可是转眼便瞧见一边还立着庞立明,她立即冷静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便又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那你是不敢去了?若是我诬赖你,县令一查便知。” 玖荷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去的?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但要去,现在就要去,我还要告你滥用私行,殴打良民!” 你就嘴硬吧,睿王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庞立明,缓缓道:“庞管事可满意了?” 庞立明笑了笑,又道:“我也想问一句,王妃在将军府可住够了?” 睿王妃脸色一变,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是你们府上老夫人请我来的?” 庞立明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了,“王妃既然这么想,那便继续住下去吧,只是可再别这么多事儿了。” 玖荷也跟着笑了一声,“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睿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一甩袖子回了屋里。 玖荷郑重其事冲庞立明行了个礼,“多谢庞总管。”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玖荷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陶大人是个好官,他必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的。” 庞立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可想清楚,虽然你们是喜姨娘带来的人,不过也归将军府管辖,说到底都能归到我手底下。” 只可惜睿王妃给她女儿带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仗着王府出身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这话不过微微欠欠身子,道:“她下了毒,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她下的。” 庞立明冷笑了一声,又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两个婆子,道:“给她梳头,整理干净再去。” 玖荷再次郑重其事的道谢,庞立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玖荷就这么被四个婆子看管着,连夜送到了大兴县衙。 睿王妃捏着玉佩回到屋里,看见焦急的已经从床上下来的女儿,“怎么搞的,怎么叫送去县衙了?” 看见她光着脚就下来,睿王妃急忙上前扯着她又上了床,道:“好我的喜鹊儿,就算不是——你现在也不能受凉啊,小心将来子嗣有碍!” 说完她眼神左右一瞥,屋里伺候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即转了出去,守在大厅里头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睿王妃手腕一番,将那块被她藏起来的玉佩翻了出来。 “这不是父王那块玉佩?”喜姨娘急忙将东西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又觉得不对,“不是,父王那块天天在手里捏着,都没棱角了,这块却像是新的一样。” 睿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那厨娘爹娘拿出来的,说是捡到那厨娘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我看了她的脸,说起来同王爷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至少有八成相像!” “你是说——”喜姨娘也同睿王妃一样变得惊魂未定了,她想起小时候,这玉佩不小心被她已经过继给了先帝的哥哥摔了一下,她父王便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顿,那如果—— “不行!不行!”喜姨娘叫了起来,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可能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厨娘,但是——“她不能留了!得要了她的命!” 睿王妃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狠狠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一次——” 刚说了一半,外头响起脚步声来,有个婆子进来,在外头悄声问道:“那厨娘的爹娘还在,请王妃示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第 122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那边谢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 跟老夫人两个相互扶持着出来了。 “你快些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厨房烧了没什么!”又转头跟谢嬷嬷道:“赶紧去叫人!” 可是谢嬷嬷急匆匆跑到角门一推,原本不过是虚掩上的角门竟然纹丝不动。 谢嬷嬷愣了一愣, 有点没反应过来, 加大力气又来了一下,这下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过身来, 谢嬷嬷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 “老夫人,角门上锁了。” 老夫人一瞬间似乎都站不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 谢嬷嬷一跺脚,大喊了两声爹,也端着水盆冲进厨房帮着玖荷灭火了。 原本这火就被玖荷连踢带扑的只剩下零星几处火苗, 有了谢嬷嬷这几桶水, 更是连灶上的火都给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 都有点不放心,又去提了两桶水泼上, 将整个厨房几乎从里到外浇透了, 这才罢手。 玖荷松了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谢嬷嬷那一声喊, 眯着眼睛问道:“外头锁了!?” 谢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玖荷怒气冲冲的从稻草堆旁边直接拿了斧子过来, 要说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 长得又比一般人矮小些, 这斧子都快有她半个了,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气势汹汹一直扛着到了角门。 连老夫人都有点不敢叫她。 玖荷就这么在角门前头站定,双手觉着斧子过了头顶,用力往下一劈,这木头门竟然被她砍开了一个豁口,她一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便又是第二斧头下去。 这一斧头,彻底将门栓砸开了,玖荷又一脚踢了上去,将整个门都踢了下来,木板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这敞开的视线,也叫里头三个惊魂未定的人看见门口的两个人。 常嬷嬷跟依依两个对面站着,原来在说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两人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里头三个人,只是光线并不好,这惊恐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依依哭着就扑了过来,玖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原本是披着棉衣出来的,可是那棉衣如今已经沾满了水,不知道在厨房哪一处躺着,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层沾了水的中衣,以及一身因为激动出的汗。 方才一直都跑来跑去不觉得,现在冷风一吹,玖荷简直觉得身上要结冰了,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老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赶紧回去换衣裳!”见玖荷还不想走,老夫人指着谢嬷嬷道:“还不快带她去换衣裳!这寒冬腊月的!” 玖荷哪儿肯?更别说让老夫人单独跟这两人在一起了,常嬷嬷她不信,至于小姐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为何来的最早?少爷住前院东厢,小姐住前院西厢,按理来说路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她听见了,少爷没听见。 况且从着火到现在才多久?她的衣裳是怎么穿的如此整齐的? “别别别!”玖荷急忙挣脱开谢嬷嬷的手,道:“您陪老夫人,我去回去换衣服!”只是嘴上虽这么说,玖荷还是磨磨蹭蹭看着谢伯伯气喘吁吁拿着木棍跑过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赶紧着!”老夫人又是一声。 玖荷这才一路小跑回去,几乎是用两辈子加起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又急忙冲了出来。 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跪在地上,一脸灰败看着地,一言不发。在她旁边跪着的还有依依,陶行想必是在玖荷去换衣裳的时候赶过来的,脸上有点茫然,虽不明就里,不过也在一边跪着。 “祖母!”依依哭得是声泪俱下,“没想这恶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忽然拎着裙摆又起来,一声招呼不打往自己屋里跑去。 玖荷小心又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看她衣裳虽然穿好了,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闻着很是有股焦糊的味道,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只是又想这事儿不暂且理个头绪出来,谁都没法安心! 依依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包裹,一下子扔在了老夫人面前,人也再次跪了下来。 “我与这恶仆整日相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都是我的错!”依依一边说,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几人现在站在角门附近,前后的小路上头都铺的是青砖,依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等她抬起头来,玖荷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是红肿了一大片,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 “这是什么?”老夫人指着地上的包裹问道。 “前两日这婆子收拾细软,”依依啜泣道:“被我瞧见了,她说因为要给母亲守孝,这一年都不能戴首饰,又说这里头好些东西是母亲当日赏给她的,要好好收起来。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她哄了过去,还——”依依狠狠的哭了两声,又道:“还叫她帮着把我和弟弟的东西都收拾了。” 依依红肿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常嬷嬷,“没想她是打的这个主意!昨天下午她还跟我说宋嬷嬷今天早上就启程回京城,原来她是想卷了我们家的细软,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跟她一起回去!” 依依厉声质问道:“我们陶家待你如何!你哪里来的狠心!要对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下手!” 常嬷嬷抬眼看了看依依,嘴皮子动了几下,不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常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可是玖荷一点都不敢松懈,在依依质问常嬷嬷的时候,就上前半步,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就算常嬷嬷被绑了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戒备一点没消,小姐这番跑过去又跑回来,身上的衣裳皱了,裙边还有了泥,这——说不是她自己故意蹭上去的,玖荷第一个不相信! 老夫人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壮实,也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里是又暖又酸,原本因为有人蓄意放火而生出的无力感被冲淡到一点都没剩下。 她手搭在玖荷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玖荷心里满是戒备,想着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完全没领略到老夫人的感慨,只是察觉老夫人拍她,她立即回头给老夫人一个眼神。 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 老夫人冲她笑了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常嬷嬷耷拉着头,不言不语的。 依依不住的哭泣,时不时还说两句愧对祖母,心灰意冷,不能识人等等。 陶行还是那么个软和性子,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却是一直没说话。 老夫人忽然觉得为这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点不太值当,“走吧,先都回去睡觉。” “老夫人!”不仅仅是玖荷,连谢嬷嬷还有谢伯伯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老夫人指着地上跪着的常嬷嬷,“她都被你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干嘛?难不成要叫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她一夜不成?” 玖荷有点想自告奋勇,哪知老夫人上来就先拉着她的手,道:“你扶我回去,腿有点站麻了。” 这句话一出,玖荷果然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了,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默默叹了口气,对老谢道:“你把她关在前头正屋里。” 常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头正屋玖荷也知道,当日陶夫人的灵堂,而且现在虽然撤了大部分的东西,不过牌位,白布什么的都还在里头,况且这屋子现如今是彻底没人住了,要是晚上去,玖荷虽然不觉得害怕,不过阴冷是跑不掉的。 谢伯伯嗯了一声,提着常嬷嬷的领子就将人拎走了。 老夫人又对谢嬷嬷道:“你送她们两个回去,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别叫留了火星。” 这话语气有点奇怪,玖荷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老夫人察觉之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姐弟两个跟着谢嬷嬷走了,谢嬷嬷又回头给了她一个晓得了的眼神,这才打了个哈欠,道:“咱们也回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乱呢。” 老夫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大床,道:“一会儿等谢嬷嬷回来也叫她过来,咱们三今儿挤在一起睡。” 玖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没想老夫人将她推到了最里头,道:“今天若不是,我们两个老的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就算侥幸能逃出去,那也要——” “不会的!”玖荷哪儿敢听老夫人继续往下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叫我察觉了,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是个好人,陶大人是个好官。” 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有点冰冷的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不说话了。 不多时谢嬷嬷回来,老夫人也叫她上来,三人同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点挤,不过心里却很是满足。 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场,玖荷的心是完全平静下来了,谢嬷嬷一句夸她勇敢的话都没说完呢,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立即就睡着了。 老夫人嘘了一声,谢嬷嬷一笑,看着里头已经发出微微鼾声的玖荷,也比了个口型,闭上眼睛睡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道:“她既然软的不吃,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把年纪,腿脚不利,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第 123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两人忽然对视了一样,似乎想到了一块去, 同时奔向了家里的大木箱子, “还有那玉佩!怎么也得买个几十两的!” 可惜两人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找到,孙氏目光不善, 看着张林,道:“你请客的银子哪儿来的?” 张林也道:“你头上那簪子是怎么来的?” 两人都不相信对方,都觉得是对方眯了这一大笔银子,相比之下, 玖荷的失踪两人倒是都不放在心上了, 夫妻两个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找出来不少对方藏的私房钱, 只是数目跟那块能卖上好几十两银子的玉佩相比, 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不过他们两个这么乌烟瘴气的闹了小半个月,家里是一片狼藉, 眼看着从对方手里敲出来银子没什么希望了,孙氏又想起来当初糊灯笼的工钱还没要回来。 “你做梦!”周大娘听见孙氏的来意,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开来,“你把女儿卖了当窑姐儿,还想问我要工钱!今儿我这话放在这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我把工钱给她, 你一个子儿都没想拿到手!” 孙氏有心争辩几句, 可是看见屋里那几人, 管着做扇子生意的李大娘,浆洗衣裳的小头头钱妈妈,上头还坐着管刺绣的王大妈呢。 孙氏顿时哑了火,不情不愿说了一句“我没卖她,是她自己跑的”,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过这一切都暂时跟玖荷没什么关系,她此刻已经踏上了平兴镇的土地,一路打听着往陶大人家里去了。 陶大人在家乡也是个名人,稍稍提一提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不过说上两句便是一声叹息,玖荷当时倒是没想什么,只是走到陶大人家里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挂的白布,还有两个巨大的白灯笼,以及门上贴着个大大的奠字,她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连那门檐下头挂着的那两个白灯笼都已经染上了血色。 还是来晚了吗!难道老夫人已经过世了?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从半开的大门进去了。 只是进了门她又有点疑惑,虽然设灵堂的时候是该开着大门让人吊唁的,只是门口如何一个仆人都没有?她看着门口那桌上还有名册纸笔等物,可是人呢? 玖荷越发的不解了,这时候前头第一进的正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我还没死呢!”声音听着稍显老迈,玖荷急忙加快脚步往里头去了。 之后又传出来几声模模糊糊的解释,只是一来声音小,二来说话的人似乎也有点心虚,说了什么玖荷是一点都没听见。 只是进了灵堂,不过一眼,玖荷的心立即就放了下来。 不是老夫人,老夫人还好好的站在上首,虽然玖荷从来没见过这一位老夫人,而且她也并不是陶大人的生母,但是从那几乎跟陶大人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上来看,她的确就是老夫人孟氏。 但是这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头,便又提了上来,因为老夫人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脸上也浮上了两团红晕,指着下头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我好好的陶家子弟,如何要她齐家教养?还是你觉得我陶家的门第配不上你齐家?” 那两个婆子唯唯诺诺的,相互对视一眼,稍稍年轻的那一位道:“我嫂嫂也不是这个意思,齐家老太君也是好意,况且她这么些年都没见过这一对孩子,想接过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说着她又扯了扯旁边那婆子的袖子,这婆子也急忙开口道:“您误会了,我们家里老太君就是想看看孩子,况且这尸骨未寒的,我们家姑奶奶还看着呢。”她眼神往灵堂上那口棺材上扫了扫。 灵堂上跪着的两个孩子不住的啜泣,小少爷哭的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小姐则是跪着又往前几步,一边啜泣不一边道:“古人常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父亲又不在家,我们两个是要替父亲好好侍奉祖母的,只是这样难免就顾不上外祖母了,还请宋嬷嬷回去替我们给外祖母陪个不是。” 那婆子叹了口气,道:“您看孩子这样懂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况且在哪儿守孝不是守呢?”她忍不住的四处张望了一圈,眼神里透出股瞧不起的劲儿来,“两个孩子还这样小,又要守孝一年,不得精细调养着?她外祖母家里又是国公府,府上好几十个厨子伺候着,又有丫鬟,不叫她们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说完这婆子还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补充一句,“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玖荷心里揪了一下,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是味道。 老夫人越发的生气了,她狠狠的抬起手里的拐杖往下杵了两下,拐杖跟石板相接,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响声。 玖荷沿着墙边又往老夫人那里走了两步,只是她人小,屋里几个人剑拔弩张的,竟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你们家里老太君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前头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我告诉你,这两个孩子——”老夫人说到这一句,忽然眼皮子一番,就朝后这么倒了下去,吓得屋里人手足无措,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玖荷一个箭步窜到了老夫人身边,伸手就往她人中上掐了过去,又对一直扶着她的嬷嬷道:“掐她虎口。” “哎!”那嬷嬷懊悔的一拍脑袋,拿了老夫人右手起来,又对旁边一个连背也驼了的老头道:“爹,你掐老夫人左手。” 玖荷掐着老夫人人中不放,觉得她眼皮子颤颤巍巍的要醒过来了,当下放心许多,又有了余力观察四周了。 只见方才那两个气得老夫人晕过去的两个中年婆子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道:“嫂嫂,你先回去,等闲了我去找你。” 另一个婆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夫人,缩了缩脖子,眼见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她不免也有些害怕,当下点头道:“那我先走了。”说完,又冲小姐点了点头,这才猫着腰往门口去了。 “啊!”老夫人大叫一声,忽然醒了过来,从那两人手里抽出手来,悄无声息的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玖荷离得极近,眼神又好,看见老夫人眼角分明有泪。 “地上凉,您先起来。”玖荷放缓了声音道。 老夫人这才看见玖荷,愣了愣道:“多谢姑娘。” 玖荷很有种做了什么又改变了命运的喜悦,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扶着老夫人起来,可是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又有点叹息。 两个小的跪在地上就是哭,一个老头连背都直不起来,一个婆子方才将老夫人气倒,现在则是躲在一边半低着头不过来,剩下的那看着还算干练的中年婆子则跟她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夫人。 这家里全靠老夫人撑着。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那老头道:“老谢你去守着门口,就算明天便是下葬的日子,这规矩也不能乱。”说着又看了看那中年婆子,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守着少爷姑娘,好好看着你们家姑奶奶的灵堂,最后一天了。” 说着老夫人抬脚就想走,只是又好像有点无力的样子,玖荷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挂着,见状急忙加了把劲儿,扶着她往里头走了。 老夫人没说,旁边的婆子看了玖荷一眼,也没说什么。 三人从灵堂出来,穿过左边的角门,到了陶家的第二进。 这一进的院子比方才的第一进要简朴的多,院子里头没什么装饰用的花草树木,假山怪石等等,院子两边一边是开辟出来的田地,一边是则打了几个架子,用来晾晒。 玖荷扶着老夫人进了屋里坐下,老夫人道:“取药来我吃。” 那中年婆子去里屋拿来一颗包裹着蜡的药丸捏开,玖荷闻着觉得很是清凉又有点刺鼻,像是加了不少的薄荷冰片等物,想来应该是开窍醒神一类的中成药,心想不是什么大病,脸上也松快不少。 “多谢姑娘。”老夫人声音缓和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看着竟然跟陶大人有了三分相似。 玖荷心口一热,道:“其实我才该感谢老夫人。”她脑海里一瞬间浮现起上辈子的冤屈来,在睿王妃的强权下,敢为她伸冤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赌上了自己的前程,坚持这案子有问题的只有陶大人一个。 虽然她没能等到睿王妃伏诛,更加没看见被她牵连,又赔上前程的陶大人最后是不是安然无恙,可是这辈子的陶大人还好好的。 玖荷跪了下去,“陶大人对我恩同再造” 上辈子甚至被人打死都没落泪的玖荷现在哭了,如果不是陶大人救她,又或者将军关键时刻出现帮她翻案,她可能一身戾气,怀着仇恨重生,之后甚至可能寻个机会卖身去睿王府,用尽一切手段报仇,亲手了结那一对母女的性命。 可是正是因为有了陶大人,她心里还存了一点点的善念,她心中有恨,可是更有感激,她想要报仇,可是也想好好的生活。 “我愿卖身为奴,给老夫人给陶大人做牛做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第 124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有些话c有些事是要一辈子烂在心里的,谁都不能说, 就比方方才的那一幕。 玖荷奔出来的时候一身的凌乱,头发散着, 衣裳滴滴答答的渗水。 谢嬷嬷出来的时候头发也是散着,扣子捡了几个扣上, 她也是一样,甚至还有一只鞋没穿好,就这么拖拉着出来的。 还有老谢,行哥儿, 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 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 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 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 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一直到角门打开,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 手脚不利索, 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 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 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也分毫不见她喘气,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话,说完又是对视一眼,谢嬷嬷道:“今儿不用你做早饭,老夫人专门让我去卖了老刘家的羊肉汤,还有点心包子,正要叫你起来呢,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玖荷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还有老夫人的性命,谢嬷嬷对她是越发的亲热,上来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点,现在长得有点小了,当年我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着谢嬷嬷往外头走,不过脑海里头也很是飞速的过了一遍,谢嬷嬷的孩子听说谢嬷嬷的孩子是个儿子啊,能跟他比吗? 不过长的比上辈子高一些,结实一些,却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时玖荷洗漱完毕,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饭,昨天夜里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种将所有心事都放下后的轻松,今天早上这顿饭又吃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对着老夫人笑了起来,两个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这可真容易满意,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叫他们过来吧。” 场面一下严肃了起来。 不多时,谢嬷嬷带着常嬷嬷,身后跟着少爷小姐,几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一进来常嬷嬷便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求老夫人饶了我这一次。” “糊涂?”没等老夫人开口,玖荷便道:“烧房子可不叫一时糊涂!” “怎么能是烧房子呢?”常嬷嬷很是诧异的看了玖荷一眼,“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老夫人,想说什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老夫人嘴角稍稍勾了勾,回头给玖荷一个安抚的笑容,意思是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玖荷眯着眼睛等着常嬷嬷,视线又往少爷小姐身上扫了扫。两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都还红着,不过跟昨天晚上相比,小姐这会看着可有点狼狈。 常嬷嬷磕了个头,道:“我夫人去了已经两月有余,我这说来惭愧,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荤腥了,昨天看见族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她又在厨房里头忙忙叨叨一整天,我这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抬头看着老夫人,“我昨天不是去烧房子的,我就是我就是馋肉了,想去做点吃的。” “不可能!”玖荷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谁家做饭能把柴火洒一地的?谁家做饭能倒油点房子的?你分明就是——” “你平日里就牙尖嘴利,惯会骂人的。”常嬷嬷急忙出声打断了玖荷,道:“我看见你就怕,再说你还拿棍子打我。”常嬷嬷袖子撩起来,露出手臂上一段青来,“再说你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拿着棒子就追着打,我慌忙之间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才不小心着火了。” 老夫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平淡无的嗯了一声。 玖荷听明白了,常嬷嬷可一点都没明白。 “后来我怕她追出来,我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她折腾,这才关了门的。”常嬷嬷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道:“后来她拿着斧子砍了门出来,可真是吓死人了。” 玖荷眯着眼睛看着她笑,常嬷嬷越发的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又往后闪了闪。 只是屋里反正玖荷觉得没人信她,不过一晚上想出这等理由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你说我是拿木棍子打的你?”玖荷生平最恨人栽赃嫁祸,上辈子被人栽赃,这辈子居然还不算完,而且一次比一次拙略,一次比一次漏洞百出。 常嬷嬷忙点头。 “谁家棍子能有这么粗?上头还带花纹的?别是你在屋里哪个桌角上磕出来的吧。” 常嬷嬷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是转瞬又委屈起来,“谁好端端的磕自己做什么,老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早上听了这一场戏,老夫人觉得也差不多了,而且被她这么死不悔改的一顿说,老夫人心中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现在也什么都没剩下了。 “你是齐氏陪嫁的嬷嬷,有做过两个孩子的奶娘,按理就算是要处罚你,也不是经由我手”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们一家三口,也只有你在我府上当差。” 玖荷诧异的看了谢嬷嬷一眼,谢嬷嬷点了点头。 这可太不地道了,玖荷心想,哪儿有把配房一家三口拆开的呢? 常嬷嬷今年也三十有余了,单从嬷嬷这个称呼来说,她肯定是成亲的了,而且玖荷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也听小姐说过,这一位常嬷嬷曾做过他们两位的奶娘。 所以她不仅是成亲了,还有了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比少爷小姐稍稍要大一些。 可是来了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有人提起过常嬷嬷的夫婿还有孩子,甚至她自己日常的言语举动里,也完全像是没这么两个人的样子,只是又不是守寡。 这事儿现在想想里头可都是问题,全都是那一位齐家老太君下好的套。 老夫人不急不慢的说着,玖荷听了两句就觉得老夫人这是故意吊着常嬷嬷,她不由得翘起嘴角,站在老夫人身后看着常嬷嬷变来变去的脸色,觉得也算是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稍稍出了点气。 正想着,忽然外头一阵喧哗,老谢手里提着个人进来了。 他将这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大喊起来,“你这天杀的奴才,我好好的走路,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 是宋嬷嬷! “你以为我眼神不好,在门口来来回回好几次,我不愿理你而已,你说说,你在我们家门守着是为了什么!”老谢一肚子的气,抬脚就踢了她两下。 这分明就是商量好了来看结果的! 玖荷忽然计上心来,很是飞快的说了一句,“她已经承认了,说都是你主使的!” “胡扯!明明就是她舍不得富贵——” “她诓你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虽然宋嬷嬷被常嬷嬷及时阻止了,不过就这只字片语也够叫人回味的了,玖荷这才安安心心的站在老夫人身后,彻底的不言不语了。 老夫人看了看下头这两人,又往自己孙子孙女儿脸上扫了扫,开口又是一样的话语。 “你的身契更不在我手里——” 下头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可是老夫人又道:“不过都是姻亲,你们家里老太君又是极明事理的一个人,就算我处理了你们,想必她也是赞同的。” 那两人的脸上立即变成死灰一片了。 “玖荷,你说说该怎么处理她们两个?” 一瞬间玖荷想了很多,比方她上辈子虽然平反,但是也被人打死了,又比方陶大人一直都没放弃,又或者这辈子老夫人是能健健康康,舒舒服服的活着了。 她淡淡一笑,道:“依我看,她们两个一个是齐家的国公夫人派来看外孙的嬷嬷,一个是先夫人的陪嫁,要是您真的处理了她们,国公夫人心里怕是有疙瘩。” 宋嬷嬷明显松了口气。 玖荷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宋嬷嬷肯定以为她眼里也只有富贵,想着先扒上那一位国公夫人,将来也能捞点好处。 只是跟玖荷相处两个月的常嬷嬷却不这么想,玖荷不管是言语行动,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老夫人,第二位是那位远在边关做县令的陶大人,要知道昨天她可是差点就成功的了,玖荷怎么可能为她们两个说话。 “嗯,”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玖荷看着地上两个嬷嬷,一个脸上越发的灰败,一个已经显出笑容来了。 “依我看,您不如就修书一封,先前常嬷嬷怎么说的,您就怎么说,让她们两个带回去就算完事了,正好快过年了,常嬷嬷毕竟是国公府出身,也好回去看看。” 老夫人嘴角微微翘了翘,“你这个主意很好,去磨墨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第 125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老夫人笔下一顿, 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 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 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 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言语也越发的肯定, “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 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 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 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 她放下笔来, 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 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 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 您看方才那个样子,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 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 “就依你的意思, 我这信里,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终于是清净了,玖荷拍了拍手,转头却发现谢伯伯几乎跟她是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常嬷嬷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扫地出门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谢伯伯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说不定正找你呢。” 玖荷想起来少爷小姐还在老夫人屋里呢,急忙又回去,只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看见她来急忙招手,老夫人顿了顿,面上微微露了笑容,“正说你呢。” 玖荷收敛声息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用很是严肃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父亲不在,家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但是丝毫也不能松懈。” 少爷跟小姐两个都很是恭敬的说了声是。 老夫人看了依依一眼,道:“原来让你住在前院,是因为有你母亲看着,现如今你母亲去了,你一个姑娘断然没有住前院的道理,明天你便搬到后院来。” “都依祖母。”依依震惊的抬眼看了老夫人,只是很快便克制住了情绪,声音又变成轻轻柔柔的了,“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点头嗯了一声,道:“谢嬷嬷,还有玖荷,你们两个帮着一起收拾。” 玖荷点头答应,仗着自己站在老夫人身后,老夫人看不见她,不免有点走神。 老夫人这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按理来说这搬家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意见事情了,陶家两进的院子,老夫人住正院,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前院,现在先夫人去了,正如老夫人所说,把小姐搬到后院来,不管谁家,都是这么办的。 可是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玖荷进进出出还能看见厨房地上她的那件棉袄呢,因此她不免多想。 老夫人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小姐不说心怀不轨,但是至少是无所作为吧。 如果老夫人看出来了,她会不会伤心,如果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她要不要隐隐的说两句?可是这太为难了,一来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什么衣裳穿的太过整齐,来的太快没有喘气,这种理由是疑点却不能作为证据。 再说老夫人该多伤心啊。 “玖荷?”老夫人提高声音叫了一句。 “在!”玖荷这才发觉自己走神走的有点远了,急忙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行礼,道:“请老夫人吩咐。” 她这般郑重其事,叫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却没看见背后小姐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 “这两日你们把我院里东厢的饭厅收拾出来,改成卧室,以后依依就住东厢房,你搬去前院西厢,照顾少爷。” 啊! “我原想着过完年再让你好好读书,可是这两日又觉得读书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况且还要读一辈子的书,从哪天开始又有什么分别。”老夫人看着陶行,“你好好读书,旁的事情,都有玖荷给你办了。” 陶行应了声是,又对玖荷点了点头。 玖荷震惊之余又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信任,让她不由得心口一热,道:“老夫人放心!我绝对不叫少爷掉一根头发!” 老夫人很是满意两人这个反应,又看着依依道:“明儿开始我便教你女红,原先你母亲交给你的都是做荷包绣花等物,雅致有余实用不足,我教你些别的,什么量体裁衣,缝补衣物,做棉被等等也该学起来了。” 依依半低了头,“都听祖母的。” 谢嬷嬷笑了起来,道:“不过搬个屋子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咱们家里前后不过两进的院子,就隔了一道角门,端着茶走个来回,依旧烫的喝不到嘴里——近着呢!” 连老夫人都被逗笑了,道:“正是。”说着她又稍稍收敛的笑容,道:“临近年下了各家都忙,你们赶紧去看看,该怎么收拾心里有数,回头让谢嬷嬷去族里请两个人来帮着抬家具重物。” 两人急忙答应,前后走出了屋子,玖荷道:“要么我先去把厨房收拾了?乱糟糟的也没法做饭。” 谢嬷嬷笑道:“今儿一大早老夫人就让我去如意斋顶了三日的饭,你就算收拾出来了,这定金也收不回来,索性慢慢的来,咱们也尝尝大厨的手艺。” 两人一路笑着到了后院的东厢,这里原本是个饭厅,不过陶家人本来就不多,一间足矣,里头还有一间空着,变成了半个仓库。 其实要玖荷说布置屋子很是简单,特别是这种只有两间的,当下她道:“里头就是卧室了?中间放个多宝阁隔出半间来做个小书房,日常既能写字读书,又能做做针线活。” 谢嬷嬷点头,“外头这一间放上案台八仙桌,布置成小厅就成。” 两人的意见几乎完全一致,谢嬷嬷又去看要怎么搬东西,看了没两眼忽然感慨一句,“原本老夫人是打算收拾东厢给你住的。”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第 126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玖荷一边磨, 一边翘了嘴角, 那一位国公夫人按照她上辈子的印象, 养废了陶大人的一对子女,也不是什么好人,总之恶人还是由恶人来磨的好! “想起什么了?”老夫人缓缓走了过来。 玖荷急忙收敛了笑容, 给老夫人拿了纸笔,又取了手帕绑住袖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坐下刚要落笔,玖荷忽然道:“不妥!不能这么写!” 老夫人笔下一顿, 一滴大大的墨就滴在纸上了。 玖荷道:“要是真这么说出去了, 她毕竟是先夫人的人, 又是少爷小姐的嬷嬷,就是德行有亏也是归在陶大人名下的,若是就这么写了信过去,万一哪位国公夫人起了坏心思呢?” 玖荷越说思路越清晰, 言语也越发的肯定,“不能写!您看她府上这两个嬷嬷,就知道他们府上的家风如何了!这信写过去就是给人送把柄去了!” 不得不说,这番话说动了老夫人,原先跟玖荷一样的想法, 现在又跟着一样的动摇了, 她放下笔来, 沉吟片刻道:“那” “就写临近过年, 常嬷嬷许多年没回去了,让她替您问个好。”虽然这么说,不过玖荷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道:“这也不能算是放过她们了,这封信里头什么都没写她们两个可不知道,您看方才那个样子,我估摸着见了国公夫人,她们两个自己就先底儿掉了!” 老夫人忽然笑了笑,“就依你的意思,我这信里,只写问好!” 这种公式化的信可就好写多了,老夫人也不用多想,洋洋洒洒就是三页纸出来,等信写完,又套了两个信封,按了红漆上来,老夫人将信交给玖荷,有点玩笑道:“看你怎么说了。” 玖荷拿着信出去,看见那两人没好气道:“老夫人不想见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说着将信封往过一递,又注意着那两人的神情。 果然两人如出一辙的往红漆啊,信封的边边角角等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去了。 玖荷笑了笑,当着少爷小姐的面,故意说的很是直白。 “里头两个信封,信封也都是老夫人的笔迹,还有这红漆,里头都写明白的了,你们要是有胆子拆,最好找人从里到外连信封都写明白了。” 宋嬷嬷不信,下意识问道:“哪儿有人在信里写有几个信封的?” 玖荷没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也没见过往亲家家里放火的。”说着她干脆利落说了声“送客!” 谢伯伯很是配合的上来,用棍子往两人面前一杵,很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还不走?” 见那两人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看着信封,玖荷道:“你若是不相信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最好在这儿拆,这样坏了我们老夫人还能再写一份儿。对了,这纸是上好的澄心纸,你们若是要作假,可千万别用那百十来个铜板一刀的普通宣纸,你们老太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还有,我们老夫人饱读诗书,想必你们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找人仿写也得找个有学问的,免得露了破绽。” 听见玖荷这番夹枪带棒的,面里是为她们着想,实则句句讽刺,两人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是旁边还有个拿着棍子,似乎只要她们动作慢一点就要轮上来的谢老头,两人是越发的不敢耽误了。 常嬷嬷无奈之下回去屋里,在谢嬷嬷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只是想起手里那封恨不能烫掉一层皮的信来,觉得这么回去国公府八成是个死,又想去求姑娘帮着求求情,只是不管是姑娘还是少爷,都在老夫人屋里被拘着,常嬷嬷也只能拎着包裹,跟她嫂子两个一步步走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步一回头出了陶家的大门,玖荷终于放下心来,和谢伯伯两个合力将大门关上。 终于是清净了,玖荷拍了拍手,转头却发现谢伯伯几乎跟她是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常嬷嬷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扫地出门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谢伯伯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赶紧回去吧,老夫人说不定正找你呢。” 玖荷想起来少爷小姐还在老夫人屋里呢,急忙又回去,只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看见她来急忙招手,老夫人顿了顿,面上微微露了笑容,“正说你呢。” 玖荷收敛声息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用很是严肃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父亲不在,家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但是丝毫也不能松懈。” 少爷跟小姐两个都很是恭敬的说了声是。 老夫人看了依依一眼,道:“原来让你住在前院,是因为有你母亲看着,现如今你母亲去了,你一个姑娘断然没有住前院的道理,明天你便搬到后院来。” “都依祖母。”依依震惊的抬眼看了老夫人,只是很快便克制住了情绪,声音又变成轻轻柔柔的了,“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点头嗯了一声,道:“谢嬷嬷,还有玖荷,你们两个帮着一起收拾。” 玖荷点头答应,仗着自己站在老夫人身后,老夫人看不见她,不免有点走神。 老夫人这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按理来说这搬家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意见事情了,陶家两进的院子,老夫人住正院,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前院,现在先夫人去了,正如老夫人所说,把小姐搬到后院来,不管谁家,都是这么办的。 可是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玖荷进进出出还能看见厨房地上她的那件棉袄呢,因此她不免多想。 老夫人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小姐不说心怀不轨,但是至少是无所作为吧。 如果老夫人看出来了,她会不会伤心,如果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她要不要隐隐的说两句?可是这太为难了,一来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什么衣裳穿的太过整齐,来的太快没有喘气,这种理由是疑点却不能作为证据。 再说老夫人该多伤心啊。 “玖荷?”老夫人提高声音叫了一句。 “在!”玖荷这才发觉自己走神走的有点远了,急忙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行礼,道:“请老夫人吩咐。” 她这般郑重其事,叫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却没看见背后小姐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 “这两日你们把我院里东厢的饭厅收拾出来,改成卧室,以后依依就住东厢房,你搬去前院西厢,照顾少爷。” 啊! “我原想着过完年再让你好好读书,可是这两日又觉得读书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况且还要读一辈子的书,从哪天开始又有什么分别。”老夫人看着陶行,“你好好读书,旁的事情,都有玖荷给你办了。” 陶行应了声是,又对玖荷点了点头。 玖荷震惊之余又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信任,让她不由得心口一热,道:“老夫人放心!我绝对不叫少爷掉一根头发!” 老夫人很是满意两人这个反应,又看着依依道:“明儿开始我便教你女红,原先你母亲交给你的都是做荷包绣花等物,雅致有余实用不足,我教你些别的,什么量体裁衣,缝补衣物,做棉被等等也该学起来了。” 依依半低了头,“都听祖母的。” 谢嬷嬷笑了起来,道:“不过搬个屋子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咱们家里前后不过两进的院子,就隔了一道角门,端着茶走个来回,依旧烫的喝不到嘴里——近着呢!” 连老夫人都被逗笑了,道:“正是。”说着她又稍稍收敛的笑容,道:“临近年下了各家都忙,你们赶紧去看看,该怎么收拾心里有数,回头让谢嬷嬷去族里请两个人来帮着抬家具重物。” 两人急忙答应,前后走出了屋子,玖荷道:“要么我先去把厨房收拾了?乱糟糟的也没法做饭。” 谢嬷嬷笑道:“今儿一大早老夫人就让我去如意斋顶了三日的饭,你就算收拾出来了,这定金也收不回来,索性慢慢的来,咱们也尝尝大厨的手艺。” 两人一路笑着到了后院的东厢,这里原本是个饭厅,不过陶家人本来就不多,一间足矣,里头还有一间空着,变成了半个仓库。 其实要玖荷说布置屋子很是简单,特别是这种只有两间的,当下她道:“里头就是卧室了?中间放个多宝阁隔出半间来做个小书房,日常既能写字读书,又能做做针线活。” 谢嬷嬷点头,“外头这一间放上案台八仙桌,布置成小厅就成。” 两人的意见几乎完全一致,谢嬷嬷又去看要怎么搬东西,看了没两眼忽然感慨一句,“原本老夫人是打算收拾东厢给你住的。” 宋嬷嬷起身关了门,小声道:“你知道什么。” 看见自家嫂嫂这样子,明显是要说什么隐秘了,常嬷嬷急忙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听着。 “你们家的这一位老爷,已经入了上头那一位的眼了!” 常嬷嬷一惊,“太后?” 没想宋嬷嬷翻了个白眼,道:“太后垂帘听政,风头正盛,哪儿是那么容易巴结上的,我说的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常嬷嬷有点疑惑,“圣上今年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还是小孩子呢,等他能亲政至少也五六年过去了,哪儿还能记得住我们家老爷。” “这你就不懂了,”宋嬷嬷摆出一副你乡下地方待久了,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表情,道:“陛下书房里的桌子里头有个小屏风,上头写着不少大臣名字,说是将来等亲政了要亲自褒奖的,你们家老爷只要这几年别犯事儿,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第 127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玖荷笑了出来, 很是讽刺,有气无力道:“喜姨娘喝了!” 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那最开始作证的老太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道:“喜姨娘有孕在身,兴许嗅觉有了变化也不一定。” 陶大人又将证词拿了出来, “当日罪臣审案,这是当日的供词, 上头都有人画押的。” “将军府是申时末刻用晚膳,之后喜姨娘小产, 正如睿王妃所说,之后她去宣了太医,又手脚麻利的将一干人问了个清楚,最后察觉这一位张姑娘有重大嫌疑,将人送进了大兴县衙,这个时候刚刚一更。”陶大人瞪视着睿王妃。 “请问王妃, 你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头做了这许多事情的?” “我手下丫鬟婆子众多, 分开来问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做不到的事情, 不代表我做不到!” 陶大人又冲皇帝磕了个头, 道:“陛下明鉴。” “查!”皇帝怒道:“好好地查!”他指着下头这一干作证的人, “去查他们家里可有多出来的银子,还有王府的手下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睿王的眼神似乎也有了几分不善, “王爷也不是一般人了, 就是这么给朕找麻烦的?” 睿王一巴掌扇在了睿王妃脸上。 一时间大殿里头嘈杂起来, 陛下这是明显的不给睿王妃面子。 玖荷低低的笑出声来,努力扭头朝陶大人看了过去,“还好陛下英明陶大人我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若是请陶大人在我坟前说一声便是。” “张姑娘!”陶大人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玖荷分毫没有察觉,她依旧那么软绵绵的趴着,因为伤了脊柱,动也不能动,甚至现在连扭头似乎都有几分困难了,不然她非得好好再看一眼睿王妃才是! 不过现在似乎比方才舒服了许多,至少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了,就是有点累,有点想睡觉。 “我们没有收王妃的银子!” 方才作证的那些人齐声分辨起来,说的最坚定的便是那诊断喜姨娘小产的老太医,“微臣无愧于心!” 玖荷听着这些声音已经不是很真切,似乎耳边蒙上了一层雾,真好就算看不见睿王妃获罪,至少至少这告御状还是有了希望的。 玖荷的神志再次迷糊了下去。 恍惚间她察觉大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又有人进来,步伐坚定,还有这是铠甲摩擦的声音? “胡扯!老子根本就没碰你闺女,她哪儿来的胎?小产个屁!” 大殿里诡异的安静之后,立即爆发出一阵尴尬的喧哗声。 “玖荷,张姑娘?” 是庞总管!是将军!庞总管真的叫了将军回来!一时间玖荷热泪盈眶,努力的嗯了一声。 “我好好的姑娘嫁给你——” 玖荷听出来睿王妃这次是真的哭了,一瞬间她欢欣雀跃的像是要飞了起来。 “别来老子面前哭,当初你们怎么进的将军府要我当着大家再说一遍?老子怎么会碰你姑娘?除非老子瞎了眼!” “瞎了眼也不要你姑娘!”将军又补充了一句。 睿王妃啊的一声,连站也站不住了,直接倒在了地上。 将军这一句话便将场面完全翻转了过来,如果将军没有碰她,那个用来栽赃嫁祸的孩子是哪里来的?睿王妃说她谋害将军子嗣——这子嗣将军根本都不认! “王妃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王妃说许给我儿子一个官身!” “王妃说要杀我全家!” 玖荷笑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双臂撑着,抬起了半个身子,想在临死之前再看看这得来不易的真相,还有一出现就还了她清白的将军。 只是她的脊柱已经断了,这半个身子抬起的角度诡异到有点吓人。 可是将军一点都不怕,反而蹲在了她身边,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不怕,军中多得是断了骨头还能治好的人,就是肠子出来了也治得好,你好好养着,都会好的!” 玖荷眼前一片血红,除了一个高大又有点模糊的身影,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多谢将军。”循着将军的声音,玖荷冲那边道了声谢。 玖荷吸了口气,又伸了手出来,将军急忙握住,原本的铮铮铁汉,此刻也有了一丝恐惧。 这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又太软,太冰了。 “将军救我,我却还不知道将军长什么样子。” 下一刻,这手便被将军放到了自己脸上。 “真好,是热的。”玖荷一声叹息,嘴角翘了翘,只是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她的笑容立即扭曲了。 “先躺下来。”将军的声音越发的轻柔了,扶着她的手将人缓缓又放到了地上,平稳的一点都没打颤,“留着力气养病,后头治伤还要疼一次呢。” 玖荷嗯了一声,又是一个淡淡的微笑,虽然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方才有力气撑起身子来也不过是回光返照,但是为什么要说破呢。 她好容易洗脱冤屈,为什么就要死了呢。 玖荷再次趴在了地上,这次她感受到了这二十二年来从没有过的轻快。 她身边围了一圈的太医,只是她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玖荷再次喃喃自语起来。 “我告赢了并不是因为我证据确凿,也不是因为睿王妃漏洞百出” “如果不是陶大人,我已经死在了板子下头” “如果不是将军,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看见沉冤昭雪” “这便是明镜高悬,公正廉明” 皇帝一瞬间回头看了看殿上的牌匾,脸上阴沉的可怕。 “陶大人!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只能来世再报了!”玖荷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说到后半句已经渐渐没了气,咳嗽了两声之后,连眼神都已经涣散了。 皇帝瞪视太医,太医摇了摇头,已经彻底没救了。 不知不觉中,玖荷哼起她从小就会的一首歌谣来,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去往不知名的彼端。 但是这歌谣听在睿王一家三口耳朵里,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太医!太医!”父子三人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治不好她要你全家的命!” 可是不等太医过来,玖荷便彻底没了声息,整个人软在地上,背塌陷了下去,一点点动静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睿王红着眼睛看着睿王妃,声音如同刀子一般,几乎都要从她身上刮下肉来。 世子已经跪在了玖荷身边,胆怯中带着坚定,扶起了她的头,将她脸上的头发轻轻拨了开来。只是她的脸完全被打肿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世子深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她的手臂,轻轻将袖子往上拉了拉。 “啊!”世子一声惊呼,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背都挺不直了,直接跪坐在了地上,红着眼圈咬着牙道:“是她!是她!当年才有了妹妹,我怕她冷,把我的暖手炉塞在她被子里,她手臂上”世子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不住的用手摩擦着那一处带着花纹的伤疤。 “她手臂上是我烫出来的疤!” “她是我妹妹!” “她是我妹妹啊!” 年轻的皇帝一个踉跄,红着眼圈跪在了她身边,不可置信的看着世子,“这是我姐姐这是为了我才丢了的姐姐?” 兄弟两个的眼神对上,不用说什么,皇帝也明白了哥哥的回答。 这就是你姐姐。 “朕要将你腰斩!车裂!凌迟!朕要诛你九族!” 睿王爷几乎已经站不住了,冲着睿王妃道:“你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 “苍天有眼,让我先找到了她!可惜有人横生枝节,叫我功亏一篑!”睿王妃一甩手,那玉佩便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不过我的王爷,你猜她就这么在你面前冤死了,将来你们一家五口到了地府,她还会不会认你这个爹!” 睿王妃的视线在皇帝还有世子面上划过,嘴角闪过一丝讽刺的微笑。 大殿里头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了。而方才替王妃做了证的人,现在悔得恨不得回去掐死原来的自己,这次是真的求生无门了! 最先打破这沉默的是将军,“跟这事儿有牵连的,一律苔刑。” 庞总管不可置信的看着将军,不加数量的苔刑那就是苔刑到死! 只是将军的话还没说完,“现已查明这毒妇是诬告,”他的视线在地上的玖荷身上停留了好久,“我也要告她私自带人拿了我将军府的下人,又买通官员将其打死,还指示官员弹劾大兴县令。对了,还有你女儿,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连孩子都有了。” 一瞬间睿王妃面如死灰,想说喜鹊儿没有小产,不过是来了月事,可是这要是说出来了,不就坐实了诬告的罪名! 她视线在将军跟地上的玖荷间不住的徘徊,“你怎么会没碰我女儿!你怎么会——”她眼神里忽然冒出火光来,“我知道了!你——怪不得她进来才一个月就被调去小厨房了,你们两个真的勾搭成奸了!” 睿王爷忽然回过神来,猛然间从将军腰间抽出长刀来,速度快到连将军都没反应过来。 再一看,那刀已经捅进了王妃胸口,王爷的脸上是二十年都没有有过的郑重,这表情在先王妃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们的女儿,不是你能说的!我要休了你,你不再是王妃,你的女儿也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的家族流放三千里——” “不!”睿王妃吐着血说出这最后一个字,转眼便因为睿王抽出刀来,倒在了地上,气绝而亡。 世子看了看地上的已经面目青白的玖荷,还有不远处连眼神都不敢转过来的睿王爷,道:“都是你的放纵才害死了妹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第 128 章 最新最快最全, 尽在   别的不说,单说识字这一条, 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 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 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 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 道:“单说识字又会写, 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 但是洗衣缝补, 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 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睿王妃连衣裳都没穿好,便咬牙切齿的开始发号施令了,“鸣冤鼓敲响两刻之内陛下是必要现身亲自听案的,你赶紧去宫里,看看今日当值的不管是谁,先将她的脸打花了,苔五十苔到只给她留一口气!” 来人急忙出去,没等出门口,就被睿王妃随手扔的一个茶杯打在背上,“跑着去!要是误了事我要你全家的命!” “这作死的小娼妇!当初就该直接要了她的命!”睿王妃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去找将军府的人来作证,还有她家里的邻居,太医,药铺的伙计,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 一波又一波的人从睿王妃院里出去,她又稍稍整理了衣裳,将眼圈揉红了,这才愤愤道:“王爷那里少不得我亲自去一趟了!” 玖荷在宫门口不过站了两炷香的功夫,便看见皇宫侧门打开,出来一队略显慌乱的侍卫簇拥着将她带了进去,玖荷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巍峨的皇宫,回头冲陶大人点了点头,有点谨慎,却又无比坚定的迈出了第一步。 一时间她脑海里头涌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可是随着她脚步一步步的踏出去,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无比清晰却又简单异常的:伸冤! 玖荷被带到了一处大殿里头,上头的宝座上空无一人,下头摆了几把椅子还有案台,中间那一座上头已经坐了个官员,看着四五十岁,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玖荷一进去便跪了下去,口中道:“大人容禀——” “掌嘴!”那大人不等她一句话说话,便扔了个签子下来,左右立即上来两个侍卫,抓着她的领子就啪啪啪扇了起来。 “大人没问你话,哪儿有你开口的地方!” 玖荷心里默默的数着,两人加起来扇了她一共十下,虽然数量并不多,但是力气极大,大概扇到六七下的时候,她就察觉不到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